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 作者:小楼听风云 内容简介: 闯荡江湖、闯荡江湖,闯到头儿了,也没能看清楚这江湖是个啥样…… 第1章 你想跟我混? 清晨,下起了小雨。 四四方方的古老城池在淡淡的雾气中若隐若现,宁静、悠然,仿如世外桃源。 张楚站在低矮破旧的屋檐下,怔怔的望着阴郁的天空。 他高高瘦瘦,五官端正,因为长期营养不良的缘故,他的肤色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蜡黄,裸露在外的手腕和十指,骨节明显,跟鸡爪子似的,打满补丁的贴身短打,穿在他身上都显得空荡荡的,漏风。 如果可以,他真的很希望就这样一直盯着天空发呆! 至少,火烧火燎的饥饿感,不会那么强烈 他从来没想到过,自己竟然还有挨饿的这么一天。 想当初,他家里有矿,玩游艇包嫩模这种低段位的玩法,他20岁就腻歪了。 半夜包机从魔都飞澳门吃宵夜,才是他那个圈子的基本操作。 家里的钱,用他老爸的话说,只要他不蠢到学人做生意,花上几辈子都花不完 他都已经做好当一辈子米虫的打算了。 踏马的怎么就穿越了? 还特么是落后、愚昧、野蛮的封建社会! “咳咳” 虚弱无力的咳嗽声从漆黑潮湿的小木屋里传来,打断了神游天外的张楚。 张楚回头望了一眼黑幽幽的木屋,拳头不自觉的捏了起来。 他不懂医,却也知道,如果再得不到有效的治疗,老娘,怕是不成了 他使劲儿的抿了抿嘴,眼神剧烈的闪烁着 最终,他轻叹一口气,转身,一头扎进无边的雨幕里。 再无犹豫。 污水横流的巷弄,衣衫褴褛形色各异的住户,一双双饿得发绿宛如野狼的眸子。 张楚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神色冷漠的从中穿过。 这里是大离国、北玄州、武定郡、锦天府,城西最偏僻的角落,名为梧桐里。 梧桐里没住凤凰。 反倒是住了很多穷鬼。 穷到常年挣扎在生死线上,为了一口吃的什么都干得出来的穷鬼! 张楚如今,就是这些穷鬼中的一员。 他想做富二代,不想当穷鬼。 他试过找工作。 可惜无论他把自己收拾得多么干净,伪装得多么有涵养,一听到他住在梧桐里,那些体面的工作都会毫不留情的将他拒之门外! 他没气馁,想着,找不到工作,或许还可以做点小生意。 可惜,他花了半个月时间才做起来的杂碎麻辣烫生意,才挣了两三天铜板,就被人给抢了生意。 这还不说,抢他生意的人还毒打了他一顿,爬回家里躺了两天两夜才恢复过来。 他已经看出来了,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想给他活路。 一位牛高马大,满脸络腮胡,戴着一双牛皮护腕的壮汉高居堂上,怀里抱着一个浓妆艳抹,骚、媚入骨的红衣女子。 十余个腰间别着短刀、匕首,打扮不伦不类的泼皮嘻嘻哈哈的站在两侧。 张楚莫名的觉得眼前的场景,很有喜感。 因为古装片里那些不入流的帮派大佬,大多都是这种配置。 壮汉并不觉得眼前的场景有什么喜感,他斜着眼,漫不经心的看着下方的张楚:“你想跟我刘五讨口饭吃?” 张楚作揖下拜:“是!” “想跟我刘五讨饭吃的人多了,我凭什么收你?” 张楚毫不犹豫的答道:“因为五爷需要小弟帮衬!” 他决心来投奔刘五,当然不会一点功课都没做。 刘五,黑虎堂堂主,也是青龙帮三大堂主之中最弱的堂主! 锦天府作为武定郡治所,下辖八县,紧临边关,贸易往来繁荣,常住居民有十几万。 这等鱼龙混杂之地,大大小小的帮派多如牛毛,很多帮派昨日才打响名号,今天便被仇家灭掉,乱得一塌糊涂。 青龙帮作为一个能在城西屹立四年不倒的帮派,在锦天府里也算得上是有名有号的大帮派。 梧桐里是刘五的地盘,也是他唯一的地盘。 这也是为何说刘黑虎是青龙帮最弱的堂主。 一群连饭都吃不饱的穷鬼,能有多少油水? 没油水拿什么养小弟? 小弟都没有,还当什么堂主? “我需要你帮衬?哈哈哈” “哈哈哈” 刘五放声大笑,众多喽啰见状,也跟着一起大笑。 笑声之中,说不出的嘲讽和轻蔑 也是,就张楚这幅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风都吹得倒的病鬼形象,还敢对一个帮派大佬大言不惭,如何不引人发笑? 然而对他们的嘲笑,张楚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想笑。 就这种段位的大佬,连靓坤都比他高出一个陈浩南。 他随手从怀中掏出一节木炭,蹲下画起了图。 “这是五爷的梧桐里。” “这是三爷的青花街。” “这是四爷的牛羊市场。” “这是八门帮的地盘。” “虎爷的地盘被这三家限制在梧桐里这种穷乡僻壤,进不能进、退无可退,别人大碗酒、大块肉,日进斗金,五爷却只能在鸡脚杆上刮油” “此消彼长,五爷的堂口,已经是城西最弱的堂口,而据我所知,八门帮,已经有进攻牛羊市场的迹象,如果咱青龙帮不想将牛羊市场拱手相让,那么,和八门帮迟早会有一战,届时五爷拿什么去跟八门帮打?而即便是咱青龙帮打赢了,作为三大堂口中最弱的堂口,五爷又能分到多少好处?” 笑声渐渐停歇。 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张楚一个人的声音。 刘五的脸色,也渐渐阴沉了下来。 很简单的局势,但在这之前,刘五还真没弄明白。 一个扁担倒下来都不知道是一个“一”字的大老粗,即便爬到了一堂之主的位子,又能指望他有多少大局观? 刘五忽然猛地一拍座椅扶手,起身爆喝道:“都给老子滚出去!” 一干喽啰顿时噤声,转身往外走去。 张楚立于堂前,安之若素,丝毫没有在意那些异样的目光。 他是落魄。 但再落魄,他也没将这些喽啰放在眼中! 虎落平阳被犬欺,但不代表,虎会惧犬! 第2章 黑虎堂白纸扇 屋内就剩下张楚和刘五两人。 刘五抱着两条面碗粗的膀子,步至张楚面前,熊罴般的魁梧身量给张楚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张楚自忖,自己这a4小蛮腰,要是挨上刘五一拳,估计会被直接打断! “上过学堂?” 刘五面无表情的看着张楚,突然开口道。 张楚慎重的点头:“上过几年私塾。” 刘五微微点头:“何至流落梧桐里?” 张楚对答如流:“小弟生于金田县,三年前金田县遭了大洪水,家父举家来锦天府避灾,路上遭了匪人抢劫,家父与兄长都被匪人冲散了,只余下小弟背负家母逃进锦天府,沦落到梧桐里。” 他不是胡说八道,而是真人真事,张楚的前身,的确是来自锦天府下辖的金田县。 刘五再次点头,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后,突然不阴不阳的说了一句:“胆子不小啊!” 张楚心知他指的是何事,但面上却装出“闻言一震”的模样,强笑道:“五爷何出此言?” “胆敢挑拨老子与三爷、四爷的兄弟情义狗胆包天!” 张楚“脸色大变”,一揖到底,颤声道:“五爷明鉴,就算借小弟十个胆儿,小弟也不敢挑拨您与三爷、四爷的关系,只因小弟在梧桐里求活,多得五爷庇护,无法坐视五爷的地盘被人蚕食,才斗胆向五爷进言。” 青龙帮三大堂主与帮主、副帮主,乃是结义兄弟,刘五排行第五,他口中的三爷和四爷,就是青龙帮另外两位堂主。 张楚敢这样说,当然是笃定刘五和另外两位堂主,是面和心不和。 毕竟不患寡而患不均,这句话放在任何时代、任何地方,都是真理! 刘五很满意张楚的反应。 上位者,希望手下有本事、会办事,但又不希望手下太有本事、太会办事。 张楚今日的表现,在刘五看来,就很好:识字,有眼力,但胆子小,最重要的是手无缚鸡之力 这样的人物,再有本事,他刘五都有信心压制得住! 即便压不住,他反手便能打杀! “哈哈哈” 刘五伸手扶起张楚,豪迈的放声大笑:“张老弟不必紧张,老子随口一说罢了,来,坐下说红牡丹,上茶!” 很快,方才被刘五搂在怀里的红衣女子,就带着一股劣质胭脂味进来了。 张楚忙起身双手接过红衣女子手里的茶盏,“多谢大嫂。” 红衣女子捂着嘴笑嗔道:“咯咯咯小哥生的真俊!” 刘五见状也不恼,端起茶盏笑呵呵的道:“哈哈哈,小浪蹄子倒是好眼力,看得出老子这位张老弟是个人物。” 末了又对张楚道:“张老弟,家中可有婆姨暖被窝?这红牡丹是大哥前两日才从赎出来的头牌,你要看得上眼,就领回家去当个丫鬟!” 红牡丹跺着脚朝刘五嗔道:“五爷” “你们戏真多” 张楚心头吐槽,面上却感激涕零的起身作揖:“五爷莫开玩笑,大嫂国色天香,除了五爷这等豪杰,这锦天府谁配得上?” “哈哈哈,这话老子爱听!” 一番主客尽欢的表演之后,红牡丹托着茶盘出去了,还顺手带上了门。 屋里就只剩下刘五和张楚两人。 刘五捏着茶盏,一口饮尽:“老弟方才所说,老子也有所预感,只可惜进退两难,不知老弟有什么化解之法?” 张楚心道一声“来了”,放下茶盏正色道:“小弟既然敢来投奔大哥,自然已经想好了解决的办法!” 半个时辰后,门开了。 刘五大步从屋内走出来,张楚毕恭毕敬的跟在刘五身后,好像一条狗。 刘五站在门外的台阶上,中气十足的大喝:“都过来!” 一声令下,留在堂口的喽啰就全过来了。 足足三四十号人。 只是大多都是蓬头垢面、獐头鼠目的货色,和梧桐里那些穷鬼没什么分别估摸着这些人也就只能欺负梧桐里的穷鬼,真要和其他堂口干仗,都是些一冲就散的乌合之众。 倒是站在第一排的十来个大汉,还有几分精悍之气,想来应该是黑虎堂的主力了。 张楚扫视了一眼,心头嘀咕:“就这些货色前途堪忧啊!” 刘五哪知道张楚心里的想法,还颇有得色的回头看了张楚一眼,一副老子兵强马壮的架势! “打今日起,张老弟就是咱们黑虎堂的白纸扇,你们以后要像听老子的话一样听从张老弟的吩咐!” 众多喽啰闻言,齐齐朝张楚拱手道:“见过楚爷!” 张楚客气的摆手:“都是自家兄弟,不用多礼!” 刘五沉吟了几息,再次开口道:“李狗子、余二,你们以后就跟着张师爷,你们手下的地盘以后也归张师爷!” 人群中两个蓬头垢面的汉子大声回应道:“是,堂主!” 张楚站在高处,注意到刘五说完后,站在第一排的一个精壮汉子多看了自己一眼。 宣布完了,刘五便有些不耐烦的挥手:“好了,都散了吧!” 一干喽啰拱手散开了。 刘五转身,搂着张楚的肩膀笑道:“老弟,从今咱们就是自家人了,要缺了什么,直接跟大哥说。” 张楚连忙拱手道:“谢五爷抬举,小弟定当肝脑涂地,以报五爷知遇之恩!” 刘五满意的拍了拍张楚的肩头:“回头领两吊大钱回去,好好养养身子,你这身子骨,也忒弱了” 第3章 虎皮 张楚怀揣着两吊钱,心事重重地走在梧桐里的巷弄里,李狗子、余二两人恭恭敬敬的跟在他身后。 “第一步棋,走稳了。” “接下来,就是拉拢人心,在青龙帮和八门帮的争夺中摄取最大利益!” “关键还是搞钱!” “有钱才有人!” 想到这里,张楚不由自主地摸了摸怀里的两吊大钱。 大离国的币制,一百个大钱为一吊,一吊合一两白银,十两白银合一两黄金! 不过黄金白银,大都掌握在钱庄和那些大户手里,寻常老百姓手里流通得最多的,还是大钱。 而一个大钱,能买两个白面馒头,以购买力来计算,差不多相当于软妹币两块。 两吊钱算下来也不过四百块软妹币,但真论起来,绝对比一万块软妹币经花! 张楚先前搞的那个杂碎汤麻辣烫生意,一天结余不过五六个大钱,都遭人眼红,差点被人打死! 梧桐里的穷鬼,一天能混到两三个掺了谷糠的窝窝头,都是十分美好的一天了那样的窝窝头,一个大钱,可以买五个。 想了半天,张楚回过头看向身后的两个喽啰:“李狗子、余二,你们的地盘在哪里?” 李狗子是个缺了颗门牙的年轻汉子,而余二,则是左手少了一根大拇指的中年男人。 李狗子闻言,上前一步,呲着一口黄牙:“楚爷,俺们的地盘就是隔壁那巷子。” 张楚顺着他的手看了一眼,心中有数了。 梧桐里的巷子都差不多,一样的破烂、污浊,他也没有过去看一眼的意思。 “每个月能收多少月钱?” 李狗子:“回张爷的话,运道好,每个月能有五六十个大钱,运道不好,就只有三四十个大钱了。” “真穷啊!” 张楚在心里暗暗的感叹了一声。 这也在他的预料之中梧桐里这些穷鬼能有多少油水?真有大油水,刘五也不可能这么痛快的划给他! 当然,他加入黑虎堂,也没指着靠收保护费糊口。 他要的,是黑虎堂的虎皮! “你们以前是跟哪位大爷的?” 李狗子:“楚爷,俺们以前是跟张猛,猛爷的!” 张楚听着李狗子的话,目光却是扫了旁边的余二一眼。 跟了一路,都是李狗子在答话,这余二是一句腔都没答。 真是个沉默性子? 还是别有心思? 他思考了一会儿,从怀里摸出一吊钱,解开绳子数了五十个大钱递给余二:“老二啊,这些钱,你送到猛爷手上,就说是我张楚孝敬他的!” 余二意外的看了张楚一眼,点头:“是,楚爷!” 待余二离去后,张楚随手将剩下的五十个大钱赛到李狗子手里,“狗子,拿这些钱,去买四十个大钱的窝头,剩下的十个大钱,你自己留着,顺便给我请个郎中过来你比余二年轻,脑子活泛,我看好你!” 凭白得了十个大钱,李狗子乐的嘴都快裂到耳根子了,“多谢楚爷,您以后就是俺亲哥!” 十个大钱! 很多了! 别看他们以前每个月能到手五六十个大钱,可大头都是张猛的,落到他和余二手里,一人能有那么十来个大钱,他们就该偷笑了! 地痞流氓? 梧桐里的地痞流氓,混得也就和其他地方的苦力汉差不多! 张楚见他这副模样,心里失笑的同时,再次感慨没文化的可怕。 人有文化,拍马屁都是鞠躬尽瘁、肝脑涂地。 没文化,拍马屁就只能说一句:你以后就是俺亲哥。 天放晴了。 污浊的巷弄中间支起了一口大锅。 大锅底下大块大块的柴火,烧得噼里啪啦作响。 锅里架着一个大蒸笼,丝丝缕缕的热气儿在金色的阳光下汇聚。 菜叶子微带苦涩的香味儿在巷弄里飘荡着 一个个面容枯槁的人影,从低矮破败的窝棚里爬出来,慢慢的围到大锅周围。 但没人敢靠近大锅。 李狗子扛着一条齐眉棍,站在大锅前面。 李狗子当然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他身后的黑虎堂! 梧桐里的穷鬼,谁不知黑虎堂! 不知道的人,都已经变成死人了。 大锅后面,有一个临时搭建起来的高台。 洗漱一番,换上了一身干净衣裳的张楚,缓步登上了高台。 虽然他脸色依然蜡黄,但一身干净整洁的衣裳穿在身上,总算是恢复了几分前世潇洒不羁富二代的贵气。 贵气这东西,很奇妙。 看不见摸不着,却真实存在! 而且绝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养成的! 张楚无疑是有的。 虽然还比不上那些真正传承了好几代的大家族贵公子,但至少已经脱离了暴发户身上的草莽味儿。 而这,足以将他和梧桐里这些穷鬼拉开差距。 张楚站在高台上,负起双手,扫视了一番后,开口道:“有人认识我,有人不认识我!” “我叫张楚!” “黑虎堂白纸扇!” “以后这条街,归我管!” “也就是说,大家以后都在我手底下讨生活!” “这些窝头,是我送给大家的见面礼!” “从今往后,但凡有不想挨饿的,尽可以来找我张某人!” “张某人大本事没有,但至少能给大家一条活路!” “狗子,发窝头吧!” 李狗子立马扯着喉咙大吼道:“你们这些短寿的杂碎,还不快谢谢楚爷仁义!” 众多梧桐里穷鬼愣了一会儿,才三三两两道:“多谢楚爷仁义!” 声音有气无力,听不到多少感激。 张楚也不以为意,他知道,这里的住户虽然命贱,但也没贱到为了两三个野菜窝头就对人感激涕零。 黑虎堂外。 脱了上衣,光着膀子的刘五扎着马步,一手抓着一个水桶大的石锁打熬着臂力,大块大块的肌肉随着他的动作不停地起伏。 深秋时节,已有了几分寒意,然而刘五身上却升腾着丝丝缕缕的热气。 余二毕恭毕敬的站在远处。 片刻之后,刘五扔下两个石锁,慢吞吞站起身,徐徐呼出一道白气。 白气尺余长,凝而不散,宛如实体! 余二这才走过来,躬身道:“堂主,楚爷送了半吊钱给猛爷,说是给猛爷的孝敬,还花了半吊钱,买了些窝头发给地盘上那些穷鬼。” 刘五失笑,“倒是个懂规矩的!” 余二不敢多言。 过了几息,刘五又道:“他的底细,打探清楚了吗?” 余二点头:“金田县人氏,三年前来锦天府,家中有一病重老娘,一直靠为人代写书信谋生,前几日,做过一个小生意,被牛爷的人给砸了摊子,险些打死!” “哦?程大牛的人?” 余二点头:“是!” 刘五笑意浓厚:“有点儿意思!” “你回去罢,有异常消息再回报给我!” “是,堂主!” 余二垂首退了出去。 微弱的油灯,给低矮破败的屋里添加了些许光线。 张楚领着郎中从屋里走出来,低声问道:“许大夫,我娘的病如何?” 老郎中抚着花白的胡须道:“老夫人风寒入骨,伤及五脏六腑,以药石之力外加足月静养,或有回天之力!” 张楚微微松了口气,有的治就好! 他随手将二十个大钱塞入老郎中的手中:“劳烦许大夫开方,我好照方抓药!” 老郎中掂了掂手中的大钱,微笑道:“应该的。” 张楚:“狗子,送许大夫回去,顺便将药抓回来!” 李狗子提着齐眉棍低头进来,“是,楚爷!” ps:新人新书,求收藏,求推荐,求书评你的一次点击,温暖我整个码字人生。 第4章 我可能要变胖子了 月牙初上。 暗黄的油灯照亮了张楚面前的四方桌。 桌上放着一个筲箕,里面盛满了白面馒头。 足足三十个! 他一手托着下巴,一手轻轻敲击着桌子,似乎是在等待什么。 “笃笃笃。” 低沉的敲门声响起。 张楚精神一震,轻声道:“进来!” 李狗子和余二推门而入,“楚爷!” 张楚望了一眼门外,隐隐约约有人影在晃动。 “来了多少人?” 李狗子答道:“六个!” “六个?” 张楚微微皱眉,比他预计的要少。 “都喊进来吧!” 李狗子转身走到门口,低声道:“都进来动静小些,别惊扰了老夫人。” 张楚心下点头,这李狗子的确是个会办事儿的人才。 人进来了。 浓郁的酸臭味儿顷刻间就弥漫了整间屋子。 这些人,全是张楚地盘上的穷鬼! 张楚强忍住捂住鼻子的欲望,一一扫视过去。 瞎眼的。 瘸腿的 半大孩子。 就没一个正常的成年男子。 “没事儿,万事开头难!” 他在心底低低的叹了一口气,打气道。 “一人拿两个馒头。” 众人纷纷上前拿馒头,稍后,屋子里就响起一片只有猪圈里才会有的声音。 两个穷鬼噎得眼神都发直了,还紧紧的抓着手里的馒头,就好像一松手,馒头就会自己长翅膀飞走一样。 穷,是原罪啊! “废话我就不说了!” 等到他们吃得差不多了,张楚才缓缓开口道:“你们肯来跟着我张某人奔一条活路,我张某人就绝对不会亏待大家!” “我后边准备做杂碎汤生意,所有的本钱我出,你们帮我看摊,所得钱财,刨去本钱,我拿九成,你们拿一成!卖得多,得的多!” “但丑话我得先说在前头,该发给你们的钱,每天收摊后我就会发到你们手里,一个子儿都不会少,但谁要敢偷钱,我就砍了他的手!” “还有,你们明天全都给我洗头洗澡洗衣裳,洗不干净的,就不用再来了” “狗子、余二,明日你们去青花街和牛羊市场,给三爷和四爷手下的弟兄打个招呼,就说这杂碎汤生意,是我张某人的,请他们高抬贵手,后边我张某人,必有孝敬!” 李狗子和余二点头称是。 张楚现在好歹也顶着一个黑虎堂白纸扇的名头,这点小生意的面子,其他两个堂口的人还是会给的。 “好了,你们都回去早些歇息,明日下午,再过来!” 话说完,张楚就开始赶人了他实在是受不了屋里这味儿了。 李狗子和余二起身告退,领着一帮人出去了。 人一走,屋里的酸臭顿时就散去了大半。 张楚觉得自己都快窒息了! 这踏马的都快赶上生化武器了! 等屋里的味儿散得差不多了,张楚才拿起一个馒头,撕碎了慢慢吃。 他今天忙了整整一天,也就吃了俩窝头垫了垫肚皮。 不过收获是巨大的。 加入黑虎堂、成为白纸扇、拿到地盘、分到小弟、敲定生意 穿越到这个世界一个多月了,他今天才算是真正站稳脚跟! 继续做杂碎汤生意,也是他早就想好的。 混帮派,来钱快的路子有很多,什么黄、赌、毒、盐、铁 然而以他现在的情况,贸然染指那些大生意,唯一的结果就是沉到江里喂鱼! 再说他也没本钱 合适他的,只有杂碎汤这种不需要多少本钱,又有独家配方不愁销路的小生意。 这将是他的第一桶金! “走一步看一步吧!” 张楚叹着气感叹道。 他不是诸葛亮。 没有走一步算十步的能耐! 以他的眼界和目前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能做到走一步算三步,已经很不错了。 想到这里,张楚又伸手去拿馒头。 然而余光一扫簸箕,忽然发现就剩下六七个馒头了! 他愣了愣,大吃一惊:“wtf,我踏马吃几个?” 他预备的是三十个馒头,李狗子、余二外加六个穷鬼,一共也就拿了十六个。 也就是说,还剩了十四个馒头! 他吃了七个? 这可不是那种一口一个的小馒头。 而是三两一个的老面馒头,个头比手掌都大! 码头那些下苦力的汉子,一顿顶多也就能吃三个! 他吃了七个? 张楚唯恐自己被撑死,连忙站起来感受了一下。 没感觉。 就跟没吃一样。 “这,这是什么情况?” 他活动着身子,暗道自己难道被饿出毛病了? 他穿越过来的这一个多月,是真的一顿饱饭都没吃过,一个野菜窝头,他都要分作两顿吃! 他心头忐忑的在屋里转悠着活动身子,忽然感觉自己腹部涌出了一股热流,流入四肢百骸。 不是错觉,而是真有一股热流! 就像是贴了暖宝宝一样。 不一会儿,张楚就感觉自己脚底下发飘的那种虚弱感消失了,整个人就像是放下了重担一样,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而且一股突兀的力量感弥漫在他心头,就好像,全身都有使不完的劲儿! 然而他并没有为此感到高兴,反倒差点给吓懵了。 “我踏马不是回光返照吧?” 大半个时辰后。 张楚终于确定,自己不是回光返照。 因为他发现,自己似乎是长肉了! 方才还像鸡爪子的双手,这会儿骨节竟然已经被肉包了起来,手背上凸起的青筋,也不那么明显了。 这不科学! 一点都不科学! 生物老师的棺材板都快压不住了! 按照常理,一个饿了很久的人,突然暴饮暴食,只可能会被撑死! 长肉? 食物吃进人体内,转化成脂肪,是需要时间的好吗? 地球上胡吃海喝的主儿多了去了,谁短短一个小时就突然变胖? “这难道就是我的金手指?” 想来想去,他只找到了这一个合理的解释。 “验证一下吧!” 张楚的目光,落到了簸箕里的那七个馒头上。 片刻后。 盛馒头的那个簸箕,已经空了。 而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双手猛看的张楚,也终于确认,自己是真的长肉了。 他的双手看上去已经和正常人差不多了顶多就是有点修长。 干瘪的双臂,也摸到了弘二头肌的影子。 他能肯定,这就是自己的金手指了。 但张楚的心情是复杂的。 “我叫张楚。” “我可能要变成一个大胖子了” 第5章 杂碎汤生意开业 接下来的两三天,张楚都在忙活杂碎汤的事。 这个生意,他先前第一次做的时候,可谓是千难万难,单单是猪下水,他都是在牛羊市场郑屠户那里磨了十来天嘴皮子,郑屠户才勉强同意先赊给他,他卖了再给钱。 而如今有了黑虎堂的这身虎皮,做起来就容易太多了。 许多琐碎的杂事都不需要他亲自出面,李狗子和余二就能办妥。 他只是去青花街和牛羊市场转悠了两天,跟街面儿上晃荡的青龙帮帮众们攀了攀交情,打了声招呼,再亲手调配好杂碎汤的佐料配方就行了。 他的杂碎汤佐料配方,是模仿地球川渝两地的鸳鸯火锅调制的,有麻辣口和清淡口两种。 一小碗杂碎汤,有五六块猪下水和四五块白萝卜,撒上葱花,香味扑鼻、镬气十足,令人食欲大开,既能当零嘴,也可以当下饭的主食。 重要的是,便宜! 一碗杂碎汤,才卖一个大钱,这要换算成软妹币,一碗才两块钱,可谓是良心得不能再良心了。 哪怕是那些一天挣不了几个大钱的苦力汉,也舍得花一个大钱打打牙祭。 好歹也是肉不是? 张楚算过账。 一副猪下水进价二十个大钱,能卖三十五碗到四十碗左右,毛利在四成到五成之间。 刨去萝卜、佐料、柴火等等成本,一副猪下水,张楚到手差不多十个大钱。 纯利润不高,但这种小生意,本身走的就是薄利多销的路子。 张楚先期在青花街和牛羊市场,各设了三个摊点,预算是一个摊点每天卖两副猪下水出去。 顺利的话,他每天至少有一百二十个大钱的进账! 一个月,就是三十六吊大钱! 三十六两白银! 没有喜庆的鞭炮声,牛羊市场这边的第一个杂碎汤摊子就这样平平淡淡的开张了。 张楚今日换上了一身儿水青色长衫,长发用一根发绳整整齐齐束在脑后,亲自在这边迎客。 只见两口铁锅下煨着小火,锅里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儿,火辣辣的香气儿弥漫在清晨的街道里,馋得早起做工的行人们直吞唾沫。 同样打扮得干干净净的李狗子站在摊子前,中气十足的大声吆喝着。 “张记杂碎汤第一天开业,不要钱请大家品尝了哎!”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了哎!” 一个背着菜篓的年轻汉子经不住香气的诱惑,吞着口水上前低声道:“大哥,当真可以不花钱品尝?” 李狗子没好气儿的嗤笑道:“大行大市的,俺还能骗你咋的?” “狗子!” 张楚轻轻呵斥了李狗子一句,走过去揭开两口大锅,盛了一红一清两碗杂碎出来,亲手端到年轻汉子面前的长案上。 再从长案下取出早就备好的竹签,从中抽出一根,和颜悦色的递给年轻汉子。 “小哥,尝尝吧!” 面对富家公子一般的张楚,年轻汉子有些局促的在自己衣裳上擦了擦手,然后才接过张楚手里的竹签,从红汤杂碎里叉起一块喂进嘴里,一咀嚼,双眼一下子就亮了。 麻辣鲜香的口味,对这些靠清汤寡水度日的底层老百姓来说,绝对是一次巨大的冲击! 那辣椒和花椒,还被当做药材放在药铺里呢。 “咕咚。” 响亮的吞咽声。 “老板,您这杂碎汤怎么卖?” “不贵,一个大钱一碗。” 年轻汉子闻言,脸色略有些犹豫。 一个大钱是不贵,但省省,买四五个野菜窝头也能度一日。 但铁锅里弥漫出香气儿,就跟馋虫一样,勾得他的口水一个劲儿的分泌。 最后还是一咬牙,摸出一个大钱递给张楚:“给我来一碗!” 张楚接过大钱,回过头笑着对围着铁锅忙活的三个人道:“开张了,做事!” “好嘞!”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勇士,很快就不断有人走进摊子里来问价,不一会儿,摊子里就坐满了人。 临近晌午的时候,一个身高八尺,手里把玩着两枚铁胆的锦衣男子,领着两个精悍的汉子走了进来。 人还未至,笑声已经先到:“哈哈哈,楚爷,这么快就开张啦!” 坐在摊子里吃杂碎汤的食客们见了来人,纷纷起身,敬畏交加的问候道:“辉爷!” “辉爷!” “辉爷,吃了么?” 锦衣男子摆了摆手,“都坐,吃自己的,这是咱黑虎堂楚爷的生意,可不能让我搅和了。” 摊子里的张楚,闻声走出来,同样大笑道:“哈哈哈,全靠自家兄弟帮衬,来来来,辉爷快请坐,狗子,去给辉爷和二位兄弟盛几碗杂碎汤来!” 这英武男子名叫赵昌辉,是牛羊市场四海堂的第一打手,说是副堂主也不为过,在牛羊市场极有人望。 张楚前两天来牛羊市场打招呼,和这赵昌辉有过接触,是个人物! “好嘞,马上就来!” 张楚陪赵昌辉坐下,两人客套几句后,赵昌辉扭头打量摊子里的鼎沸模样,笑道:“你这儿生意不错啊!” “第一天开张,街坊四邻都图个新鲜,后面应该就没这么好了。” 张楚没否认,说得很直白。 “是这个理儿” 赵昌辉点了点头,话锋一转:“楚爷先前说,要在牛羊市场这边,搞三家摊子?” 张楚暗中皱了皱眉头,心里摸不透赵昌辉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是见钱眼开,想来插一脚? 如果真是这样,他倒是要低看这人一眼了。 张楚洒然一笑:“怎么,辉爷看得上这点小生意?要不,牛羊市场这边的生意,我算你一股?” 他是很需要钱,但还真没把太把杂碎汤这点蝇头小利放在心上。 况且他现在初入青龙帮,在帮内的人脉、根基尚浅,如果真能用这点小钱,和一堂副堂主级的大佬搭上线,那绝对是大赚! 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你可以血赚,但我永远不亏! “哈哈哈” 赵昌辉闻言大笑:“楚爷这样说,可就是打我赵某人的脸了,我赵某人虽不入流,但还不至于和自家弟兄抢饭吃!” “辉爷哪里的话,这天下的钱,谁一个人赚的完?有钱大家一起赚才是正理!” 张楚打着哈哈,慢慢套着赵昌辉的来意。 “楚爷大气!” “不愧是黑虎堂白纸扇,这气度就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 赵昌辉话说到这里,正巧李狗子端着一大碗杂碎汤过来,张楚主动拿起一根竹签,递给赵昌辉:“大气不敢当,不过辉爷要是有什么兄弟能帮得上手的琐事,一定不要跟兄弟见外。” 摊子上是有筷子的,但这种南来北往的人共用的筷子,张楚是不会用的。 他有轻微的洁癖,没条件讲究的时候,他能忍,但既然有条件可以讲究,他就绝对不会亏待自己。 赵昌辉拿着竹签挑起一块猪肺扔进嘴里,眯着眼咀嚼了一会儿,点头称赞道:“好手艺,不比南城天香楼的大厨差!” 张楚跟着打哈哈。 顿了顿,赵昌辉放下竹签,正色道:“今日过来,除了给楚爷捧个人场,倒是真有事,想请楚爷指条明路。” “来了!” 张楚心道一声,“请教不敢当,但凡兄弟能帮得上手的,定然全力以赴。” 赵昌辉犹豫了几息后,微微苦笑:“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老哥这人吧,天生就只会花钱,不会赚钱,手下等着吃饭的弟兄又多,瞧着楚爷生财有道,又是上过学堂的人,想请楚爷指一条能赚钱的门路。” 张楚一下子就明白。 随即心里觉得好笑。 古人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诚不欺我啊! 他想了想,说:“大的门路没有,倒是有点小生意可以做,就怕辉爷瞧不上眼。” 赵昌辉一听,连忙追问道:“什么小生意不小生意的,只要来钱,就是让我赵某人去干大茶壶,我都别无二话!” 这当然是夸张! 谁要真敢让四海堂大佬去当龟公,只怕赵昌辉反手就要打死他! 张楚笑着指了指周围的食客:“辉爷看我这小摊子,觉得还差什么?” 赵昌辉疑惑的回过头看了看周围,摇摇头,表示不知。 张楚也不卖关子,“兄弟卖的杂碎汤,能满足口腹之欲,却不能填饱肚皮,而会来吃杂碎汤的人,又大多是使劳力的汉子,兄弟今儿个在这盯了半晌,发现很多客人都用自带的干粮,就着杂碎汤当饭吃辉爷要是不介意,后边兄弟的杂碎汤摊子,辉爷都派人来,在杂碎汤摊子旁边摆上个窝头馒头摊子,搭配杂碎汤一起卖!” 顿了顿,张楚对赵昌辉比了一个“十”的手势:“六个摊子,多的兄弟不敢保证,一个月这个数只多不少!” 赵昌辉眼睛直了,不敢相信的低声问道:“十吊?” 张楚微微颔首。 十吊大钱,也就是十两白银! 多吗? 那要看和谁比! 张楚现在也是黑虎堂的大佬之一。 可如果只靠地盘上那点保护费,每个月刨去发给手下的例钱和给堂中的上贡,他到手能有三十个大钱就算不错的了! 赵昌辉在四海堂的根基比张楚在黑虎堂的根基深,牛羊市场的油水也要比梧桐里那种穷乡僻壤重,可一个月到手的钱,撑死了也就二三两银子! 当然,二三两银子也不少了! 锦天府低层的那些苦哈哈,忙活一整年,都不一定知道一吊钱串在一起长啥样。 “干了!” 赵昌辉愣了半晌,突然猛地一拍张楚的肩头,大声道:“老弟,客套话老哥就不多说,从今往后,你张楚的事儿,就是我赵昌辉的事儿!要人要刀子,你尽管吱声,老哥我要说半个不字儿,就不是娘生爹养的!” 张楚笑着拱了拱手。 第6章 真功夫 杂碎汤连锁摊计划推行得十分顺利。 短短四五天,六家摊子,就全支起来了。 公道的价格、新鲜的口感,恰逢深秋天气转寒,火辣辣的杂碎汤一经推出就十分受欢迎。 甚至有不少城中心的富裕资产阶级,跑到青花街和牛羊市场这种偏僻的贫民窟来尝鲜。 当然,这也主要得归功于张楚将卫生抓得好,不似其他街头摊贩那般腌臜,打消了很多讲究人的顾虑。 天时、地利、人和,张楚占全了,想不挣钱都难。 这日,张楚巡视完所有杂碎汤摊子,领着李狗子和余二往家走。 “楚爷,我刚去六号摊那边去转了一圈,生意很好,四张桌子完全不够坐,俺觉得俺们还可以再支两个摊子。” “再等等,不着急。” “楚爷,一号摊的人手的确不够,饭点的时候,刘瞎子和吴二麻子两个人,完全忙不过来。” “狗子,回头再去咱们地盘上挑两个手脚齐全的人,分到一号摊打下手规矩要讲清楚,手脚不干净,我可是要翻脸的!” “得嘞楚爷,俺回头就去挑人!嘿,您是没看见,俺前天去挑人时那些穷鬼眼巴巴瞅着俺的模样,就差给俺跪下了一群眼皮子浅的短命鬼,早踏马干嘛去了!” 张楚只是淡淡笑了笑,没答话。 现在跟着他吃饭的人,算上李狗子和余二,足足有二十来号人。 每天发出去的工钱,都有四十多个大钱! 要换做他一个人单打独斗,至少要一年才能有现在的规模,还不能保证没有任何隐患。 黑虎堂的虎皮,果然唬得住人啊! 想到这里,张楚回过头开口道:“老二,咱黑虎堂其他大哥,都有自己的营生么?” 余二点头:“有的。” “岳爷手底下有五六个暗娼,他按人头抽皮肉钱,每天少说也有五六十个大钱。” “牛爷手底下有十来个苦力,每天拉到码头扛大包,他从中抽成” 张楚打断了余二:“牛爷?程大牛?” 余二看了张楚一眼,默默的点了点头。 张楚眯了眯双眼。 先前承蒙程大牛关照,他差点死在街头这份“大恩大德”,他张楚可是一直记着!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牛爷每个月给堂里上多少贡?” 余二:“好像是一吊。” 张楚点头:“回头我取五吊大钱给你,你帮我亲手交到堂主手里!” 五吊,这是他手里所有钱,其中还包括没结清的几十副猪下水钱。 但这个钱,不能省! 在他拥有自立门户的实力之前,这个钱都不能省! 余二吃了一惊,不敢相信的确定道:“五吊?” 杂碎汤的所有开支和进项,张楚都没瞒过李狗子和余二,他们俩虽然没仔细的算过帐,但大概的流水,他们心里还是有数的。 张楚肯定道:“五吊!帮我转告堂主,以后我这里,每个月只多不少!” 余二恭恭敬敬的点头,“是,楚爷!” 还没到家,张楚就远远的看到老娘坐在院子里,似乎是在洗衣裳。 花白的鬓发,在午后的阳光中飞扬,像极了河边飞扬的柳絮。 张楚的脚步一下子变得急促起来。 “娘,水这么凉,您不好好歇息,洗什么衣裳?” 张氏回过头,见了张楚,苍白的脸上顿时浮起了慈祥的笑容:“娘在屋里躺了半个月,憋闷得慌,正好今天出太阳,娘就出来晒晒太阳。” 张楚冲上去扶起张氏,语带责备的低声道:“许大夫说了,您见不得风狗子,把盆儿给我端开!” 他接收了前身的所有记忆,其中当然也包括了前身对张氏的感情。 他也很享受这种时时刻刻有人惦念的感觉。 前世他爸妈发迹得早,也离婚离得早,他才刚刚懂事,爸妈就已经各自重组了家庭,他无论在哪个家,每天迎接他回家的,都只有保姆的笑脸。 他是没缺过钱但有些东西,不是有钱就买得来的。 张氏任由张楚把她扶起来,温和的对李狗子和余二笑道:“忙到现在还没吃过晌午吧?锅里给你们热着馒头,去拿吧。” “得嘞婶子。” “多谢老夫人。” 张楚扶着张氏到一旁小木椅上坐下,轻声说:“娘,您身子还没养好,这些琐事您就别管了,儿子找人来做!” 张氏轻轻拍打着张楚的手背,“不用,娘的身子娘自己知道,再说了,这么好的衣裳,哪能让别人洗!” 张楚固执得摇了摇头,“狗子,回头你去挑人的时候,找个妇人来我家服侍我娘!” 李狗子笑嘻嘻的点头:“得嘞,俺一定给婶子挑个手脚勤快的!” 张氏欲言又止的看着自己的儿子,最后只能无奈的拍了拍张楚的手背 孤儿寡母相依为命三载,羁绊比大多数母子更深厚。 翌日。 起了个大早的张楚,打发了李狗子和余二代他去巡视杂碎汤摊子,自己晃晃悠悠的走进黑虎堂。 “楚爷!” “楚爷!” 踏进黑虎堂的大门,两个把门的帮众恭恭敬敬的朝张楚拱手。 张楚随手扔过去一个油纸包,“刚出锅的包子,趁热吃。” “多谢楚爷!” 二人笑着再次拱手。 这样和气、出手大方的大佬,黑虎堂里可不多见。 张楚摆手,“堂主呢?没出去吧?” “没,在前院里练功呢!” “得嘞,你们吃着,我去拜见堂主!” 转过浮雕着猛虎下山图的玄关,张楚一眼就看到光着两条膀子的刘五。 他人在角落里的梅花桩里,不断移动着,一拳一拳打在人头粗的木桩上,见到张楚进来,也没有停下的意思。 张楚也不敢打扰他练功,随手把手里提的包子递给迎上来的帮众,就轻手轻脚走到梅花桩旁边,毕恭毕敬的等他练完功。 只见刘五在狭窄的梅花阵中,身形或突或退,魁梧的身形竟灵活如猿猴,不曾碰到任意一根木桩。 而他蒲扇大的双手,则或呈掌或呈拳,在每一次移动间,抽打在他周围的木桩上。 张楚对武学技击之术,知之甚少,看了半晌,也只是模模糊糊的感觉到,刘五的步伐,似有章法,每一次出手,也都有明确的目的似乎是将周围的木桩,当成了包围着他的敌人。 “这货手底下,像是有真功夫啊!” 他刚这样想,就见刘五猛地向前突进,口中爆喝一声,一记直拳重重的轰在了他面前的木桩上。 木屑炸裂! 人头粗的木桩,干净利落的断成了两截,滚落到张楚的脚边。 张楚愣愣的低头看了一眼,就见木桩的断口参差不齐,还带着几分清晨露水的湿气绝不是预先做了手脚的障眼法。 人人的拳头,真可以打断这么粗的木桩? 坚硬的木桩尚且如此,若是落到人的身上 张楚心头猛地一寒。 第7章 门路 张楚回到家中,脑子还是一片浆糊。 刘五一拳轰断木桩的那一幕,就像是有魔力一般,在他脑海里循环播放。 他不蠢。 明白刘五那一拳,是打给他看的。 个中含义,无外乎示威、敲打、震慑。 但刘五肯定没想到,他这一拳,给张楚推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张楚加入黑虎堂的目的,一直都很单纯。 挣钱! 挣大钱! 有钱能使鬼推磨! 有大钱能使磨推鬼! 按照他的想法,只要有了钱,什么都好说。 帮派? 不过是一块跳板而已! 然而刘五今日这一拳,却好似当头一棒,直接就把张楚干懵了。 画风崩了啊! 好好的穿越历史剧,一下子就变成了穿越武侠剧! 张楚负着双手,心思重重的在自家院子里徘徊。 他心头有些不安。 他的不安,不单来自于刘五那一拳展示出的强大武力! 还来源于刘五的身份! 刘五是谁? 一个名不经传的帮派头目而已! 不是什么大名鼎鼎的人物! 也不是什么雄霸一方的枭雄! 刘五都能打出这样强的一拳! 那些真正雄霸一方的大佬呢? 是不是更强? 是力开碑裂石、生撕虎豹? 还是移山填海、捉日拿月? 贫穷限制了张楚的逻辑。 但还没有限制他的想象力 自从上次在街头差点被程大牛的人生生打死之后,张楚就深深的意识到,这里,不是地球。 这里没有警察。 这里的法律,也是个屁。 要想活着,有滋有味的活着,就必须变强! 所以他加入黑虎堂,想挣钱。 然而现在看来,只怕单单有钱,还不够! “必须要了解一下,武功到底能达到什么地步!” 张楚下定决心。 正巧,巡视完摊点的李狗子和余二推开柴门进来,向他行礼道:“楚爷!” 张楚朝二人微微颔首,末了心头一动,开口道:“狗子,代我向辉爷下帖子,傍晚我在牛羊市场百味楼摆酒,请他务必赏光。” 李狗子点头称是,转头就出去了。 华灯初上,百味楼。 菜过五味,酒过三巡。 赵昌辉脸色通红,背靠太师椅,似已有五分醉意。 张楚的脸色没多大变化,双眸清明依旧,不见半分醉意。 “来来来,辉爷,咱哥俩再走一个!” 张楚又笑吟吟端起酒碗,轻轻与赵昌辉面前的酒碗碰撞之后,仰头一口饮尽。 冷冽的酒液顺着他的喉咙流入腹中,顷刻间就化作一团热流,涌入他的四肢百骸,暖洋洋的,浑身舒坦,就像泡温泉一样。 赵昌辉也不认怂,梗着脖子就端起酒碗仰头一口饮尽。 “哈哈哈,楚爷海量啊!” 他放下酒碗,再看面色如常的张楚,由衷的挑了一个大拇指:“老哥我在四海堂混了这么些年,喝酒从未怕过谁,今日算是彻底服啦!” 二人现在合伙捞钱,关系倒是比一个堂口的大佬更近。 张楚见他真喝得差不多了,顺势笑道:“能喝二两酒算得了什么,说起来,还是辉爷这般武艺高强的英雄好汉,才真令人拜服啊!” “我这两手庄稼把式,哪算得上什么英雄好汉!” 赵昌辉懒洋洋靠着太师椅,自嘲的说:“也就是能欺负欺负庄稼汉,要真遇上入流的武林中人,三两招就能把我给收拾了!” “哦?” 张楚提起酒壶给赵昌辉倒了半碗酒,一副大感兴趣的模样:“何为入流,辉爷可方便与小弟聊聊么?” “没什么不方便聊的。” 赵昌辉伸手扶了扶张楚手里的酒壶,“习武之人,能练到腰马合一,力气自生,便为三流武者!” “三流?” 张楚精神微微一震,追问道:“武学有什么境界划分么?” “当然有!” 聊起武学,赵昌辉也很有兴致,“天下习武之人,分为三流!” “三流武者熬力!” “二流武者练气!” “一流武者修意!” “老哥我习武六载,至今连门都没入啊!” 说到此处,赵昌辉的神色忽然有些唏嘘,主动端起面前的酒碗一口饮尽。 张楚很有眼力劲的提起酒壶,摇了摇,却发现酒壶已经空了:“店家,再温两壶酒来!” 末了,他状似不经意的说道:“习武三大境界,听起来真是玄之又玄啊前些日子,我去拜见堂主,曾见到堂主练功,一拳!” 他双手比划着那根木桩的粗细,惊叹道:“就打断了这么粗的一根木桩!” 赵昌辉亦是面带憧憬的点头:“五爷的黑虎拳,刚猛无铸!在城西这一片,是出了名的!” 张楚:“辉爷刚刚说武学分三流,那五爷入流了么?” 赵昌辉点头:“早就入了两年前五爷与八门帮堂主李铁手动手时,我在场,那时五爷就已经入流了!” “三流就已经那么强了么?” 张楚在心头琢磨道:“那一流呢?” 适时,店家奉酒上来,张楚借机与赵昌辉又喝了几碗后,故意感叹道:“小弟自小便最是佩服习武之人,只可惜以前家徒四壁,没有门路,现在再想练,怕是已经迟了!” 赵昌辉醉眼朦胧的接口道:“老弟可及冠?” 在这个时代,男子二十岁行冠礼,代表着成人,可成家立业。 张楚连忙回忆了一下前身的年龄,“二十有一。” 赵昌辉遗憾的点头:“是迟了些,打熬筋骨最好的年岁是十四至十六岁,老弟如今二十有一,筋骨已经长开,习武很难有所成!” 听到此处,纵然张楚心智坚韧,也未免微微失落。 然而赵昌辉话锋一转,又道:“不过老话说穷文富武,如今老弟的杂碎汤生意日进斗金,若是舍得银钱进补,倒也可以练几招散手防身。” “哦?” 张楚大感兴趣:“老哥可有门路?” 赵昌辉颔首道:“我识得一位老镖师,他年轻时也是入流的好手,只可惜如今年纪大了,暗伤发作,又加气血消退,成了废人,老弟要是舍得银钱学艺,老哥可代为介绍!” 张楚大喜,拱手道:“那一切就拜托老哥了!” 赵昌辉豪气的一摆手:“小事一桩,来,继续喝!” 第8章 三境九流 赵昌辉说穷文富武,还真没说错。 那次饮酒之后,赵昌辉很快就派人回话了。 学艺可以。 给钱就行! 明码标价,十吊! 这个价钱,可以说是巨贵! 要知道,人市上,一个眉清目秀的小萝莉,也就值这个价钱 张楚是咬着牙,省吃俭用攒了半个月的钱,才攒齐了这笔钱。 这日清晨,张楚换上了一身整齐的清净衣衫,用褡裢装了从钱庄兑换来的十两雪花银,领着李狗子往牛羊市场行去。 那位老镖师,就住在牛羊市场。 一路上,不断有熟人向张楚拱手打招呼,其中有青龙帮的帮众,也有梧桐里和牛羊市场的街坊邻居。 张楚都笑着一一拱手回礼。 转眼间,他加入黑虎堂快一个月了,也是算是混出了点名堂,如今青龙帮地盘上讨生活的人,大都知道他黑虎堂白纸扇张楚这一号人。 跟他的小弟,也早就不止李狗子和余二两人了,而是八人。 全是那种他一声令下,就能冲出去替他砍人的精壮汉子! 穿过散发着牲口臭味儿的牛羊市。 张楚的脚步停在了一座门前摆放着两座石狮子的院落前。 门匾上,用描金的大笔写着:梁宅。 “去敲门注意礼节。” 张楚支使李狗子上前去敲门,自己左右打量着这座宅院:七八丈宽的门头,雕刻得活灵活现的石狮子,青砖砌成的院墙,赤铜打造的虎头门环 种种细节表明,这位赵昌辉口中武艺已经废掉的老镖师,家境很不错。 整个牛羊市场都找不出几家门头如此气派的人家。 他暗自琢磨,是习武之人普遍都混得很好,还是这位老镖师生财有道? 他见过的习武之人太少了。 不算没入流赵昌辉,真正入流和曾经入流的习武之人,总共也就刘五和这位老镖师二人。 刘五就不说了,黑虎堂堂主,无论身价还是地位,在城西这一块儿都是属于顶尖的那一批人。 而如今这位武艺已经废掉的老镖师,看身价,应该也是牛羊市场这片名列前茅的富家翁。 “是习武之人都有钱,还是习武之人都很挣钱?” 张楚琢磨了一会儿,觉着很可能是后者。 “吱呀。” 门开了,一个青衣青帽,做仆人打扮的老叟伸出头,打量着门外的二人:“你们找谁?” 张楚上前一步,有礼有节的拱手道:“老丈,晚辈张楚,梧桐里人氏,经四海堂赵昌辉介绍前来,劳烦您告诉梁师一声!” 老叟瞥了张楚一眼,硬邦邦的扔下一句“等着罢”,然后“嘭”的一声就把门关上了。 “老家伙” 李狗子身为地痞流氓,平日里欺负普通老百姓欺负惯了,哪受得了这份儿气,张口就要叫骂。 张楚拉了他一把,思索着看着大门道:“你去巡摊儿,顺道给这几日入伙的那三个弟兄讲讲咱们的规矩!” 管中窥全豹,一个下人都能这么牛气,这个梁老的牌面,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大啊! 李狗子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转身气呼呼的走了。 张楚在门外站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那老叟才再次把门打开了。 “进来罢!” 张楚客气的朝他拱了拱手,抬脚跨进了大门。 大门后是一座浮雕着大鹏展翅图的玄关,绕过玄关,是一座足有两个篮球场宽的敞亮院落。 院落里的两侧,植有几株桂花树,如今已至深秋,桂花早已凋谢,只剩下绿荫点缀着青石板铺就的院落。 左侧的桂花树下,摆放着一个兵器架,上边插着一些常见的刀枪兵器。 右侧的桂花树前,则是一个木桩梅花阵,每一根木桩都有一人多高,几个木桩上,还残留着拳印。 老叟招呼张楚在院里等着,自己进内堂去了。 不一会儿,老叟就扶着一位须发皆白的清隽老者出来了。 这位清隽老者,穿着一身儿水青色锦缎棉袄,头戴着一顶白色貂皮帽,双手间还捧着一个鎏金兽首火炉。 张楚心下诧异:如今虽已至深秋,但还没冷到需要烤火的地步吧? 清隽老者走下台阶,浑浊的眸子上下打量着张楚,“你就是张楚?” 张楚上前,毕恭毕敬的作揖:“可是梁师当前?晚辈张楚,拜见梁师。” 清隽老者点头:“老夫便是梁无锋。” 张楚闻言,连忙摘下肩上的褡裢,上前单膝跪下:“承蒙师傅不弃,收弟子入门授艺,往后鞍前马后、生老病殁,弟子愿一肩侍之!” 梁无锋闻言微微一笑,抚须颔首道:“倒是个知礼的阿福,收下吧!” “是,老爷!” 老仆人上前,接过张楚手中的褡裢,转身走进内堂,捧着一盏茶走到张楚身前。 张楚双手接过茶盏,高居过顶,奉到梁无锋面前。 梁无锋接过茶盏,小小的呷了一口。 礼成! 其实来之前,赵昌辉已经派人给他递过话,梁无锋这是收钱授艺,并不是真正的收徒,张楚过来完全可以不用行师徒大礼。 但张楚自己琢磨着,要想梁无锋尽心授艺,还是行下师徒大礼更好。 目前看来,梁无锋对他主动行师徒大礼,还是比较满意的。 张楚立于梅花阵上,扎着马步,双臂握拳靠于腰间,额头上沁着细密的汗珠。 梅花桩下,梁无锋坐在一把太师椅上,一手捂着火炉,另一手拿着一支檀木拐杖,不时支起拐杖敲打在张楚身上,调整他的马步姿势,口头慢悠悠的给张楚讲述一些武道基本常识。 “武道九流,下三流熬力,中三流练气,上三流修意!” 张楚插话:“师傅,弟子先前与赵昌辉论武,赵昌辉告诉弟子,武道只分三流!” 梁无锋瞥了他一眼,支起手中的拐杖便精准的点在他的小腹。 “噤声,平复气息,不可乱!” 别看梁无锋一副颤颤巍巍,好似风中残烛的老朽模样,他拐杖上力道及大,这一点,张楚几乎稳不住身躯从梅花桩上摔下来。 “赵昌辉?” 梁无锋语带轻蔑的轻声说:“黄口小儿矣!不知从何处学了几招散手,便自以为入了武道大门!实则一窍不通!” “世人皆道武道三流,指的其实乃武道三大境界,并非品级!” “武道三大境界。” “力士境,筋骨健,气血如山,龙虎相济足!” “气海境,气如海,万邪不侵,只手断江河!” “飞天境,意通天,浩然长存,永恒一念间!” 张楚学乖了,不再插言,只是眼角分明看到,这老头说到气海境与飞天境之时,神色之中憧憬混合着失落,复杂之极。 过好了好一会儿,梁无锋才轻叹道:“与你说这些都太远,你已经过了打熬筋骨最佳年龄,如今筋骨已经长开,身子骨底子又弱,如怕连入流都难!” 梅花桩上的张楚这会儿两条腿正酸得跟面条儿一样直发抖,还被这老头打击,心里都琢磨着要不要放弃习武这条路了。 他从来就不是那种能吃苦且坚韧不拔的人,相反,好逸恶劳、三天打鱼两天晒他的本性。 但就在他即将坚持不住的时候,两条腿忽然发热,暖洋洋的,就好像他前世做大保剑,啊呸,洗脚一样。 又酸又涩的感觉一下子就消退了。 他甚至还觉得有几分舒服。 “老夫刚才说到哪儿来着对了,武道九流!” “九流名曰通力境,身如铁桶、通全身,能做到将全身的力量凝聚成一点,一拳打出去,便是入了九流。” “力何来?” “无他!” “血气足、筋骨健而已!” “桩功为何为武道基础?” “皆因站桩既能打熬下盘功夫,又可用气血滋润筋骨!” “你日后每日站桩,只要感觉双腿酸涩、难以为继,便是你的气血已经消耗过半,当立即停止。” “须知,气血亏损折寿数,强锻筋留暗伤,个中利弊,你自权衡!” “赵昌辉先前言你不缺钱财,稍后老夫会给你开几贴食补方子,你可自行配药进补。” “待到马步扎到落地生根、不动如山,人推不倒,你的桩功就算是入门了。” ps:新书如幼苗,恳请读者大大们浇水投票,施肥投资,除草书评风云拜上。 第9章 贫穷使人虚弱 从梁无锋家出来,张楚结合前世的知识,吃力的总结着今日所学。 “按照老头子所说,力气,来源于血气和筋骨。” “他说我已经过了打熬筋骨的最佳年龄,筋骨已经定型,打熬很艰难,意思不是说无法打熬,应该是事倍功半。” “如果说十五六岁的少年人,1个单位的血气,能让筋骨变强1分,那我现在,1个单位的血气,估计就只能让筋骨变强0.5,甚至更少” “也就是说,只要我花更多的血气、更多的时间,一样能完成打熬筋骨。” “血气” “从概念上来,应该就是生命力一类的东西吧?” “身体越强壮的人,气血越足我的身体养了这么久,感觉倒是和正常人差不多了。” “还有,上午站桩的时候,双腿的那股热流,和吃东西时候胃里涌入四肢的热流,很相似啊!” “难道说” 张楚双眼猛地一亮,“我的金手指,能直接从食物转化成气血之力?” “还是说,我的金手指,是将食物转化成营养,进而滋补气血之力?” 这段时间以来,他因为担心突然变成大胖子引起别人的注意,没有刻意去通过狂吃来变强壮,但对自己金手指的研究,他却是一天都没有放下。 他现在已经差不多摸清了自己金手指的能力事实上他也不能确定这真的是他穿越的金手指,还是前身独特的体质。 反正现在他吃东西,米饭馒头和蔬菜这一类的食物,差不多五六分钟就会被消化成热流。 肉类的食物要慢一些,差不多十多分钟的样子。 至于流质的食物,就更快了,几乎是一两分钟,就会被消化得干干净净。 “老头子开了可能滋补血气的药膳方子,也就是说,血气可能通过进补的方式增长” “那应该就是后者了,气血之力应该是需要人体转化的。” “这样说来的话” 张楚终于里理清了思路,“我完全可以通过用大量的气血,弥补我筋骨定型的劣势啊!” “妥妥的嗑药流啊!” 气血消耗快,恢复慢。 正常人哪怕是用珍贵的药材进补,身体肯定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消化、分解,转化成气血之力。 没有充足的气血之力滋养筋骨,强行练习桩功,起不到打熬筋骨的作用不说,还很容易留下暗伤。 这就限制了初学者练习桩功的时间。 梁无锋今天就跟张楚提过,初学站桩,每天最好不要超过一个时辰,而且得分早晚,让气血有恢复的时间。 但事实上,张楚完全可以通过吃饭的方式,快速的回复气血! 也就是说,只要张楚愿意,他完全可以一天练十一个时辰的桩功,剩下的那一个时辰,用来进补恢复气血。 如此一来,哪怕是张楚筋骨定型,1份气血,只能让筋骨变强0.1,他也可以用大量的时间追平那些正处在打熬筋骨最佳年龄的少年人! “那么,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药材进补和食物进补,到底差别有多大!” 梁无锋给他的药膳方子,他已经看过了,诸如人参、首乌这种名贵的药材,赫然在列。 这种药膳,用脚指头猜都能猜到肯定不便宜。 要是顿顿用药膳进补,他真吃不起! 张楚边走边思考,很快就走到了一号杂碎汤摊点附近。 远远的,他就看到李狗子、余二,和几个新收的小弟,拥挤在一起,似乎在围观什么。 他皱了皱眉头,走上前去。 “在看什么?” 听到张楚的声音,李狗子等人纷纷回过身,向张楚拱手行礼:“楚爷!” 张楚顺着他们的目光,赫然发现,就在他的杂碎汤摊子的旁边,几个熟面孔正在忙碌着砌火炉、摆放桌子板凳。 似乎是在支摊儿而且还是卖吃食的摊子! 他大感不爽的虚了虚双眼,“谁的摊子?” 把一个卖吃食的摊子支到他的杂碎汤摊子旁边,这不是摆明了是来占便宜、抢生意的么? 李狗子凑到他的耳边,小声说:“是牛爷的摊子。” “牛爷?” “程大牛?” 张楚的双眼都眯成一条线了。 李狗子轻轻点头。 “卖什么的?” “好像也和俺们一样杂碎汤!” “呵!” 张楚冷笑了一声,“这牛爷还真踏马牛比!” 他都还没找他程大牛的麻烦,他程大牛还敢来占他的便宜! 真当他张楚好欺负?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辉爷那边,有递话过来么?” 李狗子摇头,表示没有。 张楚又冷笑了一声,心头更冷。 牛羊市场是四海堂的地盘。 程大牛来这边支摊子,赵昌辉不可能不知道。 他既然没什么表示,要么是四海堂堂主赵四海给他打过招呼,不允许他插手。 要么是他已经跟程大牛谈好了。 张楚觉得,很可能是后者这点小生意,还不足以让一堂堂主亲自下场抢食,太跌份。 反正程大牛过来支的是杂碎汤摊子,左右他赵昌辉的面食生意都不受影响,他的确没有和程大牛撕破脸皮的必要。 “呵,还踏马说什么我的事,就是他赵昌辉的事儿。” “全踏马是虚的!” 李狗子见张楚只是冷笑不说话,一咬牙,再次压低了声音:“楚爷,要不,俺今天晚上带两个弟兄过来,掀了他们的摊子?” 张楚看了他一眼,缓缓摇头,“犯不着,掀了,他们可以再支,还给了他扯皮的借口!” 他张楚,要么不踩人,要踩人,就绝对会一脚踩得人翻不了身! “这事儿暂时就这样你们以后把摊子盯紧点,别人家还没动手,咱们自己就搞出什么幺蛾子!” 众多小弟纷纷点头:“明白,楚爷!” 若真是公平竞争,张楚还真不担心! 杂碎汤卖得最好的是红汤。 而红汤的底料,张楚从未假手于人,一直都是他亲手熬制,连佐料的来源,他都是分作几个店买的。 不相信程大牛那个蠢货能模仿出红汤的味道! 就怕程大牛玩儿阴的啊! “梆梆。” “二更天啰,关门关窗,防偷防盗。” 更夫打更的声音,远远传来。 张楚服侍老娘歇下,捧着一个巴掌大的小砂锅,轻手轻脚的走到院子里坐下。 揭开小砂锅,浓郁的草药香味儿混合肉味儿扑鼻而来,香气四溢。 这一锅药膳,是用人参、枸杞、当归、红枣、甘草混合猪排骨,隔水煲了两个时辰才熬成的。 张楚搅动汤汁着感叹道:“啧啧啧穷文富武啊穷文富武!” 就这么一小锅药膳,成本都花了七十多个大钱,用的还都是最便宜的残渣碎片。 要按照药膳方子的最高配置买药材,一锅没有二三十两白银,绝对拿不下来! “贫穷使人虚弱啊!” 他长吁短叹的夹起一条参须喂进嘴里慢慢咀嚼。 一锅药膳下肚。 张楚立刻就感受腹中涌出丝丝缕缕的热流。 没有吃馒头和吃肉时来得那么强烈,但胜在延绵不断、后劲雄厚。 张楚不敢浪费药力,连忙起身,在院子里扎起马步! “凝神静气。” “气沉丹田。” “呼吸自然。” “观想自己人高万丈,头顶天穹,脚踏大地,浑身气血如大江长河,川流不息!” 他在心中快速复习了一遍今日梁无锋教他的桩功要领,然后慢慢调匀气息,尽力摒弃心头扎杂念,观想自身。 调整了十多分钟后,张楚的气息才渐渐平复下来。 身如松柏,巍然不动。 呼吸绵长,静不可闻。 风声、落叶声,丝丝入耳。 一丝丝汗意,从他的毛孔中沁了出来。 丝丝缕缕的热力,笼罩着他的整个身躯。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全身酸涩,难以为继张楚,从观想状态中醒来。 他站起来,发现贴身的里衣,竟然已经全被汗打湿了。 再一捏大腿内侧的肌肉 “嗯,是要比之前硬一些了。” 他满意的点头,有进步就好。 哪怕是一点点 恰好这时,“梆梆绑”的打更声再次远远的传来。 “三更天了?” 张楚吃惊的盘算:“也就是说,我这次扎马步,扎了差不多两个小时?” 他回忆上午在梁无锋家中的时候,他扎马步,好像只坚持了四十分钟到一个小时的样子。 这样的算起来的话,一锅价值七八十个大钱的药膳,足以让他的马步多坚持一个小时? “嗯?不能这样算!” “我上午扎马步的时候,消耗的只有我自身的气血,而这次扎马步,消耗的除了我自身的气血之外,还有药膳补充的气血!” “再做个实验!” 张楚打定主意,起身往屋里走去。 六个巴掌大的白面馒头。 两斤今天刚割的新鲜五花肉。 加起来超过四斤的红薯萝卜菜叶等蔬菜。 这就是张楚家所有的存粮了。 他用熬杂碎汤的红汤底料,将所有食材做成一盆麻辣烫,然而就着馒头,一扫而光。 十多斤的食材下肚,不一会儿,张楚就感觉到腹中热流滚滚,好似火山爆发! 一股强过一股! 一股猛过一股! 他连忙扎好马步,调整气息,观想自己如盘古巨人般顶天立地! 然而这一次,他不用再观想自己周身气血如大江长河了! 因为他体内的热流,真如同大江长河一般,奔腾不息!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进入观想状态不久,他浑身涌出大量出汗,附带着大量肉眼看不见的油脂、杂质。 一缕缕白色的热气,在他的头顶上汇聚、飘散,就如同他脑袋上顶着一个香炉。 所有的迹象都表明,十斤食材的效用比那一小锅药材效用要强! 呼 吸 呼 吸 ps:三更奉上,再次求票,求投资,求书评 第10章 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梆梆绑梆梆。” 五声清脆的打更声在幽静的夜空下的回响。 张楚正感觉全身酸涩难忍,就像是有无数蚂蚁在周身乱爬,听到更声,索性放弃了再坚持一会儿的想法,缓缓平复气血,慢慢站起来。 这一收功,张楚就感觉到,周身酸软异常,而且身上还黏糊糊的,还散发着丝丝酸臭味儿。 但与之相反的是,他心里却感觉十分爽快,就好像刚放下了什么重负一般倒是很像刚拔完火罐的感觉。 他慢慢坐下来,仔细享受着这种痛并快乐的感觉,心里默默的盘算时间。 “五更天了。” “算时间,差不多四个多小时。” “即使除去做饭、吃饭花的时间,怎么也有两个多小时。” “从时间上来算,大量的普通食物和小份量的药膳,相差无几!” “但这一次扎马步的感觉,要比上一次强烈很多!” “也就是说,我完全可以用大量的食物,代替药膳,而且效果更好!” 他算了一笔账。 那一小锅药膳的成本,是七十多个大钱。 而那一大锅麻辣烫的成本,却不到四十个大钱。 花更少的钱,办更多的事儿! 这才是资本家该干的事儿! “只是人家嗑药修仙的,叫嗑药流!” “我这算啥?” “饭桶流?” 张楚: 清晨,张楚穿戴整齐,推门走出去。 “娘,我出门了!” 张氏围着围裙追出来,将两个热乎的煮鸡蛋塞进他手里,嘱咐道:“晚上早些回来,娘给你炖绿豆汤” “好嘞!” 张楚乐呵呵的点头,捏着鸡蛋走到院子外。 李狗子和余二已经等候多时。 今天程大牛的杂碎汤摊子开张。 他要亲自带人去镇场子。 三人行至牛羊市场,张楚远远就望见了程大牛。 那厮今儿个穿了一身儿鹦鹉绿袍子,映得一张长满络腮胡的大黑脸,丑如同城隍庙里的判官! “哟,这不是楚爷么?过早了么?老哥请你吃杂碎汤啊!” 这厮望见张楚,远远就大笑道,声音里说不出的阴阳怪气。 街上的行人闻言,纷纷扭头望向张楚,想看他如何应对。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程大牛是过来抢张楚生意的。 “呵呵” 张楚冷笑了一声:“免了,我身子骨弱,吃不干净的东西,会拉稀!” 程大牛无视了他话里带的刺耳,大笑道:“哈哈楚爷愣的小气,都是同门兄弟,有生意,大家一起做嘛!” “哦?” 张楚举步慢悠悠的往自己摊子走,“那牛爷码头的生意,兄弟是不是也可以参一脚?” 程大牛状似大气的回道:“那点小生意,只要楚爷瞧得上眼,尽管去!” 张楚只是挑了挑嘴角,露出一个冷笑,没再答话。 男人,能动手,尽量别瞎比比。 不能动手,瞎比比也没用! 路过程大牛的杂碎汤摊子时,张楚刻意放慢了脚步,抽动鼻翼嗅了嗅大锅里冒出的热气儿。 的确有麻辣味儿,但味道很杂,有点呛鼻,不正宗。 看来程大牛是从当初从他手里抢走的那锅杂碎汤底料里,摸索出的配方。 张楚眼神中闪过一丝怒意! 似乎是瞧见了张楚脸色的怒意,站在摊子里的程大牛故意扯着喉咙大声叫卖:“走道的老少爷们儿,瞧一瞧看一看了诶,今儿个我老程的生意开张,买一碗送一碗,卖完为止啰!” 张楚捏了捏拳头,但最终还是一声没吭,大步走进自己的摊子里。 李狗子凑上来,在他耳边低声道:“楚爷,俺们要不要也卖一碗,送一碗?” 张楚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不用,该怎么卖怎么卖!” 李狗子龇牙咧嘴的点头继续忙去了,只是在心里暗到楚爷的手劲儿,怎么这么大? 程大牛的杂碎汤摊子,分走了张楚很大一部分客流。 虽然他的杂碎汤味道更好,卫生也做得比程大牛干净。 但程大牛的杂碎汤卖得便宜,对牛羊市场周围这些只求吃饱的苦哈哈来说,便宜比味道、卫生重要多了。 对程大牛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七伤拳打法,张楚也没什么好的对策。 杂碎汤纯利润,只有三成到四成之间。 跟程大牛打价格战,绝对血亏。 他底子薄,亏不起! 他这边还在想招数来化解程大牛的七伤拳时,忽然发现,自己摊子里的食客越来越少了,许多过路的行人,还指着他的摊子小声的嘀嘀咕咕。 他皱了皱眉眉头,招呼李狗子过来,“去打听一下,出了什么事儿。” 李狗子点点头,摘下围裙,出去了。 张楚看着李狗子的背影,心下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个李狗子,忠心、有担当、有拼劲儿,虽然有点鲁莽,但听招呼,他现在用得是越来越顺手了。 不一会儿,李狗子回来了,附到张楚的耳边小声说道:“楚爷,打听清楚了,是程大牛的人在私底下放消息,说咱们的猪下水,都是用的死猪和瘟猪的下水,吃了要得病” 张楚心下一沉,皱起了眉头。 他就知道,程大牛这种没脑子的蠢货,哪会做什么正当生意! 果然使阴招了! “不能让他败坏老子的名声!” 他心头紧急思考对策,忽然,眼神一亮,紧锁的眉头一下子就松开了:“狗子,你过来” 李狗子听完,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张楚稳坐钓鱼台,吩咐摊里闲得没事儿的几个手下洗洗涮涮,打扫卫生。 最后几个老熟客付钱离开,摊子里,就彻底没人了。 老话说什么人言可畏、众口铄金,但直到今天,张楚才算是真正见识了谣言的威力。 “楚爷,生意不大好啊!” 程大牛捏着一个歪嘴小茶壶,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过来了。 “有牛爷照顾,是不怎么好。” 张楚没翻脸,反倒笑吟吟的请他坐下。 这反倒令程大牛摸不清出张楚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笑着试探道:“哈哈哈,楚爷那里的话,大家都是开门做生意,这客人们愿在哪儿吃饭,就在哪儿吃,是这个理儿吧?” “是这个理儿!” 张楚点头,末了还感叹了一句:“还是牛爷会做生意啊!” 程大牛很是豪迈的拍了拍张楚的肩头,笑道:“老弟也不用泄气,年轻人嘛,多栽几个跟头,也就长大了!” 张楚只是笑了笑,没答话。 或许是他淡定的态度,令程大牛心里更没底了,他再次出言试探:“老哥看你这边的兆头,以后的生意估计也很难有起色了这样吧,都是同门兄弟,老哥吃点亏,出真金白银接了你的盘子,老弟还年轻,拿着钱还可以再找其他门路!” 张楚心下冷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这就不麻烦牛爷费心了,生意嘛,都是守出来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说得准呢?” “哈哈哈” 程大牛勉强的笑了笑:“老弟好志气,不过既然老哥话都说出口了,老弟后边若是改主意,随时可以来找老哥!” 张楚面无表情的端起茶碗抿了一口,示意送客。 程大牛笑了一声,起身迈着他那六亲不认的步伐,摇头晃脑的哼着小曲儿回去了。 日上中天,街上的人流渐渐多了起来。 往日里,张楚的摊子里早就已经客满,许多没位子的食客都只能端着杂碎汤蹲在角落里大块朵颐。 然而今天,摊子里却空荡荡的,几个手下闲得四下打蚊蝇。 和他这边的萧条生意呈对比的,是程大牛那边爆满的客流。 好在张楚心里有计较,依然能稳坐钓鱼台 李狗子没让张楚失望。 就在街上的人流量达到顶峰的时候,他领着几个人浑身血腥气的爷们过来了。 张楚亲自起身相迎。 “郑老板,好久不见!” “刘爷,里边坐。” “大家都坐瞎子,愣着作甚,杂碎汤端上来,三儿,去沽两斤酒过来!” “得嘞楚爷!” “马上就来!” 程大牛那边的食客,见到走进张楚摊子的这几个爷们,纷纷朝这边看过来。 连程大牛见了这几人,脸色都有些变化。 就这几个爷们,在牛羊市场这一亩三分地,可以说得上是无人不识! 因为他们就是牛羊市场这边的屠户。 谁家割肉不和他们打交道? 张楚亲自陪他们坐下,大声的谈笑道:“郑老板啊,你不地道啊,咱们定了契,说好的你家的猪下水只卖给我的,怎么这几日你家的猪下水,来得越来越少了?” 肥头大耳,一看就知道,不是厨子就是屠夫的郑屠子,立马叫屈道:“楚爷明鉴,我老郑要是卖过一根儿猪肠子给旁人,您去把我的摊子烧了!” “郑老板哪里的话,咱哥们,我还能不相信你么?” “刘爷,您那边呢?我这边还准备再支几个摊子呢,您可得提携小辈一把!” “楚爷您就别为难小老头了,我这边的猪下水,全给您了,连我那大孙子想吃一口肥肠,小老头都拿不出来啊!” “您这边也没了?张老板,咱们可本家,五百年还是一家人,你要还有存货,可不能藏着掖着!” “什么,你那边也没有了?赵哥,你哪儿呢” “哎” 张楚再次拔高了声音:“难道咱们牛羊市场这边的猪下水,都被我一个人买光了么?” 众屠户纷纷点头叫苦,说现在连自己想吃一口下水都没了。 “哎,这边也买不到了,青花街那边的猪下水也早就缺货了算了吧,做生意得讲良心,买不到好的猪下水,总不能拿病猪、瘟猪的下水害人啊,我自己都好这一口呢!” 说着,张楚故作无奈的从碗里着夹起一口肥肠喂进嘴里。 “呕” 突兀的呕吐声突然传来,张楚一扭头,就看到程大牛摊子里的一名食客蹲在街边呕吐。 这个声音就像是一个信号,几分钟内,程大牛摊子里的食客就全跑光了。 而张楚这边开始陆陆续续的来客人了,很快,就恢复了往日里的热火朝天景象。 张楚回头,就见到那边的程大牛脸色铁青铁青的,手里的歪嘴茶壶都捏碎了。 他笑呵呵的端起酒碗朝程大牛示意:“牛爷,都是同门兄弟,你这生意要是做不下去了,小弟也可以吃点亏,出真金白银接了你的盘子,你也还年轻,拿着钱也可以再找个门路!” 第11章 月下血战(上) 深秋的暮色,来得比夏日早。 街面上稀少的行人,都在脚步匆匆的往家中赶。 张记杂碎汤铺,也开始收摊了。 而旁边的程记杂碎汤铺,早就已经人去摊空。 张楚坐在自家的杂碎汤摊子里,悠然的喝着茶。 他知道,自己今天算是大获全胜。 程大牛已经栽了。 城西这些认死理儿的淳朴老百姓,不会再给他在餐饮行业翻身的机会! 然而张楚现在复盘今天与程大牛之间的争斗,却暗暗心惊。 从打点关系,开张,到降价,再到舆论攻势。 程大牛的出招,一环扣着一环,几乎一套把张楚带走。 张楚现在只觉得庆幸,幸好程大牛的步子迈得太大,扯着蛋了如果程大牛不这么急着一波打垮张楚,舆论攻势稍微放缓一点、做得隐秘一点,温水煮青蛙都能将张楚的张记杂碎汤铺生生煮死! 想想吧,如果张楚杂碎汤摊子卖的全是死猪、瘟猪下水的谣言,真在城西这片传上十天半个月,假的都变成真的了! 到时候就算是张楚把锦天府所有屠户都请过来,又能证明什么呢? 最好的结果,是和程大牛拼个两败俱伤 最坏的结果,是直接把刚刚才做起来的杂碎汤生意给彻底搅黄,大家都做不成! “还是不能真把所有人都当脑残啊!” 张楚在心头警告自己。 或许是从加入黑虎堂后一路走来都太顺了,他又开始忘记之前那一个多月的苦难经历,固态萌生了。 今天的事,给他敲响了警钟。 就在他刚刚复盘完毕的档口,一个精悍的劲装汉子走进摊子,毕恭毕敬的朝张楚拱手行礼:“楚爷,我家辉爷今晚在得意楼摆酒,请您赏光过去一叙!” 张楚抿了一口茶水,头也不抬的回道:“替我谢谢辉爷美意,只是我今天要和手底下的兄弟们喝酒庆祝,抽不开身,只能心领了,待下次,我再做东请辉爷饮酒!” 劲装汉子为难的在原地踌躇:“这临来前,辉爷嘱咐小的,务必请到楚爷” 张楚不耐的摆手:“说了抽不开身就是抽不开身,你且回去吧!” 劲装汉子呐呐的离去了。 张楚看着他的背影,心下冷笑。 看他斗赢了,来修补关系? 当他张楚是什么? 皎月当空。 淡淡的月光宛如轻纱般,洒满大地,照亮了没有路灯的巷弄。 李狗子和余二和往常一样,护送张楚归家。 当然,两个醉得说话大舌头的醉鬼,和一个不见半分醉意的正常人,谁护送谁,还不好说。 深夜的梧桐里,静得连夫妻打架的声音都听不到,放眼望去,更是不见半点灯光。 张楚突然就想起了外滩的夜景。 苦难的记忆,远远比美好的记忆,漫长。 满打满算,他穿越到锦天府也不过两个月的时间。 然而他现在回忆起地球上那些喝酒撩妹飙车的潇洒时光,却遥远得像几十年前的记忆。 他忧伤的四十五度仰望天空,唏嘘感叹:“这才是真度日如年啊!” “哎” 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不出的惆怅。 李狗子听见张楚叹气,嬉皮笑脸的说道:“楚爷,您叹啥气啊,要觉着不尽兴,俺带你去乐呵乐呵,俺跟你讲,俺在那边有个相好的,脸蛋嫩得能掐出水来” “哟呵?你还相好的?” 张楚来了兴致,一脸怪笑看着这货:“能耐啊狗子!” 李狗子一脸淫贱笑容。 余二看不下去了,无情的戳破:“狗屁相好的,就是个见钱就给上的婊子!” 张楚瞥了李狗子一眼,想着这货别翻脸。 哪知道李狗子自己大笑起来,“婊子配狗,长长久久嘛!” 这豁达劲儿,张楚服了,一挑大拇指:“你牛比!” 三人扯着淡,转进一条狭窄的巷弄里。 没走几步,张楚忽然听到左前方屋檐的阴影下传来一声轻微的动静,似是什么生物碰到篾框一类物体发出的声音。 张楚不由的停住了脚步,好奇的朝那边看去,心里还以为是野猫野狗什么的。 但就在他脚步一住的瞬间,那片影音里陡然响起一声爆喝。 “动手!” 话音未落,数道魁梧身影从阴影里一跃而出,带着凄厉的破空声扑向他。 张楚懵了。 被眼前的惊变,吓懵了。 脑子里一片空白。 关键时刻,一道巨力从他右后方重重的撞在了他身上。 “楚爷快躲开!” 是李狗子! 张楚撞在了一户人家的门板上,一回头,就见到一抹雪亮的刀光,划破黑夜,劈在了一道消瘦的身影上就在他方才站立的位置。 他终于回过神来了。 如此危急的时刻,他竟然一点都不觉得害怕。 只觉得愤怒! 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的愤怒! “我草尼玛!” 他歇斯底里的嘶吼了一声,不顾一切拼命朝持刀的那道魁梧的人影撞了上去。 “嘭!” 那道魁梧的身影竟然被张楚撞得离地而起,飞入右边的屋檐阴影中如果这个人也是穿越者的话,那么此时此刻他的脑海里一定会有这样诡异的念头:踏马的这个人是变形金刚么? 连张楚自己都不知道,气血雄浑、还用桩功打熬过筋骨的自己,爆发力有多惊人! 张楚滚落在地,翻滚间,他看到地上有一把三尺长的腰刀,离他很近,触手可及是那个被他撞飞的人影遗落的。 然而还没等他伸手去抓刀,就见到三道魁梧的人影并排着围了上来。 每一道人影手中,都抓着一把明晃晃的刀子。 “完了!” 这一瞬间,张楚心里说不出的绝望。 千钧一发之际,一高一矮两道人影从他身上跳过去,迎向那三道魁梧的人影,将他挡在了身后。 “楚爷,快走啊!” 刀子划破衣裳血肉的撕裂声中,是李狗子歇斯底里的嘶吼声。 看着这两道背影,张楚惊悸得像是要爆炸的心脏,突然就又平复了下去。 怒火再一次涌上他的心头,彻底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智! “我草泥马!” 他再一次骂出了这句经典的国骂。 前世他见别人打架,嘴里翻来覆去就这一句国骂,还嘲笑那些傻比没文化。 现在他才明白,这种时候,任何有气势的脏话,都没这句国骂来得痛快。 他爬起来,抄起那把长刀,像一头疯狂的豹子一般冲了上去,心头发狠,狠得恨不得砍自己两刀! 月光不足以照亮狭窄的巷弄。 热血上头的张楚从李狗子和余二中间冲过去,手中的长刀笔直洞穿了一个措不及防的魁梧人影。 捅人的手感非常怪异,开始略有阻力,然后就非常顺畅了。 温热的液体,顺着刀柄涌到张楚的双手,黏糊糊的。 但被他捅穿的这道魁梧人影,并没有像电影里龙套一样,明明只是被刀子划了一下,就立刻惨叫着倒地不动了。 这人竟然只是低低的闷哼了一声,然后扔了手里的刀子,就一把抓住了张楚手里的长刀刀身,抵住张楚往里的捅的力道。 张楚没和他角力的意思。 他松开长刀,双手抓住面前这人,将其当做盾牌狠狠的推向右边的魁梧人影。 巷弄太窄,那人根本没有走位的空间,直接就被砸得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坐进了右边屋檐的阴影里。 张楚正追上去掐死那个混蛋,突然感觉背心一热他知道,自己肯定是被砍了! 但或许是刀子太快,肌肉还没反应过来,竟然一点疼痛的感觉都没有。 两世为人,头一次被人砍。 张楚以为,自己会愤怒。 事实上,他的确非常愤怒。 但愤怒同时,他的心头却是一片清凉。 他清醒的知道,现在怎么做对自己最有利! “你们弄死这个!” 他背对着对李狗子和余二,狂嚎了一声,弯腰抄起刚才被他捅穿的那个人丢下的长刀,纵身扑进阴影里。 那片阴影里,一共有三个人! 一个快死的,还有两个,是被他砸进阴影里的。 今天,要么他张楚死在这里,要么这四个人全死这里! 没有第三种可能! 第12章 月下血战(下) 黑暗中,张楚不知道挥了多少刀。 也不知道自己挨了多少刀。 他一直在拼命的挥刀乱砍。 反正阴影里,全是想要他命的人! 一刀 一刀 一刀 温热的液体不断飞溅到他的脸上。 手中的长刀,也滑腻腻的几乎抓不稳。 他不敢停下。 因为他不知道,黑暗中什么地方会冒出一把刀,捅穿他的身体。 游走在生死边缘的疯狂,支持着他、刺激着他,不知疲倦的向每一个他认为会有人的方向挥刀。 直到,李狗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楚爷,别砍了,都死了!” 张楚听到这道声音,心里那根绷到极致的弦,终于断了。 他迷茫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提着长刀徐徐从阴影中走出来。 久违的月光再一次落在了他身上。 只见他的身上,全是黑的深沉的墨色如同从墨汁中捞起来的一般! 唯有一把雪亮的长刀,在月光下,反色着红艳艳的妖异光芒! 腥气逼人! 面对这样的张楚,李狗子和余二竟然觉得心头发寒,几乎不敢直视他的双眼。 “你们怎么样?” 张楚开口,声音嘶哑的厉害。 “死不了!” 这一次接口的,竟然罕见的不是李狗子。 而是沉默寡言,三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响屁的余二。 “还抓得稳刀么?” 沉默了几息,张楚再次开口,声音不再嘶哑,却冷的如同寒冬腊月里的北风。 “没问题!” 答话的依然是余二! 这个缺了一根大拇指的中年男人,此刻竟然在笑。 笑的同样残酷! 张楚的目光,扫过两人。 两人的身上也都是血,但目测没有贯穿伤,一时半会是死不了。 “撕拉” 张楚撕下一节衣袖,将握刀的手缠起来。 “捡把刀,跟我去报仇!” 杀了三个人! 张楚不想吐。 还想杀人! 杀谁? 程、大、牛! 除了他,张楚想不出来还有谁会对自己起杀心! 此刻冒着寒冷的夜风,穿梭在黑暗的贫民窟里,张楚突然特别想笑。 笑自己的愚蠢! 愚蠢到竟然真把混帮派当成打卡上班了! 他不敢动程大牛。 因为青龙帮有“同门不得相残”的帮规。 因为上边还有一个刘五镇着。 所以,他理所当然的认为,程大牛肯定也不敢动他。 就像是两个学生打架,老师介入了,一方害怕老师,不敢再动手打对方,以为对方也会怕老师,不敢再动手打自己,但结果,对方不但动手了,还喊了很多人一起动手!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更可笑的是,今天收摊的时候,张楚都还在想,程大牛接下来该想什么法子来破局 破局? 杀了他张楚,还需要破什么局? 人死如灯灭,杂碎汤生意是他程大牛的,也不存在会有人找他报仇这一说。 帮规? 帮规值几吊大钱? 刘五? 刘五会为一个死人出头吗? 直接、残酷、莽! 这才是真正的帮派大佬! 程大牛不难找。 青龙帮的地盘就这么大。 程大牛常在那个酒楼喝酒、家在哪儿,相好住哪儿余二门清儿。 三人提着刀,一一寻找过去,终于在程大牛相好的家里,找到了他! 他们三个到时,这个独门独院的小院儿里还亮着灯呢,隐隐约约的还能听到里边喝酒吹牛的声音。 不用想也知道,程大牛这是在等那四个人回信儿呢! 三人悄悄摸进院子里,捅破了窗户纸,就见到屋里,程大牛搂着一个妖艳丰腴的少妇,畅快的和两个手下喝着酒。 人找到了! 张楚回过头就对李狗子和余二道:“程大牛交给我,你们对付他的两个手下!” 两人默默的点头。 张楚紧了紧手里的刀,心头默数三个数儿,猛地的爆喝道:“动手!” “嘭!” 几乎是在他开口的瞬间,余二就一脚踹开了本就是虚掩着的大门,三人一拥而入。 屋里的三人听到踢门声,程大牛的两个手下还威风凛凛的一拍四方桌,起身凶神恶煞的爆喝:“什么人!” 三人哪里答话,扑上去抡起刀子就砍。 程大牛不愧是做大哥的,反应极快! 在他的两个手下还在爆喝的时候,他已经一把将怀中少妇推至身前,同时一脚将面前的四方桌踢翻。 张楚冲上去,一巴掌扫开迎面翻来的四方桌,看也不看的就是一刀劈了过去。 “啊” 高亢、尖锐的惨叫声中,一蓬温热的鲜血嗞了张楚一脸。 张楚定神一看,劈错人了! 是那个丰腴少妇。 他这一刀劈断了她的颈动脉,鲜血喷涌得就跟喷泉一样,肯定是活不成了。 他来不及多想,扭头一扫,就发现那个看起来高大威猛、凶神恶煞的程大牛,竟然已经扔下相好和手下,绕过他往屋外拼命逃窜。 这份审时度势,再次刷新了张楚的三观。 眼瞅着他就要跨过门槛,张楚心头一急,扭身就一个飞身就扑了上去。 但因距离太远,若无意外,张楚会扑倒程大牛的脚后跟下。 关键时刻,张楚反手握着长刀,借助这一扑之力,狠狠的捅进了程大牛的背心等于是借助长刀,将自己整个人挂在了程大牛身上。 “啊” 程大牛被张楚扑到在地,嘴里叫得比他那个相好还惨。 张楚爬到程大牛身上,想要按住刀柄,怎奈这厮挣扎的力气极大,张楚坐在他身上就跟狂风骇浪里的小舢板一样。 他索性把心一横,抽出长刀,左手扯住程大牛的长发,玩命的一刀扎进他的脖子力道之大,竟将程大牛的脖子洞穿! 凄厉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程大牛身体抽搐了一下,不动了。 大片大片的殷红鲜血,顷刻间便在地面上覆盖出好大一块墨迹。 张楚红着眼回头,见屋内的李狗子和余二,还没拿下程大牛那两个手下。 他们两人虽然有兵器在手,占了优势,但毕竟有伤在身,再加上失血过多、体力不足,拿不下程大牛这两个精壮手下也正常。 “噗嗤。” 张楚拔出长刀,指着那两人神色狰狞的咆哮道:“不想死的,给老子跪下!” 那两人惊骇欲绝的望了一眼地上的程大牛,再看了一眼浑身鲜血淋漓、形如恶鬼的张楚,胆气尽丧,立马跪地磕头如捣蒜。 “楚爷,别杀我,我给您磕头了。” “楚爷饶命,我什么事都没干” ps:新书期间,每天两更打底,正常三更。 码字糊口不易,还请各位大佬捧个人场,有推荐票的投下票,顺便再投资一下。 风云感激不尽。 第13章 羽翼已丰 清晨起了大雾,十米内不可见人。 “吱呀。” 浮雕着黑虎下山图的铁木大门开了,一名值守的黑虎堂帮众打着呵欠走出来,站到台阶上长长伸了个懒腰,神清气爽的笑道:“又是一夜太平啊!” 他满足的转身,准备回转堂内,余光无意间扫过浓雾中,却发现雾中影影绰绰的,似有人影。 他回过身,揉了揉双眼,集中目力朝大雾中看去。 雾气飘荡似流水,一群人缓缓步出。 为首的三人,浑身布满了暗红色的血痂,狰狞如刚刚从十八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鬼啊!” 值守帮众惊恐的大叫了一声,屁滚尿流的逃进了堂内。 叫声顿时惊动整个黑虎堂。 下一刻,大门外一阵整齐的大喝冲天而起。 “请堂主为属下主持公道!” 刘五今天的心情十分不美丽。 当然,任谁睡得舒舒服服的,突然被一阵喊声从暖烘烘的被窝里拉起来,心情都不会太美丽! 看到腥气逼人的张楚、李狗子和余二三人后,他的心情就更加恶劣了! 大清早的,真他奶奶的晦气! 不过他好歹是一堂之主,喜怒不形于色是基本功。 此刻他就端起茶碗,低头吹着茶汤上漂浮的茶沫子,淡声道:“说说吧,你们三个怎么搞成这副模样?” 张楚没急着叙述事情经过,而是转头朝堂外大喊道:“抬起来!” 不一会儿,张楚手下的两个小弟就抬着一个覆盖着白布的门板进来了。 刘五是老江湖,只是看了一眼白布上的血迹,就知道,白木下是一具尸体。 他的表情依然淡定,但看向张楚的目光中,已经隐隐的有了几分冷意! “谁?” 张楚面色如常,“程大牛!” “啪!” 茶碗在张楚面前的地面摔得粉碎,温热的茶汤,溅了张楚一身。 刘五拍案而起,暴怒的大喝道:“张楚,你好大的胆子!” 张楚似乎未看到他脸上的怒意,木然的一揖到底:“请堂主为属下做主!” 刘五气息粗重,大手青筋毕露的捏着座椅扶手平复了好一会儿,才把心头的怒意压了下去。 他望了堂外一眼,见大量闻迅而来的帮众,挤成一团朝堂内张望,便知今天的事若不能处理妥当,定会严重影响到自己的威信! 他顿时大感头疼:“程大牛啊程大牛,你闲得没事儿招惹张楚作甚?不知道读书人发起狠来,心比锅底还黑么!” 他是一堂之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堂中很少有什么事,能瞒过他的耳目。 张楚和程大牛之间的过节,他知道。 程大牛要抢张楚的生意,他也知道。 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程大牛抢张楚的生意,是得了他的默许的! 毕竟,一个在帮中没有根基,必须紧跟着他的脚步为他出谋划策的白纸扇,更符合他的利益。 但他是真没想到,事情会搞成这个样子! 他更没想到,张楚竟然会大张旗鼓的抬着程大牛的尸体来找他评理。 现在,就算他心里还有几分削弱张楚的小心思,也没法儿使了。 刘五在心底低低的叹了一口气,坐回太师椅上,淡淡的说道:“说说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张楚直起身来,用平铺直叙的的语气,将事情的始末当众一五一十的说了个清楚。 当然,他也的确没什么好隐瞒的。 至始至终,他都是只是在被动的自保而已。 唯一出格的,也就是他捅杀程大牛这一点。 依照帮规,同门相残是要交由总舵执法长老亲自行刑的。 但这里不是地球,没有别人当众扇了你一耳光,你若还手就同样违反治安条例的操蛋法律。 你打我一拳,我必还你一刀,才是帮派中人的行为规范! “属下所说,均有人证物证,望堂主明察秋毫,替属下主持公道!” 张楚在次一揖到底! 堂外的帮众们已经了。 “伏杀同门,程大牛该死!” “对,该死!” “楚爷,你做得没错!” “楚爷,我们挺你!” 这个时候,就能看出张楚往日里当善财童子,广结善缘的好处了。 底层的帮众几乎是一面倒的支持张楚。 “好了!” 刘五起身,制止了堂外帮众们的声讨,而后目视张楚,威严的大喝道:“程大牛,伏杀同门,依照帮规,该死于万刃之下,既张楚已将其斩杀,便权当维护帮规、清理门户。” “稍后,本座会将你所呈人证物证,转呈总舵执法长老,在执法长老的判决文书下达之前,程大牛的地盘、人手,均交由你暂管!” “此事,到此为止,不可再祸及程大牛的父母妻儿!” 张楚平静的作揖行礼,“谢堂主还属下一个公道!” 这个结果,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今日前来,本就只是为了给此事一个了解而已主持公道?程大牛都已经死了,还能怎么主持公道?难不成把程大牛的尸体挂起来鞭尸? 他昨夜捅杀程大牛后,就已经想明白了。 这事儿闹得这么大,瞒肯定是瞒不住的,就凭黑虎堂在梧桐里的威势,刘五只要派人一调查,就能弄清楚事情的始末。 如此,与其被动的等到刘五来找他,还不如主动来找刘五说清事情始末占据主动不说,还不会给刘五和青龙帮的高层留下一个胆大包天、欺上瞒下的印象。 至于程大牛的地盘和人手,倒是意外收获。 他猜想,这或许是因为事情闹得太大,刘五不得不将程大牛的地盘和人手划给他,以示公平。 张楚走出正堂,堂外的帮众们纷纷上前拱手道喜。 “恭喜楚爷!” “楚爷日后若是发大财了,可别忘了自家兄弟!” 张楚也客气的一一拱手回礼。 或许在这些帮众看来,无论过程如何,既然最终结果是张楚弄死了程大牛,还拿到了程大牛的地盘和人手,那就是大喜事! 挨刀? 如果挨刀能换来地盘和小弟,只怕这堂口里的人,大部分都愿意。 就连那些各怀心思的大佬,这会儿都面带笑容的凑上来,与张楚说着“以后咱们哥俩多亲近亲近”、“有空一起喝花酒”之类的言语。 他们已经意识到了,张楚吞并程大牛的地盘和人手之后,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已经是黑虎堂实力最强的大佬! 羽翼已丰啊! 第14章 弯道超车 霜降至,露凝成霜。 凛冽的冷风从关外的苦寒之地吹进锦天府,一日入冬。 张楚紧了紧身上新置办的玄色大氅,走上梁宅大门外的台阶,轻轻叩击赤铜虎头门环。 “吱呀。” 门开了,青衣青帽的老仆福伯伸出头,看见张楚,眼神似有些疑惑。 张楚心知他肯定是忘了自己,笑道:“福伯,我是梧桐里张楚,师傅在家吗?” 福伯恍然大悟,警惕的眼神这才放松了少许。 “老爷在家,进来罢!” 张楚拱手谢过后,转身从跟在他身后的两个近身小弟手中,接过一条刚从郑屠户那儿买来的新鲜羊腿,和一壶上好的陈年黄酒。 “你们随便在周围找个地儿喝茶,日落前,来这里接我!” “是,楚爷!” 两个近身小弟拱手离去。 张楚踏进梁府,将手里的羊腿和黄酒交给福伯,“霜降至,师傅体弱畏寒,正好的吃些羊肉汤,祛祛寒气。” 福伯接过羊腿和黄酒,脸色越发缓和了,“有心了老爷在正堂品茶,你自去罢!” 张楚点点头,迈步穿过宽阔的院落,行至正堂外。 正堂的门是开着的,张楚一眼就见到堂上,身着一袭灰色貂裘的梁无锋偎着火盆,手持一本古籍,看的入神。 张楚轻轻敲了敲木门。 梁无锋抬起头,望向张楚。 张楚理了理衣衫,一揖到底:“弟子张楚,给师傅请安。” 梁无锋的目光,在他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几个来回后,微微点头道:“进来坐。” 张楚躬身入内,恭恭敬敬的在梁无锋右手边坐下。 他刚落座,便听到梁无锋问道:“听闻你与人争斗,身受重伤,伤势可痊愈了?” 张楚心下微微惊讶,暗道消息都传到他老人家耳中了? “多谢师傅挂怀,弟子修养半个月,伤势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了。” 他没说他早就已经痊愈了,因为伤势比他还要轻一些的李狗子和余二,至今还在家卧床养伤。 梁无锋颔首,又问道:“可伤到筋骨?” 张楚:“弟子运道不错,都是些皮肉伤,未伤及筋骨。” 梁无锋这才欣慰的点头:“日后与人争斗,要多加小心,你如今正处在武道筑基阶段,若伤及筋骨,桩功也就是废了。” 张楚从善如流:“弟子日后定然多加小心。” “气血恢复得怎么样?” “托师傅那几贴药膳方子,已经恢复如初!” “去院里,扎个马步给为师瞧瞧。” “是,师傅。” 张楚起身上前,搀起梁无锋往院落里走。 在院里忙碌的福伯见了师徒二人出来,熟稔的搬来一把椅子置于梅花桩下。 张楚服侍着梁无锋落座后,才解下大氅,跳上梅花桩,扎起马步。 这半个月以来,他一直对外宣称在家养伤,手下的诸多生意,全交由手下的小弟打理。 但事实上,早在十多天前,他的伤就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 血气对肉身的功效,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强大! 为了不引起有心人的注意,他这十多天里他一直留在家中,足不出户的练习桩功、打熬筋骨,到今日,才第一次踏出家门。 经过十来天坚持不懈的练功,如今的张楚,一摆出马步的架势,浑身气血便自行加速运转、奔流不息。 才一炷香的功夫,他周身散发的热气,已经如同烧开的沸水般。 梁无锋是真正的老江湖,眼光何等毒辣? 只一眼,他就看出了张楚的桩功所处阶段,顿时惊得一个鲤鱼打挺从椅子上蹦起来,瞪大双眼死死的看着,嘴里絮絮叨叨自言自语道。 “这不可能啊!” “这怎么可能!” “难不成他以前便练过桩功?” “不对,他前番来此,明显什么都不会!” “难道此子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练武奇才?” 张楚的桩功架子是他亲手所授,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张楚的桩功应该处于什么阶段! 现在距离张楚第一次来拜师,满打满算也绝不超过二十天! 莫说张楚还受伤修养了一段时间。 便是这二十天里,张楚每日都勤练桩功,也应该还处于拉筋骨的基础阶段! 然而张楚目前这个样子,分明是打熬筋骨已有所成,只需要领悟落地生根、不动如山的窍门,桩功便可小成! 这怎么可能? 需知桩功打熬筋骨,乃是一个日积月累、滴水穿石的水磨工夫,没有任何捷径可以走! 任你何等惊才绝艳的练武奇才,在这个阶段也决计快不了! 梁无锋混迹江湖数十载,听闻过一朝入九流,三载开气海的传说。 但从未听说过,有那个初学乍练者,十几日便能桩功小成! 从未! 梁无锋当然不知道。 张楚只是接触桩功的时间短。 他练习桩功的时间,可一点儿都不短。 其他初学者修习桩功,一日只能站一个时辰这其中还有不少时间浪费在调整气息、静气凝神上。 而张楚这十来天里,每日除了吃喝拉撒,其余时间,全在站桩。 平均算下来,一天十二个时辰,他站桩的时间绝对超过了十个时辰观想类似于冥想,休息效果比睡眠还好。 单单从时间上来算,他练十几天,便相当于其他初学者练四五个月! 而且张楚站桩,从来都不是“干站!” 他的饭桶流好吧,虽然名字不大好听,还有点费粮食,但效果,那绝对是杠杠的,比什么嗑药流靠谱多了! 试问,这天下间,有多少武道初学者,顿顿都吃得起百年老山参、千年何首乌这些顶级补药? 气血不够雄厚,站桩一个时辰又能有多大的收获? 还有一点,连梁无锋这种老江湖都不知道! 桩功,以气血滋养筋骨! 形象点说,就像是打铁。 气血为锤! 筋骨如铁! 千锤锻杂质,百炼精钢出! 这天下间的武道初学者练习桩功,限制于气血,一日只能练习一个时辰,还得分成早晚两次留出时间恢复气血。 一次,差不多也就是半个时辰左右。 这点时间,只够“烧红铁锭”。 趁热打铁? 能抡一锤子的,是吃得起肉的小康之家的子弟。 能抡两锤子的,是吃得起药膳的大富大贵家的子弟。 能抡三锤子的,是吃得起顶级补药、洗得起高端药浴的武林世家、大门大派的弟子。 反正顶多三锤子,打完就收工! 完全没有抓住趁热打铁的好时机! 下次站桩,又得从头开始,花大半的时间“烧红铁锭”日复一日,周而复始! 这也就是为何打熬筋骨,必须依靠日积月累、滴水穿石的水磨工夫,没有捷径可走。 而张楚呢? 他只要吃得够多,血气几乎是源源不绝! 他每次站桩,打底两个时辰起这么长的时间,他完全有足够的时间去,去趁热打铁! 多少锤子? 抱歉,数不过来! 器大活儿还好,张楚要还不能弯道超车,就真愧对饭桶流开山祖师的身份了! 能看到他的车尾灯,都算他输! 第15章 三境九流与九品中正制 当着梁无锋的面,张楚没敢真沉浸到观想状态中,拉开桩功架子演示了一会儿,就压下了的气血。 “师傅,怎么样?” 他望向下方的梁无锋,发现这小老头双眼直勾勾的看着自己,脸色说不出的怪异就好像便秘一样。 他心里顿时“咯噔”一声,暗道坏了。 这小老头肯定是看出什么了! 果不其然,梁无锋直接就问他:“你是怎么练的?” 张楚心头紧急思考着对策,面上装出一副迷茫之色的应付着:“就是按照您教的桩功练的啊难道弟子练岔了?” 他这句话反倒把梁无锋问住了。 练岔了么? 没有啊! 没练岔么? 反正不太对! 梁无锋略一踌躇,坐回椅子上道:“你没练岔你且把练桩功的始末,仔仔细细的说予为师听!” 张楚装作努力回想的样子,心头却在衡量,要不要说点真话。 真正的底牌“饭桶流”,他肯定是不会对任何人说的!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么简单道理,他懂。 但以梁无锋的眼力,他藏得再深,小老头也不可能一点异样都看不出来。 而且一直藏拙的话,梁无锋的教学进度也跟不上他的练功进度他总不能为了保住自己的底牌,真练上好几年的桩功吧? “过程就您教的那样啊,每日早晚站桩一个时辰!” 他最终还是决定说点真话,装作记错了梁无锋教他的站桩时间,将每日一个时辰,说成一次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 梁无锋吃了一惊,朝张楚招手道:“你过来!” 张楚“莫名其妙”的走到梁无锋面前。 “伸出右手!” 张楚依言伸出右手。 梁无锋捏住他的手腕,两根骨骼粗大的手指轻轻搭在他的脉搏上。 张楚心头了然。 看来这小老头,还是不大相信他的话啊! 梁无锋捏着张楚的手腕感知了片刻,稀疏的花白眉头松开了少许,“开给你的食补方子,可在坚持食用?” 张楚毫不犹豫的点头:“一天三顿,顿顿不落!” 梁无锋微微点头,松开了张楚的手腕,“难怪你天生气血异于常人,又有食补滋养,倒是错有错着!” 张楚一脸“忐忑”:“师傅,我的身体,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勿要胡思乱想,你的身体很好你的伤,三四天前就好了罢?” 张楚“大吃一惊”:“师傅,您怎么知道?” 梁无锋拈须轻笑道:“你天生气血异于常人,恢复力也应当异于常人才对。” 言下之意:他老人家已然看穿一切! 张楚“佩服”的一揖到底:“弟子身在淤泥之中,朝不保夕,还请师傅替弟子保密!” 梁无锋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道:“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胆小怕事,你是天生的练武材料,只需要沉下心,好好打磨武艺,不出三年,武定郡便任你横行!” “三年?” 这回,张楚真吃了一惊,“师傅您说弟子三年便能成为一流武者?” “一流?” 梁无锋没好气儿的冷哼了一声,“你倒是真敢想!真当一流的神级人物,是路边的大白菜么?” “为师说的是,你天生气血异于常人,力士境修行将有如神助,三年有望成就七流!” 张楚有些不以为然,“七流就能横行武定郡了?” “黄口小儿!” 梁无锋嗤笑道:“口气倒是不小!” “也罢!” 他似乎是做了什么决定,“你天生气血异于常人,或许真有成为气海大豪的希望,为师便对你说一说这神州武林阿福,给楚少爷搬一把椅子过来!” 得,发现了张楚气血异于常人,这待遇立马就不一样了。 老仆搬来椅子予张楚坐下。 梁无锋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眼神中满是向往的说起从前。 “神州武道的起源,已不可考。” “有说是起于上古练气士。” “有说是起于前朝医家方士。” “最早的武道修行记录,可追溯至三百多年前。” “但先辈武人,恪于门户之见、敝帚自珍,武林之中,只闻其名,功力高低,必须要交手才知” “幸得两百年前,一代奇人魏无仙,横扫江湖,登顶武林盟主,召集天下武林宿老,厘定三境九流传承,我辈武人,才有明灯指引!” “那时的武林,才是真正的武林!” “熬力为力士,气海称大豪,修意尊宗师!” “各门各派的学徒,无不是力士!” “行走江湖的,无不是气海大豪!” “开宗立派的,无不是修意宗师!” “而如今,这神州武林,已经彻底落没了力士是一方霸主,气海大豪都成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传奇人物,修意宗师,更是十年难得一见!” 说到此处,小老头一脸的唏嘘感叹:“生不逢时啊!” 然而张楚听了半天,却依然是一脸懵逼合着您老絮絮叨叨的说了半天,全是灌了水,最后这一句才是干货? 梁无锋似是看出了张楚心中所想,话锋一转,问道:“你可知九品中正制?” 这个词儿,张楚听着耳熟。 他努力回想了好一会儿,试探着问道:“师傅说的,可是朝廷大员的品级制?” 梁无锋点头,又问道:“那你可知道,这九品中正制,从何而来?” 张楚摇头。 梁无锋:“本朝太祖爷赢易,一代武学天骄,镇八荒、压六合,鼎定天下,他创立九品中正制,欲取武道三境九流而代之,收天下练武之人入他彀中!” “本朝立朝时,太祖曾立下本朝第一律令,非武者,不得为主官,身具几流武力,便为几品官当初,此律令也为武道一大盛事!” “只可惜,武道落没,乃天道大势所趋,非人力所能扭转,如今的大离朝堂,也大多是武不配位!” “锦天府乃武定郡治所,最强者乃郡守狄坚狄大人,他老人家亦不过是五流气海大豪!” “七流,已经是武定郡最顶尖的人物,下放到郡县一级,那已经是主宰一县生杀大权的县令级人物!” 张楚明白了。 也震撼了。 直到今日,他才知道,原来这是一个武人当家做主的世界! 那么,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朝廷为何会如此看重习武之人? 难道武人比文人更懂得如何治天下? 有权利,就必有义务! 他不信,朝廷会凭白的给武人如此高的地位。 张楚这时才发现,原来自己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 “还是得多收集一些资料,深入了解一下这个世界!” 第16章 人命如草芥 “为什么人死后,身体会变沉?” 张楚从梁宅家出来,很认真、很严肃、很无语的思考着这个问题。 他搜肠刮肚的努力回想脑子里那点早就还给老师的生物知识,半晌,终于脑仁儿疼了! 再一想起,刚才他向梁无锋寻求桩功落地生根、不动如山的终极奥义时,那个小老头脸上的狭促、恶劣笑容,他的脑仁就更疼了。 “我特么又不是法医,我怎么知道?” “小老头肯定是羡慕我,嫉妒我了!” “不然怎么会用这么科学的问题,来搪塞我?” “做人还是不能太优秀啊!” 他叹着气,在两个手下的保护下,慢悠悠的往家走。 行至牛羊市场最繁华街道时,忽然见到一伙手持刀斧的彪汉,从百味楼上冲下来。 为首的彪悍一边狂奔一边扯着喉咙爆喝道:“都闪开,老子的刀子不认人!” 街上的行人见到这种阵仗,个个避之不及,唯恐挨了冤枉刀。 好一阵鸡飞狗跳 张楚也从善如流的拉着两个准备拔刀手下退到街边。 路见不平一声吼? 别逗了! 这又不是水浒传! 为别人的恩怨去挨刀子,脑子上的坑,得有多大? 然而他很快就改变主意了。 因为又有一伙人手持菜刀锅铲从百味楼追了出来。 为首的,是一个浑身血淋淋的汉子,提着一条板凳,状如疯虎。 这汉子,张楚认识。 四海堂,赵、昌、辉! 他左右看了一圈,见不远处有一个装着炉子的木质独轮车,好像是沿街叫卖混沌的家伙事儿,炉子上的铁锅还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儿呢。 关键时刻,他不管这个独轮车是谁的了,三步并做两步赶过去,抓住独轮车。 “给我把刀,你们自己小心点!” 一个小弟闻声,连忙将腰间的雁翎刀抽出来,递给张楚。 前番吃过手无寸铁,以血肉之躯去挡刀子的大亏后,张楚就狠下心,花大价钱给手下的兄弟一人配了一把武器。 说话间,前边这伙人就快冲到张楚面前了。 张楚眼疾手快,一把将手里的独轮车推出去,恰好撞在了这伙人的带头大哥身上,滚烫的热汤泼了他一身! “啊” 可怜的带头大哥惨嚎一声,栽倒在地。 跟着带头大哥身后的众多彪悍刹不住车,被带头大哥和独轮车绊倒一地。 千军万马齐奔腾的整齐逃跑阵形,顷刻间变得七零八落。 张楚瞅准机会,持刀冲出,一言不发,见人就砍! 他没有贸然杀进这伙彪汉之中,而是且战且退,有便宜就占,没便宜也不强求,见谁要逃,就一刀劈过去,逼得对方不得不停下脚步,躲避他的刀锋。 一人一刀一独轮车,愣是死死的拖住十来个浑身腱子肉的彪汉! 七八个弹指后,赵昌辉杀到,一头撞入这伙彪汉之中,如同虎入羊群! 这厮不愧是四海堂第一大佬! 一根普普通通的条凳,在他手中,竟宛如关刀一般,大开大合、威猛无铸,砸到人头上,就是碗大的一个坑! 事实证明电视电影里都是骗人的,能坐人的条凳,真没那么容易断裂! 至少,比人的头骨要硬! 援军杀到,张楚脚下一稳,顶住迎而来的压力,手中的雁翎刀一改之前的浑水摸鱼打法,变得凶狠无比,刀刀朝对手的要害劈过去! 他没学过刀法。 但刀这种兵器,首重气势,其次才是章法。 人凶,刀没有章法也凶! 张楚凶不凶? 暂时还无法下定义。 但至少,他敢杀人! 特别是这种一看就不像好人的人,他下手时更是毫无心理障碍! 只这一点,他就比在场绝大多数人要凶。 再加上,他如今桩功打熬筋骨已有所成,身体素质全方位碾压这些彪汉,优势就更大了。 从那辆独轮车从张楚手中推出去开始,这就是一场不公平的厮杀! 只可惜,这里没有裁判可供这些彪汉抗议,赵昌辉和张楚也不接受他们打出的gg。 等待他们的,只有败亡 天黑了。 张楚独自坐在天香楼的二楼临窗的雅间内,大碗大碗的饮着酒。 酒不是什么好酒,北玄州特产的烧刀子。 够劣,也够烈! 足以冲淡空气中那股子若有若无却无处不在的血腥味儿 长街尽头。 数十四海堂帮众打着火把在收拾残局。 抬尸体的抬尸体。 洗地的洗地。 过程有条不紊,熟稔无比,一看就没少干这种事。 “人如蝼蚁命如草芥” 张楚低声呢喃道,眼神中似有悲意,又似有冷意。 他并非猫哭耗子。 雅间里也没外人。 他只是再一次深刻的认识道,这个世界的残酷本质。 人命如草芥。 五个字,轻轻巧巧,出现在书本上,都无法吸引读者的目光多停留几秒。 因为这五个字,比之什么尸横遍野、易子而食之类的词汇,的确无足轻重。 就像是它们,代表的那个含义一样。 可张楚亲身经历后,才明白,这五个字儿,到底有多血腥、多残酷! 人不是孙猴子、也不是庄稼,能从石头里崩出来,能从地里长起来。 那群彪汉,也是谁的儿子,谁的良人,谁的兄长,谁的父亲 他们出门前,他们的老母亲,或许也像张楚他老娘一样,拿着热乎的煮鸡蛋追出来,慈祥的叮嘱他们,晚上早些回去,给他熬绿豆汤喝。 说没就没了 尸体被人像是拖死狗一样拖走,不知道是扔到乱葬岗喂狼,还是沉到江里喂鱼。 真像是一根野草一般。 除了他们的亲人,没有人在乎他们的死活。 因为这样的野草,太多太多了,割了一茬又一茬。 张楚想得很多。 但他的心,却并没有变软。 若那些大汉活过来,他依然能向他们挥刀,再次杀死他们! 甚至,他的刀,会更快、更凶、更狠! 因为。 他不想像野草一样默默无闻的死去。 他不想自己的尸体被人像拖死狗一样拖着满街走。 他不想家中那个为他活着的老娘,突然间就没了儿子 前有古人,以人为镜,正衣冠。 今有张楚,以尸为境,砺三观。 第17章 暗流转明 “哈哈哈” 一阵大笑打断了张楚的沉思。 赵昌辉推门而入,豪爽的拱手道:“老弟久等了!四爷一直拉着老哥不让走,抱歉抱歉” 话还没说完,他一扫桌上仅有的一壶酒和一碟花生米,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消失了,阴沉着脸,转身一脚踹开门出去了。 直把起身回礼的张楚晾在这里,一脸愕然。 但没过多久,张楚就听到楼下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打砸声,中间还夹杂着赵昌辉暴怒的叫骂声。 “刘根生呢,给老子滚出来,敢拿一盘儿花生米搪塞我赵昌辉的生死兄弟,老子今天剁了你” “辉爷,辉爷,您明见呐,是楚爷就要了一盘花生米啊辉爷饶命啊!” “瞎了你的狗眼,楚爷只要一盘花生米,你就真只给一盘花生米吗?” “哎哟喂,辉爷啊,您别砸了,小的这就去给楚爷张罗,八荤八素、八凉八热,保管让楚爷满意” 张楚哭笑不得。 赵昌辉这么做,虽说肯定有收买人心的表演成分在里边,但这种手段,不得不说,效果是真好。 他心里对赵昌辉的那点芥蒂,几乎都烟消云散了。 这能做大哥的,果然都有两把刷子! “圣人言,三人行,必有我师,诚不欺我啊!” 张楚心里蓦的感叹。 不一会儿,赵昌辉回来了,面带笑容的朝张楚拱手:“老弟见笑了!” 张楚起身,由衷的回礼:“老哥客气了,你我同门兄弟,实不必如此!” 两人落座。 张楚看了看赵昌辉身上经过了包扎,却依然还在沁血的伤口,关心道:“伤势如何?” 赵昌辉咧着嘴,大力的拍了拍胸膛,“老弟宽心,都是皮肉伤,不碍事!” 张楚拱手:“老哥有万夫之勇,着实令人心折!” “哪里哪里,老弟才是真勇士,今日若无老弟拔刀相助,老哥就只能生生吞下这口腌臜气了!” 两人一番虚情假意的商业互吹后,这关系,倒真像是好得蜜里调油一般,就差当场斩鸡头、烧黄纸,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了。 客套完之后,两人开始谈正事。 张楚:“这伙人,是八门帮的罢?” “是!” 赵昌辉饮了一碗酒,道:“为首那汉子,老哥认得,名叫盛广,八门帮艮gen字舵香主。” “艮字舵香主?” 张楚感叹道:“啧啧啧,大手笔啊!” 他早就听闻八门帮以八卦为字号,总舵之下设乾、震、坎、艮、坤、巽、离、兑八支分舵,一舵之主称为香主。 直接派一舵香主出马,够看得起他赵昌辉的。 不过张楚先前一直以为,八门帮的香主都是青龙帮三大堂主这般的入流武者,还道八门帮优势太大,这仗不好打。 今日得见才知,自己想多了。 入流武者不是街边的大白菜! 那盛广身手虽是不弱,但也就是一个仅凭一把子力气欺人的普通人。 离入流武者,太遥远了! “谁说不是呢!” 赵昌辉也感叹,“今日要不是恰逢陈大山和他手下的弟兄们在百味楼饮酒,老哥我这一百来斤,今日个算是交代了!” 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的语气中分明充斥着一股后怕之意。 张楚点头。 伏杀经过,他刚才已经听赵昌辉的小弟说了。 八门帮的人,摸清了赵昌辉的行为习惯,知晓他每次去城中心赌完钱,都会领着近身小弟来百味楼大吃一顿。 这是赵昌辉身边人手最少的时候。 今日赵昌辉赌完钱,回到百味楼,刚刚走上楼梯,楼上楼下就同时涌出五六个手持刀斧的大汉,将他和他的两个近身小弟堵在狭窄的楼梯间里乱砍,他那两个近身小弟为了保护他,一个重伤,一个身死。 要不是恰好四海堂另一外大佬陈大山和手底下的兄弟在百味楼聚餐,听到赵昌辉的怒吼声赶过来支援了他一波,赵昌辉今日必死! 张楚陪着赵昌辉喝了几碗酒,又问道:“辉爷,那八门帮,为什么要伏杀你?” 八门帮觊觎牛羊市场,张楚还没加入青龙帮之前就知道,但一直以来,八门帮都是些小动作,比如派人来开开店,闹闹事。 像今日这般撕破脸皮,直接派人伏杀四海堂大佬,还是头一遭。 赵昌辉喝着酒,略微踌躇了一会儿,忽然压低了声音道:“这事,我说予老弟你听,你可不能外传!” 张楚连忙点点头。 赵昌辉神神秘秘的看着他:“八门帮坤字舵香主熊瞎子,三天前挂了,你听说了吧?” 三天前张楚还宅在家里“养伤”,上哪儿听说去? 但这并不妨碍他猜测赵昌辉说这话的含义。 他顿时吃了一惊,瞪大了眼睛看着赵昌辉:“你做的?” 赵昌辉给张楚倒了一碗酒,肯定的回答道:“我做的!” 张楚:“私人恩怨,还是” 赵昌辉:“总舵的红花!” 张楚心下了然,端起酒碗道:“那小弟就提前恭喜老哥高升了!” 赵昌辉面带笑容,“八字还没一撇,真有那一天,老哥再请老弟吃喝嫖赌,玩个高兴!” 青龙帮有类似于帮派任务的机制,只不过这种机制不是公开的,是以小范围悬赏的形式存在的。 比如,青龙帮想杀一个人,总舵觉得哪些人有能力杀这个人,就将悬赏送到了那个人手上,可以不接,但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这种悬赏机制,一共有红、白、灰、黑四个等级。 红花,已经是最高等级。 即指危险,也指功劳。 通常而言,能活着完成红花的帮众,必会上位! “难怪八门帮会派一个香主,亲自带人来伏杀你老哥,你的处境,很危险啊!” 赵昌辉面色如常的饮酒,“这次只是遭了他们的道,老哥不会再给他们第二次机会。” 张楚一想,也是。 以赵昌辉的实力,只要不落单,八门帮还真没办法杀他! 前提是,八门帮入流武者级的大人物不亲自下场。 只不过,青龙帮和八门帮都在相互伏杀对方的中坚主力了,这脸皮,也算是彻底撕破了吧? 接下来,就是大规模的开战了! 张楚暗叹。 还是太仓促啊! 如果能再给半年的时间积蓄实力,他定能借助这一战,一举上位! ps:三更奉上,求收藏,求推荐,求投资,求书评 第18章 豁然开朗 夜深人静。 张楚站在自家院子里,练着桩功。 他双目紧闭,结实的胸膛大幅度起伏着,每一次吸气,都似乎要将这院儿里的所有空气都吸入腹中。 如果此刻有人能看到他,就会惊异的发现,他每一次吸气,他裸露在外的双手和脖颈上,都会浮起一根根小拇指粗的青筋,就像是他的皮肤下,有无数条小蛇在游动,骇人异常。 但如果见到他是入了流的习武之人,就会认出来,这是打熬筋骨小成的特征。 身似松柏,筋如弓! 如果将武道筑基分为三个阶段的话,这便是第一个阶段。 张楚站桩十几日,如今已经稳稳的迈进了这个阶段。 不知道过了多久,气血消耗过半、难以为继的张楚,从观想的状态中醒来。 他睁开双眼,徐徐收功,仔细的感知了身体一会儿,暗道进步没有以前那么大了。 最明显的证据,便是身上的酸臭味儿,没有刚开始那么浓郁了这代表着,他体内的杂质,没有以前那么多了。 他轻叹了一声,迈步走进厨房,不一会儿,就又端着一簸箕馒头和一大钵稀粥出来了。 馒头和稀粥都是他老娘睡前给他备下的,还散发着丝丝热气儿。 他坐下来,一口馒头一口稀粥,就着往嘴里送。 随着大量的食物入腹,他很快就感知到了腹中涌出滚滚热流,酸涩之感,迅速退去。 血气恢复了! 很快他就能继续站桩。 但思及进步越来越小的桩功,他不由的皱起了眉头,“必须要进入落地生根、不动如山的阶段” 他知道,梁无锋不直接告诉他答案,让是他自己思考答案,并不全是嫉妒他、戏耍他。 肯定也有培养他悟性的含义在里边。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嘛。 只是 “为什么人死后,身体会变沉这个问题,也太难为人了吧?” 他又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还是好好想想吧” “死人的尸体,的确是要比活人的身体重。” “一百斤的活人,正常人背起来还能走一段路,但一百斤的砂石,正常人就算得起来,也走不了多远” “这是为什么呢” 张楚的目光渐渐变得深邃,忽然,他灵机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 “不对!” “小老头这是给我挖坑呢!” “活和死,可以是动词,也可以是名词!” “活人,有活力的活物!” “死人,没有活力的死物!” “活物,死物” 张楚扔下筷子,背着走在原理徘徊起来。 “活物和死物有什么区别?” “一个自己能动,一个自己不能动。” “人死后,重量变得沉重,只是人的错觉,真正的重量,并没有减轻。” “错觉” “难不成还是心理作用? “不对,这不是心理作用!” “同等重量的活物,的的确确要比死物轻!” “活物,死物” 问题思考到这里,似乎又进入了死胡同。 张楚的脑仁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去杀个人实验现场实验的心都有了 他低着头徘徊着,强行把心底连夜跑到梁宅去砸门询问答案的冲动压下去。 他一步迈出,脚心刚刚落地,眼神无意间掠过两条腿之间的距离,眸子忽然一亮。 “平衡?” “重心?” “难道是人活着的时候,人体自己能自动调整平衡和重心。” “而人死后,尸体失去了这种调整平衡和重心的能力,重心就会自动分散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平衡” “重心” “我草尼玛,不倒翁!” 张楚恨不得甩自己一个耳光! 这么浅显的道理,他竟然头疼了这么久! 羞愧同时,他心中又涌起了一阵快意的感觉。 不借助任何外力,攻克难题的快意! “那么新的问题又来了,挖掘机技术啊呸,我该怎样的将重心,调整到两支脚上。” “身体的重量,肯定是要比两条腿重的” “难道是气血?” “试试!” 试试就是试试! 张楚将双腿岔开与肩宽,观想自身气血如大江长河,不多时,他浑身的气血就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沿着他浑身经脉狂飙。 他试着将调动自身的气血,沉向两条腿。 这个过程,比他想象中的要难! 先前练桩功,只是壮大气血,让气血在高速运转中自行滋润筋骨,并未锻炼过对自身血气的掌控力。 所以现在调动血气下沉,只能依靠呼吸,作用极其有限。 他努力了半晌,也只是勉强将十分之一的气血沉到下半身。 “十分之一就十分之一吧,试试再说!” 他试着微微向前倾斜身子。 85°。 80°。 78°。 这个时候,张楚已经感觉到双腿韧带传来的疼痛感了。 疼痛感中,还有一丝丝灼热的感觉。 是血气在打熬双腿的筋骨! 他已经很久都没有感觉到这种血气打熬筋骨时产生的灼热感! 而且,他清清楚楚的感觉到,他还可以继续向下倾斜! “路子对了!” “这就是落地生根、不动如山的窍门!” 张楚心头狂喜! “难怪,落地生根、不动如山是桩功的第二阶段!” “筋骨打熬到一定程度,光靠气血流转时的被动滋养,已经不足以让筋骨继续变强!” “用地球上的那些仙侠小说的话来说,这就瓶颈” “必须要集中气血,加大剂量,才能冲破瓶颈,让筋骨继续变强!” “还有,既然气血能调整重心,集中到双腿就能使重心下移,那如果将气血集中的拳头上呢?” “不是就能打出力量更加强的拳头?” 想到这里,张楚忽然回忆起当初拜师时,梁无锋对九流的那几句注解。 “九流名曰通力,身如铁桶、通全身,能做到将全身的力量凝聚成一点,一拳打出去,便是入了九流。” “力何来?” “无他!” “血气足、筋骨健而已!” 张楚只觉得豁然开朗。 “筋骨是力量源泉!” “气血也是力量源泉!” “在筋骨够强壮、气血够雄厚的前提下,能将凝聚全身气血,一拳打出,便是九流!” 第19章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不出张楚预料。 天还未大亮,刘五的近身小弟就已经出现在他家门外。 来人毕恭毕敬的向他拱手行礼:“楚爷,五爷请您过去喝早茶!” 张楚知道刘五这是收到赵昌辉遭伏的消息,坐不住了! 他也不磨蹭,转身与老娘打了一个招呼后,踏出家门:“走吧!别让堂主久等了!” 当初他加入黑虎堂,扯得就是青龙帮与八门帮开战的幌子。 这些时日以来,他又是做生意、又是练武、又是收小弟的,在青龙帮的地盘上混得是风生水起,刘五都一直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等的,就是今日! 刚踏进黑虎堂的大门。 张楚就望见身着一身儿黑色宽松练功服的刘五,负手站在堂外,似是在迎接他。 他连忙三步并做两步,赶至堂外台阶下,作揖行礼道:“属下张楚,拜见堂主让堂主久等了!” 刘五心头受用,面上却是豪迈的笑道:“都是自家兄弟,张老弟何必如此多礼!” 他一边说一边走下台阶,抓住张楚的手腕,拉着他并肩走入堂内,以示亲热。 他这么用力的表演,张楚当然要配合,强装出一副士为知己者死的感激涕零神情。 大堂内,早已备好了早点。 包子油条、稀饭豆浆、咸菜腐乳,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桌。 然而这么多吃食,四方桌周围,却只摆放了两把太师椅。 个中含义,让张楚心中微微一惊。 似是猜到张楚心中所想,刘五笑着对他作了一个“请”的手势,状似随意的说:“听闻张老弟近来练武不辍、食量大涨,老哥特备下这些吃食,希望够老弟饱腹才是!” 张楚连声道道谢,心头却是对青龙帮对青花街、牛羊市场和梧桐里三大区域的掌控力,而感到震惊。 他学武不是秘密,他也没有要求过赵昌辉为他保密。 但他食量异于常人这一点,却是他一直极力保密的。 莫说在人前胡吃海塞,就连他买回家的食物,都是借着杂碎汤生意进购原材料之便,亲手操办的,连李狗子和余二这样的近身都不清楚! 然而这样隐秘,竟然都没有瞒过刘五! 这才是真正的地头蛇啊! 只是,不知道刘五到底知道多少 他真正的食量,可不是“大涨”两个字能描述的! 两人落座,边吃边聊。 刘五抓起一个巴掌大的包子,血盆大口一张,就咬掉一大半,吃相相当豪放:“听闻昨日四海堂赵昌辉被伏杀时,你也在场,还出手帮赵昌辉拦住了行凶的强人?” 张楚搅动着稀粥,点头承认:“确有此事,属下在牛羊市场做生意,多与赵昌辉打交道,昨日恰逢其会,属下念及同门兄弟的情义,就出手帮了赵昌辉一把!” 这就是他昨日为什么会果断出手。 他出手,一可以收获赵昌辉一个大人情;二可以给青龙的高层以及其他堂口的诸多大佬,留下一个义字当先的好印象。 相反,他昨日若是无动于衷、作壁上观,不但会恶了赵昌辉不说。 事后清算,还会给帮中的高层和其他大佬,留下一个薄情寡义的印象。 毕竟,混帮派的,义气这个东西,无论心里边是怎么想的,至少表面上,都得披上一副“谁不讲义气我就不带谁玩儿”的关二爷皮囊。 刘五点点头,又问道:“那个中过节,你都知晓罢?” 张楚含含糊糊的回道:“听赵昌辉说了个大概。” 刘五拿起汗巾拭了拭手,表情渐渐变得严肃,“此事,你怎么看?” 进入正题了。 张楚放下碗筷,点头道:“既然事情走向一如我们所料,那就依计行事罢!” 然而事到如今,刘五却有些举棋不定了:“依计行事就怕真伤了筋、动了骨、砸了招牌啊!” 张楚起身给他添了半碗稀粥,淡淡的说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刘五忽然苦笑,低声骂道:“早就说了你们这些读书人,发起狠来心比锅底还黑!” 张楚无辜的耸了耸肩,叫屈道:“堂主,属下可都是为了您,为了咱们黑虎堂着想您不觉得,咱们黑虎堂,人心太散,队伍不好带么?” 刘五不说话,端起稀粥,像喝酒一般,一口干了。 完了,将碗重重的往桌上一拍,沉声道:“就这么决定了,老子今晚就去找大爷喝酒!” 张楚起身施礼,“属下静待堂主命令!” 从黑虎堂出来,张楚站在大门口踌躇了一会儿。 他原计划的是今天早上去探望李狗子和余二,可昨夜武道筑基再上一层楼,又心痒难耐的想去梁宅询问这一层的练法。 他最终还是决定先去梁无锋家。 说走就走! 张楚从黑虎堂内唤来两个底层帮众当近身,迈步向牛羊市场行去。 牛羊市场依然人声鼎沸、人来人往,成群的牛羊牲畜在这里聚集,成群的贩夫走卒在这里问价、砍价。 就好像,昨夜这里,压根没发生那场血腥厮杀 也完全没有一丝一毫“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感。 似乎,城西之地最强的两大帮派之间的激烈碰撞,和他们没有半个大钱的关系 或许,是真的没有半个大钱的关系吧。 行至梁宅。 张楚让身边两个黑虎堂小弟侯在外边,独自敲门进去了。 戴着一顶锦缎瓜皮帽的梁无锋,见到张楚还微微诧异了一下,然而就抚须笑道:“怎么?还没想通么?” 笑容里,说不出的得意! 跟个老小孩一样。 张楚也没答话,就地拉开桩功架子,热身后,控制着气血下沉。 然后,身体微微前倾。 前倾80° 前倾75° 70°! 张楚稳住身躯,巍然不动,抬头朝梁无锋咧嘴一笑,人畜无害。 梁无锋抚须的手凝固了: “嘭!” 梁宅的大门重重的关上了。 张楚理了理衣衫,没好气的回过头看着梁宅的大门,大声道:“师傅您也太小气了叭?” “我知道我比您年轻、比您天赋高、还比你长得帅,您心里嫉妒弟子,但您也不能拿一本烂大街的莽牛劲就把弟子给打发了吧?” “您就不怕误人子弟么?” 高墙内传来梁无锋气急败坏的爆喝声:“滚!” 第20章 大工程 怀揣着一本正儿八经的武功秘籍走道儿,并不比怀揣着一张走遍全球都是vip的黑卡更带风。 也不能王八之气四溢,随意撞断路人的肋骨 但张楚仍然很激动! 他心里隐隐的有一种感觉自己已经拿到了,敲开这个世界中流社会的敲门砖! 梧桐里。 张楚在两个近身小弟的簇拥下,走进一个小小的院子里,诧异的四下打量。 院子收拾得很整齐,一边搭着丝瓜架,一边养着鸡鸭,小小的院子,利用得很充足,很有农家小院的味道。 比他家都富裕 他加入黑虎堂之前的家。 “这是李狗子的家?” 他不敢相信的扭头问身边的近身小弟。 就李狗子那个吊儿郎当、好吃懒做的性子,能把家收拾的这么整齐? 然而他的近身小弟却肯定的点了点头:“是的楚爷,狗哥就住这里。” 说话间,一个衣着朴素、不到张楚胸口高的清秀少女从屋里伸出一个小脑袋,怯怯的看着院里的三人,细声细气的说:“你们找谁?” 声音清脆,像百灵鸟一样。 她在打量张楚,张楚也在打量她,心道:“这难道是李狗子那货的童养媳。” 他不由的一笑,“我找李狗子,他住这里么?” 少女却被他这一笑,吓得像受惊的小兽一样,“嗖”的一声就小脑袋缩回了屋里。 “哥,有人找你!” “谁啊?” 这的确是李狗子的声音。 “哥?” 张楚却是听明白了,感叹道:“可以啊李狗子,妥妥的主角模板啊!” 不一会儿,穿着一身单薄里衣,脸色还有几分苍白的李狗子出来,见了张楚,连忙转身搬凳子。 “楚爷,您怎么来了,快坐快坐!” 张楚接过凳子,招呼他也一起坐下,关切的问道:“伤势怎么样?” “早就好了,您瞧” 李狗子向张楚拍了拍胸膛,却牵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的。 “哈哈哈” 张楚无良的大笑,脑海中不由的回忆起,当初他给这货和余二缝合伤口时,这两个挨刀时都没坑一声的汉子,却是惨叫得跟杀猪一样。 “给你送来的补药,你吃了么?” 李狗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低声道:“俺烂命一条,吃啥补药都白搭俺留给妹子补身子了。” 张楚闻言,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的说:“你可不是什么烂命一条好好养伤,伤愈了,大哥找个好位子给你坐!” 那晚,要不是李狗子撞开他,替他挨了那要命的一刀,说不定他那晚就交代了。 这个情,张楚心里一直记着呢! 再说,李狗子和余二,这最早跟他的,又替他挨过刀,跟他杀过人,是真正意义上的心腹。 他现在生意多了,手底下的小兄弟也有二三十号人了,很需要这样靠得住心腹,替他把架子撑起来。 他的心意是好的,哪成想这货听了,却是摇头如波浪鼓:“俺脑子笨,坐不了什么好位子!还是继续跟着您比较痛快!” 胸无大志啊! 这就是胸无大志啊! 张楚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低声喝骂道:“我说你坐的了,你就坐得了!坐不住,还有我帮你撑着!你怕什么?” “再说,你不上位,拿什么养你妹妹?” “难不成让她一直住在这种地方,没好东西吃,没好衣裳穿?” 李狗子被他这么一凶,顿时就怂了,呐呐的不敢开口。 张楚也懒得在看这货,来气,起身道:“好好养伤,伤好了就赶紧滚来找我!” “还有,后边送过来的补药,别舍不得吃,你妹,我再给她备一份就行了!” 李狗子起身送他。 这个挨刀子时,都不曾惨叫过一声的汉子,这会儿双眼竟然有些泛红,呐呐的憋了半晌,才憋出一句:“楚爷,您就是俺亲哥!” 张楚听到这个,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了张翼德那句“俺也一样”,哈哈大笑着拍了怕他的肩膀,领着人转身离去。 从李狗子家出来,张楚做了一个决定。 搬家! 对,搬家! 不止是他一个搬家,而是他手下的所有小弟,一起搬家! 他早就受够了那个破旧、低矮,弥漫着一股子霉味的烂房子! 以前没本钱,他也就忍了! 现在有本钱了,再忍就说不过去了! 而且他即将开始武道筑基第二阶段的修行,也的确需要一个比较私密的场地练功,保证自己的练功进度不外泄。 当然,这都不是主要原因。 主要原因,还是青龙帮和八门帮即将全面开战,他再住在以前那个偏僻的院子里,不安全。 八门帮能派人伏杀赵昌辉,当然也能派人伏杀他张楚! 难不成,他张楚,还不如赵昌辉? 到时候,就算他练武有成,冲得出去,他老娘呢? 不止是他,还有他手下这些小弟。 一旦他的计划成功,他和他手下的这些小弟,迟早会成为八门帮的眼中钉、肉中刺! 而想要在梧桐里这种穷乡僻壤,杀个把人,简直不要太简单,他杀程大牛的那夜,闹得那么大,都没有一个住户敢出来看一眼 他可不想某天一起床,就发现自己变成光杆司令了! 他心里还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这个大胆的想法,现在还无实施,因为他没有足够的力量,去保住那么巨大的利益! 但一些前期工作,现在就可以开始铺垫了。 搬家是个技术活。 搬到哪儿去,都是个大问题。 他是黑虎堂的大佬,只有住在黑虎堂的地盘内,才足够安全。 但梧桐里的房子不说也不罢! 找不到可以拎包入住的院子,就只能自己建了。 这倒是不麻烦。 至少不存在强拆的问题就梧桐里这些贪生怕死的穷鬼,敢跟他张楚坐地起价?活腻味了么 说干就干! 张楚一边派人去请泥瓦匠,一边在自己的地盘上寻找合适的地址。 最后,他将新家的地址,定在了自己地盘的中心。 以梁无锋家的那个两进两出的四合院儿式的宅在为蓝本,初步估计,占地约有两个篮球场大。 他也不欺负人。 砸钱! 买下一片连七八糟的破烂窝棚。 再砸钱! 找来一大帮穷鬼,推平这片窝棚! 接着砸钱! 买来现成的砖瓦泥石,让泥瓦匠加快进度施工。 反正他现在旗下除了杂碎汤生意,还有程大牛那个死鬼的留下的码头搬运生意,日进两到三两银子,说一声财大气粗也不为过! 在他规划的新家周围,他还初步规划了二十个单独的小院子。 给他手下那些小弟住的。 一旦落成,他搬家后,就时刻处于二三十号人的拱卫中! 这将是他很长一段时间内的大本营! 到时候,如果真有不开眼的蠢货冲到他家袭杀他,他只需要一声令下,立马就能让对手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中! 这是个大工程。 哪怕他赚钱的速度,顶得住工钱和物料钱的消耗速度,一时半会也不可能完工。 好在张楚还有时间。 ps:是时候求一波投食了。 收藏、投资、推荐票、书评 各位读者大大看着给,风云不挑食,啥都要! 吃饱了,风云就更有动力码字了! 第21章 安身立命之本 大本营工地进展得热火朝天,一天一个样。 迟迟未得到刘五通知的张楚,闲来无事,将手里的产业梳理了一番。 杂碎汤生意,他交给了伤愈归队的李狗子打理。 程大牛留下的码头搬运生意,他交给了余二打理。 手底下的众多小弟,他也都做了安排。 拢共二十三号人,他从中挑四个踏实憨厚的,留在身边当近身。 剩下的十九号人,他全散了出去。 有的分到了李狗子手下,负责巡摊、进购食材等等工作 有的分到了余二手下,给他撑场面、镇压那些下力汉 还有的安插到大本营工地,负责监工,记录物料进出的 每日傍晚时,三个场子的负责人,都会拿着账本来张楚家,给他交账、汇报工作。 一切都变得有条不紊,蒸蒸日上。 张楚这个黑虎堂第一大佬,也算是名副其实了。 然而 本就是闲的蛋疼才梳理产业的张楚,梳理完后才发现,自己更闲了! 哪儿都不需要他。 蛋疼得不行出去各个场子溜达一圈,碍手碍脚不说,还会给做事的小弟带去压力。 得! 还是老实宅在家里练功吧! 张楚的武道筑基踏足第二阶段后,进步依然快都惊人他发现自己似乎正在朝着一个非人的方向靠拢! 院子里一两百斤重的石碾,他如今单手就能将其提起来,两只手就能轻而易举的高举过顶! 这还不算什么! 前些日子,他去大本营工地巡视时,堆积的木料堆散架了,一根用作主梁、比成年男子大腿还粗上两圈的圆木滚落下来,眼看着就要砸到人,他心里一急,想也不想的就冲上去,一脚把那根圆木给踢飞了! 踢飞了! 那一脚的力量有多强暂且不说。 只说他的脚指头,竟然只是微微擦破了一点皮儿,就让他感到震撼! 他自己都不知道,原来自己已经这么强了 这也是他把手里边的产业,全分出去交给小弟打理,而不怕小弟反水的底气! 他越来越明白一个道理:自身的实力,才是真正的安身立命之本! 反水? 现在的他,或许有小弟敢反水! 毕竟,现在的他,还处于正常人的范畴之内,十来条壮汉,再加上十来把长刀,就能强行围杀他! 以后呢? 他成为九流力士之后呢? 他成为八流力士之后呢? 还会有小弟敢反他的水么? 换句话说,那个时候的他,还会将几十个小弟反水,放在眼中么? 经历过两场血腥的厮杀后,张楚的思维方式,已经十分接近这个世界土生土长的上位者了。 莽牛劲并不是传说中的内功心法。 那么高级的玩意,梁无锋这种鼎盛时期也不过是九流力士的小人物,也不可能有。 当然,也不是什么进攻性的技法。 如果用莽牛劲打敌人,只怕会被敌人活活打死! 真要论起来,倒是可以视作桩功的一种,马步的动态进阶版。 之所以说是桩功的一种,是因为莽牛劲一共分为九式,九式即可以连贯成一套动作,也可以分解开来,将其中一式当做和马步一样的桩功来练习。 “难怪小老头把莽牛劲扔给我就开始赶人,真要让他演示一遍,老脸怕是都丢尽了吧!” 张楚收起维持了一个多时辰,名之为“牛嗥阡陌”,实际上就是牛耕田的羞耻动作,心里猛烈的吐槽道。 莽牛劲以模仿牛吃草、耕田等动作,配合特定的观想法,运转气血,淬炼特定的肢体。 比如的“牛嗥阡陌”这一式,淬炼的就是胸肌和双臂和张楚之前下沉气血、淬炼双腿,是一个道理。 只不过相较于他之前那种控制气血集中在下半身,强行淬炼双腿的笨办法,莽牛劲能将肉身分解,以不同的姿势、淬炼不同肢体,要科学得多、系统得多。 而且以莽牛劲淬炼肢体,还能细致的感知气血的运转,缓步提高对气血的掌控之力,这是强行调动气血淬炼肢体办不到的。 唯一的缺点,也就是四肢着地学牛叫什么的,真是要多羞耻,有多羞耻! 张楚起身休息了一会儿,脱下身上湿透的练功服,自得的拍了拍少说也有b的坚实大胸肌,很是满意。 “就哥现在的身材,什么倒三角、公狗腰,见了哥都得跪!” 莽牛劲对肉身的强化作用,比之马步桩功,强劲太多了! 当然,有付出才有回报。 莽牛劲对肉身的作用比桩功强劲,消耗当然也比马步桩功巨大。 正常情况,习武之人练习莽牛劲九式,哪怕是打熬筋骨有成、气血大涨的佼佼者,维持某一式淬炼肢体的时间,也绝对不能超过半个时辰。 一但超过这个时间,轻则气血亏空,十天半个月内不得妄动气血。 重则嘛肌腱崩裂,筋骨暗创,终生使不得重力。 像张楚这样,一式持续一个多时辰,要是落到其他练武之人的眼里,那就是作死! 张楚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 但这个问题,对其他习武之人来说,或许是个无解的问题。 对他来说 什么?莽牛劲消耗气血的速度快飞快? 能有多快?有他吃东西恢复快么? 什么?莽牛劲消耗气血的数量太巨大? 能有多大?二十个馒头那么大还是三十个馒头那么大? 张楚真的没有针对谁,但作为一个有金手指的男人,的确是可以为所欲为! “总的说来,我的运气还是不错的!” 张楚很知足。 虽然同为穿越者,老天没给他其他穿越者那样的开局,一穿越不是当皇帝,就是做什么魔教教主,再不济,也有随身老爷爷或者什么系统傍身,人生不用太努力,就能轻轻松松走上人生巅峰。 但好歹,还是给他留了一丝咸鱼翻身的希望。 他向来不会妄自菲薄。 可他明白,要不是有“饭桶流”这个金手指相助,就凭前身的身体底子和年龄,只怕现在都还在拉桩功架子。 踏足武道筑基第二层? 至少也要好几年后! 入流? 那恐怕真是有生之年系列了。 入不了流,成不了真正的武者,无论他有多聪明、有多会做生意,在这个武者当家做主的世界,只怕也就止步于城西之地,终生与贩夫走卒、蝇营狗苟之辈为伍! 做人没有希望,才是最可怕的 第22章 热血燃烧 夜深人静,明月高悬。 张楚趴在地上,四肢着地,右腿在前、左腿在后,身躯前倾,头颅高抬,仰望星空,作莽牛望月式。 只见从他背脊正中心,一条大筋宛如小蛇一般起伏不定,带动着他的背部肌肉不停颤动。 豆大的汗珠,一颗一颗的从他脸上滑落,在他的下巴处汇聚成线,将地面都打湿了一大片。 他很累! 背上,更是痛得像是被人用锤子砸过一样。 但他清楚,自己的血气,还没过红线。 “再坚持十个数!” “不,五十个数!” “一、二、三二十三” “嘭嘭嘭!” “楚爷,歇下了么?” 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张楚的默数,心头那股子再坚持一会儿的劲儿,瞬间就泄了。 “谁啊!” 他爬起来,恼怒的喝骂道,“这么晚了,敲锤子个门啊!” “楚爷,小的是郭野,五爷请您马上过去一趟!” 张楚闻声心头一沉。 这个点已经是凌晨,刘五如果没有紧要的事情,不会这个点请他过去。 除非 张楚心头急转,嘴里应付了一句“等着”,转身就往屋里走。 “楚儿,谁啊!” 被敲门声惊醒的张氏,披着衣裳,拿着油灯出来了,神情紧张的望着张楚。 张楚迎上去,扶住老娘,若无其事的笑道:“是堂里的一个弟兄,堂主今晚高兴,派人来请儿子过去饮酒呢!” 上次他裹着一身绷带回来,好玄没把张氏给吓过去,拉着他“吧嗒吧嗒”的掉了半日的眼泪。 张楚是好说歹说,才止住了老娘的眼泪。 但从那之后,张氏就成了惊弓之鸟,张楚每次外出,都要千叮咛、万嘱咐,几时出、几时回,张楚都必须说清楚。 反正他不归家,多晚张氏都等他。 这才是真老人不图儿女为家做多大贡献,一辈子总操心就问个平平安安啊! 张氏反手抓住张楚的手腕,语带哀求的低声说:“这么晚了,饮什么酒能不去么?” 老人虽然没见过什么世面,但真不笨啊。 张楚能说什么? 不去? 刘五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他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事到如今,岂能是一句“不去”就能打发的? 他只能轻声的安慰老娘,赌咒发誓说真的是饮酒,今晚一定回来。 张氏哪肯信,任他好说歹说,反正就是没有回屋歇息的意思,拿着油灯就在屋里坐下。 也不说话,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张楚。 言下之意:娘拦不住你,但你今晚要不回来,娘就不睡 张楚是恨门外那个不会办事儿的郭野恨得牙痒痒,就不能小点声,不惊动他老娘么? 他是真没办法了。 只能满心愧疚的换了衣衫,把藏在屋里的雁翎刀翻出来,藏在大氅下,在自己老娘忧心忡忡的目光下,拿着几个馒头推门出去了。 张楚一路召集麾下的小弟赶到黑虎堂。 然而黑虎堂却是早已人去堂空! 留守的帮众告诉张楚,早在一炷香前,刘五就已经率领堂口内的弟兄,赶往牛羊市场支援四海堂去了。 张楚仔细一询问,才得知八门帮趁夜突袭了四海堂堂口,四海堂放了青龙响箭请求支援。 青龙响箭一出,凡是青龙帮帮众,无论身处何地、在做何事,都必须立刻前往支援,否则,帮规伺候! 张楚不敢多耽搁,连忙带上手底下的二十多号小弟赶向牛羊市场。 一路急行军。 刚刚踏进牛羊市场,张楚就见到一阵冲天火光,方向正是四海堂堂口所在。 依稀得,还能听到那边传来的厮杀声 头一次面对这种规模的厮杀,张楚心头也是揣揣不安,不由的放慢脚步,拉过李狗子和余二叮嘱道:“待会不管情况如何,你们都别闷着头往上冲,记住,你们的责任是管好自己手底下的弟兄,人是你们囫囵带过来的,也要囫囵带回去!” 两人只当张楚是想要保存实力,点头应下。 张楚还想再叮嘱二人一番,可话到了嘴边,又生生的咽了回去。 有些话,涉及到他和刘五的谋划,泄露出去会引起大麻烦。 一路向前,靠近四海堂时,他拔出腰间的长刀提在手里,用一条汗巾将刀柄绑在手心。 众小弟见状,也纷纷有样学样,或用头巾或割下一节衣袖,将武器牢牢的绑在手中。 四海堂,早已被冲天的大火吞噬。 到处都是晃动的人影、到处都是狰狞的尸体。 汇聚成滩的鲜血,在火光的照耀下,反射着妖异的光芒! 这画面,简直提神醒脑! 张楚赶到,晃眼一扫,只找到了刘五。 因为人影晃动的火光下,只有正在和一个光头大汉捉对厮杀的刘五,方圆三四米内,空无一人。 正当他发愁不知如何分辨敌我时,忽然听到一声爆喝。 “张楚,你踏马倒是上啊!” 张楚定神一看,是赵昌辉! 那货光着一条膀子,提着一把刀正在人群中大砍大杀。 他瞬间就明白了,撸起左手衣袖,手中长刀一震,爆喝道:“跟我冲!” 话音未落,他已经一马当先的冲入人群中,见到没有光膀子的人,就是一刀劈过去。 这种凌乱厮杀,没有任何技术性可言。 凭的,就是一腔子血热! 谁手下多,谁就够狠! 谁不怕死,谁就够凶! 谁力气大,谁就够猛! 到处都是喊杀声,到处都是哀嚎声,夜色下冲天的火光,更是不断刺激着人内心最深处的邪恶。 人在这种大环境下,只会有两种变化。 要么崩溃。 要么疯狂。 张楚准备得足够充分,他自身也不缺乏豪勇之气。 他没崩溃,他渐渐疯狂了。 滚烫的热血,在他胸中激荡,就像是即将爆发的火山,不吐不快,不砍杀不快! 一路砍杀,无人是他一刀之敌! 四个近身小弟,紧紧的跟在他身后,为他护住后背,为他解决了后顾之忧! 忽然,一条黑漆漆的齐眉铁棍从他侧方抡过来,正面砸在了张楚劈出去的雁翎刀上。 “铛!” 尖锐的金铁相击声中,张楚只觉得持刀的手猛地一震,若不是刀柄用汗巾绑在手心,雁翎刀几乎脱手。 他一扭头,就见到了一个身着褐色劲装、身体敦实如铁塔般的中年汉子。 对方身后,同样跟着几个近身,想来肯定是八门帮的头目级人物。 他在打量中年汉子。 中年汉子同样也在打量他。 “力道不错你是谁?” 杀红了双眼的张楚哪里答话,扭身上前一步,扬起长刀,又是一记毫无花哨的力劈华山,斩向中年汉子。 第23章 伤亡惨重 刀势凶猛! 破空声凛冽! 中年汉子怡然不惧,双手横棍招架。 “铛!” 长刀劈在铁棍上,中年汉子身如铁铸,纹丝不动。 平分秋色! 张楚见状,手中长刀一转,刀刃沿着铁棍,扫向中年汉子的右臂。 中年汉子同时变招,棍头上挑,格开长刀,棍尾下沉,点向张楚右腿膝关节。 张楚后退一步,避过棍尾之后,欺着对方兵器长、来不及变招,再度向前一步,一手抡刀劈向中年汉子的脖子,另一只手抓向铁棍! 这就是耍无赖了! 哪有打得好好的,突然伸手去抓对手兵器这种不要脸的打法? 泼皮摔跤么? “铛。” 张楚的长刀再次被铁棍架住。 然而他却笑了。 因为他抓住了铁棍! 中年汉子也是被张楚的力量给骗了,真以为张楚是个习武多年的练家子,没防住他这么无赖的打法。 ”撒手!“ 眼见自己的兵器被对手抓住,中年汉子心头大急,爆喝一声,双手握住铁棍另一头,猛地往后一拽。 他的想法很好,张楚一只手绑着长刀,握不了棍,他双手,张楚单手,较力当然是他占优势! 哪成想,张楚竟然顺着他这一拽之力,飞身上前,一个恶狗扑食狠狠的将他扑倒在地。 还没等他弃了铁棍、推开张楚,张楚的左手已经按在他额头上了。 更令他目眦欲裂,那把雪亮的长刀,已经高高的扬起,扎向他的脖子。 他挣扎! 他怒吼! 但然并卵! “噗嗤!” 猩红的刀锋,直接中年汉子的脖子的另一端透体而出。 温热的鲜血,溅了张楚一脸。 中年汉子瞬间就打出了gg 真摸头杀! 如果他能在九泉之下遇到程大牛,他们俩一定会很有共同语言! 张楚起身,拔刀四顾。 发现自己的四个近身小弟,和中年汉子的几个近身汉子打成了一团。 也就是在此时,中年汉子的近身小弟,才发现自家大佬,被这个年轻得不像话的大佬,干掉了! “他杀了韦香主!” “兄弟们,为韦香主报仇!” “血债血偿!” 歇斯底里的怒吼声中,一条硬汉竟真硬抗着刀子,冲杀到了张楚面前,神情狰狞得就像是要吃张楚的肉、喝张楚的血、睡张楚的皮一样。 张楚敬他是条汉子! 接着一刀砍死他! “呸,傻比!” 他一歪嘴,朝硬汉哥吐了口唾沫,然后饶有兴致的用长刀挑起那个中年汉子的衣衫,仔细打量他。 他早就看出来,这个中年汉子肯定是八门帮的头目。 但他以为,撑死了也就是和他同级的分舵大佬。 没想到,这货竟然是个香主! 八门帮的香主,可是堂主级的大佬啊! 虽然,八门帮的香主有点多 但多也是堂主级! 没见到赵昌辉弄死一个香主,就得意的等着上位了么? “这货的头颅,应该值点功劳吧?” “要不要把他头颅砍下来,送到总舵去领功?” “算了,血糊糊的,太恶心了” “再说,谁敢抢我张楚的功劳?” 打定主意,张楚转身,提刀继续砍杀没撸袖子的! 血战半个时辰。 八门帮终于退去了。 体力已经接近极限的张楚,拄着刀茫然四顾。 才发现,周围已经没多少还能站立的人了。 他手下的弟兄,目测只有李狗子、余二两人还算完好。 他们有手下的弟兄保护,能活下来不算意外。 其余的,不是已经死了。 就是抱着伤口在地上哀嚎。 伤亡惨重啊! 是夜,八门帮集巽、离、兑三舵人力,突袭青龙帮四海堂。 青龙帮白鹰堂、黑虎堂增员。 八门帮亦有坎、艮、坤三舵支援。 两大帮派于四海堂外,血战厮杀! 双方伤亡,均以百计! 这只怕已经完全超出了两大帮派高层的估计。 战后,张楚清点手下人员伤亡。 死了六个。 残了三个。 重伤五个。 剩下的九人,也是人人带伤。 积攒了一个多月的本钱,一战就搭进去一大半! 那夜,张楚连手底下死的死、残的残、伤的伤的小弟们,都没顾得上安顿。 独自摸着黑回到家,蒙着被子睡了一天一夜,才总算是缓过神儿来。 第三天,刘五召集堂口的大佬们议事。 张楚到达后才发现,曾经排出了十二把交椅的黑虎堂,今日来开会的,加上他竟然都只有四人。 这已经不是伤筋动骨了是差点就团灭了! “叫大家来,没别的意思!” 坐在上首的刘五,脸色蜡黄、神态萎靡,身上弥漫着一股子草药味儿,想来那夜也没能全身而退,“是想请大家一起商量一下,咱们黑虎堂,该如何渡过难关!” 四位大佬无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觉得眼下的烂摊子棘手。 刘五的目光,扫过四人后,落在了张楚身上,“张老弟,你素来足智多谋,如今,可有什么高见?” 事到如今,他对张楚说话的语气,也客气了许多。 张楚沉吟了几息后,说:“高见小弟不敢当,几分拙见,只望五爷听后莫见怪!” 刘五正了正坐姿,朝张楚点头道:“张老弟但说无妨!” 张楚:“小弟认为,咱们黑虎堂要渡过眼前的难关,必须要抚恤、守业、招人三步走!” “第一步,抚恤!” “给死人钱,安活人的心!” “这个钱,小弟认为一定不能省!” “咱们黑虎堂的弟兄,家境如何,大家心里都有数儿,一次性死了这么多弟兄,咱们要什么都不做,任由他们的家人,讨口要饭、流落街头,活下来的弟兄们心里会怎么想?以后谁还敢为帮派效死力?” “第二步,守业!” “守住咱们黑虎堂的地盘和产业不只是堂口的产业,还包括战死的各位大爷的产业,当然,收拢大爷们的产业,一定要给大爷们的妻儿老小一定给予一定补偿,并且把话说明,咱们要收回来,是因为他们守不住,不是咱们不顾兄弟情义,欺负孤儿寡母。” “只有守住了地盘和产业,咱们黑虎堂才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 “第三步,招人!” “这一步,各位老哥都是老江湖,比小弟更明白这个道理,小弟就不充这个大头蒜了。” 张楚侃侃而言,一桩桩、一件件,都掰扯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有理有据。 令在座的四人,无不心服口服。 刘五一脸感慨的端起茶碗,以茶代酒向张楚示意:“老弟一席话,令哥哥茅塞顿开啊!” 张楚不敢居功,端起茶碗回道:“五爷谦虚了,小弟说的,五爷肯定都想到了,小弟只是口才比五爷好一点罢了!” 刘五笑了笑。 他都想到了? 他要是都想到了,还商议个什么劲儿? “这个张楚,的确是个人才啊!” 第24章 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商议完了,张楚和另外三位大佬一起从黑虎堂走出来,在外边绕了一圈儿后,又绕回了黑虎堂。 刘五也似乎知道张楚会回来,竟然一直在正堂内等他。 张楚落座,与刘五面面相觑,两人忽然同时苦笑出声。 张楚:“五爷,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呢?” 他的原先的计划,是让黑虎堂在青龙帮和八门帮开战之初,主动请缨出战,消耗一部分实力。 黑虎堂的实力,本身就是青龙帮三大堂口中最弱的,再消耗一部分 到时候,只要总舵不想撤掉黑虎堂这个分舵,就不得不将黑虎堂从和八门帮的厮杀序列中撤出来,还有很大可能会向黑虎堂倾斜资源,帮助黑虎堂恢复元气。 此消彼长,苟在后方恢复元气的黑虎堂,不但有希望超过一直和八门帮开战的飞鹰堂、四海堂,还有很大可能在尘埃落定之时,以更加强盛的姿态,进场收渔翁之利! 事后总舵论功行赏,黑虎堂怎么着都能分到一大块肉,摘下青龙帮最弱堂口这顶帽子。 这个计划,张楚玩儿的是逆向思维,成功的可能性极大! 想想吧,黑虎堂积弱难返,若青龙帮真要和八门帮开战,高层只怕头疼黑虎堂避战还来不及呢,黑虎堂主动请缨出战,他们会拒绝? 一旦出战,事情就由不得总舵的高层们了。 他们认得也认,不认,捏着鼻子也得认! 在张楚的预计中,这个计划会令黑虎堂伤筋动骨,但不至于伤了元气。 但现在,黑虎堂已经不是伤了元气了,是几乎就要亡了! 满堂上下,十去七八。 上至堂主、下至扫地小弟,人人带伤 可以说,只要解决了刘五,八门帮任何一个分舵,都能屠了黑虎堂! 这不符合张楚的利益。 他是黑虎堂的大佬,黑虎堂要是真没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这两日他试着复盘整个计划,发现问题,出在刘五身上。 可刘五当初明明都已经表态了,去找帮主喝酒,请缨出战了啊? 怎么就出问题了呢? 面对张楚的问题,刘五苦笑着给出了一个张楚十分耳熟的答案:“老弟,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张楚疑惑了片刻,试探:“可是帮主” 刘五摇头,打断了他的话:“不是大爷,大爷是个厚道人,就算看穿了咱哥俩的小算计,也不会这点机会都不给我刘五!” 不是帮主? 还能是谁? 张楚更疑惑了:“那是” “老弟不用问了!” 或许是张楚的个人能力,又或许是因为如今的黑虎堂无人可用,刘五对张楚说话的语气,真有几分推心置腹的意思:“有些事,你入品之前,老哥不能告诉你!” “只能告诉你,有人给我们青龙帮和八门帮打了招呼,不允我们开战!” “因为这个招呼,我们不敢主动攻打八门帮,以为八门帮也和我们一样,不敢主动攻打我们青龙帮” “我和大爷都没料到,宫不凡那老货,竟然真有胆子动手” “当然,那老货肯定也没料到,四爷敢拼着鱼死放青龙响箭!” 张楚明白了。 原来事情会搞成现在这副模样,又是因为“想当然”这三个字。 有人给青龙帮和八门帮打了招呼,不允许他们开战。 青龙帮忌惮那个人,不敢开战,想当然的认为,八门帮也会和自己一样忌惮那个人,不敢开战。 结果八门帮就是动手了。 八门帮也一样。 他们动手,很克制,只派了三个分舵的人手攻打四海堂,想把火并局限制在四海堂一个堂口。 他们或许是觉得,只要不扩大到全面厮杀,就能应付那个打招呼的人。 他们也想当然的认为,青龙帮也会和他们一样,不敢和他们全面开战。 结果,赵四海就是头铁的放了青龙响箭 青龙响箭一出,不死不休! 飞鹰堂、黑虎堂火速增援四海堂。 八门帮被迫再派出三个分舵的人手,赶赴四海堂。 一场本应该很克制的局部火并,就这样错误的演变成了全面厮杀! 添油战术下,两败俱伤! 现在的青龙帮和八门帮,别说继续开战,能保住原先的地盘,不被周围的小帮派蚕食,就很不错了! 张楚从黑虎堂出来,心里还在复盘两大帮派全面厮杀的始末。 他越来越习惯,遇事多复盘,从中吸取教训。 刘五吹捧他“足智多谋”。 可他自己清楚,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 足智多谋? 别说诸葛孔明那种走一步、算十步,手握乾坤运转的绝代妖孽。 真论能力,地球上任何一位上市公司的ceo、总经理,都能甩他十几条街! 他能想得比刘五他们多、看得比刘五他们远,只是因为他拥有超脱这个世界的眼界和思维方式。 不比别人聪明,就得比别人多付出一点、多想一点,多吸取一点教训,避免被同一块石头绊倒两次。 失败是成功他老妈嘛 “不能以己度人!” “不能以己度人!” “不能以己度人!” “重要的道理,一定要重复三遍!” 复盘结束,张楚在心底告诉自己。 但没走几步,他忽然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来。 给青龙帮和八门帮打招呼的那个人是谁? “青龙帮和八门帮,已经是锦天府城西最大的两个帮派,当家做主的,都是入流武者谁有这么强大的能量,将两大帮派开片儿的苗头按下去?” 这个问题,真是越想越细思极恐。 在张楚的眼中,锦天府就像是地球十九世纪的魔都,帮派林立、弱肉强食,能者上位,庸者暴尸荒野! 现在突然跳出来一个幕后大boss式的人物,一个招呼就令两个即将开片的帮派忌惮不已,让张楚不得不怀疑,锦天府的帮派乱象,其实只是表皮,更深处,还有更高层次的力量博弈。 “难道锦天府,还有魔都三大亨式的人物?” 他仔细回忆着刘五说话时的表情和语气,企图从中找出一点蛛丝马迹。 这个真相,很重要。 因为他张楚,不可能一直屈居人下! 他迟早是要上位的! 这个真相,直接决定了他以后会用什么方式上位! 仔细回忆了一遍后,张楚没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但却总觉得哪里不对! “是哪里不对呢?” 他挠头,再次回想了一遍,忽然,他的双眼猛的一亮。 “入品!” “不是入流,是入品!” 他心中激动异常,感觉自己揭开了一个了不得的大真相。 他记得梁无锋曾经对他说过,本朝太祖爷,创立九品中正制,欲取武道三境九流而代之,收天下练武之人入他彀中! 然而武林中人,似乎都对这个九品中正制不太感冒,依然沿用三境九流来划分武道境界。 梁无锋是这样,赵昌辉也是这样 而现在,刘五这样一位帮派大佬的口中,竟然自然而然的蹦出了“入品”两个字! 这代表什么? “难不成,刘五是大离朝廷的人?” “还是说,给青龙帮和八门帮打招呼的人,是大离朝廷的人?” 问题思考到这一步,已经没有再深入下入的必要了。 因为无论真相到底是哪一种,都代表着锦天府的帮派,没有看上去这么简单。 张楚感慨:“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啊!” 第25章 搞点大动作 任何事,都可以一分为二的看待。 张楚在四海堂一战中,损兵折将,去的时候,整整齐齐的二十四条汉子,囫囵回来的,加上李狗子和余二都不超过十个人! 后续的抚恤和汤药费,更是几乎让张楚倾家荡产,连大本营工地,都一度因为发不起而工钱停工。 这肯定是坏事! 但换个角度来看,这也是好事。 首先,黑虎堂大佬们,在四海堂一战中,死了大半,他们留下来的地盘、生意、小弟,总需要人来接手吧? 刘五? 且不说刘五当惯了包租公,不会做生意,就说他如今手底下那大猫小猫两三只,也撑不起这么大的盘子。 撑不起怎么办?总不能扔了吧? 只能先分给堂中活下来的四位大佬暂管! 黑虎堂里,现在还有比张楚更强的大佬么? 另外三个大佬,有胆量和张楚抢? 不知道程大牛是怎么死的么? 于是乎,张楚都还没开口要,刘五就主动把一部分地盘、生意、小弟,送到了张楚的手下,美其名曰:能者多劳! 其次,以前的黑虎堂,排十二把交椅,是个大佬,资历都比张楚老。 张楚初来乍到,惹得起谁? 这就导致他做事,束手束脚,既要顾忌刘五对他的看法,又要顾忌堂口其他大佬的想法。 很多好的想法,都止于想法,根本不敢实施! 现在,刘五专心养伤,没心思管堂口里的事务。 剩下的三个大佬,见了张楚无不是客客气气的主动跟他打招呼。 谁还压得住张楚? 这还不是好事? 张楚领着李狗子和余二,慢悠悠巡视自己的地盘。 当初,他加入黑虎堂时,刘五给了他一条街。 他凭那一条街的人手,做起了杂碎汤生意。 后来,他捅死了程大牛,刘五为补偿他,将程大牛手下一条街,也划给他。 只可惜,两条街并不交界,中间还隔着两条街。 这种地盘,对张楚来说就形如鸡肋了,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哪成想,这次突如其来的四海堂血战,把隔在张楚两块地盘中间的那两个大佬,一次性全报销了! 刘五战后重新划分地盘的时候,大笔一挥,直接把那两条街一并划给了张楚。 如今四条街连成一片,几乎占据了整个梧桐里四分之一的地界! 地盘有了,人手暂时还够用,资金也还算充足 张楚终于决定,搞点大动作! “老二,安排下去!” 巡视完整个地盘,张楚停下脚步,转身,抬手轻描淡写的一划:“这条街拆了!” “啥?” 余二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睛,磕磕巴巴的说:“全拆了?” “全拆了!” 张楚肯定的点了点头:“住在这里的人,给钱,全部迁到另外两条街去!” “那得花多少大钱?” 余二只觉得脑子都不够用了:“好好的,您拆这些破烂窝棚做什么?” “做什么?” 张楚笑了笑,目光慢慢扫过这片低矮、破烂,散发着腐朽气息的窝棚,脑海中慢慢勾勒出一片莺歌燕舞的阁楼:“做点帮派中人,该做的生意!” 余二一脸懵逼。 张楚也不跟他解释,直接扭头看李狗子:“狗子,你协助老二,一定要把这个事情办好!” 李狗子想也不想的点头:“得嘞,俺下午就带人过来摸底!” 张楚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就是他欣赏李狗子的原因。 任何事,只要他吩咐下去,李狗子都会尽全力去做,从不多嘴问一句为什么。 他转身,迈步往隔壁街大本营工地行去。 余二追上来,问道:“楚爷,另外两条街怎么办?” 张楚淡淡的回道:“扔哪儿吧,那两条街,迟早要交回堂里,不用花心思。” 余二明白了,点头应了一声。 张楚一边走,一边问二人:“招人的事情,你们办得怎么样了?” 李狗子不好意思的回道:“俺只招了三个。” “三个?” 张楚皱着眉头看向余二。 余二:“我这儿也不多,就四个。” 这个数量,比张楚预料的要少多了! 张楚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什么原因?” 余二闷着头,不说话。 李狗子犹豫了一会儿,小声说:“楚爷,那晚死的人太多了把人吓住了。” 张楚恍然。 四海堂那一战,青龙帮死的人太多了,多到街面上那些闲汉都把混帮派视为高危行业了。 这可不行! 他如今的盘子越来越大,到处都需要人手看管。 他沉思了一会儿后,说道:“继续招,适当的时候,可以把例钱抬高一点对了,梧桐里和牛羊市场那边,有很多没人管的小乞丐对吧?” “是的楚爷!” 李狗子点头,语气忽然变得有几分唏嘘:“那都是些穷苦人家的孩子,家里遭了难,没了爹娘,只能上街讨口要饭,能一天是一天。” 张楚:“回头你帮我注意一下,那些手脚健全的小乞丐,想要条活路的,送到我这里来!” 李狗子没问为什么,而是问了一个很实际的问题:“女娃也要么?” 张楚略微一犹豫,肯定说:“送来!” 李狗子点头:“俺明白了,楚爷!” 张楚忽然想到了什么,扭头上下打量李狗子:“狗子,你今年多大?” 李狗子龇着一口大黄牙,嬉皮笑脸的说:“咋滴?楚爷您要给俺讨个婆姨么?” 张楚没好气儿踢了他一脚:“想得美,老子自己都打光棍呢说正事,你今年大多?” 李狗子:“俺也不知道俺今年多大俺娘死得时候,俺妹刚学会叫娘,从那以后就没人告诉俺,俺有多大了。” 听到这话,张楚回过头看了这货一眼。 他妹张楚见过,今年应该有十一二岁。 他娘死的时候,他妹才学会说话,这样算来,那会儿这货应该也就是个十来岁的半大孩子吧? 难怪这货刚才说起那些街头小乞丐时,语气不大对。 “行吧,明天你抽时间来我家一趟,我教你点东西!” 顿了顿,他又看向余二:“老二,我教狗子不教你,没别的意思,只是你年级大了,学不了!” 余二似乎知道张楚要教余二什么,侧头羡慕的看了一眼龇着牙傻乐呵的李狗子,沉默了半晌,低身道:“小的明白。” 第26章 来意 大本营已初见规模。 作为主体的张宅,主梁已搭建完毕,看进度,今年的腊八粥,张楚应该能在里边喝。 而星罗棋布在张宅周围的诸多“员工宿舍”,现在都还处于打地基的阶段,要等到张宅完工之后,才能修建房体。 “楚爷,您看这墙砌的,多厚实,不是我老牛说大话,就这墙,传到您曾孙辈儿,都垮不了!” 工头姓牛,却长得尖嘴猴腮,一点都不像吃力气饭的泥瓦匠,倒是怎么看怎么像奸商。 张楚抬起手,屈指轻轻敲了敲青砖墙面,敲击声微不可闻。 手艺的确不错。 “几层砖?” 张楚侧头问工头老牛。 工头老牛唾沫纷飞的向他介绍:“您交代了,宅子一切按照最结实的法子建,这院墙,用得就是三层青砖。” “三层?” 张楚抬起头扫了一眼刚砌到人高的院墙,后退一步,猛吸了一口气,提脚一个正踹,重重踏在了墙面上。 “咔嚓。” 青砖碎裂的声音中,平整的墙面向内凹了进去。 没塌。 但看起来,张楚要是再来一脚,就必塌无疑! 张楚拍了拍手,转身对工头老牛:“再加三层。” 工头老牛一脸懵逼的看着被凹进去的墙面,不自觉的吞了一口唾沫。 这是人还是披着人皮的妖怪? 不止是他,连李狗子和余二都被张楚这一脚的力道给震住了! 三层青砖砌的墙啊! 就是牵一头公牛过来,撞死在这墙上,都不一定能把墙撞得凹进去! 自家大佬的力气,到底有多大? “没听见?” 张楚未听到老牛回复,凝眉看了他一眼。 老牛这才如梦初醒,连声应道:“加、一定加,我马上就安排下去。” 张楚颔首,负手往工地外行去。 “其他的墙面、梁柱,我就不看了,你自己先自查一遍,下次我再过来如果还有连我一脚都扛不住的豆腐渣。” 说到此处,他意味深长的看了老牛一眼:“老牛啊,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 老牛打了个冷颤,猛然想起,这位爷的另一个身份。 “会死的吧?” 张楚工地出来,就见到手下的一个小弟迎上来,拱手道:“楚爷,四海堂的辉爷到了,在您家等您回去!” “赵昌辉?” 张楚意外的一挑眉:“那厮来找我做甚?” 李狗子抖着眉毛嘿嘿笑道:“肯定是来给您赔不是的!” 张楚一脸茫然:“赔什么不是?” 李狗子:“那晚俺们去支援四海堂的时候,他不是骂过您么?” 张楚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个事儿。 不过当时赵昌辉应该是想提醒他来着,只是情形太危机了,嘴里带了赃字而已。 他没往心里去,抬头看了一眼日头,晌午了。 “老二,去张罗一桌酒菜,送到我家里,狗子,你跟我回去伺候着。” 两人点头称是。 回到家。 张楚推门而入。 坐在院儿中的赵昌辉同时起身。 二人放声大笑。 “哈哈哈,楚爷!” “哈哈哈,辉爷!” 他们就像是真心相爱的断背山一样,热情的拥抱,用力的拍打着对方的后背。 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表达亲热之意。 客套了半晌,两人相对落座。 “前番老弟援四海堂,老哥情急之下,有所冒犯,还请老弟莫要见怪!” 那事张楚没往心里去,赵昌辉却主动提起。 张楚心知这肯定不是赵昌辉此来的目的,笑道:“我们哥俩,说这些就见外了老哥要是有什么事需要兄弟搭把手的,不妨直说。” 赵昌辉没急着说话,而起扭身对侍立在他身后的小弟摆了摆手。 张楚见状,也朝身后的李狗子点了点头。 李狗子会意,起身朝赵昌辉行了一礼后,进屋给张罗饭菜的张氏帮忙。 院子里就只剩下张楚和赵昌辉两人。 赵昌辉提起桌上的茶壶,给张楚面前的茶碗续了半碗茶水,“听闻老弟这些日子一直在忙着安抚手下的弟兄,应该没收到什么消息罢?” 张楚伸手虚扶茶碗,凝眉道:“什么消息?” 赵昌辉低声道:“四爷重伤,难复旧观,欲退居总舵,任赏功长老!” 张楚大吃一惊,失声道:“什么?四爷重伤难复旧观?老哥从哪儿得来的消息?” 那一夜血战,实在是太混乱了,张楚根本就未注意到帮中诸位高层与八门帮高层的厮杀,就连刘五负伤,他都是事后议事时,才知道的。 “我从何处得来的消息,老弟就不用管了!” 赵昌辉慢慢靠到椅子上,洒脱中透露出些许自傲:“帮主已经召见过我,如无意外,我将是下一任四海堂堂主!” 张楚微微一惊讶,随即又释然了。 若赵四海卸任,四海堂堂主之位,除了赵昌辉,的确不作第二人想。 论地位,赵昌辉是四海堂第一大佬! 论实力,赵昌辉习武多年,离入流也不远! 论功劳,赵昌辉接有单枪匹马斩杀坤字舵香主熊瞎子的总舵红花在手! 四海堂其他大佬,拿着什么跟赵昌辉竞争? 张楚端起茶碗,以茶代酒,笑道:“那小弟就提前恭贺老哥荣升四海堂堂主了!” 赵四海笑吟吟的与张楚干了一碗茶后,开门见山:“你我乃生死兄弟,老哥就不多兜圈子了!” “四海堂如今的情况,老弟应该也略知一二,老哥上位,当尽力复我四海堂声威。” “只是堂中的老兄弟,死伤太多,剩下的,大多不堪重任。” “老弟大才、有目共睹,窝在这梧桐里,难有作为,若老弟不嫌弃,老哥愿以四海堂副堂主之位,请老弟入四海堂,你我兄弟,联手重整旗鼓,有酒一起喝、有肉一起吃、有钱一起赚!” 张楚听完,心头剧震,面上也不由得浮起犹豫之色。 若是换在四海堂血战之前,有这种再进一步的机会,张楚肯定毫不犹豫的就应下了。 可如今,黑虎堂中已无掣肘,正是他大展拳脚的好机会。 黑虎堂堂主之位,也迟早是他囊中之物! 相反,现在去四海堂,或许是可以立即再进一步。 但赵昌辉年轻强势、野心勃勃,他们俩搭伙,迟早要翻脸。 而且四海堂现在的局势,比黑虎堂更加艰难! 他过去,短时间内也很难有所作为。 张楚沉吟了半晌,才道:“老哥拳拳之心,小弟心领了,只是此事事关重大,小弟要先与五爷通气,若五爷肯放人,小弟再找老哥商量!” 赵昌辉也不勉强,大气的笑道:“应该的,不过只要老弟愿入四海堂,五爷那里,可由老哥出面说项!五爷素来义薄云天,想来不会挡着老弟上位才是!” 张楚笑了笑,没答话。 恰好此时,余二张罗着好酒好菜回来了,张楚借着张罗酒菜,岔开了话题。 事关重大,他必须要好好思考思考。 酒足饭饱。 赵昌辉告别张楚,在四个近身的簇拥下离去。 张楚回转院儿里,脸上的醉意瞬间烟消云散。 张氏心疼儿子,给他张罗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饭菜,自己和李狗子、余二一起收拾张楚和赵昌辉是剩下的残汤剩饭。 张楚坐在角落里,慢悠悠往肚子刨着饭,心里思考着赵昌辉的真正来意。 一堂副堂主之位,不是儿戏! 他与赵昌辉虽有交情,但还不值一个副堂主的位子。 而且,按理说,赵昌辉上位四海堂堂主,应该大肆提拔心腹稳住局面才是,请他张楚去四海堂做副堂主算怎么回事? 难道他赵昌辉有信心,压得住他张楚? 赵昌辉还没飘到那个地步吧? 他张楚又不是提不动刀了! 还没等他思考出一个结果,又有敲门声响起。 “楚爷在家么?” 张楚停下筷子,示意李狗子去开门。 李狗子打开门,就见到一个熟人站在门外,“是野哥啊,找楚爷啥事儿啊?” 来人,是刘五的近身小弟郭野。 “狗哥,楚爷在家么?” 张楚起身,把碗筷递给余二,“小野啊,何事?” 郭野见了张楚,恭恭敬敬的抱拳行礼:”楚爷,五爷请您过去一趟!” “这消息,传得太也快了点吧?” 张楚在心头嘀咕了一声,转身朝屋里的张氏说道:“娘,我出去一趟。” 张氏擦着双手从厨房里追出来,看了一眼余二手里那晚没吃多少的饭菜,嘱咐道:“晚上早些回来,娘给你炖绿豆汤!” “嗯呐!” 张楚笑呵呵的应下,朝李狗子和余二一招手,两人连忙放下手里的碗筷,跟着张楚往外行去。 张楚赶到黑虎堂。 堂内却不止刘五一人。 还有一位身着青色长衫、头戴文士巾,作读书人打扮的儒雅中年男子。 见张楚进来,刘五起身为他引荐:“哈哈哈,张老弟来了,来,哥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咱们青龙帮的副帮主,二爷柳乾坤!” 张楚闻言,连忙上前,一揖到底:“属下张楚,拜见副帮主。” 柳乾坤起身扶起张楚,笑眯眯的上下打量他,“你就是一刀捅杀了韦建功的白纸扇张楚?果真英雄出少年啊老五,你培养了一颗好苗子啊!” 第27章 上位 送走柳乾坤。 张楚和刘五回转堂内。 刘五喝着茶,状似不经意的问道:“张老弟,这事儿你是怎么想的?” 不待张楚说话,他又补充了一句:“哥哥先把话说头了,你若真想去四海堂做副堂主,哥哥绝不强留,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嘛!” 张楚抿了一口茶水,忽然笑道:“先不说这个,五爷还不知道吧,晌午的时候,赵昌辉来找过我!” 刘五愣了愣,随即冷笑:“他倒是消息灵通!” 张楚点头,脸上的笑容越发浓郁:“有意思的是,赵昌辉也邀请小弟,去四海堂任副堂主!” 刘五也颔首,“的确很有意思!” “您说,赵昌辉是真心实意邀请小弟去四海堂任副堂主呢?还是收到了总舵的消息,提前来给小弟一个下马威呢?” 四海堂赵四海,退居总舵出任赏功长老,已成定局。 但和赵昌辉说的不一样的是:总舵有意调他入四海堂任副堂主。 不是他赵昌辉邀请,而是总舵的任命! 方才柳乾坤把话说都很透彻。 四海堂没了入品武者坐镇,形势艰难,单凭赵昌辉一人,镇压不住! 他张楚,能力有目共睹,手里同样有斩杀八门帮香主的功劳,调任四海堂副堂主,搭配赵昌辉,二人同心协力,方有重整四海堂旗鼓的可能。 “哈哈哈,难说!” 刘五大笑道,“那赵昌辉,看似豪迈大气,行事却处处透着一股小家子气!” 张楚十分认同的点了点头。 看人的确不能看表面。 他初于赵昌辉结交时,也的确被他看似豪迈大气的做派所惑,但时间长了就发现,竖子不可深交。 反倒是刘五,初时给张楚的印象,并不如何好。 接触的时间长了才发现,这人还是有可取之处的,黑虎堂在他手下,即便说不上公平公正,但大体上还是一碗水端平了的。 刘五:“那老弟,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张楚听他话里的意思,还是希望张楚能留在黑虎堂的。 不过刘五应该也明白,黑虎堂和四海堂,根本没有可比性,换做他是张楚,肯定也会选择去四海堂! 张楚叩着茶碗,笑道:“还能怎么想的,小弟能有今日,多得五爷提拔,现在咱们黑虎堂正值用人之际,小弟哪能拍拍屁股就走了?那不是白眼狼么?” “好!” 刘五重重的将茶盏拍到桌上,赞赏的说:“哥哥的确没看错人!” “虚的,哥哥就不说了!” “四海堂副堂主的位子,哥哥拿不出来,但黑虎堂副堂主的位子,哥哥说了还算数!” “老弟,打今儿个开始,你便是咱们黑虎堂的副堂主!” 张楚并不意外这个结果,他起身朝刘五一揖到底,“堂主知遇之恩,小弟铭记五内,往后赴汤蹈火,全凭堂主一句话!” 刘五起身,亲手抚起张楚,欣然道:“你我兄弟,不必如此客气,总舵任命,哥哥会尽快办妥。” 正是投之以桃,报之以李。 各得所需。 张楚成为黑虎堂副堂主消息,不胫而走。 第二日,青龙帮中与他有所接触的大佬们,一个个拎着上门道喜。 张楚本不想张扬,可来的人太多,他就算是想低调,实力也不允许别人一片好意上门道喜,他总不能将人拒之门外吧? 他思来想去,在征得刘五同样后,决定大操大办。 他请来百味楼的厨子,就在黑虎堂内大摆宴席,一次性给青龙帮大佬级以上的中高层们,全送去了帖子。 黑虎堂刘五自不必多说。 飞鹰堂堂主铁鹰,到场! 四海堂赵四海重伤未愈,来的是赵昌辉。 总舵执法长老侯子正,到场。 副帮主柳乾坤,到场! 帮主侯君棠,人未到,但贺礼却是派人送到了。 二十多位中高层,加上外围值守的八十多号精壮小弟,热热闹闹的围了十几张四方桌。 一盘盘镬气十足的大鱼大肉,桌上摆。 一坛坛酒香四溢的陈年烈酒,碗中倒。 推杯换盏,大块朵颐! 张楚陪着副帮主、执法长老以及三位堂主坐下,喝起酒来那也是来者不拒,撂翻了帮中好几个好酒的大佬。 酒席,从日落时分,一直尽兴到月上中天。 朱尽宾欢。 散场后,张楚带着一身酒气,亲自给柳乾坤牵绳,护送柳乾坤回的总舵。 临走时,马车上的柳乾坤忽然唤住张楚,醉意朦胧的拍着他的肩膀道:“小伙子不错,好好干,青龙帮的未来,是你们的!” 张楚还道是领导的例行鼓励,小心的回应着:“柳帮主提携之恩,属下铭记五内,日后定为柳帮主效死力!” 没想到柳乾坤话锋一转,忽然道:“不出意外,下月初会有一批好手进入各堂口到时候,你好好安排一下那些人,既不能让他们做客人,也不能让他们做了主人。” 张楚脑子迷迷糊糊的,不明白柳乾坤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要记住” 柳乾坤意味深长的看了张楚一眼,脸上的醉意似乎都没那么浓郁了,“青龙帮,是我们的,也是你们的不是那些外人的!” “听明白了么?” 张楚拱手:“属下明白!” 柳乾坤这才朝张楚挥手道:“回去罢!” 张楚行了一礼,转身在李狗子和余二的簇拥下离去。 他走后,柳乾坤的四个近身搀扶着他下车,其中一人忽然低声问道:“二爷,就这些毛都还没长齐的黄口孺子,压得住那些从边关回来的厮杀汉么?” 柳乾坤轻笑了一声,道:“压不压得住,总要压过才知道就算压不住,不还有我们出手收拾场面么?” 那人拱手,由衷的感叹道:“二爷高招,左右我们都有回转的余地。” “就你小子聪明,让你下堂口做副堂主,你又不愿!” “去做副堂主,那有跟在您身边听用更自在!” “哈哈哈,你怕是觊觎老子的扶风剑法罢?” “这可是二爷自己说的,小的可没说!” “小机灵鬼!去,给老子弄一碗醒酒汤过来嘶,那个张楚,还真他娘的能喝!” 回家的路上,张楚把柳乾坤那番话拆开了,逐字逐句的琢磨。 就柳乾坤这种老江湖,只怕每个人心上都长着十几个窟窿,他可不相信,柳乾坤会跟他说些毫无营养的废话! “好手?” “这是认可来人的实力!” “客人、主人外人。” “那些人,和柳乾坤他们不是一路人?” “不是一路人,为什么要接手?” “难道” 张楚忽然想到了自己复盘四海堂一战中得结论:青龙帮、八门帮开战背后,还有更高层次的力量博弈! “难道说,来人都是有背景的,柳乾坤他们不都不接招,但又不想这些人坐上青龙帮的高位,抢了他们蛋糕?” 琢磨着琢磨着,张楚忽然回过味儿来这尼玛是准备拿老子当枪使呢? “踏马的!” “难怪青龙帮这么久一直都是这些老帮菜当家做主,现在突然提拔我跟赵昌辉!” “合着个个心里都憋着坏呢!” 提拔他为黑虎堂副堂主,张楚一直以为是三大堂口在四海堂一战中损失太大,必须要提拔一些人起来,重整旗鼓,应对复杂的局势。 火线提拔嘛,比积功熬资历快一些也正常。 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事儿的真相,就然是这样 “我草尼玛,想拿老子当枪使,食屎去吧!” 张楚很生气。 之前他心里有多感谢这些老帮菜,现在就有多生气! 他决定看戏! 只要来的人不动他张楚的蛋糕,就算是把黑虎堂的招牌拆了,他就绝不会瞎几把掺和! 在所有人都以为,张楚会搞点大动作来稳定一下局面的时候。 张楚却开始深居简出。 除了时不时出去巡视一圈儿自己手底下的场子,每日里都宅在家里练武。 连刘五试探着转过来的一些堂中事务,他都是能和稀泥就和稀泥,不能和稀泥,就转回堂口。 反正就一个态度:我这个副堂主只是摆设,大家伙儿有事儿,还是找五爷吧! 他这种态度,刘五当然是十分不满。 一些刘五“无意中“”说张楚不识抬举的“牢骚话”,都已经传到张楚的耳中了。 张楚一笑了之? 不识抬举? 他已经不是当初加入黑虎堂时,那个衣衫褴褛、命如浮萍的张楚了。 现在的他,有人有钱有地盘,用不着看谁的脸色。 刘五不满他? 撤了他的副堂主位子啊! 要还不满意! 连他大佬的位子也给撤了啊! 看他张楚敢不敢反水! 张楚是有恃无恐。 然而青龙帮对他的态度,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们没有张楚他想象中的那么束手无策! 因为他们比张楚多明白一个道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无论张楚愿不愿意给他们当枪使,从他坐上黑虎堂副堂主的位子开始,他就已经站到了某些人的对立面。 想置身事外? 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稀泥可以和? 非友即敌才是争斗的主旋律! 第28章 黑虎拳 张楚演练完莽牛劲九式,大汗淋漓的从福伯的手中接过汗巾。 坐在羊皮大椅上的梁无锋抚着清须,欣然点头道:“不错,没有偷懒!” 张楚很想对这个越来越膨胀的小老头翻个白眼。 偷懒? 就这么九个羞耻的姿势,小爷一天要翻来覆去的练上五六个时辰好不好! 这天下间,还能找出比小爷更勤奋的学徒么? 其他学徒,就算想像小爷一样勤奋,有这个条件么? 梁无锋:“你如今能掌控几成气血?” 张楚想了想,犹豫着说:“应该接近五成了吧!” “五成?” 梁无锋抚须的手猛地一凝,终于还是绷不住脸色,露出了惊叹之色,“你练习莽牛劲,不足月罢?” 张楚点头:“是不足月,但弟子的血气您老知道的。” 这就是他为何犹豫。 事实上,他如今已能掌控六成血气! 只不过为避免惊世骇俗,他故意少说一成。 但就是五成,也足够惊人了! 其他武道学徒筑基,哪一步微小精进,不是以年为单位? 到了他这儿,却变成了三天一小精进,五天一大精进,两个月便抵了其他武道学徒数年寒暑不辍的苦修。 好在他提前打好了埋伏,将一切无法解释的异常,都推到他血气异常上。 梁无锋含含糊糊的说:“应该是如此罢!” 他虽老,但不蠢。 他何尝没有察觉到,张楚的精进速度,已经远远超出了“血气异常”能解释的范畴? 但他又没见过其他血气异常的武道学徒,谁知道血气异常的武道学徒,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万一就是张楚这样呢? 再说了,他一个黄土都埋到脖子根儿的糟老头子,深究那么多有什么意义? 与其深究那么多恶了张楚,还不如维护好现在这点师徒情分,待他百年之后,张楚还能看在他面子上,帮衬他梁家一二。 “你气血掌控已经过半,可以进拳法了!” 梁无锋这样说道。 张楚惊讶的看着他:“现在就可以进拳法了吗?我还以为必须等到气血掌控如一后,才能进拳法!” 梁无锋没好气儿的瞪了他一眼:“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短短两三个月,就能练到你现在这个地步吗?” 言下之意,其他武道学徒筑基筑到张楚这个地步,那都是好几年过去了,这么长的时间,怎么着都该学点拳脚兵刃了。 梁无锋回过头,朝福伯点了点头。 福伯会意,转身往正堂行去。 梁无锋:“为师一身所学,乃是玄北威远镖局林家的家传武学,未得林家允许,不能外传,只有一门早年所得的黑虎拳,可传于你!” “此拳法招式古拙、势大力沉,最是刚猛,你学之,即可借之继续打熬筋骨肉身,又可凭之傍身御敌,不可慢待。” “黑虎拳?” 张楚听这名儿觉得耳熟,一回想儿,就记起赵昌辉曾说过,刘五的成名绝技,便是黑虎拳! 面对梁无锋,他没什么好隐瞒的,当下就将心头疑问说了出来,“师傅,我家堂主刘五,练的好像也是黑虎拳!” “这个为师倒是不知” 梁无锋捋了捋清须,忽然意有所指的轻声道:“不过,黑虎拳乃是前代冠军侯霍青所创,现为镇北军筑基拳法,江湖上虽广有流传,但大多是散招。” “为师这本黑虎拳拳谱,乃是早年从一个落草为寇的镇北军卒手中得来的,纯属机缘巧合!” 张楚心下恍然,“师傅您的意思是说刘堂主,出身镇北军?” 梁无锋脸色纹丝不动,淡淡的回道:“为师什么都没说!” 张楚明白了,这小老头肯定是知道一些东西,但不方便说与他听。 不过单凭刘五可能出身镇北军这一点,已经足够他推算出很多东西。 他躬身行礼,感谢梁无锋的指点。 不一会儿,福伯便拿着一个尺余长的木匣子,交到了张楚手上。 梁无锋:“拳谱你且拿去,抄录后将原本送回来记住,黑虎拳可以多琢磨,但莽牛劲不可丢,须知练拳不练功,到老一场空!” 张楚双手托着木匣子,珍而重之的一揖到底:“弟子谨尊师傅教诲,不敢相忘!” 梁无锋颔首:“天色也不早了,为师就不留你吃饭了,去吧,有什么不懂的,再来问为师” 张楚: 小老头你够了啊! 不就是上次一不小心,吃了你家七个馒头外加一盆精米饭么? 你用得着这么耿耿于怀的么? 张楚怀揣着木匣子回家,还未进门,就听到李狗子的声音。 “不是狗哥和你们吹牛比,就你们这些小王八蛋,一起上都不够你们狗哥砍的!” “还有,你们别瞧着楚爷好话说,就成天跟他要这要那,俺告诉你们,楚爷发起狠来,可怕着呢!” “不信?” “哼!” “想当初,楚爷带俺和老二去砍程大牛程大牛你们都见过吧?” “那厮人高马大,胳膊比俺大腿还粗!” “当时那厮见到楚爷,吓得是屁滚尿流,连滚带爬的就要逃!” “楚爷冲上去,一脚把他踢翻,按住他的脑袋就是一刀,当场就捅穿了那厮的脖子那血,呲得比人还高!” 前边张楚还听得多津津有味的,可听到后边,就觉得不对劲儿了那个蠢货,这些话,能在家里说吗? 吓到他老娘怎么办? “啪。” 张楚一脚踢开了院门,虎着脸走进去。 院子里,吊儿郎当的坐在磨盘上吹牛比的李狗子,见他吓了一大跳,连忙从磨盘上跳下来,摆出扎马步的姿势。 坐在磨盘周围听他吹牛逼的十来个半大孩子也一哄而散,一个个装模作样的继续跳绳、做俯卧撑 小小年纪,个个都是演技派! 张楚没搭理他们,目光一扫,果然在角落里找到了脸色苍白的老娘,当下回头狠狠的瞪了李狗子一眼。 “娘,忙啥呢?” 他心里暗骂着李狗子,脸上堆满笑容的走到张氏身边坐下来。 张氏抱着一个簸箕,簸箕里装着一些豆子,应该是准备晚上给他们炖肉吃。 “没啥,给伢子们准备晚饭呢!” 她若无其事的强笑道,竭力不让儿子看到自己脸上的慌乱。 张楚心里叹了一口气。 当父母的就是这样,李狗子那番话,旁人听了只觉得他如何威风、如何狠辣,但落到老娘的耳中,就只觉得儿子有多危险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张楚也没解释什么,就坐在她身边一边帮她挑发霉的豆子,一边和她说些在牛羊市场的见闻。 他并不讨厌这种事事有所顾忌的感觉。 真的不讨厌。 宽慰好老娘,张楚抱着膀子慢悠悠的转到李狗子面前,面色不善的盯着他:“可以啊狗哥,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能说会道?” 扎着马步的李狗子,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这会儿也回过味儿来了。 这事儿吧,还真不能怪他脑子里缺根筋,他十几岁就没了爹娘,一个人挣扎着厮混了这么多年,早就忘了时刻有爹娘担忧的是什么感觉了。 张楚也没真怪他的意思,盯着他的马步架子打量了一会儿,突然一脚踢在他脚腕上。 “哎哟!” 李狗子怪叫了一声,栽倒在地。 张楚沉着脸呵斥道:“扎马步,讲究一个稳字儿!不是摆架子好看!” 李狗子挠了挠头,爬起来调整好姿势,重新扎好。 张楚观察了一会儿,察觉到他体内有气血运转的痕迹,就默默的转身,指导院子里跳绳、做俯卧撑的孩子们。 这些孩子,是张楚这段时间收拢的小乞丐,全是没爹没娘的孤儿,最小的十一岁,最大的十三岁。 他们正处于长身体的阶段,教他们扎马站桩,还太早了点。 张楚瞧他们一个个面黄肌肉的样子,就先教他们做这些锻炼身体的基础运动,配合大量的肉食,先把身体底子打好。 转了一圈,张楚心里忽然冒出来一个念头:“是时候给他们请个教书先生了。” 他收拢这些孩子,当然不是做好事。 做好事也没这种带回家养起来的做法。 他收拢这些孩子,是想培养出一批心腹,供将来调用。 这不是他突然奇想,而是深思熟虑后作出的决定。 如今他手底下的盘子越来越大,人手的缺口也越发紧张,但愿意来投奔他的,却尽是些游手好闲的地痞流氓。 当然,地痞流氓也不是不可以用,但经不起大用,稍微放点权利给他们,就三天两头出幺蛾子! 而且,随着他练武渐渐入门,他越来越重视武力,也决心拥有一批有实力的死忠! 不是只能欺负欺负普通老百姓的地痞流氓! 而是能坐镇一方的入品级武者! 但现成的入品级武者,他现在请不起! 请得起,他也不敢请! 人请来,是他做主,还是对方做主? 他做主,对方若有异心,一刀砍死他怎么办? 左右都是为难 最后张楚索性把心一横,不求人! 请不起、喂不熟,那老子自己培养行么? 不就是多花点时间,精力和钱么? 他张楚有的是钱和时间! 第29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晌午,日头正好。 张家院子里。 身着青色贴身短打的张楚,用一条黑布蒙住双眼,原地旋转几圈后,一躬身,身形高高跃起,口中轻喝道。 “猛虎跳涧!” 侍里在一旁的李狗子见状,抓起一节人头粗的柴火桩子,掷向张楚。 张楚听到的破空声,腰身一扭,空中转体90°,双拳如虎爪,悍然砸下。 “嘭!” 木桩应声裂成两半。 张楚落地,面向左侧,躬身握拳,双腿微屈,宛如即将扑食猎物的猛虎。 “好!” 李狗子热烈的拍手叫好,“楚爷,您这一招猛虎跳涧,练成了!” 张楚摘下蒙眼的黑布,扫了一眼地上裂成两半的柴火桩子,凝眉道:“练成?还差得远呢!” 当初他见刘五一拳崩断一根人头粗的木桩,心中惊为天人! 而如今,他也能一拳劈开一节人头粗的木桩了,却只觉得一点都不满意。 黑虎拳总共三十六式,其中三十式都是防守和蓄势的虚招,真正可以称为杀招的,只有六式! 黑虎掏心! 猛虎跳涧! 黑虎弹爪! 黑虎钻云! 饿虎吞羊! 疯虎硬爬山! 如梁无锋所说,黑虎拳招式古拙,变化不多,学起来极易上手。 但小老头没告诉张楚的是,黑虎拳易学难精,上手容易,可要想发挥出这套拳法的威力,一点都不容易! 三十六式,每一式都要求精气神高度合一! 就比如张楚刚才演练的“猛虎跳涧”这一招,架子极其简单,但要想发挥出这一招的威力,不但要以呼吸法调动气血,配合观想法,模拟猛虎跳涧时的百兽之王威势,内心中还要真如猛虎一般无惧无畏,不得有一丝自保之心! 如果张楚真正练成了一这一招,那么,柴火桩子,就不应该裂开,而是直接炸开! 张楚练黑虎拳练了十来天,也就把最简单的杀招“黑虎掏心”练了个意似,练到第二招猛虎跳涧,就卡住了。 后边的四招,更是一招比一招难! 张楚一咬牙,拿起黑布就要再次将双眼蒙上,“再来!” 就在这时候,一道鲜血淋漓的人影撞开大门,跌跌撞撞的扑向张楚,“楚爷!” 张楚一认出来人,心中顿时猛地一沉! 出事了! 这人是他安排在牛羊市场巡视杂碎汤摊子的小弟:王麻子。 他扔了手里的黑布,扶住就要栽倒的王麻子,急声问道:“麻子,发生了什么事儿?” “楚,楚爷,有人砸了咱们的摊子,二哥,被砍伤了!” 张楚一听,火气蹭的一声就窜起来了! 好啊! 我张楚都闭门不出了,你们还不放过我! 真当我张楚是泥捏的! “娘,出来帮我照顾一下麻子!” “黑娃,去青花街请个大夫过来!” “狗子,摇旗!” 张楚一连说了好几句话,然后转身就阴沉着脸进了屋里,不一会儿就提着一把带鞘的雁翎刀出来了。 张氏惊惶不安的看着儿子,语带哀求的低声道:“楚儿,啥事儿不能好好说啊,非要动刀动枪的!” 张楚这会儿火气上头,没功夫安慰老娘,扔下一句“您别管”后,就独自提着刀出门了。 李狗子已经先一步出门叫人去了。 张楚带着人赶到牛羊市场时,掀他摊子的人早就跑了。 就只剩下余二和几个收摊的小弟,相互依靠着坐在摊子里,包扎伤口。 炮制好杂碎汤洒了一地,锅碗瓢盆全打烂了,桌子板凳乱七八糟的堆在一旁。 一大群人围着摊子,小声的指指点点,时不时还会传出几声幸灾乐祸的低笑声。 张楚神色阴郁的分开人群,大步走进摊子里。 围观的人群,见张楚带人来了,还个个手里还提兵器,瞬间便一哄而散。 欺善怕恶,莫过如是! “铛!” 张楚将雁翎刀重重的拄在案板上,面沉如水的冷声道:“谁干的?” 余二在两个小弟的搀扶下站起来,惨然道:“楚爷,是毒蛇帮!” 他身上到处都是鲜血,受伤颇重! “毒蛇帮?” 张楚凝眉回想了一会儿,问道:“瓦罐市场那边那个毒蛇帮?” 余二点头。 张楚的眉头凝得更紧了,“毒蛇帮都踩到牛羊市场了,四海堂的人呢?” 说曹操,曹操到。 “哎呀,张老弟,老哥来迟了!” 赵昌辉的声音远远传来。 张楚一回头,就见到赵昌辉领着一大票小弟,朝这边走过来。 这厮现在已经是四海堂堂主了,七天前,摆上位酒,张楚还亲自到场祝贺。 才短短七天不见,这厮竟已经彻底变了一个模样。 赵昌辉还未上未四海堂堂主之时,常着粗布短打、或者棉麻劲装,虽不富贵,却洒脱不羁,给人豪爽大气的感觉。 而如今,这厮头戴镶银束髻冠,身着锦缎貂裘,手里还捏着一个玉石把件,一脸毫不掩饰的张扬跋扈。 活脱脱一个玩世不恭的二世祖! 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子系山中狼,得志便猖狂! 张楚第一眼见他,险些没认出来。 第二眼,扫过他身后的那些小弟,目光陡然冷了下来。 口头说来迟了,结果手下人连兵器不带? 是准备学泼妇打架,用指甲掐、牙齿咬赶跑毒蛇帮的人? 这一刻,张楚想到了很多。 比如,牛羊市场是他四海堂的地盘,毒蛇帮的人要踩进来,赵昌辉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收到,那么,他为什么会来迟? 再比如,毒蛇帮的人要踩进牛羊市场,不找他赵昌辉的麻烦,找他张楚的麻烦做什么? 是坐山观虎斗? 还是祸水东引? 张楚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因为无论真相是哪个,都是赵昌辉摆了他一道! 他自问,没有对不住赵昌辉! 还多次出手相助于他! 然而赵昌辉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出卖他! 这是称死了他张楚不敢跟他翻脸? 还是打心眼里觉得,他张楚懦弱可欺? 张楚觉得,自己必须要找他好好说道说道了,不然,以后没法儿在青龙帮里立足了! 眼见赵昌辉满脸笑容得领着一大票小弟走进来,张楚开口对身边的李狗子说道:“留两个人,送老二他们去找大夫,其余人,跟我走!” 说着,他提着刀,走到赵昌辉面前,无视了他伸过来要与他拥抱的双手,面无表情的说:“赵堂主好算计,张某心服口服,只不过,张某这些弟兄,不能白伤了赵堂主且在张某这小摊里稍坐片刻,待张某替手下的弟兄讨回血债后,再回来找赵堂主赐教!” 说完,他领着十几号手下就往外走。 赵昌辉的手下虽多,但见张楚提刀而行,无一人敢站在他面前不动,纷纷侧开,给张楚让出了一条道儿来。 赵昌辉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僵住了,神色变换、阴晴不定。 半晌,他才重重的冷哼了一声,一甩大袖,转身离开杂碎汤摊子。 第30章 一口黑锅 前往瓦罐市场的路上,张楚渐渐回过味儿来了。 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锤! 青龙帮如今在城西其他帮派的眼中,估计就是一面摇摇欲坠的破墙。 偏生这面破墙,还占据着城西油水最重的一块地盘:牛羊市场! 不推青龙帮,推谁? 而这个名不经传的毒蛇帮,估摸着就是城西众多小帮派推出来探路的炮灰。 如果青龙帮反击有力,能震慑住城西的众多小帮派还好,或许还能有一段安生日子可以休养生息、恢复元气。 要是震慑不住,接下来,应该就要应付城西众多小帮派的群起而攻之了! 到那时,青龙帮就真完了! 蚁多还咬死象呢? 青龙帮是强,但还能比城西所有小帮派撂一块儿还强? 而现在摆在张楚面前的问题就是:怎样的反击才算是有力?才能震慑住城西其他小帮派? 以青龙帮高层那些做惯了大帮派大佬的尿性,只怕唯有灭了毒蛇帮,才算是有力的反击吧? 想到这里,张楚默默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好不容易才又突破两位数的小弟们,心头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踏马的,被坑大了!” 他恼火得想杀人! 这个锅原本应该是赵昌辉的! 那个混蛋肯定就是想明白了这一点,才会把锅甩给他! 但你四海堂要修生养息。 我张楚就不用吗? 草泥马!这事儿没完! 想着想着,瓦罐市场到了! 瓦罐市场。 顾名思义,就是卖些土瓷盆盆罐罐的地方。 锦天府所有居民,上至钟鸣鼎食之家,下至家徒四壁之家,想要买点盆盆罐罐,都会习惯性的来这里挑选,因为这里的品种够齐全。 这就和牛羊市场几乎集中了武定郡所有大笔牲畜交易,是一个道理。 此时还是下午。 街上的行人还很多。 张楚领着一帮手持刀枪的小弟出现在街口,也并未引来多少人注意。 锦天府内舞枪弄棒的人多了去了,普通老百姓都麻木了! 张楚见状,面沉如水的抽出雁翎刀,深吸了一口气,爆喝道:“青龙帮办事,闲人回避!” “青龙帮办事,闲人回避!” 李狗子与众小弟齐声大喊。 话音传出,街上瞬间就乱成一锅粥。 大姑娘小媳妇拈着裙角惊慌失措的四下躲藏。 泼皮流氓惊恐万分的逢巷便钻! 甚至许多买家趁乱顺了盆盆罐罐就走,商家都不敢吱声,唯恐殃及池鱼。 几息间,人流如织的街面上,就空荡荡的可以跑马了。 这净街虎的滋味儿,张楚前世在地球做富二代时都没体验到,反倒是在这大离皇朝体验到了。 然而张楚并没有觉得自己有多威风。 只觉得悲哀。 没权没势的悲哀! 他淡定的站在长街口,随手从腰间抽出一方汗巾,慢慢的将雁翎刀绑在了手掌上。 他手下的众多小弟见了,也纷纷有样学样,或解下发绳、或抽出腰带,将兵器绑在自己手掌上。 临战之前绑兵刃,几乎成了张楚这伙人的惯例。 不多时,纷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伙衣衫凌乱的汉子,从长街的另一方奔袭而来,看人数,少说也有二三十个! 为首的,是一个高不过七尺,腰悬一把短剑的黑衣精壮汉子。 来人停在了张楚身前数丈外,气势勃发的指着张楚爆喝道:“来者何人?” 张楚拄着长刀,面无表情的说:“青龙帮、黑虎堂,张楚!” 黑衣汉子闻言一凝眉,拱手沉声道:“原来是张堂主,失敬了!” 张楚不咸不淡的回道:“不敢当!你便是杨虹,杨帮主罢?” 黑衣汉子点了点头,然后疑惑的看着张楚道:“我毒蛇帮与张堂主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张堂主何故犯我毒蛇帮?” 张楚一挑眉,“你不知道?” 杨虹一脸茫然:“什么知道?” 张楚冷笑了一声,说:“你毒蛇帮今日踩进牛羊市场当然,这事儿本和我没什么关系,牛羊市场是四海堂,不是我黑虎堂的,要出头,也不该是我张楚来出头。” “但你的人,不应该砸我的生意,这也就算了,还砍伤了我的人这事儿,杨帮主今日得该给我个交代!” 杨虹听后,第一反应竟然是扭头看向身后的小弟。 这一下,张楚心头有数儿了! 这事儿要不是赵昌辉祸水东引,他把头摘下来送赵昌辉当球儿踢! 半晌,杨虹才回头道:“此事,确是我手底下弟兄们的疏忽,误伤了张堂主手下的兄弟,若需汤药费,我愿一力承担!” 他没否认,反倒是主动提出了要给汤药费,这态度,不可谓不忍让。 这也是张楚前番在四海堂一战中,砍死了八门帮香主韦建功,立下的威风。 需知八门帮的香主,和四海堂的堂主一样,每一个在城西这一亩三分地,都是成名已久、有字有号的大人物。 毒蛇帮虽然也称“帮”,但实力,远远比不上鼎盛时期的八门帮一个分舵。 张楚能砍死韦建功,当然也能砍死他杨虹! 现在杨虹主动提出给汤药费,其实就等于是变相的对张楚认怂,保全张楚的面子。 如果没有那些狗屁倒灶的烦心事,张楚真想就这样借坡下驴,了结此事。 但不可以! 青龙帮需要拿毒蛇帮立威! 张楚也需要! “些许汤药费,我还出得起,不需要杨帮主费心只是我手底下的那些兄弟吧,一个个脾气都随我,被人砍一刀,就一定要砍回去,不然晚上睡不着觉!” 张楚目光紧紧的盯着杨虹,“杨帮主要是方便的话,最好将砍伤我那些兄弟的人,交给我!” 杨虹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铁青铁青的了。 有道是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 张楚逼他交人,这就是打他杨虹的脸了! 他若真是交了,只怕回过头他手底下的兄弟就要反他! 杨虹捏着腰间的短剑剑鞘,却没拔出来,带着最后一丝希望的问张楚:“张堂主这是没得谈了?” 张楚也紧了紧手里的雁翎刀,面上却是轻描淡写一笑,“你也不是没脑子的蠢货,从你踏进牛羊市场的那一刻起,你就应该知道,这事儿没得谈了!” 言下之意,这已经不是你我的私人恩怨了,而是你毒蛇帮和我青龙帮的恩怨。 杨虹轻轻呼出一口气,拔出腰间的短剑,沉声道:“如此,那本帮主就请教张堂主的高招了!” 张楚依然在笑:“这样吧,你我单挑,我赢,你交人,你赢,此事就作罢如何?” 杨虹闻言看了一眼张楚身后的小弟,嗤笑了一声,似乎是在嘲笑张楚的好算计。 但他最后还是应下了:“一言为定?” 他自觉不如八门帮韦建功,不想死,只能答应! 至于输了交人他已经尽力了,再交人,虽说丢了面子,但也算是对手底下人有一个交代。 说一千、道一万,什么都没有自己的性命重要! 张楚心头也松了一口气,拖着刀大步走出:“一言为定!” 第31章 血虎 张楚拖刀而出。 杨虹提剑相应。 两人隔着丈余对峙片刻后,杨虹开口道:“张堂主,小心了!” 张楚没答话,只是将雁翎刀横于胸前。 杨虹深吸了一口气,脚尖一点,身形化作一条直线,宛如箭矢一般冲向张楚,眨眼间就越过丈余距离,直冲张楚面门。 张楚神色凝重,他注意到,杨虹手中的短剑未出手,无法判断杨虹欲攻他何处。 电光火石间,张楚横于胸前的长刀向外顺势挥出,在胸前划出一个开阔的半圆,却是以攻代守。 然而刀刃及身之际,杨虹身形突然一矮,以毫发之遥,避过长刀,同时手中短剑好似毒蛇吐信一般,迅疾的刺向张楚的小腹处。 短剑锋利,若真被他刺中小腹,只需往上轻轻一挑,张楚立刻便会肚肠流! 好狠辣的功夫! 对自己狠! 对敌人更狠! 张楚防的就是他的短剑,见状猛地一跺地面,身形借力原地跃起,双脚宛如剪刀一般夹击杨虹持剑的手。 同时手中长刀一转,刀锋向下,斜劈而下。 杨虹收剑,身形往后一扬,再次避过长刀,紧接着长身而起,向后几个跳跃便退出丈余远。 一合毕,双方你来我往,却未有任何实质接触,但心头均是大为警惕。 两人的武道,都还未入品,但武功路数,却已截然相反。 从二人的兵器,就能看出来。 雁翎刀,长三尺三寸,一寸长一寸强,势大力沉。 精钢短剑,长一尺九寸,一寸短一寸险,剑走偏锋。 形象点说,就是武器战pk敏锐贼。 一个力量强,耐力足。 一个敏捷高,爆发强。 无论那一方,被对手抓住破绽,都有可能会被一套带走! 张楚并没有应对这种走敏捷路线对手的好办法,只能尽力不让对方占据主动,带他的节奏。 他深吸了一口气,提刀冲向杨虹,口中大喝道:“再来!” 雪亮的长刀迎头劈向杨虹,迅疾如奔雷,正是以力欺人! 杨虹听着凄厉的破空声,心知不能硬接,当下故技重施,左脚一跺地面,身形向右方平移一尺,避过刀锋,再一个箭步,冲到张楚的跟前,长剑轻飘飘的的抹向张楚的咽喉。 他的右方,正是张楚的左方。 张楚长刀力劈华山,招式已老,力道已尽,本就很难变招,再加上这种从右到左,即使强行变招,也是强弩之末,对他构不成威胁! 事实上也是如此! 这种情况下,张楚若是强行变招,横斩杨虹,很大可能性就是,他死,杨虹轻伤! 算盘打得不错! 八门帮香主韦建功,当初算盘也打得如他一般响 只是 他不该近张楚的身! 这不是武器战pk敏锐贼的竞技场! 竞技场有规则! 这里没有! 只见张楚上半身猛地往后一扬,以毫厘之差,避过的雪亮的剑锋,同时左手向上一挽,一把扣住了杨虹持剑的手腕。 杨虹心下猛地一惊,手中的短剑向后一转,刺向张楚的肩头。 妄图以伤逼迫张楚放手。 但张楚却是向他露出了一个爽朗的笑容! “铛。” 早就去势已绝、新力已生的雁翎刀,仿佛盾牌一样的,拍开了短剑。 接下来,就是历史的重现了! 只见张楚脚下猛地一踢杨虹的右脚,左手拉着杨虹猛地向后摔。 杨虹重心不稳,一个不小心便被张楚摔到在地。 他心下大骇,双腿夹住张楚的右腿就想要把张楚也拉到地面上。 然而张楚早有后招,一膝盖就将他右手压到他的胸膛上。 下一刻,雁翎刀高高扬起,雪亮的刀锋,照射得杨虹的内心也如同寒冬腊月一般。 肝胆俱丧! “张堂主,我认输、我认输” “噗嗤。” 闷沉的刀锋入肉声中,高呼声戛然而止。 长刀洞穿他的咽喉上,插进了泥土里。 鲜血宛如涌泉一般,顷刻间便染红了一大片地面。 他抬起手,无力的摸向自己的脖子,然后手才伸了一半,就落下了。 现场一片寂静。 无论是张楚的小弟们。 还是毒蛇帮的帮众们。 均是一脸痴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很多人的脑子都处于死机状态。 不是说好了分输赢么? 怎么突然就下杀手了? 这不是才刚开打么? 怎么这么快就死了? 张楚如果知道他们心中所想,一定会嗤笑着骂一句很傻很天真。 分输赢? 还有比一方死掉,更彻底的分输赢么? 方才杨虹招招不离他的要害,是只想分输赢么? 他心里没有半分不适。 从一开始,他就决定了,今日要灭了毒蛇帮立威! 单挑? 不过是为了减少己方伤亡的手段罢了! 易地而处。 杨虹为砧板。 他为鱼肉。 杨虹会放过他? 随着手上的人命越来越多,张楚已经明悟一个道理:弱小即是原罪! 张楚面无表情的在杨虹的尸体上擦了擦手上的血迹,起身,拔出长刀。 雪亮的长刀已经被鲜血染红,刀头还滴着血。 在午后的阳光下,反射着摄人心魄的妖异光芒 “以后这条街归我管!” 张楚双目直视毒蛇帮的帮众们,清亮的眸子中杀意凛冽如北风:“谁赞成,谁反对!” 毒蛇帮帮众们这才回过神。 人群中一阵骚动。 “为帮主报仇!” “瓦罐市场是我们的!” 有人愤怒、仇恨的高喊。 有人默不作声的后退。 就是无人投降。 张楚耐心耗尽,长刀一指,咆哮道:“砍死他们!” 早就蠢蠢欲动的李狗子等人,轰然杀出。 他们只有十几号人。 而对方,足足有将近三十号人! 人数悬殊! 但看起来,他们更像是人多势众的一方! 而对方,只不过是三十头待宰的羔羊! 是日,青龙帮黑虎堂副堂主张楚,率众进攻瓦罐市场毒蛇帮。 毒蛇帮帮主杨虹死,毒蛇帮灭,活命者不过十余! 瓦罐市场易手! 傍晚。 乳燕归巢,良人归家。 还未完工的四海堂堂口外,一声爆喝打破了入夜前的安宁。 “黑虎堂张楚,恳请与赵堂主一战,打磨武道、增进情义,望赵堂主恩准!” 不多时,四海堂大门洞开。 张楚一人一刀入内。 一炷香后,张楚负伤而出。 四海堂大门紧闭,堂主赵昌辉数日未露面于人前。 个种原委,次日便传遍城西帮派界。 一片哗然。 仇不隔夜,“血虎”张楚,自此而始! 第32章 不学刀法,迟早要完 “老弟,糊涂啊!” 坐在上方的刘五还在痛心疾首,“都是一个帮里挥马勺的兄弟,你怎么能干这种亲者痛、仇者快,自毁门脸的蠢事儿啊!” 坐在左手首位的张楚没搭理他。 他还在嫌弃“血虎”这个绰号。 “妈个鸡,是那个傻比吃饱了撑的给老子起的绰号?” “老子不是使刀的么,怎么不给我个刀王、刀圣之类的绰号,实在不行,血刀老子也是可以接受的啊!” “血虎踏马的一听就是活不过三集的死跑龙套啊!” 他很恼怒、很抑郁、很无奈。 但绰号这玩意,又不是自己取的,他再不满意,也没法儿改。 总不能,以后见人就拿刀架着他,逼着给他改绰号吧? 他真要那么做,只怕这个绰号会传得更快! 而且他也明白,“血虎”这个绰号,恐怕是根据刘五来的。 刘五绰号黑虎,黑虎堂的名字就是根据刘五的绰号来的。 而他是黑虎堂副堂主,在其他帮派中人的眼里,他和刘五是一体的,绰号里理应带着一个“虎”字。 痛心疾首了半响的刘五,见张楚无动于衷,忽然话锋一转,道:“张老弟,如今你的地盘也够大了,那瓦罐市场,你看是不是先交给堂里其他兄弟打理着?” 张楚立马就反应过来。 合着刘五这次召集他和三位大佬来,不是骂他当众挑战赵昌辉那事儿啊! 原来是盯上了瓦罐市场这块肥肉! 他心下急转,面上忽然一笑,说道:“哦?五爷对瓦罐市场已有安排么?不妨事,都是自家兄弟,谁要看得上,尽管拿去。” 说到这里,他忽然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坐在下方的三位大佬:“但我要先把丑话说在前头啊,那瓦罐市场的毒蛇帮残余,还未清理干净,过去坐镇的兄弟,可得注意安全,别人死在哪个暗巷里,再怪到我头上,我可不认黄!” 三位大佬哪是还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一个个顿时吓得面色如土,连忙表示自己的地盘都看不过来,没精力再接手瓦罐市场。 如今的张楚,真可以说得上是大势已成! 前有程大牛、韦建功,后有杨虹,一具具有字有号的帮派大佬尸体,铺就了他仇不隔夜“血虎”之名! 这种狠人,没有一棒子搞死他的信心,谁敢招惹他? 不怕横尸街头么? 张楚很满意他们的识时务。 开玩笑! 他拿命打下来的地盘,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想拿走? 凭什么? 问过他手里的刀了么? 他如今已经不太在乎刘五对他的看法了。 刘五现在是比他强! 但他只要在帮规制定的游戏规则内玩耍,刘五就算是不满他,也拿他没办法! 毕竟从品级上讲,刘五只高他半级,他就算是有错,那也得总舵执法长老出面审判他,刘五没资格对他动私刑! 刘五这会儿也很恼怒、很抑郁、很无奈! 恼怒张楚越来越不给他面子,当着他的面都敢威胁堂里的弟兄。 抑郁自己竟然真拿张楚没有任何办法,明招暗招张楚现在都接得住。 更无奈堂里这三个不中用的大佬,给了他们机会,都没人敢伸手去抓! 这些饭桶! 难道就不明白,谁接了瓦罐市场,谁就能得到他刘五和总舵的支撑吗? 难不成张楚还真敢杀你们! 这么贪生怕死,还混鸡毛个帮派,回家卖番薯吧! 刘五最后冷哼了一声,冷着脸拂袖离去。 张楚在三位大佬的恭贺声,走出黑虎堂。 回家的路上,张楚暗自琢磨着,是时候学点刀法架子了。 昨日傍晚,他和赵昌辉那一战,他其实算是输了,只不过赵昌辉伤得比他重一点而已。 赵昌辉全程压着他打! 他是依靠浑厚的气血,生生拖垮了赵昌辉,最后才拼了一个两败俱伤。 其实真论实力,赵昌辉并不比韦建功、杨虹更强。 糟就糟在,赵昌辉清楚他的底细,压根不给他近身的机会,一直围着他游走,比拼刀招。 面对这种稳扎稳打的打法,张楚就只有防守之力了。 说起来,韦建功和杨虹,如果也和赵昌辉一般了解张楚的底细和打法,压根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张楚习武的时间太短了! 满打满算不到三个月。 连赵昌辉、韦建功和杨虹他们习武的零头都没有。 这点时间,即使有“饭桶流”这个金手指相助,也只够张楚拉架子、打基础,根本不够他学一门完整的对敌技法。 但他的体力和血气,看起来怎么着都是习武三四年才有底子。 这就很有欺骗性 从而导致了韦建功和杨虹这两个在城西完全可以称得上是高手的帮派大佬,最终却死在了那么耻辱的招式下。 顺利得连张楚自己都有点膨胀了! 好在昨日赵昌辉把他打醒了! 他已经想明白了。 现在他的名气越来越大,迟早有一天,他的底子会被人挖出来。 虽说他并不惧被人了解他的习武进度,梁无锋那一句“血气异常”,就是他为了应对这种局面而打下的埋伏。 但如此一来,以后他再跟人交手,很难再有便宜可以占! 再不学点真正的一技之长傍身,迟早要完! “可惜了啊,怀中抱汉杀这一招,杀伤力其实也蛮强的!” 张楚叹息着,脚步一转,朝牛羊市场行去。 学技术,到蓝翔! 啊呸! 到梁宅才对! “你要学刀法?” 梁无锋诧异的看着眼前的徒弟,觉得自己越来越跟不上他的脑回路了。 不前阵子才传了你一门黑虎拳么? 这么快就喜新厌旧了? 年轻人,这种想法要不得啊! “兵器,乃手足之延伸,你现在连手足都没练好,进兵器太早了!” 梁无锋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开玩笑! 你练武才多久就要学刀法了? 再这么下去,老子还有多少东西能教你? 为师不要面子的吗? 张楚估摸着这小老头这是还没收到消息,不知道他昨日才砍死了一个用短剑的好手,当下就将昨日之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梁无锋。 “师傅有所不知,昨日” “弟子这也是没办法,老话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弟子现在就是身不由己。” “我想关起门来,好好过自己的安生日子,平日里,跟谁都是和和气气的,没招过谁、也没惹过谁!” “可总有些不知死活的蠢货觉得弟子好欺负,要来占弟子的便宜,没办法,弟子只能砍死他们” “可弟子的武艺,您也知道,现在整个城西帮派界都把弟子架在火炉上烤,弟子要再不学点刀法傍傍身,指不定那天就走在您前边了!” 梁无锋一听就怒了,几撮清须使劲抖动:“混账,你这逆徒,是咒为师早死吗?” 张楚闻言连忙嬉皮笑脸的蹲到他脚边,十分狗腿的帮他揉腿,“哪能啊,弟子巴望您老长命百岁还来不及,哪会咒您老” 这一对儿师徒。 刚开始时,教的,未必是真心教;学的,也未必是诚心学。 说是拜师学艺,到不如说一场买卖。 但处的时间长了,教的,越来越用心教,学的,也越来越用心学,双方走动越来越多,倒也真有了几分师徒情谊。 比张楚和赵昌辉那种塑料兄弟情义,要真挚很多很多的情谊! 梁无锋也年轻过,也有过刀头舔血、朝不保夕的颠簸日子,哪能不明白张楚现在的处境。 他捋着胡须踌躇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松了口,“起来罢别以为为师说你现在进兵器太早是敝帚自珍,你现在拳脚功夫还没练好,急着进兵器的确是有害无益!” “许多人使了一辈子的刀剑也没使出什么名堂,就是底子打得太差,长成了歪脖子树!” “不过你说的,为师也明白这样罢,你回去后,打几口趁手的长刀,每日以桩功练刀架子,站上五六个时辰,先站满一个月,为师再教你基础刀式!” 第33章 弱小即是原罪 “兵器乃手足之延伸” “打几口趁手的刀,持刀练桩功” 张楚翻来覆去的琢磨梁无锋那几句话,心中隐隐的有一种感觉:选兵器要慎重了,以后恐怕是很难更换了。 刀也分很多种。 就张楚在城西见过的,就有九环刀、圆月刀、柳叶刀、雁翎刀四种。 不同的刀有不同的使法,直接影响到武道路数。 比如。 九环刀重力。 圆月刀重招。 柳叶刀重速。 而雁翎刀,则是万金油,怎么使都对,却又怎么使都不太对 张楚习武时日尚段,还没考虑过武道路数的问题,刀对他而言,只是一个砍人的工具。 没有刀,还可以有斧子。 没有斧子,用棒槌也不是不能接受。 只要是能弄死对手的兵器,就是一把好兵器。 昨天杨虹手里那把使得宛如毒蛇信子一般的短剑,给他上了一课。 今日梁无锋的话,则让他不得不面对这个问题。 “我该用什么刀呢?” 张楚暗自琢磨。 “九环刀?” “以力欺人是好,但速度不快,在单对单的厮杀中,破绽太多!” “圆月刀?” “我现在的主要精力还在提升武道境界上,只怕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打磨刀招。” “柳叶刀?” “这个倒是可以考虑,先暂定吧” “雁翎刀?” “这个就算了,样样精通,样样稀疏。” 张楚在暗中比较了一番,总觉得不满意。 其实他心里还有更好的选择。 东瀛武士刀。 学名:太刀! 他心里是歧视东瀛小鬼子的,但他也承认,东瀛小鬼子在某些技术上,的确有独到之处。 太刀能成为地球的名刀到之一,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的。 标准的太刀,根据使用者身高和手长来定制,通常长三尺数寸,不长不短,正正好,方便随身携带。 刀身轻盈、弧度合适,劈、砍、撩、撩、挑,都极为顺手。 当然,对张楚来说,这些优点都是次要的。 最重要的,当然是帅啊! 颜值即是正义! 可惜了,东瀛太刀需要东瀛刀术才能发挥威力,张楚不会,现在也没地儿学。 可惜了一会儿,张楚又忽然反应过来:“不是我踏马用不了太刀,可以用太刀他老祖宗唐刀啊!” 唐刀! 又名横刀、唐直刀。 长短、刀制,都与东太刀极为相似。 唯一的不同,就是唐刀是直刀,而太刀是有弧度的。 他记得前世好像看过一部港片,片名是叫抢帅、还是叫夺帅他都记不清楚了,但他记得,里边有个黑涩会是使唐刀,砍人的时候,帅到炸裂! “光帅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 他竭力让自己不要这么快就被唐刀的颜值俘虏,正儿八经的审视唐刀的优点和缺点。 唐刀是直刀,刀身没有弧度,这意味着,唐刀削弱了劈砍能功,增强了穿刺功能。 从刀的形制上来看,唐刀更接近于剑,而不是刀。 这意味着,要想使好唐刀,刀招也应该偏向剑法一些。 这是坏事,也是好事。 老话说:月棍年刀一辈子枪,宝剑随身藏! 如果只看眼前,他现在缺的就是时间,花太多时间在刀招上,不一定是好事。 但如果放长远一点,横刀近似于剑,他现在打横刀的底子,日后若想转使剑,应该会顺畅许多。 这并不是好高骛远。 他如今对武道的了解还不全面,必须慎重一点,不能一开始就把路走窄了。 有的选,总是好事! 张楚权衡了半天,一拍手:“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以后就用横刀!” 他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后才决定的。 真的不是因为唐刀砍人帅 张楚一天之内,逛了锦天府最大的几家兵器铺。 没有找到和唐刀形制一般的长刀。 最后只能先买两把长剑,改成两把不顺手唐刀先用着。 再在锦天府最好的兵器铺“凛锋阁”内,花重金订制了一把真正的唐刀。 画图的过程,张楚很是下了一番功夫。 又是参考太刀。 又是参考八面汉剑。 连刀身的颜色和刀鞘的颜色,都对铸剑师作了最细致的要求。 力求打出一把最帅啊呸,最好用的唐刀。 然而图成后,并没有如他所想的,引起巨大的轰动,让他愉快的装个逼! 反应平平 收图的铸剑师脸色毫无波动,甚至还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仿佛在说:像你这种神经病,老夫一个月就能遇到一百个! 他的眼神,让张楚不由得想到了一句不知道是不是谚语的谚语:兵器越怪,死得越快! 既不像刀、又不像剑的唐刀,在这个世界就属于可以列入奇门兵器的四不像! “没关系!” “你一定会让全锦天府的人都知道,有一种刀,叫唐刀!” 张楚是这样对自己说。 因为要拉刀架子的缘故,张楚又把桩功捡起来了。 从那天开始,他每天只做三件事! 北风呼啸的长夜里,他一手平举着一把唐刀,默默的站桩,感受澎湃的血气沿着经络运转,感受长刀在手时的手感。 待到晨起鸡鸣,他放下刀,练莽牛劲,继续打熬筋骨,磨砺对自身气血的掌控力。 晌午之后,他练黑虎拳,琢磨该如何掌握那六式杀招! 三件事,占据了他所有的生活。 他就像是一部不知疲倦的机器,抓住每一分、每一秒的光阴,拼尽全力的强大着自己。 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会忍不住的疑惑,这还是那个一心混吃等死、连ceo都不愿意当的自己么? 到底是他穿越了张楚。 还是张楚吞噬了他的记忆? 他真分不清了。 有的时候,他也想慢下来,歇一歇,将一切交给时光,慢慢的生根、慢慢的发芽、慢慢开花、慢慢结果,慢慢门徒遍锦天! 他更想像青龙帮其他堂主、大佬一样,每日里喝喝茶、溜溜鸟、装装比,玩玩俏寡妇,悠悠闲闲就渡过一天。 他现在有这个资格! 但他不敢慢下来。 他一慢下来,那些死在他手下的死鬼,就会一个一个的出现在他眼前。 程大牛、韦建功、杨虹 他们鲜血淋漓、面目狰狞的看着他,无声的狂笑! 似乎在对他说:我们在九幽之下,等你团聚! 张楚不怕他们。 他们活着的时候,张楚都没过怕过。 他怕自己也落得和他们一样的下场。 杀人者,人恒之。 他能杀程大牛、韦建功、杨虹,迟早有一天,也会有一个人,来杀他! 他不知道那一天什么时候来,只能够尽力将那一天,无限期延长。 一入江湖,身难由己 弱小即是原罪! ps:虽然很不好意思,但为了咱们这本书能有一个好的成绩,风云还是厚颜向大家伸手,求一下收藏、推荐票、投资 特别是书评,兄弟们有时间,请一定把对这本书的意见、看法,以及一些想法,留在书评区,告诉风云。 众人拾柴火焰高,有了大家的意见,咱们这本从大佬到武林盟主,才能越写越好。 第34章 下雪了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下雪了 张楚结束一夜桩功,一推开门,就只见到白茫茫的一片,清净如万丈白绫,让人心生欢喜。 他仰着脸,傻乎乎的望了半晌天空中飘飘然然落下的雪花,忽然童心大起的伸手去接 他很多年没有见过下雪了。 张氏披着棉衣从屋里出来,略有些忧愁的看着屋外的大雪:“这还没到小雪呢” 张楚算了算日子,发现是还有五六天才是小雪。 不过玄北州地处大离东北方,下雪下得早些,也很正常。 他是觉得无所谓,反正雪下的早些还是迟些,对他都没有影响。 张氏却是忧心忡忡的。 “新房子那边,今天该停工了吧?” “看老牛的意思吧,他要愿意停工就停工吧,反正咱们是干一天活儿,给一天工钱。” “也不知道伢子们有没有准备过冬的衣裳棉被。” “没关系的娘,儿子待会儿就派人去买些棉衣棉被回来,给他们送去。” “杂碎汤摊子呢?生意会有影响么?” “不会有什么影响吧?下雪大家伙儿也要吃饭啊,咱们家的杂碎汤热乎,还能祛寒” “就怕天冷了,大家伙儿都吃不起饭了啊!” 母子俩在门前唠了一会儿嗑,张楚才明白自家老娘在担忧什么,心里不由的感叹老人心善。 锦天府可不是地球东北,有城市供暖系统。 这里的人越冬,富人靠貂裘棉衣、火盆煮酒。 穷人? 穷人只能靠命硬! 很多人晚上睡过去后,就再也没能醒来 张氏和张楚前身,在锦天府渡过的三个冬天,就是三场生死大劫! 他温柔的挽起老娘的手,笑道:“娘,您要是担忧周围的街坊邻居,待会吃完饭出去转转,看他们过冬还缺什么,完了儿子派人去买回来,借给他们,开春了还咱家就行。” 他对梧桐里这些穷鬼没什么好感,前身的记忆里,这周围的住户也没少给他们孤儿寡母气受。 但只要老娘觉得舒心,张楚并不介意做一回滥好人,给那些他没好感的穷鬼们送温暖。 毛毛雨而已。 张氏愣了愣,随即又叹着气摇头:“要不少钱呢,算了吧楚儿,你挣钱也不容易。” 她不是心疼钱。 她是心疼张楚。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张楚的钱都是怎么挣回来。 都道儿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儿肉,张楚身上每一道伤疤,那都是长在她心上啊! 张楚哪能不明白老娘心里怎么想的,笑着低声宽慰她:“没事儿,小钱而已,您儿子现在挣得可都是大钱,手指缝儿里漏点出来,都能撑死周围的街坊邻居们!” 这是真话。 瓦罐市场归入他手底下后,他虽然只是把杂碎汤摊子开过去,没有直接欺行霸市,但哪怕只是保护费,也比他之前手下所有生意的结余,加起来还多。 这也是他为何不愿意把瓦罐市场交给刘五的原因! 一个瓦罐市场,堪比两个梧桐里啊! 这种吃到嘴里的肥肉,谁敢下手抢,他就敢放手杀人! 如今他每个月的收入,刨去大本营工地、旧街区改造工地、以及发给小弟们的例钱这些大开支,差不离还能剩下五十多两银子。 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但他自信,只要他一直强下去,流到他手里的钱,就只会越来越多! 张氏最终还是拗不过儿子,又是松了一口气、又是愧疚的张罗早饭去了。 张楚站在院子里活动着筋骨,心里忽然想起,柳乾坤说的那些人,怎么到现在还没来? 当初柳乾坤给他说的是这个月月初,如今这个月都到中旬了,还没听到消息。 难不成,发生了什么变故,不来了? “不来捣乱最好!再给我半年时间,谁来老子都不搭理!” 他看着苍茫天地,自信的低声道。 就在昨夜,他对自身气血的掌控,终于突破了八成! 最多两个月,他就能完成气血如一,成为真正的九品武者! 到时候,黑虎堂内还有谁能动他? 刘五? 刘五已经老了,锐气尽失,在四海堂一战中受的伤,只怕现在还没好利索。 他若入九品,只要不抢刘五的堂主之位,刘五绝对不敢轻易对他出手! “吱。” 门开了,李狗子双手拢在袖子里,打着呵欠走进来。 “楚爷,早啊!” 一见这货进门,张楚就不由的望了一眼厨房,那边刚刚冒出热气。 顿时好没好气的调侃道:“哟,狗哥,你每天这个饭点,掐得挺准啊!” “那是!” 这货和张楚混久,是彻底没皮没脸了,竟然大刺刺的就应下了:“您也不问问俺婶儿,俺要是哪顿饭不过吃,她老人家担不担心俺!” 张楚懒得跟他瞎几把扯淡,抬腿就是一脚踢过去。 没成想,他这一脚却是把这货吓得够呛,一遍往后边退一边怪叫道:“哎哟,楚爷您悠着点,俺身上有伤!” 张楚一听,还没来得及问,厨房那头的张氏就拎着一把大勺子冲出来了,紧张的打量张楚和李狗子:“什么伤?” 李狗子先得意朝张楚扬了扬下巴,然后嬉皮笑脸的说道:“婶儿,没啥,俺请楚爷晚上去下馆子呢!” 张氏松了一口气,然后虎着脸教训他:“不过节不过寿,下什么馆子,有钱攒着娶个婆姨不好吗怎么就你一个人过来了?幼娘呢?” 幼娘,就是李狗子他妹,也和他一样,没个大名,就叫李幼娘。 “幼娘去棉纺称棉花去了,晌午过来!” 张氏挥动大勺子,唠唠叨叨的教训李狗子,“你呀,是该对幼娘多上点心了,大姑娘家家的,一身儿没补丁的衣裳都找不出来” 李狗子点头如捣蒜,一副您说得全都对,就我没心没肺的无赖表情。 等到张氏终于回厨房了,张楚才一凝眉,低声问道:“怎么回事儿?” 他闻到这货身上的药味儿了。 李狗子满不在乎的挨着他坐下,低声道:“也没啥,就昨儿个下午,一伙不知道从那个裤裆里钻出来的生瓜蛋子,在瓦罐市场那边捣乱,俺就领了几个人过去找他们,一不小心遭了他们道儿,背上蹭破了点皮儿。” 张楚捏了捏手指。 他不意外没人告知他这事儿。 他是帮派大佬。 不是谁的爸爸。 他养的是打手,不是儿子! 特别是余二和李狗子,名义上他们虽然还只是黑虎堂最底层的帮众,但他们手头的权利和人手,不比黑虎堂另外三位大佬少。 如果连这点小事,都还需请他出面去解决,那张楚还养他们作甚? 至于李狗子所说的那伙人 应该的确是一群什么都不懂的生瓜蛋子。 真要是其他帮派对瓦罐市场下手,也不可能是这种小打小闹。 “人呢?” 张楚问道。 李狗子歪了歪嘴,笑呵呵的回道:“弄死了一个,剩下的,全废了扔出城了。” 张楚皱了皱眉头,有心说点什么。 这货跟着他打了几场血战、杀了几个人,倒是把骨子里的狠劲儿给激出来了,一出手,不是弄死就是弄残 真要是其他帮派派来抢地盘的人,弄死了也就弄死了,不打紧。 但一群什么都不懂的青瓜蛋子,下这么重的手,就有点过了。 他张楚,如今也不需要拿一群生瓜蛋子立威。 但话到了嘴边,张楚又咽了回去。 跟着他经趟过四海堂血战、瓦罐市场血战的小弟,左右也有十几号人。 但就李狗子一个人变成这副心狠手辣的模样。 这就是天性了 “以后自己注意着点,别什么事儿都傻乎乎的往上冲,你手下不是还有弟兄么?凡是让他们先上!” “再说了,你搞不定,不还有我么?” 李狗子嬉皮笑脸的,一看就没把他的话往心里去,“这点小事儿都需要请您亲自出马,您还养着这多张嘴干鸡毛!” 这话,没毛病! 张楚也懒得跟他瞎比比,甩手就是一巴掌拍到他后脑勺上,“滚去站桩!” 偏生这货还就服这个,一溜烟儿的就跑到院子里,摆出马步的姿势站好。 张楚观察了他一会儿,见落在他肩头的雪花几息间就融化了,心下暗暗的点了点头。 他的年纪的确是过了武道筑基的最佳年龄,但好在他自己够勤奋,张楚这边的药膳也跟得上,还是有希望入品的。 当然,少说也要三四年! “回头自己去选两把刀,以后跟我一样,站桩拉刀架子!” “得嘞!” 第35章 来者不善 老张家现在就跟个大食堂似的。 张楚这个吃饭以桶计的大胃王就不说了。 他收在门下的那近二十号孤儿,也正值长身体的时候,一个比一个能造。 再加上李狗子,以及张楚手下那些三天两头过来打秋风的小弟,每次开饭,张氏都按照三十人份的食量准备饭菜。 她一个人忙不过来,还在周围请了几个妇人,帮她一起做饭。 狭小的院子,摆不了这么多桌子板凳,一到吃饭的时候,那都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有坐在磨盘上吃的,有蹲在角落里吃的 还有不要碧莲如李狗子者,直接就端着饭碗跟门神一样站在厨房门口,张氏端出一个菜,就先往自己碗里扒拉半碗的。 总之就是嘻嘻哈哈,没个正行 张楚也不管他们,他家又不是什么高门大阀,吃个饭而已,没那么多规矩。 而且这样吃饭也挺好,喜庆、热闹,让人有胃口。 他每顿都能吃多五六个馒头! “楚爷!” 这厢张楚正和李狗子抢一个鸡腿抢得正起劲儿,三个余二手下的小弟捧着一个长方形的木匣子进院子里来了。 “咦。” 李狗子回过头,惊讶看着来人,“大虎,你们不在牛羊市场收摊,跑到这儿干什么?” 张楚现在手下的盘子大了,人手也多了,虽然还没有明确过具体分工,但在张楚潜移默化的引导下,李狗子和余二已经形成一定的默契。 余二和他手下的弟兄,主要负责经营各处的生意,以及维持大本营工地和旧街道改造工地。 李狗子和他手下的弟兄,则是负责砍人,哪里有人捣乱,他们就拎着刀子上。 这种默契,很大程度是因为余二和李狗子的年纪和性格。 余二人至中年,已经过了争强斗狠的年级,锐气不足,沉稳有余。 李狗子正好相反,年轻,正是敢打敢拼的时候,锐气有余,沉稳不足。 他们这样分工,各自都能自己想做和喜欢做的事情。 这也算是张楚回报那夜他们俩拼死为他挡刀的恩情。 来人指了指怀里抱着的长方形木匣子:“百兵阁将这个送到咱们摊子上,说是楚爷订的兵器,二哥就嘱咐我们哥仨给楚爷送过来。” 张楚趁着李狗子说话的档口,已经将鸡腿收入自己碗里,然后端着脸大的海碗起身笑呵呵的说:“都还没吃饭呢吧,自己去盛饭,吃点!” “谢楚爷!” 三人从善如流,将木匣子放到张楚面前,然后就自己钻进厨房盛饭去了,一点都不带见外的。 其实张楚也知道,小弟们三天两头来他家打秋风,不是真的缺这顿饭吃。 这是他们向自己表达亲近的一种手段。 有时候张楚仔细想想这事儿,也觉得挺奇葩的。 其他大佬,哪个不是三天两头酒楼坐,请自己手下的小弟吃吃喝喝,唯恐拢不住小弟们的心。 怎么到了他这儿,就变成小弟们轮流来舔他,就好像生怕跟不上他的脚步,有好事儿怕他想不起自己。 “不怕货比货,就怕人比人啊!” 思及此处,张楚心里多少还是有几分得意的。 “楚爷,这是啥?” 李狗子伸出油腻腻的爪子,好奇的去摸长方形木匣子。 张楚一巴掌排开他的爪子,“吃完再看!” 李狗子讪讪的收回爪子:“哦!” 刀柄长八寸。 刀长三尺四寸,宽两指半。 净重五斤四两三钱。 黑檀木为鞘、鲨鱼皮裹柄,刀身深沉如墨,只余刀锋处一缕雪光。 通体无多余花纹装饰,只有护手处,有一抹鎏金,宛如点睛,让整口刀看起来越发古典深沉。 李狗子看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张楚也是爱不释手:“好刀!好刀!” “楚爷,这是什么刀!” 李狗子痴迷的摸着刀身。 他并不知道这把刀所代表的意义,但单凭品这把刀散发着深沉、冷凝之感,便已将他征服! 男人的喜好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 张楚起身,抽刀挽了个刀花,“唐刀,又名横刀!” 他已经抓着两把伪横刀拉了半个月的刀架子,刀一入手,便有入肉生根之感,好似手足一般。 他一时兴起,提刀大步走进院子里,“都出来,陪我试试刀!” 话音一落,围着他看热闹的孩子们,一涌而出。 几息后,张楚持刀立于院子中心。 李狗子和十几个孩子,一人手里拿着一节干柴围着他。 张楚深吸了一口气,双手一正一反握住刀柄,立刀于身侧。 “来吧!” 话音一落,李狗子率先将一节木柴掷于张楚。 张楚见状,身形不退反进,手中唐刀迎着木柴斜斩而下。 “啪!” 手臂粗的木柴从中劈开。 “再来!” 这一次,飞向他的柴火不再是一节,而是四节! 破空声四起。 张楚身形于方寸之地急转,手中唐刀刚猛的或劈或斩,将一节节木材砍成两半,无一节砸到他身上。 “全来!” 下一刻,八九节木柴一起飞向他。 唐刀一转,刀势不复先前的刚猛,变得轻快似落叶、迅疾如狂风,或挑或撩、或挡或嗑,将众多飞向自己的木柴扫开。 最后竟只有两三节木柴打到了他身上。 李狗子见状,抬腿就是一脚提向一个将木柴打到张楚身上的孩子,喝骂道:“小王八蛋,不会扔偏一点啊!” 街头上厮混长大的孩子,皮实的紧,揉了揉被踢的屁股,嘻嘻哈哈的就跑开了。 张楚没搭理李狗子,欣喜的竖起唐刀,仔细打量刀口,就只见刀口完整平滑,锋利如初,没有任何缺口。 一口刀,两种截然不同的刀招路数,均流畅无比,没有半分生涩、勉强之感! 这就是他想要的兵器! “啪啪啪” 就在这时,篱笆院围外,突然响起一阵掌声,有人赞赏道:“好刀!” 张楚闻声回头,就见到五个穿相同款式的玄色劲装、膀大腰圆,宛如五尊铁塔一般的大汉,站在篱笆外,心头没由来的生出了一种“来者不善”的预感。 第36章 若敢分生死 这五人。 年长者约莫有三十出头。 年少者应该和张楚、李狗子一般大。 五人站在篱笆外,并未凌乱的挤成一团,也非是一字排开。 而是一人在前,四人在后,呈品字形站立,为首者,是就是他们中的年长者,一个肤色黝黑,五官却极为端正的俊朗汉子。 也不知道为什么,张楚望着这五人,总有一种仿佛面对一堵水泥墙的错觉! 很特殊。 也很强大! 前番他率众进攻毒蛇帮,毒蛇帮那么多人站一块儿,都没给他这样的错觉! 张楚在打量这五人。 五人也在打量他。 见这位城西帮派界风头最劲的副堂主,有着“血虎”之称的张楚,竟是一个双十上下,既不如何高大、也不如何魁梧的白面后生,俊朗汉子的眼神深处,划过一丝轻视之意,大有“时无英雄,方使竖子成名”之感。 张楚还刀入鞘,拱手道:“黑虎堂,张楚!” 俊朗汉子亦拱手还礼,“黑虎堂,韩擒虎见过张副堂主!” 一听到“黑虎堂”三个字,张楚心里就暗道了一声果然。 这五人,就是当初柳乾坤所说的那些人! 迟到了半个月,终究还是来了! 更有意思的是,这人的名字。 韩擒虎! 擒虎 是真名,还是绰号? 是想擒黑虎堂这头黑虎! 还是想擒刘五和张楚这两头猛虎? 有意思啊! 这青龙帮,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啊! 张楚的嘴角,泛起了一丝冷笑。 他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韩兄远道而来,进来吃碗茶水罢!” 韩擒虎摇头:“不敢劳张副堂主招待,兄弟此来,是得刘堂主的许可,向张副堂主取回堂中交给张副堂主暂管的三条街。” 他的语速不快,咬字十分清晰,特别是那个“副”字儿。 “哦?” 张楚嘴角的冷笑越发浓郁了,“三条?不是两条么?” 韩擒虎面色如常:“先前还有一条街道也交由了张副堂主暂管,如今也是时候交回堂里了!” 他说的,是以前程大牛手下的那条街,当初刘五将那条街交给张楚的时候,说的的确是暂管。 但黑虎堂内谁人不知,那条街就是刘五对张楚的补偿。 这是刘五的意思,还是他韩擒虎的意思? 张楚还未开口,李狗子已经怒声喝骂道:“你他娘的算老几,交不交有你说话的份儿?” 李狗子一开口,韩擒虎身后就有一个豹头环眼的黑面大汉就等着眼珠子爆喝道:“直你娘,那个杂种的裤裆没拴紧,把你个小杂种放出来满嘴喷粪?” “去你娘的!” 李狗子面色一沉,扭头看向说话那人,眼神中杀机暴涨,“你再敢说一个字儿,今天要能活着走出这条街,狗爷把头剁下来送你当夜壶!” 越是没爹妈的人,就越忌讳“杂种”这两个字儿。 这个豹头环眼的黑面大汉,是犯李狗子的忌讳了。 听到他放狠话,院子里的小弟们纷纷拿出兵器,默默的站到了他身后,面色阴沉的看着篱笆外的五条汉子,只等李狗子一声令下,就冲出去砍死他们! 什么样的大佬,带什么样的小弟。 李狗子心狠手辣,他手底下的小弟也没几个善茬儿。 真要是心慈手软之辈,在他手下也待不住! 韩擒虎的手下,似乎对杀气极为敏感,李狗子杀心一起,一个个闲散的姿态就全部绷起来了,脚下还不自然的往韩擒虎的身后靠了靠不是害怕,而是结成更紧密的阵型! 韩擒虎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好似疯狗般的李狗子,目光再回到张楚身上:“这是张堂主的意思?” 张楚一直笑呵呵的任由李狗子和韩擒虎的手下打嘴炮,没有出声打断他。 李狗子也是要面子的。 如果对方真敢继续挑衅李狗子砍死就砍死吧! 没什么大不了的! 帮规? 当初的程大牛都敢不惧帮规对他下手。 现在的他,比程大牛强十倍,凭什么不敢! “我兄弟的意思,当然就是我的意思!” 张楚笑吟吟的轻声道。 气氛一下子就变得十分压抑。 韩擒虎皱着眉头看着张楚。 张楚笑吟吟的看着韩擒虎。 仿佛下一秒钟,他们就会下令厮杀一场! 院里的人很多,大部分都是孩子。 几个机灵鬼,硬拉着惊惶的张氏回屋了。 剩下的,就地找了些柴火块,个个面色不善的看着韩擒虎一行人。 他们是小。 但他们也知道感恩,知道谁对他们好。 张楚把他们从街上捡回来,给他们饭吃,给他们衣穿,给他们一个家。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没家的孩子,比穷人的孩子更明白人情冷暖。 沉默半晌,韩擒虎突然轻笑了一声,抱着两条膀子,悠然的转到大门踏进院子。 “嗤啦。” 这是小弟们刀剑出鞘的声音。 但李狗子没动。 他在等张楚的声音。 张楚也没动。 他想看看,这个韩擒虎还想玩点什么花活儿。 “来时就听闻,张副堂主勇猛过人,有血虎之称,今日得见,果然名副其实!” 韩擒虎无视了一把把雪亮的长刀,目光炯炯的看着张楚:“这样吧,兄弟初来乍到,不知山高水浅,不如张副堂主出手,我们掰掰腕子如何放心,点到为止!” “你若敢与我分生死,我就接着!” 张楚轻描淡写的一口拒绝:“点到为止什么的,就算了罢,没什么意思!” 语气很轻。 但话里的意思,一点都不轻。 韩擒虎一进来,他就感受到了他体内血气的活跃程度。 和比赵昌辉强,但强得极其有限 这样的人物,若是生死搏杀,只要他不会多少一招定生死的杀招,张楚有信心拖死他! 不是他杀性大。 而是韩擒虎的确太咄咄逼人了点! 追到他家里来抢食! 只这一点,就令他对韩擒虎的印象,恶劣到极点! 韩擒虎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他是在死人堆里滚过几遭的人,当然能分辨出,张楚是虚张声势,还是真敢与他分生死! 不,不是敢不敢! 而是张楚想杀他! 他没料到。 他真的没料到! 做小弟杀性大! 做大佬的,杀性比小弟还大! 出口就是分生死! “妈的人命就这么不值钱的吗?” 他心下抑郁,暗道自己好像也没招惹这个张楚啊,怎么就搞到个地步了呢? 分生死 他是不敢的。 真的不敢! 张楚不比他弱。 就刚才张楚斩柴火那几刀,他就看出来了。 这个层次的准入品武者生死搏杀,生死往往只在一招之差。 他没有必胜张楚的把握,就不敢拿自己的命来赌。 他好不容易才从死人堆儿里爬回这花花世界,还有大把的好日子等着他,他不想就这么死在这里。 “看来今天这个下马威,立不成了!” 韩擒虎遗憾的在心里嘀咕道。 韩擒虎拿了两条街,离去了。 张楚目送他们离开,沉声对身侧的李狗子道:“听他的口音,是锦天府的人,回头派几个,去查一查他的底细!” 这个韩擒虎,野心勃勃、咄咄逼人,不是善茬儿。 他今日以分生死,将他逼退。 但保不齐,日后会因为更大利益,与他真的分生死。 他不惧韩擒虎。 现在都不惧,日后就更加不会惧! 但必须要先摸清他的背景。 这伙人,肯定是有大来头的。 不然,青龙帮不会接纳他们。 李狗子应下。 他心里也有危机感。 那韩擒虎见了楚爷试刀,还敢找楚爷掰腕子。 这代表,韩擒虎不惧楚爷 自己呢? 能在楚爷手下走几招? 无知者才无畏。 知道得越多,李狗子越觉得自己弱小。 他想变强了。 再不变强,就跟不上自家大佬的脚步了。 ps:昨天书单大佬“蓝天火云”给风云取了一个外号:瓜刀压海棠手动笑哭。 风云觉得这个外号很有意思,可惜不能改笔名 要不然这样吧,以后大家伙儿就叫我瓜刀好了!手动斜眼笑 第37章 卧底? 张楚原以为,韩擒虎这伙人,只有韩擒虎一人是大佬级,其他的都是他手下的心腹。 然而第二天,他就收到了消息。 韩擒虎他手下的那四个人,全是坐镇一条街的大佬。 而韩擒虎本人,俨然就是黑虎堂另一位副堂主! 他当时就震惊的几乎说不出话来这伙人,到底是有多强的背景? 黑虎堂很快就变天了! 除了张楚外,另外的三位大佬,均被韩擒虎这伙人不同程度的打压。 识时务的,私下投奔了韩擒虎,只交出了堂口交由他暂管的地盘和生意,保住了自己原本的地盘和生意。 不识时务的,别说堂口交由他暂管的地盘和生意,连自己原本先的地盘、生意、人手,都被韩擒虎这伙人硬吃了大半! 不是没人去找刘五告状。 然而刘五竟只是和稀泥,别说惩罚韩擒虎,令他交出抢走的地盘、生意、人手,连派人申斥一下韩擒虎,都没做! 黑虎堂,俨然姓韩了! 不止黑虎堂。 飞鹰堂和四海堂,也都是如此。 特别是四海堂。 张楚收到风,一个叫步风的狠人,加入四海堂的当天,就公然挑战赵昌辉! 赵昌辉接战。 结果险些被步风当场打死 四海堂一夜之间就姓了步。 赵昌辉手下近十号大佬,除了两个他以前的近身小弟外,其余人全投入了步风门下。 当然,这些都和张楚无关。 自那日韩擒虎上门,被张楚以分生死逼退后,韩擒虎就再没和他打过照面,也没碰张楚手下的地盘和生意,似乎打定了主意,与张楚井水不犯河水。 他如此识趣,张楚当然也不会傻呼呼的跳出来跟他打擂台,许多黑虎堂的老人上门来请他出头,他也都没搭理。 时间在他这边,每一天,他都会昨日更强大一分! 再给他两个月,他就能入品! 届时,区区一个韩擒虎,他分分钟就能砍死他! 而且,李狗子派出去打探韩擒虎底细的小弟,迟迟没有回信,现在对付他,张楚心里没底。 深夜。 屋外北风似乎刀子,晃动得破木窗哗哗作响。 屋内,张楚的呼吸声,亦悠长如牛饮,一呼一息,扯动着窗户纸不断膨胀、收缩。 若是有人在一旁计数,就会惊奇的发现,张楚每次一呼一吸间,间隔竟都三十个弹指以上。 “梆梆绑梆梆。” 悠远的打更声,将他从深层次的入定中唤醒。 他睁开双眼,感受了一下子体内的血气消耗的情况,觉得还能再持续一会儿,就重新逼上了双眼。 忽然,胸膛中一阵又麻又痒的异样感,让他不由自主的咳出了声。 他担心惊醒睡熟的老娘,伸手捂住嘴,却觉得手心一片温热好像是一口浓痰咳在了手心。 他顿时大感惊奇。 “痰?” 健康男子的痰,是极少的。 这个时代又不存在尾气排放、空气污染和抽烟这一说。 而且张楚如今打熬筋骨有成、气血雄浑如大江长河,体质比普通男子强了数个档次。 好端端的,怎么会咳出一口痰来? 他心下暗惊,疑心自己是不是练功出了岔子,伤了肺腑。 当下收起手中的横刀,摸出火石点燃油灯,将手心靠拢油灯仔细观察。 然而入眼,却不是暗黄色的痰。 而是一团黑色的不知名液体。 他拈开这团不知名液体,细细一看,才发现这团液体,不是黑色是暗红色! 有点像鲜血干涸后的颜色。 再一嗅一股刺鼻的腥味儿。 腥,但不臭。 他惊疑不定的左思右想:“这是肺腑的杂质?” 他有经验。 最开始练桩功打熬筋骨的时候,每次结束皮肤上都会覆盖一层油腻腻、散发着腥臭气味的杂质,感觉就像蒸桑拿一样爽。 后来那种杂质渐渐就少了 到现在,他站桩,里衣依然会被汗打湿,但却不会再有丝毫的腥臭味儿。 连汗味儿都极淡。 不过肺腑排出杂质,到是第一遭,具体是不是,他心里也没把握。 他起身,试探着吸气,并未感觉到肺腑有任何疼痛感,相反,还有一种十分畅快的感觉,就像是溺水后浮出水面吸的第一口气一般。 但他仍觉得不放心,心想着,等天亮了去看看大夫再说。 “卖炊饼喽,武家老字号炊饼,又脆又大” “冻梨,又甜又脆的冻梨,一个大钱三个” 以油脂伞和折扇闻名的青花街,一如既往的安乐繁华。 张楚坐在许氏医馆内,忐忑不安的望着正在给他看诊的许大夫。 已至花甲之年的许大夫,先是查了张楚的舌苔,又是把着他的脉搏仔细感应。 许久之后,他收回手,笑道:“楚爷,您的脉象平稳有力、后劲绵延,老朽真没瞧出什么毛病。” 张楚不死心,“许大夫,主要是我肺腑,最近不太对劲,您再给仔细看看” 许大夫摇头,“肺腑属金,冬属水,金遇水则寒,今年雪来得早,您又是武人,感觉敏锐,偶有不适,也属正常,且老夫已查过您的舌苔与双手,并没有肺腑受损的迹象这样吧,您要真觉得心难安,老朽给您开一剂滋肺强身的汤药,您拿回去煎服,有病养病,无病强身!” 张楚心下略安,拱手道谢:“多谢许大夫狗子,取诊金来。” 从许氏医馆出来。 张楚仍觉得心头忐忑毕竟是咳血啊! 行至青花街、牛羊市场、梧桐里的三岔路口时,他心下一犹豫,转身往牛羊市场行去。 他觉得,这事儿必须要搞清楚才行! “你说你昨夜站桩咳血?” 梁无锋听张楚说完,也是大为诧异。 张楚点头。 “肺腑可有不适?” 张楚:“未曾感到。” 梁无锋:“伸出手,为师替你把脉。” 张楚依言伸出手,口头却道:“弟子方才已经去过医馆,大夫说弟子身体无恙师傅,您说有没有这种可能,那口血,是气血滋养肺腑到一定程度后,排出的杂质?” 他这么问,并非无的放矢。 正常武道学徒习武,先习桩功熬筋骨,筋骨打熬有成,再练劲掌控气血,气血如一,便是入品武者! 很少有武道学徒,会在筋骨打熬有成后,继续炼桩功打熬筋骨。 毕竟练桩功打熬筋骨,是要消耗气血的。 花在打熬筋骨上的气血多了,练劲掌控气血的进度自然就慢了,气血无法如一,筋骨打熬得再强,也无法入品。 张楚之前,走的也是正经的先习桩功熬筋骨,再练劲掌控气血的路子。 后来因为要拉刀架子,就又把桩功捡起来了。 这一练,就又是一个月 他站桩一个月,相当于其他武道学徒,站桩两三年之久! 而气血沿着近经络运转,虽然大部分都消耗在了筋骨上,但总会有一部分,散落到肉身的每一个角落,滋养肌肉和五脏六腑中。 极少,但积少成多 梁无锋也知道张楚的气血有异常人。 他略一沉吟,便微微颔首道:“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顿了顿,他又道:“武道三境九流,下三流统称练力,但每一流练的,是不一样的。” “九流练肌!” “八流练髓!” “七流练内腑!” “依你所说,的确有熬练内腑的迹象!” 说完,他松开了张楚的手腕,“安心罢,你的脉象平稳有力、气血雄厚如湖,比牛犊子还壮,没任何病灶!” 听他也这么说,张楚悬吊吊的心,总算是落回胸膛里了。 师徒俩就张楚桩功问题,讨论了半响,一致认为,这是好事。 但也没有好到惊才绝艳、旷世奇才的地步。 练武本就是按部就班的事情,张楚在九品前就开始走七品的路,顶多也就是让他的身体底子比同阶武者强一点,以后的七品路,更好走一点。 这是梁无锋说的 至于里边有没有羡慕、嫉妒,故意打击张楚的成分,那就是天知地知,梁无锋知,张楚不知了。 今日这师徒俩的谈兴都不错,聊完武道,又闲聊起近日城西帮派界发生的件件大事。 当听到张楚说起青龙帮内近日冒出了很多争强斗狠之辈,将青龙帮搅得乌烟瘴气时。 梁无锋突然牛头不对马嘴的插了一句:“听说刚到任的郡兵曹陆安狄、陆大人,是以镇北军千夫长的身份,调任的” 张楚闻言愣了愣。 郡兵曹? 市级武装部部长? 这和黑涩会争斗有鸡毛关系? 他刚这样想,脑子里突然划过一道闪电,失声道:“什么?” “师傅,你说我们青龙帮里近日冒出来的这些好手,是新到任的郡兵曹的人?” 梁无锋捋了捋三寸清须,反问道:“为师说了么?没有吧” 这简直是比上次说到刘五可能出身镇北军时那句“为师什么都没说”,更加明显的暗示啊! 张楚有点懵。 市级武装部长派手下来混黑涩会? 韩擒虎他们不会是卧底吧? 但哪有比黑涩会还踏马黑涩会的卧底? 第38章 例钱 晌午,杂碎汤摊子生意最好的时候。 张楚和李狗子随着拥挤人流,慢慢的挪到摊子前。 “掌柜的,给我一碗杂碎汤!” 听到张楚的声音,亲自站在大铁锅前掌勺的余二惊讶的回过头,见了他,连忙摘下腰间的围裙迎出来,“楚爷,您怎么来了?” 拥挤在摊子前买杂碎汤的下力汉们这才注意到张楚,纷纷热情的向他打招呼。 “楚爷!” “楚爷,还没过午呢!” “楚爷,有日子没见您了!” 张楚和气的四下摆了摆手,迈步走进摊子里,早有识趣的食客,端着杂碎汤碗给张楚让座。 张楚无心跟自己的客人抢座,又拗不过这些食客,索性让余二给他们一人送两碗杂碎汤,以示感谢。 杂碎汤送过去,摊子的食客纷纷夸张楚仁义。 张楚笑着私下拱手。 他在城西这一片的名声,还是很不错的。 很少有帮派大佬能像他这样,不欺压平民老百姓,凭自己的本事做生意,见谁都是和和气气的,还数月如一日的,将卖不完的杂碎汤,免费赠送给附近的穷苦人家。 当然,这些其实都是小事,换一个正经的商人来做,或许大家伙儿就会觉得没什么,理所应当。 怎奈同行衬托的好。 其他帮派大佬,每做一件恶事,都会令周围的平民老百姓记起张楚的好儿来。 恶人做一件好事,会令人对他大为改观。 好人做一件恶事,或许就会遗臭万年。 千古如是。 张楚落座,余二也没有立刻过来招呼他。 等到摊子里的人流散得差不多了,他才端着一红一素两大碗杂碎汤过来,陪着张楚和李狗子一起坐下。 余二:“楚爷,您今儿个怎么有空过来?” 张楚用竹签子叉起一块儿红油猪大肠,扔进嘴里慢慢咀嚼,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 他是有日子没来杂碎汤摊子了。 张楚:“去拜见我师傅了,顺道过来看看怎么样?最近生意如何?” 余二:“挺好的,下雪后,生意比以往还要好上两成。” 张楚点头,这和他预料得差不多。 天再冷,人也要吃饭,杂碎汤热气腾腾,又麻又辣,正适合祛寒。 三人闲聊了片刻,余二忽然想起一事来。 “对了楚爷,有个事儿我正想晚上去向您汇报,现在您来了,就拿拿主意吧!” 张楚:“说。” “今早上,步风的人来过,让咱们的杂碎汤摊子,以后每个月也按规矩交例钱。” 他刚说完,李狗子一下子就炸了。 “啪。” 他猛地一拍桌面,怒声道:“去他娘的,他算老几,也敢跟咱们论规矩?” 余二看了张楚一眼,有些担忧的低声道:“我也不想交可现在这四海堂,基本上就是步风那伙人当家做主了,咱不交,以后这生意,怕是没法儿做了!” “他敢!” 李狗子怒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楚爷,晚上俺就带几个弟兄,去会会那个什么劳子步风,看他是金刚不坏,还是三头六臂!” 余二拍了拍他的肩膀,摇着头道:“狗子,一点小钱而已,犯不着”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 李狗子挣开他的手,大声道:“他这是打咱楚爷的脸!这钱咱要是给了,传出去,不就成了咱楚爷怕了他步风么?” 张楚任由他们俩争执,自顾自的吃着杂碎汤,慢慢思索着。 例钱,说直白了就是保护费。 他刚开始弄杂碎汤摊子那会儿,生意不大,各个堂口看在他黑虎堂白纸扇的头衔上,就没跟他提过例钱这一茬儿。 后来他捅死程大牛坐大,一般的大佬也不敢来给他提例钱。 况且,当时要收他的例钱,就必须连着赵昌辉的馒头摊子一起收,为了一点小钱,一次性得罪两个青龙帮最有实力的大佬,正常人都不会干这种蠢事儿。 等他上位黑虎堂副堂主了,例钱这个规矩,就更兴不到他头上来了。 一般的大佬没实力、也没资格跟他讲规矩,有实力、有资格跟他讲规矩的三大堂主,也犯不着为这点小钱得罪他。 如今,步风这个不是堂主,胜似堂主的人物来跟他讲规矩 是想逼他出手? 还是想拿他立威? “有点难办啊!” 张楚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他何尝不知道,这个例钱不能交,交了就等于是他向步风示弱。 但不交怎么办? 是杂碎汤生意不做了? 还是直接和步风开战? 左右都不划算啊! 吃完最后一块儿猪大肠,张楚抽出汗巾拭了拭嘴角,轻声道:“步风想要钱,就给他罢” “楚爷” 李狗子一急,就要说完。 张楚抬手打断他了,继续看着余二说道:“但是,必须按照规矩来,别的摊子交多少,我们就交多少,多一个大钱,你就让他来找我要!” 他现在不愿意和步风、韩擒虎这伙人撕破脸皮。 至少现在不愿意! 他相信梁无锋说的话,小老头大半截身子都入土了,也没必要坑他。 而且当日韩擒虎来寻他时,他就觉得这伙人的站姿好像有章法,给他极大的压力,如今梁无锋一提点,他才明悟过来 那是军阵! 五人一伍、十人一什 青龙帮三大堂口,一堂一伍,加起来就是整整十五人! 十五个从北疆死人堆儿里爬回来的厮杀汉 现在撕破脸,他必吃大亏! 更何况,这伙人的背后,还站着一尊大佛:新任郡兵曹! 那种等级的大人物,已经不是他能挑衅的了。 他不能。 刘五不能。 青龙帮帮主侯君棠,也不能!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在入品之前,能怂就怂,一切以保存实力为主。 余二闻言,心头隐隐的松了一口气。 他一个人主持这么多生意,压力很大的。 张楚似是猜出他心头所想,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轻笑道:“老二啊,你压力也别太大,你要知道,你代表的,是我!只要他们没搞死我的信心,就绝对不敢动你的!” 这点信心,他还是有的。 余二强笑着点头。 顿了顿,张楚又对李狗子道:“狗子,后边给你手下的弟兄打个招呼,没事儿多来这边转转以防万一!” 李狗子忿忿不平的应了一声。 第39章 老汉拉车 铅云覆万里,大雪封锦天。 张楚光着膀子站在雪地中,手持一柄竹刀,一刀一刀的劈砍着一节木桩。 木桩是常用来的做大船桅杆的百年铁木,一人高、腰身粗,深埋进地下,真刀子劈上去,都不能留下多深的刀印。 竹刀是以近百根细篾绞成的,浸泡了桐油,坚韧似的藤鞭,每一刀劈出去,尖锐的破空声都像极了鞭花。 无锋的竹刀,劈砍到铁刀都难留下多深刀印的铁木桩上,却砍的木屑纷飞。 “五百六十七!” “五百六十八!” “五百六十九” 张楚一刀一刀的数着,声音铿锵有力,不像是计数,反像是在鼓励自己。 七百刀后。 他双手掌心今日才磨出来的血泡,又磨破了。 鲜血顺着刀柄,滴落到了白雪上,红得刺眼、红得妖异。 疼得他只想把竹刀塞进灶堂,一辈子都再也不要看见这个破玩意才好。 然而,这一次,他没有惯着自己。 他拧着两条剑眉,越发用力的握住了刀柄,越发用力的挥刀。 心头怒吼着:疼吧! 使劲儿疼! 有种疼死老子! 疼不死老子,老子就能变得更加强大! “七百二十一!” “七百二十二!” “七百二十三!” 心疼儿子的张氏,听出了他声音里的异样,第三次披着棉衣出来,一眼就看到了他脚边的血迹。 “楚儿,歇一会儿吧,你在流血” 张楚头也不回的大声说:“娘,我没事儿,外边冷,您别出来,我再练会儿,就进去歇息。” 张氏拿儿子没办法,只能站在门口,眼巴巴的望着儿子,希望他早些结束,回屋烤烤火。 逆来顺受了一辈子的老夫人不明白。 不明白儿子为什么要这样苛待自己。 明明日子都已经好起来了啊? 又不愁吃。 又不吃穿。 天冷了还烧得起炭。 为什么日子好了,儿子反倒过得比以前更苦了? 十天前,张楚持刀站桩站满一个月,去寻梁无锋。 梁无锋给了他一本刀谱,让停了莽牛劲和黑虎拳,每天照着刀谱劈木桩,以刀练劲。 刀刀需耗血气。 刀刀必尽全力。 能劈多少刀,就劈多少刀。 第一天,张楚用铁刀,劈了一百三十六刀。 双手鲜血淋漓,铁刀崩断四口。 第二天,张楚换木刀,劈了两百一十四刀。 扭伤手腕,铁刀崩断二十七柄。 第三天,张楚换竹刀,劈了四百二十八刀。 双臂肿如大腿,竹刀崩断三柄。 第四天,张楚劈了七百五十一刀。 血气耗尽,难以为继 第五天,张楚劈了九百六十九刀。 血气掌控,突破九成,以竹刀,一刀斩开木桩! 今天是第十天! 张楚想要消耗大半气血,寻找突破血气掌控十成的窍门! 血气掌握十成,很难! 比血气掌握从一成突破到九成加起来,还要难! 血气又不是手脚,想用多大力道就用多大力道。 要想掌控十成气血,须得观想法、意志力、呼吸法三管齐下,方能成事! 张楚欠缺在意志力。 其他的武道学徒,练到他这个地步,谁人不是一步一个脚印,历经数年苦功? 那么多的时间、精力积累下来,谁人不是对自己筋骨、血气的每一分精进,都了如指掌? 熟能生巧。 熟亦能顺利掌控全身气血。 张楚不一样。 他的进步,太快了。 快到他还没来得及适应当前的力量,力量就已经再次变强了。 以致于,他对自身力量的掌控,其实是极弱的。 这一点,气血掌控九成之前,还不太明显 等到了接近十成时,他才感觉到棘手。 依梁无锋所说,气血掌控十成,心之所至,力之所及,进可隔山打牛、退可不动如山。 而张楚已经掌握了九成气血了,却依然只能依靠的呼吸法,强行消耗气血,增强力量 形象点说,其他武道学徒气血掌控十成,是开车。 而张楚,气血已经掌控九成了,却还是老汉拉车。 别人想前进,一脚油门,轻轻松松就冲出去了。 而张楚想前进,速度慢就不说了,还特别的吃力! 开车的和推车的相撞,后果不言而喻。 张楚现在正在做的,就是不断消耗掉体内的九成的气血,然后在气血一缕一缕的恢复过程中,去仔细揣摩、体悟。 相当于是将一身气血,拆开了分别掌握。 也就只有他敢这么干! 其他武道学徒要敢这么干,不出一天,尸体就凉透了! 当然,张楚也只敢做到消耗九成消耗十成,只怕直接就猝死了,啥金手指都不好使! “一千二百四十一刀!” 劈出最后一刀,张楚浑身冷汗直冒,呼吸剧烈得就像是哮喘一样, 已经过了九成的红线了! 此时他的脸色,灰白得就像是死人一样,双目更是浑浊得不见半分神光! 他用竹刀当拐杖,踉踉跄跄的冲进屋里,抓起早就备好的热馒头就啃,吃相就跟饿死鬼投胎一样。 张氏早就见怪不怪了,只顾着端着一碗温热的菜汤凑到他嘴边,一个劲儿念叨“喝口汤、喝口汤,别噎着”。 七八个馒头下肚,张楚的脸上终于浮起了一抹红光。 缓过气儿了。 他抓紧时间,跟老娘打了一声招呼,端起剩下的馒头就冲回卧房,盘膝坐到床上,全神贯注的去揣摩、体悟,每一缕新生的气血。 源源不断的热流,从他腹中涌入胸膛、四肢。 酸疼难忍的双臂,在热流的包裹中,顷刻间就松弛了下来。 感觉感觉就像是上了刚上了机油的老旧发条。 一丝丝的力量感,从他全身每一个角落传递到他脑海中,仿佛有无数个小人在对他说:老爸,我们又行啦 这就是血气恢复的迹象! 他深呼吸,用尽全身力量,握拳。 松开。 再深呼吸,再次用尽全身力量,握拳。 松开 一次力道比一次更强。 一次调动的血气比一次多。 直到腹中热流耗尽,体内气血恢复三成,张楚才睁开眼,拿起一个个馒头大啃。 七八个馒头下肚,热流再起,他随之停手,再次闭上双眼,静心体悟。 第40章 进击的李狗子 风雪交加。 越发寒冷了。 没了张楚督促的李狗子,又固态萌生了。 桩也不站、刀架子也不拉,嘚嘚瑟瑟的召集了十余号小弟,舒舒服服的窝在家里喝大酒。 一大群臭男人,脱了鞋子烤着火盆,那满屋的臭脚丫子儿,简直辣眼睛! 只可怜李幼娘,才及得上灶台高,就不得不忍受一大群臭男人的臭脚丫子味儿,还得跑进跑出的伺候这群臭男人。 酒过三巡,一帮滚刀肉开始发牢骚了。 “哎,狗哥,您说楚爷到底是怎么想?咱们人多势众的,凭啥向那个几把步风低头?” “是啊,您是不知道那伙人现在有多横,昨个儿二哥去进郑屠户那里进杂碎,正逢步风那个近身小弟去割肉,故意撞翻二哥的箩筐,还指着二哥哈哈大笑,当时要不是二哥拦着,刘瞎子就扑上砍他了!” “是啊狗哥,您说就咱这伙人,在城西这片儿怕过谁?当初那毒蛇帮多屌,还不是被咱们给灭了!” “难不成,楚爷真怕了那步风?” “扯淡归扯淡,别扯楚爷!” 李狗子生气的甩了说张楚的那名小弟一巴掌,回过头阴沉着脸训斥道:“就你们这群满脑子下水的夯货,也配对楚爷的决定说三道四?” 他的做派,很多时候都像极了张楚。 连随手拍人后脑勺这种小习惯,他都学得有模有样。 他手下的小弟,也都如他一般二皮脸,被他甩了一巴掌也不恼,嘻嘻哈哈的提起酒坛子就给他斟了满满一碗酒,似乎是准备灌他一碗酒,报这一巴掌之仇。 李狗子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端起酒碗和他碰了一下,仰头一口饮尽。 末了,他把酒碗重重的往桌上一拍,虎着脸沉声道:“你们这些夯货,以后别啥事儿都埋怨楚爷,多体谅体谅楚爷的难处儿!” “旁的不说,就说凭咱楚爷现在的实力,用得着怕谁?” “步风?” “他还没那个资格!” “当初那毒蛇帮、赵昌辉,哪一个不屌?” “楚爷还不是说干他们就干他们!” “现在为什么要向步风低头?” “还不是顾忌咱们这帮穷弟兄!” “你们真当干仗,不死人么?” “上次咱们干毒蛇帮,要不是楚爷先弄死了那个鸡毛杨虹,咱们这帮穷兄弟,至少要撂一半人在瓦罐市场!” “有这么个拿兄弟当人看的大哥,你们不偷着乐就算了,还成天瞎几把埋怨,良心都喂猪了?” “老子今儿就先把丑化说在前头,以后咱们哥们喝酒扯淡,你们扯谁老子都没意见,但谁要再敢说楚爷的不是,可就别怪老子不认他这个兄弟!” 他这边不带喘气儿的一口气说了一大堆。 下边的小弟却都一脸纳闷的看着他,一个个心里都在嘀咕:我们说什么?你就这么大反应? 他们觉得,自家大哥罗里吧嗦说的这一通话,与其说是说给他们听的,倒不如说是他自己发牢骚。 不过看他说得唾沫星子四溅,还是有个小弟很给面子的接了一句。 “那咱们也不能一直任由步风那伙人在咱们头上拉屎拉尿啊!” 李狗子深吸了一口气,笃定的说道:“你们跟楚爷的时间都没俺久,俺才最了解他的脾气,他有仇,从来都是不隔夜的,这次忍了这么大委屈,迟早连本带利讨回来!” “迟早!” 众小弟一回想自家大佬的光辉战绩,纷纷点头称是。 “来,狗哥,咱们再走一个!” 有小弟给起身给李狗子敬酒。 李狗子大气的一摆手:“喝喝喝,菜不够、酒管饱,今儿个谁要竖着从老子这屋里走出去,就是看不起俺李狗子!” “就狗哥您这句话,就必须自罚三碗!” “对,自罚三碗!” “不罚我们不喝!” “多大个事儿,不就三碗酒么,喝酒喝!” 李狗子牛逼哄哄站起来,一手酒碗一手酒坛,大声道:“瞧好了!” 众小弟纷纷起哄:“好!” 就在这时,有人推门进来,顺着门缝涌进来的寒风刺激的屋内的众人齐齐打了个寒颤,回头怒视来人。 却见到一个鼻青脸肿的汉子,拎着一个破酒坛子,怏怏的进来了。 见了来人,众小弟嘻嘻哈哈的打趣道:“哟,孙四儿,让你去打个酒,你丫打了小半个时辰,咋的?你这是去买粮食酿酒去了么?” “你脸怎么了?摔跟斗了么?” “什么摔跟斗啊,肯定是扒寡妇们被人揍的!” 孙四儿气呼呼的将破酒坛子扔到桌上,一脸晦气的说道:“甭提了,回来的路上,被王富贵那个孙子给撞了一个跟斗,糟蹋了酒不说,还揍了俺一顿!” “王富贵?他揍你,你不会揍他啊?” “他们三个人,俺一个人,怎么打得过他们!” “啪!” 喝完三碗酒的李狗子将酒碗拍到了桌上,斜着眼看着孙四儿:“王富贵?韩擒虎手下那个王富贵么?” “不是他还能是谁!” “草他娘的!” 李狗子一把掀了桌子,暴怒的瞪着一双眼珠子大吼道:“步风骑到咱们头上拉屎拉尿也就算了,他韩擒虎竟然也敢蹬鼻子上脸,去他娘的,这日子没法儿过来兄弟们,抄家伙,跟老子去砍了他们!” “砍死他们!” 一群闲得蛋疼,外加喝得都有三分醉意的小弟,全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混蛋玩意儿,一见李狗子发怒,纷纷大声的附和。 一时之间,屋内到处都是翻箱倒柜抽刀子的混蛋玩意儿。 有个找不到刀子的混蛋玩意儿,灵机一动,冲进厨房提菜刀。 没成想,菜刀没拿到手,反倒把在厨房给他们做下酒菜的李幼娘引过来了。 小丫头迈着一双小短腿冲进屋里,一眼就看到一群喝得脸红脖子粗的糙汉在满屋子找武器,连院子里劈柴火的斧子都已经落到他们手里了,小脸儿登时就吓得惨白惨白的。 她冲上,死死的吊住李狗子的衣袖,哀声道:“哥,猪头肉马上就弄好了,你别出去了!” 李狗子粗暴的甩开她,怒声道:“别人都快踩到你哥脸上了,还吃个鸡毛的猪头肉!” 李幼娘被他甩了一个屁股墩,额头在桌角上磕破了都没管,又一下子扑到李狗子身上,八爪鱼一样缠着他,带着哭腔哀求道:“哥,你喝醉了,不要出去闹事了好不好” 兄妹俩相依为命十几年,没有谁比李幼娘更了解李狗子的了。 她看得出,自家大哥已经喝醉了。 她也知道,自家大哥喝醉了,总是惹是生非。 “老爷们做事,哪有你个小丫头片子插嘴的份儿给我撒手!” 李狗子粗暴的扒开她的双手,像扔鸡崽儿一样再次把她给扔了出去。 他这会正是酒劲儿上头、怒火中烧,谁都拦不住他! 没等李幼娘再次爬起来缠住他,他已经带着屋里的小弟风风火火的冲出去了。 李幼娘看着消失在风雪中的人群,急得都快落泪了。 这么多人拿着刀斧出去,要出大事啊! 可她人小力气也小,拦不住那个背时的大哥啊! 正当她急得团团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时,小脑袋里突然想起了一个自家老哥最服气、也最怕的人。 “对,找楚爷!” 念头一定,小丫头就再也待不住了,迈开两条小短腿儿就一头扎进了风雪里。 第41章 崩塌的人设 张楚一见到李幼娘,就知道出事儿了! 这么冷的天儿,小丫头跑到他家的时候,小脸儿冻得乌青乌青的,额头上还有血迹。 要没事儿,李狗子怎么可能让她这个样子跑过来。 问清楚事情经过,张楚什么话都没说,是把李幼娘交给老娘看管,转身就进了屋里。 不一会儿,他就披着斗篷,挎着横刀,带着两个近身小弟冒着风雪出去。 他知道,这把新刀,今天可能要开锋了 计算总是赶不上变化。 张楚认怂争取到的时间,就这么葬送在了一个小弟沽酒的路上。 今天无论结局如何,他和韩擒虎、步风这伙人,都算是彻底撕破脸皮了! 他不责怪李狗子。 因为李狗子也没啥大错,只是冲动了点。 做大哥的,其实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 比如李狗子。 他手底下的小弟被人以多欺少的揍了一顿,他要不给小弟出头,以后还怎么带小弟? 再比如他。 李狗子要被人给揍了,他要不给李狗子出头,他以后还怎么带小弟? 对错? 重要么? 不重要! 小弟做错了,当大佬的还能帮他出头,才重要! 李狗子的情况不妙。 张楚找到他时,他跟个血葫芦似的,生死不知的被韩擒虎踩在脚下。 而李狗子手下的那些小弟,也横七竖八的躺在周围,呻吟声此起彼伏。 但还能呻吟,就是好事。 韩擒虎在喝酒、吃菜。 酒是梅子酒。 菜是花生米。 很简陋,但韩擒虎却吃得自得其乐。 他那四名大佬级的心腹,站在他身后。 二十多号小弟,围着他四周。 张楚入内。 手中一把横刀。 身后两名近身。 别无他物。 韩擒虎见了他,笑呵呵的打招呼:“楚爷,多日未见,风采依旧!” 笑呵呵的声音,在此起彼伏的呻吟声中逼格满满。 张楚单手扯下身上的斗篷,交给身后的近身小弟,淡淡的说:“废话我不多说,放人亦或者死战,你选!” 韩擒虎脸上的笑容一滞,随即就变得更加浓郁了:“楚爷就是楚爷啊,上门来求我放人,口气还这么大!” 张楚没看李狗子,目光定定的直视韩擒虎:“他给我挡过刀,对我有救命之恩他死,我必杀你全家,给他陪葬!” “哈哈哈” 韩擒虎放声大笑,目光却冷冽似刀:“楚爷的口气,真是比这北风还大!” 张楚面无表情的轻声问道:“东城区庆余里那边,有一颗大槐树对吧?” “啪。” 酒桌打翻在地,韩擒虎霍然而起,怒意勃发的指着张楚咆哮:“张楚,你找死!” 他一怒,围在周围的二十多号小弟齐齐上前一步,一把把明晃晃的刀尖、斧刃对准他。 张楚晃眼,扫视了一圈这些人,忽然笑道:“你这是准备以人数欺我?” 韩擒虎拔出一把厚背砍刀,步下台阶:“欺你又怎样,你今日既然敢踏入此间,就别想活着出去!” “呵呵!” 张楚笑了,抬起手,对身后的两名近身勾了勾手指。 一名近身会意,将拇指和食指塞进嘴里,吹了一记响哨。 下一刻,门外响起镇天的敲锣打鼓声,一大群黑压压的人影,提着刀斧出现在门口,虎视眈眈的看着瞧着屋内包围张楚的众人。 从屋里看屋外,影影绰绰的,根本看不清外边有多少人。 韩擒虎勃然变色。 张楚却是看着他笑道:“你以为,我会不做任何准备,就这么巴巴的上门送死?你真当我和你一样蠢?” 韩擒虎强笑着兀自说道:“你手下当打的人手大部分在这里,外边能有多少人?随便拉的人凑数吧?” “想知道啊?” 张楚淡定的朝他勾了勾手:“过来试试啊!” 韩擒虎的脸色一阵阵阴晴不定。 这个张楚,真的看不透啊! 他以为张楚是个贪图钱财的守财奴时,张楚表示,老子就个是莽夫,没分生死的勇气,别来招老子! 他以为张楚真是个只知道分生死的莽夫时,张楚又表示,傻比,老子是个白纸扇好嘛,真当老子和你一样蠢! 不好搞啊! 他这边犹豫不定。 张楚却不打算给他思考的时间,右手落在横刀刀柄上,淡声道:“左右今日都撕破脸了,以后再见面也尴尬,不如今儿个就分个生死算逑今日你我,只有一个人能活着从这屋里出去!” 他拔刀,手极稳。 银亮的刀锋,宛如这一地积雪,直冷进在场所有人的心里。 比刀锋更冷的,是他说“分生死”时,那种淡漠得近乎冷淡的态度。 就好像他根本没拿自己的性命当一回事儿连自己的命都不当一回事儿,还能指望他拿别人的命当一回事儿么? 地痞流氓放狠话,哪怕是叫嚣要杀谁全家,也可以只当他是放屁。 但一个砍死了三位大佬的狠人,哪怕只是说要请客吃饭,都必须十二分精神来防备! 韩擒虎听他又说分生死,只觉得肺都要气炸了! 一会儿莽夫,一会儿白纸扇,一会又莽夫 你他娘的能不能维持好你的人设? 你这样,我们还怎么想辙搞死你? 他想发狠,想一声令下,一拥而上砍死张楚。 心里又有点怂 万一呢? 万一外边的人,真是张楚的伏兵呢? 万一张楚是真的想分个生死呢? 万一今天的局,其实不是他的局,而是张楚的局呢? 细思极恐。 自己把自己给吓尿了。 张楚才不管他复杂的心历路程,直接无视了周围一把把对着他的长刀大斧,拖着横刀就笔直的走向韩擒虎。 似乎是打定了注意,今天不管任何人,只一心搞死他韩擒虎。 他这个举动,瞬间就成了压垮韩擒虎这头骆驼的最后一根草。 “哈哈哈” 韩擒虎触电般的扔了手里的厚背砍刀,拍着双手和气的笑道:“楚爷真是会开玩笑!你我乃同门兄弟,岂能因为小的们打打闹闹,就真的翻脸?” “那不是违反帮规么!” 张楚的脚步一滞,疑惑中略带遗憾的看着他:“不打了?别啊,我人都来了,就当切磋吧,放心,一定点到为止!” 韩擒虎把他脸色的遗憾表情看在眼里,心头疯狂的怒吼道。 “他想搞死我!” “他肯定是想搞死我!” “他娘的,中计了,这是局中局!” 正常人,很难想象,一个从死人堆里爬回来的厮杀汉,到底有多强的求生欲。 连尸山血海都趟过来了,谁会想死在阴沟里? “哈哈哈,楚爷勇猛过人,这是咱黑虎堂众兄弟公认的实事,哪还用得着切磋啊!” “口说无凭啊,还是打一场吧以一百招为限好不好?” “打打杀杀的多煞风景啊,雪景当前,咱哥俩喝喝酒、狎狎妓,岂不是美事一桩?” “一百招太多?要不五十招吧!就五十招,韩爷您一定要满足小弟这个愿望!” “改日、改日换个场合,老哥一定陪兄弟尽兴你们些没眼力劲儿的蠢货,还愣着做什么,快把狗子兄弟送到医馆去,记住,让大夫用最好的药,什么人参、灵芝之类的,也一并开上,全算在我韩某人头上!” 第42章 无解的局面 牛羊市场,百味楼。 韩擒虎独自坐雅间里饮茶,脸色阴沉如窗外铅云密布的天空。 “啪嗒。” 雕花木门突然重重撞在了墙壁上不像是被推开的,反倒像是被人踢开的。 一个光头汉子踏进来,鹰眸般的眸子在雅间内一扫,随即放声大笑,笑声中充满了嘲弄之意。 这么冷的天儿,这个光头汉子竟然只穿了一件褐色的单衣,还敞开胸怀,露出了黝黑的精壮胸膛。 韩擒虎见了来人,脸色越发的阴沉了,“步风,你请我来,难不成是专程为了笑话我的?” 这个光头汉子就步风! 险些打死赵昌辉的步风! 他大笑着坐到韩擒虎对面,左手拍打着光溜溜的头顶,“当然是专程来看你笑话的!” 他的头顶上,有一条长达半尺的月牙形伤疤,看伤疤的形状,当初险些掀开了他的头盖骨! “哈哈哈老虎啊老虎,你说你好歹也是趟过尸山血海的老卒,竟然会被一群泥瓦匠给吓住,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大人的脸面都被丢尽了!” 前几句他还在笑,说到后边,脸色却是陡然一冷,目光中凶残之意肆虐,如同择人欲噬的猛兽! 韩擒虎不答,像喝酒一样大口大口的喝茶。 他也憋屈。 昨日张楚前脚离开,他后脚就收到消息,知道自己被张楚耍了围在屋外的那些人,大部分都是给张楚修房子的泥瓦匠! “怎么?你真奈何不了那张楚?” 步风见他不答话,又道:“要不,老子帮你一把?” 韩擒虎撇了他一眼,冷声道:“怎么,你对张楚有兴趣?” “当然!” 步风伸出猩红的舌尖舔了舔了嘴角,眼神中凶残之意几乎要吞没理智的光芒:“老子对所有猎物,都有兴趣!” 韩擒虎竟然认真的考虑了一会儿,随即又摇头道:“算了吧疯子,张楚不是赵昌辉,你打不服!” 步风毫不犹豫的接口道:“打不服,就直接打死!” 韩擒虎依然摇头:“就怕你没把他打死,反倒被他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步风定定的看着他,韩擒虎也不势弱的直视他的双眼。 许久,步风忽然“嫣然一笑”:“你在激我?” 韩擒虎:“我是不想让你去送死!” 步风大力的怕打着桌面放声狂笑,笑得是前俯后仰:“有意思,有意思啊!” 韩擒虎冷淡的看着他。 几息后,笑声突然戛然而止。 步风一本正经,似乎从未笑过:“韩老虎,别说老子不顾忌同袍之情,张楚,再由你玩三天,三天后,你要还玩儿不赢他,他就是我的了!” 韩擒虎起身,大步雅间外行去。 “那就三天后见分晓吧!” “都让让,楚爷来了!” 近身小弟分开了围着李狗子的小弟们。 张楚走上前去,看着床上脸色煞白,还处于昏迷状态的李狗子,沉声问道:“大夫今日来过么?” 李狗子的近身小弟点头:“来过。” “怎么说?” 这名小弟看了一眼床边双眼红肿得像熊猫一般的李幼娘,默默的朝张楚摇了摇头。 张楚脸色不变,凑上前去,伸出手探了探李狗子的额头。 烫手。 张楚心下一沉。 麻烦了! 伤口还是感染了。 李狗子的伤势极重,身上深深浅浅的刀伤加起来不下二十道,再加上失血过多昨儿个送到医馆去的时候,坐诊的大夫是死活不肯收,唯恐人死在他医馆里,砸了招牌。 后来张楚急了,拔刀架在那个大夫的脖子上,他才勉强愿意“尽尽人事”。 但后边张楚实在看不了那个大夫慢吞吞的手法,一脚把他踢开,亲手上手给李狗子处理伤口清创、消毒、缝合、上药,这一整套流程,张楚还算清晰。 也亏得他处理伤口处理得科学又及时,要真按照那个庸医的法子,只怕昨天李狗子的尸体就已经凉透了。 但挺过第一关,这第二关,就很难说了 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时代,这种程度的伤口感染,死亡率即使没有百分之百,怕也有百分之八十! “尽人事,听天命吧!” 他在心头叹了一口气,卷起袖子对身边的小弟道:“去,给我融一盆雪水,再弄一坛酒进来酒只要烧刀子,其他酒不要!” 当务之急,是把他的体温给降下去。 别没死在伤口感染上,却高烧烧成了傻子。 半个时辰后。 张楚整理着衣袖从李狗子藏身的隐秘窝子里出来,阴沉着脸往黑虎堂行去。 “来了?” 张楚到黑虎堂时,刘五就坐在正堂里喝茶,见他前来也没半分意外,似乎早就在等他,“坐吧。” 张楚没跟他客气,径直走到他左手边坐下,“五爷,几日未见,气色好多了!” “也该好了!” 刘五轻轻扣着茶碗盖子,一语双关:“不然,该坐不稳这堂主的位子了!” “谁说不是呢!” 张楚似乎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又似乎听懂了:“您要再不出来主持大局,咱们这些黑虎堂的前浪,就快被后浪拍在沙滩上了。” 刘五看着他,忽然一笑:“怎么,连你也斗不赢韩擒虎?” 开门见山了! “倒不是斗不赢” 他把话挑明了,张楚也不藏着掖着了,毕竟针对韩擒虎这件事上,他和刘五是同一阵营:“就怕斗赢了,咱们那位新来的郡兵曹陆大人,有意见啊!” “哟,知道得不少嘛!” 刘五露出了一个惊讶的表情,“都查到陆大人头上了?” 张楚不知道他是真惊讶,还是假惊讶,但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他也不在乎再多透露点砝码:“这还需要要查么?步风、韩擒虎那群蠢货就差把老子背后是陆大人这七个字儿,写在脸上了!” “和那俩目中无人的蠢货比起来,堂主您才真高明,那群蠢货只怕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您也是出身镇北军吧!” “哈哈哈” 刘五大笑着,朝张楚竖起一根大拇指:“不愧是咱们黑虎堂白纸扇,我就知道我刘黑虎不会看错人!” 张楚沉默,端起送进来的热茶,小口小口的啜饮。 他这边稳坐钓鱼台,反倒是刘五坐不住了,“说吧,你也是咱黑虎堂的老人,有什么事儿,老哥一定挺你!” 张楚抬眼看了看他什么事儿你不知道? “事儿到不是什么大事儿,我就是想问问,咱青龙帮,对韩擒虎、步风这群人,到底是个什么章程?” “章程?” 刘五笑了笑:“没什么章程,咱们青龙帮背后的大人,和那位陆大人,不是一路人。” “哦?” 张楚正了正坐姿,认真的问道:“那我杀了韩擒虎,不会被帮里交出去平息那位陆大人的怒火吧?” 刘五惊得端茶的手猛地一抖,然后看着张楚苦口婆心的说:“老弟啊,不是做老哥的要说你!” “那韩擒虎不过只是打伤了李狗子而已,你没必要弄死他吧?” “护犊子,也不是这么护的啊!” 老狐狸! 你刚不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么? 张楚在心里狠狠的鄙视了这货一顿,面上却是正色的朝刘五拱手道:“五爷,虚的大道理我就不白话了,当初程大牛派人伏杀我那事儿,您清楚,那夜,是李狗子撞开了我,替我扛了那要命的一刀!” “要不是他,只怕如今我的尸体都已经烂完了!” “这是义气,也是恩情!” “我得还” “谁敢搞李狗子,我就要他死!” 刘五听完,心中竟有几分感慨。 混帮派的人,个个都把义气这俩字挂在嘴边。 但有几人能像张楚这样,真正把义气这俩字,当做一回事儿呢? 明知道韩擒虎背后站着那位陆大人,还想冒险弄死他给李狗子报仇,单凭这一点,张楚就已经比九成九的帮派中人更讲义气! 他沉吟了片刻,忽然低叹了一声,语重心长的说:“老弟啊,动手可以,但最好别弄死了虽然各位大人私下里有默契,不会因为争斗生死而直接插手,但韩擒虎和步风这群人,乃是陆大人的亲卫。” “谁也不知道,他们这群人中,谁在战场上救过陆大人的性命” “李狗子帮你挡过刀,韩擒虎搞了李狗子,你就想弄死韩擒虎。” “那万一,韩擒虎也帮陆大人挡过刀呢?你弄死有韩擒虎,陆大人会不会弄死你?” “到时候,哪怕是咱青龙帮背后的那位大人出面,都不一定保得住你!” “话,老哥就说到这儿,个种利弊,老弟你自己斟酌罢!” 刘五对张楚说过很多话。 真话,假话,半真半假的话,都有。 唯有今天这番话,算是推心置腹了。 张楚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起身认真的给他作了一揖,以示感谢。 “难办了” 从黑虎堂出来,张楚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他是真想杀韩擒虎。 不止为了李狗子 也为他自己。 昨日他狠狠的耍了韩擒虎一把。 韩擒虎但凡要点脸,就不可能这么善罢甘休。 与其等韩擒虎出招,倒不如先下手为强,砍死韩擒虎,一了百了! 想法是好的 但韩擒虎背后那位郡兵曹,真是无解啊! 他原本想掏一掏刘五的底,看看青龙帮背后那位大人,等级是不是比那位郡兵曹陆大人高一级。 但从刘五的口气来推算,青龙帮背后的那位大人,顶多也就是和郡兵曹平级! 甚至,很有可能就是前任郡兵曹! 这种没有压倒性优势的同级博弈,的确不可能为了他一个小卒子和对方彻底撕破脸。 除非他张楚有更大的利用之处! 第43章 终成九品 无解的死局! 听了刘五那番话。 张楚是真不敢杀韩擒虎了! 那位陆大人的级数,高出他太多,真惹怒了那位陆大人,他只要一句话,就能让张楚横死街头! 他不敢杀韩擒虎。 但韩擒虎肯定敢杀他! 而现在青龙帮的高层,摆明了态度要坐山观虎斗,指着他们主动进场,镇压他和韩擒虎,肯定是不现实的。 这种局势下,张楚似乎已经无路可走了。 和解? 低头? 这些选择,在昨日之前,或许还走得通。 但现在。 要么他彻底斗垮韩擒虎,或许还要带上一个步风,压得他们再也无法兴风作浪。 要么韩擒虎彻底搞垮他,把丢的脸面,一次性连本带利的拿回来。 别无他选! “想坐山观虎斗老子满足你们!” 张楚心头发着狠! 他不想向谁证明他有多了不起,也没有什么失去的东西一定要拿回来。 他只想好好做生意,平安富足的活着。 所以他一再忍让! 一退再退! 但总有些刁民,眼红他的安生日子! 日夜都在算计他! 不想他好过! 那,大家就一起疯一场吧! “来两个人!” 张楚起身,昂然往外走。 两名近身小弟进来,抱拳弯腰:“楚爷!” “大熊,去置办请帖,后日我张府乔迁之喜,请帮里所有兄弟过来赴宴记住,是所有!包括韩擒虎、步风,也包括柳副帮主,和侯帮主!” “明白,楚爷!” “骡子,去工地给工头老牛传话,后日,我要在新家办酒宴,我不管他用什么办法,把剩下的活计给我做完,缺人,就找人,老子出三倍工钱,缺时间,就给我日夜赶工,总之,后天我要办不成酒宴,我就拿他的人头当酒壶你这两日,就带人守在工地,老牛要敢逃,就砍死他!” “是,楚爷!” 两名近身小弟,转身出去了。 张楚站在家门口,仰头目光阴冷的注视着铅云密布的低矮天空,喃喃自语道:“你们不是想坐山观虎斗么,来把,老子戏台子都给你们搭好了!” 他要做最坏的打算了! “一千四百六十三!” “一千四百六十四!” “一千四百六十五!” 张楚剧烈的喘息着,脸色傻白如雪,晶莹的汗珠挂在他鬓角上,随着他的动作摇摇欲做,殷红的血珠子,连成了串,顺着竹刀的刀柄,滴落在雪地里。 他很累。 几乎握不住轻飘飘的竹刀。 他很疼。 缺乏充沛血气的浑身筋骨,疼得像是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他全身针扎一样。 快到极限了。 快了 快了 “一千六!!” “一千六百零一!” “一千六百零二!” 张楚声嘶力竭的嘶吼着。 他的眼皮很重。 眼帘前,有无数荧光点在乱爬。 意识似乎都已经模糊了。 生命,仿佛已经已经变成了柳絮,每一次出刀,都会顺着竹刀,撞击到铁木桩上,再弹回他的躯壳里。 全世界,仿佛就只剩下那个木桩! “啪。” 竹刀终于脱手飞出去了。 张楚直挺挺的倒在了雪地中。 早就守候在一旁的张氏见状,泪眼婆娑的端着一大盆热气腾腾的豆腐脑冲上来,扶着他的头,舀起一勺豆腐脑儿喂到他嘴边。 几乎已经昏迷过去的张楚,凭着最后一股执念,努力吞咽。 几息后,热流涌出。 张楚挣脱了老娘的手臂,虚弱的一头栽进装豆腐脑的木盆里,如同牛饮水一般拼命的吸溜。 热气越来越盛。 浸泡着他整个人,暖洋洋的,宛如置身温泉。 一大盆豆腐脑儿下肚,张楚也终于缓过来了,嘶哑的低声道:“娘,把馒头拿给我” 话还没说完,他已经原地盘膝坐下。 张氏见他缓过来了,欣喜得应了一声,麻利的就回屋端着尖尖一簸箕馒头出来了。 这也是张楚为什么明知老娘见了自己这个样子,肯定会伤心难过,也依然让她亲自守着自己。 其他人,他信不过。 血气耗尽时,是他最虚弱的时候。 这时,只需要放任他彻底昏迷,他就是绝对死定了! 而且,他每次血气耗尽之后,食量都太惊人了。 他也不敢让外人看到。 偌大的世界,只有张氏绝对不会害他。 熟悉的滚滚热流,在张楚体内澎湃着,涌入四肢、胸腔,乃至全身每一个细胞、毛孔。 宛如久旱逢甘霖! 血气在恢复。 心脏疯狂的泵动着血液,将血气运送到每一丝肌肉,每一寸皮肤。 力量! 一丝丝、一毫毫,却无边无际的力量,从他身体都每一个角落涌出,汇聚成大江、大河、大海。 一种好想砸点什么冲动,宛如惊涛海浪一般源源不断的冲击着他的理智。 然而张楚的心神,却静如老僧,镇压着心头的一切冲动、欲望。 任尔惊涛骇浪,我自巍然不动! 一个接一个馒头下肚。 一股接一股的热流涌起。 一阵强一阵的力量汹涌。 完美的循环! 小半个时辰后,张楚福至心灵,纵身一跃而起,扭身,一次性释放心头所有的冲动,一记酣畅淋漓的直拳冲出,重重的轰在了铁木桩上。 “嘭!” 一声闷响。 落拳处炸开。 强劲的反震力道袭来,推着张楚向后退了三四步。 拳头更是被木屑割得血糊糊的。 然后张楚却没心思管自己的拳头。 他的目光死死的盯着铁木桩的落拳处那里,有一个碗大的坑洞。 这可是生长了近百年的铁木! 不似金石,胜似金石! 刀锋劈上去,都只能留下浅浅的一道刀印儿。 却被他一拳轰出了一个碗大的坑洞! “啊哈哈哈” 张楚狂喜的放声大笑,笑声说不出的酣畅淋漓! 成了! 终于成了! 这就是血气掌控十成! 这就是身如铁桶、通全身! 这就是血气如河,归海一! “从今往后,老子便是九品武者!” “什么韩擒虎、步风,通通玩儿蛋去吧!” “再敢炸刺儿,通通打死!” 习武三月有余,他如履薄冰、夙兴夜寐,从不敢有丝毫松懈。 今日终成九品武者! 他,膨胀了! 第44章 谁的阳谋(一更) “啪啪啪” 喜庆的鞭炮声响彻梧桐里,驱散了大雪封城多日的阴郁和清冷。 一个个鲜艳的大红灯笼,从张府一直延伸到了梧桐里外。 成群结队的青龙帮帮众,勾肩搭背、有说有笑穿街过巷。 梧桐里,有几年没有这般热闹过了。 张楚亲自站在大门前迎客。 他今日披了一袭大红色大氅,长发用银冠束在头顶,整个人看起来既精神又英气。 “四海堂,赵堂主到!” 街口迎宾小弟的唱喏声传来,张楚走下门前台阶,主动向前迎去。 赵昌辉在四个近身小弟的簇拥下,出现了,远远的望见张楚,便大笑道:“哈哈哈,楚爷,恭喜恭喜,您这宅子,可真大气啊!” 他的语气还是那般豪迈,只是张楚瞧他,脸色有些蜡黄,声音也无了往日那般中气十足! 都已经大半个月了,他的伤竟然还未痊愈。 看来当初他险些被步风打死的消息,不是误传。 张楚上前,笑着把住他的手臂,亲自为他引路:“哈哈哈,有您大驾光临,我这宅子才是蓬荜生辉!” 赵昌辉也大声的谈笑道:“哈哈哈,楚爷还是这么谦虚。” 有道是只有永恒的利益,没有永恒的敌人。 他与赵昌辉以前是敌人,现在,他们有共同的敌人。 跨过朱红的门廊,周围的人少了,赵昌辉忽然压低了声音道:“楚爷小心,步风他们在后头来者不善啊!” 张楚面色不变,笑着轻声道:“赵堂主宽心,我心头有数儿!” 赵昌辉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点头不再多言。 张楚将赵昌辉引至酒席最上方的那一桌,已经坐在桌上的刘五见了赵昌辉,亦是笑着朝赵昌辉拱了拱手,却没有多言。 “飞鹰堂,铁堂主到!” 门外又传唱喏声,张楚连忙向赵昌辉与刘五告了一声罪,转身迎了出去。 飞鹰堂堂主铁鹰,前番张楚上位副堂主大摆宴席时见过,高高瘦瘦,但骨架极其粗大,话不多,但却是个雷厉风行的人物。 青龙帮三大堂口中,黑虎堂、四海堂,都几乎被步风、韩擒虎这伙人掌控。 唯有飞鹰堂,仍在铁鹰的掌控中,分到飞鹰堂的镇北军兵卒,没能掀起半分波澜。 铁鹰的手腕,可见一斑! 张楚出去,亲自将铁鹰引至主桌。 至此,青龙帮三大堂口的堂主,都已到场。 只差总舵的四位青龙帮高层未到场:帮主侯君棠、副帮主柳乾坤柳,以及执法长老侯子正、赏功长老赵四海。 张楚也不能确定,那位深居简出,却将青龙帮死死攥在手心中的侯帮主,会不会给他张楚这个面子。 他若不到,今日这台大戏,可就少了许多声色! “四海堂,风爷到!” “黑虎堂,韩爷到!” “飞鹰堂,刀爷到!” 听到迎客小弟那声嘶力竭,唯恐声音小了弱了自家声势的腔调,张楚冷笑着暗骂了一声蠢货! 这种场合,还非要凑在一起前来,怎么?是想给青龙帮的老人们一个下马威么? 他没出迎,双手拢在大袖里,稳稳当当的戳在门廊上。 不多时,黑压压的一大群人,摩肩接踵的朝这边行来,放眼望去,足有五六十人之众场面像极了斧头帮大佬砍小钢炮时的场景。 韩擒虎,就走在这一大群人的最前方。 与他并肩前行的,是一个光头汉子,和一个脸上有刀疤的青年。 张楚没见过这二人,但他一眼就猜出,这二人,便是步风与陈刀! 这伙人,三大堂口都去了五人。 韩擒虎,是黑虎堂五人中的带头大哥。 步风,是四海堂五人中的带头大哥。 而陈刀,就是飞鹰堂五人中的带头大哥这个人之所以没有韩擒虎和步风那么出名,只因上边有一个处于全盛状态的九品武者铁鹰镇着。 反正张楚从不小看这个人。 韩擒虎远远的望见张楚,也是笑中带刺儿的大声道:“哈哈哈哈楚爷乔迁之喜,我老韩带这么多弟兄来给楚爷道贺,给足你楚爷面子了吧?” 张楚看着他们张牙舞爪往这里边过来,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想笑! 这人要想作死,真是拦都拦不住啊! 他用余光扫了一眼身旁的迎宾小弟,见他们个个都对韩擒虎怒目而视。 再回过头,看了一眼方才还人声鼎沸,这会儿却变得雅雀无声的酒席。 “这把稳了!” 他舒坦的长长呼出了一口气。 一大群人行至张府大门前,张楚侧身,不冷不热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光头大汉却停下了脚步,打量着张楚,对韩擒虎怪笑道:“嘿,这就是张楚?怎么看着还没老子家的看门狗精神啊!” 韩擒虎面露不愉的作色道:“疯子,你他娘的会不会说话,人楚爷好歹也是个人物,你怎么能拿你家的看门狗和他比较呢?你家看门狗见了生人,不龇牙不犬吠啊?” “哈哈哈” 话音一落,他身后的人群中就爆发出一阵猖狂的嘲笑声,无数道轻蔑的目光,在张楚身上扫来扫去。 这一刻,他们得意极了! 张楚没怒,上下一打量光头汉子,轻描淡写的笑道:“你就是步风啊?待会,咱俩好好亲近亲近!” “没问题啊!” 步风一口就应下,怪笑着大声道:“老子那条看门狗,就最喜欢舔老子的脚丫子!” “哈哈哈” 他们身后的人群中,又爆发出一阵猖狂的大笑声。 只是他们或许只顾着笑了。 没注意到酒席上,很多人都在皱眉头。 在韩擒虎来看,张楚以副堂主的身份,大摆酒席,宴请全帮上下,这是阳谋,也是大势! 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有资格宴请全帮上下的。 等闲的大佬级人物,别说什么不伦不类的乔迁之喜,就算是成亲生娃,也只能在自己的堂口小规模的宴请一下同门兄弟。 一旦让张楚的酒席顺利完成,就代表,帮中的高层们认可张楚的地位与能力,张楚在青龙帮内的人望和声势,立刻就能达到一个极高的巅峰! 到时候,他们再与张楚开战,面对的,就不再是一个张楚了他自忖,他若是张楚,凭着这份儿人望和声势,只需略施小计,就能拖着整个青龙帮与他们开战! 所以他们是不得不来! 不但得来,而且必须要以大势对大势,搅了张楚的酒席,破了他阳谋! 同时,也是向帮中其他大佬展示肌肉! 他们要将张楚的酒席,变成他们的主场! “他们肯定以为,让酒宴顺利完成才是我的目的!” 张楚笑眯眯对身边忧心忡忡的余二轻声道:“然而并不是!” “他们想搅和,那就搅和吧!” 听他这般说,余二皱成了“川”字的眉头并没有松开,“可是楚爷,咱们这样畏手畏脚,对您在帮中的威望,打击很大啊!” “威望?” 张楚的心情很好,说话时嘴角都忍不住的上翘:“威望是打出来的,杀出来的,不是请客吃饭吃出来的!” 他的话音刚落,街口迎宾小弟那打鸡血般的高亢声音就远远的传来了! “帮主到!” 张楚闻言,心里最后一块石头,落地了! 第45章 深不可测侯君棠(二更) 张楚理了理衣衫,匆匆迎上去,还没看清楚侯君棠长什么样,就一揖到底。 “属下张楚,拜见帮主!” “好小伙子,起来罢!” 一只莹润如玉、不见半分老茧的宽厚大手,轻轻将张楚扶起来。 “谢帮主!” 张楚一定神,这才看清楚侯君棠长什么样。 他个头七尺左右,和帮中那些动轴八尺有余的昂然大汉比起来,不算高。 身形也不甚魁梧,但很匀称。 面容白净如宣纸,下颚留有寸许短须,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十分温和,宛如冬日的里的太阳。 配上一袭天青色的洁净长袍,高冠博带、大袖飘飘,书卷气甚浓,不似武人,倒像个文人! 若不是柳乾坤与执法、赏功二位长老站在他身后,张楚简直不敢相信,这位像极了教书先生的儒雅人物,就是雄踞城西之地四载,镇压得无数小帮小派无法抬头的青龙帮帮主,侯、君、棠 连刘五看上去都比他强势! 张楚在偷偷摸摸的打量侯君棠。 侯君棠也在打量这位帮中新秀。 他见张楚五官端正、唇红齿白,眉眼间英气勃发,初次见他也不怯场,镇定自若,眼神中不由的透出了几分欣赏之意。 “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哪!” 他轻笑着扭头看柳乾坤,语气中略带几分唏嘘之意:“看着这些年轻人,我才觉得自己老了!” “可不是!” 柳乾坤笑眯眯的捋着三寸清须:“昨日内子做了我最喜食的酱牛肉,要是倒退十年,我一食便能尽一条牛腿!可如今,却只能浅尝即止、望牛兴叹岁月不饶人哪!” 两位青龙帮的掌舵人旁若无人的说着些家长里短,却并没给张楚一种小家子气的感觉,反倒觉得比那些动不动就哈哈大笑的大佬们,更加的洒脱不羁。 他毕恭毕敬的抱拳:“帮主与副帮主春秋鼎盛,正是率领咱青龙帮大步向前迈进的好时候,怎能轻言老字?” 侯君棠轻笑一声,拍着张楚的肩头道:“好一个春秋鼎盛!年纪轻轻,有脑子有手腕还会说话,老五的确培养了一个好苗子!” 柳乾坤笑眯眯的点头:“我初见他时,也是这么说的!” 也不知道为何。 侯君棠至始至终都是一副风轻云淡的做派,未使用任何上位者震慑属下的手段。 但给张楚的压力,却是前所未有的大,只觉得这人就是一方深不见底的幽潭,完全无法揣摩他心头所想。 这绝对是一个比刘五、赵昌辉之流,难对付十倍的人物! 他收起心头的小心思,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帮主,咱们进去吧,弟兄们都在等您呢!” 侯君棠颔首:“也是,今天可是你张府乔迁之喜,我们这些老家伙可不能抢了你的风头!” 张楚连声道“不敢”。 “拜见帮主!” 在张楚引着侯君棠跨过大门的瞬间,酒席上早就起身翘首以待的百余青龙帮帮众,纳头便拜,齐呼声震天。 张楚侍立在侯君棠身侧,放眼望去,只见黑压压的一片平滑背脊,骄狂如步风,此时都不敢扎刺! 这是何等的威风! 望着这一幕,一种名为“野心”的东西,在张楚心中疯狂滋长着。 “男儿当如是!” 他对自己说。 “都起来罢!” 侯君棠长声道,声音既不威严,也不高高在上,十分的温和,宛如邻家大叔。 “谢帮主!” 帮众们起身,目光灼灼的翘首望着侯君棠。 侯君棠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帮中弟兄,洒然一笑:“咱们青龙帮,有日子没这么热闹过了罢?这还得多谢我们张副堂主,给了大家伙儿一个坐下来吃顿饭、喝碗酒、叙会旧的机会!” 说着,他竟朝张楚拱了拱手。 张楚连忙让开,低头急声道:“帮主折煞属下了。” “今日你才是主人家,有什么折煞不折煞的!” 侯君棠笑呵呵的将他拉到身侧,说:“今日到场的兄弟中,应该就数我年纪最大,那我也就倚老卖老,喧宾夺主的代我们张副堂主招呼一句:大家伙儿吃好、喝好,以后要有了好处,多想想我们张副堂主,张副堂主要有难处,兄弟们能帮得上忙的也尽量搭把手!” “哈哈哈” 帮众们纷纷大笑,嘻嘻哈哈的说着“定不忘了张副堂主一饭之恩”之类的话语,酒席上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十分活跃。 许多如张楚一般,今日才第一次得见侯君棠的底层帮众,都觉得一下子就和自家最大的大佬拉近了关系。 就连张楚,心里都对凭空对侯君棠生出了几分亲切之感,就好像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帮主,而是自家的长辈一般。 这种春风化雨式的拉拢手心手段,简直就是可怕! 倒是在场的诸多大佬级人物,笑得就有些勉强。 尤其是韩擒虎与步风的脸色,已经可以称得上是难看了! 能做大佬的人,就没一个是真正的蠢货。 自家老大后边那几句的意思,分明是要力捧张楚啊! 不然,以自家老大的身份,出席张楚的“乔迁之喜”,就已经给足了他脸面,为何要说要后边那句话? 张楚陪着侯君棠入座,开席! 一道道出自百味楼大厨之手的美味佳肴,桌上摆。 一坛坛在地下发酵经年的陈年美酒,碗中倒。 杯盏交错,酒香四溢。 斗酒的。 划拳的。 兴之所至掰腕子比手劲儿的。 哈哈大笑声,此起彼伏。 一个比一个酒量好。 一个比一个嗓门大。 比十来个戏班子一同开场,还要热闹。 张楚没敢放肆,小心翼翼的陪着诸位高层喝酒,话都说得极少。 他们这一桌,论年纪,数他最年轻,论职位,也就数他最低谁叫他是青龙帮唯一一位副堂主呢? 按照他的计划,他现在本应该开始一些行动。 但现在,他不敢当着侯君棠使那些小手段了。 不过他也不着急。 因为他笃信,会有人坐不住的。 因为这场酒宴顺利进行下去,不符合某些人的利益。 特别是在侯君棠说了那番话之后! 第46章 他叫步风(三更) “张楚,你不是说要和老子亲热亲热吗?过来陪老子喝酒啊!” 一声宛如春雷炸响般的大喝声,压下了酒席中喧闹的斗酒划拳声。 热闹的酒席,瞬间为之一静。 所有人都扭头看向张楚,眼神中意味难明。 因为说话的人是步风! 而他和张楚争斗的背后,是青龙帮的老人们,和步风、韩擒虎这些外来者之间的争斗! 关系到在座的每一个人的利益! 张楚早就等着步风主动挑衅,当然不会意外。 他没急着答话,而是抬眼看向桌上的七位高层大佬。 柳乾坤似乎喝多了,脸色通红的眯着双眼,慢悠悠捋胡须,看上去似乎都快睡着了。 执法长老侯子正,冷淡的吃着他面前的那盘菜儿,没看张楚、也没看步风,似乎步风那声大吼,不过是败犬的犬吠。 赏功长老赵四海,笑呵呵的对张楚朝步风扬了扬下巴,倒是态度鲜明的支持他接招。 刘五虎着脸,似乎很生气,但他只是深深的看了张楚一眼,什么也没说。 铁鹰和侯子正一般,无动于衷的大口大口饮酒,似乎对张楚和步风之间的斗争不感兴趣。 赵昌辉咬牙切齿的看着步风,一脸的敢怒不敢言。 “一群老狐狸!” 张楚在心底暗骂道:“你们拿老子当枪使老子也认了,但你们好歹给个态度啊!” 就在他准备扭头去偷瞄坐在他身侧的侯君棠时,一只温热的大手轻轻的落在了他的肩膀上,“叫你呢,去吧!” 侯君棠的声音,依然温和,面上也带着笑容,喜怒难辨。 但他这一声“去吧”,分明是支撑张楚的意思! 这下张楚心头有底了! “不愧是能当帮主的,光这格局和气魄,就要比这些人高了不止一筹!” 张楚在心底感叹了一声,起身向桌上的诸位高层大佬告罪一声,提着一坛子十斤装的烧刀子往步风所在的方向走去。 “嘭。” 酒坛子重重砸在了酒桌上,震的桌上的碗筷齐齐跳动。 张楚粗暴的拉开坐在他面前的步风小弟,也不入坐,一脚踏在椅子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步风冷笑:“风爷准备怎么个喝法?” 步风哪甘示弱?跳起来同样一脚踏在椅子上,横眉竖眼的怪笑道:“爷们喝酒能有什么喝法,你喝多少、我喝多少!” 张楚一挑眉,“一言为定?” 步风梗着脖子,“一口唾沫一口钉!” “哈哈哈” 张楚陡然放声狂笑。 他一发笑,他手下那些分散在酒席中小弟们,也同时放声大笑。 直把在座的其他青龙帮帮众,笑得是一头雾水。 拼酒有这么好笑么? 好在有个碎嘴的小弟,一边拍着酒桌大笑,一边上气儿不接下气儿的给他们解了惑:“那个傻傻比,竟然敢,敢跟我们楚爷拼酒,简直就是茅坑里打灯笼,找死屎!” 别人不知道张楚的酒量,他们这些经常和张楚一起吃饭喝酒的人,是知道的。 有多好? 他们不知道。 反正每次他们全撂了,自家楚爷还能清醒着给他们安排住处。 笑完了,张楚提起那坛子未开封的烧刀子,干脆无比的道:“干了!” 步风脸色猛然一变。 在座的青龙帮帮众们,也被张楚吓住了! 干了? 十斤一坛的烧刀子,干了? 你确定你没有跟我们开玩笑? 牛都醉得死吧? 步风也不相信,旋即就冷笑道:“你莫非是在唬老子?” 张楚懒得跟他废话,一把揭开烧刀子的泥封,大声道:“哪位兄弟过来鉴定一下,这是不是正经的烧刀子!” “我来!” “我也来!” 几个看热闹不怕事儿的帮众兴致勃勃的凑过来,用酒碗从坛子里舀出一碗,分了分,喝下去。 “是烧刀子没错!” 有帮众咂着嘴儿肯定道。 “绝对是青花街老陈记的五年陈烧刀子,我酒鬼敢拿脑袋担保!” 哟,这还是个喝酒的高手。 “你酒鬼的舌头,我们是一百个相信!” 飞鹰堂的帮众纷纷大声起哄,明着是帮酒鬼,暗地里,却是在帮张楚。 张楚目光一转,落到步风身上:“怎样,你要不要检查一下?” 步风抱着双臂,兀自怪笑:“是又怎样,老子不相信你他娘能喝完这一坛子!” 张楚咧着嘴,很憨厚的笑了笑,然后一手提起酒坛子就往嘴里倒! 清冽的酒液,宛如瀑布般垂流而下,落入他的口中。 他的喉头剧烈的上下涌动着,一口一口往肚子里吞咽。 面不红、气不喘,仿佛喝下去的不是酒,而是凉白开。 不! 哪怕是十斤凉白开,也能把一个人撑吐、撑死! 酒席彻底安静下来了。 所有人都静静的望着张楚, 有人目光发直,一脸懵逼 有人使劲儿的揉了揉双眼,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双眼所看到。 “咕咚。” 不知是谁吞了一口唾沫,提醒了在座的所有人。 下一刻,遍地都是吞唾沫的声音。 他们看到了什么? 一个酒中仙的诞生? 不! 是一个传奇的诞生! 从今往后,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会再吹嘘自己的酒量! 而亲眼见证眼前这一幕,将成为他们毕生吹嘘的本钱。 步风的脸色一变再变! 先是变白。 后是变青。 最后变成了死灰。 他知道,自己栽了! 十斤烧刀子,他喝不了! 但男人,可以狠、可以恶,说话却一定要算数! 他今日就算是醉死在这里,也一定会把这十斤烧刀子,灌进肚皮里! “嘭!” 张楚将空酒坛子重重砸在了酒桌上,先打了个酒嗝,然后笑着对步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该你了!” “好汉子!” 侯君棠第一个回过神来,一拍酒桌起身为张楚大声喝彩道。 这位一直风轻云淡的儒雅帮主,此时话音中竟都有了几分起伏。 “楚爷威武!”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纷纷起身大声叫好! 张楚朝四方拱了拱手,然后回过头,再次对步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他都没料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得这么顺利! 找他拼酒? 这不是作死么? 他的酒量,他自己都害怕的好吗? 步风瞪着张楚,眼珠子都红了,怨毒的话音,一个字儿一个字儿的往外蹦:“好,好得很!” 张楚不搭腔,只是又伸手对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这个手势,就是在抽步风的大嘴巴子! 步风踉跄着后退了几步,狠命的一咬牙,就要伸手去提酒坛子。 一旁的韩擒虎见状,连忙起身拦住步风,脸色阴沉的看着张楚,万分艰难的一字一顿说:“他输了!” 认输。 很难,比他想象中还要难。 很丢脸,都丢到姥姥家了。 但总比眼睁睁的看着步风醉死在这里好吧? 张楚“疑惑”的掏了掏耳朵,侧耳大喊道:“你他娘的说啥?大点儿声!老子听不见!” “张楚,老子弄死你!” 步风怨毒无比的咆哮了一声,红着眼一个虎扑冲向张楚。 他叫步风。 他真的疯了。 第47章 掀桌(一更) 张楚很张狂。 但他心里一直都很有逼数儿。 他知道,对这些习惯以暴力来解决问题的帮派中人来说,任何的矛盾,最后都会演变成火并。 文斗? 拼的是脑子不流血? 不存在的!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才是这些人快意恩仇的行为方式! 所以! 步风虽然是突然暴起,但张楚却没有丝毫手忙脚乱的迹象。 他手脚并用。 左手抓起刚刚喝空的酒坛子,狠狠砸在步风脸上。 右腿高抬,狠狠踏在了步风的胸膛上。 “嘭。” 步风来得快。 去得更快! 倒飞出两三丈远,撞翻了酒席。 碗碟碎了一地! 他一动手,酒席中立刻就有数十人掀了酒席站起来,凶狠的指着他叫骂道。 “直你娘,你还敢动手!” “他娘的,风爷揍你是看得起你!” “上,弄死他!” 他们叫骂着,蠢蠢欲动,大有围上来,趁乱打死张楚的势头。 这些人,几乎都是四海堂血战后,补充到青龙帮的新血。 他们或许也听说过张楚“血虎”的名头,但并不像那些老人那般忌惮张楚,而且他们跟着步风、韩擒虎这帮人,别的没学到,倒是把他们的飞扬跋扈,视青龙帮的老人们为土鸡瓦狗的心态,学了个十成十! 初生牛犊不怕虎。 人,总是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 他们蠢蠢欲动。 张楚手下的小弟们又如何会怕他们? 同样掀了酒席,破口大骂着朝自家大佬围上来。 嗯,帮派中人动不动就掀桌子这个习惯,真不好。 发起疯来,连自家都酒席都掀。 “草泥马,你们想翻天么?” “带种的,动我们楚爷一下试试,老子杀你全家!” “来啊,别光比比啊,弄死我啊!” 和步风手下这些自我膨胀的新人不一样,张楚手下的中坚,都是跟他趟过四海堂血战、毒蛇帮血战的杀人犯! 真动手,他们不含糊! 打嘴炮,他们同样不弱于人。 一个个主动把头凑上去,把脖子拍得啪啪作响,污言秽语就跟放鞭炮一样,一句句的往外蹦,十几张嘴皮子,愣是压着几十个人骂。 张楚的人不怯场,其他早就对步风、韩擒虎等人有意见的各堂口帮众也跟着起哄,掀了酒桌站起来大声叫骂着声援张楚。 好好的酒宴,瞬间就乱得就跟菜市场一样。 你一句“直你娘”。 我一句“草泥马”。 早已分不清,谁在骂谁。 但近百号人乱哄哄的叫骂了好一会儿,却无一人敢动手 青龙帮两大定海神针侯君棠、柳乾坤,都还在那边坐着呢! 谁敢先动手?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嗯,也就是李狗子不在。 李狗子要在,铁定直接放手杀人那厮如今杀性极重,发起疯来,谁的话都不好使! 张楚身处暴乱中心。 周围乱得一塌糊涂,站都站不稳。 步风的人,在拼命的往他面前挤,好像挤到他面前,就一刀杀了他似的。 他的人,在竭力挡着步风的人,不让他们挤到自己大佬面前。 张楚面无表情的抱着膀子,没开腔。 他在等。 等七位青龙帮的高层大佬发话。 然而他等了好一会儿,也没人站出来,喊上一句住手。 他不由的踮起脚尖朝那边望了一眼,却见侯君棠、柳乾坤他们,竟然还稳如泰山的坐在酒桌上喝酒吃菜,仿佛眼前这场暴乱根本不存在。 “去你妈的,这群老狐狸真踏马坐得住!” 他郁闷了已经一会儿,一咬牙,发狠道:“算了,求人不如求己!” 其实事情发展都现在这个场面,已经比他计划得还要好,侯君棠他们即使下场,也只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大势在他! 他也是真没料到,步风那些手下竟然这么狂妄! 当着这么多大佬、高层,竟然都敢掀桌子翻脸。 他真想给那些蠢货点一百零八个赞! “都他娘的给老子闭嘴!” 张楚扯着喉咙咆哮。 他血气雄厚,已经开始淬炼肺腑,气息悠长如牛,这一嗓子咆哮出来,就跟炸雷一般,一下子就将乱哄哄的嘴炮声给压了下去。 一百多双眼睛静静的看着张楚。 张楚分开面前小弟,大步走向步风与韩擒虎。 乱成一锅粥的人群,也随着他的脚步,分成两派。 一派是以他为首的青龙帮老人们。 一派是以步风、韩擒虎、陈刀为首的外来者们。 泾渭分明! “男子汉大丈夫,能动手就尽量别瞎几把比比!” 张楚目光宛如刀子一般扫过步风、韩擒虎、陈刀三人,硬邦邦的话音就跟大嘴巴子一样,劈头盖脸的抽在他们脸上:“老子知道你们眼红的老子安生日子,想夺我的地盘、抢我的生意,今天当着帮中所有兄弟的面儿,老子给你们这个机会!” “打赢我!” “我的地盘、生意,包括这间大宅子,全是你们的!” “打不赢我,以后该几把在哪儿呆着,就在哪儿老实的呆着!” “再敢乱伸爪子,全几把给你们剁喽!” 三人脸色都难看得跟猪肝一样! 他们知道,张楚已经彻底掌握了局面! 这场酒宴,已经是他的主场! 无论结局如何,他们都已经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此言当真?” 有人说话了。 不是韩擒虎,也不是步风。 竟然是一直沉默寡言的陈刀。 张楚意外的看了他一眼,心道难不成自己看走眼了?这个老阴比才是这伙人的主心骨? 他心下急转,面上却没露半分犹豫,咧着嘴就笑道:“一口唾沫一口钉!” 话音一落,他身后的人群中就爆发出一阵低低的哄笑声。 步风眼珠子通红的看着张楚,几乎把一口钢牙咬碎。 陈刀一步上前,朝张楚拱了拱手道:“那就由在下,来领教领教楚爷的高招吧!” “你?” 张楚看他一眼,目光又落到步风身上,鄙夷道:“步风,你不一直挺牛比的吗?怎么这会儿缩卵了?哦,也是,你也就能趁着我们赵堂主伤势未愈,占点小便宜废物!” “哈哈哈哈” 这一回,他背后的人群再也忍不住了,一个个插着腰,笑得那叫一个扬眉吐气! 真是山水轮流转,今日到我家! 你步风也有今日! “张楚,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步风癫狂的咆哮了一声,一个纵身就又要扑向张楚,幸好韩擒虎眼疾手快,一把拦住他,才没让他再一次扑街。 第48章 可愿放手(二更) 张楚在那边放嘴炮放得酣畅淋漓,把心头积郁了多日的不爽一次性发泄了出来。 这厢赵昌辉却有些不满了,坐在席上小声的抱怨道:“这家伙,踩步风就踩步风,带上我做什么!” 他只是发发牢骚而已,言语中对张楚并没有多少不满之意。 因为张楚还是给他留了面子的。 哪知道,侯君棠却抬眼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张楚也没说错嘛,你的确没打赢步风啊!” 赵昌辉闻言一愣。 不止是他,桌上的柳乾坤、赵四海、铁鹰等人,都是不由的一愣。 好明显的回护之意! 赵昌辉很快就回过神来,双手端起身前的酒碗,诚恳的低声道:“帮主教训得是,是属下小家子气了!” 言罢,仰头一口饮尽。 侯君棠看也未看他一眼,自顾自的提箸夹起一块猪下水,喂进嘴里慢慢咀嚼张楚请客,于情于理都不会少了自家的杂碎汤,只是在一桌百味楼大师傅精心烹调、静心摆盘的美味佳肴中,大块炖煮的杂碎汤可以说是最上不了台面的食物了。 然而这个时候,侯君棠却偏偏就夹了一块最上不了台面的猪下水。 个中意味,让在座的几位高层大佬,不得不深思! 刘五目光闪烁不定,忽然抚须轻笑道:“怎么,这小子入得大哥的眼?” 侯君棠颔首,欣然道:“自然,有心计、有手腕、有魄力,还有不俗的武力,这样的人才,做区区一个副堂主,太浪费了老五啊,可愿放手?” 刘五没想到侯君棠对张楚的评价竟然这么高,心里顿时有些肉疼。 张楚虽然能惹事,也不太听管教,但是真有能力,什么事儿交到他手上,他都能办得妥妥当当的,而且黑虎堂现在正值用人之际,刘五是真不愿放人。 但侯君棠都已经亲自开口了,他能说不么? 做帮主的,不要面子的吗? 于是乎,他虽然肉疼不已,但还是很大气的一挥手道:“大哥都开口,我老五还能说什么?只要你瞧得上,就尽管调走!” 哪知侯君棠却是笑着微微摇了摇头,轻言细语道:“总舵还有一个传功长老的位子,老五愿不愿屈就?” 刘五愣了。 铁鹰愣了。 赵昌辉愣了。 侯子正愣了。 赵四海没愣。 柳乾坤也没愣。 侯君棠很早以前,就在着手将以前打天下的老人们,一个一个从前线撤到大后方,换一些有锐气的年轻人上位。 这一点,别人没看出来,他们心里是有数儿的。 赵四海主动退居总舵,扶赵昌辉上位,就有侯君棠的暗示在其中。 刘五也不一定就是没看明白。 他或许只是觉得自己还能再抢救一下,装傻充愣而已。 若是平安无事,侯君棠也就由着他了,毕竟都是拜把子兄弟。 刘五曾说侯君棠是个厚道人,这话大抵还是没错的。 然而今日这个场面,在凸显张楚年轻有为、有心计有魄力的同时,却也凸显了刘五的无能啊! 刘五很快就想明白了这中间的关节,心中不由的死灰一片。 他看似粗枝大叶,但真不蠢! 真要是个只知道抡刀子砍人的蠢货,他也坐不到黑虎堂堂主的位子上去。 然而真要他放手,他却还是舍不得,强自说道:“再看看吧,张楚毕竟还年轻” 去总舵当一个没有实权的长老,哪有坐镇一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来得痛快呢? 侯君棠微微颔首,不复多言,只是举箸夹起一块猪下水,轻轻放入刘五的碗中。 众人拾柴火焰高! 一百多号的青龙帮帮众一起动手,片刻时间就清理出一片足够宽敞的空地。 余二捧着张楚的横刀出来,奉于张楚面前。 张楚脱下大红色大氅交给近身,正待抓刀,余光却又看到了自己月白色的里衣。 这是他老娘日赶夜赶,缝了半个多月才缝好的新衣裳,要是撕破了,可不划算! 他想了想,索性将里衣和内衬一起脱了,赤着膀子,抓起横刀就往空地中心走去。 诸多青龙帮帮众,这才发现,张楚的身形看似单薄,但一身腱子肉精悍之极,横看竖看都找不到半分累赘! 场中,一身玄色短打的陈刀,一手提着一把柳叶刀,等候多时! 张楚的目光扫过他手中的两把柳叶刀,不动声色的持刀拱手道:“刀爷,请了!” 陈刀直视着他,淡声道:“楚爷还未说,你我今日比斗,有何章程!” “章程?” 张楚笑了笑,风轻云淡的说:“没什么章程!刀剑无眼,你若能砍死我,便属我学艺不精,我若失手杀了你,那也只能算你倒霉,到了阎王爷哪儿,尽可告我一状!” 话音一落,周围立刻传出一阵倒吸冷气的“嘶嘶”声。 有人暗道张楚好狠辣,动轴便是以命相搏! 有人暗道张楚好大的口气,真当自己是天下第一! 张楚根本不在乎他们怎么想。 他早就说过,威风,是打出来的,是杀出来的,不是靠嘴皮子说出来的。 这帮人欺了他这么久,今日便要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陈刀凝眉,沉吟了十数息后,轻轻吐出一个字:“可!” “那就请吧!” 张楚拔刀,笔直锋锐的横刀这才第一次出现在世人眼前。 陈刀:“请!”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对撞。 下一秒,张楚陡然一个虎扑,眨眼间掠过两三丈的距离,漆黑的横刀带起一摸雪光破开空气,凶狠的劈向陈刀的脖颈。 没有任何的试探,出手便是杀招! 他来势汹汹。 但陈刀没退! 不但没退,反而向前跨出一步,两把柳叶刀交叉于胸前,主动去招架张楚的横刀。 “铛。” 清越的金铁交击声中,横刀重重的劈在了两把柳叶刀中间。 但是,这一刀的力道,远远超出了陈刀的预计! 沉重横刀瞬间就压垮了两把柳叶刀,执着的劈向陈刀的脖子。 陈刀心道一声不好,暗中一咬牙,强行将身躯向另一侧平移了一段距离。 横刀刀锋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张楚抽身,拖刀后退。 “撕拉!” 利刃割破布帛的声音响起。 陈刀面不改色,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但看张楚手中的横刀,雪亮的刀锋分明已经染上了一抹妖异的鲜血! 一刀,陈刀伤! 第49章 还有谁(三更) 张楚一刀砍伤陈刀。 围攻的众多帮众,虽然惊讶,却并未感觉有什么不妥。 张楚都已经说了嘛,生死相搏,受点伤打什么紧! 但有道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张楚横刀压垮陈刀双刀时,还端坐在酒席上的几位高层大佬中,就有人轻轻“咦”了一声。 开口的是铁鹰:“张楚的力道有古怪,我见过陈刀出手,他离九品只有一线之隔,一手秋风刀法,已经有三分火候,他主动以双刀招架张楚,摆明了是试探张楚的力道,这种情况,九品之下,无人能压垮他的刀式!” 九品之下,无人能压垮陈刀的刀式? 意思是张楚就是九品喽? 此言一出,桌上几位高层大佬无不是虎躯一震,眼神中的惊讶之意掩都掩不住! 特别是刘五与赵昌辉二人,心里的惊骇,简直就是翻江倒海! 别人不知道。 他们俩还不知道么? 四个月前,张楚分明都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体弱读书人! 连学武艺的师傅,都还是赵昌辉给他介绍的呢! 入品? 怎么可能! 然而,立刻就有人打破了他们二人心头最后那一丝侥幸。 “老三的眼力,还是这么准!” 侯君棠微笑着点头道:“张楚确已是九品。” 赵昌辉不敢置信的失声道:“您怎么知道?” 刘五也看向侯君棠。 连他这个黑虎堂堂主都不知道张楚入品的事,侯君棠怎么会知道? 侯君棠摸了摸短须,温和的轻声道:“方才他拜见我时,我一扶他,便已知道!” 此言一出,席上的几位大佬,神色越发的古怪了。 张楚入品,是很惊奇! 但不知张楚练武才四个月的人,心里会惊奇,却不会震撼。 毕竟张楚也不年少了,双十出头的九品武者,虽然少见,但数量依然不少。 反倒是侯君棠,只是伸手扶了一下张楚,便知他已是九品更令人惊骇! 在座的,除了赵昌辉,不是侯君棠的结义兄弟,便是和他一起打天下的老人,他们都知道,早在四年前,侯君棠便已入八品! 四载悠悠,转瞬即逝如今侯君棠,又是几品? 七品? 还是六品? 一时间,这桌集齐了青龙帮所有高层大佬的酒席上,也是心思各异。 几位高层大佬的轻声交谈,并未影响到张楚和陈刀的比斗。 张楚第一刀就占到了便宜。 但那一刀入肉极浅,并未给他带来多少实质性的优势。 反倒提醒了陈刀! 第一刀后,陈刀就再没给他主动出手的机会! 此人貌不惊人、性子也沉默,去飞鹰堂已有近一个月,却未传出任何值得称道的战绩。 远不如步风和韩擒虎扎眼。 若不是张楚有心收集这伙人的资料,甚至都不会注意到此人。 然而此时此刻,陈刀手持双刀压上来,张楚才发现,自己真是小看了此人! 两把平平常常的柳叶刀,在他手中使得,竟像是一架大风车一般! 一刀接一刀! 一刀沉过一刀! 一刀凶猛过一刀! 刀势绵延不绝,似乎有无数个手持柳叶刀的壮汉再围着张楚砍。 双刀衔接中,更是煞气四溢,竟令张楚竟然有一种置身尸山血海的错觉! 这绝不是对着木头桩子练出来的死板刀法! 是杀人杀出的刀法! 明明张楚的体力和血气,都比陈刀强了不止一筹,却愣是被陈刀这套刀法,打得步步后退,只有招架之力!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张楚憋屈得要命,在心头发狠道,“再这样下去,即使赢了,也没人会太拿我当一回儿!” 他今天不但要赢! 还要赢得干脆,赢得体面! 他要立威! 心念一定,张楚暗自深呼吸,激荡气血蓄力。 “叮!” 雪亮的柳叶刀再次一刀劈砍在了横刀上。 然而张楚这次却没有再后退! 他左脚往后一滑,摆出了一个弓步的姿势,生受了陈刀这一刀的力道。 眼见陈刀下一刀又卷着凄厉的破空声袭来,张楚左手也靠到刀柄上,双手一正一反捂住刀柄正是东瀛小鬼子的太刀握刀法。 下一秒,张楚爆喝一声,一鼓作气挥刀上撩! “铛!” 两把铁刀狠狠的撞在一起,声音就响亮得宛如铜锣一般。 强劲的反震之力,顺着横刀与柳叶刀席卷而回。 张楚弓步扎得稳稳当当的,反震之力袭来,他只是上身略微一晃,便顺利将其卸去! 而陈刀就不行了,脚步虚浮,稳不住身形,一连向后退了五六步,才勉强卸去了张楚这一刀的力道! 他的刀法,名之为秋风刀法! 刀如秋风,挥刀扫落叶,讲究的便是“迅猛”二字,极重刀势! 而此刀法的破绽,不在刀法上,而是使刀的人上! 气血、体力,全在刀上! 刀强! 人就弱了! 而张楚这一刀,乃是以十成血气,一刀爆发! 正是以力破巧,直击破绽! 未等陈刀稳住身形,张楚已经扑到陈刀的面前,将他当成家里那个铁木桩子,抡起横刀就砍! 没有任何章法! 连张楚自己都不知道,这一刀砍完,下一刀要怎么砍! 反正就一个字儿:猛! 刀刀全力以赴! 当然,对陈刀这种已经开始精修刀法套路的使刀好手而言,其实并不存在乱拳打死老师傅这种无厘头的事。 若给他准备的时间,三刀之内,他便能找出张楚的破绽,轻易将他逼退,或者直接反杀! 但他现在下盘不稳,十成力气,连两三成都发挥不出来,如何静下来去寻找张楚的破绽? 他只能被动的去招架张楚的横刀。 然而他的体力和血气,本就不如张楚,此刻张楚刀刀全力以赴,他却连站都站不稳,又如何招架得住? 一刀! 两刀! 三刀 每一刀,张楚都能将陈刀震得不住后退。 而他的下一刀,又总会赶在陈刀还未稳住身形时,赶到! 震得陈刀是全身血气,心头更是急得直欲吐血,却找不到任何打破这个恶性循环的办法! 他不是张楚! 他以秋风刀法压制张楚,张楚尚能以九品的实力,强行翻盘! 而他,实力本就比张楚弱了数筹,此刻被张楚以力压制,拿什么去翻盘? 刀法? 那也要张楚给他使刀法的机会! 双刀? 这种情况下,双刀只是累赘! 他气血激荡得直欲吐血。 张楚却是爽得全身的血气都跟刚上了润滑油的发动机一样,越转越快,越转越快! 这是他踏足九品之后,第一次跟人动手! 陈刀不是他家里那个铁木桩。 他对铁木桩,不会有恨意。 蹂躏铁木桩,他也不会有快感! 而他对陈刀所代表的这群人,却是非常非常的不爽。 当着这伙人的面蹂躏陈刀,他心头更是爽得飞起! 快意恩仇! 念头通达! 那横刀,抡得就像是铁锤一样! 越抡越爽! 越爽越有劲儿! 越有劲越想抡刀子砍人! 这是良性循环! 围观的一两百号帮众,当然看不出这么多道道。 他们只觉得,张楚的气势越来越霸道,越来越凶猛! 真像是一头下山猛虎般! 简直不敢直视! 而陈刀的气势,却是越来越弱,越来越虚。 站在张楚的面前,就像是一只在猛兽的阴影下瑟瑟发抖的幼兽! 这样的张楚,简直就是可怕! 横刀第十次劈出的时候,漆黑的刀身上,竟然荡漾着一股肉眼可见的淡红色光晕! 看到这股红色光晕,在场的练武之人,谁还不知道张楚已经入品? 陈刀周身的血气已经完全被张楚震散,彻底失控! 他见到张楚这红光流转的一刀时,心头瞬间就有了一种明悟:自己接不住这一刀! 但接不住,也要接! 接了,还有机会活! 不接,必死无疑! 这一刀,张楚绝对收不住! 看张楚的意思,也完全没有收力的意思! 蝼蚁尚且偷生! 他也不想死! 当下,就只见左腿狠狠的往后一跺,任由反震之力席卷五脏六腑,举起双刀歇斯底里的咆哮道:“霜杀百草!” 他向前,双刀宛如一杆铁血战旗,卷起冰冷的刀风,主动迎向横刀, “铛!” 一把柳叶刀当场崩断。 陈刀仰头喷出一蓬血雾,身子宛如落叶一般倒飞了出去。 张楚保持着劈砍着的姿势站在场中,没有追上去一刀砍死他。 他微微喘气着,精悍的赤.裸上身汗水津津,强烈的雄性气息肆无忌惮喷发着。 他现在很焦躁! 非常非常的焦躁! 心头仿佛有一团熊熊烈焰,从胸膛一直延伸到了喉咙。 只差一点! 只差一点就能发泄出来了! 他很难受! 不上不下,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很难受! “差一点!” 他在心头怒吼着! “为什么差一点!” 他需要发泄! 却无人可供他发泄! 他怒意勃发,扭头横刀一震,直指人群中的步风:“步风,可敢出来与我一战!” 他面容扭曲、须发皆张,形如逐虎过涧的古之恶来! 看着这样的张楚,往日里张狂跋扈如疯子的步风,眼神竟然本能的退缩一下! 他的张狂跋扈,是虚张声势! 也是歇斯底里到一定程度后的触底反弹! 就像是某些怕死的人,怕到一定极限后,却摇身变成杀人狂魔! 对付这样这种人,讲法律、讲道理都没用,只有找一个比他更凶、更狠、更狂的杀人狂魔治他! 张楚现在就比他凶、比他狠、比他更狂! 他一秒破功! 步风的退缩,或许连他身边的韩擒虎都没发现。 然而离他数丈远的张楚,却是瞬间就捕捉到了。 他更加的愤怒! 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让我发泄一下! 只差一点了! 真的只差一点就出来了! 他举刀,扬天长啸:“还有谁!” 啸声悠远。 半个梧桐里的穷鬼都被他这声长啸,吓得打了一个寒颤。 第50章 幼虎声势起(一更) “还有谁!” 张楚举刀仰天长啸。 鸦雀无声,一两百号青龙帮帮众,无人敢直撄其锋! “这小子要破障了!” 这边的侯君棠见状,却是轻笑了一声。 柳乾坤、铁鹰等人都纷纷点头:“这才是真正的九品!” 侯君棠目光转向刘五,饶有兴致的说道:“怎样,老五,有没有兴趣上去给你手下的大将搭把手?” 刘五目光闪烁的看着他,心头迟疑了几息,旋即端起面前的酒碗仰头一口饮尽。 他吃不准老大的想法,但他清楚,这个时候绝不能示弱! 再示弱,他再耍赖,也坐不稳黑虎堂堂主的位子了! 也是时候,让这些小辈知道知道,姜还是老的辣的道理! 一碗尽,刘五起身,豪迈的大声道:“老大你都亲自开口了,那我老五今日就给他做一回领路人!” 他转身,活动着手腕,自信心满满的大步往场中行去,口中威风凛凛的大喝道:“小子,别狂!老子来称称的斤两!” 见他下场,围观的帮众们,无论是哪头的,这会儿都觉得脑子都不够用了。 怎么回事? 张楚不是黑虎堂副堂主么? 怎么还自己人打自己人? 难不成张楚连自家堂主也得罪了么? 这人缘是有多差? 张楚这会儿都快魔障了,见刘五下场,狂喜还来不及,哪有心思去考虑其他问题。 “来的好!” 他咆哮了一声,冲上去抡起横刀就砍,“吃我一刀!” 横刀血光荡漾,破空声如闷雷! 没有丝毫留手! 刘五被他这一刀吓了一大跳,连忙往后大跳一步,避开了张楚这一刀。 他身形魁梧如熊罴,动作却像是猿猴一般灵活。 张楚一刀斩空,心头怒意越发炽烈,瞪着眼珠子就咆哮道:“别躲,让我砍三刀!” 差一点! 真的只差一点! 刘五不想和张楚说话,只想骂他的娘! 让你砍三刀? 明年的今天就是老子的忌日了吧? 小王八羔子,懂不懂尊老爱幼! 不过他也清楚,张楚正在破障,需要有人与他硬碰硬,助他尽情释放血气之力,才能破开这层迷雾。 何为破障? 为何血气掌握九成,是武道学徒,而血气掌握十成,却能称之为武者呢? 因为血气掌握十成之后,实力会迎来一次质变:血气凝劲透体! 注意,是透体! 而不是外放! 血气凝劲透体,是无法凭空存在的,必须要借助一定的介质。 这个介质,便是拳脚。 兵刃作为拳脚之延伸,也不是不可以,但传递血气的时间极短,说一声转瞬即逝也不过。 只有能如意控制血气凝劲透体的九品武者,对武道学徒才具有碾压性的优势! 张楚之前若能做到血气凝劲透体,陈刀,根本就接不了他三刀! 只是他前日才去彻底掌握全身气血,这两日又忙于酒宴琐事,未来得及去拜见梁无锋,根本就不知道还有血凝劲气透体这一说! 当然,即使梁无锋告诉了他血气凝劲透体的窍门,他对着家里那个铁木桩也学不会。 这是实战技巧。 必须要在强大外力的逼迫下,才有机会领悟的实战技巧! 陈刀不是九品,还不足以逼迫张楚领悟这个技巧! 刘五也是九品,比张楚强,但又强的不是太多。 正正好! 刘五不再后退。 他展开双臂,如大鸟一般主动迎上去。 张楚抡起横刀,斜斜的斩向他的脖颈。 刘五使用了一个千斤坠的功夫,身躯笔直后仰,刀锋擦着他的额头掠过。 不待张楚抽刀,刘五大手猛地一拍的地面,右脚宛如弓弦一般狠狠的抽在了张楚的胸膛上。 一股磅礴里的劲力,当场就震得张楚体内沸反盈天的血气,猛然一滞。 张楚一连后退了四步,才卸去了刘五这一脚的力道,稳住了身形。 血气平复了一点,连带着他的理智也恢复了少许。 他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横刀,再看了一眼刘五,大笑道:“黑虎拳?” “我也会!” 他投手将横刀射出去钉在了门柱上。 双手拉开黑虎拳的架势,再一次扑向刘五! “哈哈哈!” 刘五见他打黑虎拳,亦是大笑:“谁给你的勇气,在老子面前打黑虎拳?” “黑虎掏心!” 两人异口同声的大喝了一声,拳头凝锋,轰向对方胸口。 而然中途见对方也使了一这招,又同时改变方向,阻拦对方的拳头。 “嘭。” 两只沙包大的拳头对撞在一起,声音闷沉如气爆。 刘五后退了两步便稳稳当当的戳住了。 张楚后退了四步,还一脚踏碎了一块地砖。 然而两人站稳脚跟的瞬间,就同时一跃而起,向着对方扑了过去。 “猛虎跳涧!” 两人齐声大喊,四条手臂重重的对撞了一起。 下一秒,两人同时翻身,双腿蹬向对方的胸膛。 猛虎跳涧,拳是两扇门,腿才是杀招! “嘭!” 脚底板蹬脚底板! 两人凌空翻了个身,落在了地面上。 “黑虎弹爪!” “黑虎钻云!” “饿虎吞羊!” 两人出手,全是杀招! 拳拳到肉! 气爆声阵阵! 一招比一招强悍! 一招比一招凶猛! 宛如两条斑斓大虫,在平原中翻滚着厮杀成一团! 谁都不愿退步! 谁都不肯服输! 只是两人使都是正宗的黑虎拳,或许练法不同,有细微的差距,但大体上却是没有多差异的。 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两个徒弟,在相互喂招。 在外行的眼中,两人的拳法套路,就像是杂耍卖艺一般,极俱观赏性! 只有内行,才震撼于二人一拳一脚中蕴含的磅礴力道,暗自心惊肉跳! 便是赵昌辉与步风之流,望着场中的二人都心生怯意:这二人,任何一人,三招就足以打死自己! 说来也怪。 这套黑虎拳,张楚也曾下过苦功。 但整套拳法三十散式、六式杀招,他每一招、每一式都看得懂,打出来却总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特别是这六式杀招,他翻来覆去的琢磨、苦练,却怎么都把握不到精髓,打出来全是形似意不似的样子货。 最后实在觉得学拳太慢,实战杀伤力又弱,才弃了黑虎拳,改练刀! 而如今他体内血气沸反盈天,怒火几乎吞没了理智,什么都不想,只想着击败眼前这个人,手下再使这套黑虎拳时,竟有如神助! 甚至有了一种心之所欲,拳之所及的无所不能感! 非常非常的奇妙! 侯君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场边。 柳乾坤、铁鹰一左一右的站在他两旁。 他见场中两人打得不可开交、难分上下,饶有兴致的问道:“老二,你怎么看?” 柳乾坤笑眯眯的抚着三寸清须,闭口不言。 侯君棠看了他一眼,忽然笑骂道:“你的心眼若是能用一半在习武上,也不至于如今还是半步八品!” 柳乾坤“嘿嘿”的笑了笑,依然不答。 侯君棠话锋一转,看向铁鹰:“老三,你呢?” 铁鹰皱了皱眉钢筋般的浓眉,沉默了几息,低沉有力的说:“虎老余威尽,爪牙已钝,幼虎声势起,如日东升!” 侯君棠没再话说,过了许久才低低的叹息了一声。 第51章 黑虎堂堂主(二更) 一套黑虎拳。 张楚是越打越纯熟。 拳仗人威,越打越猛! 人助拳势,越打越凶! 势如疯虎! 刘五就不行了。 他刚下场时,气势极盛! 式式占据了上风! 招招压着张楚打! 但打到一半,张楚就明显的感觉到他拳脚的力道,在极速滑落。 从压着他打,到拼个平手。 再到张楚掉过头反压制他,一共也就过了二十几招! 他知道,刘五要顶不住了。 好在他心头那种喷薄欲出的冲动,也已经积累到极致了。 “是时候了!” 到了最后关头,他的心里反倒一片清明了:“再拖下去,刘五就要顶不住了!” 如果刘五在这个点萎了。 他可就悲剧了! 刘五的确快要顶不住了。 武道前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例如梁无锋,年轻时也曾是下三品中的一把好手,到如今,血气衰落,却是比同岁的老人更加体虚畏寒。 刘五也是一样。 他在九品境盘桓十几年,早就锐气尽失,不复当年勇,血气也是一直在走下坡路,能全力以赴陪张楚打到现在,已属不易! 当然,这并不代表,张楚如今就真比刘五强。 他们俩打了这么久还未分出胜负,主要原因还是刘五下场,不是为了与张楚分高下生死,而是助他破开九品迷障! 若真是生死相搏,以刘五刀头舔血十几载积累出的一身丰富实战经验,哪怕张楚的血气更胜他几分,也有很大可能不是刘五的对手! 或许刘五二三十招就能找到张楚的破绽,一招打死张楚! 或者张楚能防得滴水不漏撑上一两百招,生生耗死刘五! 谁又说得准呢? 需知,武者搏杀同样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甚至,连一块西瓜皮,都有可能直接决定谁生谁死! 绝对不是单纯的比比谁的血气更雄厚、谁的拳法更高明,就能得出胜负生死这么简单的。 两人再次对拼了一招“黑虎掏心”后,分开。 张楚按捺住体内沸反盈天的血气,向刘五示警:“堂主,最后一招!” 只差一点点,他就能把握到血气凝劲透体的感觉了! 这一招,他要用最强招! 刘五闻言,连忙强振精神,打起十二分精神防备张楚的最后一招。 他也知道,张楚快要破障了! 下一招,必定石破天惊! 两人隔着丈余,各自蓄力。 几息后,两人异口同声的爆喝一声,同时一跃而起。 “疯虎硬爬山!” 张楚跃起,使出吃奶的劲儿,将体内所有血气挤入右掌,一掌宛如萱花大斧般劈出! 在他掌心之中,一团如彩练般浓郁的淡红色光晕,含而不发! 刘五同样是一掌劈出,掌心之中,同样有一团浓郁的淡红色光晕含而不发! 疯虎硬爬山! 黑虎拳的最强杀招! 集不顾一切的“疯”意,与霸王硬上弓的“霸道”之意为一掌! 劈出这一掌! 就必须要相信这一掌的威力! 相信它能开碑! 相信它能裂石! 相信它能碎甲! 相信它能杀敌! 心头但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犹豫,这一招的威力就会大打折扣! 凡习黑虎拳之武者,若连这一招都还奈何不了敌人那还打个鸡把,直接抹脖子吧,这样还能死得有尊严一点! “啪!” 两只手掌严丝合缝的拍在一起。 声音响亮如震天雷。 强劲的掌风从二人手心荡开,掀起张楚的长发狂舞。 周围一片寂静。 仿佛时间都静止了。 张楚“深情”的凝视着刘五。 刘五也“深情”的凝视张楚。 不知道过了多久。 张楚的脸色忽然泛起一团红潮,嘴角也溢出一丝血迹。 刘五更不堪,仰头喷出一口鲜血,倒退数步,一屁股坐在了地面上,气喘如牛、面如死灰! 这一招! 他败了! 败得明明白白、堂堂正正 “啪啪啪” 有人鼓掌,张楚晃眼一扫,才发现鼓掌的是侯君棠。 众多青龙帮帮众如梦初醒,纷纷大声的拍掌叫好。 张楚在掌声中,上前扶起刘五,满含歉意的低声道:“堂主,对不住,属下刚刚确实是收不手!” 他这会儿脑子已经转过弯儿来了。 明白刘五下场,是助自己突破。 人家是好意,自己却打伤了他,他心里是真有些过意不去。 刘五只是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就在这时,场中忽然响起了侯君棠的清朗的声音:“兄弟们静一静!” 众多青龙帮帮众停手,转头望向侯君棠。 侯君棠负着双手,正色道:“即日起,刘五堂主,升任总舵传功长老,不再担任黑虎堂堂主!” “黑虎堂堂主,将由张楚副堂主接任!” “大家拜见张堂主罢!” 言罢,他伸出手,朝者场中的张楚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既没有细数张楚加入青龙帮后的功绩。 也没有解释为什么要突然更换黑虎堂堂主。 更没有询问在场的众多帮众的意见! 就这么平铺直叙、一锤定音的,宣布了这件对整个青龙帮来说都影响巨大的大事! 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给在场的众人! 这才是一帮之主的霸气! “拜见张堂主!” 在场的众多帮众齐齐朝张楚拱手。 张楚一脸懵逼。 本能的看向身前的刘五。 却发现刘五神色平静,似乎一点都不意外侯君棠这个决定。 唯有眼神深处,有一丝丝不甘和悲哀在涌动 察觉到张楚的目光,刘五挣开张楚扶着他的双手,淡淡的向他拱了拱手,“张堂主。” 论职位,总舵的传功长老,与分堂堂主相若。 谁也管不到谁。 他其实不需要向张楚见礼的。 但他还是见礼了。 不知道是嘲讽张楚。 还是在嘲讽他自己。 张楚愣了好一会儿,才向侯君棠一揖到底,大声道:“谢帮主抬举,属下定当肝脑涂地,以报帮主知遇之恩!” 他没试着谦虚或推脱。 因为事已成定局。 说得多了,打得是刘五的脸。 而且,黑虎堂堂主这个位子,他也的确觊觎已久! 刘五看着他,眼神中的嘲讽之意,越发的浓郁了。 当初,张楚拜入他门下时,也曾对他说过这句话。 短短四个月,一切就变了 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黑虎堂堂主。 而张楚,也不再是那个命如浮萍的梧桐里穷鬼了! 还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啊! 属于他的黑虎堂时代,已经过去了 第52章 退隐江湖(三更) 华灯初上。 赴宴的青龙帮帮众,三三两两的散去。 张楚送几位总舵高层大佬上马车。 临行前,侯君棠将张楚唤至马车前,隔着车帘,淡淡的说道:“黑虎堂,我就交到你手上了我不希望,明年的黑虎堂,还是三大堂口中最弱的堂口!” 张楚恭恭敬敬的下拜:“属下明白,定当竭力以赴!” “和刘长老尽快交接罢!” “年轻人,青龙帮以后就看你们的了!” 张楚连忙道:“帮主,属下新近上任,您再多指点指点属下。” “呵呵” 马车里传来一声轻笑,“你张楚,能借我们这些老家伙的势,摆平步风、韩擒虎和陈刀,你很聪明,我相信你的能力!” 张楚心头一凉。 这位帮主,果然不是好糊弄的主儿啊! “那那位郡兵曹陆大人那边” “陆大人那边儿,自有我去分说,你不必担忧上层的压力,该大刀阔斧就大刀阔斧包括八门帮!” 张楚心头敞亮,再次下拜道:“属下明白该怎么做了。” “明白就好走吧!” 驾车的小弟闻言,朝张楚点了点头,挽起鞭花,驱赶着马匹朝梧桐里外行去。 张楚直起身,仰头看了一眼天空中的皎月。 嗯,真圆! 跟女明星的脸蛋儿似的! 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张楚手下的小弟们这才围上来,一脸喜气的朝张楚拱手:“楚爷,不,堂主,恭喜恭喜啊!” 张楚大手一挥,笑道:“少拍马屁,告诉厨房,上酒上肉,我们今晚不醉不归!” 众小弟欣喜的齐声高呼:“不醉不归!” 坐在堂内百~万\小!说的梁无锋,见张楚走进来,笑道:“恭喜啊,张堂主!” 张楚将手里提着的些许补品放到桌上,惊讶的看着小老头:“可以啊师傅,您这消息,够灵通的!” 梁无锋笑容满面,似乎也在为他高兴:“整个牛羊市场都在传,我要还不知道,就是耳聋喽!” 到了他这儿,张楚也很放松,身子一歪就坐在椅子上,牛逼哄哄的说道:“也不算什么大喜事,黑虎堂堂主的位子,迟早的我的,帮主只不过把这个时间,提前了而已!” 他不谦虚。 因为他说的本来就是实事! 他之前就已经是副堂主,压服了韩擒虎后,在黑虎堂内他的话比刘五还好使。 刘五即使不退居总舵,继续留在黑虎堂,也只能做个拿钱的吉祥物,他的命令,出了黑虎堂,就得到张楚这儿,他想办什么,张楚不点头,他就绝办不成! “你可别太自满!” 梁无锋放下手里的书卷,告诫道:“锦天府里的帮派,可没有你看到这么简单!” 张楚知道锦天府的帮派没看上去这么简单,点点头,旋即又大感兴趣的看着他,“师傅,我很好奇,您年轻的时候,到底是几品?” 以前见识少,一直先入为主的认为,梁无锋年轻的时候也就是个九品毕竟梁无锋自己也说过,他以前在那啥威远镖局做镖师。 一个送快递的能有多强力? 但相处的时间长了,他才慢慢发现,这个小老头很不简单! 九品? 九品能知道那么多隐秘的消息? 九品能随手扔出一本完整的黑虎拳拳谱? 九品能置办下这般大的家业,还无人打他的主意? 听到张楚的问题,梁无锋却是皱着眉头,反问道:“你入品了?” 他对张楚的武道筑基进度,还是有数儿的。 张楚愣了愣,点头道:“弟子已是九品!” 梁无锋:“传出去了?” 张楚继续点头,昨日青龙帮那么多人看见他动手,当然是已经传出去了。 梁无锋捋了捋稀疏的雪白胡须,又问道:“有多少人知道你学武才四月的事?” 张楚想了想,道:“知道的人不少但除了您和我娘,其他人应该都不能确定,弟子以前学没学过武!” 梁无锋闻言,略略的松了一口气,“如此还好!” “你自己去安排一下,放点风声出去,就说你自幼习武,只是因为前几年遭了难,受过重伤,才导致血气下滑四个月入品,传出去,委实太过惊人,对你没好处!” 张楚悚然而惊! 他先前被韩擒虎、步风那伙逼的实在是没办法了,一门心思入品破局,却是没想起这一茬儿。 传出去没好处? 当然没好处! 他可不是大字都不识一个的愚夫,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懂! 才华,也是玉璧! 在真正的上位者眼里,天才,要么收下当狗,要么就地消灭不便宜其他人不会有第三种选择! 他起身,庄重的向梁无锋行了一礼,“幸得师傅提点,弟子才有时间亡羊补牢!” 梁无锋见他没有被虚名遮蔽双眼,欣慰的抚须道:“孺子可教!” 师徒两又东扯西扯的闲聊了几句,张楚忽然想起刚才的问题来,“师傅,您还没告诉弟子,您年轻的时候,是几品呢?” 梁无锋抚须的手微微一滞,沉吟了片刻后才道:“为师可以告诉,但你不要出去乱传。” 张楚连忙点头。 梁无锋:“七品。” 张楚心中早就有所怀疑,但此刻听他亲口说来,仍是大吃一惊! 他可不再是当初那个不把五六品放在眼中的坐井观天之辈。 七品! 很强很强了! 锦天府是武定郡治所,几乎汇聚了武定郡所有拔尖的人才。 可即便是这样,偌大的锦天府城西,都很难找出几个七品来! 张楚甚至怀疑,那位新到任的郡兵曹陆大人,都不一定有七品的武力若那位陆大人是七品,他这些连九品都没入的亲卫,也太跌份了吧? “那他们怎么都以为您是” 张楚震惊的看着这个貌不惊人的小老头,脑海中不由的浮现起当初赵昌辉说到他时,那一脸不以为然的表情。 赵昌辉是肯定不知道小老头年轻的时候是七品的,不然,这么粗的一条大金腿,他不可能自己不抱,介绍给他! “九品?” 梁无锋轻笑了一声,“这是为师自己放出去的消息小子,为师是退隐江湖,在你明白这四个字的含义前,一定不要在外宣扬和为师有关的消息,这会害了为师,也会害了你!” 退隐江湖? 这个词儿瞬间就把张楚给震住了! 卧槽! 小老头以前这么牛比的吗? 是江洋大盗,还是魔教妖孽? 难不成,小老头以前说他是啥威远镖局的镖师,都是扯的幌子吗? 第53章 刘五的落幕 张楚很快给自己编了三四个不同版本的悲惨身世,借他手下那些小弟们的口,放了出去。 但并没有大肆传播。 只是让小弟们,“无意”中对其他堂口的帮众谈起这些故事现在还没人怀疑这事呢,若是大肆传播谣言,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消息传出去后,张楚并未听到多少怀疑的声音。 相反,很多人听到这些早就已经被地球上那些手玩儿烂的俗套故事,竟大多都是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 好像只有这样,才解释得通,为什么张楚才加入青龙帮四个月却能做堂主,而他们在青龙帮内混了好几年,还是小弟 “我要能像张楚一样自幼习武,我肯定也能当堂主!” 很多人都这样想到。 平庸的人,总能从优秀的人身上,找出比自己强大的优势,来弥补境遇上的落差。 从名义上来讲,从侯君棠宣布刘五卸任黑虎堂堂主之位,张楚接任的那一刻起,张楚就已经是黑虎堂堂主了。 但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了,刘五却还未去总舵就职传功长老,依然霸占着黑虎堂的堂口。 张楚顾虑着往日刘五待他还算厚道的情分,也由着他继续在黑虎堂逗留,既不去堂口露面,也未派人催促过他。 可以说是给刘五留足了面子。 直到第五天清晨,刘五才派人到张楚家里请他,说是请他喝早茶。 张楚没带任何人,孤身赴约。 他去时,黑虎堂内的所有小弟见了他,都口称堂主,仿佛他一直都是这里的主人。 没经过通报,张楚笔直走进正堂内。 刘五独自坐在餐桌前,桌上堆满了热气腾腾的包子馒头炊饼,而他的面前,却只有一小碗白粥。 短短五日未见,刘五似乎消瘦了一大圈,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子只有老人身上才有暮气。 “来了!” 张楚进门来,刘五和往常一样,头也不回的招呼道:“坐罢。” 张楚也和往常一样没跟他客套,径直走上去,拉开座椅入座,开口道:“堂主” “你忘了?” 刘五抬眼看着他,淡淡的笑道:“你现在才是堂主!” 张楚沉默,心里竟莫名的觉得有些心酸。 想当初他加入黑虎堂时,刘五龙盘虎踞的坐于堂上,左右十几位大佬抱臂而立,一言一行皆如惊雷! 何等的骄傲霸道? 如今却落得一个人吃早餐,周围连个伺候的小弟都没有。 张楚起身,一言不发的提著夹起一个大肉包子放到刘五面前的碟子里。 刘五却是放下了筷子,再次笑道:“有心了。” 张楚不答,只是看着他。 他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也不知道要如何做,才不让刘五觉得他是来抖威风的。 “我这几日一直在想一件事” 刘五看着他,眼神很平静,“你说,我这也算是善始善终罢?” 张楚看着他,用力的点头:“算!” 刘五看着他,过了许久,忽然道:“我真羡慕你能这般年轻!” 张楚不答,静听下文。 刘五没指望他回答,自顾自的娓娓道来。 “当年,我像你这般年轻的时候,和村子里十多个伴当,一同投军,希望能凭一把子力气,博一个锦绣前程!” “戍边六载,北疆的风沙,打在脸上生疼。” “北征三年,我砍断了四把刀,斩下的北蛮头颅,能装一箩筐!” “我满以为,我能衣锦还乡” “但你知道,我卸甲归田时,拿到了多少遣散银吗?” 张楚没开口,因为他知道,刘五没问他。 “三十二两零六十七个大钱!” 刘五报出了一个很精准的数字。 精准到连大钱零头都一清二楚。 “很多了是吧?” “我揣着一褡裢银子回了锦天府才知道,原来老子那九年,连一栋一进一出的宅子都换不来!” “衣锦还乡?” “呵呵” 刘五笑得很苍凉,“去他娘的衣锦还乡!” “我不满足,但北征那三年,我杀得太累了,只想安定。” “我揣着银子回了乡下,重整了老屋,买了牛羊,置了田产,还托乡里的媒人,说了一房婆姨。” “你不知道” 刘五眼神发亮的朝张楚比划了一个葫芦形:“你嫂子可漂亮了,人又贤惠,我每日扛着锄头从田里回家,她总能给我端来一碗热乎的饭菜。” “日子虽说苦了点,但真有滋味儿。” “可这贼老天,就见不得人过安生日子!” “有天我下田回来,一进屋,就看到你光溜溜的嫂子躺在炕头,血流了一地” “好日子就这么没了!” “我挖出刀子,连夜摸进那个恶贼家里,一口气把他家十八口全剁了!” “热乎的血溅了我一脸!” “痛快!” “真他娘的痛快!” “我觉着,既然做个人见人夸的好人都没好报,那还做个鸡毛?” “我拎着刀子来锦天府,砍死了一个又一个不够恶的恶人,站稳了脚跟,认识了大爷和二爷他们,成了黑虎堂的堂主!” “走在街上,谁见了老子,敢不低头?” “多威风?” “当恶人多舒坦?” “然后我一口气取了八房婆姨,夜夜做新郎!” “白天没啥事儿,就出去转悠,看谁不顺眼,就一拳打死!” “日子是有滋有味儿!” “万万没想到啊,老三的肚皮竟然会那么争气,一口气给老子生了一对儿大胖小子!” “老子的种!” “俩小家伙儿粉嫩嫩的,老子一根指头都能在他们捅出十个八个血窟窿” “但瞧着那俩小王八蛋,老子心都快化了。” “整日里啥也不想干,就想守着他们哥俩,看他们流屎流尿、看他们撒泼哭闹” “然后就完犊子啦,那些死在我手下的人,一个接一个来瞧我!” “有北蛮子!” “有那一家十八口!” “也有街头上的地痞流氓!” “他们抱着头颅。” “捡着手臂。” “拖着断腿。” “每夜都来瞧我” “我怕了!” “不是怕死!” “老子烂命一条,人死卵朝天,怕个鸡毛!” “但要是那俩小家伙,也落得这般下场怎么办?” “这世上,总有比我更恶的人!” “怕得久了” “就又想过安生日子了。” “这念头一冒出来,就跟庄稼地里的野草一样,怎么锄都锄不干净。” “老子再也没法子把别人的脑袋生生拧下来啦!” “见了血心里就发虚、发慌” “现在想来,从老子开始怕的那天开始,这辈子就到头儿了吧?” 说到最后,这个往日里凶神恶煞的男人,竟然裂开嘴,露出了一个憨厚如田间老农般的笑容:“不过今天之后,我总能睡个好觉了罢?” 张楚看着他,像是安慰,又像是承诺的用力点头:“能!” 刘五起身,隔着餐桌拍了拍张楚的肩膀,“小子啊,你比我有心计、比我更狠,是个做大事的人别怕,怕,你就输了一辈子!” 说完,他转身往堂外行去。 步伐起初很沉重,宛如身后有一股巨大的吸力拽着他。 但踏出大门后,他的脚步就渐渐轻快了。 最后几乎是用跑的在往外走。 堂口外,一个艳丽的妇人一手牵着一个粉嘟嘟的小豆丁,站在马车旁。 见到刘五走出来,两个小豆丁雀跃的张开小手扑上去,紧紧的抱住他的双腿。 稚嫩的清脆童音,在清晨的黑虎堂内回荡。 “爹爹、爹爹,我们去哪里呀?” 第54章 新官上任三把火 张楚站在黑虎堂外,目送马车消失在长街尽头。 他知道,从这一刻开始,脚下这块地盘,姓张了! 他转身,玄色的大氅宛如战旗般飘扬:“来人,唤诸位大哥前来议事!” 半个时辰,诸位大佬闻迅赶至黑虎堂。 张楚高居堂上,手里把玩着一串菩提子念珠这是刘五唯一留给他的物件。 在他左手边,以余二为首,坐着四位黑虎堂的老人大佬,中间留有一个空位,众多大佬猜想,这应该是张楚留给李狗子的位置。 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张楚上位,当然要提拔他的心腹。 只要不影响他们的利益,别说张楚只提拔两位大佬,就是提拔十位大佬,他们也没意见。 也不敢有意见! 在张楚的右手边,是以韩擒虎为首的五位外来者大佬。 泾渭分明。 奉茶的小弟拿着托盘出去了,还顺便带上了大堂的门。 九道神色各异的目光,落在了张楚身上。 张楚迎着他们的目光,眼神从容淡定,看不出喜怒:“从今天开始,黑虎堂就由我当家做主了大伙儿没什么意见吧?” 余二率先拱手,恭声道:“恭喜堂主!” 三位黑虎堂老人大佬也反应过来,连忙拱手道:“恭喜堂主!” “堂主英明神武,有您带领,咱黑虎堂定能成为帮中第一堂口!” “是啊,有您带领咱们弟兄,咱黑虎堂定能一扫颓气,成为堂中第一堂口!” 马屁拍得很响亮。 然而张楚却只是淡淡的扫了他一眼,目光还是落在韩擒虎身上。 韩擒虎眼神中仍有不甘之色,但见张楚看过来,仍然不得不拱手道:“恭喜堂主!” 他是很不甘心。 但他明白,张楚大势已成,已经不是他能与之抗衡的了,联手步风与陈刀,也一样! 他一表态,坐在他下方的四人,也齐齐拱手,很敷衍的向张楚拱手:“恭喜堂主!” “很好!” 张楚颔首:“大家伙儿都有心振兴黑虎堂,我很欣慰!” “一个道理,锅里有,碗里才有!只有咱们黑虎堂强大了,大家才能过得更滋润!” “废话,我就不多说,大家伙儿先说说自己的情况吧!” 依然是余二率先站起来,给其他大佬打了个样:“禀堂主,属下手下,如今有二十八号弟兄,两条街,每月可向堂里上供三十两白银。” 他口中的两条街,就是张楚以前在梧桐里这边的地盘。 张楚上位黑虎堂堂主后,将手下的地盘和生意一分为二。 梧桐里这边的地盘和生意,张楚交给了余二。 瓦罐市场,他准备留给李狗子。 张楚看着他,淡淡的说道:“三十两太少,凑个整,一百两吧!人也太少,除夕前,扩充到五十人吧!” 话音一落,别说其他大佬,连余二的脸色,都苦了下去! 以前刘五当家做主的时候,张楚这边每个月的上贡,是二十两。 现在张楚上位,余二接手张楚以前的生意和地盘,已经主动将贡钱提高一半了。 哪知道,自家大佬,一张嘴就是直接打了好几个滚啊! 这还是亲大佬么? 压力山大啊! 如今张楚坐在黑虎堂的位子,当然不可能还和以前一样,亲自打理各种小生意。 哪怕那些生意,是他一手一脚做起来的,他也必须要分出去,交给手底下的大佬来打理。 从严格意义上来讲,黑虎堂所有大佬手中那些打着黑虎堂的旗号做起来的生意,都是属于张楚的,每个月的收益,都必须给张楚交大头! 毕竟张楚也是要给总舵那边上贡的。 以前刘五当家,待手下宽厚,贡钱多少,全凭各位大佬自己做主,只要面子上过得去,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宽松了,他手底下的大佬们也就乐得混日子。 黑虎堂积弱难返,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刘五的宽厚。 如今张楚上位,决心一扫黑虎堂的颓气! 能者上,不能者下! 谁想在他面前,躺在功劳簿上吃老本! 办不到! 自家大佬的性子,余二很了解,那向来都是说一不二的! 说要砍谁,从不隔夜! 没有讲价还钱的余地! 所以压力再大,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余二苦着脸拱手:“属下定全力以赴,不负堂主厚望!” 张楚颔首,目光转向韩擒虎。 韩擒虎起身,面无表情的拱手道:“禀堂主,属下手下,如今有十七号弟兄,两条街,每月可向堂里上供二十两白银!” 说得少了! 肯定是少了! 至少他手下的小弟数目,就不对头! 张楚也懒得跟他计较,直接道:“以后每个月,交八十两白银过来,手下的弟兄,也扩充到四十人!” 韩擒虎直接一口拒绝:“禀堂主,办不到!” 张楚更直接:“办不到就别坐这个位子,我换办得到的人来坐!” 此言一出,堂内的气氛瞬间一凝。 气温都下降了好几度。 韩擒虎手下的那四人,都面色不忿的看着张楚,心里都觉得,张楚这是在针对他们。 韩擒虎的脸色也很难看,他早就料到,张楚上位,这三把火肯定会烧到他们头上。 但他没料到,这三把火,竟然会来得如此猛烈! 比他预料的,要强势、霸道太多! 张楚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似乎在说:你敢炸刺儿么? 有侯君棠给他背书,韩擒虎若敢当着众人的面儿炸刺儿,他就敢当场打死他! 他觉得刘五最后那句话说得很对:不能怕,怕,就输了一辈子! 张楚不知道韩擒虎心里是怎么想的,反正他最后还是认了下来:“属下遵命!” 张楚的目光一松,看向他的眼神中,竟然有几分欣赏。 知道什么时候该逞强、知道什么时候该认怂,是个人物! 但管你什么人物,现在大势在他,是条龙给我盘着,是条虎给我卧着! 敢乱呲牙,通通打死! “禀堂主,属下手下,如今有十二个弟兄,一条街,每个月能给堂中上工四十两白银” “以后每个月交七十两过来,手底下的弟兄,扩充到二十个!” “堂主,属下遵命,属下定全力以赴。” “禀堂主” “别说了,我不想听,你们以后都和张猛一样,每个月交七十两过来,手底下的弟兄,也全部扩充到二十个!” “这些,都是暂时的,以后每隔半年,还会增加,觉得自己交不出这么多钱,或者带不了这么多弟兄的,趁早腾位子,我换交得出、带得了的弟兄来坐!” “另外,我再立三条规矩。” “第一条,我们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欺善作恶,也得有限度,踹寡妇门、刨绝户坟、吃月子奶、打残疾人的人渣,我张楚容不得,出一个我杀一个,到时候就算是请帮主来说情,我也不认!” “第二条,想捞钱,可以,够种的,拎上刀子出去抢地盘、抢生意,出了事,我张楚兜着,不够种的,老老实实做生意、下苦力,我张楚也认他这个兄弟,但谁要再敢鸡脚杆上刮油,抢走穷鬼身上最后一个保命的大钱,我认得他,我手里刀子认不得他! “第三条,想过安生日子的,提前给我打招呼,我会给他一条安生的活路走,没打招呼的,只要我一张口,全踏马给我出去砍人,不敢去或者去了怕死的,别怪我张楚先拿他祭旗!” “话到这里,觉得自己坐不了屁股下边这把椅子的,可以私下来找我,我张楚,恭候大驾!” 第55章 帮派六流 大佬们散去了。 张楚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前,一个巴掌大的紫砂壶在红泥小炉子上“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 余二在他身后站得笔直,没敢坐。 他很谨慎,知礼节、懂进退。 明白自家大佬今非昔比,自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和自家大佬同席对饮。 但就因为他的谨慎。 让他在张楚的心里,永远也比不过敢嬉皮笑脸的跟他放肆,敢没皮没脸的缠着他娘要吃食的李狗子。 哪怕那夜,他曾和李狗子一起为张楚挡刀。 水开了。 张楚捏起小茶炉,缓缓倾出两盏棕色的茶汤。 “老二,尝尝这茶,这是张猛派人送来的好东西!” 余二恭恭敬敬的上前,双手捧起一盏茶,小小的抿了一口,赞叹道:“的确是好东西!” 张楚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没尝什么独特的滋味儿。 他稳如泰山。 余二却是一脸的欲言又止,想说点什么,又有顾虑。 忍了好半晌,他到底还是没忍住,道:“堂主,您刚上位,就这样大摊大派,会不会引发其他大爷的抵触?” 张楚晃动着茶盏,看茶叶在茶汤中沉浮,没回头:“我若强,他们便不敢造反!” 言下之意,他若不强,他即使笑脸以待,他们也会造他的反! 是的。 这就是张楚一上任,就敢直接大肆摊派的底气所在! 因为他是九品武者! 不爽? 忍着! 压力大? 也给他忍着! 谁敢炸刺儿,通通打死! 他不是刘五! 他不惧杀人! 强者,本就应该为所欲为! 况且。 他派下去的任务虽然不轻,但还没到可望而不可及的地步。 那些个大佬,只要肯多花点心思、勤快一点,还是能过得很滋润的。 若这点任务都完不成,那就是废物! 废物,就该回家卖红薯。 不该坐在他眼前碍眼! 余二看着他的背影,眼神中闪过丝丝敬畏。 自家大佬的威势,真是越来越重了。 他都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对了。” 张楚回头看他,“我找先生看了,后日是黄道吉日,宜乔迁,我准备那天搬家,你给弟兄们打个招呼,后天一起过去热闹热闹。” 余二恭恭敬敬的一揖到底,“是,堂主!” “楚爷!” 躺在床上的李狗子见张楚进门来,挣扎就要爬起来。 “老实躺着吧!” 张楚朝他一摆手,随手扯来一条板凳坐下,“幼娘,这是你婶子给你和你哥熬的老母鸡汤,你盛出来,和你哥分一分。” 近身小弟手将一个包裹着棉布保暖的白瓷汤盅,递给从厨房钻出来的小丫头。 “我,我,我不喝,都给我哥喝!” 小丫头低着头,两根手指绞着衣角,紧张得话都说不顺溜了。 张楚见她紧张,笑着打趣道:“这么大一盅,你想撑死你哥啊去吧!” 小丫头用蚊子似的声音怯怯的道了一声谢,提着汤盅转身逃也似的往厨房去了。 张楚瞅着她的背影,纳闷的问道:“这小丫头片子,我也没凶过她啊,她这么怕我作甚?” 床上脸色惨白如纸的李枸子,笑着回应道:“是怪事,这么多弟兄成天往俺这钻儿,也没见她怕过谁,昨儿个孙四儿偷偷摸摸的给俺送酒,被她撞见了,还挨了她一通臭骂,唯独见了您,就跟耗子见了猫儿似的。” “应是生人见得少了,这可不成,回头把她也送到我哪儿,和小白、小黑他们一起读书认字儿,将来也能嫁个好人家。” 李狗子一口应下:“那感情好。” 他不认为读书识字儿能有什么出息,但只要是张楚开口了,他就不会拒绝。 “你这两日,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李狗子挣扎着就想坐起来,想表示自己好多了,却不小心扯动了伤口,疼的龇牙咧嘴,还兀自嘴硬道:“好多了,再有个两三日,俺应该就能下地了!” 张楚起身,扶着他坐起来,笑道:“瞧你这样,不像是两三天就能下地的样子啊!” 李狗子“嘿嘿”的憨笑。 张楚话锋一转,“这次吃了这么大亏,心头有没有什么想法?” 这小子的命是真硬,伤口感染发了三天两夜的低烧,连张楚都以为,这货肯定是不成了,没想到他愣是吊着一口气,硬捱过来了。 “想法?” “俺没想法!” 李狗子一点都没顾忌张楚如今黑虎堂堂主的身份,咬牙切齿的发狠道:“俺就想着,伤了好,弄死韩擒虎报仇!” 张楚也一点都不意外。 吃了这么大亏,他要不想报仇,就不是李狗子! “那你想怎么报仇?” 李狗子:“等俺伤好了,俺就拎把刀去跟着韩擒虎他总有落单儿的时候!” “想法没错!” 张楚点头:“但以韩擒虎的实力,就算是落单,你也打不过他!” 李狗子沉默了。 这是实事。 那日他对上韩擒虎,韩擒虎只劈了三刀,就震飞了他手里的砍刀。 张楚任他沉默。 半晌后,他才让侍立在身后的近身小弟先出去,语重心长的道:“狗子,帮派中人,细说起来很复杂,但大致可以分成六个档次!” “最末流的,就是没实力、没脑子,只会发狠的莽汉这种人,只能做打手,还是死得最快那种打手。” “比这类人强一点的,是没实力,也不会发狠,但有脑子的人这种人,能做个白纸扇。” “再强一点的,是没实力,但有脑子、也会发狠的人这种人,也能做大哥,但成就有限。” “这三种人,都是不入流的人!” “三流的帮派中人,有实力、会发狠,但没脑子赵昌辉就是这种人,他若是脑子够用,也不会做堂主做得这么憋屈!” “二流的帮派中人,有实力、有脑子,但不会发狠刘五就是这种人,他若是能心狠一点,也不会这么早就退居总舵。” “一流的帮派中人,有实力,有脑子,发起狠来也不含糊堂主级以上的,基本上都是这类人!” “你觉得,你现在是哪一种人?” “你又想成为哪一种人?” “想成为哪种人物,你现在还缺什么?” “你不用现在回答我!” “自己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咱们再聊!” “好了,自己养伤罢,我改日再过来看你!” 张楚起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转身出去了。 只留下眉头紧锁的李狗子。 第56章 再定一个小目标 对张楚而言,搬家不算是件大事。 毕竟老屋这边的桌椅板凳、被褥衣裳、锅碗瓢盆张楚都不需要! 新家那边,张楚是按照拎包入住的精装房来准备的,即便是还缺点什么小物件,置办起来也简单。 所以他想的很简单,觉得只要人过去,就算是搬家了。 然而真到了搬家这一天,却是根本就由不得他。 “老夫人,这床棉被都破了,不要了吧?” “要,棉花多贵啊,这床棉被补一补,还是很暖和的,带走带走。” “老夫人,这个咸菜缸子还要吗?” “要要,这还是我们娘俩刚到梧桐里落脚那会儿,我从牛羊市场那边捡回来的,人可不能忘本小熊啊,轻着点,别磕破了啊!” “老夫人,这块菜板就算了吧?我瞧着新房子那边准备好几块呢!” “要要要,多好的木料啊,爱惜点用,能传几辈人呢!” 张楚坐在院子里,无奈看着自家老娘指挥着小弟们把一个个破烂往牛车上搬,心里有种一把火点了这两架牛车的冲动! 我滴个亲娘诶,那么好的宅子,您搬这些破烂进去,合适吗? 他没办法,向来都他说什么是什么的老娘,在对待这些破烂的态度上,分外的固执,无论他怎么说,她都舍不得这些破烂! 他还能说什么? 母上大人高兴就好! “楚儿” 东西搬得差不多了,张氏忽然犹犹豫豫的凑到张楚面前,小声的唤他。 张楚抬起头看着她,有气无力的说:“娘,您还舍不得什么东西?没事儿,一并搬过去吧,这两个牛车要装不了,儿子再派人去拉两个牛车过来。” 嗯,他认命了。 “不不不,没什么东西要搬了。” 张氏摇了摇头,然后欲言又止的踌躇了好一会儿,低声道:“楚儿,咱们住新房子,是大事能给你爹和你大哥刻个灵位,咱们一家人整整齐齐的进家门么?娘怕他们以后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她说话的时候,神色很不安,花白的鬓发在凛冽的北风中飘荡着,就像是八月里的芦苇一样,脆弱得一阵风都能将她击倒。 她很怕从儿子的口中听到不耐烦、不高兴的话语。 更怕自己这个要求,会让儿子为难,会给儿子添麻烦。 张楚注视着她,鼻子猛地一酸,目光中多了些许涟漪。 他忽然发现,自己的目光似乎从未在这个老妇人身上停留过。 他的心很大。 他要做大哥、他要做堂主,他要做人上人。 他总有那么多事要忙。 练武,做生意,拉拢人心,处理堂务 他的眼中,有星辰大海。 而她的眼中,只有他。 他习惯了她的沉默。 反正,她一直都在。 反正,无论他多晚回家,锅里总有一碗热饭。 他似乎从未去了解过她的生活。 她的喜、她的怒、她的哀,她的愁从来没有像一件正事一样,出现在他心头过。 连兄长灵位这种大事,他发迹这么久了,都一直没想到过。 还需要她这么不安的小声来征求自己的意见 自己这个儿子,做的很不称职啊! 他看着她,露齿一笑:“娘啊,这种大事儿还需要您吩咐么,儿子早就去找人刻了老二,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把刘木匠那里把我父兄的灵位请回来?对了,顺便再请个先生过来,引我的父兄的灵位入新宅!” “啊?” 一旁指挥众多小弟搬家的余二,闻言楞了一下。 堂主有吩咐过这事儿么? 没有吧? 直到张楚瞪了他一眼,他才反应过来,连忙点头道:“是是是,是属下的疏忽,属下这就去请大老爷和大少爷的灵位回来!” 堂主有没有吩咐这事儿? 重要么? 哄老夫人高兴,才重要! 张氏笑了,她踮起脚尖,理了理张楚的鬓角,目光中泛着泪花。 “啪啪啪。” 喜庆的鞭炮声,再一次传遍梧桐里。 由梁无锋手书的红底金字“张宅”门匾,在鞭炮声中挂到了门楣上。 张氏抱着两块刚赶制出来的灵位,那张楚收拢的那群半大孩子的簇拥下,第一次踏进了这间两进两出的大宅子。 她喜笑颜开的这儿看看,那儿摸摸,有些拘束,口中还一直低声的念叨着什么。 张楚凑过去听了一耳朵,就悄悄的离开了,没有打扰她对父兄的倾述。 今日才是真正的乔迁之喜。 但客人却是不多。 他请了梁无锋,但梁无锋年纪毕竟大了,身子骨又弱,吹不得北风,只能让福伯给张楚送来了门匾。 堂口里的其他大佬倒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来和他这位新上任的堂主多亲近亲近,但都被张楚婉拒了,他今天高兴,不想看到那些碍眼的货色。 今日来的,几乎都是他以前手底下的小弟。 包括李狗子这个卧床多日的重伤号,都硬撑着让小弟把自己抬过来了,张楚拦都拦不住。 鞭炮一响,一群二流子,就三五成群、勾肩搭背,晃荡着当贺礼的土货,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往张宅钻,那嘚瑟劲儿,好像住大宅子的不是张楚,而是他们。 除开他们之外,张楚只请了一个人。 牛羊市场的郑屠户。 当初他未加入黑虎堂前,尝着做杂碎汤生意,牛羊市场那么多屠户,只有郑屠户肯赊猪下水给他。 张楚是个记仇的人,谁要招惹了他,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还以颜色。 他也是个记得好的人,谁若是帮了他,但凡有一点好处,他都不会忘了个那个人。 一封由他亲笔书写的烫金请帖,在晌午时分,牛羊市场人流量最大的时候,大张旗鼓的送到了郑屠户的猪肉摊子前。 一封请帖,代表不了什么。 但当整个牛羊市场只有这一封请帖的时候,代表的意义,就太多了! 至少,从今往后无论是谁想打郑屠户的歪主意,都得先掂量掂量的张楚的份量。 郑屠户也是个知情识趣的人,接到请帖,立马就丢了摊子上生意,招呼几个活计抬上一整头处理好的生猪,一路敲锣打鼓的就往张宅来了。 又是热热闹闹的一场大鱼大肉大酒! 酒过三巡。 张楚抱着酒坛子摇摇晃晃的走出厅堂,看了看这座气阔的宅子,再看了看里面划拳斗酒的醉汉们,心里不确定的想道:“这算是成家立业了罢?” “应该算吧!” 他提起酒坛子灌下一大口酒。 清冽的酒液顺着嘴角打湿了他的衣襟,浓郁的酒香笼罩着他,似已有了三分醉意。 “那就再定一个小目标先一统城西帮派罢!” 酒不醉人,人自醉。 今日,当浮一大白! 第57章 换街 黑虎堂、梅花桩。 张楚赤着膀子,抓着竹刀在进行日常的刀功训练。 “三百二十五!” “啪!” 竹刀精准的劈中木桩,在木桩上留下一道数寸深的刀痕。 一刀中。 张楚抽刀,动作顺畅如行云流水,三尺长的竹刀在他身前划过一条优美的弧线后,再次一刀劈出去。 “啪!” 竹刀和人头粗的木桩同时炸裂,木屑竹篾四溅,射到其他的梅花桩上,就是一阵“笃笃笃”的低鸣。 定神一看,木屑竹篾竟像是铁钉一样,钉在了木桩上! 面对铁钉般犀利的木屑竹篾,张楚却只是抬手遮住了双眼,任由锋利的木屑竹篾射在自己身上。 然而连木头都能钉进去的木屑竹篾,射到他赤裸的上身,却是连他的皮肤都无法扎穿,只在他身上留下了一道道浅浅的红印就被弹开了。 张楚习以为常,并没有为此大惊小怪。 他瞧了一眼自己手里的竹刀刀柄,两道剑眉深深的皱成了一个“川”字。 “才三百刀,就毁了七把竹刀,看来要换个练法儿了!” 他弃了竹刀刀柄,凝眉认真思索。 未入九品,和入了九品,差距极大! 未入九品前,他随随便便便就能挥出一千多刀,刀刀全力以赴,仍有余力。 入了九品后,他全力以赴,劈出三四百刀就觉得血气亏空,难以为继。 不是他的血气变弱了。 而是每一刀的消耗变强了! 如果只以力道来计算,他未入九品前的全力一刀,顶多有六七百斤的力道。 而他入九品后的全力一刀,少说也有一千斤的力道! 这还不是关键。 关键在于,力道本质上的变化。 入九品前的力道,是松散的,以刀劈石,石会炸裂。 而入九品后的力道,是凝练的,以刀劈石,石会一分为二! 这种本质上的提升,让原本足以支撑他劈出将近两千刀的体力和血气,如今只能支撑他劈出三四百刀。 威力是更强了,但他练习刀功的速度,也慢下来了。 还费器械。 连用数百根细篾浸泡桐油绞的坚韧竹刀,都经不住他劈几十刀。 一连否定了好几个练习刀功的想法后,张楚无奈放弃了“自学成才”的想法,心道:“算了,还是不瞎想了,这事儿出不得岔子,还是晚点去问问小老头吧!” 打定主意,他提气轻轻一纵身,跃上了丈余高的梅花桩,拉出马步架势,练起了桩功。 他练武至今,也有一些时日了,学到东西,也是不少。 从桩功,到莽牛劲、黑虎拳,再到基本刀功 这其中,莽牛劲和黑虎拳,他都是浅尝即止,觉得没有多少深入专研的意义。 而刀功,他是不得不练,他毕竟是帮派大佬,得随时准备出去抡刀子砍人,这吃饭的手艺,当然得下苦功! 唯有最基础的桩功,他是阴差阳错的一直没放下,而且越练越舒坦,越练越有滋味儿。 现在他每天要不站上几个时辰的桩,就总感觉跟少吃了一顿饭一样,浑身不得劲儿。 当然,他这也是得天独厚,有“饭桶流”这个金手指相助,不惧血气消耗,才敢这么个练法儿。 其他的武者,入了九品后,那个不是一门心思的练拳脚、学兵器? 真当练武是为了强身健体呐? 桩功的架势一起,很快他周身便被一股热力包裹,风吹不进。 他浑身的肌肉轻微的颤动着,幅度极小,若不细看,都无法察觉。 一丝丝肉眼难见的淡红色气流,在他全身肌肉的颤动中,沿着他的每一寸皮肤来回游走。 他身上那些被木屑竹篾扎出来的红印,就在淡红色气流的游走下迅速变浅,直至消失不见。 连他身上那些难看的刀伤,都在淡红色气流的游走下一丝一丝的变浅着。 当然,这个速度极慢,慢到连张楚自己都没有察觉。 但的确是在变浅。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值守小弟引着一位穿黑色劲装、在四位小弟簇拥下前来的精悍男子进门来,见张楚在站桩,正要开口禀报,就被精悍男子摆手制止。 精悍男子是应张楚邀请而来的赵昌辉。 赵昌辉也是习武之人。 知晓习武之人,练功之时最忌讳旁人打扰,当然不愿意因为这点小事儿,得罪了张楚。 左右不过是等待一小会儿罢了。 值守小弟很有眼色,引着赵昌辉就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下,奉上香茶。 赵昌辉品着茶,暗中观察站桩的张楚。 观察了好一会儿,他却发现,自己完全看不出个所以然,心下不由的疑惑,难道说外界传张楚自幼习武,是因为身受重伤才导致血气滑落的谣言,是真的? 他当然看不出个所以然。 张楚的武道修行,早就已经走到他前头了。 他能看出点什么,才是怪事! 茶冷了。 值守小弟捧着热茶进来换掉了冷茶,很是歉意的低声询问,需不需他去向自家堂主禀报? 赵昌辉很淡定的表示不需要。 站桩嘛,了不起一个时辰! 等等无妨! 然而一盏茶续一盏茶,最后黑虎堂值守小弟送来的火盆,都加了两次木炭了,张楚竟然都还没醒来。 赵昌辉也从一开始的淡定,变成了惊讶,再到震撼 最后都怀疑人生了。 “难道我真不是练武的材料?” 赵昌辉在心里问自己。 他练武练了六七年! 可直到如今,他的血气也只能够维持大半个时辰的桩功! 再长,血气就要亏空,必须要修养好些时日才能恢复过来了。 而张楚都快站了两个时辰了! 装样子? 不存在的。 赵昌辉好歹也是习武经年的老武徒,这点眼力他还是有的。 就在赵昌辉快要抑郁的时候,张楚终于从观想中脱离出来。 不是他的血气顶不住了,而是他心里到底还是记挂着自己邀请了赵昌辉这事儿。 他要真不管不顾的一口气站到爽,少说也得三个多时辰起! 张楚一睁眼,就见到赵昌辉一脸迷茫的坐在院子里,连忙从梅花桩上跳起来,笑道:“哈哈哈,赵堂主,久等了,抱歉抱歉!” 赵昌辉也如他一般,仿佛刚回过神来,勉强的笑道:“不妨事,也就等了两个多时辰而已!” 这话说得,酸溜溜的。 “哈哈哈” 张楚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了笑,从小弟的手中接过衣物穿上,步至赵昌辉面前,再次拱手:“见谅见谅,一时情不自禁,就多练了一会儿!” 赵昌辉幽怨的看着他。 一时情不自禁? 我也好想这样情不自禁啊! 一天顶别人好几天呢! 若能天天这样“情不自禁”,何愁入不了九品? 张楚见他不吭声,提起茶壶给他的茶盏里续上水,以正事儿岔开这个话题:“我今日请你过来,是有要事相商!” 说正事儿了,赵昌辉也不好意思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客气的点头道:“张堂主,你我乃生死之交,有话直说便是,无需客气!” 生死之交? 一听到这个形容词儿,张楚心里就不由的哂然一笑,心道当初你上位四海堂堂主的时候,可不是这个语气。 虽然现在因为种种因素,张楚和赵昌辉又成为了同一阵营的盟友。 但张楚的心里,其实是很不齿赵昌辉的为人的。 这个人,急功近利、格局太小,哪怕日后入了品,成就也极其有限。 李狗子若能争气一点,成就迟早超越他! 当然,这并不影响张楚现在与他合作。 张楚:“这个事儿,说起来很复杂,我也是想到你我之间的交情,才大胆请你过来,想听听你的意见。” 赵昌辉:“但说无妨!” 张楚注意着他的脸色,道:“我想拿梧桐里两条街,和你四海堂换牛羊市场一条街!” 赵昌辉听完,脸色陡然一变,眼神中涌出无穷怒意。 他“噌”的一下站起来,冷冷的看着张楚道:“张堂主这是欺我四海堂无人?” 梧桐里贫穷。 牛羊市场富裕。 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别说拿梧桐里两条街换牛羊市场一条街,就算是梧桐里四条街换牛羊市场一条街,那也肯定是四海堂亏本! 最关键的是,如今张楚势大,四海堂无人可抗,张楚说这话,赵昌辉本能的就觉得,张楚是在打牛羊市场最富裕的那一条街的主意。 牛羊市场,并不是一条街的名字,而是一个片区,就像是梧桐里,也是十几条街道集合起来的名字。 牛羊市场最富裕的,当然是真正的牛羊市场所在的那条街。 四海堂,全靠着那只下金蛋的老母鸡养活! 谁要抢那条街,那就断四海堂的财路! 俗话说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别说是张楚,就算是侯君棠亲自开口,都不好使! 张楚一看他激动的样子,就知道他肯定是想岔了,笑吟吟的起身拉着他坐下:“赵堂主莫怒,我张楚没有欺负你们四海堂的意思你且先听我把话说完!” 赵昌辉心里忿忿不平的坐下来。 张楚这一句“没有欺负你们四海堂的意思”,说得他心头是一百个难受。 四海堂,什么时候变成了别人欺不欺负,全看他想不想的弱者了? 是从赵四海退居总舵那天开始? 是从他赵昌辉接手四海堂那天开始? 还是从步风当众将他打了个半死那天开始? 赵昌辉心头忽然有些悲哀。 竟也有了当初张楚曾有过的明悟:弱小即是原罪! 第58章 自作孽,不可活 张楚随手从火盆旁捡起一块木炭,在石桌上勾勒出一张简易的城西帮派分布图。 “我青龙帮三大堂口,鼎足而立,互为犄角。” “但个堂口的具体情况,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你看,这是飞鹰堂,这是我黑虎堂,这是你四海堂。” “飞鹰堂的前方是八门帮,左翼是北城墙,右翼是你四海堂,后侧是我黑虎堂,总得来说,飞鹰堂只要防住八门帮,就可以安心享清福!” “你四海堂就不一样了,你四海堂的前方,也是八门帮,但右侧的地盘,却是属于另外几个帮派的,其中的毒蛇帮我帮你料理了,剩下的斧头帮、柴火帮、兄弟会,都不是三拳两脚就可以打垮的小帮小派。” “好虎还架不住群狼,以你四海堂现在的情况恕我直言,一旦八门帮再对你四海堂动手,你们恐怕支撑不到我黑虎堂和飞鹰堂支援!” “可以说,你四海堂现在就是坐在火山上过日子。” “我黑虎堂,又不一样。” “我黑虎堂,左前方是飞鹰堂、右前方是你四海堂,后边是北城墙和西城墙的交界的转交,别说其他帮派打到我黑虎堂来,就连我黑虎堂自己想打出去,都还得找你四海堂,或者飞鹰堂借道!” “旱的旱死,涝的涝死,这公平么?” “不公平!” “现在的情况就是,你四海堂需要一个大后方修生养息、恢复实力!” “我黑虎堂需要一条路打出去,抢更多的地盘和生意!” “所以,我们可以合作,各取所需!” 张楚炭笔一拉,一条笔直的线,擦着四海堂地盘最右侧的边缘地带,连接了一个瓦罐市场。 赵昌辉凝眉注视着那条线,心头却是怎么都不得劲儿。 什么叫我四海堂是坐在火山上过日子? 什么叫我四海堂需要一个大后方恢复实力? 还有,现在是你黑虎堂被我四海堂和飞鹰堂堵在里边,动弹不得,但如果我把这条街换给你,那不是变成我四海堂被你黑虎堂和飞鹰堂夹在中间,动弹不得了么? 他有心直接拒绝,可顾虑着双方的脸面,只能委婉的说道:“三堂地盘如此划分,乃是经过帮主、副帮主、诸位长老以及三堂堂主一起议定的,自有道理在其中,岂是你我说换一条街就换一条街的?” “道理?” 张楚他一挑剑眉,斩钉截铁的说:“以前刘堂主还在黑虎堂当家做主的时候,这般划分,的确是有道理,现在黑虎堂,我当家这般划分,就没道理!” “你也不必为难,你若愿意合作,大家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若不愿意,我当然也不能强人所难不过,我的人,就会从这里出发,一路往这边推进,打出一条路来!” 他的手指点在瓦罐市场,一路划过四海堂右侧的斧头帮、柴火帮、兄弟会,连接到黑虎堂与四海堂的交界之地。 赵昌辉看着张楚手指划过的那条线,只觉得头皮发麻。 这是威胁! 这绝对是威胁! 虽然他的理智告诉他,张楚这是在吓唬他。 斧头帮、柴火帮、兄弟会,都是难缠的主儿,若是联起手来,实力不比青龙帮和八门帮弱多少。 张楚以一堂之力,去攻打那些小帮派,无论输赢,都是血亏! 但他又不能肯定,张楚真不敢这么干。 当初张楚还是个有名无实的副堂主时,就敢带着二十多号手下冲进瓦罐市场灭了毒蛇帮! 如今他手握黑虎堂,实力大涨,谁敢赌他会不会发疯? 万一呢? 万一这厮真就这么头铁呢? 如今青龙帮、八门帮,以及众多小帮派,好不容易才形成了一个平衡。 一旦有人打破这个平衡,城西立刻就会打成一锅粥! 谁都不会坐以待毙! 八门帮不会。 那些小帮派也不会! 到时候,张楚要是打不过,随时可以放弃瓦罐市场,带人缩回梧桐里。 倒霉的还是他四海堂啊! 这他娘的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啊! 想明个中关节,赵昌辉咽了一口唾沫,很艰难的说道:“张堂主,你这是在威胁我么?” 张楚“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赵堂主何出此言?瓦罐市场是我的,我想从瓦罐市场打到哪儿,是我的事罢?怎么就变成我威胁你了?” 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 但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 反正他是铁了心的要给黑虎堂找一条出路! 赵昌辉答应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他要真敢不遂张楚的意,张楚就敢引八门帮和那些小帮派杀进牛羊市场,灭了四海堂,然后他再带人打出去到时候,整个牛羊市场都是他的! 赵昌辉哑口无言。 是啊,瓦罐市场是他张楚的地盘。 张楚要从瓦罐市场打到哪里,他赵昌辉肯本没有指手画脚的资格! 换言之,他张楚,吃定他赵昌辉了! 赵昌辉的脸色更加难看。 心里后悔,今天就不该来。 不过他也明白,张楚既然已经有了这个想法,无论他今日来不来,这个问题迟早也会摆到他面前。 弱者,哪有选择的权利。 但他现在真不想做这个决定,思来想去,决定先祭出“拖”字诀:“事关重大,我们是不是先禀报总舵,问问帮主的意见后,再做决定?” 问题要能总舵,就好办了。 开会嘛,研究个十次八次都得不出结论很正常,他再走走赵四海的门路,有很大希望让总舵出面打消张楚这个念头。 张楚哪会不知道赵昌辉心里打得是什么算盘? 他提起茶壶,给赵昌辉续水,口中淡淡的说道:“只要赵堂主答应此事,总舵那边,自有我去分说。” “再说了,瓦罐市场是我黑虎堂的地盘,我要打里,总舵好像也管不着吧?” 言下之意:你别拿总舵来压我,就算总舵不同意置换地盘,我也依然可以自己去抢当然,你四海堂会不会倒霉,那就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赵昌辉喝着茶,暗地里肠子都悔青了! “我他娘的当初是吃了猪油蒙了心么,怎么就会想到拿毒蛇帮算计他?” 这才叫自作孽,不可活。 第59章 我读书多,不会骗你 赵昌辉铁青着脸走了。 张楚送他到堂外,折返回来,小口小口的抿着热茶,盘算着赵昌辉接下来的举动。 赵昌辉答应了与他置换地盘,明日就和他一起将此事上报总舵,只要总舵没意见,这事儿就算是定了。 但张楚了解赵昌辉。 此人气量狭小,是个只能占便宜不能吃亏的主儿。 这次在他这儿受了这么大气,肯定会想方设法的报复回来。 盘算了一小会儿,张楚忽然哂笑道:“想报复我先摆平步风再说吧!” 他站在赵昌辉的角度,设计了很多种报复自己的手法! 他都不惧! 论武力。 他是九品! 赵昌辉,乃至整个四海堂,无一九品! 论权利。 他是黑虎堂堂主,整个黑虎堂,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韩擒虎再不服他,也不敢跟他刺扎! 而赵昌辉,挂着四海堂堂主的头衔,四海堂的权利却大半都在步风手头,命令出了四海堂,就形同虚设! 赵昌辉拿什么报复他? 阴谋诡计? 赵昌辉若敢使,张楚就会教他明白,什么叫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浮云! 放下此事,张楚雄心万丈的一拍桌上的城西帮派分布图,“打通了向外扩张的路,黑虎堂这盘死棋,就算是盘活了!” 这是他上位之后,办的第一件大事。 没有外力威胁的黑虎堂,始终是个混日子的老人院。 上至各位大佬、下至底层的小弟们,都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得过且过,没有半分进取心。 哪怕张楚在内部大肆施加压力,也只能督促他们奋进一时,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固态萌生。 只有双管齐下,从内部和外部一起给他们施加压力,才能彻底改变黑虎堂的闲散氛围。 张楚要的,是一群放出去就敢吃人的恶狼! 不是一群只会捡点残汤剩饭果腹的看家犬! “接下来,该慢慢淘汰掉那些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废物了!” 张楚琢磨着,该收回谁手下的地盘,用来和赵昌辉交换。 是的,他逼着赵昌辉同意了交换地盘,但事实上,他自己都还没想好拿哪两条街去跟赵昌辉换。 他目前唯一能说拿就拿得出来的地盘,只有余二手下的那两条街。 那两条街,本就是他的地盘,他能交给余二,当然也能收回来。 但那两条街,一条是张楚大本营所在的街道,一条是已经推平了准备重建来赚大钱的街道,他不可能交出去。 而且那两条街,和四海堂也不交界。 总不能为了打通向外扩张的道路,就让四海堂把一把刀子插到他的卧榻之侧吧? 那样他会连觉都睡不好! 除开那两条街,其他的地盘,都是有主儿的,要逼他们交出来,就得使点手段了。 “韩擒虎、张猛、季英” 张楚慢慢回忆着和四海堂交界的那些街道,和那些街道所属的大佬。 这事儿得谨慎。 既不能全让韩擒虎那一伙人交,彻底逼反他们。 也不能全让那三个黑虎堂的老人大佬交,给底下人留下一个欺软怕硬的印象。 只能各打五十大板,一边交一条街出来。 “韩擒虎手下有两条街,逼他交一条街出来,应该不至于彻底逼反他。” “张猛,好像还挺会来事儿的,这两日往堂口这边都送了好几回东西了再留一留,以观后效!” “那就只有季英了嗯,没能力还不会来事儿,留你何用!” 简单的权衡一番后,张楚就敲定了该淘汰谁。 他刚思量完这些糟心事儿,就见到李狗子挎着一把柳叶刀大摇大摆的进门来,远远的望见他,就嬉皮笑脸的招手道:“楚爷!” “哟,伤好利索了?” 张楚一见这货也觉得高兴,朝他招手道:“过来坐!” 以前吧,这货成天没皮没脸的往他眼前凑,他就嫌这货烦人。 但这货冷不丁的一消失就是大半个月,他又觉得身边冷清得慌了。 “好利索了!” 李狗子走到张楚面前,把胸膛拍得“嘭嘭”响,“您瞧,就俺现在这身体,杀头牛都不用第二刀!” 张楚上下打量他,瞧他的脸色还有几分苍白,就道:“待会领二十两银子回去,买点人参啊老母鸡什么的,好好补补身子!” 一听到“银子”这俩字,这货的眼珠子一下子就亮得跟灯泡一样,连客气都跳过了,直接狮子大开口:“人参多贵啊,二十两哪够?您再行行好,给俺凑个整,给五十两罢!” 张楚用眼角斜了这货一眼,冷冷的吐出俩字儿:“滚蛋!” 真是一见这货就糟心! 他虎着脸,吓得住别人,可吓不住这货。 “五十两太多了?那少点罢,四十九两您看怎么样!” 张楚忍住一拳把这货打回去再躺半个月的冲动,不耐烦的说:“一口价,三十两,爱要要,不要拉几把倒!” 妈的,为毛他一板脸,其他大佬见了他都大气儿都不敢出,却治不住这货呢? “三十两?” 李狗子挠了挠头,心不甘情不愿的点头道:“成吧,蚊子腿儿也是肉!” 张楚闻言,一句“草泥马”差点脱口而出! 是你李狗子飘了? 还是我张楚提不动刀了? 三十两白银还蚊子腿? 你怎么不掏十条蚊子腿儿给老子? 要不是顾忌这货重伤刚愈,张楚真要一个大嘴巴子糊他一脸! 妈的,老子一个月也才挣四五百两银子呢! 李狗子完全不介意张楚不搭理自己,跟自己家一样提起茶壶就给自己倒了一盏茶,美滋滋的呷了一口,赞叹道:“好茶!” 张楚实在是忍不住了,劈手夺过他手里的茶盏,怒怼道:“喝不来茶就别猪鼻子里插大葱,装象!” 李狗子一脸懵逼:“啥叫装象?” “你管什么叫装象?” “你说俺装象,俺不得问问么?” “法克!” “法克又是啥意思?” “法克就法克!法克!听到没?” “俺有时候真挺羡慕您的,懂这么多乡下话!” “我法克你大爷,这不是乡下话!” “哦,法克就是肏的意思对吧?” “李狗子,你他娘的还真是个天才!” 两人打了半天嘴炮,不分胜负。 李狗子认真的问道:“楚爷,您看,俺现在伤也好了,您是不是该安排一下俺了?” 张楚斜眼看他:“” 他妈的,要地盘都要得这么理直气壮,你敢不敢要点碧莲? 你才是大佬对吧? 他估摸着,这货肯定就是仗着自己重伤刚愈,他不敢下手揍他,才这么嘚瑟! 他有气无力的给自己倒了一盏茶,道:“瓦罐市场,就是你的!” 李狗子闻言双眼猛地一亮,“真的?” 他也知道,瓦罐市场就是个聚宝盆。 张楚冷冷的给他泼了一盆冷水:“别高兴太早,瓦罐市场我给你,但还是老二负责经营,你只能拿钱!” “为啥?” 李狗子傻眼了,“俺的地盘,为什么要让老二去经营?” 张楚鄙夷的看了他一眼:“不让老二去经营让你去?你会做生意?” 李狗子不确定的看他:“俺是不会,但做生意,是可以学的吧?” 张楚放下茶盏,认真的说道:“狗子,不是我不想给你学做生意的机会,这人吧,虽然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但其实人和人是不一样!” “有的人天生就适合做生意!” “还有的人,天生就适合砍人!” “让适合做生意的人去砍人,他会被人砍死。” “让适合砍人的人去做生意,他会赔掉棺材本。” “你觉得,你属于哪一种人?” 李狗子挠着头想了一会儿,垂头丧气的说:“俺适合砍人!” 张楚愉快的一拍手,“这不就得了?” “狗子啊,人这一生,时间和精力其实都是有限的,你擅长做一件事,就专心致志的把这件事儿做好、做到极致,比方说砍人,你现在能砍死韩擒虎报仇么?砍不死吧?你能砍赢我么?砍不赢吧?这就是你的功夫没练到家!” “所以啊,这人就不能三心二意,这也想学、那也想学,到最后,什么都会一点,却又什么都做不好,这种人,一辈子是不可能有多大出息啊!” “你擅长砍人,就好好的练砍人,该是你的钱,老二会一个大钱都不少的送到你手上!” “包括你手下那些弟兄,以后也不要闲着没事儿就瞎几把晃荡,给他们一人发一把刀,跟着你练砍人!” 李狗子觉得自家大佬说得贼他妈有道理,干脆利落的一拍手道:“得嘞!您说什么就是什么,俺以后就只练砍人!” 张楚很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头,道:“放心,听我的没错,我读书多,不会骗你!” 第60章 卫队 处理完一天的堂务,张楚头昏脑胀的在四个近身小弟簇拥下,踏着暮色回家了。 冬日天黑得快,一行五人才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天色就彻底暗下去了,人眼只能看清身前三两米之内的景物。 此情此景,让张楚不由的就想起了程大牛伏杀他的那个夜晚。 他扫视了一圈围着自己的四个近身小弟。 “该扩充人手了!” 他暗道。 “大熊,你过来!” 人如其名,生的宛如一头熊瞎子般高大、黝黑的近身小弟大熊,闻声凑到张楚身侧,低声唤道:“楚爷。” “明儿个,你去找一趟余二和李狗子,从咱们以前的老兄弟里,再挑七个靠得住的兄弟,组成卫队,你当卫队长,每日跟着我!” 张楚边走边思量,查漏补缺:“再派人去牛羊市场,买一架大点的马车回来,马车上,常备止血的纱布、金疮药、铁盾反正只要是你觉得,我们被人伏击时用得上的物件,都可以备下。” 堂主级的人物,身边跟着一支十人的卫队,是有点夸张。 但只要能保他周全,再夸张张楚都做得出来。 他惜命得很。 “是,楚爷!” 大熊领命,退回张楚身后,继续护住后背。 这人性子沉闷,三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响屁来,但为人忠厚老实、外加身强力壮,天生就是个做保镖的材料。 张楚拢着双手继续往前走,头也不回的说道:“卫队组成后,你每个月从堂口的账上支四十两例钱,你拿五两,其他弟兄,每人拿三两五钱!” “谢楚爷提携。” 张楚:“客套话我就不说,我们每天一个锅里吃饭,一间宅子里睡觉,是兄弟、是手足。” “日后若真有不怕死的袭击我,我张楚绝对不会扔下你们自己逃命,到时候也请兄弟们不要有什么后顾之忧。” “伤了,有我医,残了,有我养,若不幸身死,你们的爹娘就是我的爹娘,你们的娃就是我的娃,你们的兄弟姐妹,就是我的兄弟姐妹,但凡我张楚有一口干的,就绝不会让他们喝稀的!” 他身边的人,一直在换。 最开始给他当近身的,是李狗子和余二。 后来他们俩伤的伤,忙生意的忙生意,无法天天跟着他。 于是张楚只能在出门的时候,随意从身边挑出几个小弟当近身。 到如今,才算是渐渐固定下来了。 大熊没吭声,走在前边给张楚引路的小弟罗大山回过头,笑着说道:“好好的,您说这些干嘛!您的为人,我们这些做小的谁不知道?也请您相信我们,要是真有不怕死的玩意儿敢对您动手,只要我们兄弟四个还没死绝,就绝不会让人伤您一根汗毛!” 这家伙绰号骡子,是个能说会道的主儿,但办事儿很利索,张楚一直都拿他当传令兵用。 “是啊,楚爷,只要我们哥几个还有一个人活着,就绝不会让任何人冲您面前!” “对,谁敢对您动手,我一定杀他全家!” 四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表着忠心。 他们都明白着呢! 给楚爷做近身,这就是一条通向大佬的捷径啊! 没见到现在堂口里最红的两位大佬余二、李狗子,都是从楚爷的近身位子上爬上去的么? 至于危险? 混帮派,本就是有今天没明日,干什么不危险? 张楚笑了笑,道:“若连你们都信不过,我还能相信谁?” 张宅门外的红灯笼还没撤。 暖暖的烛光,在夜色中传出老远。 张楚远远的就看到了老娘站在门口,佝偻的身子在凛冽的寒风中显得分外的单薄。 他不由加快了脚步,小跑着赶过去,“娘,下着雪呢,您不在屋里好好歇着,出来做什么!” 张氏笑着拍去他肩头的细碎雪花,道:“这个屋太大了,娘一个人个待在屋里心头空得慌,就想出来迎迎你。” 张楚皱了皱眉头,心道疏忽了。 两进两出的大宅子,一共有十多间房,任谁一个人待在这宅子里,都会觉得冷清。 “那明儿个,让那些孩子们也搬过来陪着您吧,反正空屋子多,也住下得下!” 张氏喜笑颜开的点头:“这倒是个好主意不过哪些孩子住过来,不会吵到你吧?” 张楚:“没事儿,反正我白日里都在堂口那边对了,后边我让狗子和他手下那些弟兄,白日也过来练武,咱们家这么大个院子,空着怪浪费的!” 他也是忽然意识到,家里边也必须得派人守卫。 晚上有他和近身卫队在家,不怕什么,但白天,他老娘和一群半大的孩子在家,真要有心怀不轨之徒摸过来,岂不是一锅端了? 他说的话,张氏向来很少拒绝,“行,你看着安排吧!” 屋里生着火盆,烤的整个屋子都暖烘烘的,人一进屋,立马就舒坦了。 张氏招呼大熊他们和张楚在厅堂坐下来,自己钻进厨房里端着四菜一汤出来了。 炝土豆丝。 炝大白菜。 红烧猪头肉。 烧鸡。 萝卜排骨汤。 外加一簸箕馒头。 热气腾腾,油汪汪的,令人一见就不由的食欲大开。 张氏生活节俭,一件旧衣裳,缝缝补补穿了好几年都舍不得扔,但对待张楚,却是唯恐亏吃不饱穿不暖,什么好东西都紧着他。 张楚一手拿筷子一手拿馒头,看着老娘忙里忙外的,心理思忖着,该往家里找几个下人了。 “大熊,我想给家里边添几个下人,你知道该去哪儿找么?” 大熊嘴里啃着一块排骨,不假思索的道:“南城那边有个人市。” “人市?” 张楚咬了一口馒头,凝眉道:“还有卖人的行当么?” “楚爷,不是人贩子。” 骡子接过话茬儿,道:“是很多活过不下去的穷人,在那里卖儿卖女卖自己,我记得,半大丫头好像也就五六两银子一个!买回来无论是暖床,还是做活计,都是一把好手!” “五六两银子一个人?” 张楚吃了一惊,“这么便宜?” “还有更便宜的!” 骡子一边儿往嘴里捞着饭菜,一遍说道:“那些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老不死,只要肯给他们一口饭吃,几十个大钱就能把自己卖了!” 张楚“啧啧”的惊叹了两声。 他以前一直以为,梧桐里这些穷鬼就是锦天府最穷的穷人了。 没想到,还有穷到几十个大钱就能把自己卖了的穷鬼。 还真是活久见啊! “那成,大熊你明儿个抓紧时间把卫队弄好,后天我们一起过去看看。” “好的,楚爷。” 第61章 今时不同往日 青龙帮总舵,有一个面积不小的后花园。 后花园里,没种什么奇花异草。 只有一些枯藤老树和嶙峋怪石。 清晨。 侯君棠穿一身雪白的宽松练功服,缓步走入枯藤老树与嶙峋怪石之中,一招一式的演练起拳法。 他的身姿绷得很紧,宛如拉得了极致的弹簧。 但奇异的是,他招式却并不快,拳头也不刚猛,出手几乎带不起一丝一毫的拳风,动作像极了地球华夏公园里那些打太极的老爷爷。 然而柳乾坤步入后花园,见了他这一手拳法,目光极为凝重。 侯君棠见柳乾坤前来,收了拳法,立身双手呈掌,慢慢的从胸膛往下压。 只听见“波”的一声,一道强劲的气流在他脚底下荡开,卷起无数枯枝烂叶漫天飞舞。 这股气流一散开,侯君棠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温和的向柳乾坤笑道:“老二呐,什么事?” 青龙帮的上层建筑很奇怪。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侯君棠身为青龙帮最强者,又是一帮之主,肯定是大权在握,柳乾坤这位副帮主,以及赏功、执法和传功三位长老,都不过是摆设。 但事实上,青龙帮的大权,却是全部分散在副帮主柳乾坤与三位长老的手里。 侯君棠这个帮主,才是真正的摆设,几乎可以说是诸事不管! 而且这种局面,还并不是由柳乾坤与三位长老夺权而来,而是侯君棠主动引导而成的。 柳乾坤上前,将两封信笺交于侯君棠:“你自己看吧!” 侯君棠扫了一眼两封信笺,一封上书“张楚拜上”、一封上书“赵昌辉拜上”,不由的笑道:“这两个小子又整出什么幺蛾子了?让你这么烦。” 柳乾坤没好气儿“嘁”了一声:“还不是你那个心腹爱将搞出来的老大,这小子,不是个善茬儿啊!得小心尾大不掉!” 他没点名道姓,但侯君棠却知道,柳乾坤指的是谁。 他淡淡的笑了笑:“无妨,我若够强,他便翻不起什么大浪!” 柳乾坤眼神一动,心道:你分权也是这么想的罢? 侯君棠抽出信纸,认真观阅一番后,“啧啧”赞叹道:“不错,我果然没看错人,这个张楚,的确是个有脑子、有魄力的干将!” 柳乾坤见他非但不斥责张楚,似还有支持张楚意思,忍不住说道:“老大,你真任由这小子这么瞎折腾?现在的和平局面,可是我们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的。” 侯君棠将信纸放回信封内,交还给柳乾坤,淡淡的说:“无妨,今时不同往日!可以放他们尽情折腾!”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一下子就把柳乾坤给震住了! 今时不同往日? 怎么个今时不同往日法儿? 难不成 柳乾坤惊疑不定的看着侯君棠:“老大,你真的晋级七品了?” 总舵的诸位高层,早就有这个猜想。 但一直以来,谁也不敢确定! 七品啊! 那已经是武定郡最顶尖的人物了! 若入江湖,一夕之间便能搏出一个响当当的名号! 若入朝堂,一日之内便能入主一方县衙,牧十万民众! 城西这种小庭院,能长出这种参天树么? 侯君棠不答话,只是伸手轻轻抚过石桌一角。 “哗啦啦” 半尺厚的石桌一角,无声无息的变成了砂砾,散落一地。 柳乾坤心头顿时翻起滔天巨浪! 城西帮派界要变天了! 张楚屈指,轻轻敲击在马车的侧板上。 “笃笃笃” 声音清脆。 他凝眉,握掌成拳,陡然发力一拳轰出。 “嘭。” 车轮离地,马车倾斜,木屑纷飞。 张楚拳头轰击之处,出现了一个海碗大的破洞。 站在一旁的大熊见状,面上顿时浮起尴尬之色。 张楚面无表情的收回手,道:“劈了,当柴烧!重买!” 大熊抱拳弯腰:“是,楚爷!” 这时,骡子走进院子,抱拳道:“楚爷,韩擒虎来了。” 张楚:“让他进来。” “是,楚爷。” 不一会儿,韩擒虎进门来,正巧遇到拖着马车往外走的大熊,目光在马车侧板那个破洞上停留了一息,就若无其事的收回目光,似乎什么都没看到。 韩擒虎步入正堂,就见到张楚坐在上方,悠闲的喝着茶。 他站在堂中,没有多少敬意的拱了拱手道:“堂主。” 张楚抬眼看了他一眼,轻声的说:“来了,坐吧。” 韩擒虎看了看他,径直走到张楚左手边的最上方坐下。 那是余二的位子。 这个时代,以左为尊。 韩擒虎的位子,在右手边。 张楚凝眉,淡淡的说道:“这人呐,狂一点无所谓,但得明白自己的位子在哪里,才不会招来祸事擒虎,你觉得呢?” 韩擒虎耷拉着眼皮子,不冷不热的回道:“属下不明白堂主的意思。” 张楚忽然哂笑了一声,不在意的说:“不明白就不明白罢,人总得为自己的所作所为结账,今日因、他日果,望你谨记!” 韩擒虎拱手:“谢堂主指点,属下自当谨记。” 张楚放下茶碗儿,支起下巴:“今日唤你前来,是有个事要知会你一声。” 韩擒虎:“请堂主明示。” 张楚:“你手下的老刘街,即日起,交回堂口。” 韩擒虎豁然而起,怒声道:“凭什么?” 张楚抬眼看他,疑惑的问道:“什么凭什么?” 韩擒虎:“老刘街凭什么要交回堂口?” 张楚指了指屁股下的这把椅子:“够么?” 韩擒虎看着他,眼珠子似乎都快要从眼眶里瞪出来:“堂主这么做,是不是太仗势欺人了?” 张楚淡定的伸手虚压,示意他坐下再说。 韩擒虎梗着脖子,倔强的表示你不说清楚,老子就不坐。 张楚放弃了,你愿站就站着吧。 “虽然我可以仗势欺你,但既然你这么不满,那我们就来讲讲道理吧!” 张楚看着他,面带笑容的说:“你告诉我,你凭什么执掌两条街!” 韩擒虎心头疯长怒气陡然一滞,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了。 我凭什么? 当然是凭我主子陆大人的金字招牌! 但这能说么? 不能说! 他心思急转,忽然灵机一动,脱口而出道:“那余二凭什么执掌两条街!” “余二?” 张楚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浓郁了,“就凭他参加过四海堂血战,亲手砍死了好几个八门帮的杂碎够么?” 韩擒虎神色僵硬,觉得张楚戳中了他们的死穴。 什么死穴? 他们一入黑虎堂,寸功未立,就直接登上高位。 虽然明白人都知道,这是给他们身后那位陆大人面子。 但这是不能放到明面上筹码的潜规则! 明面上,他们没有任何的筹码,来压住他们现在的位子。 以前他们势大,其他大佬和底层的帮众就算心头不忿,也拿他们没办法! 而如今张楚势大,再抓住他们这一点不放,于情于理他们都站不住脚! 韩擒虎不想服软。 但他想保住手头的地盘,就不得不服这个软。 他抱拳拱手,说话的声音第一次有几分客气,“堂主,属下可不可以付出一定代价,留下老刘街?” 他觉得,张楚只是想压服他,并不是真想收回那条街,只要他服个软、付出一定代价,还是能保住那条街的。 如果张楚的目的真是逼他服软,或许还真有的商量。 反正整个梧桐里都是他的地盘,无论是谁经营,都得乖乖儿的把收益的大头交到他手上。 但可惜,张楚目的,一直都是那条街。 而且韩擒虎服不服软,张楚也完全不在乎。 “虽然我很想要你付出的代价!” 张楚端起茶碗,低头喝茶:“但可惜,老刘街我有用,不能再留给你!” 韩擒虎看着他,拳头捏得发白,恨不得冲上去抓起茶碗砸断张楚的鼻梁,再抓住他脑袋一把拧下来当球儿踢! 然而他无论多想,都只能想想。 他不敢。 也不办不到! 就在堂内的气氛下降至冰点时,骡子走进来,躬身道:“堂主,季英来了。” 张楚放下茶碗,“让他进来吧。” 顿了顿,他看向韩擒虎:“你如果没事儿,可以坐下听听。” 韩擒虎一听,瞬间就一屁股坐回椅子上。 哼! 我今天倒要看看,你张楚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耗子药! 第62章 活桩 韩擒虎看着季英失魂落魄的离开黑虎堂,心情顿时就苏畅多了。 人就是这样,不患寡而患不均嘛。 他一个人倒霉,肯定很愤怒、很怨天尤人,但当他发现还有比他更倒霉的人时,他的心情就没那么糟了。 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已经在不自觉的把对张楚的愤怒,转嫁到比他倒霉的人身上 人只有在面对自己无法抗衡的强者时,才会把不好的情绪,转嫁到比自己更弱的人身上。 韩擒虎离开不久,大熊就去而复返,“楚爷,新的马车买回来了!” 张楚斜着眼看他,“不会再让我失望罢?” 这个大熊,什么都好,就是办事儿不太动脑子。 得调教! 大熊的头垂得更低了,“包管不会再让您失望!” 张楚欣然起身:“看看罢!” 一架黑色的马车停在院子里。 马车四四方方的,很朴实,通体没什么多余的花纹雕饰,但用的木料很厚实,车底板都有一掌厚,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头黑色的犀牛,静静的趴在草丛里。 张楚走上前去,屈指轻轻敲了敲侧板。 声音闷沉,宛如实心。 张楚满意的后退了一步,打量整架马车:“这是用铁木所造罢?” 大熊:“是的,楚爷!” “花了多少银子?” “一百二十两!” 张楚略一沉吟,道:“不便宜,不过还算物有所值牵马来,我们牛羊市场走一遭!” “是,楚爷!” 马车内很宽敞,足够一人平躺。 垫子也很软和,不咯臀。 但坐起来,并不舒服。 一块巴掌大的小石头,都能让整架马车跳起来,人坐在里边,就跟坐过山车一样。 体验极差! 马车穿过牛羊市场,行至梁宅。 张楚锤着腰从马车上下来,心头暗骂道:“妈的,得想个法子弄个减震器,不然这玩意,真没法儿坐!” “啪啪啪。” 大熊已经先一步上去敲门。 板着脸的福伯打开门,见是张楚,古板的面容顿时有了笑容,“楚少爷。” “福伯。” 张楚很客气的朝他拱了拱手,“师傅在午休么?” “未曾,在书房写字呢!” “好的,那我自己去找他老人家骡子,把马车上的鹿茸拿一支过来!” 骡子依言拿着一支血迹新鲜的鹿角过来,交给张楚。 张楚取过鹿角转交给福伯,“来的路上见有猎户卖鹿,我就买了这对儿鹿角,一支孝敬师傅、一支留给我老娘,福伯,这是好东西,师傅体弱,您以后给他老人家做饭的时候,隔三差五的切一点点,蒸鸡蛋、煲汤,都是极好的但要切记不能放多了,一次放一点点就好!” “我晓得。” 福伯打量手里的鹿茸,笑着点头道:“还是楚少爷有心,不像有些人,敷衍了事,别有他图。” “哦?” 张楚停住了就要往屋里走的脚步,大感兴趣的问道:“有其他人来拜见过师傅?” 在张楚的印象中,小老头孤僻得紧,成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对儿女也都不在身边,张楚认识他这么久,从未见过旁人来拜访他。 福伯:“这几日,赵昌辉日日都来,老爷烦他得紧。” “哈!” 张楚笑了一声,“他倒是不蠢!” “是不蠢!” 福伯冷笑,“就是太聪明了!” 张楚笑着一摆手,径直往书房去了。 进了书房,张楚就见到梁无锋站在书案后,手持一杆狼毫大笔,聚精会神的写着字。 他轻手轻脚的走到一旁,拉长了脖子看他写字儿。 他不懂书法,看不出梁无锋这一笔大字写得如何,只觉得小老头的手极稳。 小老头的的手,骨节粗大,但早就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跟鸡爪子似的,然而握住拇指粗的狼毫大笔时,却沉稳得如同铁铸,张楚盯着他的手看了好一会儿,都不见有丝毫抖动! “这是真功夫!” 张楚心道,“小老头年轻的时候,肯定是个使兵刃的好手!” 捉笔如捉刀! 他练了这么久的横刀,持刀静立的时候,手还会抖! 梁无锋提笔,抬眼看他道:“过来看看这几个字怎么样!” 张楚凑过去看一眼,老老实实的说:“看不出来。” 字儿他倒是都认得,“天人合一”,但要说写的好坏,他是真看不出来。 梁无锋把脸一板,不客气的训斥道:“胸无点墨,成天就知道抡刀子砍人,将来能有多大出息!” “是是是” 张楚点头如捣蒜,但心头琢磨着,这话听起来,怎么总感觉好像哪儿不太对呢? 对了,这不就是自己训斥李狗子的语气么? 果然,你大爷始终还是你大爷! 什么黑虎堂堂主,到了小老头这儿,都不值一提! 梁无锋自得其乐的欣赏着自己的大作,一摊手,看也不看张楚的道:“茶!” 张楚连忙去倒了一碗热茶送到他老人家的手上。 “吸溜。” 小老头喝了几口,放下茶碗,转身绕出书案。 张楚又连忙凑上去,跟个小太监似的扶着他坐下。 “说吧,今儿个过来,又是为了什么事儿?” 张楚作色道:“瞧您这话说的,没事儿弟子就不能过来看看您么?” 梁无锋鄙夷的撇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没事儿过来看过为师?” 张楚挠头一回忆,不由得装傻的“嘿嘿”一笑。 小老头嫌弃他,“有话说,有屁放,问完赶紧滚蛋!” 很好,很简单,很粗暴,很梁无锋! 张楚:“其实也没啥大事儿,也就弟子近日觉得基础刀功停滞不前,没法练了,想来问问您,有没有什么新招?” “哦?” 梁无锋略一思量,很快就明白张楚现在的处境了,点头道:“你已是九品,劈死桩是没有多大效果了这样吧,以后就换活桩劈吧!” “活桩?” 张楚皱着眉头思量道:“您的意思是让弟子去砍人?” 一眨眼的功夫,他都已经开始思考,该去砍谁了。 韩擒虎、步风、八门帮、斧头帮一连串名字在他脑海里的闪过。 他什么都缺,就不是缺可以砍的人。 “想什么呢?” 梁无锋又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呵斥道:“说你胸无点墨,你还真头大无脑了!” “如果江湖上所有练刀的武者,都通过杀人来练刀,这天下间,还有活人么?” 张楚听了,觉得没毛病,是这个道理。 “那您的意思是” “静置不动的木桩,谓之为死桩!” “运动不休的木桩,就谓之为活桩!” 张楚瞬间茅塞顿开,拜谢道:“多谢师傅指点!” 第63章 筋骨健,气血如山,龙虎相济足 清晨。 张楚穿着身宽松的玄色练功服,手持一把木刀,缓步走进卫队的包围中。 以大熊为首的十名卫士,每一个脚下都堆放着一堆破烂。 有柴火块。 有石块。 有破碗破锅什么的。 张楚持木刀走到中心,站定,轻声道:“开始吧!” 大熊拱手道:“请您准备好,我们动手了!” 张楚颔首。 大熊举起手,十名卫士纷纷从脚下抓起一样杂物。 “放!” 大熊的手落下。 有三名卫士率先将手里的杂物掷向张楚。 谁先掷、谁后掷、掷什么,用多大力道,全由大熊安排,张楚一概不知。 破空声起。 张楚旋身,目光在刹那间捕捉到杂物的种类与轨迹,斩出三刀。 淡红色的光晕在空中一闪而过,速度极快,肉眼几乎无法捕捉。 “咔嚓。” 这是木桩被劈开的声音。 “嘭。” 这是石块被劈碎的声音。 木刀鲁钝、易折! 要以木刀破石木,就必须要以血气凝劲透刀而出,以劲为锋! 外加上掷向他的杂物品种又不一,力道也不一,这就要求眼力、血气、刀势的高度合一。 比方说同样是一棵树上锯下来的两块木头,掷向他时的力道不一样,他出刀时的刀势就完全不一样。 若木头是用力掷过来的,出刀就得刚猛,以硬碰硬,强行一刀两断! 若木头只是不着力的抛过来的,出刀就得迅疾,趁着木头还没反应过来,以血气凝劲强行将其崩断。 不然,木刀劈在那种不受力的木头上,很大可能是将木头嗑飞,而不是将木头斩成两段。 单单是斩木头就已经有这么多讲究! 而现在,卫队收集来的杂物里,有坚硬的,有坚韧的,有易碎的,有不易碎的 张楚要以木刀将这些一起飞过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劈碎,刀势就必须变得比女人翻脸还快! 这种高强度、高节奏的刀势变换,的确要比单纯的劈死桩,更能磨砺一个刀客的基本刀功! 卫队十人,不分批次,不断的将杂物掷向张楚。 少的时候,飞向张楚的杂物只有两三件。 多的时候,飞向张楚的杂物有七八件那么多。 这种连绵不断的攻势,逼迫着张楚必须一直保持着血气凝劲的状态,精气神也高度和一! “放!” “再放!” “骡子,快!” “阿南,慢!” 十一名卫士中,唯有大熊这个卫队长没有下场掷杂物。 他一直全神关注的注意着张楚的状态。 见张楚挥刀的速度慢下来了,他就会招呼让手下的弟兄加快速度。 见张楚挥刀的速度急躁了,他又会招呼手下的弟兄节奏放慢一点。 总是就是让张楚在一直保持着血气凝劲的状态下,还有精力去调整刀势,不至于被逼着一味追求刚猛。 不知道过了多久,张楚血气消耗大半,喘息着举刀大喝道:“停手!” 话音落下,所有卫士齐齐停下了手头的动作。 大熊只有开始的权利,喊停的权利,在张楚手里,他若不喊停,除非他昏迷过去,不然这十个卫士就会一直这么掷下去。 大熊走进包围圈,扶住张楚:“楚爷,还撑得住吧?” 张楚朝他摇了摇头,继续拄着木刀气喘短短一炷香的时间,他身上的练功服就已经被汗打湿了,衣角还在不断往下滴汗,配上他那一脑门的汗珠,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刚从水里捞起来的一样。 对九品武者来说,血气凝劲消耗太过巨大,只能作为搏命时的爆发杀招! 哪怕张楚本钱雄厚,想将血气凝劲作为常规的攻击手段,也是任重而道远! 他慢慢的审视周围的一地杂物,从中找到了完整的木头、只崩缺了一角的石块、碎得太彻底的破碗 这些,都是不合格的刀势下的产物。 他沉吟了一会儿,道:“明日把破碗破锅这一类玩意去掉,换成鹅卵石,再去找两把轻弓,力道不能太强,箭头也去掉,加入其中!” 大熊记下,扶着他走进厅堂坐下后,转身从厅堂一侧的柜子里摸出一把巴掌大的精致银匣子,打开了,连同一盏热茶送到张楚面前。 银匣子内装的,是切成了薄片的老山参。 张楚从银匣子里抓出一把老山参薄片塞到嘴里,浓郁的中药味儿在口腔里炸开,脸色顿时一苦,连忙就着茶水囫囵的将一嘴老山参吞了下去。 当熟悉的热流涌入四肢百骸,他才算是缓过劲儿来了。 “大熊,我昨日坚持了多久?” “楚爷,一刻零三百个弹指左右。一刻钟15分钟” “今日呢?” “一刻零四百个弹指左右。” 张楚皱眉。 只延长了一分多种? 看来与其寄望于在九品就能有比拟八品的战斗力,还不如加把劲,早日突破八品来得靠谱! “练肌明劲” 他目光闪烁的低声念叨着九品的两大关隘。 他未入九品时,梁无锋曾对他说过:九品练肌,八品练髓,七品练内腑! 后来他晋级九品了,去拜见梁无锋时,又从小老头的口中听了一种另一种说法:九品练明劲,八品练暗劲,七品练化劲。 这两种说法合起来,才是力士境那句真言的由来。 力士境,筋骨健,气血如山,龙虎相济足! 筋骨健、气血如山,指的便是练肌、练髓、练内腑! 龙虎相济足,指的便是明劲、暗劲合为化劲! 张楚现在,就处于练肌初段。 血气凝劲透体,就是明劲入门的象征。 而“饭桶流”这个金手指,在他踏足九品后,非但没有边缘化,反倒是越来越重要了! 为什么这么说? 何为练肌? 地球健身房里那种撸铁吃蛋白粉儿的练法儿,是增肌,不是练肌! 武者练肌,是从本质上提升肌肉强度。 具体操作手法,是以高强度的拳法或者兵刃招式,将周身不够强韧的肌腱扯伤、撕裂,再以血气散入周身肌肉,以血气滋养肌肉生长得更加坚韧、 周而复始,直至练成铜皮冰肌! 这也是为什么,血气掌控十成,是成为入品武者的门槛! 因为只有能做到将自身血气如臂指挥,才能进行将血气散入肌肉这种微操。 如此一来,同样是练肌,其他武者,或许要两天、三天才能进行一次血气总量是一大限制因素,血气的恢复速度又是一大限制速度! 而张楚有“饭桶流”相助,完全没有这些限制! 他现在就是早中晚各一次,以大量的食物辅以人参、首乌这等虎狼之药恢复血气。 这也是为何当初梁无锋说他血气异常,下三品之前,有如神助! 4月总结。 来来来,月底总结会开始了。 咱们这本从大佬到武林盟主是4月1号发的书,至今刚好一个月,三十天,十五万字,平均一天更新五千字,有请假,无断更!最后这三个字必须大写加粗! 悄悄跟老爷们讲,其实发书的时候,我填的书名是从帮派大佬到武林盟主,哪知道,点娘愣是把帮派这俩字给我河蟹了! 这个更速度,风云其实是不太满意的,但奈何手残,再加上不愿为了更新而更新,写写删删就只剩下这么点字数了。 风云只能说,下个月一定更加努力,更新一定比这个月多! 成绩呢,是点击20000,推荐3700,收藏1130,评论140条,投资76 点击、推荐和收藏什么的,应该有水分,毕竟前期有好几个大佬给风云发过推荐票红包,在这里一并感谢了。 这个成绩,怎么说呢 没风云想象中的好,但也没最坏的成绩那么差风云还是挺高兴的,这还算是个不错的开局。 我知道,这本书前期有点慢热,可能对一些习惯于看爽文的老爷们,不太友好。 嗯,先说好,风云没有批判和战斗爽文、套路文的意思。其实是不敢 存在即是道理。 爽文和套路文,既然能大行其道,肯定还是有它的道理的。 只是风云即是个老作者、也是一个老读者,自己都不看爽文、套路文,的确没法子一开始就各种装逼打脸,各种高潮。 嗯,这本书和现在点娘流行的各种欢脱、沙雕文也不太一样。 或许是风云自身的悲剧社会经历,我不知道,活着已经这么艰难了,放眼望去,同龄人个个都是在为了生活、理想负重前行,哪有那么多一天到晚欢脱、沙雕的活宝? 风云写书,一直遵循的原则,就是尊重事实。 小说的世界观、各种体系,虽然是风云自己搭建的,但一旦发布,风云就会去尊重它的存在,尽量在这种世界观和体系下开展情节。 自己吐出来的唾沫,风云不会吃回去。 好了,不说这些了,感觉有些像是在抱怨。 风云不想在这儿跟老爷们卖惨,哭诉这本书对风云到底有多重要叭啦叭啦的。 虽然对于一个进入业已经七八年,还不得不回来装新人的老鸟来说,这本书对风云,的确的确很重要。 一入月催 一码经年。 诗和远方,已经真成了遥不可及的远方。 摆在风云面前的,是财米油盐酱醋茶,是渐渐老去的父母,是车子房子女朋友,是一个可以安身立命的家。 风云想说的是,请老爷们相信一个老作者的笔力。 给风云一百万字,风云必给老爷们一个热血激昂的新世界! 但是 好吧,生活中总有这么多但是。 但是风云得先活下去,才能继续给老爷们写小说。 书已经签约了,收藏、推荐、投资、书评等等数据,都会成为责编大人,决定给不给风云推荐,给多大的推荐的决定因素。 而责编大大的决定,又会直接决定,风云未来的半年至一两年的时间里,是喝稀粥,还是喝西北风。 所以,风云厚颜,请老爷们在百~万\小!说之余,一定一定顺手给风云投两张票、写下几句看法。 风云感激不尽! 嗯,明天开始放五一了,老爷们尽情出去嗨,风云会照常更新,努力试着加更 第63章 赵昌辉设擂 黑虎堂和四海堂置换地盘的申请,打到总舵已经有四天了,迟迟没得到回复。 张楚不知道是哪一环出问题。有心亲自去总舵走一遭,又有点怵见侯君棠和柳乾坤那两只老狐狸。 面对那俩老狐狸,他总觉得自己跟没穿衣裳一样,什么小心思都无法瞒过他们俩。 论耍阴谋诡计,那两只老狐狸的段位,高出他太多了。 不过他暂时还坐得住。 因为他觉得,就凭侯君棠当初对他说的那番话,就不至于在这种小事上卡着他。 第五天。 张楚照例在梅花桩上练完两个时辰的桩功,刚一清醒,骡子就捧着汗巾凑了上来,“楚爷,四海堂来人了,等您好半天了。” “四海堂的人?” 张楚心下一沉,接过汗巾胡乱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迹,暗道难道出了什么变故? 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置换地盘的事儿。 别看他先前威胁赵昌辉时,话说得梆硬,但事实上,他并没有钳制赵昌辉的招数。 真从瓦罐市场一路向西? 他脑子瓦特了,才会干那种血亏的买卖! 他拿这个威胁赵昌辉,只不过是吃准了赵昌辉肯定吃不准他! 那厮一连栽了好几个大跟头,正是如同惊弓之鸟的时候,肯定不敢和张楚对赌。 “让他进来!” 张楚随手将汗巾抛给大熊,接过他递过来的茶碗,猛灌了两口。 “是,楚爷!” 骡子拱手,转身出去了。 不一会儿,骡子就领着一个三十出头的精壮汉子进来了。 张楚认得这汉子,是赵昌辉的近身,他刚认识赵昌辉那会儿,这汉子就跟着他,好像是叫什么陈大谷来着? “四海堂陈大谷,拜见张堂主!” 汉子行至张楚面前,抱拳一揖到底。 张楚:“起来吧,赵堂主让你过来,是有什么事儿么?” 陈大谷起身,从衣襟里取出一张红色的帖子,双手呈给张楚:“禀堂主,我家堂主明日午时在四海堂设擂,请张堂主前去观战!” “啥玩意?” 张楚接过请帖,疑心自己听错了,“你说的是设擂?不是设宴?” 陈大谷再次一揖到底,“确是设擂,来时我家堂主嘱咐我,务必请张堂主赏脸。” 张楚翻开请帖,里边红底黑字,写的的确是“设擂”,而不是“设宴”。 他不由的轻笑了一声,玩味儿的说:“你家堂主,不会是冲着我来的罢?” 他笑得很轻松。 因为他无所畏惧! 四海堂? 一个能打的没有! 陈大谷一听,头顿时垂得更低了:“张堂主说笑了我家堂主和谁打,容小的先卖个关子,张堂主明日去了便!” 张楚随手将请帖递大熊,颔首道:“回去禀报你家堂主,明日我一定到!” 陈大谷:“谢张堂主,那小的就先行告退了!” 张楚摆手:“骡子,给大谷兄弟取点茶水钱!” “是,楚爷!” “谢张堂主!” 骡子送陈大谷出去了。 大熊瞅着手里的请帖,闷声闷气的开口:“楚爷,要不要召集弟兄们?” 张楚瞥了他一眼,笑道:“怎么,你真以为,赵昌辉是冲我来的?” 大熊闷闷的说:“不可不防!” “犯不着!” 张楚依然很轻松:“他赵昌辉只要还没疯,就绝不敢招惹我!兴师动众的,凭白惹人笑话!” 顿了顿,他又道:“这次的擂台,应该是冲步风去的!” 他忽然回忆起前几日他去拜见梁无锋时,曾听福伯说过,赵昌辉这段时间每日都往梁宅钻,难不成那厮是从小老头那里,学到了什么利害的杀招? 赵昌辉和步风的恩怨,在整个城西帮派界都不是什么秘密,大熊成天跟在张楚身后,当然不可能不知道。 “您是说,赵堂主现在有信心打赢步风了么?” “信心?” 张楚思忖了一会儿,摊手道:“没我跟步风拉开架势打过,赵昌辉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他们俩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 “不过,赵昌辉现在是不得不打!” “再不打,他四海堂堂主的位子,可能就要换个人坐了!” 想到这里,张楚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暗道:“他们俩这次冲突的导火索,不会是因为置换地盘的事儿吧?” 细细一想,还真有可能! 赵昌辉是个没脑子的。 但他自己觉得自己聪明极了,凡事都喜欢瞎几把算计。 他若没有必胜步风的把握,肯定不会主动挑起决战。 一个月前,步风可是全方位碾压赵昌辉。 就算他真从梁无锋那里学到了什么厉害的杀招,这么短的时间,也很难说能有多大进步。 九品以下,虽然统称武道学徒,但其实还是有强弱之分。 以张楚所见,青龙帮九品之下最强的,应该是飞鹰堂的陈刀,那厮离九品当真只有一步之遥! 其次是步风,当前应该是血气掌控九成的水准。 再其次才是赵昌辉、韩擒虎之流,他们当前应该是血气掌控八成的水准。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赵昌辉想反超步风,难度极大! 所以赵昌辉轻易不会与步风决战才对。 再说步风。 那厮如今在四海堂,不是堂主,胜似堂主。 据张楚所知,四海堂大部分的地盘、人手、生意,都在步风手里。 赵昌辉手里的那些地盘、人手、生意,肯定也早就被步风视作囊中之物。 这一次,黑虎堂和四海堂置换地盘,无疑是损伤了步风的利益。 特别是,张楚和赵昌辉私下议定此事,从始至终都没给步风打过招呼。 当然,严格说起来,两堂堂主议定此事,的确不需要征求下边人的同意。 但步风是谁? 不是堂主,胜似堂主! 他能容忍张楚和赵昌辉损伤了他的利益,还打他的脸么? 张楚看,不能! 他觉得,这次赵昌辉设擂,肯定是步风先翻的脸。 他赵昌辉是被逼着应战的。 此战若是他赢了,还好说,立马就能顺势收回四海堂的掌控权。 若是输了只怕四海堂就再没有他的立足之地了! 张楚想通此中关节,脸色慢慢沉了下去。 他不看好赵昌辉。 但步风上台,不符合他的利益! 特别是如今他打到总舵的置换地盘申请,还未批复的档口! 不能让步风那根搅屎棍,搅和了他的好事! 他皱着眉头沉思,目光深处,隐隐有一抹阴冷之意翻涌。 “骡子,去唤李狗子过来!” ps:感谢豪哥、九零、月下封印、我是有多无聊才起这么长昵称、小迷、古月,六位老爷的打赏 嗯,本来不想在书里说这事儿,感觉好像在鼓励老爷们打赏一样,但打赏的老爷们越来越多,这么一直不吭声也不个事儿。 风云在这里说一下吧,风云求推荐、求投资、求书评,以后上架了还会求订阅,但不求打赏,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给得多了,风云受之有愧。 手里真有闲钱儿,打赏个一块两块,也是爱,风云收了心里也踏实。 第64章 先发制人、后发受制于人 翌日,牛羊市场。 “叮铃铃。” 铜铃跟随着马车的前行而晃动,发出悦耳的清脆声音。 来往的行人听到铜铃声,一抬眼就看到马车背后飘扬的黑底白纹猛虎大旗,纷纷主动给马车让路。 张楚按着横刀,坐在马车内闭目养神。 忽然,马车停了。 张楚睁开双目,大熊的声音适时在车外响起:“楚爷,柳副帮主的马车在前边,唤您过去。” 张楚凝眉,心道这只老狐狸怎么也来了。 他略一迟疑之后,便起身跳下马车,解下腰间的横刀交给大熊,大步向停在前方的马车行去。 “张堂主!” 围在马车周围的总舵小弟们,见了张楚都纷纷主动拱手打招呼。 张楚客气的四下一拱手,掀开马车车帘,登上马车。 柳乾坤的马车,外表看起来平平淡淡,但车厢里却是装饰十分华贵。 溜光水滑的熊皮座垫! 古色古香的兽首香炉! 白底金纹的锦缎窗帘! 还有一个四四方方的檀木小茶几。 每一样,都不是普通人家买得起的! 柳乾坤穿一袭宽大的灰色文士袍,跪坐在茶几另一头,清隽的面容隐藏在淡淡的烟雾中,看不真切,很有几分高深莫测的意思。 “老狐狸,装腔作势!” 张楚在心底暗骂了一声,面上毕恭毕敬的抱拳拱手,“张楚拜见副帮主!” 柳乾坤似乎这才知道有人上了他的马车,抬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淡笑道:“楚爷来了啊,坐!” “副帮主折煞属下了!” 张楚“诚惶诚恐的”一顿首,挨着马车侧板坐下。 马车继续往前行使不知道是这架马车的构造更合理,还是赶车的小弟车技好,前行得中极稳,震动竟然比张楚那台安装了减震器的马车还要轻微。 张楚落座后,眼神紧紧的盯着茶几上的那个兽首香炉,似乎打定了主意,要一路研究到四海堂。 他不想和柳乾坤这只老狐狸说话。 但柳乾坤唤他过来,显然不是让他研究自己的香炉的。 “哎这人老啰,身子骨就是经不住颠簸啊!” 柳乾坤忽然捶着腰,状似无意的感叹道。 张楚瞥了他一眼,干巴巴的说道:“副帮主春秋鼎盛,何来的“老”字一说!” 柳乾坤看着他,淡淡一笑:“可我不老,也经不住你们这些年轻人折腾啊!” 张楚立马收回目光,眼观鼻、鼻观心,不准备再接这只老狐狸任何话茬。 但柳乾坤话题都已经引起来了,又岂能放任他装傻。 “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张楚真的很想回他一句,老子用快播看,但顾虑到置换地盘的申请现在还在总舵,只能勉强的说道:“赵昌辉,难了!” 柳乾坤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目光锐利似刀:“那你可知,今日之事,因何而起?” 张楚装傻:“属下不知!” “年轻人” 柳乾坤抚了抚三寸清须,低沉而缓慢的说:“有进取心,是好事,但太过激进,也容易埋下隐患啊!” 张楚心知这老货是在怪着弯的骂自己惹是生非,当下轻笑了一声,说:“步子太大,容易扯到蛋嘛,我懂!” 柳乾坤抚须的手顿时一滞,好不容易才营造出来的高深莫测感,瞬间就被张楚形象的粗俗言语给冲垮了,顿时气结得胡须直翘:“你懂个屁!” 张楚朝他拱了拱手,正色道:“副帮主之言,属下岂能不懂,但有道是先发制人、后发受制于人,属下宁可死在冲锋的路上,也不愿被人限制在角落里活活蚕食而死!” 他是有求于柳乾坤,但却不至于因此太惧怕柳乾坤。 青龙帮三大堂口的自治权极高,堂中一应大事小情,堂主都有决断权,只有在涉及到对外扩张、征伐等事宜时,才必须得上报总舵,由总舵高层决议。 况且,他还有侯君棠背书,柳乾坤若在置换地盘一事上拿捏他,了不起他走一趟总舵面见侯君棠! 他混不吝,柳乾坤也无可奈何。 侯君棠的态度,早在四天之前就已经表明了。 他私下找张楚说这些话,也不过是想以副帮主的身份拿一拿张楚,张楚可以买他的账、也可以不买他的账。 现在看来,这个张楚,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还算是知礼节,可一旦涉及到他的利益,真是寸步不让!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个比一个狂啊! 哪像以前的赵四海、刘五那么听话,好商量 柳乾坤感叹,心头竟然有一种“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换旧人”的感触。 两人不再开口。 马车在沉默中行至四海堂。 张楚朝柳乾坤一抱拳,转身跳下马车。 大熊立即领着卫队赶上来,将他围在中间。 张楚从大熊手中接过横刀挂在腰间,一招手,十人卫队瞬间分为左右两队整齐的冲入四海堂开路。 柳乾坤目送张楚在大熊的簇拥下踏进四海堂,目光掠过人人垮刀、行动整齐利落,全程没有任何人交头接耳的卫队,目光有些沉凝。 这个张楚,坐上堂主之位满打满算不足半月,但这上位者威势,却是比做了四年堂主的铁鹰、赵四海、刘五更足! 他们做了那么久的堂主,都没带出一支这般精悍的卫队! 张楚一踏进四海堂,立刻有赵昌辉的近身前来,引着他往堂内走。 绕过玄关。 一座高大的擂台跃入眼帘。 擂台周围,泾渭分明的站着两帮人。 张楚放眼望去,没看到今日的两位主角:赵昌辉和步风。 但四海堂的人,基本上都在这儿了。 飞鹰堂堂主铁鹰与陈刀也到了。 黑虎堂这边,韩擒虎还先他一步抵达了四海堂。 擂台下人声鼎沸。 两帮人都在夸张的大声谈笑着,似乎想用声音,压倒对方。 但事实上,这除了让四海堂内乱成一锅粥之外,没有任何作用。 嘴皮子打不服人,拳头才能! 卫队先张楚一步冲入人群中,蛮横的开路。 有人想炸刺儿,但一见紧跟其后的张楚,纷纷偃旗息鼓。 人的名,树的影! 张楚现在是青龙帮,最红的堂主! 连铁鹰这位老字号堂主,都比不过张楚。 在近百道目光的注视下,张楚一手按刀,面无表情的的走进人群中间。 目光扫过四海堂的人。 扫过韩擒虎的人。 都没停留半息! 最后停在了飞鹰堂。 铁鹰竟然和陈刀并肩而立! “有意思!” 张楚扬起嘴角,脚步一转,走向铁鹰。 第65章 不可理喻(三更) “还是铁堂主来得早!” 张楚笑吟吟的抱拳朝铁鹰打招呼。 铁鹰也没拿大,拱手回礼:“张堂主来得也不慢!” 站在铁鹰身侧的陈刀,抱着手臂冷淡的瞥了张楚一眼,就收回目光,装作未看见他。 他装作没看见张楚,张楚却不准备放过他,径直走到他面前,轻声笑道:“劳驾,让让!” 陈刀不由的摇头看一眼周围的众多空位,收回目光,眼观鼻、鼻观心,无动于衷。 张楚偏过头看铁鹰:“铁堂主,你们飞鹰堂的弟兄,现在都这么没规矩的吗?” 铁鹰的目光在他与陈刀之间徘徊一圈,不冷不热的说:“你们年轻人之间的恩怨,别把我这个老头子扯进去!” “那就谢过铁堂主了!” 张楚笑着道了一声谢,回过头,直视陈刀的双眼,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 陈刀不闪不避的与张楚对视。 一直紧跟在张楚身后的大熊见状,对手下的卫队弟兄们一偏头,十名卫士立刻靠了过来,手轻轻的放到腰间的刀柄上,目光死死的盯着陈刀,大有张楚一声令下,他们立马拔刀砍人的意思。 陈刀身后的小弟们,以及远处的韩擒虎等人见状,也纷纷无声无息的靠了过来,准备随时支援陈刀。 他们一动,青龙帮的老人们跟着就围了过来倒不是都和张楚有交情,而是张楚如今就是帮中老人们的一面旗,只要是张楚和步风、韩擒虎、陈刀这些人干,他们就无条件的支持张楚。 支持张楚,就相当于是在保护自己的利益! 张楚没有管周围的变化,他就这么看着陈刀,目光越来越阴冷,寒意越来越森然。 陈刀甚至从他目光中,读出了几分疯狂的味道。 他不知道,张楚为什么要针对他! 当初在张家乔迁之喜上,他替韩擒虎和步风出头,不过是因为大家立场不同而已。 他自忖自己与张楚之间,没有任何的私人恩怨,张楚没道理这样针对自己。 但现在张楚就是这么不可理喻的摆出了一副“你敢不退,老子今天就砍死你”的蛮横架势。 他不想认这个怂。 认了之后,很多事情都会变得很麻烦。 但他不得不认这个怂。 因为他没有抗衡张楚的本钱。 而且张楚眼神中的危险气息,越来越浓郁了。 他吃不准,张楚会不会真发疯对他动手。 僵持了七八个弹指后,陈刀终于顶不住压力,咬着牙小小的往后退了一步。 虽然他的目光中,充满了不甘和愤怒。 张楚目光一松,抬起手,向身后一招。 众多青龙帮老人志得意满的散去,心里都觉得还是张楚争气,每次都能斗赢这些外人。 张楚上前一步,转身与铁鹰并肩而立。 大熊他们也趁机站到张楚身后,将张楚与陈刀隔开。 铁鹰一直站在一旁抬头望天,直到张楚逼退陈刀,他的目光才看向张楚。 正巧,张楚的目光也在看向他,两人的目光相接,张楚忽然笑道:“铁堂主,您正值当打的年纪,我们这些后生晚辈还指着您给我们带头呢,您可不能起退位让贤的心思啊!” 铁鹰迎着张楚的目光,生冷的面容上浮起一丝隐晦的笑意,淡声道:“张堂主果然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 “七窍玲珑心不敢当,是有些人太迫不及待了!” 张楚客气了一番,忽然意有所指的低声道:“倘若铁堂主真一心想要脱下重担,重归利落身,也望铁堂主多考虑一下那些为帮派出生入死的老兄弟们,不要拿话头给底下的兄弟们议论!” 铁鹰收回目光,含含糊糊的说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张堂主多担待!” 张楚闻言心下一沉,还待说点什么,就见柳乾坤朝这边过来了,遂不再多言。 午时已到。 今日的两位主角同时出现。 穿黑色劲装,手提一口雪亮雁翎刀的赵昌辉,脸色平静的从四海堂内步出。 一身褐色短打,光头亮得宛如灯泡一般的步风,扛着一口九环大刀,猖狂大笑着从四海堂大门进来。 两人身后,都跟着各自的小弟。 一眼望去,步风的光头后人头攒动,几乎挤爆四海堂的大门。 而赵昌辉身后,却只有寥寥十几人,做堂主做到这个份儿上,不可谓不凄凉。 两人跳上擂台,赵昌辉执刀向四方拱手,神色肃穆的大喝道:“各位叔伯兄弟,我是赵昌辉,在场的应该没人不认得我,我赵昌辉入四海堂四载,不论功劳过失,且敢说一句我的所作所为,上对得起天地,下对得起帮中兄弟,今摆下擂台,与步风既分高下、也决生死,了我二人私人恩怨,无论输赢生死,都与堂口无关,望各位叔伯兄弟钧鉴!” “哈哈哈” 步风大刺刺的拄刀而立,闻言大笑道:“你赵昌辉也算条汉子,与你分高下、决生死,不算辱没了我步某人!” 话音落下,擂台下众多青龙帮老人纷纷对步风怒目而视。 连跟在陈刀、韩擒虎身后的许多新人,看向步风的目光中都有些许变化。 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 人赵昌辉在这里有礼有节的阐释今日之事的由来,他步风却在这里拿大,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架势,有几个人看得惯他?! 就在这时候,和张楚、铁鹰坐在一起的柳乾坤突然起身,厉声道:“青龙帮帮规第二条,同门不得相残,违者,将死于万刃之下!” 就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说完,柳乾坤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坐下了,自顾自的端起茶碗喝茶,一句话都没再多说。 张楚却是瞬间就明白了,哦,原来柳乾坤是代表总舵前来保赵昌辉性命的! 只是 张楚的目光转向台上神色平静的赵昌辉,“所有人都不看好你,你还敢和步风决战,难道你心里真一点逼数儿都没有么?”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他印象中的赵昌辉,从来就不是个热血上头就敢赌命的莽夫。 “难不成,今日要看到一折子装逼打脸的大戏么?” 张楚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期待。 第66章 刀、拳、腿 没人喊预备、开始。 步风率先动手。 九环大刀一震,带起“叮叮”的铁环碰撞声一刀斩向赵昌辉的头颅,刀风猎猎,摄人心魄! 并没有因为柳乾坤搬出的帮规,而有半分的留手! 当然,如果赵昌辉连这种进攻都接不下来,死也该死! 赵昌辉扎马横刀,头颅一偏,毫无花哨的硬接了步风这一刀! 两刀相接,刺耳的金铁声响起,两人的身躯具是猛地一震。 赵昌辉推刀上挑,荡开九环大刀,暗地里一招魁星踢斗,一脚踢向步风的胸口! 魁星踢斗,力道在脚尖,以赵昌辉的力道,若是踢中,立刻便能踢碎步风的胸口,震碎他的心脏! 同样是一出手就是杀招。 步风抽身后退,手中的九环大刀往下一沉,宛如盾牌一般死死的护住胸口。 “铛!” 赵昌辉一脚踢在九环大刀的刀身上,借力飞身后退。 步风亦是被赵昌辉这一脚踢得倒退了两步。 但两人堪堪站稳脚跟,就再次一跃而起,凶狠的持刀扑向对方! 宛如两头发狂的公牛! 针尖对麦芒! 谁也不让谁! “铛铛铛!” 两人战成一团,把两口长刀挥舞得如同打铁锤一般,晃眼又声音尖锐。 中间还穿插了无数掏心拳、撩阴腿 没有电影里那种飘逸的高来高去手段! 也没有武侠小说里那种神乎其技的技法招式! 就是直来直去的劈砍,外加无数一点都不光明正大却杀机暴涨的阴招! 倒是很像无限制笼中格斗! 方寸之间,杀机尽显! 台下的张楚聚精会神的看着两人拼杀。 步风不比他想象中的弱。 赵昌辉比他预料中的要强! 但他依然觉得,赵昌辉这种拼法儿,殊为不智。 二人目前虽然拼得是旗鼓相当,但或许是旁观者清,张楚就感觉到,步风的气势要比赵昌辉强一点点。 以他二人这种毫无花哨、消耗巨大的打法,前期都任何优势,都会逐步逐步放大,直至化为不可阻挡的大优势,彻底击垮对方。 若他是赵昌辉,明知力不如人,肯定就不会选择这么莽的打法。 他会选择跟步风游斗,消耗步风的体力和血气,哪怕前期落于下风,至少后期还有扭转局势、反败为胜的机会。 这么简单的敌我态势,连他这种习武四五个月的新手都能看出来,张楚不相信赵昌辉这种习武经年的老手,会不明白! 但赵昌辉依然选择了这么莽的打法,这意味着他要么一心送死,要么有反败为胜的杀手锏! “这厮到底藏了什么杀手锏?” 张楚绞尽脑汁的暗自琢磨着,心里是越来越感兴趣了。 “哈哈哈打来打去都是花架子,忒不爽利了,步风,可敢弃刀,以拳脚跟老子争锋!” 二人你来我往的打了二三十招,赵昌辉突然竭力一刀劈退步风,抬手将雁翎刀掷于台下,豪气冲天的大笑道。 台下的张楚见状顿时一挑眉,心道了一声厉害! 赵昌辉分明是吃准了步风目中无人的猖狂性格,以激将法逼他弃刀! 他肯定是从梁无锋哪里学了什么厉害的拳脚功夫! “疯子,别上当!” 这么简单的激将法,张楚能看出来,别人当然也能看出来。 赵昌辉的话音刚落,下方的陈刀与韩擒虎就同时开口大喝道。 然而步风却是看都没看陈刀和韩擒虎一眼,“哈哈”一笑,提刀指着赵昌辉咆哮道:“匹夫,老子知道你新近学了一门拳法等着算计老子,但老子不惧!今日你若不能打死老子,老子就打死你!” 他狂性大发,扔了九环大刀,再一把扯下衣衫,浑身筋凸,赤膊大步走向赵昌辉,凶猛如恶虎! 什么是阳谋? 这就是阳谋! 赵昌辉见步风裸衣来战,丝毫不惧的脱了劲装,同样光着膀子迎上去。 “嘭!” 两人撞在一起,四条手臂宛如铁锤一般上下纷飞,打得是汗液飞溅、肌肉喷张,雄性荷尔蒙炸裂! 以张楚的眼光,看得出步风的拳路松散,似乎并未精研过拳法,但依稀能看出黑虎拳的影子,不愧是镇北军出身。 而赵昌辉使的拳法严谨、力大势沉,却是一门他不曾见过的拳法。 他侧头问铁鹰:“铁堂主,你可认得,赵堂主的使的是什么拳法?” 铁鹰颔首:“苍猿拳,也是一路刚猛的拳法。” 张楚自己也练拳,能看出赵昌辉的这一路拳法不似初学乍练,应该不是近日才从梁无锋出学来的杀手锏才对,不由的纳闷道:“苍猿拳,可胜得过黑虎拳。” 铁鹰迟疑了片刻,微微摇头:“黑虎拳,招式精练、威猛无铸,是一等一的筑基拳法,苍猿拳不及!” 张楚心头有数儿了。 拳法的强弱,并不是绝对的,关键还得看使拳的人。 十岁稚童,哪怕学会了天下最强的拳法,也不一定就能胜过八尺壮汉的庄稼把式! 但赵昌辉的实力,本就弱了步风一筹,所使拳法顶多和步风拼个不分高下,想赢千难万难! 这不是赵昌辉的杀手锏! 就他和铁鹰交谈的档口,台上的局势又发生了变化。 却是步风被赵昌辉抓住机会,一招扫堂腿打得步风身形一个踉跄,手底下的拳路顿时一乱,露了破绽。 这是个极小的破绽,只要给步风一个弹指的时间,他便能稳住阵脚,重整旗鼓! 但赵昌辉等的就是这个破绽! 就见赵昌辉已经一跃而起,两条强壮有力双腿如同风车一般,迅疾的踢向步风。 赵昌辉去势又凶又急,步风根本没有机会稳住身形,只能竖起双臂死死的护住中门,想硬抗赵昌辉这一路腿法! 然而他这一扛,就彻底坏菜了! 赵昌辉这一路腿法并不复杂,但胜在一个“快”字儿,和一个“密”字儿! 快如奔雷、密如水泼,防不胜防! 对手只要一落入他这一路腿法下,想要稳住阵脚就必须采取守势! 可一旦真采取了守势,就会被这一路越来越密、越来越刚猛的腿法全面压制,被逼着露出越来越多的破绽,直至彻底落败! 就只听到一阵放鞭炮似的“嘭嘭嘭”声,步风被赵昌辉踢得连连后退,胸口、腋下,都是脚印。 不多时,嘴角便溢出了一抹嫣红的血迹、毫无反击之力! “好一个赵昌辉,好一个出其不意!” 张楚一时没忍住,拍案叫绝! 话音落下,却仿佛是提醒了擂台下方的吃瓜群众们。 “好,赵堂主威武!” “赵堂主雄起!” “打死他!” “疯子,稳住啊!” “风爷,反击啊!” 一时间,呼声震天! 所有人以为,张楚是在为赵昌辉的腿法叫好。 是! 也不是! 张楚是在为赵昌辉叫好没错。 但他的叫好的,却不是赵昌辉的腿法。 而是赵昌辉今日布的这个局。 步风今日之败,非战之罪! 而是败于赵昌辉的布局之下! 第67章 一子错,满盘皆输 张楚坐回椅子上,心头还在赞叹,赵昌辉果然还是他认识的那个赵昌辉。 今日这个局,赵昌辉只怕是很久之前就已经开始着手布置了。 而且完全是针对的步风性格来制定的,一环扣一环,为的就是今日一战翻身! 张楚都不得不承认,好算计啊! 换了他,都不一定能制定出如此细致的计划来! 能成为上位者的,果然都有两把刷子! “铁堂主,待会可有空闲我们找个地方喝两杯啊!” 张楚扭头,笑着对傍边的铁鹰发出邀请。 他不怎么关注台上的比斗了,因为在他的眼里,在赵昌辉的腿法完全施展开的那一刻起,今日的比斗就已经结束了。 铁鹰微微颔首,“可!” 他的注意力也已经不在台上了。 不止是他二人,在场所有人此时几乎都认为,今日赵昌辉赢定了! 因为台上的赵昌辉,腿法大势已成,一腿快过一腿、一腿重过一腿,一路将步风逼到擂台的边缘! 反观步风,满身脚印、嘴角溢血,明显是伤了内腑,拿什么去破赵昌辉的腿法? 但就在步风站到擂台边缘,赵昌辉下一脚就能将他踢下台的时候,他突然张嘴,爆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 “狗贼!” 张楚闻声看向擂台边缘,就见步风扎下马步,硬生生的稳住了下盘。 “嘭。” 赵昌辉踢出了气爆声的一脚,正中步风胸膛。 清脆的骨鸣声,传入了在场的所有人耳中。 步风的肋骨,被赵昌辉踢断了! 需知,之前步风虽然一直被赵昌辉踢得倒退,但实际上,步风的伤势并不重。 就好像一节木桩放在地面,人用足以踢断木桩的力量去踢木桩,只会将木桩踢飞。 但若是将木桩的一部分埋入地底,再用足以踢断木桩的力量去踢木桩,就能很轻易的将木桩踢断! 先前步风被赵昌辉踢得不断后退,就是在通过后退来卸去赵昌辉踢在他身上的力道,减轻伤势! 而现在,他强行稳住下盘,赵昌辉踢在他身上的力道,每一分都会作用在他的身上。 血气掌握超过八成的赵昌辉,一脚有强力道? 钢筋都能踢弯! 步风这种打法,已经不是凶狠了! 而是不要命! “噗。” 骨鸣声中,步风喷出了一大口鲜血,面容狰狞如野兽。 张楚愣住了。 铁鹰愣住了。 在场的许多人都愣住了! 谁都没想到,步风被赵昌辉踢了这么久都没发飙,最后一脚却直接就赌上了性命! 赵昌辉没愣。 他这一路腿法,讲究的就是一个绵延不断、越踢越猛! 现在步风硬吃了他一腿,就等于是破了他的腿法。 出于某种忌惮,和对压下步风重掌四海堂的渴望,他立马就一跺脚就再次跃起,一腿踢向步风的心窝! 步风的胸腔已经受到了重创,他这一脚若是踢实了,步风就算是属猫的,也得立刻去见阎王! “还不收手!” 千钧一发之际,柳乾坤拍案而起,须发皆张的怒喝道,声音轰鸣如炸雷。 然而张楚看得分明,赵昌辉明明有机会收力变招的,但他听到柳乾坤的大喝声后,却是更加凶狠的将自身的重量,也压到了右腿上。 这分明是铁了心要杀步风啊! 好一个赵昌辉,人狠话不多! 就在赵昌辉这一脚即将踢在步风的心口时,步风忽然做了一个非常羞耻的动作。 但这个非常羞耻动作,却救了他一命。 只见步风向右方一撅屁股,将胸膛向右方挪移了三寸,同时张开左臂往下一压。 如此一来,赵昌辉本该正中步风心口的一脚,顿时就从步风的左臂腋下穿了过去,脚尖如同钩子一样勾住了步风左肩嗯,这是有味道的一脚。 赵昌辉心下大骇,慌忙就要收回右腿。 步风哪肯? 一把挟住了他的右腿,猛地往面前一拖。 金鸡独立的人,肯定没有扎着马步的人力气大。 赵昌辉瞬间就被步风拖到了面前,两人的距离,不足一尺。 嗯,这个距离,很暧昧。 很适合接吻。 可惜,步风不爱赵昌辉。 他只想打死赵昌辉! “呵呵” 步风一歪嘴,露出一个血腥的笑容,“狗贼,抓到你了!” 赵昌辉心慌的一匹,抬起右手就轰向步风的胸膛。 然而步风的右手,却比他更快一步。 “啪!” 砂锅大的拳头,宛如石头砸鸡蛋一般的砸在了赵昌辉的鼻梁上。 鲜血飙射,赵昌辉双眼一翻,险些直接晕过去,轰向步风胸膛的一拳,自然也就变得软绵无力。 周围一片寂静落根针都能听到。 柳乾坤还保持着须发皆张的怒容,僵在那里。 所有人都觉得,鼻梁隐隐作痛。 “哈哈哈” 步风猖狂大笑着,像掐鸡崽儿一样的掐出赵昌辉脖子,左手松开他的右腿,再度一拳砸在赵昌辉的鼻梁上。 这一次,所有人都听到了清脆的骨鸣声。 已经接近昏迷的赵昌辉,“嗷”的一声就嚎了出来,声音凄惨无比,闻着伤心、听者流泪。 接下来的场面,就很黄、很暴力,绝对是十八禁、少儿不宜了。 步风就跟赵昌辉的鼻梁有仇一样,一拳一拳的往上砸,直把赵昌辉一张还算英气的脸,砸成了血糊糊的一团,分不清鼻子、眼睛、嘴巴。 而已经彻底疼疯了赵昌辉,手头也不存在什么章法了,拼命的哀嚎、拼命的挣扎、拼命的用手去挡步风的拳头。 但步风的拳头,总能找到角度再次砸到赵昌辉的鼻梁上。 在场的人静静的望着这一幕,心里都不约而同的有了一种明悟:赵昌辉以后,只怕是告别鼻子这个东西了 “住手!” “你已经赢了,住手!” 最后还是柳乾坤看不下去,跳上台拉开了步风 直到赵昌辉的近身上台将赵昌辉抢下擂台,张楚都还是一脸懵逼。 发生了什么? 刚刚赵昌辉不都快要打死步风了么? 怎么几个眨眼的功夫,就被步风干得没人样了? 眼前的戏剧化扭转,让张楚总有一种六神装盖伦,被残血蛮王开大一套反杀的不真实感。 他扭头看铁鹰。 却发现,铁鹰也是一脸懵逼。 他们都是看明白了赵昌辉布局的人。 但越是看明白了赵昌辉布局的人,就越无法接受这个结局! 赵昌辉的布局出岔子了么? 没有! 他的布局很完美! 非常非常完美! 一步一步的将步风引到了他挖的坑里,再一点一点的给步风盖上土! 步风离当场去世,就差一丁点了。 真的就只差那么一丁点儿 哪怕最后步风强行稳住下盘,生受他那一脚化解了他腿法,他的布局也没出任何毛病! 那时候的步风,已经算是身受重伤! 赵昌辉只需要重整旗鼓,稳扎稳打,拖死步风是十拿九稳的事儿不是夸张,内腑受创、肋骨断裂的步风,若不认输,铁定会被赵昌辉活活打死! 赵昌辉输就输在,不该那么急躁的想将步风踢下擂台! 更不该听到了柳乾坤的大喝声,不但不住手,还起杀心。 他最后那一脚,若是听了柳乾坤的收力、变招,无论步风还能不能反击,柳乾坤、铁鹰、张楚等人都会站赵昌辉赢! 这还真是世事如棋,一子错,满盘皆输啊! 第68章 两条路 张楚伫立在四海堂大门外,目送柳乾坤的马车,载着赵昌辉慢慢消失在长街尽头。 他心情很不美丽,甚至有种冲上去,把半死的赵昌辉拉下来直接打死的冲动!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玩意儿! 你特么倒是败得爽快彻底,什么事儿都不用管了还落一个无事一身轻。 可老子置换地盘的计划怎么办? 张楚站在大门外,听着四海堂内的欢呼声,眉头纠结成了一团。 “大熊!” 他轻唤了一声。 大熊闻声凑上来,“楚爷!” “派个弟兄,去通知李狗子做” 说到此处,他忽然又想到了方才柳乾坤的态度,不由的轻叹了一声,“罢了!” 按照他昨日制定的计划,今日若是赵昌辉获胜也就罢了,要是步风获胜,立刻让李狗子带人去砍死他! 他料定了以赵昌辉的性格,若无把握,肯定不会轻易与步风决战,步风即便是能胜他,也肯定是惨胜! 只要不是他亲自动的手,总舵哪里就有回转的余地! 他的预料,没出错。 步风的确是惨胜。 伤了内腑、断了两根肋骨,虽然还不至于要卧床休息,但一身实力,能发挥出两成就不错了。 他若下令,李狗子必能成功伏杀他! 但他没料到柳乾坤今日也会来,更没料到,柳乾坤保人的态度会如此的坚决。 他若现在顶风作案,那就不再是违不违反帮规的事,而是他打了柳乾坤的脸,必须要承受柳乾坤的怒火。 张楚现在惹不起柳乾坤。 即使惹得起,他也不想惹那个老阴货,后患无穷。 张楚踌躇了一会儿,转身朝总舵迈出一步。 可前脚堪堪迈出去,他又收了回来。 去了总舵又能怎样? 是去找侯君棠申诉? 还是去找柳乾坤求情? 一堂堂主,连这点小事儿都搞不定,还要去求他们做主,岂不是废物? 废物没资格坐堂主的位子! 赵四海和刘五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是夜。 百味楼大堂内灯火通明。 步风手下四五十号小弟聚集在此,热热闹闹的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庆贺步风击败赵昌辉,执掌四海堂! 步风本人也在。 他的脸色很苍白,举手投足间,还会因为疼痛而抽搐,但他此刻坐在大堂的最上首,却是无比的自得意满! 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岂能不自得意满? “风爷,不,堂主,小的再敬您一碗,从今往后这四海堂,就是您的天下了!” “哈哈哈,说得好!” 步风端起酒碗,豪迈的大笑道,“诸位兄弟,我们满饮此杯,贺我们执掌四海堂!” “为堂主贺!” 一干四海堂帮众纷纷起身,端起酒碗异口同声的高呼道。 就在这时,紧逼的大门突然“啪”的一声,被人踢开了。 一伙手持明晃晃长刀的黑衣汉子,裹着呼啸的寒风,一拥而入。 一干早就喝得酒劲上头的四海堂帮众瞬间大怒,一摔酒碗就要动手。 但一声霹雳般的大吼,却是一下子就将堂内所有人镇住了:“都他娘的给老子坐下,谁动老子砍死谁!” 凛冽的寒风呼呼的往大堂内灌,一把把雪亮在烛光下映射着寒光的长刀给堂内更添了几分寒意,这些个喝昏了头的四海堂帮众登时就清醒过来了。 闹哄哄的百味楼大堂,顷刻间就变得鸦雀无声。 “蹭蹭蹭。” 沉重、整齐的脚步声中,又有一伙腰垮长刀的玄衣汉子分两排拥进大堂内。 众多黑衣汉子见他们进来,纷纷涌上去,像赶鸭子一样,连打带踢的将四五十号的四海堂帮众赶到大堂的两旁。 “都他娘的愣着作甚?看戏啊!还不给老子滚开!” “李狗子,你别欺人太甚!” “欺你太甚又怎样,带种的动个手试试” 有人不忿的吵闹、有人梗着怒吼,但最终还是没人敢反抗,顺从的站到了大堂的两侧。 反抗? 拿什么反抗? 谁去当出头鸟? 最后,四海堂整整齐齐的四五十号人,竟然就只剩下的步风一人独自坐在大堂的最上方,自斟自饮。 李狗子等人没去动他。 步风也没开口说什么,甚至连看都没看李狗子一眼。 两排玄衣汉子涌进大堂,以人墙在大堂内隔出一条通道。 紧接着,张楚便在在大熊的簇拥下踏进了大堂。 此刻人都挤在了一起,大堂格外的空旷,呼呼的北风掀起他玄色的大氅,猎猎作响,宛如一杆乌云战旗! 张楚龙行虎步的走到步风面前,与他相对而坐,然后自顾自的找了个干净酒碗,给自己倒了一碗酒。 “祝贺步堂主,执掌四海堂!” 他端起碗,朝步风示意。 步风没端酒碗,斜眼看他,冷笑道:“张堂主喜欢这样给人道喜?” 张楚仰头一口饮尽,再次提起酒壶给自己倒了第二碗,“若是朋友,张某当然不会这样去道喜,若是敌人嗯,张某的敌人,不会有喜事。” “哦?” 步风面上的冷笑越发的浓郁,“难不成你还敢杀我?” 面对张楚,他没有摆出面对其他人时的疯狂态度。 因为他知道,他的疯狂,唬不住张楚! 张楚端起第二碗一口饮尽,而后哂笑道:“原本是敢的!” 步风的瞳孔猛地一缩。 张楚低头倒酒,“但有柳副帮主保你,就不敢了!” 步风心头一缓,瞳孔散开了,舒舒服服的靠着椅背,一脸嘲讽的看着张楚。 张楚抬眼看他,“可你上位,又的的确确是挡了张某的路,令张某很是头疼啊要不然,步堂主指点指点张某,我该拿你怎么办?” “你有种就杀了我!” 步风端起面前的酒碗,一口饮尽,“没种,就别来打搅你家步爷喝酒!” “呵呵” 张楚干巴巴的笑了笑,“步堂主这是秤死了张某不敢杀死,还是真不怕死?” 步风也笑呵呵的看着他,“你猜?” 张楚摇头:“猜,张某就不猜了,不过步堂主指的两条路,张某都不想选,那这样,张某也给步堂主两条路选!” 说到这里,立在他身后的大熊从衣襟里掏出一白一红两张帖子,分开摆到步风的面前。 步风看了一眼面前的两张帖子,眼神有些疑惑。 张楚靠着椅背,十指在面前交叉,淡淡的说道:“张某所求何物,步堂主理应知晓,若步堂主肯给张某一条路走,红色帖子里的一百两银票,就是张某祝贺步堂主荣升四海堂堂主的贺礼!” “步堂主若不肯让路,那黑色的战书,就是张某今夜前来的目的顺便说一句,张某下午派人去看过赵昌辉,死不了,但下半辈子只能以铁面示人,步堂主的打法,甚合张某心意!” “如何抉择,请步堂主慎思。” “不过,张某是个急性子,还请步堂主早做决定,若后日之前,张某还未收到想要的东西,张某就当步堂主选择了黑帖!” 说完,张楚端起面前的酒碗再次一碗饮尽,起身道:“酒不错,若是送行酒就可惜了言尽于此,告辞!” 他一拱手,转身大步往外行去。 张楚离开许久后,大堂内都还鸦雀无声。 一干四海堂帮众轻手轻脚的围到步风身边,悄悄打量着那两张帖子,谁都不敢去触的霉头。 步风凝视着两张帖子愣了许久,突然抓起面前的酒碗,一把摔了个稀碎。 第69章 齐家 天刚刚大亮,张府就开始热闹起来了。 东厢“人之初,性本善”的朗朗读书,绕梁不止。 前院儿竹刀劈砍在木桩上的“梆梆”声和“嘿嘿哈哈”的发力声,一阵儿高过一阵儿。 结束一夜桩功的张楚一拉开房门,就见大熊侯在门外,手里端着一托盘的洗漱用品。 张楚伸了个懒腰,从托盘里拿起水杯和新鲜的柳枝,沾了点精盐塞到嘴里刷牙。 “楚爷,您今天要去哪儿,属下去安排马车。” 大熊拧起了热毛巾,递给张楚。 张楚漱了口,接过他手里的热毛巾擦脸,“今天哪儿也不去,留在家里歇息一日。” 大熊颔首:“好的,属下稍后就安排兄弟去堂口通知值守的弟兄。” 张楚放下热毛巾,忽然想起一事儿来,“我娘不是安排了下人服侍我么,怎么还是你在做这些?” 大熊接过毛巾,闷闷的说:“做惯了。” 张楚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可不能习惯,你以后也是要下去做大哥的人!” 大熊:“只要能跟着您,做不做大哥,无所谓!” 张楚不以为意,“倒时候再说吧。” 他相信大熊说的是心里话,但人的心思总是会变的,就算大熊的心思不变,他这个做大哥的,也不能不为自己的心腹弟兄做打算。 他刚洗漱完毕,就有一个小小的人儿端着一筲箕热气腾腾的馒头进来了,脆生生的说:“楚爷,过早啦!” 这声音听着耳熟,张楚定神儿一看,纳闷道:“幼娘,不是让你去读书认字儿么?怎么又跑我这来了!” 李幼娘将馒头放到桌上,十指在胸前交叉,努力睁大萌萌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他:“楚爷,您行行好,不要让俺去读书认字儿好不好?” 张楚:“咋的?小黑小白他们欺负你?” “不是不是,小白小黑他们对俺很好” 李幼娘使劲儿摇头:“可是,读书认字好难好难的,俺脑子又笨,总也学不会!” “哈哈。” 张楚无良的大笑着伸出魔爪,把她梳得整整齐齐的发髻给弄得乱七八糟,“一遍学不会,就学两遍,两遍学不会,就学三遍,总能学会的!” “楚爷不是好人!” 小丫头片子气呼呼的踢了张楚一脚,迈着两条小短腿儿转身就跑。 张楚笑呵呵的坐到桌前,拿起一个馒头调侃道:“看来这人啊,就不能混得太熟,这小丫头以前多怕我啊,见了我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这才几天,就敢跟我动手了!” 大熊憨憨的笑了笑,“谁让老夫人给她撑腰呢?” 张楚“哈哈”一笑,招手道:“吃了没,没吃一起吃。” 大熊瞅了一眼桌上的馒头,老实巴交的说道,“还是算了吧,您自己都不够呢,我待会儿自己去厨房找点吃的。” 张楚默默的看了一眼面前堆得跟小山一样的一筲箕馒头,抑郁的拍着桌子哀叹:“扎心了啊老铁!” 大熊疑惑的看他:“???” 过了早,张楚慢悠悠的转到前院儿,就见到李狗子背着手,挺着压根就没有的肚腩在梅花阵里晃悠。 “手底下使劲儿,你早上吃的四个白面馒头都白吃了么!” “石头,你他娘把竹刀给老子抓稳了,再飞一个,老子把你飞出去!” 他手下十五个小弟,全站在梅花桩中,抓着竹刀劈砍木桩。 这些人练习了六七日,如今倒也似模似样。 一见他出现,梅花阵中的众人纷纷收了竹刀向他打招呼,“楚爷!” 张楚随意的摆了摆手,“大伙儿不用管我,加把劲继续练!” “好嘞!” 众人应声,岔开马步继续劈木桩,声音吼得像打雷一样。 李狗子郁闷的溜达到张楚面前,抱怨道:“楚爷,您看看这帮夯货,平日里俺喉咙都喊哑了,也没见他们这么卖力,你一来,一个个就跟吃错药了一样!” 张楚笑呵呵招呼他坐下,“你还在招人么?” “招啊,怎么不招!” 李狗子郁闷的挠了挠头:“但您也知道,现在咱黑虎堂所有大哥都在招人,俺这儿,例钱不多,还不如其他大哥手底下逍遥,谁愿意来投奔俺啊!” 张楚听了,心下点头,这的确是个问题。 他有心将手下的地盘和人手,按照职能来划分,负责收保护费的老实收保护费,负责做生意的专心琢磨做生意,负责砍人的好好练习砍人。 余二和李狗子是他一手带起来的心腹,他就先从他们俩开始试验。 目前看来,这样做的确可以优化人力资源配置,事情也做得更妥帖。 但问题也很明显人是趋吉避凶的高等动物,李狗子这儿摆明了伤亡几率最大,有几个不怕死的会来投奔他? 若不能补充新血,李狗子手下的这把尖刀,迟早会用废! 张楚琢磨着,是不是可以把手底下各位大佬的招人权收归到堂口,由堂口统一招人,统一分配? 但仔细思考了一会儿,他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这个想法是好的,但实施起来难度太大,若是硬压下去,只怕会引起手下的大佬们联手抵制他这个堂主。 需得徐徐图之。 张楚思忖了一会儿,忽然正色道:“李狗子,从今日起,你和你手下的弟兄,组建血刀队,你为队长!” 李狗子愣了愣,不明所以的点头应下。 张楚再偏过头,对身侧的大熊道:“放点风声出去,以后我黑虎堂的弟兄,凡是想上位的,都必须来血刀队趟一趟,我提拔大哥,也只会从血刀队里选!” 大熊点头:“是,楚爷,属下稍后就去办。” 李狗子这才反应过来,朝张楚挑起一根大拇指,惊叹道:“高啊楚爷,您这风声儿一放出去,俺这儿立马就会变成谁都想来的香饽饽,以后这群夯货练功,肯定也会更加卖力!” 张楚正色道:“你别高兴得太早,你有难处,我给你解决了,但你要还带不起这一支人马来,我就只有换一个人来带!” 李狗子当即拍了拍胸脯,“没问题,您瞧俺的!” 张楚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像话,好好干,后边我会给你机会立功,等功劳够了、能服众了,我就提报你做副堂主!” 李狗子闻言双眼一亮,不要脸的说道:“这可是您自己说的,别到时候不认账!” 张楚瞥了他一眼,吐出两个字儿:“滚蛋!” “好嘞!” 李狗子从善如流,说滚就滚就滚。 但还没滚出两步,他就又滚回来了,“楚爷,您说那步风会同意和咱们换地盘么?要不要俺带着弟兄们,去牛羊市场再给他点颜色看看?” “老实待着,别给老子添乱!” 张楚呵斥了他一句,而后笃定的说道:“步风会同意的!” 李狗子:“您怎么这么肯定?” 张楚淡淡一笑:“因为他知道,他打不过我!” 李狗子拜服,转身抓起一把竹刀,走进了梅花桩里。 李狗子滚蛋了。 张楚扭头,笑吟吟的看着身侧的大熊:“我把机会都给李狗子他们,心里平不平衡?” 大熊面色平静,“您给狗哥他们机会,肯定有您的道理,而且弟兄们心里也都明白,狗哥他们才是咱们堂口里最危险的一支人马,您支持他们,理所应当!” 张楚点头,“明白就好!” 他起身,往东厢走去,口中说道:“李狗子是血刀队队长,你也是卫队队长,手下的弟兄们表现如何,你要心头有数儿,该淘汰出卫队的,你不要顾忌情面,该提拔的,你也不要藏着掖着,卫队和血刀队,都是我最亲近的心腹,要有好位子,肯定先紧着你们这两支人马!” 说到这里,他回过头看了大熊一眼:“我说话,向来算数!” 大熊闷闷的点头:“属下明白。” 说话间,两人就走到东厢附近。 稚嫩清脆的朗朗读书声,在这周围回荡着,令张楚心情大好。 他自做上黑虎堂副堂主开始,就一直没停止过收拢小乞儿小孤儿,如今他家里,已经有四十多号半大孩子,最小的八岁,最大的十二岁,男童女童都有。 他供这些孩子吃穿,还在家里开设了私塾,请了教书先生来教他们读书认字儿,想培养出一批能文能武、能独当一面的骨干。 他轻手轻脚的摸到充当教室的那间厢房窗外,静静的倾听。 听了一会儿,他忽然听到里边有一个稚嫩的男童说道:“夫子,您说人之初、性本善,那为什么我以前在街上讨饭的时候,有那么多坏蛋打我呢?我明明都没惹他们,有时候见了他们我都绕着路走,他们还是会拿石头丢我。” “这个问题,你得去问问张堂主,为什么街上会有那么多的坏人!” “夫子,不许你说我们楚爷的坏话!” “就是,您不能说我们楚爷的坏话!” “闭嘴!黄口孺子,安敢质疑老夫的话?老夫说的都是实事,你们要不信,你去问你们楚爷,问问他,这附近的坏人,是不是都归他管!” “嘭。” 张楚还未说什么,大熊已经一脚踢开房门,黑着脸走进去,一把攥住那个教书先生的衣襟,像提小鸡崽儿一样将他原地提起来,“你想问我们楚爷什么?” “大熊,松开刘夫子!” 张楚走进去,淡淡的说道:“带他出去,把他的酬劳结一下顺道儿给手下的弟兄们打个招呼,我以后不想再在咱们青龙帮的地盘上,看到这个人!” “明白!” 大熊单手提着这个姓刘的教书先生就大步往外走。 姓刘的教书先生这才回过神来,惊恐的撕扯着大熊的手大叫道:“不,张楚,不是,张堂主你不能这样,你让我一家老小离开了牛羊市场怎么过活!” 张楚肺都快气炸了,还不能? 凭什么不能? 老子出钱请你来上课,成天好酒好肉好茶的伺候着,不指望你为我说多少好话,但你不能端了我的碗,还砸我的锅吧?! 草他妈的老匹夫! 若不是不想给这些半大孩子留下太血腥的印象,他真想当场打死这个老匹夫! 此时他心中也不断庆幸,还好发现得早,不然出钱出力,倒头来却养出一批白眼狼,可就亏大发了! 老匹夫的哀嚎声渐渐远去,张楚走上讲台,温和的问道:“刚才的问题,是谁问的?” “我。” 一个眉清目秀,约莫有十一二岁的青衣男孩儿怯生生的举起小手。 张楚看了一眼这个孩子,觉得面生得紧,不是他熟悉的小黑和小白这么多孩子,他除了最开始收拢到手下的那几个还算熟悉之外,其他的哪能全都认识。 他笑了笑,轻声问道:“很好,你叫什么名字?” “楚爷,我没有名字,大家都叫我二狗子。” “哟,这不是李狗子他失散多年的亲弟弟么?” 张楚笑着开了个玩笑。 “哈哈哈。” 屋里的孩子们顿时笑成了一片,快活的气氛顿时取代了紧张的气息。 相比神出鬼没的张楚,这些孩子更熟悉成天嘻嘻哈哈没个正形的李狗子。 待他们笑完了,张楚才道:“二狗子很用功,夫子交给他的知识,他知道根据自己的经历去反思,大家要多向他学习!” 说完,他带头给二狗子鼓掌。 “啪啪啪” 屋子里顿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倒是把二狗子弄了一个大红脸,垂着脑袋,谁都不敢看。 “刚才二狗子的问题,问得很好,我们大家来一起探讨一下。” 张楚放慢了语速,尽量让自己更温和一点,“人之初、性本善,这句话,我是这么理解的,大家生下来的时候,都是很善良的,就好比你们,你们现在都是孩子,你们觉得你们中有谁是大坏人、大坏蛋?” 一屋子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迟疑了一会儿,都摇头。 几十号孩子凑在一起,当然不可能完全没有任何摩擦打闹,但在他们的眼中,这些小矛盾、小摩擦,离“坏人”这两字儿,还太遥远。 “那为什么有的人长大之后,就变成坏人了呢?” 张楚一摊手,把问题抛给他们自己思考。 有人举手。 张楚定眼一看,还是二狗子。 “二狗子,你说吧!” 二狗子站起来,手指局促的绞着衣角,“因为他们跟着坏人学坏了。” 张楚一拍手,“说得很对!” “这就是人之初、性本善的下一句,性相近、习相远的意思,习惯都是养成的,好人和坏人,也都是一点点学会的,跟着好人学好,跟着坏人学坏你们是想学好人,还是学坏人?” 有一个小脸儿黝黑的小孩子站起来,嘻嘻哈哈的说:“我们想跟着您学,你是好人我们就学做好人,您是坏人,我们就学做坏人。” 这小家伙儿就是小黑,张楚第一个收到手下的小豆丁。 他跟张楚和李狗子都熟,而且把李狗子那副没皮没脸的混不吝性子,学了个十成十。 张楚没好气儿的瞪了他一眼,“哟,你可真是小机灵鬼!” 第70章 我能打十个 晌午后。 张楚开始日常的刀功练习。 十号卫士围着他,将一块块从厨房搬出来的木柴掷向他,其中还有两个卫士手执轻弓,在不断移动中将一支支去了箭头的箭杆射向张楚。 即使只是打兔子的轻弓,射出的箭杆也比其他卫士掷出的木柴要迅疾,两三丈这么断的距离,肉眼几乎无法捕捉到箭杆的飞行轨迹。 然而这么快的箭杆,依然突破不了的张楚身前三尺! 他也在不断的腾转挪移,手中的木刀快得几乎出现了残影。 “骡子,用力!” “阿南,快!” 大熊抱着双臂,站在圈外总领全局。 也只有他,最清楚张楚的进步! 前几日,他还得让弟兄们悠着点,不要投抛得太快、掷得太猛,免得伤了自家堂主。 而今日,他已经要督促弟兄们,加快速度、加重力道了,才能跟得上自家堂主的节奏了他心里估摸着,再过几日就得添加人手。 张楚自己也感觉,劈砍得越来越顺畅了,无论是从什么角度劈出去,都没有丝毫生涩之感,木刀斩在木头上,就像是斩豆腐一样,很多时候他都忘记了自己手里拿的是木刀。 一刻钟一晃而过,张楚大喝道:“停下!” 众卫士停下手头的动作,张楚挥刀荡开最后两块木头,拄着木刀剧烈的喘息,浑身汗如雨下。 围观的李狗子和大熊见状,连忙迎上来,一左一右扶住他。 大熊见张楚今日喘息得格外的利害,连忙从衣襟里摸出银匣子,打开了送到张楚面前。 张楚从中抓起小一撮,扔进嘴里胡乱咀嚼了两下后,就拉长脖子强行咽了下去。 切得薄薄的人参薄片极好消化,几个弹指后,张楚就感觉小腹中有了暖意升起。 他舒了一口气,在两人的搀扶下,慢慢走到一旁的摇椅上躺下。 李狗子瞅着他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有点纳闷的挠头道:“楚爷,您这新练法儿,俺瞅着没也什么特殊之处啊,您怎么就这么累呢?” 他的桩功和刀桩,都是张楚亲手所传,如今也算是入了武道学徒的大门了,自忖还是几分眼力的。 张楚抬眼,似笑非笑的看他:“哦?狗爷有兴趣?大熊,给狗爷一把真家伙,让狗爷去感受感受。” “感受感受?” 李狗子瞅着张楚的笑容,总觉得自家大佬好像没安好心,心头揣揣不安的迟疑道:“不要了吧?” 张楚连连点头:“要的、要的大熊,还愣着干嘛,去拿刀来!” 大熊给李狗子递了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儿,转身走进了一旁的厢房里,不一会儿就提着一把柳叶刀出来了。 这个院儿里,既有老人也有小孩,是不允许提枪垮刀的,卫队进了这个家里,佩刀就要解下来,交由大熊统一保管,出门时再由大熊统一发放。 李狗子从大熊手里接过柳叶刀,心头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了,挣扎着做最后的努力:“楚爷,俺觉得,现在还是劈木桩更适合俺!” 张楚懒得跟他废话,朝大熊一扬下巴,大熊会意,推着李狗子就往卫队圈儿里走。 李狗子站到圈里,瞅着周围十来条摩拳擦掌的壮汉,吓得两条腿儿直发软,“哥几个,咱们可都是老兄弟了,你们可得悠着点,不能下死手,改明儿个,俺请你们喝花酒!” 张楚一听,眼神不善的扫视了一圈,“麻呢?狗爷一顿花酒就把你们给收买了?还不请咱们狗爷好好感受一下咱们卫队的热情?” “哈哈哈,狗爷,您听见了,这可不是咱哥几个要为难您,这都是楚爷的命令!” “对啊,您要有什么不爽,可不能找我们哥几个撒气,得找楚爷!” “虽然你就算是找俺们哥几个撒气,俺们哥几个也不怕你!” “哈哈哈哈” 一群老哥们,嘻嘻哈哈的拿李狗子寻开心。 这院儿里的二十多号小弟,最短的跟张楚也有两个多月了,都是老熟人,开得起玩笑。 李狗子拿着刀,都快哭了,咬牙切齿的发狠道:“你们这些混蛋,俺记住你们了!” 等他们玩笑开得差不多了,一直闷着没开腔的大熊才大声道:“好了,别闹了,大伙儿该怎么抛,就怎么抛,别放水,也别为难了咱们狗爷!” “得嘞!” “明白,熊哥!” “您就瞧我们的吧!” 大熊举起手:“预备放!” 话音一落,两节柴火和一根箭杆同时飞向李狗子。 李狗子刚才求饶求得很怂,真到了动真格的时候,却是一点都不怂,大喝了一声,提着刀一口气斩出三刀。 两节木柴嗑飞了。 箭杆斩断了。 然而李狗子还没来得及疑惑,为什么自家大佬拿一把木刀都能劈开木柴,而自己拿一把真家伙却将木柴嗑飞了,第二波进攻,已经抵达。 这一次,是四根手臂粗的木柴。 完全没时间回气的李狗子强行提刀劈了出去。 “梆、梆。” 两刀,嗑飞了两根木柴,剩下的两根木材,一根砸到了他的额头上,一根砸到了他的背心。 李狗子“嗷”了一声,都还来得及伸手摸一摸额头,看磕破了没有,第三波又已经到了。 他慌忙大喊道:“停,停下!” 但只要张楚不开口,谁都不会停下。 李狗子只能跟一只猴子一样,在卫队的包围圈里东躲西闪的疲于奔命。 可十个人砸他一个人,他又能躲开多少,一时间,气急败坏的大吼声阵阵。 “啊,谁丢俺的屁股!” “啊啊,谁砸俺的头!” “啊啊啊,谁射俺的命根子,站出来,俺要你拼命!” 张楚瞅着也差不多了,再进行下去那货就真要受伤了,就懒洋洋的一抬手,道:“停手吧!” 卫队停手,嘻嘻哈哈的看着圈里气急败坏的李狗子笑话。 李狗子气急败坏的跳脚叫骂了一会儿,然而一张嘴又怎么可能怼得赢十张嘴,不一会儿就被卫队喷得狗血淋头,垂头丧气的拖着刀走到张楚面前。 张楚笑吟吟的抬眼看他:“感觉怎么样?” 李狗子沉吟了一会儿,由衷的感叹道:“您太强了!” “嘁!” 张楚不屑的嗤笑了一声,“老子强不强,老子自己心里没点逼数儿?还用得着你拍马屁?” 李狗子使劲儿摇头:“俺没拍您马屁,真心的俺刚才看您练的时候,没觉没啥特殊,自己去试了试,才知道,俺现在和您的差距太大了!” 张楚拿木刀都能劈开木材,而他拿真家伙却只能将木材嗑飞这一点,对他的打击是真有点大! 武道修行就是这样。 看别人打得时候,觉得好像没什么,觉得自己也能做到,自己亲自上手了,才知道差距有多大! 张楚颔首,“知道差距大就好狗子啊,不是做大哥的糟蹋你,你别觉得自己劈了几天刀桩就觉得老子天下第一了,就你这样的,老子一只手都能打十个!” 李狗子愣了愣,丧气的说:“没这么大差距吧?” “呵呵!” 张楚轻笑了一声,朝那边收拾残局的卫士招手,“扔块木头过来。” 那边的骡子闻声,抓起一节人头粗的木柴用力的朝张楚掷了过来。 张楚稳如泰山的躺在椅子上,看都没看飞过来的木柴一眼,随手一拳轰出。 “嘭。” 一抹血光在他的拳锋上一闪而过,木柴当场炸开,木屑打在李狗子脸上,生疼。 李狗子彻底愣住了。 张楚朝他亮了亮拳头:“就这一拳,你拿什么挡?挡不住,你要拿多少人命才填得起来?” 第71章 变故与利弊(三更) 第二天,清晨。 张楚刚刚抵达黑虎堂堂口,就有手下来禀报他,四海堂那边有人来接收地盘了。 他心中一乐,知道步风认怂了! 他走进厅堂落座,大声道:“骡子。” 骡子闻声赶来,抱拳弯腰:“楚爷。” “去通知余二和李狗子,带上人马,随我去接收地盘!” “是,楚爷!” 骡子转身离去。 张楚坐在堂上喝茶,静静的等待手下的两员大将前来。 然而他还没等来余二和李狗子,却先等来了总舵的信使。 张楚从信使的手中接过柳乾坤的亲笔信,命大熊代他送送信使。 他抽出信笺看了几眼后,眉头很快深深的皱了起来。 送完信使回来的大熊,见他皱着眉头,好奇的问道:“怎么?事情有什么变化么?” 张楚随手将信笺递给大熊,“自己看吧!” 大熊没接信笺,不好意思的低声道:“楚爷我不识字。” 张楚没好气儿的翻了个白眼,“赶明儿滚到家里,和那群孩子一起学认字儿!” “不,不用了吧!” 这个九尺高、刀子劈到面门连眼皮子都不会眨一下的壮汉,一听到学认字儿,竟然紧张得话都说不顺溜了,“属下都,都一把年纪了,还去和那些小孩子一起学认字儿,太丢人了!” 张楚瞪了他一眼,少见的呵斥他道:“你不认字儿还有理了?” 大熊垂着头不敢说话了。 张楚心头思考着事儿,也没功夫继续训斥他。 没过多久,李狗子和余二就喜气洋洋的一起走了进来。 两人见了皱着眉头低头沉思的张楚,疑惑的低声问大熊:“熊儿,楚爷怎么了?” 大熊摇头,“事情有变故。” 李狗子一挑眉:“什么变故?” 大熊朝桌上那一纸信笺扬了扬下巴。 信笺摆在那里,张楚也没有不许他们看的意思,余二就凑上去看了几眼,然后转过头,同样皱着眉头对李狗子和大熊低声道:“柳副帮主信上说,步风只同意拿半条街换。” 李狗子一听,顿时就炸了,啜着牙花子怒道:“半条街还换他奶奶个腿儿,不换了,老子这就带这弟兄们去抢他娘的!” 话还没说完,他转身就往堂外走。 余二和大熊正待劝他,就听到张楚道:“狗子,回来!” 李狗子掉过头,一张鞋拔子脸怒得青筋暴起,“楚爷,那孙子这是摆明了欺负咱们不敢动手呢,您还要忍?” 余二和大熊也一起看向张楚,他们没开腔,但也都是这个意思。 张楚徐徐呼出一口气,轻声道:“他这是秤死了我们不敢明着跟他动手但我刚才考虑了一会儿,觉得这并不是坏事。” 余二小心翼翼的看着张楚:“您的意思是” 张楚:“这事儿吧,是我们拿逼着步风认下的,他不敢不认,但也不能全认,他现在好歹也是一堂堂主,如果被我们逼着认了这个事儿,传出去,他面子上的确过不去。” “我管他去死!” 李狗子面红脖子粗的怒道:“半条街换咱两条街,这他娘的是拿咱们当叫花子打法呢!” 张楚平静点头,“是,我们是不用管他步风的死活,但他这么干,对我们其实也有好出。” 李狗子:“一条街变半条街,能有什么好处?” 张楚一根手指轻轻的敲打着座椅扶手,慢慢分析:“步风不是赵昌辉。” “赵昌辉勇不够、谋不足,不堪大用,四海堂在他手里,只能守成,我们若是从他手里取了那一条街,他心里就算是有怨,轻易也不敢对我们动手。” “步风有勇无谋,四海堂在他手里,就会像一只无头苍蝇,到处乱撞,我们若把那一条街都接过来,和瓦罐市场连成一片,就等于是将一头野兽困了笼子里。” “他肯定会发疯,要突围” “你们想想,他若要突围,会选谁下手?” “飞鹰堂?” “我估计铁堂主很快就要退居总舵,到时候陈刀接手飞鹰堂,以步风和陈刀的关系,他不可能去动飞鹰堂。” “八门帮?” “动八门帮风险太大,我都不敢,以四海堂现在的实力,步风也不可能敢。” “如此一来,就只能是我们!” “当然,我们也不惧他步风,但要是一直跟他内耗,我们还怎么扩张?总舵不可能允许我们从四海堂的手里,吞下牛羊市场。” “与其这样,还不如给他留一个通向其他帮派的窗口我赌那厮不会安于现状,他一定会主动去攻打那几个小帮派!” “到时候,我们退可作壁上观,进可司机吞并牛羊市场或那几个小帮派的地盘!” “他步风,不过是给我们打前锋!” “对,就是这样!” 张楚一拍扶手,越想越觉得靠谱。 这一番话,与其说是说给李狗子、余二和大熊听的,还不如说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我们与四海堂置换地盘,只是想要一个向外扩张的突破口!” “两条街换半条街,虽然吃亏,但我们的目的达到了!” “另外那半条街,就留给步风去疯吧,我们还不用背主动挑起事端的恶名,多好!” 张楚都这么说了,李狗子、余二、大熊还能说什么? 三人只能表示:你高兴就好! “就这样了!” 张楚起身,一挥手,“现在,我们去接收地盘,下午,李狗子你带几个弟兄,去四海堂大闹一场只要不死人,随便你怎么闹!这事儿我们占着理,他步风再敢叽叽歪歪,那大家就拉开架势打一场便是!” 这活计李狗子喜欢,毫无不犹豫的一拱手:“得嘞,您瞧俺的!” “走罢!” 张楚一挥大袖,起身大步朝堂外走去。 堂口的院子里,早已集结了五十多号人! 这五十多号人里,包括张楚的卫队、李狗子的血刀队,以及余二手下能拉得出来的精壮帮众。 这就是张楚手下的中坚力量! 张楚走出堂口,所有人齐齐抱拳弯腰:“拜见堂主!” 张楚一挥手:“扬我黑虎堂大旗,敲锣、打鼓,我们去接收新地盘!” 第72章 冲出梧桐里 黑底白纹的黑虎堂大旗迎风招展。 一座用四方桌搭建起来的高台周围,数十号黑虎堂弟兄持刀侍立,个个昂首挺胸,精悍之气四溢。 在高台外围,是数百围观的商家、居民。 喜气洋洋的敲锣打鼓声中,身披一袭玄色大氅的张楚,按着横刀缓步登上高台,伸手虚按,敲锣打鼓声顿时停歇。 “街坊领居们!” “老少爷儿们!” 张楚四下拱手,大声道:“我是青龙帮黑虎堂堂主,张楚!” “从今天开始,这半条解牛街,就归入我张某人旗下。” 话音落下,下方的人群顿时有些轻微的骚动。 四海堂执掌牛羊市场已久,这里的人都已经习惯了归四海堂管,现在突然转到黑虎堂,这些人心头多少都有些不安。 他们抢不抢生意? 他们调不调戏妹子? 每个月的保护费涨不涨? 这些问题,关乎这半条街每一个人的切身利益,没有谁会不在乎。 但人群也只是骚动,没人会傻到站出来,质问张楚! 前边那五十多条垮刀壮汉,可不是摆设。 张楚伸手虚压,待人群安静下去后,朗声道:“大家心头的疑问,我都明白,请大家宽心,我黑虎堂进了解牛街,那关起门,大家就是一家人。” “往后大家伙儿要有个什么婚丧嫁娶,一定要记得往黑虎堂送一份请帖,礼金我张某人必定不会小气,要遇到什么过不去的难事儿,也尽可以来找我张某人,只要我张某人能帮得上忙,一定鼎力相助!” “当然,要是我手下哪个不长记性的弟兄,干了什么上不得台面的恶事,也请大家一定来找我张某人,我必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一句话,我黑虎堂进入解牛街,是为了和大家伙儿一起赚钱,不是来和大家为难。” “最后,为庆贺我黑虎堂进入解牛街,大家伙儿未来一年的例钱,消减两成!” 他的话音落下,立刻有知情识趣的商家带头鼓掌,“解牛街欢迎张堂主!” 其他商家得了提醒,纷纷热情的鼓掌道:“张堂主以后要想喝两口酒,一定要来我老陈记,我那窖里还存了几坛十几年的竹叶青!” “我牛记的爆炒牛肚下酒一绝,张堂主有空一定过来品尝!” 还有更识趣的,摸回店里取出一挂鞭炮,就在自家店门口放起来。 倒是一副帮派、商家鱼水情,其乐融融的氛围。 张楚笑吟吟的四下一拱手后,走下高台,招来手下的三大心腹道:“老规矩,这半条街,老二你派人过来接手,有什么生意可以做、该怎么做,你尽快形成文书,交到我手里!” 余二点头应下,他现在对自己在黑虎堂里的定位非常清楚,也很满意现在的定位。 张楚扭头看李狗子:“这边我们新近接手,你也多上上心,平日无事就带两个弟兄过来转转!” 李狗子大包大揽,一拍胸膛道:“得嘞,要有不开眼的杂碎来搞事情,老二你告诉俺,俺过来通通砍死!” 张楚皱眉道:“这里是我们黑虎堂向外扩张的桥头堡,要注意影响,轻易不要开杀戒!” 李狗子点头。 但张楚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肯定没听进去,有心再叮嘱他两句,想想又算了,“以后这边的收益,一分为四,堂口交一份,你们三支人马一支拿一份,至于要怎么和手底下的兄弟分,你们自己决定!” 李狗子、大熊、余二闻言大喜,纷纷拱手道:“谢楚爷谢堂主。” 张楚颔首,目光扫过李狗子和余二,“钱不够,我给你们了,但人,你们可得尽快给我招齐,特别是李狗子,我帮了你这么多,年节前,你要还招不齐三十人,我就只能换个人来坐你的位置了!” “一个半月?” 李狗子脸色一垮,叫苦道:“这时间也太紧了,您再多宽限宽限!” 也就他敢跟张楚发牢骚。 张楚不看他,目光转向余二:“老二,寻几个靠谱的账房先生送到堂口,以后除了你自己手底下的生意以外,所有生意都把账目做清楚,我会定期查账没别的意思,亲兄弟明算账,咱们哥几个是怎么爬起来的,你比谁都明白,我不想到头儿来,为了几个大钱,搞得兄弟反目、刀剑相向,明白吗?” 余二心头一震,知道自家堂主这是在敲打自己,连忙一揖到底:“属下明白!” 张楚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再次看向李狗子:“下午,就看你的了!” 李狗子咧着嘴,一颗门板大金牙在阳光下熠熠闪光。 三人还未散去,几个身穿皂衣、腰垮雁翎刀,胸前一个大大的“捕”字的壮汉从人群中走出来,为首的一人,笑容满面的远远朝张楚拱手:“张堂主,恭喜恭喜啊!” 张楚扭头一看,脸上也是立马就堆起了笑意,拱手道:“秦捕头,少见少见!” 这个秦捕头,是管理牛羊市场这一片的官府中人,以前张楚在牛羊市场做生意,和他也多有照面,只不过他的势力范围一直都在梧桐里,与此人没有直接的联系,关系也就止于点头之交。 锦天府郡衙,对帮派的发展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帮派之间,无论怎么打打杀杀,哪怕是一夜之间死上好几百口子,郡衙都不会管的。 就像是四海堂血战那夜,又是杀人、又是放火,两大帮派死伤的人手,加起来都接近四百口子了,也没见郡衙出面干涉。 但有一条红线,所有帮派都能踩,谁踩灭谁,那就是不能对底层的来百姓大动干戈当然,只要你自信事儿做得干净,不会闹到天怒人怨、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的地步,扔几个不开眼的东西去江里喂鱼、活埋几个头铁的家伙做肥料,郡衙都是懒得管的。 以至于,郡衙下的各类公职人员,都多与帮派人员勾结。 郡衙的公职人员们,坐视帮派从底层的老百姓、商家身上榨油,再从帮派的手里收受孝敬。 适当时候,公职人员们从官面儿上给帮派行事提供点便利,给帮派减少很多麻烦。 帮派也在适当的时候,协助郡衙捉拿通缉犯,或者交几个小弟去顶一些无关紧要的小罪,让郡衙的公职人员们能顺利的开展工作。 总之就是有钱一起赚,花花娇子众人抬,你好我好大家好! 至于梧桐里为什么没有公职人员去管理? 一群随时都可能饿死的穷鬼,能榨出什么油水来? 没油水,谁愿意去管那群穷鬼的死活? 而如今,张楚的势力范围冲出梧桐里,就不得不和官面儿上的公职人员打交道。 当然,他并不反感拿钱贿赂这些官面儿上的公职人员,只要拿了他的钱,做了他要他们做的事,张楚都不会觉得肉疼。 第73章 眼药 “哈哈哈秦捕头,咱们哥俩再喝一碗!” 张楚醉眼朦胧的端起酒碗,笑眯眯的向秦振纲示意。 秦振纲面红耳赤的大着舌头摆手,“不喝了不喝了,张堂主海量,哥哥陪不动!” 张楚作色,“男人哪能说不行,来,小弟先干为敬!” 说着,他仰头一口干了。 秦振纲见状,苦笑着端起酒碗,抻着脖子硬灌下下去。 “好!” 张楚拍手,“秦捕头豪气!” 席上的五个捕快见状,也纷纷拍手叫好。 五个捕快,加一个秦振纲这个捕头,六个人灌张楚一个人,却反张楚灌得个个双眼发直。 张楚见酒喝得差不多了,拍手道:“大熊!” 守在雅间外的大熊闻声推开门,端着一个用红绸盖着的托盘进来,放到张楚面前,然而无声无息的退了出去。 席上的六人见了托盘,俱是双眼一亮。 张楚也不啰嗦,抬手掀开红绸,露出一盘银灿灿的银锭来,“小弟初来乍到,了表心意,日后还请诸位弟兄,多多关照!” 托盘内,整整齐齐的摆着五枚鸡蛋大小的五两银锭,和一枚鹅蛋大小的十两银锭。 怎么分,一目了然! 秦振纲眼珠子都直了,嘴里还兀自说道:“这怎么好意思呢?” 张楚笑吟吟的将托盘放到酒席中心,然后抓起那枚鹅蛋,塞进秦振纲的手心里,“我们哥俩虽然志趣相投,但不也能坏了规矩嘛!” 秦振纲顺势收下鹅蛋,笑容满面的拱手道:“那就多谢老弟了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感谢张堂主豪爽!” 五位捕快这才起身各自从托盘里拿起一枚鸡蛋,客气的拱手道:“多谢张堂主!” 张楚不在意的摆手,“自家弟兄,说这些就见外了!” 顿了顿,他亲热的拉起秦振纲的手,问道:“老哥,牛羊市场这边的规矩,是怎么个兴法儿啊?小弟初来乍到,您给指点指点。” 秦振纲与手下的五位捕快对视了一眼,略一沉吟后,低声道:“不瞒老弟,以前老赵堂主和小赵堂主在牛羊市场当家做主的时候,这规矩,是一条街每个月三两银子。” 三两? 张楚第一反应是怎么这么少? 但随即又立马反应过来,不是三两银子少,而是他现在花销大了,眼光变高了。 要知道,传统的帮派大佬,大都是靠保护费养活的。 做生意? 正行生意,没几个大佬有那个脑子和那个运气。 偏门生意,利润是大,但风险也大,三天两头就得打进杀出,很难长久。 以牛羊市场的人流量和繁荣程度,如果只靠收保护费的话,一条街一个月撑死了也就二三十两银子。 这点钱,不但要给堂口交大头,还要养活手底下的一大群弟兄,交三两银子给官面儿上的公职人员,不多不少正正好。 张楚也就是一开始就选对了自主创业的路子,这才越做越大,滚雪球一样滚到了现在。 他要是一开始就选了靠收保费过活的路子,只怕现在还在跟梧桐里那群穷鬼斤斤计较几个大钱呢,哪会有现在的地位和声势。 张楚的反应极快,没让席上的众人看出他心中的变化,“怎么?听老哥的意思,那步风上位后,还改了规矩咋的?” “可不咋的!” 秦振纲郁闷的喝了半碗酒,“这规矩,都兴了四年了,小赵堂主上位的时候,都没说变过,他倒好,屁股都还没坐热呢,就要改规矩,一条街一个月只给二两银子,就这点钱,我们兄弟几个孝敬了上头,根本就落不了三瓜俩枣!” 张楚笑了笑,心道步风不愧步风,这有人撑腰,就是横啊! 他提起酒壶给秦振纲满上,不着痕迹的给步风上了一次眼药:“老哥还是不要跟他一般见识的好人家可不像我们这些泥腿子,光人儿一个,只靠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挣点辛苦钱!” 秦振纲“哈哈”一笑,大力的拍了怕张楚的肩膀,“老弟何必谦虚,他步风再横,老弟不也硬生生从他手里吃下了半条街么?” 张楚苦笑道:“老哥莫要笑话我,这半条街,小弟可是拿梧桐里两条街换的!” 秦振纲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笑道:“老弟还年轻嘛,慢慢来,以后有什么需要我们兄弟帮手的,尽管言语!” 张楚会意,笑道:“这可是老哥自己说的,别到时候小弟需要老哥帮忙的时候,老哥却袖手旁观!” 秦振纲大笑:“一句话,只要不让我们兄弟几个难做,老弟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张楚端起酒碗,“那小弟可就得先感谢老哥和几位兄弟了!” 众人端起酒碗干了一碗。 张楚放下酒碗后,再次笑道:“老哥这么给小弟脸面,小弟自然得兜着,这么着,以后这半条解牛街,规矩,就按照以前的一条街规矩走以后,我手下的地盘,都是如此!” 半条街,按照一条街的规矩走,一条街,自然就翻倍了! 秦振纲会意,满意的再次拍了拍张楚的肩膀:“老弟果然是个豪气人儿,来,喝酒!” 大熊派马车送走彻底喝撂了的秦振纲等人,折返雅间,就见到张楚坐在临窗的位子上,悠然的自斟自饮,面上哪有丝毫醉意? 此情此景,大熊突然特别想笑。 那群傻叉到底是有多脑残,才会蠢到灌自家堂主酒? 自家堂主喝起酒来,所向无敌的好嘛! 张楚见他回来,招手道:“我招呼了店家重新上菜,陪我一起吃点!” 大熊依言落座,提起酒壶给他斟酒,心头迟疑了一番,到底还是没忍住,低声问道:“楚爷,您一下子就把例钱提高了一倍,以后这些财狼会不会拿咱们当傻大户宰?” “你当你家楚爷傻,不懂财不露白的道理?老子这是在给步风上眼药呢!” 张楚笑吟吟的摇头,“再说,咱们在牛羊市场才半条街,我就是把规矩给他提高十倍又怎样?空头支票而已,他想要钱,就得先配合老子,搞垮步风,吞下整个牛羊市场等老子吞下牛羊市场,他算老几?” 大熊听不懂什么叫“空头支票”,但后半句他听懂了,心理顿时暗道厉害! “还是楚爷高明啊,我还得多学、多问才是。” 张楚喝了一碗酒,轻声问道:“李狗子这会儿差不多要动手了罢?” 大熊算了算时间,点头,“差不多了!” 张楚颔首:“给弟兄们打个招呼,刀不离身,随时准备支援李狗子!” 大熊给他递了一个疑惑的眼神:“怎么?您认为步风敢撕破脸?” “我认为他不会撕破脸,毕竟这事儿,他占着上风呢!” 张楚悠然的提起筷子吃菜,“但这种事儿,多留一个后手,总是好的!” 大熊点头,起身道:“属下这就去招呼弟兄们!” 第74章 该歇歇了 李狗子扛着大刀片子,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大摇大摆的招摇过市。 嚣张得就差把“谁敢砍我”这四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跟在他身后的十五个血刀队小弟,也都是有样学样,一个个土贼都把长刀抽出来,扛在肩上,拽得二五八万的! 来往的行人远远的望见了他们,就开始绕着路走,活生生一群净街虎啊! 他们是来找茬儿的、搞事情的! 然而他们都在牛羊市场逛得腿都软了,却是连一个四海堂的人都没见着。 显然是不准备配合他们了。 李狗子手下的心腹孙四儿,贼眉鼠眼的凑到他耳边,低声道:“狗哥,不对头儿啊,四海堂那帮孙子,是不是怕了俺们,不敢露头了?” “废话!” 李狗子抬手就是一巴掌甩到他后脑上,骂骂咧咧道:“也就你这个猪脑子,现在才看出来!” 孙四儿也不恼,胡乱揉了揉后脑勺,郁闷的说道:“那可咋整?咱总不能一直帮他们巡街罢?” “是个问题,楚爷还等咱们回话呢” 李狗子捏着下巴考虑了一会儿,一挥手道:“他娘的,他们不出来,咱们就找上门去,走,咱去四海堂,老子还不信,咱们打上他们堂口,他们还能做缩头乌龟!” 孙四儿丝毫不觉得自家大佬的计划有什么毛病,反而大点其头:“还是狗哥您的脑子好使,咱们就去他们堂口!” 这话李狗子爱听,龇着一颗大金牙笑道:“那是,俺脑子要不比你们好使,怎么做你们大哥!” 骡子推开雅间的门,抱拳拱手道:“楚爷,狗哥他们去了四海堂堂口!” “这个傻叉,做事还是这么不动脑子!” 张楚稳稳的夹起一片青菜,口头不轻不重的骂了一声,道:“让余二带人过去支援!” 大熊放下筷子,低声道:“楚爷,二哥手下的弟兄都是生手,还是我带弟兄们过去吧!” 张楚将青菜喂入口中,不急不缓的说:“不急,先让老二手下的弟兄们过去见见世面!” 大熊一想,也对,就若无其事的拿起筷子继续吃菜。 骡子一拱手后,转身退了出去。 四海堂,厅堂内。 步风也在喝酒,韩擒虎作陪。 桌上摆满了鸡鸭鱼肉,不见半分绿色,两人吃得是满嘴流油。 有人进来禀报:“堂主,黑虎堂李狗子,带着人打上门来了!” 步风放下手头的卤猪脚,胡乱抹了抹油腻腻的大嘴,哈哈大笑道:“终于来了!” 李狗子打上们来,他不但不愤怒,反倒很高兴。 高兴得胡须乱颤。 韩擒虎放下筷子,脸上也有几分笑意,“咱这位楚爷吃了这么大亏,肯定要发泄发泄!” 他也大感解气,觉着今日总算是搬回一局! 步风看向韩擒虎,“咱们怎么应对?” 韩擒虎起筷子夹了一片卤牛肉扔进嘴里,边咀嚼边道:“他们怎么打上门,咱们就怎么把他们打出去就行了!” 步风踌躇了几息,眼神中忽然闪过了一丝阴狠之色,抬手做了下切的动作,“这个李狗子是张楚的左膀右臂,咱们要不要趁机” 韩擒虎摇头:“最好不要,咱们已经占着了便宜,最好不要再给张楚撕破脸的机会刀子还未入九品,咱们打不过他!” 步风略一犹豫,点头道:“有道理!” “去,告诉弟兄们,把李狗子给老子打出去记住,只要他们没下杀手,咱们的人也不要先下杀手!” “是,堂主!” 来人一抱拳,退下了。 不一会儿,堂外就传来了呼呼喝喝的大吼声,中间还夹杂了阵阵兵器碰撞声。 四海堂大门外。 孙四儿站在李狗子的身侧挥刀乱砍,口中大吼道:“狗哥,他们人多,咱们顶不住啊!” 李狗子站在最前方,一把大刀片子挥得虎虎生风,一人顶住了五六人的进攻。 他听到孙四儿的大吼,暴跳如雷的咆哮道:“顶不住也给老子顶住,谁敢怂,老子回去活劈了他!” 无人应声,都在挥刀砍人。 血刀队十五人,个个都是见过血、杀过人的狠人,且不论手底下的功夫如何,但光凭气势,就比包围他们的四海堂杂鱼们,凶猛了不止一筹! 这些四海堂杂鱼,要鼓足勇气才敢冲上去朝他们挥刀子。 而他们,要极力克制着自己心头的攻击欲望,才不至于一刀子砍死自己面前的人。 只是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包围他们的四海堂帮众,足足有四五十号,而他们,只有十五人,还不能下杀手。 以至于,被压得不断后退,任凭李狗子如何暴跳如雷,也无济于事。 但就在他们的阵型即将被四海堂的人压垮时,站在最后的血刀队小弟突然惊喜的大喊道:“狗哥,二哥带人来支援咱们了!” 远处,余二带着一群手持棍棒的小弟朝这边冲过来:“狗子,撑住,老子来啦!” 李狗子闻言精神一震,大吼道:“给老子压回去!” 只要人数儿上不落下风,他有信心掀翻这些杂鱼。 他现实总是骨干的。 余二带来的人不少,足足二十多号! 但这些人,根本就冲不进人群。 哪怕余二在后边像赶鸭子一样跳着脚大骂,这些软脚虾依然是束手束脚,棍棒打在四海堂的人身上,都不敢用力,唯恐把对方打疼了。 导致李狗子才冲出去,又被人给压了回来,气得“哇哇”大叫。 有道是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如今张楚手下三员大将中,余二是最年长一个,也是火气最小的一个。 他带出来的这些小弟,也都是些老实、淳朴的良家子。 要说干点活计,这些人是个顶个的麻利。 但要说干架,就这些人,把刀子塞到他们手里,也没几个有砍人的胆量。 一时间,两方又僵住了。 四海堂内。 步风听着外边久久未停歇的哄闹声,心头火气直冒,猛灌了两碗酒后,突然一拍桌子,起身发狠道:“他娘的,给脸不要脸,干脆趁这个机会,一次性打垮他们算逑,他张楚是强,但没有手下,他一个人又能翻得起什么风浪来!” 韩擒虎也在迟疑,余二的增援,让他有些吃不准张楚的真正意图,但听到步风的话,他还是竭力安抚他道:“疯子,再等等看,咱们别中了张楚的圈套!” 步风咬牙切齿的在堂内来回走动:“这也怕、那也怕,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拿下城西帮派界,献予大人?” 韩擒虎忽然也有些迷茫了! 想当初,他们一行十五人来青龙帮时,是何等的壮志满怀? 赵昌辉、张楚? 土鸡瓦狗而已! 他们根本没放在眼中! 他们的假想敌,只有侯君棠一个! 他自己都搞不清楚,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瞻前顾后的! 但他们现在的确是没有勇气面对张楚! 单独没有勇气。 抱了团,依然没这个勇气! 张楚终于放下了筷子,轻声道:“时候差不多了。” 大熊抬起手背抹过嘴角,起身道:“属下这就过去!” 张楚颔首:“把四海堂的牌匾,给我带回来。” 大熊一抱拳,沉声道:“明白!” 话音落下,他提起身边的柳叶刀,大步往外走去。 张楚独自坐在雅间里,怔怔的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天空,轻叹道:“又要下雪了吧?” 他忽然觉得有些累了。 不是身体累。 是心累。 从加入黑虎堂开始。 他是日日殚精竭虑、夜夜宿兴夜寐,不曾有一日放松。 四个多月的时间。 他杀了程大牛、韦建功。 拜了师学了艺,入了武道九品。 斗垮了韩擒虎、步风、陈刀。 挤走了刘五,冲出了梧桐里。 他一步一个脚印,从一个窝头都要掰做两天吃、老娘病重都无钱医治的穷鬼,成长为城西一霸! 如今这锦天府城西之地,除了青龙、八门两大帮派的帮主,谁还敢小觑他?谁有资格小觑他? 这其中,流了多少汗、流了多少血,只有他自己才最清楚。 “过了今日,也是该歇息歇息了快要过年了啊!” 他轻叹着自言自语道。 第75章 夺匾 “熊儿,你怎么来了?楚爷呢?” 奋力激战的李狗子忽然感觉的身前的压力一松,回过头,就见到大熊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自己身边。 大熊的身量极其魁梧,身高过九尺,臂粗如成人大腿,站在人群中犹如鹤立鸡群,一把柳叶刀,在他手中挥得如同擂鼓大锤,砸中谁,谁便像是皮球一样倒飞出去,周身三尺内,无人可站稳! 大熊率众一口气逼近四海堂的大门前,大喝道:“楚爷命我带弟兄们前来支援你狗哥,楚爷说了,让我们将四海堂的牌匾给他带回去!” “牌匾?” 李狗子一抬头,就见到了头顶上悬挂的四海堂门匾,大叫道:“简单!” 他奋力一挥手,掌中柳叶刀电射而出。 “啪嗒。” 浮雕着“四海堂”三个鎏金大字的门匾碎成两块,落到李狗子面前。 四海堂的帮众们见状,眼珠子几乎要喷出火来! 打人不打脸! 一个堂口的牌匾就是一堂口的脸面! 这脸都被人给打碎了! “恁死他们!” “上啊,杀他娘的!” “把牌匾抢回来!” 人群骚动着、大喊着,宛如潮水一般的往外涌。 李狗子见状,上前一把抄起断裂成两块的门匾,兴高采烈的大吼道:“大熊,撤啦!” 大熊且战且退:“兄弟们,撤!” 余二:“风紧,扯呼!” 一伙人退出大门,扭头就整整齐齐的朝长街的另一头奔去。 四海堂的人哪肯放他们走,拎着刀子就奋起直追。 跑了半条街,李狗子见身后的四海堂的人还紧追不舍,心头火起,一把将怀中抱的两块牌匾塞进孙四儿的怀中,夺过他手里的柳叶刀,转身额头青筋暴起的咆哮道:“来啊,不怕死的,上前一步!” 声音宛如炸雷,瞬间就把数十号四海堂帮众给镇住了! 他这一吼,他手下的血刀队也纷纷停下脚步,转身聚到他身后,杀气腾腾的挑衅道:“来啊,你们过来啊!” “你们不是要恁死我们么,老子就站在这儿,带种的过来啊!” 这一架,干得他们心头憋屈。 他们是人少! 但如果能下死手,他们不一定输! 四五十号的四海堂帮众见他们像是真要下杀手了,一下子就偃旗息鼓了,一个个怂货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当出头鸟上前一步。 这些人,本质上和余二手下的那些人相差无几。 当初四海堂血战,受创最重的就是四海堂,赵昌辉上位的时候,连毒蛇帮这种小帮派都无力抵御,还不得不拉张楚下水。 如今赵昌辉夺权失败,带走了一批四海堂的老人,剩下的,尽是些只能欺负欺负平头老百姓的生瓜蛋子,遇上李狗子他们这伙杀过人、不惧杀人的狠茬子,直接就傻眼了! 最后,四海堂四五十号人竟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李狗子他们耀武扬威的扛着刀子离开牛羊市场! “哗啦!” 步风掀了酒席,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铁青,“欺人,欺人太甚!” 韩擒虎也是心头火气,狠声道:“疯子,咱们干脆直接联合去八门帮的弟兄们,灭了张楚!” 步风闻言一怔,随即就跟泄了气儿的皮球一样,颓声道:“时候未到啊!” 韩擒虎何尝不知道时候未到,可张楚几乎都已经成了他们哥仨的魔障了。 不杀张楚,不足于平愤! 不杀张楚,念头不通达! 不杀张楚,睡不好、吃不香! 韩擒虎起身,背着手在堂内徘徊了几圈,越想越觉得窝囊! 可任凭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法子对付张楚,最后只能泄气的一脚踢飞一个碗碟:“去他娘的!” 张楚坐在堂上,看着李狗子抱回来的四海堂牌匾,欣慰的点头道:“很好!” “弟兄们怎么样?” 李狗子接口道:“挂彩的不少,但俺都看了,都是皮外伤,不打紧!” 张楚欣然道:“堂口出钱,今儿个参与行动的弟兄,每人发三两银子置办年货,挂彩的弟兄,一人五两,汤药费另算!” 李狗子、大熊喜滋滋的抱拳道:“谢楚爷。” 余二面露惭愧之色的一揖到底:“谢堂主。” 张楚:“自家兄弟,不用客气。” 顿了顿,他的目光落到了余二身上:“老二啊,今日的行动,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余二羞愧的低着头,抱拳道:“堂主,属下办事不力” “你我不用说这些。” 张楚摆手,温和的说:“你是什么心思,我明白,今日让你带手底下的弟兄们过去参战,也不是针对你,是不想你手底下的兄弟们,心里有什么想法明白吗?” 他手底下三支人马。 待遇最好的是李狗子的血刀队,钱多、事少,连吃穿住行都由堂口一手包办。 其次是卫队,钱多,事不少,而且随时都要有替张楚挡刀的心理准备。 待遇最差的,就是余二手下这一支人马。 他们的人数是最多的,做的事也是最多的,但拿得钱,却是最少的这个最少,是相较血刀队与卫队而言,和其他大佬手底下那些全凭大佬高兴才能落个仨瓜俩枣的小弟们,他们例钱不算少,而且很稳定,每个月都有,年节还有额外的礼钱。 只是余二和李狗子都是张楚的近身小弟出身,这种待遇上的天差地别,时间长了,余二手底下的小弟们,心头难免会觉得自己这一支人马是“后娘养的”的,不利于团结。 余二闻言心头一凛,知道肯定是下边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到张楚耳中了,连忙再次抱拳弯腰道:“属下回去后,一定好好敲打那群小兔崽子!” 张楚笑了笑,抬手虚压,“哎,不气盛那还是年轻人吗?真有觉得自己有本事拿血刀队那份例钱的,你完全可以给狗子打个招呼,把人交给李狗子带嘛,都是自家兄弟,李狗子难道还能亏待你咋的?” 李狗子一听就乐了,拍着余二的肩膀笑道:“是啊老二,咱俩可是过命的交情,这人,你带和俺带那不都一样么?难不成,你有啥事儿,俺还能不帮你咋的?” 余二的脸色顿时就苦了下去。 张楚话说得很轻巧,像是在跟他开玩笑。 但他可不敢真当张楚是在跟他开玩笑。 这分明是告诉他,他这一支人马,就是给血刀队输送新鲜血液的人才储备队啊! 不是输送一个两个,而是要形成惯例! 他这支人马是有这个条件的,毕竟他们成天在街面上做生意,打照面儿的人多,群众基础大,招人比卫队和血刀队更容易。 可他也是大哥,他手底下也需要敢打敢杀的人手撑场面啊! 他有心争一争。 但一想到今日自己手底下那群小弟们的表现,他又觉得没底气。 他了解张楚。 他若要争,张楚肯定会给他这个面子。 但下一次再出去打打杀杀,他就必须带队参加。 他已经老了,不想再继续打打杀杀了 “属下明白!” 余二抱拳,很艰难的吐出这四个字。 张楚看着他,意味深长的说道:“老二哪,锅里有,碗里才有这个道理,你一定要多琢磨琢磨!” 不待余二回答,他一拍扶手站起来:“好了,今天的事儿到此为止,年前我不准备有什么大动作了,大家伙儿把自己手里的事儿做好,做生意的,好好琢磨怎么把生意做大做强,招人的,无论想什么办法都要给我把人招齐,练功的,也不能因为下雪就偷懒!” “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上报给我,我来想办法解决,没上报给我,而你们又出了问题,无论是谁出的,我只会找你们三个的麻烦!” 堂下三人齐齐抱拳弯腰:“是,楚爷堂主。” 第76章 真狠人 张楚熄了火。 黑虎堂却进入了一个高速发展的阶段。 黑虎堂的大佬们,在张楚压到他们头上的沉重任务促使下,一个个都像是疯了一样的拼命招人、拼命赚钱。 包括韩擒虎那一伙人也一样。 张楚的任务,又没有针对谁,是一视同仁的,韩擒虎没有任何理由拒绝执行,除非他不要大佬的位子和手底下的地盘。 于是乎,梧桐里那些家中有壮丁的家庭,就有福了! 常常是这个大哥前脚送完油米,下一个大哥后脚就提着猪肉上门了 好几支人马抢同一个壮丁的乌龙,都搞出了好几起。 人手的问题,还不算太难解决。 只要舍得出钱,总能招到嘛! 但钱的事情,就没那么好解决了! 一个月要往堂口交好几十两银子呢! 钱从哪儿来? 光靠收保护费? 只怕连零头都凑不齐! 总不能自己掏家底上交吧? 想辙吧! 有放印子钱的。高利贷 有勾搭暗娼的。 还有开赌档的 黑虎堂这些大佬也实在是被张楚逼得没办法了,什么挣钱干什么,什么来钱快干什么。 反正当初张楚说过,出了问题,有他兜着。 人多了,做的生意难免会有重合,还差点引发了好几场火并 要不是都怕把事情闹到张楚面前,可能就不是差一点了。 张楚的威势日渐隆重,连余二这个从张楚一入黑虎堂就跟着他的老人,现在见了张楚都跟耗子见了猫似乎,更别提其他大佬了。 众多大佬一起使力,竟奇迹般的让耗子来了都得流眼泪逃走的梧桐里,有了几分“兴盛”的势头。 当然,前提是赌徒、嫖客也算人流量,赌资、嫖资、印子钱利润也算gdp。 城西的众多帮派,对黑虎堂这么乱搞,很有意见。 城西的各种生意,暗地里都是有垄断式的划分的。 比如四海堂,是靠从大宗的牲畜贸易中抽成过活,哪怕是有成群的牲畜从其他帮派的地盘上路过,他们也不会从中刮取油水。 再比如飞鹰堂,是靠从青花街的油纸伞、折扇生意中抽成过活,城西的其他帮派,都不会染指油纸伞和折扇生意。 赌、嫖和印子钱,这三门些来钱快的偏门生意,也都是有主儿的。 赌,是八门帮的生意。 嫖,是兄弟会的生意。 印子钱,是斧头帮的生意。 这也是为什么张楚刚加入黑虎堂时,压根就没考虑过这些偏门生意的原因。 现在黑虎堂的大佬们这么大张旗鼓的乱搞一气,等于是在抢别人的饭碗,三大帮派当然很有意见! 半个月之内,三大帮派的照会信,就送到张楚面前。 有八门帮副帮主的亲笔信。 有斧头帮帮主的亲笔信。 有兄弟会会长的亲笔信。 措词都极其的严厉,大有你张楚不立即收手,我们明日便踏平你黑虎堂的意思。 但张楚看完之后,却都是一笑了之。 踏平他黑虎堂? 八门帮是有这个实力。 但他们想攻打梧桐里,得先穿过飞鹰堂或四海堂的地盘,要愿意绕点路,从柴火帮、斧头帮、兄弟会三个小帮派的地盘上穿过来也行。 斧头帮和兄弟会的地盘,倒是和解牛街接壤。 他们如果真要攻打解牛街,张楚绝对会拉起横幅欢迎他们! 他们敢动手,张楚就有足够的理由,吞了他们的地盘! 混帮派,也讲究师出有名的。 动不动就攻打其他帮派的搅屎棍,只会被其他帮派联手整死。 张楚这些日子很少去堂口。 整日待在家中,足不出户的打磨武道,若有空闲,就调教调教卫队、血刀队。 日子过得单调,但却一点都不枯燥。 大雪天。 张楚照例劈完活桩后,吞下大把人参薄片。 待腹中刚刚涌出热流,他就脱了衣衫,赤着精壮的上身在雪地中扎起马步,“开始吧!” 大熊领着三个卫士,一人提着一根碗口粗的棍子围了上来,“楚爷,您准备了好么!” 张楚一咬牙,“来吧!” 四人不再迟疑,抡起棍子就奋力抽打在张楚身上。 “啪!” “啪啪!” “啪啪啪!” 抽打声此起彼伏。 碗口粗的棍子,打在张楚身上就是一条通红的棍印,不一会儿,就乌黑如乌梢蛇。 围观的李狗子等人,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张楚这么干,但仍是眼皮子直跳。 这他娘的才是真狠人啊! 这得多痛啊! 疼吗? 当然疼! 张楚又不是自虐狂,能从疼痛中获得快感! 九品练肌! 若是只靠修习拳脚兵刃来锻炼肌肉,少说也得一年半载才能有所成。 张楚没那个耐性。 哪怕是他一天能练三次,一天便抵得上其他九品武者三天,他依然觉得太慢! 如今人人都视他如虎。 但他自己心里明白,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建立在他个人的武力之上。 外没有强援。 后没有靠山。 想要弄死他的仇敌,倒是一大批! 他唯有不断强大下去,不断与那些仇敌拉开差距,才能真正的高枕无忧! 所以他选择了这么残酷的修行方式! 借外力,强行打熬肌肉! 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 任何不能杀死你的,都会使你更强大! 不一会儿,张楚的身上就已经找不到一块儿白净的好肉了。 到处都是乌黑的棍印,一条条,纵横交错,宛如纹身,连脖子上都有。 大熊拿着棍子在他身上来来回回的找了好几圈,都没找到能下手的地儿,不忍心的停下手,小声问道:“楚爷,还继续吗?” 张楚额头上大汗淋漓,一口钢牙几乎要咬出血来。 此时,他刚刚消化完那一大把人参片,体内的血气刚好恢复到巅峰状态,正在源源不断的修复他受损的肌肉。 “继续!” 他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 大熊低叹了一声,朝另外三个卫士递了眼色,沉声道:“继续!” 三人只好再次挥动棍子,抽打在张楚身上。 远处,被张楚支到厨房的张氏,不时何时出现在了院子的角落里,双手还捂着怀中李幼娘的双眼,不让她看这一幕。 李幼娘只能拼命的从张氏的指缝里,去瞄院子里的张楚。 一老一小两个女人的眼眶里,都有泪花在闪动。 一炷香后,几乎昏迷过去的张楚,被卫队七手八脚的抬进了卧房。 那里,早就备好了一桶热气腾腾的药汤。 第77章 缺钱 药汤为深褐色的。 以虎骨为引,鸡血藤、红花、牛膝、骨碎补、透骨草等药材为君使,论斤熬制而成! 张楚浸泡在滚烫的药汤里,右掌死死的捏着一枚鹅蛋大的铁胆,五指发白、青筋毕露! 霸道的药力,源源不断的通过他周身张开的毛孔涌入他体内,在血气的炼化下,疯狂刺激着他全身的肌肉! 双管齐下、内外交加! 本就已经受伤的肌肉,在药力的刺激下,就像是被无数把烧红的铁钳撕裂一般! 剧痛一波又一波的冲击着他的意识。 他很想彻底昏过去。 昏过去就不疼了 可他明白,自己不能昏过去。 昏过去,今日收得苦,都白费了! 这一桶药里,包含了诸多带有毒性的虎狼之药,他必须要不断运转血气炼化这些药力! 不然,药力就会沉积在他体内,就会慢慢变成药毒有害无益! 而且,这一副药的价值三十两,哪怕以他现在的身价,也只能隔三差五才能泡一次,浪费不起! 于是乎,他只能死死的咬着牙,强打起精神苦苦支撑。 两刻钟后,木桶里的药汤已经冷却,大熊上前,搀扶着张楚从木桶里站起来,泡到另一个温热的清水桶里。 就在他起身的时候,大熊惊异的发现,张楚上身的那些乌黑棍印竟然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只是有点红,就跟蒸熟的螃蟹一样。 比前两次药浴的效果,还要好! 浸泡到温水里,张楚扭曲的面容才慢慢舒解开来。 大熊默默的打开装人参薄片的银匣子,递到他的面前。 张楚抓起几片人参丢进嘴里慢慢咀嚼着,闭上双眼靠着木桶轻微的喘息,“大熊,上次抓的药,还剩多少?” 这些事向来都是大熊亲自经手,连李狗子都接触不到。 大熊:“还剩下两幅。” 张楚又问道:“堂口的账面儿上,还剩下多少钱?” 大熊回想了一会儿,模糊的说:“属下记不清楚了,不过应该是不到一百两了。” 张楚凝眉沉思了片刻后,淡声道:“给余二和韩擒虎他们传话,这个月的例钱,该交过来了。” 大熊应声道:“是,属下待会儿就安排弟兄出去传话。” 但张楚的眉头依然没有舒展开。 九位大佬,一共能交六百七十两银子过来,但这一笔钱,他少说也要交二百五十两到总舵。 他新近上位,必须要做出点成绩出来。 而且最近手底下那群大哥乱搞一气,总舵的压力也很大。 交少了,说不过去。 剩下的钱,刨掉开发隔壁街的消耗、堂口的日常开销和卫队的例钱,能剩下二百两就算不错了。 二百两撑不住他练肌的日常消耗啊! 大熊见他眉头紧锁,知他在为钱烦心,心头一踌躇,低声道:“楚爷,堂口里的钱要实在是不凑手,我们卫队的例钱可以先削减一半,弟兄们那里,我去说,正好抢四海堂牌匾那日,您发了不少赏钱,够他们置办年货了。” 他现在身兼数职,又是张楚保镖头子、又是张楚的贴身男仆,还兼职了秘书和财务,比任何人都清楚张楚现在的财务状况。 张楚睁开双眼笑道:“好意我心领了,但钱是大家伙儿一起挣的,哪能只紧着我一个人花!” 大熊:“可是您” 张楚摆手:“不用说了,兄弟们吃的是刀头舔血的饭,说句不好听的,指不定那天拎着刀跟我出去,就回不来了,我能做得不多,只能在生活上,尽量让大家过得好一点儿!” 大熊拱了拱手,不说话了。 漂亮话儿,谁都会说。 但漂亮事儿,愿意做的人就很少了。 在他的记忆里,张楚好像从来没像其他大佬那样,说些拉拢人心的漂亮话,但他对弟兄们,是真没得说。 大家都是人,有心,有眼睛 张楚重新闭上双眼,就在大熊以为他快要睡着的时候,忽然听他说道:“隔壁街拆迁工作,做得怎么样了?” 大熊:“属下这就派人去看看。” “不用,直接把余二和工头老牛叫过来,我当面问他们!” “好的,楚爷!” 张楚换上一身干净的天青色长袍,坐在卧房里,一手托着下巴,一手盘玩着两枚铁胆,适应着增长的力道。 他现在还有些使不上劲儿,但明显的感觉到,手臂上的肌肉更强劲了! 一次药浴,至少抵了他半月苦功他每日练肌三次,一日苦功本就能抵得上其他九品武者三日! 换言之,一次药浴,至少能抵得上其他九品武者一个半月的苦功! 也就是他的血气恢复速度超过了消耗速度,才敢这么玩儿,换了其他九品武者,敢像他这么玩儿,一个不注意就会玩出一身暗伤! “如果保持住现在一日三练肌、三日一次药浴的频率,再有两个月,我应该就能跻身八品!” “一次药浴三十两,一个月十次就三百两,!” “恢复血气的人参片,一个月是一百多两银子!” “这样算起来,我接下来的两个月,每个月至少要搞到四百两银子才跟得上进度!” “堂口这边每个月能稳入二百两还有二百两的缺口!” 他一手托着下巴皱眉沉思,目光中闪过阵阵危险的光芒。 “抢银号?” “收益高,风险也大,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攻打其他帮派?” “现在各方面的条件都还不成熟,贸然动手,恐偷鸡不成蚀把米。” “笃笃。” 大熊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楚爷,二哥和老牛到了!” 张楚胡乱揉了揉面颊,将纷乱的思绪压下去,“我马上就来。” 厅堂内,喝茶的余二和工头老牛见张楚从堂后走出来,慌忙起身道。 “堂主。” “楚爷。” 张楚随意的摆了摆手,“都坐吧!” 三人落座后,张楚率先开口道:“老二,隔壁街的拆迁工作做得怎么样了?” 余二:“禀堂主,隔壁街五天前就已经彻底推平了,废墟的清理,也即将收尾。” 张楚点头,他好长时间没过问过此事了,还真不知道现在的进度,“抓紧一点,争取在腊八前清理完毕。” 余二点头:“属下明白!” 张楚的目光转向工头老牛:“老牛啊,你的人什么时候能进场?” 老牛抱拳道:“楚爷,小老儿这边的人手,随时能进场,就等二爷这边的活计忙完。” 张楚:“你手下现在有多少人?” 老牛想了想,道:“有三十来口子吧!” 张楚摇头:“不够,我要在立春前,抢修出三栋三层高楼房出来!” “立春前?” 老牛大吃一惊,然后立马摇头如拨浪鼓,“楚爷,您给小老儿脸面,小老儿肯定是拼了老命也要兜着,但一个月的工期实在是太短,哪怕小老儿找来相熟的工头入伙,也一样!” 张楚皱眉道:“那元宵之前呢?” “也不行!” 老牛依然使劲儿摇头:“三栋楼,包括附属的后院儿,您怎么着也得给小老二两个月半月才成!” 张楚断然拒绝:“两个半月太长,就元宵之前工钱好商量,我的为人你知道,只要把事情给我办好了,绝不会拖欠你一个大子儿!” 老牛苦着脸哀声道:“楚爷,一个半月实在是太紧,又加上下雪,地上下了冻,小老儿实在是建不出来啊!” 张楚把脸一板:“实在不行就先修两栋楼,剩下的一栋,我再给你多延一个月别跟我讲价钱了,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老牛只能苦着脸拱手道:“小老儿尽力而为!” “不是尽力,而是一定要给我办到稍后,你就把画图的匠人叫到我这儿,我跟他交代一下图纸!” 说完,张楚的目光转向余二:“老二,你这边分出一部分人手来,全力配合老牛,缺人,你配合他找人,缺材料,你配合他买材料,别耽误了工期!” 余二想也不想的一口应下:“是,堂主!” 这些活计,他都已经做顺手了,没什么压力。 张楚点头,端起茶碗道:“好了,你们去忙吧,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尽可以来找我!” 两人起身,向张楚躬身告辞。 张楚独自一人坐在厅堂里,端着茶碗沉吟了许久,忽然高声道:“骡子!” 侯在堂外的骡子闻声进来,抱拳道:“楚爷!” “去,把张猛给我叫来!” “是,楚爷!” 没过多久,厅堂外就传来了张猛的声音:“属下拜见堂主!” 张楚一抬眼,就见到张猛一脸喜气的提着一大堆礼盒进来。 张猛是很高兴。 自张楚上位一来,还从未邀请他们这些以前不是跟他的大哥来过张府。 他张猛是第一个! 他觉得,这是张楚开始接纳他的征兆。 张楚放下茶碗,淡淡的笑道:“来就来吧,还提什么礼物。” “要的,要的!” 张猛连忙点头,“早就听闻老夫人身子不太好,正好一个远房亲戚给属下带了这几盒阿胶和老山参,正该孝敬老夫人!” 张楚点着头笑道:“有心了,坐吧幼娘,上茶!” 他松口了,立在堂内的大熊这才走上去,接过张猛手里的礼盒。 接到上架通知了,说两句吧。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风云接到了后台的提醒。 这周五,也就是后天,咱们这本从大佬到武林盟主,就要上架了。 风云心态都快崩了 还不到二十万字,还一直都是裸奔呢,怎么突然就要上架了呢? 能说什么呢? 什么都不能说。 没数据,没成绩弱小即是原罪。 上架就上架吧。 现在一千五的收藏,上架估计会扑成老狗。 但无所谓了,无论最后的订阅如何,风云都会坦然接受,好好的把这本书写下去、写到完本,争取不烂尾。 今明两天两更,后天上架万字爆发。 匀订过一百,万字爆发两天。 匀订过三百,万字爆发三天 匀订每多两百,万字爆发就多一天 封顶十天。 风云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风云是手残,平均一个小时只能码一千字,万字爆发,风云就要一动不动的在电脑前坐十个小时之前有位老爷说过,为什么不用语音码字,语音码字的思路和手打不是一个路子,从质量上的就有很大差距,目前行业内,只有写枪手文、冲量文的作者用语音码字,但凡是对质量有点追求的作者,都不会用语音码字写自己的书。 到时候,还请老爷们务必订阅一下,拉风云一把。 风云只想安安静静的写书,写好书 第78章 来钱的路子 张楚轻轻叩击着茶碗,轻笑道:“猛爷啊!听闻你最近发财啊!” 他这声“猛爷”喊得张猛端茶碗的手猛地一抖,吓得差点跳了起来:“堂主,您要高兴,叫属下猛子或者张老三就行,您要不高兴,叫属下的外号的张大傻也成!千万别叫什么猛爷,在您面前,属下哪有称爷的面儿!” “哈哈哈” 张楚大笑:“当得起、当得起,我进入黑虎堂时,你就是大哥了,算是我的前辈嘛说起来,当初我的地盘,还是从你手里分过来的呢!” 不止是他的地盘,连李狗子和余二当初都是跟张猛的。 什么前辈,张猛才不上他这个当,连忙的拍马屁道:“堂主英明神武、雄才伟略,天生就是该做堂主的大人物,属下大字都不识得几个,那有资格和堂主论资排辈!” “少拍马屁!” 张楚笑骂了一声,“说正事儿!” 张猛连忙正了正坐姿,像个三好学生一样看着张楚:“堂主,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不论是上刀伤、下火海,属下但凡皱一下眉头,就不是咱黑虎堂的好汉!” “上刀山、下火海,不至于!” 张楚一手托起下巴,“我就想问问你们,最近的生意,做得怎么样。” “怎么?” 张猛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张楚的脸色,“八门帮给您递话儿了么?” 到底是老油条,一点即通。 张楚点头:“八门帮副帮主李铁手的亲笔信,八天前就已经送到我手里了!” “不过你不用管,我有言在先,出了问题,有兜着!他八门帮是势大,但还奈何不了我张楚!” 张猛暗自松了一口,实话实说:“如果不用顾忌八门帮的话,这赌档生意,的确好赚不怕给您说实话,就属下手下的那几个窝子,每天的结余都在这个数儿!” 他朝张楚张开了一只手。 张楚挑了挑眉头:“五两?” 张猛点头:“这还是属下担忧八门帮找茬儿,没敢在明面儿上搞,不然,少说也能翻上两番儿。” 张楚大感兴趣的翘起二郎腿,“你的客人从哪儿来?” 张猛:“嗨,都是街面儿上讨生活的好汉,哪些人好赌,哪些人好嫖,我们都门清儿,只要人过来,赢了钱能带着钱回去,一传十、十传百,不愁没人来。” 张楚点头,是这个道理,“那为什么那些赌徒,不去八门帮的赌档,要来你这儿呢?” “八门帮的赌档太几把黑了!” 张猛吐槽道:“骰子灌水银、番摊做手脚这些老套路就不说,赢多了钱出老千杀猪,街面上的厮混的人谁不知道,要不是实在没地儿耍,谁愿意去八门帮的赌档做猪仔?” “十赌九骗,果然有道理!” 张楚叹了一声,又道:“赌档是在你做,暗娼生意现在是谁做?” 张猛小声道:“以前是岳老二在做,现在好像都韩擒虎那伙人抢过去了。” 张楚想了想,问道:“他们的人都是从那里找的?” 张猛:“一部分是从人市买的,还有一部分” 说倒这儿,他忽然支支吾吾的不说话了。 张楚一凝眉,喝道:“又不是你做的,你怕什么!” 张猛一想,对啊,又不是我的,我怕什么? “嗨,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逼良为娼呗,看哪家儿的大姑娘小媳妇有点姿色,就使些阴招,逼她们出去卖呗!” 张楚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说具体点,到底是个怎么逼法儿?” 张猛悄悄看了他的脸色,说话的声音都低了下去:“还能怎么逼法儿,看中哪家儿的大姑娘小媳妇,就找茬子弄死弄残那家挣钱的当家的呗,活不下了,自然什么都依了” “混账!” 张楚暴怒的一掌拍断座椅扶手,大喝道:“大熊!” 大熊站到堂前,抱拳拱手道:“楚爷!” “立刻派人去查,凡是使过这种阴招的杂碎,不论他是谁的人,统一抓到堂口!老子要亲自执行家法!” 大熊:“是,楚爷,属下这就去办!” 见他发火,大熊麻利儿的转身就出去了。 张楚猛地一扭头,目光灼灼的看着张猛:“你没做过这种烂事儿吧?” 张猛吓了一大跳,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您立下的规矩,属下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犯啊!” “很好!” 张楚沉着脸点头,“没有让我失望后边,堂口内赌和嫖这两行,你给我想办法抓在手里!” 张猛闻言先是一喜,随后又面露难色,“堂主,属下人少势弱,恐怕争不赢韩擒虎他们。” 张楚冷笑了一声,“是他韩擒虎大,还是我张楚大?” 张猛连忙道:“当然是您大!” “那你有我支持,凭什么不争不赢他们?” 张猛瞬间狂喜,跳起来一揖到底:“属下定不让堂主失望!” 张楚冷眼看他,泼了一盆冷水:“你别高兴得太早,我话还没说完!” 张猛疑惑的看他。 张楚却是不紧不慢的端起茶碗,润了润喉咙,然后才慢悠悠的说:“这两门生意,等开春了,我就要收到堂口,让你出面去争,只是提前做个准备,等你整理完这两项生意后,我就会找人接手到时候,可不一定会是你!” 他一边说话,一边暗中观察着张猛的脸色。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张猛就毫不犹豫的一梗脖子道:“您看得起我张猛,才让我张猛出面去争!后边的事儿,属下不敢奢望!” 这是个明白人! 张楚心中点头,笑道:“行吧,你懂事,我肯定不会让你吃亏解牛街你知道吧?” 张猛点头:“咱们黑虎堂新得的地盘,属下当然知道。” “解牛街是由余二在经手,所得利润,他拿两成半,另外七成半,上交堂口!” 张楚慢悠悠的说:“这个事儿,你如果做得好,我也会按照这个模式来和你分账!” 张猛心头狂喜,连连躬身道:“谢堂主提拔!” 他就知道,张楚不会亏待手下的人! 看李狗子、余二。 以前在他手下混饭吃的时候,野狗一般的人物,都没个人样儿! 跟了张楚才多久? 都抖起来了! 无论是地位、人手还是地盘,哪一个不比他张猛混得更好? 张楚伸手招呼他坐下,“回去之后,你就可以动手把两门生意抓在手里,缺人来我这调人,若是韩擒虎出面,你就让他来找我!” “等这些生意都落到你手里了,你还要想个法子,给我做起来,八门帮和兄弟会那边,有我顶着,你不用有什么顾忌!” “对了,嫖这门生意,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张楚看向张猛的目光突然一凝。 张猛心头急转,连忙道:“知道,不能逼良为娼嘛!” 张楚目光一松,点头道:“我不管你从哪儿找人,第一,不能逼良为娼,全凭你情我愿;第二,皮肉钱不能抽狠了,要尊重别人的劳动成果;第三,定期找大夫给她们检查身体,不能生烂病!这几点,你要都做得好,你就接着做,做不好,我就换个人来做明白吗?” 张猛心头一凛,使劲儿点头:“属下一定按照您的指示去做!” 第79章 家法 张楚从深层次的观想状态中醒来,张口徐徐呼出一道尺余长的白气。 梅花阵下,大熊已经久侯多时。 “楚爷!” 见他醒来,大熊连忙凑上去,奉上汗巾,恭声道:“人已经都抓到堂口了,狗哥正在那边镇场子。” 张楚从梅花桩上跳下来,接过汗巾慢慢擦拭身上的汗迹:“多少个?” 大熊:“七个!” 张楚一挑眉,冷笑道:“真还他妈拿我张楚的话当放屁!” “韩擒虎他们怎么说?” 大熊:“他带人围了堂口,要狗哥交人!” “交人?” 张楚脸色一沉,突然爆了粗口:“交他奶奶个腿儿!” 他一把将汗巾扔到木桩上,大步朝门外行去:“去堂口!” 大熊跟着他身后,吹了一声响哨,高声道:“去堂口!” 声音在看似空荡荡的院子里回荡。 但下一秒,一道道玄色的身影就踏着急促的脚步,飞快的从张府的各个角落里涌出来。 拿刀的拿刀。 牵马的牵马。 还有给张楚拿衣衫和横刀的。 纷杂,却乱中有序。 “叮铃铃。” 黑色的马车,在卫队的簇拥下,飞快的梧桐里狭窄的街道中穿行。 张楚坐在马车内,一手拄着横刀闭目沉思。 行至半路,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手挑起车窗帘,轻声唤道:“大熊!” 大熊凑过来,“楚爷,什么事?” 张楚:“速度放慢一点,派几个弟兄出去,把梧桐里的住户全部召集到堂口!” 大熊点头:“属下这就去办!” 张楚放下窗帘,重新闭目养神。 马车的行驶速度放缓了,不一会儿,张楚就听到马车外有议论声响起。 他没有出去制止他们的议论声,任由他们议论声。 等到马车行驶到黑虎堂堂口时,马车外已经像是有了一座菜市场。 马车停稳,大熊上前掀开车帘。 张楚提着横刀下车,抬眼一扫,就见到马车后,人头攒动、黑压压的一片,一眼都望不到边际! 吓了他一跳! 他都不知道,梧桐里竟然有这么多住户。 见到张楚下车,沸反盈天的议论声顷刻间就偃旗息鼓了。 “楚爷!” 有人向张楚躬身行礼。 似乎是提醒了其他人,下一秒,黑压压的人群一起弯腰向张楚行礼,齐声高呼道:“楚爷!” 一眼望去,一马平川,只见背脊不见人头! 蔚为壮观! 梧桐里太穷,没有官府的人愿意来管这里,黑虎堂,便是梧桐里的天! 张楚,便是梧桐里的土皇帝! “都起来吧!” 张楚双手拄着横刀,温和的高声道:“劳烦各位街坊邻居冒着风雪走一趟,张某心中有愧,但梧桐里,是我们大家的梧桐里,今日之事,必须要请大家做个见证!” “楚爷哪里话!” “您招呼了,就算是天下下刀子俺们也要来啊” 人群七嘴八舌的拍着他的马屁。 实话说,张楚在梧桐里的名声还是很不错的。 至少比刘五要好! 这既得益于他从不曾压榨这些穷鬼。 也得益于他经常给这些穷鬼们一份能养家糊口的工作比如余二一直在进行的拆迁工作,就一直是让梧桐里的穷鬼们在干,大把的大钱撒出去,不知道养活了多少家庭。 张楚摆了摆手,人声鼎沸的人群迅速安静下来。 他一转身,就看到了韩擒虎那张苍白的脸。 韩擒虎的确是带人围了黑虎堂,二十多号人,手持刀斧,阵仗不小。 然并卵! 上千号人梧桐里穷鬼,哪怕全是手无寸铁的老弱病残,威慑力也绝对不是一二十个人能顶得住的。 张楚没搭理韩擒虎,放声大喝道:“李狗子,把人带出来!” “来啦!” 李狗子兴高采烈的声音在堂内响起。 不一会儿,张楚就见到他一手攥着一个瑟瑟发抖的人影,从韩擒虎的手下中间挤了出来,口头嚣张的叫骂道:“都他娘滚开,好狗不挡道!” 张楚很想笑,这货发起混,连自己都骂。 但除了他,在场无人觉得好笑。 特别是韩擒虎手底下的那些人。 因为李狗子手里攥着的那个人,是他们一起喝酒、一起聊天打屁的弟兄。 他们有心伸手去拦,却不敢! 连韩擒虎此时都不敢!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李狗子拽着人,大摇大摆的和他们擦肩而过。 在李狗子的身后,血刀队二十余号人,抓着明晃晃的长刀,押着六个人跟着出来了。 行至张楚面前,李狗子一脚踢在他拽着的这个人的膝盖后,喝道:“跪下!” “噗通。” 人重重的跪在了张楚面前,低垂着头,看都不敢看张楚一眼。 “跪下!” 血刀队的弟兄们也纷纷有样学样,强按着另外那六个人跪下。 七人在张楚面前跪成一排,俱是瑟瑟发抖。 张楚的目光,一个一个的扫过去,末了,忽然轻叹了一口气。 他伸手,将横刀递给大熊。 大熊接过横刀,将一条哨棍塞入他掌中。 见张楚拿了哨棍,跪成一排的七人中,终于有人扛不住了,一头磕在地上,哀声道:“堂主,饶命啊!” 他这一声哀求,瞬间就击垮了另外六人的心理防线。 “堂主,小的知道错了,您大人有大量,就绕过小的这一回吧!” “堂主,您是菩萨心肠,小的上有五十老母,下有未足月的小崽子啊!” “堂主,小的以后再也不敢犯了” 七人磕头如捣蒜,提泪横流,求饶声连那些穷鬼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韩擒虎更是脸色铁青,额头上一根青筋跳动得几乎要炸开。 他的人,现在正在向张楚求饶。 而他,保不住他们。 连小弟都保不住的大哥,还是大哥么? 以后谁愿意跟他? 他以前在黑虎堂,还有立足之地? 张楚看着面前的七人,再次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我也想饶了你们呐,但你们当初,怎么就没饶了别人?” 言罢,他转身,面对上千人群,声如炸雷的爆喝道:“帮有帮规、家有家法!我张楚上任黑虎堂堂主之位时,便曾立下规矩,凡我黑虎堂弟兄,行事须有底线,踹寡妇门、刨绝户坟、吃月子奶、打残疾人的人渣,我张楚容不得!” “此七人,为我黑虎堂弟兄,却干下害人性命、断人生计、逼良为娼这等伤天害理之事,我容不得他们,天理也容不他们,今日我亲自执行家法,断他们一臂、逐出黑虎堂,请诸位做个见证!” 不待人群回应,他已转身,一棍抡在了一人左手小臂上。 “咔嚓。” 清脆的骨鸣声,清晰的传入了在场每一人的耳中。 “啊” 此人当场就抱着左臂哀嚎着满地打滚儿。 其他六人见状,惊恐万分的爬起来就要逃。 早有准备的李狗子等人一拥而上,将他们全部按倒在地。 张楚冷着脸,挥棍一一从他们面前走过。 每一棍下去,都是一声清脆的骨折声。 直到最后一人,哨棍应声而断。 以张楚的手劲儿,挨他一棍,绝对是粉粹性骨折,以这个时代的医术,治好了也得落一个终生残疾。 不过张楚到底还是心软了,一没取他性命,二打断的是他们的左臂还是给他们留了一条活路的。 七棍挥完,地上已经多了七个滚地葫芦,凄惨的哀嚎声此起彼伏。 张楚扔了手里的半截哨棍,冷声大喝道:“此七人是初犯,我便只断他们一臂,若有再犯,三刀六洞,绝不轻饶!” 鸦雀无声许久的人群中,忽然有一人麻衣妇人涕泪横流的跪倒在地,叩首道:“楚爷仁义,替俺当家的主持公道!” 这里竟然还有个苦主。 人群如梦初醒,齐齐躬身高呼道:“楚爷仁义!” 张楚侧目看向韩擒虎,就只见他面如死灰。 第80章 清查盗匪 家法事件,成了压垮韩擒虎这匹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据张猛回报,自那天后,韩擒虎手下的那帮小弟们,就全散了,个个都不再愿意给韩擒虎出力做事,他手底下的生意,几乎陷入了停摆状态。 张猛趁机撬走了他手底下大部分的暗娼,韩擒虎都没找他的麻烦。 这在张楚的预料之中。 逼良为娼是韩擒虎吩咐底下人去做的,出了岔子,韩擒虎却保不住人,这种大哥,谁还愿意跟他? 可以说,韩擒虎的帮派生涯,已经算是到此为止了! 绝再无进一步的可能! 而家法事件后,张楚在黑虎堂的威势也达到了一个巅峰! 黑虎堂的帮众们,通过这件事认清了一个他们早就该认清的实事。 那就是他张楚才是黑虎堂的堂主! 他张楚要办谁,谁都保不住人! 之前占据了黑虎堂半壁江山的韩擒虎都保不住。 其他大哥当然更保不住! 从那以后,张楚传下去的每一道命令,都会得到了最大程度的执行。 再无人敢阳奉阴违! “叮铃铃。” 马车的铜铃声,清脆悦耳。 刚从梁宅出来的张楚坐在马车里,心烦意乱的打量着车窗外的街景。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从梁宅空手而归了。 他如今的武道修行,和现阶段的黑虎堂一样。 都是在闷不做声的高速发展、高速进步,但又都缺乏一个质变。 黑虎堂打开了向外扩张的大门,整体实力蒸蒸日上,却依然围困于梧桐里。 张楚晋升九品武者,实力一天一个样,却迟迟没有一门成系统的刀法可供他发挥全部实力。 是的,梁无锋不肯传他刀法! 哪怕他已经再三恳求,梁无锋依然不肯松口,只是让他继续劈活桩。 可张楚自己心头明白,活桩是要继续劈,夯实基础刀功。 但现在,已经到了进刀法的时候。 没有一套成系统的刀法做突破口,他一身实力最多只能发挥出六成! 六成,打杀还未入九品的武道学徒足以。 但若是遇到有一技之长的九品武者,他必吃大亏! 他总不能要求每一个与他交手的九品武者,都弃了兵刃,跟他比试拳脚吧? 就算是比试拳脚,他也不占任何优势,毕竟他的大部分精力都在练肌和刀功上,黑虎拳只能说是会打,连精通都算不上。 道理张楚都懂,但除了梁无锋,他委实是找不到其他学刀法的路子了。 帮派里他早就已经打听过。 侯君棠使的是枪。 柳乾坤用的是剑。 侯子正练的是棍。 铁鹰以一手鹰爪功称著。 赵四海的大摔碑掌也很有名。 刘五的黑虎拳张楚早就见识过。 陈刀倒是使刀,一手秋风刀法极为凌厉。 但且不说陈刀肯定不会传张楚刀法,就算是他肯传,张楚也不敢学! 师傅教徒弟,都还会留一手呢,更何况张楚与陈刀是敌非友。 他跟陈刀学刀法,陈刀只要随意在刀法里给他挖几个坑、留下几个破绽,关键时刻都足以要张楚的命! 张楚越想越觉得头疼。 就在这时,马车突然停了,外边传来大熊和一个男子的攀谈声。 “哈哈哈,这可是张堂主的马车!” “秦捕头,我家楚爷昨日还念叨着请您喝酒呢!” 张楚皱着眉头挑起车帘看了一眼,就见到一身皂衣红帕的秦振纲和几个捕快站在街边。 他只能压下心头的烦躁,跳下马车拱手强笑道:“秦老哥,多日不见!” 秦振纲亦是拱了拱手,笑容满面的说:“还真是张堂主,我正有要事要去寻你呢。” “那正好。” 张楚笑道:“咱哥俩去百味楼喝两杯,边喝边谈!” 他肯请客下馆子,秦振纲当然从善如流:“也好!” 张楚陪着秦振纲和他手下的捕快落座。 菜还未上,两人寒暄了几句后,张楚切入正题:“刚才老哥说有要事寻小弟,不知是什么事?” 秦振纲点头:“是有两个事儿,一公一私,想求老弟帮忙!” 张楚一笑:“说求字儿就太客气了,有什么事儿老哥尽管说来,只能要帮得上忙的,小弟绝不推脱。” 秦振纲:“说来也都不是什么大事儿,这不快过年了么,上边要我们兄弟几个清查盗匪和悬案,老哥就手底下这几号兄弟,忙不过来,只能来寻求老弟帮助!” 张楚暗自里皱眉,清查盗匪和悬案,的确是两个事儿。 “那咱们就暂且不然公事儿,老哥先与小弟说说私事儿罢!” 秦振纲也不啰嗦,直接道:“老哥今年手底下还有几桩悬案未结,如今上官追究起来,就想请老弟代为想想办法,让老哥能在上官那儿过得去。” 张楚心头一动,暗道了一声果然。 这他娘的就是来要人去顶罪的! 他不动声色的问道:“敢问老哥,都是些什么悬案!” 秦振纲一笑,“当然不可能让老弟的弟兄去认杀头的大罪,老弟且放心,尽是些偷鸡摸狗的小名目,老弟的弟兄去了,画个押,在里边好吃好喝的睡上几天,权当养养膘,就完事儿了。” 张楚心下一松,点头:“那就好说,只要是除夕前能出来过年,又不涉及受刑的悬案,老哥尽可交给小弟解决!” 郡衙平日里不管帮派争斗,关键时刻找帮派要人顶罪,这本就是一种交易。 张楚欲意冲出梧桐里,当然不会拒绝这种交易。 秦振纲大喜,“还是老弟爽利,那老哥就先谢过了!” 张楚装大气:“自家兄弟,说这些就见外了。” “那咱哥俩再来说说公事儿,这全城清查盗匪,是郡贼曹王大人压下来的任务,老弟你的梧桐里和牛羊市场这边,都归我们兄弟几个负责。” “郡兵曹?” “市公安局局长?” 张楚在心里嘀咕了一番,诧异的问道:“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要全城清查盗匪了呢?” “嗨!” 秦振纲一拍桌面,就要抱怨:“还不是” 他话还没说出口,坐下他右手边的捕快就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道:“老大,谨言!” 秦振纲瞬间醒悟,一拍额头道:“瞧我这记性,上边严令了此事不得外传总之就是有两位贵人要路过咱们锦天府,上边的大人们担心有不开眼的人渣子惊扰了贵人,提前打扫打扫庭院儿。” 顿了顿,他又突然想到一事儿:“说到这里,老哥还得提醒老弟一声,从三日后到除夕前这段日子,老弟最好约束一下手底下的弟兄,没事儿不要出来闹腾,出了岔子,咱哥俩谁都担待不起!” 张楚听了,心里颇有点啼笑皆非,暗道这维稳工作果然不分古今。 他拱了拱手道:“多谢老哥提醒,小弟回去后就吩咐下去,一定不会给老哥添麻烦!” 秦振纲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客气:“那这清查盗匪之事” 张楚要不犹豫的点头:“该如何做,老哥吩咐便是,小弟定当全力配合!” 第81章 移动血气库(求订阅) 一顿酒,从下午三四点喝到了傍晚。 送走了醉醺醺的秦振纲等人后,张楚又恢复了那副平平淡淡的模样,眼神中看不到丝毫的醉意。 他没上马车,背着走慢慢的往家走。 “大熊!” “属下在!” “秦振纲所说之事,由你安排调度,谁有要意见,就他自己来找我!” 大熊略一犹豫,低身道:“楚爷,这事儿您还是交给二哥和狗哥吧,属下怕办砸了。” “怕什么!” 张楚轻笑道:“办砸了有我兜着,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正合适你练手。” 大熊心知自家大佬这是在锻炼自己,为后边下去做分管一方的大哥作准备。 可他犹豫再三后,还是小声道:“楚爷,您就别为属下操心了,属下就想跟着您。” 张楚想也不想的呵斥道:“说的什么混账话,大丈夫不可以一日无权,你堂堂八尺男儿,还能给我做一辈子卫队长咋的?” 大熊:“那样最好” 话还没说完,就被张楚一眼给瞪了回去。 大熊只能无奈的拱手:“好吧,属下定当全力以赴!” 张楚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对了,传我的命令,即日起,到除夕之前,凡我黑虎堂弟兄,不可出梧桐里生事,诸位大哥,必须约束好手下弟兄,出了任何岔子,我先拿他们开刀!” 大熊点头,转身将张楚的命令传给骡子,骡子立马领上两个弟兄,离开卫队传令去了。 回到家中,天还未黑。 张楚一进门,就望见了梅花阵中练桩功的李狗子。 此时,夜风已起、寒意逼人,李狗子站在木桩上却是全身热气腾腾、汗出如浆。 张楚瞧他双腿颤抖如筛糠的模样,就知道他的血气消耗快要过红线了。 张楚心下暗自点头,站桩能站到汗出如浆、浑身冒热气,说明李狗子的桩功已经入门了。 剩下的,就是一个日积月累的水磨工夫了。 只可惜,李狗子毕竟是过了打熬筋骨的黄金年龄段,如今就算是再勤勉,没有个三四年的时间,也难入九品。 当然,他其实也还算是幸运的,虽然事倍功半,但终究还有入品的希望。 其他人,诸如大熊、骡子这些人,都已经过了二十五岁,哪怕张楚再想栽培他们,他们也没有入品的希望人一旦过了三十岁,血气就会开始下滑,身体是一年不如一年,三十岁前入不了九品,这辈子就没有入品的可能了。 “呼” 李狗子从观想状态中清醒过来,见了梅花桩下的张楚,面色苍白的笑着打招呼道:“楚爷。” 张楚点点头,问道:“这次坚持了多久?” 李狗子看向他的心腹孙四。 孙四连忙跑到放置计时沙漏的屋子里去看了一眼,而后回来禀报:“接近三刻钟!” 张楚闻言心头暗叹了一口气。 一个时辰有八刻钟,一刻钟约等于十五分钟。 标准的武道学徒,每天练习桩功的时间在一个时辰左右,分成早晚两次,一就是一次半个时辰,四刻钟。 李狗子只坚持了三刻钟便后续乏力,连及格线都还没达到。 张楚直到现在都还没放下桩功,很明白三刻钟的桩功,和四刻钟的桩功之间的区别。 李狗子的身体底子,终究还是太差了,又接连两次身受重伤,哪怕有张楚大鱼大肉加食补支撑,血气总量比之正常的武道学徒,也依然差了一大截。 可张楚也没其他法子帮他了。 武道学徒修行,本就借助不了多少外力,张楚能做的,也就是从食补上支持李狗子他总不能把自身的血气渡给李狗子吧? “咦?为什么不能?” 想到这里,张楚心头忽然一动,朝李狗子招手道:“滚过来!” 李狗子不明所以的走到面前,疑惑的看他:“干啥?” 张楚反手就是一巴掌甩到他后脑勺上,“凝神静气,运转气血!” 言罢,他一掌轻轻的压在李狗子胸前,暗中调动气血,缓缓渡入李狗子体内。 李狗子当即就觉得胸前一热,连忙按照张楚所说,凝神静气,调动气血运转。 几个弹指后,他就感觉到体内所剩不多的血气,竟然像滚雪球一样的快速恢复着。 他又惊又喜的怪叫道:“咦?楚爷,俺的血气在恢复!” 血气不是血液,准确的来形容,是更接近于气功、内力一类的存在,而且能够凝成劲力外放,虽然存在的时间极短。 此刻张楚与李狗子二人肢体相交,张楚的血气通过他的手掌,直接渡入李狗子体内。 也即是说,血气从一种存在凭仗,直接过渡到了另一个存在凭仗中,中间或有消耗,但却不会像传递到兵刃上那般,转瞬即逝。 张楚稍做尝试,就收回了手掌,打量着李狗子问道:“可感到有什么不适?” 李狗子诧异的活动了一下身体,摇头道:“没啥不适,就血气恢复了两成!” 张楚想了想,仍觉得不稳妥,就伸手推他一把:“去站桩,把我刚才渡给你的血气消耗掉!” 李狗子依言转身重新爬到梅花桩上,再次摆出马步的姿势。 张楚站在原地,关注着站桩的李狗子,凝眉沉思。 血气不是血液。 就算是血液,血型相同的两个人,都能相互输血,即使有轻微的排异症状,人体也能自行适应。 血气没有实体,应该不会携带多少诸如dna、染色体之类的生物信息,排异症状应该要比输血更加轻微。 如果这个理论能站得住脚的话那他的饭桶流金手指,可就牛逼大发了! 他完全可以成为一个移动血气库,源源不断的给自己手下习武的心腹提供血气,帮助他们打熬筋骨! 如此一来,就不再是李狗子一人可以练武了。 大熊、骡子这些他想要培养的心腹,都有快速入品的希望! 事倍功半?老汉推车? 老子出十倍功,总能手推车换五菱宏光,秋名山上飙一把了吧? 张楚越想越觉得有搞头,但还是谨慎的暗道:“嗯,这事儿还得去问问小老头才稳妥!” 第82章 移动血气库 续(求订阅) 翌日一大早,张楚就动身前往牛羊市场。 马车抵达梁宅大门外,张楚从马车上下来,习惯性的就喊道:“大熊。” 然而往常只要他一开口,就会立刻出现在他面前的大熊,这一次却没出现。 骡子毕恭毕敬的凑上来,“楚爷,熊哥请诸位大哥去堂口议事去了。” 张楚恍然,笑道:“看我这记性把马车上的食盒提下来。” 骡子应了一声,钻进马车提食盒去了。 张楚甩着手走上台阶,扣响门环。 福伯拉开门,见是他,苍老的脸上登时就浮起了笑容:“楚少爷来得真早!” 张楚也和气的笑道:“有点急事儿请教师傅您老还没过早吧?青花街谢记的鱼片粥,和王干娘家的咸鸭蛋,您老尝尝!” 骡子提着两个檀木食盒上前来,一个交到福伯手里,一个交到张楚手里。 福伯都习惯了张楚上门总会带点什么的习惯,笑眯眯接过食盒,道:“多谢楚少爷,老爷刚起身,在厅堂内活动筋骨呢,您自己去找他罢!” “哦?” 张楚双眼一亮,他拜入梁无锋门前数月,还从未见他动过拳脚呢,“那您老先忙着!” 福伯点了点头,让开大门。 张楚提着食盒,笔直的穿过庭院,迈入厅堂。 厅堂内生着炭炉,暖烘烘的,血气方刚的男子在这屋里,只怕待不了一刻钟就得喊热。 须发皆白的梁无锋穿着一身月白色绸缎练功服,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姿,在厅堂内缓慢的打着一套张楚从未见过的拳法。 一见张楚进门来,小老头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训斥道:“你不昨日才来过么,又来作甚!” 张楚扬了扬手里的食盒,笑道:“您看您,做徒弟的来给您送早点,您不夸我也就算,还嫌弃我!有您这么做师傅的么?” “哼!” 梁无锋没给张楚继续观摩拳法的机会,当即就收了拳脚冷哼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张楚遗憾叹了一口气,假意往外走:“好吧,既然您都这么说了,那弟子还是把这一盒热乎的谢记鱼片粥,和筷子一插就吱吱冒油的王干娘咸鸭蛋拿回梧桐里,送给那些没吃喝的穷鬼果腹罢!!” 梁无锋面无表情的看他表演,直到他都走到庭院里了,才喝道:“滚回来!” 张楚立马转身:“好嘞!” 张楚把食盒里的鱼片粥、咸鸭蛋以及几样清淡小菜取出来,一一摆到餐桌上。 梁无锋净完手,拿着一方白色的汗巾擦着手坐到餐桌前,斜睨了他一眼,道:“先说好,若还是求刀法,就别开口了,留点唾沫养牙!” 张楚双手将筷子递到他面前,笑道:“虽然弟子这次来,不是求刀法的,但师傅您这态度,让弟子心里很不烫热啊,您说您,明明会刀法,却死活不传给弟子,咋的,您还准备全带进棺材里?” 这师徒俩,开玩笑都开惯了,说话是真没什么顾忌。 “哼!” 梁无锋接过筷子,挑了一点点咸鸭蛋蛋黄喂进嘴里,看也不看他的冷声道:“老子就是要把刀法带进棺材里,你能拿老子怎么地?” 张楚陪着他坐下,“您这话就没意思了,您是师傅,我是徒弟,您不传弟子手艺,弟子能拿您老有什么办法?干瞪眼呗!” 他其实能猜到一点,小老头为什么不肯传他刀法。 先前小老头曾言过,他是退隐江湖。 张楚猜想,肯定是小老头有什么仇家,怕传了自己刀法,自己使出去让仇家顺藤摸瓜的找上门来。 不然,哪怕是顾忌师门传承,也不至于一招两式都不肯传他。 他估摸着,当初小老头收他为徒的时候,压根就不认为他能晋升九品。 梁无锋慢悠悠喝了小半碗鱼片粥后,轻轻放下筷子,没好气儿的说道:“说吧,找为师什么事儿!” 张楚:“嗨,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昨夜弟子调教手下习武时,突发奇想,想着能不能将自己的血气渡到手下体内,助他们练桩功,弟子左思右想都觉得此法可行,但心里又不把握,才一大早来打搅您老人家。” 梁无锋皱了皱眉头,然后又散开了:“你不是第一个想到这条捷径的人。” 张楚不意外:“这是当然,天下这么多习武之人,不可能没有人想到这条捷径。” “哪你知道,为什么鲜少有人走这条捷径么?” 张楚摇头:“弟子若是知道,就不来请教您老了。” 梁无锋抚须慢悠悠的说道:“一来,渡人者,影响自身武道精进不说,十成血气融入受渡者体内,就只剩下五六成,得不偿失。” “二来,受渡者,接受太多他人血气,自身血气就会变得驳杂,等到破障时,就会比凭自身苦修的武者,难上十倍、百倍,等于是绝了武道前路,同样是得不偿失!” 张楚认真琢磨着,觉得破障艰难,应该还是人体排异的一种症状,“那受渡者,会因此受到什么实质性的损伤么?” 梁无锋皱着眉头看他:“还不死心?你如今也才九流,不努力精进,以期早日突破八流,成天琢磨这些歪门邪道作甚?” 张楚讪笑道:“问问,只是问问而已。” 梁无锋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肯定是没死心,但他和张楚的关系,本就不是那种做师傅的说什么就是什么,做徒弟的听什么是什么的关系。 他心有顾忌,教不了张楚太多,张楚也是个极有主见的人物,任何事都有自己的考虑。 所以他只会将利弊都摆到张楚面前,如何选择,是张楚自己的事。 “受渡者,通常不会受到什么实质性的损伤天资极差,连自身血气都无法控制的蠢材除外。” 张楚沉思了一会儿,又问道:“那您老的说破障难,指的是几品障?九品、八品,还是七品?” 梁无锋忽然深深的看他一眼:“你如今论品级,倒是熟稔。” 江湖中人以三境九流论武道,和朝廷沾边的人以九品中正制论武道。 泾渭分明。 张楚:“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一点,师傅您比弟子更明白!” 梁无锋无意深究,继续道:“破障难,不是指某一障难,而是每一障都难,越高越难,七流便是极限,绝无破境的可能!” 张楚闻言不由的一笑,“师傅多虑了,就锦天府里这些帮派中人,您觉得几个有突破七品的资质?” 梁无锋也是哑然失笑,你说的好有道理,为师竟无言以对。 第83章 大熊始登台(求订阅) 张楚神清气爽的从梁宅出来,刚坐上马车,就听到骡子在车窗旁边说:“楚爷,去哪儿,回家还是去堂口?” 张楚:“回家。” 骡子:“您不去堂口看看么?我怕熊哥一个人,镇不住诸位大哥。” 张楚不由的笑了笑,心道到底是自己人啊。 “你不懂,我去了才是给大熊压力回家罢!” 骡子的确不懂,但也不敢再多言,一挥手道:“回家!” 驾车的小弟甩了个鞭花:“驾!” 马匹拉动黑色的马车向梧桐里驶去。 黑虎堂。 大熊站在堂上,没坐。 左手边坐的是余二、李狗子、张猛等人,右手边坐的是韩擒虎等人。 一边五人,整整齐齐。 “事儿,就是这么两件事儿,堂主指派小弟来安排调度此事,还请诸位大哥,全力协助小弟。” 大熊中气十足的说完,抱拳左右连拱了两次手。 “这么大的事儿,张楚让你一个小的出来安排调度算怎么回事儿,是看不起我们这些弟兄么?” 韩擒虎说话了。 张楚不在,他大刺刺的翘着二郎腿儿,低头慢悠悠的叩击着手里的茶碗,看都看没大熊一眼,目中无人之意,溢于言表! 他的话音刚落,坐在他对面的李狗子就一拍座椅扶手,站起来指着韩擒虎破口大骂道:“去你娘的,你算个什么几把玩意,堂主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 “混账!” 韩擒虎大怒,毫不示弱起身指着李狗子咆哮道:“你他娘不过就是张楚脚边一条狗,有什么资格跟老子大呼小叫!” “老子有什么资格?” 李狗子鼓着眼珠子,额头青筋迸发,面容狰狞发狠道:“就凭老子一句话,你今天就走不出去,够不够格?” 他的话音刚落,堂外就出现了二十多号血刀队弟兄,他们全头提着长刀出现,虎视眈眈的看着韩擒虎。 通常来说,除了张楚的近身,任何人都不能将兵器带入堂口。 但李狗子是什么人? 除非张楚亲自发话,不允许他和他的人带兵器进黑虎堂,不然谁敢管他?谁能管他? 当然,这也是张楚不住堂口,这里守卫松懈的缘故。 若是在张府,别说李狗子,连卫队一踏进大门,随身兵器都得上交,须得出门时才下发。 韩擒虎脸色猛地一变,背心刹那间就涌出了一层冷汗。 他就带了两个近身小弟来堂口。 因为张楚没理由搞他。 但张楚没有理由。 李狗子就有足够的理由弄死他了! 他没忘记,他之前几乎弄死李狗子的旧事。 “哈哈哈,都是一个堂口的弟兄,拌两句嘴也就算了,没必动刀动枪的嘛!” 有人出来打圆场了。 不是大熊。 虽然今日议事是他主持,该他出来打圆场。 但大熊绝对不会帮外人,劝自己人。 相反,李狗子若真要动手,他第二个就会扑上去。 打圆场的是张猛。 在座的大哥中,也只有他最适合出来打圆场。 他起身将二人拉开,笑着岔开话题:“熊儿,堂主既然指派了你来安排调度此事,你有什么章程,就说出来大家伙儿听听吧!” 变相的承认了大熊安排调度的资格。 大熊:“小弟的想法是这样的,顶缸一共需要十四个弟兄,坐在的有十位大哥,每位大哥出一个弟兄,剩下的四个弟兄,大家抽签决定,谁抽到谁出!” “很公道!” 张猛一挑大拇指,“我没意见!” 余二紧跟其后:“我也没意见!” 李狗子目不转睛的盯着韩擒虎,就像是下一秒就要扑向他:“俺也没意见!” 韩擒虎被李狗子盯得心头一阵阵发虚,哪还敢犹豫:“我同样没意见!” 他们几个一表态,事情基本上就定下了,剩下的大哥们,一水儿的没意见。 全票通过。 “那我们再来说说清查盗匪的事儿!” 大熊继续说道:“堂主的意思是,我们趁这个机会,把地盘彻底筛一遍,看有没有虱子、跳蚤之类的玩意儿,所以,我的意思是,诸位大哥一人派十个弟兄到小弟这里,由小弟统一编队,派出去摸查地盘,待此事完结之后,再统一解散!” 他的话刚说完,李狗子就毫不犹豫的接口道:“没毛病熊儿,俺挺你!” 但他说完,却迟迟没有人应声。 连余二在内,都是一脸迟疑。 大熊还没说什么,李狗子就不耐烦的踢了余二一脚,不满的嚷嚷道:“老二,寻思啥呢!” 他是个没脑子的,当大哥前,是张楚说什么他做什么,当大哥后,依然还是张楚说什么他做什么。 私心? 当然有,比如让妹子吃好点、穿好的,自己能多去几次也就够了。 余二心头暗暗的苦笑。 他不是李狗子。 他有自己想法。 虽然他从不敢在张楚面前表露。 但这会儿李狗子一句话就把他逼到了墙角,他还能说什么,只能无奈的说:“我同意。” 大熊朝余二拱了拱手,表示感谢。 他二人表态了,张猛就有点犯难了。 他现在,可也是张楚的人。 沉吟了好一会儿,他才问道:“熊儿,你能说说,清查地盘要几天吗?” 大熊沉声道:“少则三天,多则五日!” 张猛叫苦:“那你能少要几个人吗?一次性抽出十个弟兄,哥哥手底下的生意,得丢下好一大部分!” 大熊也是无奈的摇头:“猛爷,咱这梧桐里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要彻底筛查一遍,人少了的确忙不过来!” 张猛看着他,为难的问道:“这真是堂主的意思?” 大熊:“猛爷要有疑问,可以去找堂主。” 张猛连忙摇头:“不用不用,这点小事那用得着去麻烦堂主既然这是堂主的意思,那没得说,我张猛就算是全家喝西北风也得支持!” 大熊拱手:“多谢猛爷!” 张猛摆手:“自家兄弟,这么客气作甚!” 这一句“自家兄弟”,可比刚才那一句“一个堂口的弟兄”,亲热多了。 堂内的诸位大哥,都不由的多看了他一眼。 大熊的目光落在韩擒虎身上。 韩擒虎现在只想赶紧从这里走出去,那还有心思跟他计较,“就按你说得办罢!” 大熊心头巨石瞬间落地。 搞定了! 第84章 龙腾四海 虎啸八方(求订阅) 张府。 张楚坐在厅堂之上,听着堂下大熊汇报今日黑虎堂的商议经过,忍不住出神。 这两件事,他从秦振纲那里接过来后,就一股脑的扔给了大熊,半个字都没交代。 大熊做得各种安排,包括抽签、趁机彻查整个地盘,都是他自己思索出来的。 比张楚预料中的,要好很多倍! 如果要他评价大熊这一次的安排调度工作,那么,他的评语就会是这八个字:堂皇大气、四平八稳! 无论是在对待堂口诸位大哥的态度上。 还是在这两件事情的安排调度上。 大熊都可以当得起这八个字! 其实这种抓大局的工作,最能提现一个人的性格和能力。 张楚手下的三员大将中,李狗子冲动激进,能动手解决的事就绝不动脑,而且做事不顾后果,前番他在韩擒虎那里吃那么大亏都不见收敛,反倒有愈演愈烈之势。 若是李狗子来做这两件事,张楚用脚指头思考,都能猜到李狗子肯定会把所有事,一股脑的强行压到韩擒虎那一伙人头上,韩擒虎若敢反抗,李狗子就敢武力镇压! 他不会管他韩擒虎背后站的是谁,也不会管事情最后会发展成什么样,他只想简单、粗暴、爽! 余二的性格和李狗子正好相反,他做事是瞻前顾后,能不动手绝不动手,能不得罪人绝不得罪,哪怕是韩擒虎这个摆明車马跟张楚做对的人 若是换了余二来做这两件事,他肯定会私下里一位大哥一个大哥的去联络,能争取到多少人就争取到多少人,再根据人手来安排怎样开展工作,谁也不得罪,谁的面子都过去。 这说得好听点叫中庸,说得不好听点,就是平庸、废! 也就只有大熊,心思细腻、行事稳健,才能把这两件事儿,安排得这么让人挑不出刺儿来。 “楚爷?楚爷您在听么?” “啊?” 张楚猛地回过神来,笑道:“说完了?” 大熊狐疑的点头,总觉得他刚刚像是在走神。 张楚:“这两件事,你安排得很好比我预料中的还要好,后边你只管大着胆子去做,什么都不要怕,任何事情,都有我在后边给你兜着!” 大熊点头,抱拳躬身道:“谢楚爷!” 张楚起身,“不说这些了,从今天起,你每天抽两个时辰出来,和李狗子一起练桩功!” “啊?” 大熊意外的说道,“您先前不是说过,属下过了打熬筋骨的最好年级,很难练出什么名堂么?” 张楚点头,“我先前是这样说过,不过我已经找到解决的办法了,你只要好好练功,勤勉一点,我保你有朝一日,能达到我现在的境界!” 就大熊这幅拳头上站人、胳膊上能跑马的身板儿,不练武真是太可惜了。 大熊欣喜的一抱拳,“属下定当竭力以赴,不负您对属下的期望!” 相比下去做大哥横行一方,他真的更喜欢现在这种每日里跟着张楚进进出出,有时间就练练武的简单生活。 张楚一招手:“走吧!” 柳乾坤面无表情的穿过长廊,踏进侯君棠的书房。 站在书案后的侯君棠正提着狼豪大笔写字,见他进来,微笑的朝他招手道:“老二,你来的正好,快来看看我这一笔字怎样!” “你倒好,窝在幕后,每日里练练武、写写字,逍遥自在!” 柳乾坤黑着脸上前,将三封信甩到了书案上,抱怨道:“我顶在台前,这白头发是一天比一天多,你瞧瞧,你的年纪明明比我还大,你看着却像三十出头的壮小伙儿!” 他与侯君棠,即是上下级,也是结义兄弟,私下里说话也没什么顾忌。 侯君棠扫了一眼最上边的信封,随手将大笔搁到笔山上,笑道:“又是什么事儿,让你这么烦躁?” 柳乾坤:“还不是你那个心腹爱将,在底下乱搞一气,现在好了,人家都找上门来了!看你现在该如何收场!” 侯君棠不答,拿起一封信,抽出信笺看了几眼,“啧啧”感叹道:“这小子果然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连八门帮的赌档生意都敢抢!” “何止是八门帮的赌档生意!” 柳乾坤大倒苦水,“他现在连斧头帮的印子钱生意,兄弟会的妓院生意,都在插手,人家给他递了话,他不但不收手,还变本加厉,现在好了,人家直接找到我这儿了,说他要在不收手,就立刻跟我们开战!” “那就开战啊!” 侯君棠淡笑着将手头的信笺揉成一团,扔进了废纸篓里,“我正愁找不到理由报四海堂之仇呢,他们若愿意主动开战,我求之不得!” 柳乾坤愣了愣,怪叫道:“老大,没你这么护犊子的吧?这小子坏了规矩,就算是八门帮主动开战,也是我们理亏,王大人追究起来,我们不好交代啊!” “没什么需要交代的!” 侯君棠还是那副从容不迫的模样,“王大人是七品,我亦是七品,他能奈我何!” 柳乾坤说不出话了。 他是文人练武,算不得真正的江湖中人,对权势,有着本能的敬畏。 哪怕他已经知道侯君棠跻身七品,还是无法将侯君棠和郡贼曹王大人那个层次的大人物等同起来。 在他的固定思维中,帮派天然就应该俱怕官府,就像老鼠天生就应该怕猫儿一样。 “而且!” 侯君棠拿起剩下的两封信,一起扔进废纸篓,“城西生意的划分,本就不合理,当初我们势弱,比不得他八门帮,认了也就认了,现在大家半斤八两,我们凭什么还要认?” 柳乾坤愣了半晌,突然说道:“老大,你实话实说,那小子,不会是你失散多年的亲儿子罢?” 侯君棠意气风发的表情陡然一滞,随即恼怒的喝道:“老不休,越来越不成体统了!” “哈哈哈” 柳乾坤仿佛狠出了一口气,开怀大笑道:“叫你嘚瑟!成天拿话儿噎我,你也有今日!” 侯君棠提起狼豪大笔继续写字,懒得再看这老货。 柳乾坤凑上去,就见白纸上,“龙腾四海,虎啸八方”八个雄浑苍劲大字儿,直欲破纸而出! 他心头剧震,心知城西这片囚笼,怕是困不住老大这头猛兽了! 第85章 清查梧桐里(求订阅) 大熊做事,一板一眼,极有章法。 不到两日,就将所有前期工作安排妥当,和秦振纲约好的清查时间。 第四日清晨,上百号黑虎堂帮众在黑虎堂集结这绝对是四海堂之战后,青龙帮出头人手最多一的一次! 张楚心大,依然稳如泰山的待在家里没去现场,只是让李狗子率领血刀队和卫队前去给大熊压阵。 黑虎堂。 大熊和李狗子站在大堂外的台阶上,在他们下方,一百多号手持刀枪棍棒的黑虎堂帮众正在热热闹闹的闲聊着。 人很多,但给大熊的压力却远没有那日和诸位大哥议事大。 辰时四刻,一身皂衣、腰垮雁翎刀的秦振纲,领着四位捕快如约而至,一进门就满脸堆笑的朝台阶上的二人拱手道:“熊兄弟、李兄弟,久等了!” 官差跑到帮派老巢,笑容满面的主动和帮派头子打招呼,这画面,怎么看怎么像黄鼠狼给鸡拜年。 连天不怕、地不怕的李狗子,这会儿脸色都说不出的古怪。 大熊这两日多与秦振纲联系,面色倒是一如往常:“秦捕头来得正是时候!” 秦振纲看着院儿里的一百多号人,心里甭提多高兴了这些人,可都是帮他完成工作的。 他走上台阶,热切的再次朝大熊一拱手:“熊兄弟,该怎么清查,你安排罢,后边这几天,我们兄弟五个,全听你调度!” “不敢当、不敢当!” 大熊连忙回礼道:“秦捕头与我家堂主是至交好友,小人怎敢调度秦捕头!还是秦捕头来安排调度为好!” “哈哈哈” 秦振纲大笑道:“熊兄弟不必跟我老秦客气,梧桐里你们是主,我们兄弟五人是客,客随主便嘛!再说,这次是你们的弟兄打主力,我们兄弟五个只能敲敲边鼓,让我老秦来调度,岂不是要坏了大事!” 他说得恳切,大熊也就不再跟他客气了,“那小人就僭越了!” 秦振纲连连摆手:“不妨事、不妨事!” 大熊脸色一正:“小人昨夜就已经派人封锁了进出梧桐里所有街道,防止有贼人趁夜逃脱,避开我们这次清查后再潜回来,接下来,我会将弟兄们分成十队人,两队人一条街,挨家挨户的盘查,重点是成年的精壮男子,必须要说出谋生途径,并由友邻担保,可疑的闲杂人等,一律带回堂口,由秦捕头亲自审问,确认无疑,再放回去!” 秦振纲越听越惊讶,待大熊说完后,忙问道:“这可是我那张老弟定下的章程?” 大熊毫不犹豫的点头:“自然是我家堂主定下的章程!” 秦振纲不由的感叹:“难怪张老弟年纪轻轻便能身居高位,这行事之法,堪称滴水不漏,老辣如经年老吏啊,我不如远矣!” 大熊拱手:“若是秦捕头没有异议,小人就安排弟兄们出去做事了。” 秦振纲点头:“自无异议!” 大熊回过身,朝者下方的百余号人堂中弟兄一挥手,“出发!” 百余人轰然应诺:“是!” 稍后,百余人便在各自队长的带领下,有序的踏出黑虎堂的大门。 这百余人,来自于不同的大哥手下,大熊将这些人打散了,重新整编,十人一队,队长由血刀队或者卫队的精干弟兄担任,确保了他们出去之后,既不会过分扰民,又不会找个地方窝起摸鱼。 一百人分散到偌大的梧桐里,宛如江河入海,并未掀起多大的波澜。 在大熊的再三嘱咐下,领队的队长们在挨家挨户盘查的过程中,也尽量做到了以礼相待,并声称是协助官府捉拿匪人,将此事对张楚声望的影响,降到了最低。 大熊和李狗子、秦振纲等人,就侯在堂口,坐等手下的弟兄们回应。 梧桐里的住户,成份极其复杂。 有武定郡下辖各个区县受灾后涌入锦天府避灾的落魄户,张楚家就是这样来的梧桐里。 也有从关外流浪到锦天府安家落户的化外之民,像李狗子这种操着一口大碴子味儿口音的人就是。 复杂的人口来源,必会带来一系列的治安问题。 可偏偏,这里又穷得连官差都不愿意进来,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片在烈日下都散发着腐朽气息的贫民窟。 很难想象,在锦天府这种寸土寸金的一郡治所,梧桐里内竟然有大片无主的空窝棚但凡有活路的住户,都会削尖了脑袋拼命往其他地界钻,在牛羊市场睡大街,都比在梧桐里的屋子里睡觉要安全。 死人,在这里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 有饿死在屋里,直到腐烂恶臭传到街面儿上才被人发现的。 有因为几个大钱,甚至是一块野菜窝头,就当街被人活活打死的。 更多的是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第二天尸体就直接出现了在阴沟里。 张楚刚穿越过来那会儿,每次出门都是心惊胆战的,唯恐平白无故的就被人弄死在哪个阴暗角落里。 很多时候,他都觉得暗自庆幸,还好他的前身是个常年挣扎在饿死线上的废物,不然,绝不可能在梧桐里活这么久! 这种一潭死水的状况,直到张楚加入黑虎堂后,才慢慢有所改善。 且不说他自己的生意和工地,雇了多少梧桐里的穷鬼,养活了多少家庭。 只说他后来逼着黑虎堂大佬们去拼命赚钱,就间接性的盘活了整个梧桐里的经济。 有钱了,有吃的了,有活计了,有奔头了,谁特么还会成天盯着别人嘴里的野菜窝头流口水? 但从根儿上来说,黑虎堂对梧桐里了解,还只停留在表面上。 让堂口里那些渣滓出去查一查梧桐里有多少大姑娘小媳妇,人人都是一把好手! 可让他们出去查一查,梧桐里到底有多少住户、靠什么谋生、每天有多少人进出梧桐里、每天又有多少人无声无息的死去,他们就麻爪了。 连张楚那日执行家法时,都被赶来的梧桐里穷鬼们吓了一跳他还是一堂堂主,都不知道梧桐里竟然有这么多人口。 这种大环境下,要真是有什么杀人狂魔、江洋大盗藏在梧桐里,那就跟回家了没什么两样! 这也是大熊提出趁机彻查梧桐里的时候,张楚觉得他做得很好,并且全力支持他的原因。 第86章 出事了 骡子领着十个弟兄,挨家挨户的盘查。 这份活计并不复杂,毕竟梧桐里的成年男丁,他就算是不认识,也肯定眼熟,攀谈几句后,总能确定对方的身份。 “嘭嘭嘭。” “有人吗?” 他站在一个独门独户的院子前,使劲儿的拍了拍门。 “嘭嘭嘭。” 无人应门。 他后退了几步,疑惑打量这间院子。 按理说梧桐里内空着的,都是些破烂窝棚,像这种有门有院儿的房屋,不应该无人居住才是。 听到他大力的敲门声,他刚盘查完的几户人家就溜溜达达的凑过来看热闹来了。 骡子见状,扭头高声道:“于狗蛋,这房子有人住么?” “呸。” 人群中,一个穿得破衣烂衫、蓬头垢面的成年男子磕着南瓜子儿,吧唧着嘴说:“俺也不知道,平日里没见这户人家有人进出过,倒是夜里好像听到过这屋里有人说话。” 穷是穷得有道理的。 这日子才稍微好点,这大白天就不出去找活计,在家里游手好闲的嗑南瓜子儿,张楚的日子都没他们清闲。 “嗯?” 骡子一绞眉头,他们盘查梧桐里盘查的什么,不就是这种鬼鬼祟祟的人么? 他回过头,喝道:“把门撞开!” 一个腰大膀粗的汉子闻言,兴致勃勃的一个十米助跑,飞身一脚踹在老旧的院门上。 “嘭!” 院门当即脱离门框,飞进院里。 骡子往里边看了一眼,院子里空荡荡的,没有柴火、没有衣裳,不似有人居住,但房门却是紧闭着的,看不到屋里的情况。 他想了想,一挥手道:“留两个人外边守着,其余人,跟我进去!” 小队自动分成两拨,骡子领着八人鱼贯而入。 “嘭。” 这是房门被踢开的声音。 没过多久,屋内突然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打斗声,留守在门外的两人心头一惊,正准备冲进去帮忙,就听到骡子又惊又怒的大喝声从里边传来。 “回堂口,求援!” 院外的两人对视了一眼,当即分开,一人去寻找这条街的另外一支小队,一人返身朝堂口狂奔而去。 堂口里。 大熊和李狗子好酒好菜的招待着秦振纲等人。 酒是温好的黄酒,杯是拇指大的一钱小杯,喝得都很克制。 一个值守的小弟步履匆匆的走到大熊身边,在他耳边低语了一会儿。 大熊面不改色的听他说完。 李狗子好奇的看着他:“熊儿,啥事儿啊?” 秦振纲也放下了筷子,伸手按住腰间的雁翎刀:“熊兄弟,是出什么事儿么?” 大熊笑了笑,“没啥大事儿,就是一个弟兄,在盘查的时候调戏了人家的媳妇,在街上撕扯起来。” 两人瞬间收回了目光。 李狗子:“嗨,屁大点事儿,也要来找你,底下人都是干什么吃的!” 秦振纲也是“哈哈”一笑:“好色之心,男儿有之嘛,来来来,熊兄弟,咱们哥俩再走一个!” 大熊苦笑着拱手,“老哥哥先容小弟过去看看,我家堂主最厌恶这种手脚不干净的弟兄,前番才打断了七个不干人事儿的杂碎一条臂膀,小弟可不能再让这事儿捅到我家堂主面前了!” 秦振纲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嘛,老哥理解,去吧去吧!” 大熊告罪一声,起身拍了拍李狗子的肩头:“狗哥,你可要陪秦捕头喝好啊!” 李狗子看着他,心里似乎是觉得有哪儿不对劲儿,但以他的智商,想不了太多、也懒得想那么多,挥手道:“去吧去吧,酒俺给留着,你回来再赶进度!” 大熊笑着应下来,一转身,脸色就陡然阴沉了下来。 他举步都大门外走,脚步越走越急促。 走出黑虎堂大门,他伸手点了十个血刀队弟兄,朝自己一招手,示意他们跟上,再拉过李狗子的心腹孙四,在他耳边低语道:“出事了,立刻去请楚爷过来!” 孙四儿震惊的看了看他,再看了看里边还在喝酒的李狗子,一点头,转身朝张府狂奔而去。 张氏坐在炭炉前,手里拿着一个鞋底慢慢纳着。 张楚陪着老娘坐着,有一搭没一搭的陪她拉着家常。 这样的机会很难得。 张楚总是很忙。 不是在外边忙着忙那,整日里看不到人影。 就是在家练武,用各种理由支开她,不让她一旁观看。 虽然她知道,儿子不让她看他练武,是不想让她揪心。 但不让她看,她就不揪心了么? 能像现在这样平淡安乐的坐下来,拉拉家常,张氏真的非常满足,满足得微微发福的面庞上都洋溢着淡淡的笑容。 张氏将纳鞋底的锥子伸到花白的头发间磨了磨,忽然想起一事儿来,说:“楚儿啊,娘前两日去牛羊市场找了王媒婆,让她给你寻一门亲事” 张楚吓了一大跳,连忙打断她:“娘,这么大事儿您怎么都不跟儿子商量一下?您就饶了儿子吧,牛羊市场儿子三天两头去,就没见过几个看得顺眼的姑娘,您再容儿子一段时间,再过个一年半载,儿子一定一次性给您领十个八个花儿一样的儿媳妇回来,整日里一口一个娘烦死您!” 这事儿吧,他还真没考虑过主要是他现在能接触的女子,除了妓院里出来的,都长得那叫惨不忍睹,一开口,口气都能熏死老狗! 一个阶层,有一个阶层的圈子。 他如今在锦天府内,勉强也算得上是衣食富足之家,但帮派头子的身份,注定了他入不了那些真正大富大贵之家的眼,更别提将自家从小锦衣玉食养大的闺女下嫁给他。 除非,他有朝一日跻身七品,或者是一统城西帮派界,他才有资格,跻身锦天府真正的上层阶级。 “不能再等了!” 张氏固执的摇了摇头,放下鞋底掰着手指头计算:“看门要俩月,定期少说也要一两个月,送婚书、下聘,过大礼、安婚床,怎么着也要一个月多,这就大半年了,再十月怀胎儿呐,你再拖下去,娘怕娘都看不到大胖孙子出世了,到了下边,不好跟你爹交代啊!” 人到六十古来稀,在这个时代,能活到六十岁就已经算是长寿了,张氏今年四十有余,身子一直又不太好,有这样的顾虑很正常。 张楚有些不耐的埋怨道:“娘,您说什么呢,咱家现在不缺钱,您好好的保重身子,争取看到您的重孙辈儿娶妻生子,咱老张家光大门楣!” 仿佛是看到张楚描绘的的美好景象,张氏笑的是见牙不见眼,“那当然最好不过了,但你的婚事,不能再拖了” 老妇人少有的坚决。 张楚不愿和老娘犟嘴,想了想,试探着问道:“那要不,儿子先找几个填房的,先把大胖孙子给您生下来,娶妻什么的,咱们再往后缓缓?” 走肾而已,多简单个事儿。 张氏寻思了一会儿,觉得这好像能更快抱上大胖孙子,也就不坚持了,点头:“也行!” 张楚一拍手,“那就这么定了,等儿子空了,就去找几个模样周正的大姑娘回来。” 母子俩刚聊完,一道人影就急吼吼的冲了进来,人还没到,惊慌失措的大叫声就已经传到厅堂里,“楚爷,出事儿了!” 张楚一挑眉毛,抬眼就见到了自家老娘脸上的惊惶之色,顿时心头火起,一把抓起身侧的茶碗就砸出去,“滚出去,重新禀报!” “啪。” 茶碗在门前炸开。 前脚踏进厅堂的孙四顿时就吓得面色如土,连忙退出厅堂,细声细气儿的小声比比:“堂主,属下有事禀报!” 张楚起身,走到堂上,从兵器架上抓起横刀,笑着对老娘说:“娘,儿子出去办点事儿,您中午给我炖点绿豆汤,我最近牙有点疼,兴许是上火了。” 张氏六神无主的紧紧捏着鞋底,颤声道:“娘给你炖你可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张楚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温言道:“您就放心吧,儿子如今手下好几百号弟兄呢,能出啥事儿?” 张氏心下稍安,又起身拉着他嘱咐道:“有啥事儿尽量好好说,别动刀动枪的!” “嗯呐、嗯呐!” 张楚连连点头,“儿子一定跟人好好说!您就别担心了!” 他话都还没说完,张氏眼眶中豆大的眼珠子就滚下来。 张楚宽慰了她好一会儿才总算是脱身走出厅堂。 一走到孙四面前,他抬手就是一巴掌甩在他的后脑勺上,“谁让你在家里大喊大叫的?长没长脑子?” 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 孙四习惯性的揉了揉后脑勺,心里小声比比:难不成做大佬的,都喜欢打人的后脑勺? 他已经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弯着腰,看都不敢看张楚:“小的知错了、小的知错了,下次一定改、一定改!” 张楚阴沉着脸,“回头再让李狗子收拾你带路罢!” 他没问什么事儿。 孙四刚才一开口,他就已经猜到出了什么事儿,而且还知道事儿肯定不小,不然大熊不会请他去。 他只是没想到,自己地盘上,竟然还真有见不得光的魑魅魍魉! 第87章 百花道人 张楚抵达现场,就见大熊率领数十堂中兄弟,刀斧齐出的将一间独门独院儿房屋团团围住。 见他前来,大熊连忙迎上来,面带愧色的拱手道:“楚爷!” 他在内疚把事情办砸了,不得不请张楚走一趟。 张楚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不用有太大压力,我来了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大熊快速的给他介绍:“这户人家屋门常年紧闭,周围的住户说,没见过这家人进出过,只是在夜里听到过这房子里有人说话,骡子就带着几个弟兄撞开门冲进去了,然后就被里边的人擒住了至今生死不知。” 张楚听他说完,面色不改的再次问道:“骡子带了几个弟兄进去?” 大熊:“八个!” 张楚终于皱了皱眉头。 八个精壮的成年男子! 纵然都是没练过武的普通人,想要轻易擒下他们,也不什么易事。 他们手里可都拿着兵器! 张楚自忖,自己也能做到,但一不敢保证自己毫发无伤,二不能保证一个都不放脱。 里边,要么是八品高手! 要么,就是一群人! 他沉吟了一会儿,又问道:“喊过话了没有?” 大熊点头,“喊过,无人应声!” 张楚颔首,表示明了,然后紧了紧手里的横刀,越众而出,高声喝道:“我是黑虎堂堂主,张楚,敢问里边的弟兄,是混那条道儿的?” 话音落下。 迟迟无人回应。 张楚扭头看大熊:“确定人还这里边?” 大熊点头:“一出事,周围几条街的弟兄就赶过来封锁了这里,他们不可能走脱。” 张楚回过头,双手拄着横刀,再次开口道:“里边的人听着,我数三个数儿,再无人应声,我就一把火烧了这里我的名声,你们应该听过,我的兄弟今天若是死在这里,无论你们是那路人马,我都会杀你们全家,给他们报仇!” “一!” “二!” 他沉稳的大喝,声音里听不出半点迟疑之意。 就在他喊出“三”的时候,里边终于传出了声音,“张堂主,好大的威风!” 声音有些嘲弄。 “我没什么威风!” 张楚毫不犹豫的接口道:“但你们在我的地盘上藏身,不给我打一声招呼也就罢了,还敢抓我的人阁下未免太不把我张楚放在眼里了!” 里边的人说道:“哈,我们在梧桐里扎根的时候,你张楚还不是堂主!” 张楚:“但现在,我是堂主!” 顿了顿,他不待里边的人说话,再次高声道:“我不喜欢和藏头露尾之辈说话,我再给你们三个数儿,出来一个人跟我谈判!” “一!” “二!” “张堂主何必着急,不就是想逼我们兄弟现身么?呵,你可要考虑清楚了,见了我们的面儿,有些事情,你可就脱不了干系了!” 里边的人又开口了,声音依然有些嘲弄。 “何必唬我,别处我张楚不敢吹嘘,可这梧桐里我便是王法!” 张楚嘴上不肯势弱,心头却是心思急转。 里边的人刚才那句话,透露出两条信息。 第一,他们的身份见不得光,而且不是那种无名之辈,应该是一亮出招牌,就知道他们是谁的那种人物。 第二:里边不是八品高手,而是一群人,放火威胁不了八品高手,反倒有机会趁乱突围。 张楚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装逼为好,免得真把自己给套进去了。 他朝大熊挥了挥手。 大熊会意,连忙招呼围着这间院子的弟兄们,都转过身,背对着这间屋子。 里边的人回话:“既然张堂主都不怕担干系,那我又何惧现身一见!” 张楚不再说话,目光紧紧的盯着房屋的门。 不多时,一个褐衣的精瘦汉子,提着一把单刀,缓缓从屋里走了出来。 这人肤色黝黑,像是常年经受风吹日晒之人,身量不高也不壮,且貌不惊人,属于那种丢到人堆儿里就泯然众人矣的路人甲式人物。 但张楚的目光粗略的在他身上扫视了一圈之后,很快就找到了重点! 此人的左脸颧骨处,有一处印章大小的墨色图案。 那玩意不是刺青,是一种名叫“黥面”的刑罚,直白说,就官府给重罪犯打下的记号,就像是养马之人在马屁股上的烙印一样。 黥面,是一种极重的刑罚,犯点小偷小摸与打架斗殴之类的小罪,是没资格享受这种待遇的,而且一旦受此刑,基本上就告别正常人的生活了,连帮派,通常都不会收留这类人物麻烦太多! 水浒传里,宋江、杨志等人,都曾受此刑罚! 张楚很快就收回了目光,问道:“我的弟兄们呢?” 听张楚没有再追问自己的来路,此人“哈哈”一笑道:“张堂主不愧是白纸扇出身,果然是个聪明人,你的弟兄,都完好无损的!” 张楚冷哼了一声,“希望他们是真的完好无损才好说吧,今儿的事儿,该如何了?” “这句话,该我问张堂主才是吧?” 张楚:“要我说?那好,放了我的人,我派人礼送你们出梧桐里,只要你们从今往后不再踏入我的地盘,大家就井水不犯河水,权当没见过!” 此人冷笑道:“那我们要不想走呢?” 张楚一拍手:“那更简单,我今日就先拿你们给我的弟兄陪葬,再找你们背后势力的麻烦!” 此人面容一滞,随后又强撑着冷笑道:“张堂主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张楚“呵呵”一笑,提起横刀轻轻跺了跺地面:“你见过几条能压过地头蛇的强龙?况且你们的人,也没法子大批进入锦天府罢?” 双方都在试探。 对方在试探张楚的底线。 张楚也在试探对方背后的势力。 但很明显,双方都心有忌惮,都不想翻脸。 这群人现在惹不起张楚。 张楚也不想和这群明显是亡命之徒的人结下梁子。 当然,前提是骡子他们还活着。 “有道是不打不相识,我们和张堂主今日也算是认识了罢?何不折个中,大家合作呢?” “合作?可以啊!” 张楚笑了:“可你们能给我带来什么好处?” “很多!” 此人说话很有底气,“女人、钱、人手还有一条路!” 张楚看着他:“什么路?” “退路!” 张楚心头一动,面上却依然不屑的看着他,“谈合作,可以,让真正主事的人出来跟我谈,你,不够资格!” 此人大怒,正要说话,就听到身后响起一声轻笑,“久闻张堂主大名,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此人连忙垂首退到一边。 张楚一定神,就见到一个约有三十出头,穿一袭白衣,头上插着一根莹润玉簪,颇有几分出尘气息的俊朗男子,背着手缓步从阴暗的屋里走出。 他面上白白净净的,没有黥面。 张楚心头一振,暗道这是条大鱼。 他拱了拱手,正色:“敢问先生,如何称呼?” 白衣男子笑道:“江湖上给面子的朋友,都称我为百花道人。” 张楚也笑:“先生可没穿道袍。” 白衣男子淡淡的说:“道在心中,不在身上。” “有理、有理!” 张楚抚掌赞叹:“先生这等出尘的人物大驾光临我梧桐里,我却未能一尽地主之谊,我这个黑虎堂堂主,很失职啊!” “张堂主不必介怀!” 百花道人轻笑道:“刘五堂主在此盘踞四载,我与他也未曾谋面!” 两人于刀枪剑戟的包围之中,谈笑自若,颇有相逢恨晚之意。 张楚:“先生可能将我的弟兄放回来?他们还有事情要做,一大群人在这里耽搁着,也不是个事儿!” 百花道人微微点头:“继续扣留着张堂主的弟兄,是有些失礼把张堂主的弟兄都放了!” 立在他身旁的那个汉子闻言一急,不由的往前凑了一步,急声道:“军师” 百花道人朝他一摆手,示意他不用多言。 张楚只是笑着看着他们。 不多时,鼻青脸肿、灰头土脸的骡子等人,就空着手出来了,见了院门外的张楚,都惭愧的低下头不敢看他:“堂主。” 张楚伸手轻轻拍了拍几人身上的灰尘,温言道,“你们没做错什么,去把脸擦一擦,继续做事。” 八人重重的一点头,退到一边。 张楚:“大熊,安排弟兄们继续做事,别都在这儿杵着!” 大熊看着他,心头一急:“楚爷” 张楚同样是一摆手,示意他不用多言。 大熊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一转身,大声道:“继续做事!” 几十号黑虎堂帮众有序的散开了。 但大熊没动。 人群中属于卫队和血刀队的弟兄们,也都没动。 张楚瞪了他们一眼,回过头一脸“无奈”的笑道:“让先生见笑了。” 百花道人微微一笑:“无妨,张堂主的弟兄担忧张堂主的安危,是好事!” “也是!” 张楚点了点头,然后豪气干云的大声道:“大熊,去安排点酒菜过来,我要与百花先生一醉方休!” 百花道人闻言,微微苦笑道:“一醉方休不敢当,张堂主的酒量,如雷贯耳啊!” 张楚挑了挑眉毛,暗道有点意思啊! 第88章 退路 晌午过后。 张楚一身酒气的从百花道人藏身的院子里出来。 一直守在院门外的大熊见他出来,连忙迎上去,在他耳边低声道:“楚爷,没查到百花道人这号人物。” “当然查不到!” 张楚嗤笑道,“这明显就是假名,你要查到了才是怪事!” 这个百花道人,是个真正的老江湖、老狐狸。 张楚跟他喝了一个多时辰,明里暗里掏了他无数次话,对方都应对得滴水不漏,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透露给他。 哪怕是张楚以商议合作细节为借口,步步紧逼,对方的口风都极紧,只是不断重复什么“等到时机成熟之时,贫道自会派人去拜见张堂主”。 很没诚意是不是? 如果是其他合作,张楚定然是早就掀桌子了! 但“退路”,张楚的确很感兴趣! 老话说的狡兔三窟。 他在城西这片经营了这么久,也只经营出了青龙帮黑虎堂这一窟,而且周遭还有无数豺狼虎豹窥视,算不上安乐窝。 一旦青龙帮或者黑虎堂出事,他立马就会变成覆巢之卵、丧家之犬,逃都没地儿逃! 所以,只要是真能多出一条退路来,哪怕是条件苛刻一点,张楚也是能够接受的毕竟是能保命的玩意,贵点也理所当然! 张楚:“从今天起,派人一天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给我盯着他们,但凡有点风吹草动,立即向我禀报!” 大熊先点了点头,然后一细想,又觉得执行起来有难度:“那他们要出了梧桐里了呢?” 张楚毫不犹豫的说:“照跟,这伙人每天几时起、几时睡,吃了什么,见了什么人,买了东西,我都要知道!” 说到这里,张楚忽然停下脚步思忖了一会儿,而后话锋一转,说:“算了,你还是物色一个够机灵、够细心,又靠得住的弟兄出来,专门负责此事罢!” 他突然觉得,是时候组建一个独立的情报部门了! 虽然他目前手底下,并没有这类人才,只能矮个儿里拔高子,先把架子拉起来再说。 大熊迅速把身边的人过滤了一遍,问道:“楚爷,您看骡子怎么样?” “骡子?” 张楚想了想,觉得这倒是个好人选。 骡子是他的近身出身,忠诚度自不用说,而且为人机灵、做事仔细,的确有干情报工作的潜质。 “行,这事儿你先接手,等这事儿过了,再让骡子来找我,我好好跟他交代交代!” 大熊点头:“好的楚爷您现在是回家么?” “去堂口!” 张楚背着手朝黑虎堂走去,眼神坚定的冷声道:“老子倒要看看,老子的后院儿里,到底藏了多少见不得人的老鼠臭虫!” 大熊连忙招呼周围的卫队和血刀队跟上。 同样是一身酒气的百花道人,背着手走进屋里。 黑暗中,有人低低的喊道:“军师!” 百花道人:“开窗罢,我们已经暴露了,再藏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 “是!” 有人打开了窗户,点起了油灯,屋内终于亮了起来。 就见到厅堂的各个角落里,都站着一条大汉,而且每人的手中,都抓着一把明晃晃的长刀,仔细一数,竟然有七八人之多! 这些汉子,身上的戾气都极重,眼珠子在阴暗处都显得绿莹莹的,宛如野狼的眼睛一般直到现在,这些人抓刀的手,都还青筋暴起。 和这些人相比,张楚黑虎堂的帮众虽多,但不过是一群土鸡瓦狗而已! 只怕也就卫队和血刀队之中,能挑出十来个能和这些汉子相提并论的精锐! 百花道人对这些人身上的戾气似乎早就习以为常,淡定的虚按了按手:“好了,没事了,都把刀放下!” 听到他这句话,屋内的众人这才松懈下来,收起长刀,疲惫的东倒西歪一时间,整个屋里到处都是低沉的喘气声。 精神一直保持高度紧张,很耗神的。 百花道人不以为意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碗热茶捧在手心里,目光沉凝的小口小口啜饮着。 一身白衣如雪、清隽如文雅之士的百花道人,在一群浑身戾气的厮杀汉当中,就宛如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这么说,性别或许有点不太合适,但他坐在这七八条汉子中间,的确是十分的违和! 偏生,屋内众多汉子看他的目光,都十分的尊敬! 不久后,屋外望风的路人甲汉子走进来,恭声道:“军师,黑虎堂的人都撤了!” 百花道人没看他,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 路人甲汉子看着他,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忍不住担忧的低声问道:“军师,那个姓张的,可靠么?” 百花道人闻言,目光一扫,发现屋内的众人都竖着耳朵在听,沉吟几息后,就轻松的说:“暂时还算可靠!” “如果不可靠,这里现在已经被他黑虎堂的人给包围了!” 路人甲汉子更担忧了,低声问道:“那我们需不需要换个地方藏身?” “没意义的!” 百花道人摆手:“只要我们还在梧桐里,就避不开他的耳目其他地方,我们现在只怕是没那么容易出去了!” 路人甲汉子闻言暗怒,压着嗓子喝道:“难道他张楚还敢扣押我们不成?” 百花道人笑道:“扣押不至于,但监视是肯定的,我们既然抛出了诱饵,人家也咬了钩,那么无论是他,还是我们,都不能轻易反悔,否则,就要付出代价!” 路人甲汉子懊恼的甩了自己一耳光,“都怪属下,没能提早警觉,不然您怎么会暴露!” “不用过分自责。” 百花道人放下茶碗,目光闪动的笑道:“这次和张楚正面接触,或许是坏事,也或许是好事我们的身份,在锦天府活动起来毕竟有诸多不便,如果张楚真愿意搭线,我们以后或许就不用冒险进入这锦天府了!” “您觉得张楚会是真心和咱们搭线么?” 百花道人想了想,微微点头:“八九不离十他现在的处境,很需要一条退路!” 第89章 盘外招 很明显,第一天就挖出了百花道人这条大鱼,令张楚错误的估计了梧桐里的斗争形式。 在他的命令下,一百多号人仔仔细细的排查了四天,只差没数清梧桐里有多少耗子洞了,最终却只排查出一票干小偷小摸的鼠辈。 秦振纲倒是高兴了,他今年的任务终于不愁没人顶了,但张楚想要再挖出几条大鱼的愿望,自然也就流产了。 哪有那么多江洋大盗给他挖 不过好歹也算皆大欢喜了。 这事儿了结之后,日子就又回到正轨上。 张楚宅回了家里,每日里专心练武,以期早日跻身八品,有空就调教调教李狗子、大熊和骡子他们,日子悠闲得完全不像一堂之主。 当然,这期间也不是没有大事发生,虽然这件大事,早就在张楚的预料之中。 飞鹰堂堂主铁鹰,正式退居总舵,出任护法长老。 飞鹰堂,由陈刀接任! 对此,张楚很无奈,但再无奈,他也没有能力改变这个结果。 陈刀上任之日,大摆酒席,宴请了青龙帮内所有大哥级以上的人物赴宴。 张楚也收到了请帖。 但他当然不可能去给陈刀造势,只是派大熊送了一把柳叶刀过去个种含义,就看陈刀怎么想了。 陈刀上位飞鹰堂堂主,青龙帮内的形势,立刻就发生变化。 青龙三大堂口,已有两大堂口落入了镇北军一系的人物手中。 飞鹰堂,陈刀! 四海堂,步风! 唯有黑虎堂,还在以张楚为代表的青龙帮老人们手中。 悬殊的力量对比,让青龙帮底层一派风声鹤唳之象,所有底层帮众都在猜想,这两大派系,什么时候彻底决裂! 反倒是身处风暴中心的张楚,稳如泰山,吃得香、睡得着。 决裂? 他不认为陈刀和步风有勇气跟他决裂。 第一,陈刀和步风,都还只是武道学徒,哪怕联手,也打不过他! 武道学徒和九品武者之间的差距,不是多一个武道学徒就能弥补的,更况且,张楚又不是新晋升九品的菜鸟,再给他一两个月的时间,他都能跻身八品了! 第二,真当总舵的高层大佬们,都是死人? 张楚虽然不知道侯君棠和柳乾坤推陈刀上位的用意,但他知道,那俩老阴货这么安排肯定不是为了让青龙帮内斗分裂的! 时间一晃就进入了腊月中旬。 焚烧松柏树枝的味道,弥漫了整个城西。 浓郁的年味儿,驱散了河流结冰的深重寒意。 张府成了张氏的主场。 阖府上下,都被她老人家指挥得团团转。 杀年猪。 熏腊肉。 大扫除。 祭灶王 张氏总能找出那么多事情来做。 连成天在张府蹭吃蹭喝的大熊、李狗子等人都被老妇人抓了壮丁,安排了一大堆活计! 成天是忙得不可开交。 不过老妇人到底还是心疼儿子的。 这不,在李狗子和大熊等人,苦逼的拿着抹布里里外外的擦洗门窗的时候,张楚守在熏腊肉的临时灶台边上,美滋滋的烤着火。 嗯,名义上他的工作是熏腊肉就是看着临时灶台里火,不停的添加松柏枝。 当然,这个工作其实也不轻松。 毕竟张府家大业大,吃饭的人多,熏的腊肉也多。 整整十头猪,加起来两三千斤,挂腊肉的临时灶台,都搭了一层楼那么高! 但就在张楚瞅着灶台里黄澄澄的腊肠流口水,考虑着今晚是不是先让老娘给自己开个小灶的时候,把守大门的卫士走了进来,低声禀报道:“楚爷,郑屠户来了!” 张楚不意外,“哦?他又送什么来了?请他进来吧!” 他家的猪肉,一向都是由郑屠户供应,包括灶台里熏着的这十头年猪,都是郑屠户带着手下的伙计过来亲手料理的。 张楚是个知恩的人,别人帮过他一次,他就会记一辈子。 卫士闻言补充道:“他没送什么过来他好像被人打了,鼻青脸肿的。” 张楚意外的一挑眉:“谁敢打他?你请他进来,我问问!” “是!” 卫士转身出去了,不一会儿,就领着鼻青脸肿的郑屠户进来了,他浑身泥泞,仔细看,还能看出许多脚印来。 郑屠户一见张楚,立马嚎啕出声:“楚爷,救命啊!” 张楚见他身上没血迹,心里也就没当一回事儿,还开玩笑道:“咋的啦老郑?这是打野食被嫂夫人抓了个现场么?” 他手底下的人命都超过一打了,普通的打架斗殴,他是真不放在眼中。 郑屠户几乎都要给他跪下了:“不是啊楚爷,我老郑哪有那能耐啊,是兄弟会的人,砸了我的摊子,还掳走了您大侄子,明言要您亲自去取人啊楚爷,您一定要救救您大侄子啊,我老郑家三代单传,就这么一颗继承香火的独苗啊!” “兄弟会?” 张楚心下猛的一沉,立马就反应过来,这肯定是冲着他来的! 他支持张猛大力发展赌和嫖这两门生意,其中嫖这门生意就是属于兄弟会的,兄弟会想要弄死他,他一点都不意外。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兄弟会动不了他,竟然会使这种盘外招,拿郑屠户这个局外人做文章! 大意了! 张楚扔了手里的火钳,面沉如水的站起来,郑重朝郑屠户施了一礼,“老郑,是我连累了你对不住!” 郑屠户抹了一把眼泪,语带哭腔的说:“我老郑为您挨点打、吃点亏不打紧,可您大侄子” 张楚再次一揖到底:“放心,我这就带人去找兄弟会要人,他们若敢伤我大侄子一根手指头,我定要他满帮上下死埋绝!” “大熊、李狗子!” 闷雷般的大喝声在张府炸响。 几个弹指后,灰头土脸的二人就拿着抹布出来。 “楚爷,什么事啊!” “楚爷,咋地啦?” 张楚脸上阴云密布,没心情解释:“集结人手,抄上家伙儿事儿,跟我出去一趟” 二人一见他的脸色,就知道肯定是出事儿,不敢再多言,扔了手里的抹布就开口大叫道。 “卫队,集合!” “血刀队的犊子们,都给老子滚出来!” 急促的脚步声立刻在张府的各个角落响起。 张楚大步走进厅堂,提着横刀出来。 张氏闻声赶来,惊慌失措的望着院子里人荒马乱的景象,“楚儿,啥事儿啊?” 张楚心头火气越烧越旺,但见了老娘,还是强挤出一抹笑容:“娘,儿子有事要出去一趟,您安心在家等我回来就成对了,我要吃腊肠,您晚上给煮上两根,嗯,两根就够了,不用给李狗子和大熊煮!” 张氏死死的捏着衣角,“你要吃什么娘都依你你别出去行么!” 张楚摇头:“有人不想过这个年,儿子也没办法,您就别管了,儿子吃的就是这碗饭,免不了的!” “大熊,李狗子,集合完毕了么?” 院子中的二人异口同声的回应道:“楚爷,集合完毕!” 张楚一扬手中横刀:“出发!” 第90章 怒从心起必杀人 “骨碌碌” 杂乱的脚步声中,颠簸车轮滚动声清晰可闻。 卫队、血刀队,近四十号人马簇拥着阴沉沉的黑色马车,朝着黑虎堂疾驰。 李狗子单手抓着黑虎堂大旗,在最前方狂奔领路。 迎风招展的黑底白纹的下山凶虎旗,在猎猎声中张牙舞爪,澎湃的杀气,宛如北风一般在大队人马之中剧烈的呼啸着,呼啸着就如同一头发狂的公牛,哪怕前边是一堵铜墙铁壁,此刻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撞上去。 要么筋断骨折! 要么撞破南墙! 张楚想杀人! 他们想替张楚杀人! 张楚跪坐在马车里,黑柄黑鞘的狭长唐刀,横放在他的膝上。 他双手紧紧的抓着刀,骨节因为用力过巨儿发白。 他极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笃定,兄弟会敢以这种方式逼他前去,定然有所依仗! 他觉得自己应该保持清醒,好好的思量该如何应对才是。 但他没法冷静! 他愤怒! 不可遏制的愤怒! 兄弟会若是对他出招,无论是明枪还是暗箭,他都不会这样愤怒! 帮派斗争,本就如此! 但他们不该对一个局外人下手! 江湖事,江湖了! 这即是混帮派的底线。 也是做人的底线。 他虽然经常口口声声的喊着要杀谁全家人。 但程大牛的家眷,至今都依然好好的在梧桐里过活,就足以代表,他恪守着这条底线。 而现在,兄弟会越过这条底线,那么就只有不死不休了! 所以他愤怒。 愤怒中还夹杂着后怕。 兄弟会既然都使了这种盘外招,为什么会拿郑屠户做文章,而不是接拿他老娘? 难道他老娘,还没郑屠户他儿子更能威胁他张楚? 还不是因为他这些时日都在家中,张府又长期有数十号人把手,他们找不到机会! 这份后怕,就跟火上浇油一样,让他的愤怒更加炽烈! 他现在只想打死兄弟会的会长,再连带着他们满会上下,一起打死! 无论他兄弟会今日有什么算计 无论他兄弟会的背后站着谁 不如此不足以提醒城西帮派界,没种动他,就别他妈的乱伸爪子! 马车行至黑虎堂。 张楚坐在马车里,轻声的说道:“大熊,放响箭!召集全堂人马!计时点卯!” 他的声音,并不愤怒。 但大熊却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前所未有的愤怒。 他一声不发的从怀中取出一枚响箭,对着天空一拉。 “嗖。” “嘭嘭嘭。” 一道红色的烟花冲天而起,在半空中接连炸响三次,声传梧桐里! 青龙帮的响箭,只有青红两色。 青花,堂主级以上的人物都可以发,但需要总舵回应,一旦总舵也发出青花响箭,那么,全帮死战也就是城西之地大名鼎鼎的青龙响箭。 红花,是三大堂主的命令响箭,并不需要总舵回应,红花响箭一出,全堂死战! 在青龙帮的历史上,红色响箭的出现的次数,比青龙响箭出现的次数还要少。 没有哪位堂主,会在倾堂一战的时候,还拉不下脸面朝总舵求援之前的四海堂血战,赵四海放的,就是青龙响箭。 张楚放红花响箭,就是不想让总舵插手干预。 红花响箭一出,小半个城西都躁动了起来。 所有的青龙帮帮们,都纷纷放下手头的活计,走出家门,在看清楚响箭的方向是在梧桐里时,飞鹰堂与四海堂的帮众们,心头是既庆幸,又忐忑。 庆幸出事的不是自家堂口。 忐忑是谁也不知道黑虎堂这是要对谁动手。 那些还记得张楚“仇不隔夜”血虎之名的青龙帮老人们儿,心头更是求爷爷告奶奶,祈求千万不要是自家那个愣头青堂主招惹到那个狠人才好。 黑虎堂的帮众们,没时间庆幸和忐忑。 他们有刀子,翻出刀子。 没刀子的,提上劈柴的斧头。 丢下碗筷、扔下生意,提上裤子。 从摊子里、家里、相好床上冲出来。 百川归海一般的涌向黑虎堂。 这种时候,并不需要先找到自己的大哥。 因为自己的大哥,肯定也在去堂口的路上。 当沙漏的最后一粒沙子落下来之时,张楚的面前,已经站了三四百条的气喘吁吁的昂然汉子。 比之当初刘五在任时,何止强大了一倍? 点完卯的大熊合上手里的黑虎堂花名册,走到张楚面前恭声道:“禀堂主,有七人未到。” 他的话音还未落,就有两名迟到的汉子满头大汗冲到了人群边上,一脸惊恐的望着张楚。 红花响箭一出,迟到是极其严重的后果谁知道你是迟到还是畏战? 张楚扫了二人一眼,轻轻一招手道:“入列罢,下不为例!” 二人连忙躬身道歉:“谢堂主!” 待他们的入列后,张楚淡淡的说道:“未到者,带头大哥明日将人交到堂口,断去一臂,逐出黑虎堂!” 他的声音虽轻,但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心下无不猛地一凛! 他上位以来,待堂中弟兄不可谓不宽厚,但一旦犯了他的忌讳,他惩罚也是极重就没有什么挨板子、挨鞭子之类的小惩大诫,动轴便是断去一臂,逐出黑虎堂! 张楚没有说些开场白之类的废话,直接举起手中横刀猛地一震,爆喝道:“跟我走,去杀人!” 声如虎啸,震耳发聩! 三四百号黑虎堂帮众,没有跟专业捧哏的一样大吼一声“去杀人”。 但站在最前方的大哥们,明显的发现,身后的喘息声,变得粗重了,一股股掠过自己的炙热目光,刺得他们头皮发麻。 心头最震撼的,是韩擒虎! 他是趟过尸山血海的老卒! 他懂什么叫士气! 更明白,有些带了一辈子士卒的校尉,都没有这种一句话便能调动所有士卒战意的能力! 这是一种可以名之为的“个人魅力”的玄学玩意儿。 有这种玩意儿的人,天生便是战场上的宠儿。 他没有。 犀利如陈刀,也有没有。 癫狂如步风,依然没有。 张楚竟然有! 第91章 人死卵朝天 不死万万年 兄弟会,城西三大中型帮会之一以前是四大中型帮会之一,自从张楚灭了毒蛇帮,就变成了三大中型帮派之一。 兄弟会在城西竖旗的时间,还在青龙帮竖旗之前。 之所以一直屹立不倒,除了帮主“花柳成”成大方会做人,一直在八门帮和青龙帮之间左右逢源之外。 张楚还听说,是因为成大方的亲妹妹是郡贼曹王大人最宠爱的小妾,城西的帮派都不得不给那位王大人几分面子,这才一直没动兄弟会。 兄弟会盘踞的区域,名之为波澜胡同,面积还不及梧桐里一半大,但遍地都是暗娼妓院虽然大多是提枪上马、没有半分情趣可言的低端皮肉场子,但毕竟是独门生意,有兄弟会撑腰收费又高,说是日进斗金也没错! 像李狗子这种娶不起媳妇儿的老光棍,总要有个地儿解决一下生理需要吧? 也正是因为波澜胡同的暗娼妓院,都是没什么竞争力还店大欺客的低端皮肉场子,张猛才能顺风顺水从波澜胡同抢走客源。 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大猪蹄子嘛,有了新场子,谁不愿意过来尝尝鲜? 当然,张猛抢生意能抢得这么顺畅,这中间肯定也有张楚“尊重劳动人民的劳动成功,减少剥削”的政策,提高了姑娘们的主动服务意识,让大猪蹄子们感受到了在波澜胡同感受不到的风情的功劳。 出来玩儿,什么最重要? 感觉! 总而言之,兄弟会绝对的确有足够的理由,搞张楚。 张楚若能吞下波澜街,也绝对是如虎添翼! “来啊大爷!” “哼,小骚浪蹄子,本大爷今日乏了,改日再来收拾你!” “择日不如撞日嘛” “黑虎堂办事,闲杂人等,一律退避!” “啊” “快走快走!” 三四百号精壮的持械汉子冲入莺莺燕燕的波澜胡同,就如同饿虎入了羊群。 霎时间,尖叫声、关门声、脚步声齐飞,裙摆、绣鞋、手帕乱舞,小半个波澜胡同都是一片鸡飞狗跳之象。 但诡异的是,他们这么多人冲入波澜胡同乱打乱砸,竟然没有兄弟会的人手出来阻拦。 两三百号一路打砸的招摇过市,笔直的冲入兄弟会堂口所在的街道。 “停下!” 身处卫队中的张楚下令勒止了人群,面无表情的打量前方的这条街道。 这条街不宽,顶多只能容纳两台马车并行。 两边全是二三层高的妓院。 而上街的尽头,就是兄弟会堂口的朱红色鎏金大门! 此刻两边的妓院大门紧闭,街面上空荡荡的一个人影儿都没有,一种诡异的寂静,更是将这条街烘托得如同鬼蜮一般。 大熊看了一圈儿,心头惴惴不安的低声道:“楚爷,有些不对啊!” 张楚目测了一下波澜胡同的街道宽度,冷笑道:“无外乎设伏而已李狗子!” 他大喝。 “俺在!” 前方的李狗子提着一把近四尺长,刀头宽有两掌,像极了给牲口铡草料的铡刀的厚背大砍刀,大步走回张楚身边,“楚爷,怎么办,您说话儿!” 张楚的目光在这货手里那把华而不实的厚背大砍刀上扫过,眉梢不自然的抖了一下,心道到底是年轻人啊,什么东西都追求大,却不知道光大是没用的,技术好才是王道。 “你血刀队开道,杀入兄弟会堂口,见人杀人、见门破门,我不喊撤,你们便不能后退一步!” 李狗子抬起大砍刀拍了拍胸脯,豪言道:“您放心,你不喊撤,谁敢后退,俺第一个砍了他!” 张楚目光一转,落到了韩擒虎脸上:“韩擒虎,你带着你手下的弟兄们,压在血刀队之后!血刀队若退,你杀血刀队,你若退,我杀你!” 他的目光极冷,话音更像是锋利的刀子一般,一字字、一句句的往韩擒虎心口上扎。 韩擒虎心下剧震,却找不到推诿的理由:张楚是以心腹打先锋,又不是让他们先上去送死,他有什么理由推诿? 此刻三四百号的人围在张楚周围,韩擒虎当真是半个“不”字儿都不敢吐,只能硬着头皮拱手道:“属下定当竭力以!” 不想,张楚却是一口打断了他:“你可以摸鱼,我的刀,在等着你的头!” 韩擒虎心头一寒! 张楚不再跟他比比,举刀大喝道:“动手!” 李狗子拖着大砍刀,声嘶力竭的爆喝道:“兄弟们,跟俺上!” 话音落,血刀队近三十条精壮汉子,就如同山洪暴发一般,轰轰烈烈的倾泻而出。 韩擒虎见状,也只能硬着头皮一挥刀大吼道:“弟兄们,跟我上!” 他和他那四位心腹大哥的人手,加起来将近两百人,陡然狂奔起来,势如万马奔腾! 但就在下一刻,长街两旁的妓院二楼,突然涌出了大队人马。 有的拿着打猎的轻弓往楼下射。 有的拿着石头往下砸。 甚至还有往下泼热油的! 重物落地声音,黑虎堂弟兄的惨叫声,顷刻间连成一片。 还不待张楚反应,他的身后又突然传来了震天的喊杀声。 他一回头,就见到黑压压的一片人影,宛如洪水般朝着这边杀过来。 粗略一扫,少说也有四五百号人,眨眼间就封住了他们所有的退路! 中计了! 区区一个兄弟会,决计不可能有这么多人手! 刹那间,张楚被怒火蒙蔽的理智,全回来了。 “是兄弟会、斧头帮联手了?” “还是兄弟会、斧头帮、八门帮一起联手了?” “不对,这背后,肯定还有步风在穿针引线,不然兄弟会怎么可能冲进牛羊市场抢人?” “哈哈哈,好一个请君入瓮的毒计!” 几个弹指间,他的心头就接连闪过了这些念头。 不过他还能冷笑。 因为他早就已经猜到,兄弟会敢用这种手段请他过来,肯定有所依仗! 虽然这个依仗,出乎他以外的硬的! 但没事 若有南墙,撞穿便是! 他今日边要教这几大帮会明白一个道理:这是个武者当家做主的世界! 而他,是拥有金手指的男人! 张楚不慌不忙的摘下玄色大氅扔到地上,朝大熊伸出左手:“把人参给我!” 惊惶失措的黑虎帮帮众们,这会儿全看着他这个主心骨。 见他面不改色,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心头的惶恐,顷刻间就是消失了大半! 对啊,怕个蛋! 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 呸! 盘他! 第92章 杀穿长街 “啪嗒。” 精致的古银匣子扔到了地上,张楚抻着脖子的将一大把人参薄片囫囵吞入腹中! 这一大把人参薄片,足够他将体内的血气消耗九成九后恢复到巅峰状态,还略有富裕! “铿!” 他拔刀,正准备冲杀出去,就见到压过来的人群,忽然停在了他面前十余米外。 “张楚,还不是束手就擒!” 一道大喊从人群中传来,喊声中志得意满,带着戏谑的笑意,似乎已经看到了张楚扔下兵器,任他们鱼肉的的景象。 喊话之人的意思,并不是真要张楚投降,而是要逼他谈判。 张楚是九品武者,他身后还有一两百号人手。 若真是拼个鱼死就算他们的人手两倍于张楚,也肯定会损失惨重还不一定能留下张楚! 杀不死张楚,后患无穷。 杀死了张楚,同样后患无穷。 张楚可不是什么独行侠,他是青龙帮的堂主,他背后站着整个青龙帮。 这无疑不符合联手的几大帮派的利益。 所以他们搞出这么大的阵势,真实目的其实只是想逼张楚退步,交还从他们手中抢走的生意,当然,如果还能张楚手中抢走瓦罐市场和杂碎汤生意当补偿,自然最好了。 帮派斗争,打打杀杀是常态,但真正能一战打垮其他帮派的例子极少,大多都是一边打一边谈,以优势不断蚕食对手的有生力量,待对手彻底虚弱后,再一口吞下对方的所有地盘和生意。 这其中的道道,张楚也明白。 但他今天不想动脑子了。 他也烦透了这种算计过来、算计过去的弯弯绕了。 他现在只想放开手脚疯一把! 他扔了刀鞘,感受着腹中涌出的滚滚热流,感受着体内似乎要撑爆他周身血肉的滂湃血气,面色狰狞的一挥横刀,咆哮道:“擒你妈呢!跟我杀!” 他一马当先,宛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 玄衣卫队紧跟其后,齐声爆喝道:“杀!” “杀!” 停留在原地的黑虎堂帮众们,轰然应诺,宛如江河决堤,一涌而出。 近四百号的黑虎堂帮众,一分为二。 李狗子领着韩擒虎等人,攻打兄弟会堂口。 张楚领着卫队、张猛等人,反杀冲杀几大帮派的联军! 张楚的张狂,令前方黑压压的人群一阵骚动,有人大喊着“弄死他”,有人奋力往前挤。 三人成虎! 几百号血气方刚的大汉凑在一块儿,就算是个胆小如鼠的懦夫,也变成狂热的勇士了! 隐藏在人群中的主事之人显然也没料到,在这么悬殊的人数对比下,张楚竟然还敢主动发起攻击,心头又是惊又是怒,霎时间,什么算计都抛到九霄云外了。 他大喊道:“给我杀!” 黑压压的人群闻声一拥而上,杀声震天。 但是,已经迟了! 在张楚的率领下,黑虎堂一两百号人已经冲出七八米,身体的重量在狂奔的加速度下,已经形成了最原始的冲击力! 骑兵为什么能比步兵前,皆因为马匹带来的冲击力,完胜人体的力量。 张楚一马当先,冲进涌上来的人群之中,手中横刀,化作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雪线,掠过一人的脖颈。 一颗人头落地,鲜血从无头的胸腔中喷涌出两米多高,宛如血雨! 残酷、血腥的景象,比什么豪言壮语都更提气! 黑虎堂一两百号人气势大振,“嗷嗷”叫的挥舞着刀子、斧头冲入帮派联军中大砍大杀,瞬间就冲得密集的人群一阵阵人仰马翻! 有道是此消彼长! 黑虎堂的帮众们气势如疯虎! 帮派联军的气势,自然被他们压下去了。 狭路相逢勇者胜,就是这个道理!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张楚冲在最前方,手下无一合之敌,撕开了帮派联军宛如洪流般倾斜而下的气势。 他双手握着横刀,大开大合的大砍大杀。 手来手断! 脚来脚断! 脑壳来了稀巴烂! 没有人能让他慢下脚步! 大熊唯恐他有失,不断大喝弹压着卫队的进攻欲望,死死的护在张楚四周。 他们替张楚挡住来自周围的明刀暗枪,同时给那些被张楚砍得半死的人补上一刀,扩大战果! 张楚为锋,卫队就为刀身,组成一把锋利的长刀,一刀在四五百号的帮派联军当中,劈出了一道狰狞的口子。 宛如激流般源源不断四五百号帮派联军,竟然挡不住他们往前突进的势头! 而跟在卫队后边的一两百号黑虎堂帮众,则是不断的将这道口子扩大,不断放他们的血,割他们的肉! 没有什么捉对厮杀! 呈长方体的狭窄街道,也完全摆不开架势。 这就是一场一面倒的屠杀! 虽然被屠杀的一方,明明是人多势众的一方! 张楚拼命的往前突进! 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慢下来! 一旦慢下来,就会立刻进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消耗阶段! 他们人少,耗不赢帮派联军! 唯有不断向前,彻底撕裂联军,才有赢的希望! 从他的角度看出去,是层层叠叠的狰狞扭曲面容,和一把把雪亮的刀子、斧头、柴刀。 很乱! 非常非常的乱! 上一个弹指,他还在砍死一个拿刀的敌人。 下一个弹指,他就不得不挥刀荡开一把飞向他面门的柴刀。 好在长期劈活桩锻炼出来的眼力和手脚配合,让他能游刃有余的应对这样的场面! 再加上腹中源源不断涌入四肢的热流,不断的弥补着他的消耗,让他不至于力竭! 他挥刀! 不停的挥刀! 不要命的挥刀! 这种时候,任何的招式技法,都是虚的。 够快! 够狠! 够不要命! 你就能在敌人杀死你之前,杀死敌人!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杀了多少人。 他只知道,很多很多 鲜血。 打湿了他的双手。 染红了他的青衫。 涂满了他的脸颊。 形如人屠! 突然,他感到眼前似有光亮,他一步向前,劈死了最后两个对他递刀子的杂碎,映入他眼帘的,却已是空荡荡的长街。 杀穿了! 第93章 溃败(求订阅) 九品武者对普通成年男子具有碾压性的优势。 但并非刀枪不入,也非是力无尽时! 若真是死战不退,二三十人便足以堆死一名九品武者! 张楚能杀穿五六百人的帮派联军,并非是他已有了力敌五六百个持械壮汉的实力。 他能杀穿五六百人的帮派联军的原因很多。 一是因为他并非单打独斗。 这一点,非常非常重要! 打过群架的人都知道,一打二,只要不是真正的练家子,就很难打赢,因为你很难站得住,防得住一个人,防不住另一个人。 但二打三、二打四,虽然人数上的差距依然存在,但却远没有一打二那么艰难,如果体力和狠劲儿上能占优势,还有很大希望打赢,因为你只需要面对你身前的人就行,不用担心你在对着身前的人疯狂输出的时候,后背被人偷袭。 张楚的身边,就有着十人卫队! 他们守住了张楚的两翼和后背,张楚只需要专心的挥刀向前砍杀就行了也为是为什么万人敌级别的战场猛将,身边也会有着卫队的存在。 第二,张楚能杀穿帮派联军五六百人,并不是意味着他一个人击败了五六百人的联军! 狭窄的街道里,人挤人,同一时间,能向他递刀子的,其实始终只有那么五六个、七八个人! 他砍死这五六个、七八个人后,就能向前一步。 再砍死五六个、七八个人后,又能向前一步! 这种程度的车轮战,如何挡得住每天劈活桩的张楚? 他今日手里拿的可不是木刀,是真家伙! 张楚排开跟着他杀穿帮派联军的黑虎堂帮众们,再一次走到人群的最前方。 就只见长街上已经东倒西歪的躺了无数尸体。 这其中,大部分都是帮派联军的尸体。 少部分是黑虎堂的尸体。 刺眼的殷红鲜血,染红了青石板,汇聚成溪流,流入两边的阴沟里 浓到化不开的血腥味儿,在鼻尖前缭绕,令人作呕。 在他的对面,三四百号的帮派联军战战兢兢的看着他们,许多人连手里的刀子都抓不稳了,颤抖得波光粼粼。 黑虎堂一轮冲锋,就杀了他们一两百人,谁能不惊,谁能不怕? 那可是一两百条活蹦乱跳的人命啊! 论人数,他们依然占上风。 但他们胆气已丧,不堪再战! 黑虎堂的帮众们,也很疲惫,受了伤的,伤口还再流血! 但他们看着最前方那道笔直如长枪般的人影,心头的战意却是不减反增! 张楚扫视了一圈儿后,一言不发的割下一节衣袖,将刀柄绑在右手掌心。 在他身后的一百多号黑虎堂帮众们见状,也都纷纷抽出腰带,将自己手里的家伙绑在手心上。 沉默中,气氛肃杀如夜雪! 突然,有人色厉内荏的大喊道:“张楚,你当真要跟我们死磕到底?” 先前人多,张楚没看清说话的人。 现在人少了,张楚终于看到说话的人了。 却是一个皮肤黝黑、身量高大,有着一脸络腮胡的褐色汉子。 此人手中倒提着一把长柄阔面斧头,身边紧密的围着十来个精壮汉子,一看就不是普通的帮派成员! 张楚没见过此人,只能肯定,此人既不是兄弟会会长“花柳成”成大方,也不是斧头帮帮主“鬼面斧”许洪! 传言成大方喜穿花衣,身量富态,宛如富家员外。 许洪身高丈余,腰粗如柱、掌大如锅,一拳就能打死牛! 这个褐衣汉子,与这二人的描述皆不符! 但此人手里拿着斧头 张楚打量着他沉吟了几息后,疑惑的问道:“斧头帮二当家许强?” 褐衣汉子见张楚终于肯说话,大喜的使劲点头道:“就是我!” “哦!” 张楚平平淡淡的点了点头,然后抬起左手轻轻的朝前方一挥:“杀光他们!” 立在他身侧不远处的张猛有心表现,抡起大刀面子咆哮道:“兄弟们,跟我杀!” 他冲出去。 一百多号黑虎堂帮众沉默的跟着他身后,发足狂奔。 没有喊杀声,但一张张狰狞的面容,已经传递出了凶悍的战役! 三四百号帮派联军见状,本就已经浮动的人心,瞬间就崩了。 他们是地痞流氓,不是军卒。 他们和黑虎堂、和张楚之间,也没什么非要分个你死我活的仇恨。 能扛住黑虎堂上一轮大砍大杀而没有溃散,已经可以说是对帮派忠心耿耿了! 如今,还有什么理由能支撑着他们,再继续和黑虎堂这群不怕死的愣种死磕? 在黑虎堂的一百多号弟兄杀到他们面前的时候,终于有人压不住心头恐惧,扔了手里的刀斧,转身撒丫子逃了朝着兄弟会总坛的方向。 有了第一个人,就会有第二个人 连锁反应之下,帮派联军,溃败了! 不是没有还想打的勇士。 但他们身处溃逃的人群中,连站稳都很艰难,还如何厮杀? 逃吧! 保命重要! 一百多号的黑虎堂帮众,跟赶鸭子一样的追着两三百号帮派联军砍。 一时间,哭喊声,哀嚎声,喊杀声,兵刃碰撞声,交汇成了一场大型的厮杀交响乐。 只是一心逃命的帮派联军似乎忘记了,兄弟会总坛方向,还有黑虎堂的一百多号人手。 李狗子和韩擒虎他们,堪堪清理完两边妓院上的伏兵,正准备继续冲击兄弟会的总坛,就见到后边有一大片人连滚带爬的朝着这边冲过来。 仔细一看,哟呵,好多人都空着手呢! 这还说个蛋蛋! 李狗子一声令下,一百多号黑虎堂帮众齐齐转身,亮出刀斧严阵以待。 韩擒虎倒是很想摸鱼,但他总觉得李狗子一直在偷瞄自己的脖子,就闭嘴不言,任由李狗子指挥了。 前有狼。 后有虎。 三四百号帮派联军汉子这会儿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请君入瓮,变成了自己入瓮了。 就在两三百号帮派联军汉子准备硬着头皮,冲入李狗子他们的阵中杀一条活路出来的时候,张楚的大喝声正好赶到:“弃兵跪地者,不杀!” 这一句话,瞬间就带走了他们刚刚奋起的余勇。 “啪啪啪” 顷刻间,兵器扔在地上的声音连成了一片。 第94章 可能是年轻吧 “滋滋” 横刀的刀锋在地面上拖行,发出刺耳的噪音。 张楚缓步走进跪地投降的帮派联军当中,滴血的青衫下摆迎着北风飘扬,宛如一杆残破的战旗,所过之处,跪倒在两旁的帮派联军汉子们莫不垂下头颅,不敢直视他的双眼。 张楚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淡淡的开口了:“许强何在?” 无人应声。 但从张楚的角度看出去,却分明看到有一伙人把头垂得更低了。 做贼心虚,无外如是。 他笑了,有些冷。 不需要他示意,大熊已经带着如狼似虎的卫队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的将许强按了地上。。 许强扑在地上,十指扣着青石板的边缘,惊恐的大叫道:“张楚,你要做什么?” “我是斧头帮二当家,许洪是我亲大哥,你不能杀我!” “你说了,只要我们扔了兵器跪地投降,你就不杀我们的弟兄们,动手啊,张楚要出尔反尔啊!” 他拼命挣扎着,歇斯底里的惨叫着,一股骚臭的黄色液体从他的下身蔓延开来像极了待宰的肥猪。 人群中一阵骚动,有人不忿的抬起头,却在一把把雪亮的刀斧逼迫下,重新垂下了去下。 反抗? 他们拿什么反抗? 张楚拄着横刀,木然的任由许强煽动这三四百号的帮派联军的反抗情绪。 大熊抓着许强的一条腿,将他从人群拖出到张楚面前,按到在地。 四个卫士抓着他的四肢。 大熊抓着他的长发,拉长了脖子。 许强的叫声已经凄厉如杜鹃啼血:“张楚,我大哥不会放过你啊” 张楚面无表情的扬起横刀,一刀劈下。 “噗嗤。” 鲜血喷了张楚一脸。 无头的尸体,喷涌着大股的鲜血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 围着这三四百号帮派联军的黑虎堂帮众们,气息一下子就变得粗重了。 一把把猩红的长刀、斧头,颤抖中反射出一片片妖异的光芒不是恐惧,是冲动! 想将手里的刀斧,砍进这些帮派联军的脖子里的冲动! 暴力,才是最让人上瘾的魔鬼! 张楚无动于衷的甩了甩横刀上的血珠子,再次淡淡的开口道:“成大方何在?” 无人应声。 张楚慢慢皱起了眉头。 周围的黑虎堂帮众们紧紧的凝视着他,喘息声越发的剧烈了。 他们在等他下令大开杀戒! 终于,跪地的帮派联军中,有人顶不住如此恐怖的压力,崩溃的大喊道:“会长在总坛!” 张楚的眉头松开了,轻声喊道:“李狗子!” “俺在!” “给你一刻钟,把成大方带到我面前!” “得嘞!” 李狗子呲着一颗大金牙,笑得份外的阴冷暴戾! 连韩擒虎见了他的笑容,心下都忍不住猛地一颤。 在这种场合下,还笑得出来的,不是傻子,就是疯子! “血刀队!” 李狗子举起他的门板大刀,如同挥舞战旗般的朝兄弟会总坛一挥,“跟老子上!” 一刻钟后,浑身腥气逼人的李狗子,按着披头散发的成大方跪倒在张楚的面前。 此人果然如传闻中的一样,好穿花衣,一身儿争奇斗艳的牡丹锦袄穿在身上,配上白腻的肤色,阴不阴、阳不阳,gay里gay气的。 张楚仔细打量此人,最令他感兴趣的是这么近的距离,他竟然都没有感知到此人体内有血气翻涌迹象。 也即是说,此人是个连武道学徒都不是的普通人! 一个连武道学徒都不是的普通人,竟然也能当场一帮之主?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他摩挲着手里的横刀,用一种令的成大方毛骨悚然的目光看着他,淡淡的笑道:“你竟然没逃?” 成大方此刻虽都已经披头散发的跪在了血地里,但却并未像许强那般失态的大喊大叫,还维持着一帮之主的最后风度。 听到张楚的话,他一挑细长的柳叶眉,冷笑道:“我为什么要逃?” 张楚冲他挑了一个大拇指:“不愧是能做会长的,有胆识!” 他的态度令成大方心头一阵惊疑不定:“你敢杀我?” 有靠山的人,总是这样迷之自信。 张楚随手一刀捅在他肚子上,“为什不敢?” 成大方不敢置信的低头看了看还插在自己肚子上的横刀,直到剧痛袭来,他才一脸呆滞的抬起头看着张楚道:“你凭什么敢?” 张楚笑道:“可能是年轻吧!” 顿了顿,他又问道:“郑屠户的儿子,还好吧?” 成大方僵硬的点头,“没少一根手指头。” 张楚点了点头,偏过头对身旁的大熊道:“放他的家眷离开城西。” 大熊点头记下。 张楚上前拍了拍成大方的肩头,轻声道:“多的话我也就不说了,你在城西作威作福这么些年,也够本了,安心上路吧!” 他的态度,少见的温和。 因为这个成大方,的确是个体面人。 体面人,就应该体面的去死。 成大方神色惨然:“你考虑过杀我的后果吗?” “暂时还没考虑!” 张楚说道:“不过肯定很麻烦!” “知道很麻烦,为什么还要杀我?” 张楚指了指身后的那一地尸体:“因为你,我这么多弟兄过不了这个年,我这个当大哥的,总得给他们一个交代吧?” 成大方怔怔的看了他许久,忽然说道:“你不适合混帮派!” 张楚淡淡的回道:“你说了不算!” 成大方不由自主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处境,苦笑道:“成者王侯败者寇,我说了的确不算还有的商量么?我可以花钱买我的命,多少都可以,你开价,我不还价!” 张楚遗憾的摇头:“我是真想要你的钱但你的钱,买不回来我这些弟兄的命啊!” 成大方的脸色慢慢平静下来了,笑道:“那我就先去黄泉路上等你了,你可一定要来!” 张楚点头:“想等就等吧,等上个七八十年,我总会去的到时候只要你不再招我,说不定我们还能喝一杯!” 成大方慢慢收敛了笑容。 张楚提起横刀。 就在这时,一道急促的大喊声从长街的另一头传来。 “张老弟,刀下留人!” 成大方的嘴角顿时浮起了笑意。 他以为,他不用死了。 然而下一秒,猩红的横刀就捅进了他的心口。 他嘴角的笑容还未泛开,就定格了。 第95章 抓我啊 秦振纲和一个张楚十分眼生的年轻捕头,领着近二十名皂衣捕快匆匆赶到。 许多年轻的捕快,走进这条宛如屠宰场的长街后,脸色都极其的难看,好些个都在捂着嘴干呕。 而两位捕头,却是直接无视了这一地尸体和两边跪着的几百号帮派联军,直奔成大方而来。 秦振纲经验丰富,走到张楚面前后只是看了一眼成大方,就脸色难看的一拍大腿道:“老弟,糊涂啊!你没听说他和王大人的关系么?” 这种话都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足见秦振纲是真拿张楚当朋友。 酒肉朋友,也是朋友。 张楚笑了笑,拱手道:“老哥不必为小弟操心,人,小弟已经杀了,王大人若要责罚,小弟接着便是!” 秦振纲还待说话,蹲在成大方的尸身前探他脉搏的年轻捕头已经起身大喝道:“秦捕头,请自重!” 秦振纲脸色一僵,不忿的闭上了嘴。 张楚凝眉,暗道这个愣头青是从哪儿蹦出来的? 年轻捕头解下腰间的绳索,面沉似水走向张楚,口中装腔作势的喝道:“本官乃郡衙捕头王英豪,梧桐里张楚,本官现在指认你谋害他人性命,触犯大离律例,立即束手就擒,随本官郡衙走一趟!” 一个不入九品的微末小吏而已,却口口声声自称本官,张楚听了只想发笑。 “哦?” 张楚随手将横刀抛给大熊,似笑非笑的伸出双手,“那就请王捕头抓我罢!” 王英豪扯开绳索就要上前捆住张楚的双手。 就在这时,周围的所有黑虎堂帮众齐齐向前一步,两百把多把猩红的刀斧对准了他。 王英豪心下的猛地一颤,扭头色厉内荏的爆喝道:“你们要如何?造反么?” 无人应声。 一片寂静。 但一双双凶狠的眸子,已经把他们的意思表达得很清楚了:你他娘的有种捆一个试试? “王捕头可别乱扣帽子,我们黑虎堂的弟兄,可都是良民!” 张楚嗤笑着打破了寂静,伸着双手主动向前一步:“王捕头还是专心点,赶紧抓我回郡衙吧!” 王英豪迟疑了几息,硬着头皮上前把绳索搭到张楚的手腕上。 就在这时,一把不知道从谁手里飞出来斧头,旋转着劈向他的后脑勺。 王英豪也有两下子,一听到破空声就心知不好,连忙一歪头。 斧头擦着他面颊从他和张楚之间飞了过去,只在他俊朗的面颊上,留下了一道一指长的血痕。 他摸了一把自己的面颊,看到鲜血,吓得腿都软了! 刚才那一斧头,绝对不是吓吓他而已! 他若没避开,绝对死定了! 他惊恐的拔出腰间的雁翎刀,转过身声嘶力竭的咆哮道:“是谁?站出来!” “哈哈哈” 李狗子大笑着说道:“俺们都看到了,是从天上落下来的!” “哈哈哈,对啊,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王捕头以后走道可千万要小心点,别一不小心就被天上落下来的刀子给插死了!” 血刀队的弟兄们猖狂无比的大笑道! “闭嘴!” 张楚轻声呵斥了一声,不悦的说道:“没看到王捕头正忙着抓我呢吗?” 李狗子收了笑容,举起门板大刀指着王英豪,一脸毫不掩饰的杀意! 王英豪额头上的冷汗都冒出来了。 他又不蠢,哪还不知道,今儿这个事儿一个处理不好,自己只怕就走不出这条街了! 他心中紧急思考着对策。 哪知,张楚又再度向前一步,把双手伸手到他的面前,“王捕头不是要抓我嘛,快点吧,我手举软了!” 王英豪冷汗津津的看着张楚,不敢动弹。 张楚一挑眉,再度上前一双,双拳带着一抹血光怼在王英豪的胸膛上:“你他妈不是要抓我吗?你倒是抓啊!” 王英豪只觉得眼前一黑,脚步踉跄的倒退了几步,撞入了捕快群中,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 最后还是秦振纲看不下去了,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一声,轻声说:“老弟就不要跟王捕头一般见识了,他还年轻嘛!” 他开了口,张楚的脸色也就慢慢缓和了,笑道:“不怪小弟不给老哥面子,只是这厮,太不知趣了他姓王,王大人族中的子侄?” 他问的是族中子侄,不是亲儿子。 王大人是郡贼曹,市级公安局局长般的人物,他的儿子,怎么可能会当区区一个派出所所长?熬资历都没这么熬的! 秦振纲没答话,只是朝张楚眨了眨眼皮子,示意是的。 张楚嗤笑了一声,旁若无人的走上前去,伸出手在近二十号捕快的包围下,拍了拍王英豪的面颊,神色阴戾的轻声道:“小子,以后放激灵点,这次是我给王大人和秦老哥面子,再有下次,我保证你不能活着回去!”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被张楚这么侮辱性的拍打面颊,王英豪的俊朗的面色顿时就涨成了猪肝色。 但他不敢开口。 因为他从张楚的眼神中看到了杀意! 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杀意! 张楚胸中确有杀意! 杀成大方之前,他的确顾虑重重。 但一刀杀了成大方后,他反而没那么多顾忌了! 他郡贼曹王大人的确位高权重,武力强大! 但那又如何? 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身如浮萍、命如草芥的穷鬼了! 他是黑虎堂堂主! 他也是九品武者! 逼急了他,他直接反出城落草为寇便是! 横刀在手,上哪儿都能奔出一条活路来! 没必要窝窝囊囊、憋憋屈屈的委曲求全! “老弟,今儿这事儿,你看” 秦振纲又开口了,语气很为难。 张楚回过身,面上的阴戾之色尽去,温煦的笑道:“我张楚在梧桐里竖旗,又不会跑,老哥只管回去复命,王大人那里,小弟会请我青龙帮帮主代为陈述,总会给王大人一个交代的。” 秦振纲依然为难,成大方死了,他又带不回去张楚,复不了命。 他左思右想了一会,凑到张楚耳边低语道:“老弟,你看是不是交两个人出来让老哥带回去不能让上官的面子过不去啊!” 张楚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就低声回应道:“不会死人吧?” 秦振纲实话实说:“下大狱是肯定的了,苦头也免不掉,至于死不死人,就看老弟你如何应对了!” 张楚沉吟了几息,转身朝大熊招了招手。 大熊过来,张楚在他耳边低语了一阵。 大熊点了点头,转身走入依然跪在街道两边的帮派联军当中,不一会儿,就领着十来个条汉子回来了。 张楚看了这些汉子一眼,沉声道:“安心去,家中老小,我会代为照顾,待此事了结之后,你们可入我黑虎堂,我会给你们留几个好位子!” 十几人抱拳弯腰,恭声道:“谢堂主!” 他们没得选。 他们是败兵,张楚给了他们路,他们不走,下场就只有死! 张楚颔首,转身朝秦振纲一拱手:“老哥,人我交给你了,请代小弟照顾一下,事后必有厚报!” 秦振纲摆手:“你我兄弟还说这些作甚还愣着作甚?锁人,回衙门复命!” “喏!” 一干捕快闻言一拥而上,解下腰间绳索将这十几人的双手绑起来。 秦振纲带着人匆匆离去。 但张楚知道,这事儿没完! 不过再没完,也是后边是的事儿了。 当务之急,是将利益最大化,争取更多谈判的筹码! “韩擒虎,打扫战场,把弟兄们的尸身,全给我带回黑虎堂,少一人,你就拿你自己的尸体凑上!” “李狗子,把你手下的弟兄留给我,你自己挑五十号弟兄,把这些人给我押回黑虎堂,擅动者,通通砍死!” “张猛,接手波澜胡同,务必要给我稳住局面,三天后,我要继续波澜胡同恢复原样,做不到,你就从哪儿来、回来哪儿去!” “其余弟兄,除负伤无法再战的之外,都随我去斧头帮!” 一条条命令,有条不紊的从他嘴里传到下去。 黑虎堂近三百号人,一分为四,迅速忙碌起来。 张楚带去斧头帮的人最少,不足七十人,但都是黑虎堂中的精锐! 他估摸着,斧头帮的主力人马,都在波澜胡同了,留守老巢的,绝不超过五十人! 七十号血性男儿,对付不到五十号杂鱼,够了! 斧头帮是城西三大中型帮派中,实力最接近青龙帮和八门帮的中型帮派。 早在两三年前,斧头帮帮主许洪就许下了“三百斧头平城西”的豪情壮语只可惜,喊了两三年,还只是口号! 他们盘踞的地盘,名为鞍马市场。 原是一处依靠牛羊市场生存的副属市场,专卖一些诸如鞍鞯、马鞭、马铁蹄等等精细物品,人流量也不小。 自斧头帮盘踞此地,以印子钱谋生后,鞍马市场就变成了一个满街都是地痞流氓乱窜的三教九流之地,正常的商户,在此地根本无法开门做生意,渐渐的也就落没了。 这就是帮派和地盘的另一种生态关系。 如四海堂和牛羊市场,就属于一种互利互惠的生态关系,四海堂维持牛羊市场的秩序,壮大牛羊市场,牛羊是反哺四海堂。 而斧头帮和鞍鞯市场,就属于一种病态寄生的生态关系,斧头帮盘踞在鞍鞯市场,不断吸取鞍鞯市场的养分,在壮大己身的同时,也在毁灭鞍鞯市场。 直白点说,鞍马市场就是城西第二穷的区域,也就比梧桐好点。 但鞍鞯市场的地里位置,又十分的重要。 它是锦天府城西连接南城的一处交通要道,只要吃下了鞍鞯市场,就随时可以攻入锦天府南城帮派界。 张楚率人攻入斧头帮总坛的时候,总坛内早已人去楼空。 他派人出去一打听才知道,早在半个时辰前,许洪就已经带着斧头帮的留守帮众,逃离了鞍鞯市场。 逃离的方向,是柴火帮盘踞的打柴胡同。 鞍鞯市场,就此易主。 至此,城西毒蛇帮、兄弟会、斧头帮、柴火帮四个中型帮派,已有三个帮派的地盘落入张楚之手。 而解牛街、波澜胡同和的鞍鞯市场,正好连城一片,和梧桐里,组成了一片反“l”形的巨大地盘! 面积已经超过了牛羊市场和青花街的总和! 第96章 内忧外患 张楚匆匆赶回黑虎堂。 还未迈入大堂,他就放声大喝道:“让韩擒虎来他来见我!” 跟在他身后的骡子应了一声,转身小跑着离去。 张楚笔直进堂口,一把扯下身上被血染透的大氅扔到一边,转身看向跟着他进来的大熊:“卫队的伤亡如何?” 听他问起这个,大熊的脸色顿时有些暗淡:“折了三个兄弟,还有两个,断了手脚” 今日一战,卫队一直死死的护在张楚的左右,除了张楚,就属他们压力最大! 张楚闻言,心疼的面部一阵扭曲。 卫队的弟兄,每天跟着他同进同出、同桌吃饭、同坐饮酒,每一个,他都认识,每一个,他都极为看重! 折损一个他都心疼。 更别说一下子没了三个! 他沉默了许久,才无力的说道:“折了的,厚葬,家眷接过来,我亲自安置他们。残了的,一人二十两抚恤,待伤好之后,我再找两个有油水的清闲位子给他们谋生!” 大熊抱拳弯腰,哽咽道:“谢堂主!” 张楚长长叹了一口,说道:“即日起,卫队改组血衣队,人手扩充至三十人,从帮中的老兄弟中甄选选什么人进来,你要做到心中有数,别选了一只鬼进家门!” 大熊点头:“属下明白!” 正说话间,骡子领着韩擒虎走进来了。 韩擒虎走上堂前,少见恭敬的抱拳弯腰:“堂主!” 张楚看他一眼,劈头盖脸的问道:“伤亡清点出来么?” 韩擒虎一懵,本能的摇头道:“还未清点” 张楚一掌拍在身前的椅子上,当场就将结实的檀木太师椅拍得四分五裂:“那你是干什么吃的?” 韩擒虎额头顿时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连忙弯腰道:“属下这就去清点!” 说完,他就转身步履匆匆的赶了出去。 大熊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院子的尽头,低声笑道:“这厮如今倒是恭顺了。” 张楚冷笑了一声,淡淡的说道:“他是个聪明人。” “去把李狗子给我叫进来!” “是!” 大熊转身出去。 他离开后,张楚走到堂上,疲惫的扶着座椅扶手慢慢坐下来,心中思绪万千。 今日一战,并非他所愿。 他极力想让黑虎堂慢下来,巩固一下实力,待来年开春再杀出梧桐里。 他是真没想到,单纯的抢生意,竟然会这么快就演变成兵戎相见他到底还是小看了这些帮派中人对暴力的依赖程度。 现在好了,输家成大方死了、许洪丢下地盘逃了他们动手之前,肯定没想到这个结局。 输家不好过是应该的。 可张楚这个赢家,现在也难受啊! 什么叫步子迈得太大,扯到了蛋? 张楚现在就是! 一次性吞下了波澜胡同和鞍鞯市场,内忧外患一下子全冒出来了! 内忧: 阵亡兄弟们急需抚恤,缺钱! 打下来的地盘急需人手去镇守经营,缺人! 押回来的三四百号的帮派联军,关也不是放也是! 这次倾巢出动大动干戈,总舵那边那等着他给一个解释! 外患: 成大方他杀了,无论成大方他妹妹是不是郡贼曹王大人最宠爱的小妾,他都必须要给王大人一个交代。 鞍鞯市场他也抢了,但斧头帮帮主许洪却没死,他杀了许洪的亲弟弟许强,许洪不可能就此善罢甘休! 没一件事儿是容易解决的! “终究是太急了,如果推迟半年,就没这么多麻烦事了” 独自头疼了半晌,最后张楚还是不得不振奋精神,给自己打气:“不过没关系,事情总会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的做完的!” “有位秃头大佬说过,攘外必先安内,我就下先解决内患!” “楚爷!” 李狗子兴高采烈的声音从外边传来,张楚一抬眼,就见到的李狗子满手鲜血的走进大堂。 鲜血不稀奇。 这会儿黑虎堂内谁身上还没点血迹? 可关键是,这厮双手上的血迹,都是新鲜的。 张楚不由的皱起了眉头:“你又做什么?” 李狗子顺着他的目光,才注意到自己满手的鲜血。 但这货却丝毫不以为意,在衣裳上胡乱擦了擦双手,嬉皮笑脸的说:“嗨,没干啥,就是有俩王八羔子挣断了绳索想逃,俺就随手剁了他们!” 他说话时的神态轻松之极,就好像是他杀的不是两个人,而是两只鸡! 张楚看着他,心头不住的发毛。 这货的杀性,是越来越重了! 以前他还自信,压得住这货的杀性! 现在,他没这个自信了。 再这么下去,这货迟早会成长为杀人狂魔! 他大感头疼,暗道每一个省心的:“滚出去,把手洗赶紧再进来!” “好嘞!” 李狗子一如往昔的毫不犹豫应下,转身就屁颠屁颠的出去了。 李狗子刚出去,韩擒虎就回来了。 他行至堂前,用一种张楚挑不出刺儿来的姿态和语气说道:“禀堂主,属下已清点完毕,此役我黑虎堂折损兄弟八十七人,重伤六十三人,轻伤一百二十八人!” 张楚又皱起了眉头。 这个数字,已经远远超过他心底的预计了。 轻伤的不算,但重伤的,大都是那种治好也残废的伤势,算上折损的,都已经超过一百五十人了。 黑虎堂整堂上下,也不过四百余人! 一战就损失了超过三分之一的人手! 太沉重了! 他抚着额头沉吟了一会儿,挥手说道:“去,替我唤诸位大哥前来议事!” “是!” 韩擒虎行了一礼后,转身出去。 正逢李狗子净完手回来,两人打了一个照面,对视了几眼,都是一脸不爽。 “楚爷,这厮来做什么?” 李狗子甩着手走进大堂内,满脸不爽的问道。 张楚瞪了他一眼,训斥道:“你管他来做什么,坐下!” “哦!” 李狗子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坐到了张楚的左手边第一把椅子上。 张楚:“你手下的弟兄们伤亡如何?” 李狗子仔细一回想,说道:“还好,一共只折了五个弟兄,没有重伤的。” 张楚心头舒了一口气。 卫队、血刀队是他手里的两张王牌。 卫队已经残了。 血刀队要是再残,就很难镇得住这么大的地盘了。 “押回来的那些人,怎么样,老不老实?” 李狗子:“大部分都还算老实,就少数几个,一直贼眉鼠眼的想逃,俺看着就来气!” 张楚:“那你觉得,这些人有没有招入我们黑虎堂的可能?” “您若松口,他们当然巴不得加入咱黑虎堂!” 李狗皱着眉头,“但这事儿您可要考虑清楚了,这样做,堂里的老兄弟们心里肯定会不舒服!” 张楚何尝不知道这样做,会让堂里的老弟兄们心里有意见。 但他也没办法。 人手的缺口实在是太大了,根本就守不住这么大的地盘。 总不能让他把吃进肚子里的肥肉,再吐出来吧? 张楚叹了一口气,说道:“招,我肯定是招定了,待会我会拟出一些条款来,尽量让老弟兄们心头好受一点别说老子不照顾你,现在人都在你手上,你提前回去提前安排一下,一旦我开了口,大哥们肯定会全跑到你哪儿抢人!” “他们敢!” 李狗子一拍座椅扶手站起来,横眉瞪眼的大声道:“谁敢去俺哪儿抢人,俺一刀砍死他!” 张楚瞪了他一眼,喝道:“是老子让他们去抢的,你一刀砍死老子试试!” 李狗子一个哆嗦,坐回椅子上委屈的小声比比:“既然是您让他们来抢的,那就、那就,算了吧!” 张楚一拍座椅扶手,恨铁不成钢的喝道:“都说让你提前安排,你就不会把看得上眼的好手先挑走啊?几百号人,你血刀队还能全要了不成?” 李狗子双眼一亮,扭身就往外跑:“俺这就去安排” 张楚冲着他的背影喊道:“搞快点,完事儿了赶紧回来议事!” “知道了。” 两刻钟后,黑虎堂十位大哥,齐聚一堂。 这次折损了这么多弟兄,这些大哥倒是都活得好好的。 张楚环视了一圈,放下手里的茶碗道:“我知道大家伙儿都很忙,那就长话短说!” “第一,这次折损的弟兄,一律加重抚恤,每人十两别插话,我话还没说完,这一笔抚恤,算是堂里出的,只是现在堂里的钱也很紧张,你们先行垫付,折算到下个月的上供中!” “我丑化说在前头,马上就过年了,一旦我听到说,那个折损弟兄为堂口做事死在外边,家里过年却无米下锅,所属大哥,一律剥夺地盘,逐出黑虎堂!” “第二,此战我黑虎堂伤亡惨重,诸位待会儿尽可到李狗子那里,从我们押回来的人中挑选人手,补齐折损!” “但挑选的人手,第一必须是今日没杀过我黑虎堂弟兄的人,第二必须是加入斧头帮、兄弟会不满一年的人,谁敢乱挑人,一旦捅到我这里,照样剥夺地盘、逐出黑虎堂!” “第三条,我拟再提拔十位大哥,镇守鞍鞯市场和波澜胡同,明日之前,你们每人推选两名弟兄到我这里,我会逐一考察,能者上位,不能者原地不动!” “话,我说完了,谁有异议,尽可提出来。” 张楚端起茶碗,低头喝茶。 堂内安静的诡异。 十位大哥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中都跃跃欲试。 半晌,终于有人起身抱拳弯腰,恭声道:“请问堂主,我等可否用手头的地盘,置换波澜胡同和鞍鞯市场的地盘?” 张楚没抬头,淡淡的吐出一个字:“可!” 说话的人,眼神狂喜的坐了回去。 他刚坐下,又有人站起来,恭声道:“新晋大哥的晋升标准是什么,请堂主示下!” 说话的人是韩擒虎。 张楚合上茶碗,抬头看了他一眼,说:“第一,曾为我黑虎堂立下过功劳!” “第二,能服众!” “第三,我看着顺眼!” 堂内又是一阵寂静。 第97章 PY交易 韩擒虎等人离去。 堂内只剩下大熊、李狗子、余二、张猛、骡子这些心腹。 张楚让卫士张罗来饭菜,几人坐下边吃边聊。 天都快黑了,他们现在才吃午饭。 “猛子,波澜胡同的情况怎么样?” 张楚一手拿着馒头,就着卤菜慢条斯理的咀嚼着问道。 张猛第一次和张楚一起吃饭,还有些拘束,筷子都不敢伸远了,一听到他开口,连忙放下筷子毕恭毕敬的说:“情况不太好,今日我们厮杀的动静太大,吓跑了好些娼妓和嫖客,生意怕是要惨淡一些时日了。” 张楚不意外,直接问道:“那你能把波澜胡同的生意,重新做起来么?” 张猛拍着胸脯说:“这您放心,我张猛别的本事没有,论当龟公,我绝不比成大方差!” 张楚颔首:“那我就给你十天时间,十天后,我一定要看到波澜胡同的收益别怪我逼得太急,堂口现在也难,等米下锅,拖不起!” 十天? 张猛心头略有些踌躇,但最后还是咬着牙点头道:“属下定当尽力而为!” 桌上的余二闻言,心头一阵阵失落,有一种被边缘化的感觉以前,这类事情,张楚都是交给他打理的。 张楚不知道他心头的想法,扭头看向大熊和骡子:“怎么样,这次堂口里多出了十个位子,你们俩有没有兴趣下去?” 两人整齐划一的摇头。 大熊:“我还要组建血衣队呢,没空,您别考虑我!” 骡子:“您也甭考虑我,我走了,您身边就没有传讯跑腿儿的人了!” 下去当大哥,哪有继续跟着张楚安逸? 事少、不愁吃喝,还能练武! 张楚笑呵呵的说:“组建血衣队,和大熊你下去当大哥也不冲突嘛,你完全可以把血衣队组建好了,再下去。” “骡子你也是,传讯跑腿儿,卫队的老弟兄们都能胜任,你不用担心我身边没人使唤。” 两人依然整齐划一的摇头。 “没空!” “不去!” “您真甭考虑我!” 拒绝三连。 张楚恼了,一拍筷子不悦的轻声喝道:“男子汉大丈夫,心里怎么一点志向都没有?在我身边当一辈子近身,能有多大出息?不行,你俩必须下去一个!” 大熊一听,毫不犹豫的把锅甩给骡子,“那就骡子下去吧,反正我组建好血衣队,和下去当大哥也没什么区别!” 骡子一脸不甘心。 大熊现在是他顶头上司,他能说什么? 张楚一想,也对,正好他之前考虑过组建情报部门的事儿,这次就顺势把这事儿也办了:“那就这样说定了,骡子,你下去嗯,回头你抽点时间私下来找我一趟,我给你交代点事儿。” 骡子知道这事儿犟不过了,只能郁闷的点头称是。 张楚:“正好,大熊你把血衣队组建完毕后,顺便把执法队队长的职务也兼上,我后边再划一条街给你管,你就能名正言顺的在堂口里坐一把交椅了!” 大熊知道自家大佬这是让自己下去做大哥之心不死,但他实在是找不出理由拒绝了,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接下了。 他们俩的反应,简直就把张猛看呆了。 卧槽你们俩的什么情况? 底下的弟兄们做梦都想着什么时候能上位做大哥! 你俩到好,位子都送到你俩眼巴前了,还不要? 更让他感慨的,是张楚对他们俩这种推心置腹的态度! 这是真心为他俩考虑啊。 这让他进一步坚定了抱紧张楚的大腿,死心塌地跟他混的决心。 “对了,狗子,你手下有没有想上位的弟兄?推荐给我五个给我,之前我说过,提拔大哥,优先选择你血刀队的弟兄,现在机会来了,不能让这句话变成一句空话!” “吧唧吧唧。” 李狗子嘴里塞着饭菜,歪着头想了想,说:“孙四儿占一个吧,其余四个,俺回去跟弟兄们商量商量再说。” 张楚点头:“想好了,自己请老二和猛子喝酒,问他们借推荐名额!” 李狗子咧着嘴看向余二和张猛:“嗨,愣大点事儿,老二和猛哥还能不帮俺么?” 余二和张猛对视了一眼,齐齐苦笑道:“堂主都开口了,我们还能说什么?” 张猛忽然有些可怜其余大哥手下的那些弟兄们。 为了这十个名额,他们肯定会争破头。 却不知道,十个中有八个都已经内定了,真正供他们争的位子,只有两个。 果然是亲疏有别啊! 张楚:“嗯,狗子,你干脆也再上一级,做副堂主吧,正好和你们血刀队提拔上来的五个弟兄,组建一个百人队!” 李狗眼闻言眼神放光,不要脸的一口应下:“那感情好!” 张楚点头:“还是之前的模式,地盘和生意交由老二和猛子的人接手,收益你们分他们俩一分,你们只管专心练武练刀这一次你们血刀队的表现,令我不太满意啊!” 李狗子立马叫屈道:“楚爷,这您可不能赖俺,是您下令让俺带队去进攻兄弟会总坛的,俺要没去,就兄弟会和斧头帮那点人手,俺一只手都能杀穿他们!” “你不吹牛逼能死么?” 张楚鄙夷的看着他:“就两大帮派埋伏在妓院里的那点人手,你们都杀了那么久,真让你们去冲击他们的主力,你们能坚持一刻钟不溃败就算是功夫练到家了!” 李狗子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再开腔了。 张楚放下筷子,神色肃穆的看着他:“这次是意外,我不怪你,下一次,只要没有入品武者出手,我就不会再下场,一旦吃了败仗,我就拿你开刀!” 李狗子连忙点头:“得嘞,以后再和其他帮派干仗,您就抄着双手在旁边看戏,俺带人杀穿他们!” 张楚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突然觉得哪儿不对劲,想了想,抬手一巴掌甩在李狗子后脑勺上,“你小子讽刺老子呢?” 李狗子无辜的看着他:“您就是借俺俩胆,俺也不敢讽刺您呐。” 张楚越看这厮越来气,索性起身道:“大熊,随我去总舵!” 大熊诧异的看了一眼堂外刚刚下起来的鹅毛大雪,纳闷道:“下雪呢,您还要总舵?” 张楚毫不犹豫的说:“就算是下刀子,也得去!” 第98章 至总舵 马车行驶到青龙帮总舵的时候,月亮已经跃出地平线了。 总舵当值的守卫见了他的马车,竟然都没有经过通传,直接大开中门放马车进入总舵。 这个细节,让张楚明白,侯君棠一直在等自己! 引路的帮众提着灯笼,领着张楚走过外院、穿过练武场,笔直进向青龙帮的大堂。 大堂内灯火通明,张楚隔着老远就望见厅堂内坐着许多人。 不止是侯君棠和柳乾坤。 侯子正、铁鹰、赵四海、刘五四大长老都在。 看样子,似乎是等候多时了。 张楚见状,连忙快步走进大堂内,抱拳一揖到底:“黑虎堂张楚,拜见帮主!” 侯君棠放下手中的书卷,笑道:“我们青龙帮的千里马,终于到了!” “小子!怎么这晚才过来!” 坐在张楚右手边上的刘五一拍桌椅扶手,脸色不善的呵斥道:“你知道我们等了你多久么?” 看似是呵斥,实则却是在为张楚解围。 张楚心头一动,暗道自己这位老上级,还是念着香火情呐。 他暗中向刘五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眼神,然后恭恭敬敬的抱拳回道:“万请帮主、副帮主、四位长老恕罪,今日我黑虎堂中折损的弟兄太多,人心浮动,属下一回黑虎堂,就忙着召集诸位大哥制定抚恤章程,延误了前来汇报的时间,让您久等了!” 三位长老与坐在右上方的柳乾坤面无表情的眼观鼻、鼻观心,稳如泰山,只当没听见他的话。 侯君棠还未回应,刘五就又大刺刺的接口道:“也是,这么大的事情,你是得先安抚堂中弟兄再过来汇报事情始末,也罢,反正我们这些老家伙成天游手好闲,也没啥紧要事,等等无妨!” “老五,你够了啊!” 侯君棠开口了,微微苦笑道:“知道你护犊子,但也没必要白脸红脸都一个人唱完罢?” “呵呵” 柳乾坤冷笑了一声,面无表情的说:“老夫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正是正是!” “老五是年纪越大越不要脸!” “我们还什么都没说呢,他就先把话说完了!” 三位长老纷纷开口批斗刘五 刘五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滚刀肉模样,伸出一根胡萝卜粗的食指勾了勾:“看不惯老子啊?打死我啊!” “你当老子不敢么?”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来来来,我们现在出去比划比划!” “老子就不出去,有种你就当着老大的面儿打死我!” 一帮老小孩越搅越离谱,堂内气氛,十分的融洽。 张楚终于松了一口气,心道看这个架势,高层大佬们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啊。 青龙帮三大堂口的自治权极高,三位堂主大权在握、生杀予夺。 总舵可以说是什么事儿都不管。 唯有这对外征伐的权利,还在总舵手中。 今日张楚未经总舵批准,私自动用整堂人马,进攻其他帮派,等于是连总舵最后的权利,都置之不顾了。 往轻了说,这就是目无尊长,该骂该罚。 往重了说,这就是有自立的心,该三刀六洞、逐出青龙帮。 张楚来的路上,就十分担忧高层大佬们借题发挥,拿他当鸡、杀给猴子看。 侯君棠悠然的抚着清须,笑眯眯的任由一帮老小孩胡搅蛮缠,也不觉得当着张楚的面儿有什么不好。 待他们熄火了,安静下来,他才对张楚扬了扬下巴:“别站着了,坐吧!” 张楚抱拳,“谢帮主!” 他走到刘五的下手边坐下,再次朝刘五递过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他心里明白,刘五跳出来胡搅蛮缠,其实是在帮他带节奏,让这些长老,没法追究他私自攻打其他帮派的罪责。 待他落座之后,侯君棠脸色一正,肃穆道:“今日之事、从何而起,张楚你原原本本说与我等听!” 张楚点头:“是,帮主!” “今日之事,皆因兄弟会而起。” “晌午之时,属下还在家里帮着老娘熏腊肉,牛羊市场郑屠户突然到访,向属下哭诉兄弟会砸了他的摊子,还掳走了他的儿子,点名要属下去取人。” “郑屠户曾有恩于属下,属下还未入咱青龙帮之前,做过杂碎汤生意,可那时没本钱,连猪下水都买不起,牛羊市场那么多屠户,只有郑屠户一人肯将猪下水赊给属下,所以属下入咱青龙帮之后,还与郑屠户多有走动,他儿子唤属下一声张叔。” “出了这种事,属下自然不能推脱,只能召集堂中弟兄,一起前往波澜胡同,找兄弟会要人,哪知” 他原原本本的将今日之事的起因、经过和结尾,讲述给堂内的诸位高层大佬听。 中间重点讲述了一下他和郑屠户的关系,与兄弟会、斧头帮联手设计引他入瓮的经过。 他无意宣扬他有多知恩图报,但今日之事的确是因郑屠户而起,解释清楚其中的关系,多少也能挽回一点在诸位高层大佬心中偏移的“惹事生非”形象。 “此战,我黑虎堂出动三百八十六名弟兄,折损了八十七人,重伤六十三人,剩下的也是人人带伤!” “伤亡如此惨重,实非属下所愿。” 张楚站起身来,目中含泪的朝侯君棠一揖到底! 他心中是有愧的。 虽然他和兄弟会、斧头帮结仇的起因,是因为堂口。 但今日之战,却是因他一己私怨而起 是因为他,那八十七个弟兄年夜饭才吃不了大鱼大肉,只能吃元宝蜡烛香。 在堂口,当着底下的弟兄们,他无法将心中的愧疚表露出只来,只能绷着脸冷硬到底,但到了总舵,却没这个顾忌了。 “起来吧!” 侯君棠轻叹了一口气,感慨的说:“我们吃的就是刀头舔血的饭,谁都会有这一天的” 堂内的四位长老,都面有戚戚焉。 他们都是当过堂主的人,都有过这样的经历。 谁的心不是肉长的? 那么多弟兄,成天在一起厮混,凡事都想着他们、敬着他们,就算真是心如铁石,也该捂热了吧? 顿了顿,侯君棠又道:“你杀了成大方,郡贼曹王大人那边,你待如何应对?” 张楚一抱拳:“全凭帮主做主!” “我做主?” 侯君棠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那你可别舍不得啊!” 张楚脸色一僵,小声比比:“您总不能把波澜胡同的收益全拿走吧?” 堂内的诸多高层大佬同时放声大笑:“哈哈哈” 侯君棠也笑道:“你知道成大方是什么人么?” 张楚点头:“知道,成大方他妹是王大人最宠爱的小妾!” “狗屁!” 刘五大笑道:“你还真以为,就凭一个只会吹枕头风的烂货,就保得住波澜胡同?” 张楚愣了愣,额头上陡然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妈的。 怎么没想到这一茬儿! 思维误区啊思维误区! 他潜意识里又拿前世的官员来揣测这个世界的官员了。 地球上的官员再黑,也顶多是给黑恶势力充当保护伞,收受一点孝敬。 有胆子亲自下场捞偏门的,屈指可数。 但大离,显然不流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侯君棠:“成大方,只不过王大人脚边的一条狗,波澜胡同的生意,一直都王大人的!” 张楚闷头想了想,一咬牙道:“那也不能全还给他,我这么多弟兄,不能白死!” 侯君棠一挑大拇指:“不错,敢从七品郡贼曹嘴里抢食,你绝对是我见过的最有种的九品!” 张楚脸色一垮。 不是吧? 七品? 一根手指都能捏死他啊! 还有,郡贼曹是七品,那么步风、韩擒虎他们背后那位郡兵曹陆大人,也是七品了? 我踏马不知不觉都惹上两位七品了? 无知者才无畏。 他先前一点都不怂,总觉得了不起老子反出城落草为寇便是,你郡贼曹再牛逼,还能出城追杀我? 现在得知了郡贼曹是七品,心头顿时慌得一匹。 那踏马可是化劲高手啊! “你也不必过多担忧,王大人那边,自有我去交涉,至于波澜胡同的收益这样吧,你以后每个月交七成到总舵!” “七成?” 张楚心头惴惴不安的说:“会不会太少了?” 侯君棠老神在在:“这你不用管!我自有我的办法!” 张楚抱拳:“谢帮主!” “至于波澜胡同和鞍鞯市场的地盘” 刚刚落座的张楚,一听到这个,“噌”的一声就又站了起来:“我的,这个帮主您可不能抢,属下没法儿向底下的弟兄们交代!” 侯君棠哭笑不得看着他:“我话都还没说完,你急什么回去后,把波澜胡同和鞍鞯市场的处置章程,形成文书,交到总舵,若我与柳帮主觉得无异议,就按照你的章程办,若是有不同意见。”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小子,你这次未经总舵批准,私自攻打兄弟会和斧头帮的事儿,我们还没追究你的罪责呢!” 张楚拱手,一声不吭的坐回了椅子上。 恭喜你,成功的把天聊死了! 第99章 俯仰无愧于心 张楚回到家时,已是月上中天。 张府门外的灯笼还亮着,大门也没关。 马车还没停稳,就见到一道单薄的人影小跑着从府内出来。 他本能地低下头,借着灯笼昏黄的光芒打量自己。 “还好!” 他松了口一气,暗自庆幸在堂口里换了一身儿衣裳。 若是穿着那一身血衣回家,只怕会将老娘吓得晕死过去。 他跳下马车,迎上去扶住小跑出来的张氏,强笑道:“娘,都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没歇息?” 入夜后,雪下得更大了,鹅毛般的雪花落在张氏花白的头发上,在灯笼昏黄的光晕下,照出令人心酸的灰白。 他用脚指头想,都能想到这几个时辰里,老娘在家有多难熬。 张氏拉扯着他,慌张的反复检查了两遍,没发现血迹,才终于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似乎是害怕儿子会因为她的担忧而担忧,老妇人强挤出一抹笑容,“还没吃呢吧?娘给你热着腊肠和绿豆汤呢,熊儿、罗伢子,你们也一起吃点儿。” 她没问发生了什么事。 她也没问张楚出去做了什么。 因为她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尽力不给儿子添乱。 张楚笑眯眯的点头:“没呢,他俩就惦记着咱家的腊肠呢!” 大熊和骡子也从善如流的点头:“给您老添麻烦了!” 张氏拂去张楚肩头上的雪花,笑道:“嗨,有啥麻烦不麻烦的,快进屋吧,屋里暖和!” “哎。” 三人应了一声,走进厅堂。 厅堂内生着炭盆,整间屋子都暖烘烘的。 三人一落座,张氏就张罗着让下人们给他们沏茶、奉汤净手洗面。 随着夜深而陷入沉寂的张府,很快就热闹起来了。 就好像,只有张楚归府后,这偌大的宅院才有主心骨,不再空旷、清冷。 张楚坐在厅堂内,看着老娘像陀螺一样的张罗着,也不上去帮忙,就静静的享受着这片刻的安宁。 他从不认为老娘的存在,是一种累赘。 他也从未觉得老娘的关心,是一种负担。 因为她的存在,他在这个世界才有了一个家。 家,从来都不是指某一栋房子。 他记得,前世有这么一句话。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 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对于真正意义上“举目无亲”的张楚来说,这句话非常有份量。 抚恤工作,繁忙而又沉重。 八十七位阵亡弟兄,每一位入土为安时,张楚都亲自去抬棺。 八十七个失去了父兄良人的家庭,张楚都亲手将抚恤的银两送到他们手上。 六十三名重伤弟兄,每一个人的医治情况,张楚都亲自过问,满锦天府跑张罗药材。 六十三个家中倒塌了顶梁柱的惊慌家庭,每一个张楚都亲自拎着年货上门去慰问。 他整整忙了六天,才把所有的抚恤处理妥当。 这六天里。 张楚每一次抽动鼻翼,嗅到的都是焚烧元宝蜡烛香散发出的刺鼻味道。 每一次午夜梦回,耳边萦绕的都是妇孺悲痛、无助的哭嚎声。 每一次闭上眼,看到的都是一张张失去了手脚而绝望的面容。 噩梦一般的回忆。 他本不必如此。 堂主也不是他这么做的。 大熊和李狗子、余二他们,一直都劝他不要做这些费力不讨好的琐事,交给各位大哥自己处理。 可张楚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有人死了。 有人残了。 他们没有负他。 他就不能负他们! 虽然事到如今,他能做的不多。 只能尽力让死去的人走得风光一点,让活着的人过得好一点,让残了的人重燃起生活的希望。 但求俯仰无愧于心! 张楚没想着借抚恤收买人心。 但人心都是肉长的。 他在做。 黑虎堂的弟兄们在看。 第一天,有人冷眼旁观,认为他是在作秀。 第二天,有人私下议论,认为他是在收买人心。 第三天,冷眼旁观和私下议论的人,就少了。 哪怕是作秀、哪怕是收买人心,张楚也做得无可挑剔。 易地而处,他们自认为做不到张楚这个程度。 当张楚处理完所有的抚恤事宜后,他接纳兄弟会和斧头帮的帮众进入黑虎堂而引起的怨气,已经化解得差不多了。 黑虎堂的老人们,开始设身处地的去体谅张楚的难处等他们想清楚后,都不得不承认,自家堂主真的是别无选择。 包括新加入黑虎堂的帮众们,也都一致认为张楚是一名值得追随的堂主。 能将心比心的对待阵亡、伤残弟兄的堂主,他们别说见,连听都没听过。 张楚是头一个! 帮派,本就是一个打着“义字当头”的旗号,行事却比正常人更现实、更薄凉、更没有底线的畸形群体。 人走茶凉,是常见的、最不令人惊讶的行事方式。 人都死了,还顾念着情义的人,才是异端! 令人不得不心生敬意的异端! 因为谁都希望,若某一天自己也死了、也残了,这个异端,也会这样对待自己,对待自己的一家老小。 短短六天,张楚在黑虎堂的威望,就攀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一个前黑虎堂堂主刘五难望其项背的高度。 一个令个别心怀不轨之徒绝望的高度。 又一名大哥欢欢喜喜的离开了黑虎堂。 大熊不解的望着自家大佬,迟疑的问道:“楚爷,鞍鞯市场是穷,可怎么也比梧桐里富裕,您把地盘全换给他们,那咱们自己人怎么办?” 他口中的他们,指的是原先黑虎堂内除李狗子、余二、张猛之外的七位大哥。 他口中的咱们,指的是李狗子、余二、张猛以及张楚新近提拔起来的十位大哥。 自己人总归是向着自己人的。 “你以为他们占到了天大的便宜?” 张楚埋头,用阿拉伯数字核算着余二刚送过来的瓦罐市场上月的账簿,头也不抬的冷笑道:“你等着看吧,有他们哭的时候!” 大熊一听他如此说,立即就放心了。 也是,自家大佬什么时候做过亏本的买卖? 第100章 反贼?(求订阅) “血衣队组建的怎么样了?” 张楚随口问道。 大熊面露难色,吞吞吐吐的道:“还没补齐人手。” 张楚看了他一眼,“怎么,大哥们不支持你的工作?” 依照他的要求,血衣队的成员,必须全部从黑虎堂的老人中挑选,这是就需要堂口里二十位大哥鼎力支持,不然大熊无法开展工作。 大熊点头:“还算支持只是这一次折损的弟兄太多,大哥们手底下的人手也是捉襟见肘。” 张楚合上账簿,轻轻揉了揉涨痛的太阳穴:“如果一时间凑不齐三十人,就先挑二十人把架子拉起来吧!” 大熊想了想,还是坚持道:“您再给我一点时间,我能凑齐三十人的!” 他想把此事做好,张楚当然没理由拦着。 他端起茶碗,慢慢叩击着碗盖,说道:“那我给你提几点意见吧。” 大熊抱拳:“请您示下。” 张楚边想边说:“第一,进入血衣队的弟兄,年级最好不要太大,十八岁至二十三岁之内最好,这个年龄段的弟兄,习武还来得及。” 准确的说,是这个年龄段的弟兄,在他的支持下练武还得来及。 有金手指不用,天打雷劈啊! 大熊觉得很有道理,点头记下。 “第二,最好挑体格健壮一点的弟兄,按我的想法,等到血衣队组建完毕后,我会给你们每人置办一身甲胄,有甲胄护身以后再和其他帮派开战,你们的伤亡也能小点。” “当然,这两点的前提是人一定要靠得住,若是不把稳,资质再好也决不能进入血衣队。” 血刀队和血衣队,一直都是张楚手里的两张王牌。 以前,这两队人马的虽然也是一攻一守,但职能划分并不是太清晰。 血刀队也在守卫张府。 血衣队也在出去砍人。 张楚如今就是欲借此次重组的机会,将这两队人马的职能彻底划分清楚,将他们打造成黑虎堂最锋利的矛,与最坚固的盾! 大熊若有所思的点头:“属下明白该怎么做了!” 张楚又问道:“骡子那边情况如何?” 大熊摇头:“不清楚,属下也有好几日未见他了。” 张楚道:“把他叫来,我问问!” 大熊拱手,转身出去了。 他出去没多久,就有值守的帮众快步走进大堂,抱拳弯腰道:“禀堂主,门外的有人求见!” 张楚:“来者何人?” “来人自称百花道人!” “百花道人?” 张楚的目光闪烁了一下,轻笑着自言自语:“还算沉得住气!”” “请他进来吧!” “是,堂主!” 白衣如雪、高冠博带的百花道人高,大袖飘飘的步入大堂,远远的就大声拱手道:“恭喜张堂主,势力大涨,名震城西!” 态度倒是比上次见到张楚,热络了许多。 张楚淡笑着一伸手:“先生过誉了,请坐!” “来人,奉茶!” 不多时,就有帮众端着一盏茶进来,奉予百花道人,出去的时候,还顺手带上了大门。 堂内就只剩下张楚与百花道人二人。 张楚端起茶碗示意:“多日未见,先生近来可好!” 百花道人端起茶碗回道:“托张堂主的洪福,一切安好!” 张楚笑道:“这几日锦天府大雪绵延,冻得人连门都不愿意出,先生可还习惯?” 百花道人:“还好,小道自幼过惯了山里的苦日子,受得了这天寒地冻。” “山里啊?” 张楚一副谈兴高昂的模样,“山里的冬天是怎么过的?也是靠炭盆?你们那里有没有傻狍子?” 他漫无边际的闲聊着,迟迟没有进入正题的意思。 百花道人就有些坐不住了。 不是他养气的功夫不及张楚。 而是他今日来是有求于张楚。 张楚占据着主动。 “咳咳” 他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两声,强行切入正题:“不瞒张堂主,小道此次前来拜见张楚主,其实是有事找张堂主相商!” “哦?” 张楚心下冷笑,面上却是露出了几分感兴趣之色:“先生有什么事?直说无妨。” 自从清查梧桐里,挖出这条大鱼后,张楚没有主动去和他们接触过。 因为他笃定,这伙亡命之徒潜入锦天府,肯定是有非常要紧的事要办总不能,是冒着杀头的危险来锦天府旅游的吧? 只要他们要办事,就一定会求到他这儿。 因为他才是地头蛇! 反正他等得起。 他是需要一条退路,但并不是现在就必须要用上退路,他等得起。 而这伙亡命之徒,每在今天府多待一天,就多一分危险,他们耗不起! “实不相瞒” 百花道人暗中观察着张楚的神色,低声说道:“我们急需一批粮食,想请张堂主出面,代为购买!” “粮食?” 张楚微微皱了皱眉头,心下急转。 需要粮食,这一点都不奇怪! 奇怪的是为什么要他出面代为购买。 他仔细回忆大离的粮食买卖政策。 大离并无粮商,粮店都是官营,每府每县,都设有粮秣官,专职负责收售粮食。 但据张楚所知,对五十斤以下的散碎粮食交易,粮店是不会过问的,只要你肯出钱,粮店就会卖给你。 可购买的数量一旦超过一百斤,粮店就会清查粮食用途。 不是那种口说无凭的清查。 而是要核对户籍,调查背景,数量大到一定程度,甚至还会实体考察。 这一点,大离各府各县,都执行得非常严格! 目的,就是想从粮食上下手,彻底杜绝造反的可能。 有道是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没粮食,拿什么招兵? 没粮食,造鸡毛反? “杜绝造反?” 想到这里,张楚心头突然一个激灵,暗道了一声卧槽! 这伙人不会他娘的是反贼吧? 不是没可能啊! 水泊梁山,不就是一群黥面的亡命之徒发展起来的么? 我草泥马,我特么只想好好混帮派而已,没想造反啊! 一时间,张楚竟然有种甩杯为号,召唤左右一起将百花道人拿下,扭送郡衙的冲动。 这他娘的可是造反啊! 无论放到任何世界、任何朝代,都是刑罚最重的罪名啊! 一死一户口本那种! 他张楚小胳膊小腿儿的,真沾不起这种重罪! 第101章 九狼山 百花道人被张楚诡异的目光看得心头发毛。 他正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就听张楚幽幽的说道:“先生莫不是哪路揭竿而起的好汉?” 百花道人知道张楚肯定是想岔了,却也不着急,端起茶碗慢悠悠的道:“张堂主多虑了,我等可不是什么反贼!” 你说不是就不是? 张楚不愿、也不敢和任何跟造反有关的事沾上关系,索性端起茶碗低头喝茶:“我就当先生今日是来找我谈天说地的,其余话,我一概没听过,来,请喝茶!” 百花道人放下茶碗,故作不屑的道:“城西一直传闻张堂主是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好汉,怎么今日才发现,张堂主名不副实?” “你不用拿这么拙劣的激将法激我!” 张楚嗤笑道:“我有几斤几两,我自己心里有数儿直说吧,挣钱的胆子我有,还很大,但干杀头买卖儿的胆子,我现在是真没有,也不想有!” 百花道人闻言,心中不由高看了张楚一眼。 观人易,观己难。 有多少英雄豪杰,都死在一个自不量力上。 “好,张堂主快人快语,那我再藏着掖着也没意思!” 他起身,挺直了腰板,抱拳道:“吃的是四海饭,饮的是三江水,行的是江湖路,九狼山白纸扇百胜道人,有礼了!” 九狼山? 土匪? 张楚愕然,心中豁然开朗。 难怪敢收留黥面的重犯! 难怪无法购买大批粮食! 难怪敢许下海口,说给他一条退路! 说得通了! 他也起身,挺直了腰板郑重的抱拳道:“吃的是百家饭,饮的是无垠水,行的是忠义路,青龙帮黑虎堂张楚,有礼了!” 两人相对,躬身一礼到底。 对完了切口,两人重新落座。 张楚:“先生言自己是九狼山的白纸扇,可有凭证?” 他其实已经相信百花,不,是百胜道人所说的话,但为求谨慎,他还是必须要看到证据,才肯继续和百胜道人谈下去。 土匪的性质虽然没有造反那么恶劣,但也是杀头的买卖。 百胜道人洒然一笑,说:“我九狼山与张堂主是第一次打交道,就算有凭证,张堂主只怕也不相信吧?” 张楚毫不犹豫的点头:“那是自然。” 百胜道人:“也不难办,我九狼山距锦天府也不过七八十里路,张堂主只需派一名得力的弟兄出马,由我的人引路,快马加鞭,一日便能跑个来回!” 他不经思考便对答如流,显然是早就已经想好了要如何才能让张楚相信他的身份。 张楚想了想,觉得这样是最稳妥的,眼见为实嘛! 他点了点头:“如此最好不过先生方才说需要一批粮食,不知这个一批,到底是多大数目?” “当然是越多越好!” 百胜道人说道:“最少十万斤,而且很急,再过几日,寨子里就要断炊了!” 十万斤? 张楚暗自计算了一下,觉得不是什么大问题。 无论是把堂中的弟兄散出去踩着小额的上限分批购买,还是直接大批量购买,对他来说都不是难事。 他微微颔首:“粮食不是问题,问题是,帮你们,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他不想和叛军沾上关系,却不介意和土匪有联络。 因为从某种意义来讲,土匪也算是江湖中人,只要不是太肆无忌惮,官府通常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出兵去剿。 而叛军,已经上升到了朝堂之上,只要这个国家还没烂到根子上,对叛军的态度都绝对是冒出一支、按死一只,不存在任何缓和的可能性。 “好处不是问题,问题是,张堂主需要什么?” 百胜道人面带微笑,胸有成竹。 张楚没提退路的事。 他也没提退路的事。 因为他们都是聪明人,都明白,退路是建立在交情深厚的基础上的。 以他们现在的交情,就算是百胜道人主动提出要给张楚提供一条退路,张楚也不敢接着谁知道那条退路,是活路,还是死路?” “我需要什么?” 张楚沉吟了片刻,说:“我需要一套适合我的刀法!” 百胜道人一拍手,“那张堂主就将得到一套刀法!” 张楚拱手:“君子一言!!” 百胜道人回礼:“快马一鞭!” “啪嗒!” 大堂的门开了,大熊与骡子二人目不斜视的走进堂内,躬身行礼:“堂主!” 张楚点了点头,向坐在一旁的百胜道人一伸手,说:“大熊,你带上眼睛,随先生的弟兄出城一趟!” 大熊领会了张楚话中的意思,再度一躬身,“是,堂主!” 百胜道人起身,朝张楚拱手道:“那小道就先行告辞了!” 张楚起身亲自将他送到堂外,拱手道:“先生慢走!” 百胜道人:“张堂主留步!” 大熊朝张楚行了一礼后,跟着百胜道人向外行去。 张楚目送二人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外,转身回堂上:“骡子,血影卫你组建的怎么样了?” 骡子站在他的影子里,低声道:“属下已经凑齐人手,进入培训阶段。” 培训这个词儿,还是张楚教他的。 骡子离开卫队时,张楚曾向他面授机宜,定下了血影卫以上线发展下线,上为核心、下为外围的发展方针,并亲手给他手书了一卷培训大纲。 这并不难,以前堂口里就有一小部分弟兄,是专职负责收风的,现在创立血影卫,不过是把他们以前的工作细化、加强而已。 “暂停培训!” 张楚说道:“正好有一个现成的练手对象摆在面前,你们就先拿他试试手吧!” 骡子:“您说的是百花道人?” 张楚:“他叫百胜道人,背后的势力是一伙土匪,盘踞在一个名叫九狼山的地方!” 骡子点头:“三天之内,属下一定将他们的情报送到您的案头上!” 张楚拍了拍他的肩头:“不用有太大压力,慢慢来,有什么想不明白的问题,尽可来问我!” 骡子心头暖烘烘的,憨厚的笑着拱手道:“谢堂主。” 第102 跃马寨,顾雄 翌日。 寅时五刻,天刚刚泛起深蓝色,锦天府的城门准时开启。 星夜赶回锦天府的大熊,打马入城,直奔张府。 他到时,张楚已结束了一夜桩功,正就着几碟清淡小菜喝着一碗小米粥。 大熊熟门熟路的走进张楚的卧房,还没进门,腰间围着围裙的张氏就拿着一方汗巾追了进来,“熊儿,你头发都湿透了,赶紧擦擦,湿头发出门,要害病的” 大熊连忙接过张氏递过来的汗巾,感激的躬身道:“谢谢老夫人!” “嗨,谢啥!” 张氏在围裙上擦了擦双手,温和的笑道:“你们这些伢子就是客气!” 房内喝粥的张楚听到二人的对话,叫道:“娘,给大熊也盛点吃的过来,他赶了一夜路,估计什么都没吃。” “好嘞,熊儿你先进去坐会儿!” 张氏应了一声,转身就急匆匆的往厨房去了。 “跃马寨?” 张楚放下汤匙,拿起汗巾拭了拭嘴角,“规模如何?” 大熊坐在他对面吃着馒头,回道:“不小,就属下见到的,至少都有两三百号精壮汉子。” “两三百人?” 张楚沉吟着点头:“那规模是不小!” 山贼不比帮派中人。 老话说的好,穷的怕横的、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大部分的帮派中人,顶多算是横的。 像李狗子这种极少数人,才能算愣的。 而山贼,大部分都是不要命的 如果帮派中人和山贼对垒,少说也要数倍于山贼的帮派人,才有希望打赢山贼。 张楚:“跃马寨大当家是谁,你见到了么?” 大熊点头:“跃马寨大当家的名叫顾雄,昨夜跃马寨三当家刘云金请属下饮酒的时候,露过一面,是个雄壮人物,威严极重,当着他的面属下几乎都不敢大喘气感觉和面见帮主时很像!” “帮主?” 张楚有些意外,大熊只不过见了顾雄一面,就能将他和积威甚重的侯君棠放在一个层面上,光这一点,就足见这个顾雄,是何等了不起的人物! 连他至今见了侯君棠,说话做事都还有些束手束脚。 张楚想了想,问道:“那你觉得,这伙人可不可以合作?” 大熊摇头:“属下只能将所见所闻悉数禀报给您,要不要和他们合作,这得您自己作决定!” 张楚闻言不由的笑道:“你呀,好的不学,学这种小聪明!” 大熊憨憨的笑了。 张楚又拿起汤匙,舀起温热的小米粥送入口中。 喝完半碗粥后,张楚放下汤匙,沉声道:“你亲自去找一趟余二,让他出面去跟我们地盘上所有的酒楼、食肆协商,让这些酒楼、食肆出面代我们购买十万斤粮食,三天内筹齐提醒余二,一家一家的私下协商,收紧风声,不要留下任何把柄!” 大熊起身,“属下这就去找二哥!” 张楚朝着他挥了挥:“去吧!” 是夜。 骡子独自前来拜见张楚,将他收集的九狼山情报呈给张楚。 张楚屏退了左右,待屋里只剩下他和骡子两人之后,才打开骡子呈上的文书。 刚看了几眼,他就不由的皱起了眉头:“镇江刀顾雄武定郡十大江洋大盗之一?” 骡子低声道:“是的楚爷,此人六年前就上了郡衙的通缉榜,赏钱从五十两一路上涨到了六百两,如今排名只在大名鼎鼎的血手人魔张骏,和斩首刀周客华之下!” 张楚还算不得江湖中人,又鲜少关注这些和自己没多大干系的事,还真没听说过这些名头! 他沉默不语的观阅文书,从一个个蝇头小字中,看到了“劫富济贫”,也看到了“杀官造反”,心头通过这一个个小字,慢慢勾勒着那位“镇江刀”顾雄的形象。 片刻后,他放下手里的文书,手指慢慢的敲击座椅扶手,“郡衙和各县县衙,可有出兵绞过九狼山?” 骡子回想了一会儿,回道:“四年前,双流县的豪商乡绅们曾出钱,请双流县县尉出兵绞过九狼山,未果。” 双流县,锦天府辖下八县之一,紧临张家的老家金田县。 听骡子说完后,张楚心头对这位素未谋面的“镇江刀”,算是有了一个大体的印象。 这个人,不算是恶人,也不算什么好人,就是个行事全凭一己喜好、喜欢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的草莽之辈! 在官府的眼中,此人应该就是一根搅屎棍子。 不绞他吧,他又经常出来恶心人。 绞了他吧,就他干下的那些个破事,出兵出钱出粮又觉得不值当。 最后只能不断追加他的赏钱,期望有过路的武林高手,顺手砍死他。 张楚沉吟了片刻,又问道:“可有成名的武林高手去刺杀顾雄的消息?” 六百两,不是一笔小数目,不可能没有武林高手动心! 骡子面露难色的低声道:“属下暂时打听不到江湖上的消息。” 听他这么一说,张楚也觉得自己有点强人所难了。 江湖是有门槛的,连他如今都算不上江湖中人,又如何能指望骡子手下那群帮派喽啰,打探到江湖上的消息? 不过理解归理解,张楚身为上位者,该施加下去的压力,还是要施加下去的:“既然知道自己的短板在哪里,就要想办法去补足血影卫总结这次的练手经验,继续培训,我再给你三天,思考该怎么打开江湖的突破口。” 骡子是他身边的老人,知道自家堂主说话向来都是说一不二的,只能应下:“是,属下回去一定努力想办法。” 话说得很没底气。 张楚点了点头,又道:“还有,四海堂、柴火帮、八门帮也该派人去盯住他们了我们已经上过一回当,可不能再上第二回了!” 骡子心知自家大佬说的是波澜胡同那一战,连忙应下:“是,属下回去就安排下去。” 这他没压力。 “嗯,你回去吧,有什么消息,立刻禀报我!” 骡子一揖到底:“是,属下告退!” 第103章 天霜刀(一更) 腊月二十七,小雪。 昨夜的积雪还未融化,黯淡的天光透过铅云散落,在雪地的反射下,白得耀眼。 离大年三十儿还有三天,锦天府内歇业的商户也越来越多,街面上都看不到多少行人,冷清得吓人。 别的地儿都冷清,梧桐里反倒因为商户歇业,穷鬼们无力可下纷纷归家,比平日里还要热闹上几分。 家家户户都忙着除雪,擦洗门窗,往家里搬运年货和柴火,心满意足的笑声,在整个梧桐里回荡。 大雪年年都有,而丰足年不常有。 张楚给梧桐里带来了一个丰足年。 当然,偌大的梧桐里,总有一些和年味无关的人。 百胜道人就是其中之一。 他藏身的院子大门紧闭,院内冷锅冷灶,和沉浸在年味儿中的梧桐里,格格不入。 不过百胜道人也不在乎这些就是了。 晌午过后,用过午饭的百胜道人,捧着一个古银手炉从屋里出来,站在院中透气。 只听到“嗖”的一声尖锐鸣响,一根羽箭从院外射了进来。 百胜道人顿时一惊,正要转身冲进屋内,眼角的余光就发现那根羽箭上缠着一根布条。 再定神一看,羽箭上没有箭头。 屋内的九狼山匪人听到动静,迅速抄起刀斧一涌而出,就见院中的百胜道人正弯腰捡起一根羽箭。 有人问到:“军师,何事?” 百胜道人头也不回的挥了挥手,“无事,收起兵刃!” “是!” 众人毕恭毕敬的转身回屋,收起手头的刀斧。 百胜道人拆下布条,看了几眼,脸色就变得略有几分阴沉。 骡子被这伙人劫持那日,张楚见过的那个黥了面的路人甲汉子走出来,见了百胜道人脸色,心下好奇的低声问道:“军师,发生了什么事?” 百胜道人随手将布条抛给他,“自己看罢!” 路人甲汉子打开布条,就见到布条上写了两行字。 第一行便是“打柴胡同,门前红花,五万斤。” 他懵了一下,问道:“这是?” 百胜道人在院子里跺着步子,头也不回的说:“粮食!” 路人甲汉子面上登时浮起喜色,说道:“这么快就凑齐了?这只血猫还真有几分能耐!” “你懂什么?” 百胜道人不耐的呵斥了他一句,“正所谓猫有猫道、鼠有鼠道,他张楚是城西的地头蛇,莫说十万斤,就是百万斤,给他一些时日他也能凑齐!” 路人甲不明所以的问道:“这粮食都到手了,您为何还” 百胜道人不答,自顾自的停下脚步,望天叹息一声道:“好一个张楚,好一个黑虎堂白纸扇,行事当真是滴水不漏,半分把柄都抓不到!” 路人甲汉子愣了愣,忽然茅塞顿开,问道:“您的意思是,此事张楚把自己摘得很干净?” 百胜道人看了他一眼,幽潭般的眸子深处,隐隐有几分鄙夷道:“你信不信,这十万斤粮食就算走了水,官府也追查不到他张楚的头上?” 路人甲汉子失声道:“这怎么可能?这十万斤粮食可是他一手置办的!” 百胜道人嗤笑了一声,淡淡的说道:“竖子不足与谋!” 黑虎堂内。 大熊与李狗子并排站在梅花桩上修习桩功。 只见李狗子浑身汗出如浆,呼吸悠长,丝丝缕缕的热气在他头顶百会穴汇聚,宛如顶着一个香炉,风吹不散、雪落不下。 大熊就不行了,他气喘如肺痨鬼,汗湿衣衫,如同刚从水里捞起来一般,而且两条粗壮的大腿抖如筛糠,眼看就要坚持不住了。 站在桩下观察二人的张楚见状,脚尖在地面轻轻一点便轻松跃上梅花桩,展开双臂,双手呈掌抵住二人的背心。 下一秒,他十指边缘就泛起了淡淡的血光。 得了他的血气支援,李狗子身上的热气登时就更加浓郁了,整个人好似置身蒸笼一般。 大熊颤抖的双腿也一下子稳住了,急切的呼吸也渐渐变得悠长。 张楚维持着血气输出,在确保涌入二人体内的血气跟得上他们桩功消耗的同时,又保证自己的血气不会喧宾夺主,压制住二人自身的血气运转。 这是个技术活儿,可惜没人赏。 不多时,一名值守帮众躬身快步行至梅花桩下,低声道:“禀堂主,百胜道人求见。” 闭目静心调节血气输出的张楚闻言,眼皮子跳了跳,淡淡的回道:“不见!” “是!” 值守的帮众躬身返回大门外,不多时,就又抱着一个书本大的檀木匣子回来,站在梅花桩下,静静的等待。 大半个时辰后,张楚终于收回了双手,脸色发白的从怀中摸出银匣子,从中取出几片人参、鹿茸丢进嘴里。 纵然他的血气已是常人的三四倍,同时维持两名武道学徒的桩功消耗,依然有些吃力。 “醒来!” 他低喝道。 沉浸在观想状态中的二人听到他的声音,眼皮子跳动了几下,同时睁开双眼。 李狗子酣畅淋漓的长长呼出了一口气,大叫道:“爽快!” 而大熊却是身形一个踉跄,若不是张楚及时伸手扶住他,就要一头栽倒下去。 二人的皮肤表面,覆盖着一层散发着腥臭味的污垢。 不同的是,李狗子皮肤表层的污垢,颜色暗黄。 而大熊皮肤表层的污垢,则为深褐色。 这种无限接近于洗筋伐髓的效果,是寻常武道学徒决计达不到的。 当然,这也和二人修习桩功的时日尚短有关。 像张楚,如今修习桩功几乎是连汗都不出,只是每日清晨小解时,颜色会比平日里更深一些。 “如何?” 张楚问道。 “有些酸痛。” 这是大熊的回答。 “爽利得很!” 李狗子答道。 张楚不由的看了李狗子一眼,暗道这厮骨子里真有一股狠劲儿,假以时日,必成大气! 武道学徒修习桩功结束的感觉,他非常清楚,腰酸背疼腿抽筋,比梅开七度还不得劲儿,如何能和“爽利”这两个字儿搭上边儿? 他没多说,扶着二人跳下梅花桩,喝道:“来人啊,扶两位大哥去洗漱!” 话音落下,院子里立刻就涌了四人进来,一左一右的扶着二人往堂内慢慢行去。 张楚从梅花桩上拿起一条汗巾拭了拭手,朝候在一旁的值守帮众招手。 值守帮众恭恭敬敬的将手中的檀木匣子呈给张楚。 张楚打开匣子,就见里边躺着一本白皮的线装书籍,封皮上龙飞凤舞的写着“天霜刀”三个大字。 他取出秘籍随手翻看了几眼,就见里边画着一个个小人儿,每一个小人儿边上,都用蝇头小楷写着刀法要诀。 他沉吟了几息,长声道:“备车!” 第104章 恩怨才是江湖(第二更) “师傅,弟子新进得了一本刀谱,您帮弟子掌掌眼,看这本刀谱有没有什么致命的破绽?” 梁无锋接过张楚递过来的刀谱,看了一眼封皮上“天霜刀”三个大字,稀疏的雪白眉头立马就纠成了一团。 他没翻开刀谱,而是面沉如水的看向张楚,问道:“哪来的?” 张楚端起茶碗,翘着二郎腿,颇有几分扬眉吐气的笑道:“这个您就别管了,您不肯教我刀法,但活人总不能被尿憋死吧?” 他在这个世界真正亲近的人不多。 梁无锋算一个! 既因为师徒之情,也因为梁无锋已至耄耋之年,无论知道了他什么秘密,都不会对他造成多大的威胁。 所以无论他在外界如何威风、如何不可一世,都不会当着梁无锋面儿摆架子、抖威风。 他是真心诚意的把自己当成梁无锋的晚辈,该尊敬的时候就尊敬、该嘚瑟的时候就嘚瑟、该不要脸的时候就不要脸、该当舔狗的时候就当舔狗。 他切换自如、毫无压力。 这也是人之常情。 哪家的子侄,发迹后回家会对善待自己的长辈抖威风? 这有意思么? 如果真有这号人,那这人绝对是个心性薄凉、后脑生反骨的二五仔,不可深交! 梁无锋也的确很吃张楚这一套。 要不然,就凭张楚拜师时给的那十两银子,梁无锋不可能如此真心相待、倾囊以授。 再看反例赵昌辉,明明比张楚更早认识梁无锋,却一直不拿正眼看梁无锋,待到张楚入品后才明悟错过了明师。 可再想修补关系时已是为时晚矣,别说梁无锋,连梁宅的老仆人福伯都不待见他。 所以说,这人与人相处,还是少点装逼打脸的套路,多点真诚为好。 张楚不肯说,不代表梁无锋就猜不到。 小老头沉吟了片刻,嘴里突然蹦出一句话来:“九狼山,顾雄?” 张楚心头剧震,不可思议的看着梁无锋。 这小老头,肚子里果然有货啊! 梁无锋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自己猜中了,顺手就把刀谱放到了案几上,沉声道:“这门刀法,你最好不要学!” 张楚凝眉:“为何?” 这门刀法,可是他花了大力气才弄来的,还担了勾结山贼这等杀头大罪的干系,不学岂不是亏大发了? 梁无锋摩挲着怀中的手炉,迟疑了片刻,才轻声道:“你可知,何为江湖?” 张楚沉思了片刻,试探着问道:“正邪是非即江湖!” 梁无锋点头:“对,但又不全对!” 张楚抱拳垂首:“请师傅教我!” 梁无锋抚须,悠悠的说道:“恩怨才是江湖。” 张楚心中豁然开朗。 梁无锋对他指了指案几上的刀谱,说道:“这就是恩怨!” 张楚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心中暗暗下定决定,回头必须得加强对江湖情报的收集,不然以后被人挖坑埋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梁无锋既然决定说了,自然就不会说一半留一半,当下娓娓道来:“玄北州有一刀客门派,名曰天刀门,由北狂刀万人杰,万宗师所创,为玄北刀中翘楚。” “万宗师生有两子,长子早夭,只余下次子万江流,其仙逝后,次子万江流便与大弟子顾小楼争夺门主之位,顾小楼败亡,顾氏一族破门出走,另起炉灶。” “顾雄,便是顾小楼次子,而这本天霜刀,便是天刀门的入门刀法传承之一。” “你若学了此刀法,就等于是搅进了天刀门万氏一族与顾氏一族的恩怨当中,无论是谁胜谁负,你都不讨好,你必须要知道,任何传承完整的门派,都绝不会允许自家的武学流落江湖,那顾雄将此刀谱予你,绝非好心!” 小老头将这本刀谱上缠绕的恩怨,掰开了、揉碎了,慢慢的说于张楚听。 张楚心下震撼的同时,对江湖的认识又深了一分,当下暗道了一声: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他想了想,问道:“师傅,那位北狂刀万人杰,生前是几品?” 梁无锋放下茶碗,心中对张楚的执着也有了更清楚的认识。 这,分明就是不死心啊! 他想再劝一劝张楚,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心道一声罢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年轻人总要碰到头破血流,才知道南墙撞不得。 他回道:“万宗师生前是四流。” “四品?” 张楚心头揣揣。 武道三境九流,三流一境,四品,已是气海境的顶端,再进一步,就是飞天境的宗师级盖世人物了! 这的确是了不得的强者! 不对! 不是只有飞天境强者才能称为宗师么? 万人杰不是气海境么? 张楚:“师傅,您不是说过,只有一品、二品、三品的修意强者,才能称宗师吗?” 梁无锋颔首道:“万宗师天纵之姿,一手开创的天刀一门,以大雪意入武道,乃九州一绝,当得起宗师二字。” 神州一绝? 岂不是非常厉害? 有道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张楚方才听闻万人杰生前是四品的那点揣揣不安,这会儿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四品又怎样?” “就算是一品现在也是死人!” “总不能从棺材底下蹦出来打我吧?” 张楚心头如此想到,“师傅,那天刀门现任门主万江流是几品?顾雄现在又是几品?还有,您方才说顾雄乃是顾小楼次子,那意味着顾雄还有个大哥?他又是几品?” “顾雄的确还有一位大哥,唤作顾南北!” 梁无锋点头,“顾南北如今在燕北州也建立了一个天刀门,传闻是已经入了气海境,至于到底是几流,为师也不知!” “至于万门主和顾雄” “万门主年过五十,正值壮年,纵然刀道修为不及其父,一身功力也不遑多让,五年前,就有传闻万门主单人独刀出关养刀意,于万军之中屠三千北蛮凶骑,斩北蛮六流千夫长数人!” “而顾雄,三年前就传闻有幽北州七流力士杀上九狼山,死于顾雄刀下!” 梁无锋一人一人的给张楚解释,各种可作佐证的传闻拈手就来,没有半分勉强之色。 张楚却宛如听天书一般。 于万军之中屠三千北蛮铁骑? 乔帮主都没那么屌炸天吧? 您确定您说的武林高手? 而不是超级赛亚人? 张楚有点怀疑人生了。 万军中取上将首级,他听说过。 关二爷和张三爷,都是这种级别的超级猛人。 但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和屠杀三千铁骑,这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好吧? 一个是困难级。 另一个,直接跳过了噩梦级,进入了炼狱级啊! 演义都不敢这么吹牛逼! 这种牛人的刀法,自己真要偷学? 这一刻,张楚终于感觉到这本天霜刀是烫手山芋了。 可如今刀谱已到了他手上,学与不学,他都脱不了干系。 别人不知道他有这本刀谱,百胜道人还能不知道?顾雄还能不知道? 把刀谱还给百胜道人? 那谁能证明他没看过?谁又能证明他没留下副本? 张楚总不能为了这本刀谱,自废武功以证清白吧? 这就是黄泥巴落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 没得洗! 第105章 只争朝夕(三更) 张楚负着手在厅堂内徘徊,额头上不住的冒冷汗! 如果时间可以倒退,人生可以后悔,他绝对会在百胜道人将这本天霜刀给他之前,乱刀砍死他! 踏马的,老子拿你当客户,你拿老子当凯子? 特别是一想到他为了不落下把柄而戴上的一层又一层白手套,到头来却栽在了交易物品上,心头就有一种智商被人按在地上摩擦了一百遍的强烈耻辱感! 防不胜防啊! 他现在很愤怒。 愤怒中还掺杂着惊慌。 这就好比一个乡镇级的片警儿,惹上了省城里的高官,哪怕对方还远在千里之外,也依然会为对方的势力之庞大而感到绝望、惶恐不安。 说到底,还是力量级数相差太过巨大。 梁无锋老神在在的端着茶碗悠然的品着茶,坐视张楚跟热锅里的蚂蚁一样在他眼皮前晃来晃去。 徘徊了半晌,张楚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连忙问道:“师傅,顾氏一族破门另起炉灶,万氏一族就没有继续追杀他们?” “不错!” 梁无锋合上茶碗盖子,苍老的面容上终于浮起几分欣慰的笑容:“问了这么多不着边际的问题后,终于问到点子上了。” 张楚顿时没好气儿的朝他撇了撇嘴,心道您都知道我没问到点子上了,还这么稳如泰山看我急得跟热锅蚂蚁似的? 师徒情的小船,说翻就翻啊! 梁无锋无视了他的不满,慢悠悠的说:“昔年万门主与顾小楼争夺天刀门门主之位时,万门主年级尚轻,而顾小楼正值壮年,一身功力早已臻至化境,比之如今的万门主,也不遑多让!当时,若不是天刀门中一干长老偏帮万门主,天刀门门主之位不过是顾小楼囊中之物,万门主根本就没资格跟他争!” “但天刀门的金字招牌,一半是万宗师创下的,另一半是顾小楼打下来的,天刀门的长老们联手逼死了顾小楼,本已愧对顾氏一族,那还有脸面,再追杀的顾氏一族?不怕江湖中人,戳他天刀门的脊梁骨?” “再者,顾氏一族也不是毫无还手之力,昔年顾小楼为人急公好义、义薄云天,与北三州许多大门派传人交情甚笃,传闻顾氏一族破门而出时,曾有十二位六流大豪,联手上天刀门,逼退了有意斩草除根的天门门长老!” 张楚听完,失声道:“卧槽,牛比啊!” 这就完全说得通了。 难怪顾雄抢了那么多富商、乡绅,还有杀官的劣迹,却没有招致郡衙的围剿。 难怪顾雄那颗头颅的赏钱都已经那么高了,却还活得美滋滋的。 他原先还以为,是此人行事有章法,没踩过官府的红线! 现在看来,去踏马的章法! 人家分明就是拼爹! 他老子要也这么牛比,他也敢这么肆无忌惮! 他捏着下巴思量了一会儿,问道:“师傅,按照您这么说来,现在万氏一族的天刀门和顾氏一族的天刀门,是谁都想灭掉对方,成为唯一的天刀门,却又谁都心有忌惮,奈何不得对方是吧?” 梁无锋想了想,点头道:“你这么说,也没错!” 张楚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然后搓着手笑道:“那在他们在分出胜负之前,应该不会有闲心来清理弟子这种小人物、小卒子罢?” 梁无锋迟疑了一会儿,再次点了点头:“以为师的江湖经验来说,是如此只不过,年轻人,你这种想法要不得啊。” 顿了顿,他忽然很感慨的唏嘘道:“江湖上的买卖,你只能占一时的便宜,对方始终有一天,会来找你拿回他失去的东西,就算他拿不回来,他的后人也会回来拿!” 张楚观察着小老头感慨万千的模样,有点摸不到头脑。 他听懂了梁无锋说话的意思。 但没听到梁无锋话里的意思。 小老头说话的意思,应该是说他急公近利、只顾眼前的利益、不顾长远的危机。 这也是他生长的那个社会、那个时代的人的通病。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嘛! 而小老头说话的意思,张楚听着,怎么也不像是说他的,反倒有点像是说顾氏一族的。 顾雄有什么失去的东西要找他拿? 顾雄只给了他一本刀谱而已。 这还是通过交易,名正言顺的得来的。 不对,顾雄拿这本刀谱跟他交易,明摆着是坑了他一把,严格来说,他才是受害者吧? 不过好好的,小老头帮顾氏说什么话? 他姓梁,又不姓顾。 张楚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了。 “师傅,个中利弊弟子已经权衡好了,您帮弟子瞧瞧这本天霜刀,如果没有什么致命的破绽,弟子就决定学了!” 梁无锋从感慨中回过神来,凝重的直视张楚,沉声问道:“真考虑好了?这一学,可就回不了头了!” “没什么好考虑的了。” 张楚毫不犹豫的说道:“弟子学了这门刀法,或许以后会死在天刀门手下,可若没有这门刀法傍身,弟子指不定哪天就死在城西哪条阴沟里了,两害相权取其轻,弟子也只能先紧着眼前了!” 这就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梁无锋明白张楚现在的位子和处境,叹了一声,无奈的说:“为师手里倒也有一门刀法,虽然比不上天霜刀严整,但后患要比天霜刀小,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这是真拿张楚当传人了。 “后患要小?意思是也有后患?” 张楚却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心里对梁无锋死活不肯传他刀法的那点芥蒂,终于彻底消散了。 他略微思考了一会儿,就笑着说道:“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都要!师傅,您干脆把您说的那门刀法,也一并传给弟子得了,弟子练得过来的!” 他这会儿是真有点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的架势。 一次性惹上两大天刀门? 他怂了么? 好吧,是有点怂! 但只要不是现在立刻就找他清算,他就不至于不敢学! 因为他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无法跻身气海大豪! 到时候,大家都是气海大豪,就算你两个天刀门都屌炸天又能怎么样? 老子打不过,还不会跑么? 梁无锋没好气儿的瞪了他一眼,呵斥道:“你有几条命可以死?” 说完,不待张楚答话,他就又摇着头说:“老话说,父债子偿,你没有学我的刀法,便算不得我的衣钵传人,我的恩怨自然也就与你无关,但你若是学了我的刀法,就等于接了我的衣钵,我的恩怨,也就会算到你头上江湖上,可没有人死账了的说法!” 张楚心头猛地一跳,一下子反应过来,小老头刚才那一句话说的是他自己! 这是什么仇、什么怨啊,人死都还不了账? “回去就让骡子查一查,玄北州的江湖上有没有一号姓梁的江洋大盗!” 张楚在心头暗自嘀咕了一句,面上笑道:“师傅,您就直说吧,您的仇家到底是几品?弟子又要到几品才能砍死他们?” 他笑嘻嘻的,但梁无锋却从他眼神中看出了几分认真。 他知道,张楚真有这个想法。 但他依然是毫不犹豫的摇头,“罢了,我都已经到了这把岁数,就算是立马横死,也算喜丧,没必要为了我那点剪不断理还乱的恩怨,再打打杀杀。” 说着,他拿起案几上的天霜刀刀谱,一边翻开慢慢观阅,一边头对张楚说道:“天刀门的刀法,取大雪意入刀道,江湖上很多用刀的庸手,皆以为天刀门的刀法,关隘在一个寒字。” “其实不然,为师见过万宗师出刀,他的刀法,寒气为皮、雪崩势为肉,无情意才是骨!” “这门天霜刀,取的就是霜杀百草的肃杀之意,修此刀法,心中必须要有视人命为草芥,却又至暴烈的清冷杀意。” “这其中的杀意轻重就十分的微妙,轻一分,便无法发挥此刀法的威力,重一分,便会变成刀驭人而非人驭刀,个中分寸,你一定要把握好,若是觉得吃不准,尽可前来询问为师!” 说许是张楚方才说的那一句话令小老头有些感动,这么久以来,小老头第一次这么详尽的教导张楚。 也是第一次,毫不避讳的表露出超出他身份的眼界。 张楚认真听他讲述,心头却是一震再震。 亲眼见过万人杰出刀? 从年纪上推算,倒是来得及! 但万人杰何许人也? 四品修为,一代刀道宗师,江湖人称“北狂刀”! 这等人物,岂是什么虾兵蟹将都能见他出刀的? 梁无锋巅峰时到底是几品? 这个问题再一次出现张楚的脑海里。 锦天府里,知道梁无锋的人,都以为梁无锋巅峰时也就是个堪堪入品的九品。 张楚一开始时,也是这么认为的。 后来在随他习武的过程中,梁无锋表露出了越来越多超出九品的眼界,令张楚不由的提出了疑问。 梁无锋就告诉张楚,他巅峰时,是七品! 然而现在看来,恐怕连七品也是骗他的。 七品? 七品能对江湖上的各种传闻、隐秘如数家珍? 七品能见过是一代刀道宗师万人杰出刀,并一口道破万人杰刀法精髓? 七品往上,就是六品! 气海大豪! 有无名之辈的六品气海大豪? 第106章 调整战略(一更) 梁无锋将天霜刀还给张楚,颔首道:“刀招没有问题,刀诀也没有问题,一些细小的关隘若有问题,为师也看不出来,不过想来你只要不用此刀法与天刀门之人交手,就没有被人攻破刀法之虞!” 他无法确认刀诀是不是完全没有问题,毕竟他今日也是第一次得见这本刀谱。 不过能确认刀招和刀诀没有大问题,张楚已经很感激不尽了。 反正他也不可能拿天刀门的打法,去跟天刀门的门人过招。 他躬身上前,双手从梁无锋的手中接过刀谱,毕恭毕敬的道谢:“谢师傅提点!” 梁无锋拍了拍座椅扶手,道:“自去吧,有什么不明白的,再来问为师!” 张楚点头,躬身一揖到底:“是,师傅多保重,弟子告退!” “叮铃铃。” 马车平稳的向梧桐里驶去。 张楚坐在车厢里,借着射入车窗的日光,慢慢翻阅天霜刀的刀谱。 天霜刀,共三十六式,有六大杀招。 第一招:霜冷长河! 第二招:风霜扑面! 第三招:霜雪纷飞! 第四招:霜痕累累! 次强招:傲雪凌霜! 最强招:霜杀百草! 六大杀招,刀势从弱到强,杀意由淡转浓,初学此刀法者,要想施展出“傲雪凌霜”,和“霜杀百草”这两大强招,必须要循序渐进的从第一招、第二招、第三招、第四招一路使过来。 强行跳过前边的四招直接施展这两招,定会受刀势反噬,未伤敌,先伤己! 只有完全吃透这套刀法,胸中蕴养出一口清冷杀意,才能直接使出这两大招。 就循序渐进而言,天霜刀不愧是天刀门刀法传承中的入门刀法,非常适合初学者上手! 张楚估摸着,只要把这一套刀法吃透,就足够他应付七品以下的敌人! “也不算太亏!” 张楚刚这样想到,忽然在刀谱的最后一页上看到了一行小字:修此刀法,配合本门内劲功诀霜寒诀最为适宜。 他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去。 好一个顾雄! 好一个百胜道人! 摆了他一道还不够! 还给他留了一个他不得不钻的圈套! 想以霜寒诀钳制他张楚? 异想天开! 大家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大刘!” 他合上刀谱,扭头朝车外轻喝道。 暂代大熊血衣队队长之职的精壮卫士大步走到车窗边上,抱拳恭声道:“楚爷!” 张楚:“传骡子来见我!” “是!” 大刘行了一礼,转身安排下去,当即就有一名卫士快步离开车队。 马车驶回黑虎堂时,骡子已经侯在大门外。 见张楚下车,骡子快步迎上来,笑着行礼道:“楚爷!” 张楚没答话,朝堂内一挥手,示意他进去再说。 二人步入大堂内,张楚屏退卫士、关上大门,低声道:“立刻派人,给我盯死百胜道人,看他们如何运走那十万斤粮食,摸清他们在锦天府到底有多少人手!” “待粮食出城,立马把此事捅给郡衙!可以点明这伙人的身份,但不能暴露你的身份!” 接连在百胜道人和顾雄手下吃了两个暗亏,这口恶气要不出,张楚只怕会吃不香、睡不着! 骡子点头记下张楚的嘱咐,低声问道:“您还有其他吩咐么?” 张楚挥手:“去吧,有什么情况,立刻汇报给我!” 骡子起身一揖到底,转身离开黑虎堂。 张楚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大堂内,怒意渐渐变成了警惕。 严格意义上来讲,这是他第一次和江湖中人打交道。 他已经尽可能的谨慎、谨慎、再谨慎,结果还是不明不白的被顾雄和百胜道人这两个老江湖坑了两次。 这和他江湖经验太少、信息不对称有直接的关系。 但他仍不得不承认,这些老江湖使起阴招来,真他娘的是一把好手,城西帮派界这些莽夫和他们比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天壤之别! 他若不是身后还有一个老江湖梁无锋给他掌眼,只怕现在还美滋滋的以为自己占了多大便宜! “得想个法子,补足这一块短板。” 张楚双手捏着座椅扶手,慢慢陷入了沉思。 江湖,是练武之人的江湖。 他只要不放弃练武,就迟早会和江湖产生联系。 他要刀法。 他要秘籍。 梁无锋不能教他,他只有入江湖,巧取豪夺。 还有这次顾雄和百胜道人联手给他挖的这个大坑,是阴谋,也是阳谋! 哪怕他已经知道跳这个坑后患无穷,却依然不得不跳。 用梁无锋的话说,学了天霜刀,就等于卷入了两大刀门的恩怨当中,迟早会有一报! 与其被动的让顾雄操纵自己,被动的接受两大刀门的清算,还不如主动融入江湖,积蓄实力,想办法在其恩怨爆发时,从中摄取最大的利益! 他也不是没有优势。 至少他现在有一个谁都不知道的先手梁无锋! 小老头虽然不肯教他高深的刀法和内劲功法,但光他那一肚子的江湖经验和各种江湖传闻,就是一座巨大的宝藏! 只要挖掘得当,将来必定受用无穷! “或许可以调整一下发展战略。” 张楚一手托起下巴,另一只手不自觉地在扶手上捏出一枚枚清晰的指印。 “黑虎堂的发展现在已经进入了一个瓶颈,我需要时间,来消化现在的地盘,将地盘转化为实力。” “在青龙帮和八门帮再度决战之前,我不适合再轻举妄动。” “这个时间和精力,正好用来打开江湖的突破口!” “两边齐头并进,现阶段或许吃力一点,但只要进度赶得上,就可以形成互补!” “黑虎堂不敢杀的人,江湖人敢杀比如步风、陈刀,再敢瞎几把蹦跶,我就可以借九狼山的刀,直接做掉他们!” “小型的江湖势力、独行侠惹上我,我又可以调集帮众强行围杀七品以下,强弓劲弩应该能对其产生威胁吧?嗯,改日请教一下小老头。” “如此说来,只要我的武道境界跟得上,江湖和帮派,完全可以相辅相成!” 张楚越思量越觉得明朗,一条刀剑四伏的康庄大道,慢慢地展现在了他眼前。 第107章 一报还一报(二更) 翌日。 凌晨,寅时一刻。 雪云蔽月,只有点点星光散落。 黑暗中,刚刚眯了一会儿的骡子被手下叫醒,“山爷,人出来了!” 骡子大名罗大山,张楚和大熊这些人都叫他骡子,但他的手下可不敢这么称呼他。 骡子翻身而起,刚刚还有几分浑浑噩噩的眼珠子,瞬间就像夜里的猫儿一样发光,“出来了多少人?” “八个,全出来了!” 骡子轻手轻脚的摸到窗柩旁,看向斜对面。 他斜对面的院子,就是百胜道人一伙人藏身的地方。 窗外一片漆黑,对方也未提灯笼,骡子只能影影绰绰的望见有人影在晃动,仔细听,还能听到轻微的脚步声。 他回过头,低声道:“给弟兄们传信,盯死他们!” “是,山爷!” 血影卫的弟兄应了一声,转身就蹑手蹑脚的从后门溜了出去。 悠远的犬吠声与鸡鸣声中,一伙黑衣人摸进了打柴胡同的一条巷弄里。 巷弄尽头,有一间老旧的宅院。 “确定是这里吗?” “是这里,小的白日里来踩过盘子,整个打柴胡同,只有此处大门上绘有红花!” “进!” “是!” 低低的谈论声后,一声闷沉的重物落地声从院子里传来。 不多时,就听到“吱呀”一声,院门开了。 一伙黑衣人涌进屋子里,点起油灯,就见到一个个装得鼓鼓的麻袋,堆得像小山一般。 大略一扫,约有二十多袋。 一个黑衣人上前,摸出一把匕首捅破了一个麻袋。 黄澄澄的麦粒如同泉水般流出。 黑衣人收起匕首,转身低声道:“军师,是粮食!” “按计划行事!” “是!” 就在这间老旧宅院的对面,坐落着一座两层的木楼。 木楼顶上的瓦面上,静静的趴着两个同样穿了夜行衣的人影。 他们注视着下方亮着油灯的院子,低声数着数儿:“六、七、八、九去禀报山爷,一共有十五人!” “那俺走了,你自个儿注意,别被发现了!” “我晓得!” 两人嘀嘀咕咕地交谈了一番后,其中一人匍匐着爬下瓦顶,熟门熟路的钻进一条巷弄,消失在了夜色里。 骡子坐在一盏火焰跟豆苗似的油灯前。 一个黑衣人推门快步走进来,抱拳道:“山爷,查清楚了,八门帮那边儿十八个,柴火帮那边儿十五个!” 骡子虚起了双眼,低声道:“果然不出楚爷所料,这伙人在锦天府不只一个窝给弟兄们传个话儿,别跟丢了!” 来人再次一抱拳:“是!” 寅时三刻。 城门开。 赶早进城贩卖山货、置办年货的乡民们,已经排起长龙,鱼贯而入。 城门口有兵丁盘查来往人流货物,但是并不严格,大多只是草草翻看一下,就让通过。 若是货物精贵,不愿让兵丁胡乱翻动,悄悄塞上十来个大钱,守门的兵丁也就放行了。 大离承平已久,许多严密的政策和律令,传达到下边就成了敷衍上官的样子工作,偷懒是人类的天性嘛! 卯时三刻,天色已经亮了起来。 进城的长龙,已经消失了。 出城的商客,渐渐多了起来。 换上了一身儿褐色金钱缎子衫,下颚还贴了几缕胡须作行商打扮的百胜道人,押送着车队行至南城门前。 “止步!” 两个守门的兵丁横起长枪,挡住城门洞子。 一个盔甲不整,睡眼朦胧的大胡子守将打着哈欠走到车队前,懒洋洋的问道:“车上拉的是什么?” 百胜道人小跑着赶到车队最前方,满脸堆笑的连连拱手道:“将军,俺们拉的是青花街老陈记的烧刀子,和牛羊市场老牛家的腊肉!” 他一边说,一边主动掀开车上盖着的油布给大胡子守将检查。 油布下,的确是一个个封着泥封的酒坛子,和一条条木柴似的腊肉。 大胡子守将看都没看他一眼,随手取下一坛,拍开泥封,浓烈的酒香就扑面而来。 他提起酒坛灌了一口,舒爽的“啊”了一声,咂着嘴儿赞叹道:“够劲儿!” 喝了酒后,他才用眼角撇了百胜道人一眼,不阴不阳的问道:“可有行商文书?” “有有有,有行商文书的!” 百胜道人作势在怀里取出文书,拢在袖子里递过去的,却是一个钱袋。 大胡子守将暗中捏了捏,碎银角子的特殊手感,让他的脸色一下子就缓和了下来,“哈哈”笑道:“既然有行商文书,那就出城吧,你们这些做行商的,起早贪黑的也不容易!” 百胜道人连连拱手:“将军护佑俺们锦天府的老百姓,整日风吹日晒才不容易!” “哈哈哈” 这话大胡子守将爱听,拍着百胜道人的肩头,转身朝守门的兵丁一挥手:“放行!” “喏!” 两名守门的兵丁收回挡住大门的长枪,转身盘查其他过往商客去了。 百胜道人转身,拉长了嗓音高喊道:“起!” “驾!” 乔装成车夫的悍匪们当即挥舞着鞭子,驱赶着牛车往城门洞子里行去。 出了城,一路向西,经过几次岔道儿后,马道上的行人渐渐就少了。 悍匪们紧绷的神经也渐渐松懈了下来,好些人忍不住搓去了面上的泥垢,露出显眼的黥面来。 百胜道人悠然的坐在马车上,也没管他们,都到城门外了,已经安全了。 但他们刚行出十余里路,就听到身后的马道上突然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百胜道人一回头,就见到一溜烟尘笔直的朝这边奔来。 他连忙站起来,踮起脚尖望了一眼,隐隐约约见到了一抹皂色,心下顿时一沉,头也不回的放声大喊道:“接战!” 一时之间,他想不出是哪里走漏了风声,但这并不妨碍他,判断出这一伙官兵是朝他们来的。 话音落下,一干在锦天府内早就憋得心烦的悍匪们登时就如同脱了缰的野马,从车底下抽出刀斧,怪叫着朝追上来的那一溜烟尘迎上去。 百胜道人站在马车上注视着这溜烟尘。 从这一溜烟尘中,他可以判断出,追来的官兵不会超过百人,他们能应付。 第108章 要不起(一更) 天亮了。 骡子溜溜达达的跨进张府。 守门卫士见了他,也没有让他止步入内禀报的意思,笑嘻嘻的招手道:“骡子哥,早啊!” 骡子也笑着点头:“早,熊哥呢?” “刚看到他好像给楚爷端早饭去了。” “哦,楚爷起身了么?” “嗨,楚爷你还不知道么,无论天晴雨雪,每日都是辰时起身,雷打不动!” “也是那成,你继续待着吧,我有点事儿找楚爷禀报!” “去吧!” 骡子走进张府,院儿里打闹的孩童们见他了主动问候,府里洒扫的下人们见了他主动行礼。 就跟回了自己家一样。 骡子熟门熟路的穿过前院儿,走入后院张楚的卧房内。 一进门,就见身着一袭雪白便服、散着一头乌黑长发的张楚坐在餐桌,慢悠悠的喝着茶。 张楚见了骡子,也笑着招手道:“来的正好,今天家里蒸了包子,待会吃几个!” “好嘞!” 骡子应了一声,坐到餐桌旁,一点都不见外的翻起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嗯,好茶!” “你倒是识货!” 张楚笑道:“这是张猛送来的苏南州陈年普洱,一两值好几两银子。” “哈哈。” 骡子也笑:“这您可就说错了,属下哪识得什么好茶,只不过估摸着能入得您口的茶叶,怎么着也不会差!” 张楚哑然,“小聪明!” 骡子贱贱的笑了笑,放下茶杯低声道:“楚爷,事儿办妥了!” “哦?” 张楚神色微微一动,轻声道:“没真把百胜道人押回来吧?” 骡子:“属下知道分寸!” “那就好!” 张楚点了点头,继续喝茶。 不一会儿,大熊就一手端着尖尖一筲箕包子,一手端着一大钵稀粥进来了,身后还跟了个小尾巴。 “骡子来了啊。” “熊哥,幼娘!” 张楚一听后边两个字儿,不由的一挑剑眉,放下茶杯望向大熊身后。 就见到穿了一身儿漂亮的粉色襦裙,外边加了一个明黄色小马甲的李幼娘,跟在大熊身后,用托盘端着碗筷和几叠小菜进来了。 “幼娘啊,不是让你没事儿不要往我房里钻么,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老往我一个男儿家的房里钻,传出去,你以后还怎么嫁人?” “哼!” 李幼娘朝张楚翻了个白眼球,将手里的托盘“啪”的一声拍到桌上,叉着小腰凶巴巴的说:“是干娘让俺来的,你有本事凶干娘去!” 张楚回了她一个白眼,继续喝茶。 见张楚不理她,李幼娘也拉不下脸继续赖在他房里,只能瞪了他一眼,转身气鼓鼓的出去了。 待她走后,张楚才摸了摸鼻子,郁闷的说:“真不愧是两兄妹,这性子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大熊吃吃地笑着。 骡子小心翼翼的说:“楚爷啊,您说这小丫头片子是不是动春心了啊?” 别人看不出来,他们这些经常跟着张楚进出张府的亲随还能看不出来? 这个时代的老百姓普遍成家比较早,十三四岁就成亲的比比皆是,很多人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就已经背上了自己的孩子。 李幼娘今年十三岁,若是生在穷人家里,父母已经在张罗着找媒人相亲了。 张楚瞪了骡子一眼,抓起一个包子塞到他手里:“吃你的吧,这么大包子还堵不上你的臭嘴!” 开玩笑! 三年起步,最高死刑啊老铁! 他又不是萝莉控! 再说,一对a,他也真要不起。 大熊憋着笑,盛了一碗送到他面前。 张楚拿起汤匙吃了两口,似乎似乎是觉得老脸有些挂不住,连忙岔开话题:“大熊,吃完派个弟兄去找余二,让他去找出面购买粮食的那些商家,叫他们去郡衙报官,就说他们储备的粮食被盗了。” 大熊点头应了一声。 骡子咽下嘴里的包子,凝重的低声道:“楚爷,这么做,会不会让官府查到咱们头上?” 勾结匪人,可不是个小罪名。 “出了事儿,官府肯定会追查粮食的来路,我们不主动去报官,他们才有可能会追查到咱们头上!” 张楚欣赏的看了骡子一眼。 他手下的这些心腹里,只有骡子是个肯动脑筋的,其他人,都是他吩咐什么他们做什么,从来不肯思考,他为什么要这么吩咐。 “报了个官,他们对上边有了交代,也就罢手了对了,你们两个叮嘱一下那些知道百花道人这个人的弟兄们,让他们口风紧一点,一定不要出去乱说。” 二人同时点了点头,他们知道轻重。 锦天府城外十余里的马道上。 官兵已经溃败了,丢盔弃甲的往锦天府逃窜。 但以百胜道人为首的九狼山悍匪们也不好过。 他们是悍不畏死,可他们总不共也不到四十号人,而追上来的官兵,有将近一百号人。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他们就扔下了十几具尸体,还活着的人,也是个个带伤。 这让自诩拼的是脑子不流血的百胜道人面色铁青,额头上一根青筋狂跳。 这会儿他已经猜到是哪个环节走漏风声了。 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等到他们出了锦天府才出事。 还卡着他们的人手,看人下菜。 他们在锦天府内接触的人当中,除了张楚,他想不出第二个有这种手段和能量的人。 “好!” “好一个仇不隔夜张血虎!” 他气的瑟瑟发抖,心头也有一种智商被人按在地上摩擦了一百遍的耻辱感。 他是算计了张楚。 顾雄送到他手中的刀谱,其实有两本。 一本没后患的大路货。 一本天刀门的天霜刀。 给张楚那一本,由他自己看着办。 他是恼怒张楚办事滴水不漏,他一点把柄都没抓到,还不肯见他,才把天霜刀给了张楚! 但他没料到,张楚竟然反手就回敬了他一把! 真是半点都不带迟疑的! 偏生张楚这一巴掌,抽得他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把张楚勾结他们的事情,捅给官府? 这断的是他们自己的后路,还不一定搞得死张楚! 派人进城西,杀了张楚? 去少了是给张楚送菜! 去多了是给官府送菜! 他总不能请顾雄亲自进锦天府杀张楚吧? 而且这事儿若是传到江湖上,也是他们九狼山不地道先坑了张楚,会引起其他江湖中人不齿! 百胜道人越想心头越气,最后竟然憋屈得一口老血喷出来,昏死在马车上。 “军师?军师?” “不好啦,军师吐血晕过去啦!” 第109章 过年了(第二更) 院子里的雪还没融化。 大熊与李狗子二人光着膀子,站在梅花桩上练桩功。 着一身修长白衣的张楚站在积雪里,腰板挺得如同长枪一般,双手持刀,闭目静默。 待到心中杂念排除得差不多了,他才缓缓岔开双腿,挥刀演练天霜刀。 就只见他身形时而向前、时而后退。 刀随人走,横扫、竖斩、斜劈、上撩。 一式式,或疾或徐、或轻或重,或攻或守,不断变化。 组成一套极为潇洒、飘逸的刀法。 “霜冷长河!” 五式过后,他轻喝一声,侧身翻转,手中的横刀宛如长鞭般,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一刀斩下。 刀锋切入积雪中。 两个弹指后,刀锋前一尺外,突然响起一声放暗哑的闷响,平整的积雪突然炸开了一个拳头大的小坑。 霜冷长河,是天霜刀六大杀招中的第一招,讲究一个“长”字儿,劲力要透刀而出,宛如刀身再涨数寸。 看似普通寻常。 实则杀机凌冽。 若是有不识得此招的对手,妄图以兵刃招架这一招,立刻就会被透刀而出的劲力所伤! 张楚收刀,蹲到那个小坑前仔细打量了几眼,不由的皱起了眉头。 他想了想,随手招来一个卫士:“去伙房取一小节柴火出来!” 卫士领命,快步走入厨房,不多时,就抱了一捆柴火返回。 张楚从中挑了一根胳膊粗的圆木,将其放在雪地里,挥刀演练天霜刀法。 “霜冷长河!” 他再次一跃而起,侧翻着对准那一节圆木,一刀斩下,刀锋堪堪落在了圆木前数寸的位置。 别小看了这几寸的把握,一个刀客的基本功,往往就在方寸之间。 “啪。” 圆木跳起数寸高,歪到一边。 张楚捡起圆木细看,就见到圆木低端有着一道刀砍般的印子,但极浅,深不到一寸! 这种程度的劲力打到人的身上,顶多是个轻伤。 他黑着脸一言不发的将圆木放回雪地上,继续演练起天霜刀。 “霜冷长河!” “霜冷长河!!” “霜冷长河!!!” “我qnmgb,霜冷长河,给老子破!!!!” 圆木依然完整的飞了出去,就像是在嘲笑张楚一样。 侍立在一旁的一个卫士见状,“很有眼力劲儿”的小跑着去把圆木捡回来,重新摆到雪地上。 张楚的脸色更黑了! 你丫是在嘲讽老子对吧? 时间一晃就到了大年三十儿。 这一天,张楚是忙得飞起。 黑虎堂内,团拜会、年终奖、年货礼物哪怕已经穷得快借钱过年,张楚都一样没拉下。 几个心腹大哥手下那些有了小崽子的弟兄们,他还暗地里包了压岁钱红包发到他们手上。 黑虎堂外,总舵的帮主侯君棠、副帮主柳乾坤、四大长老,他师傅梁无锋,以及秦振纲、郑屠户这些人,他都精心挑选了礼物,派卫队的弟兄送过去。 该有的程序和礼节,他都尽力做到了尽善尽美。 除夕夜,张楚在家门外的长街上大摆宴席,一次性宴请了堂口里所有弟兄赴宴。 席开三十五桌。 共有近四百号人参加。 由从百味楼请来大师傅掌勺,蒸、炸、炒、煮,花样齐出。 郑屠户送来的两头整猪,一顿就被家伙给造了。 至于酒,十斤装的青花街老陈记烧刀子,张楚一次性拉来了一百坛,浓烈的酒香,飘遍了整个梧桐里。 张楚当然是这场酒席的主角儿。 哪怕明知道他的酒量好到骇人,黑虎堂的帮众们依然争先恐后的来向他敬酒。 张楚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出儿,从中午开始就留着肚子,到了晚上,来多少他喝多少。 后来,据参加宴会的余二等人统计,一百坛子烧刀子,张楚一个人至少喝了十分之一。 但结果,照旧是酒席上喝倒一片,张楚却依然是面不改色,连茅厕都没去几趟。 很多帮众都大感惊奇,不住的打量他,暗道那么多酒,自家堂主喝到哪儿去了? 晚宴从天黑前开始。 天黑后打起火把继续喝。 直到月上中天,三四百号黑虎堂帮众才酒足饭饱的三三两两的散去。 这一夜,张楚罕见都没有练桩功。 和老娘一起围着炭盆守岁,闲聊到了天亮。 期间张氏旧事重提,又说到了娶妻一事。 而且她这一次,明显是有备而来,直接点到了那一家、那一户的大姑娘。 张楚也是直到这一晚才知道,原来老娘暗地里给自己相亲的大业,一直都没停止过。 她老人家一口气给张楚介绍了七八个黄花儿大闺女,张楚只见过一个。 牛羊市场刘屠户的女儿,听说还是郑屠户他老婆帮她老人家张罗的。 他听着自家老娘说着什么“屁股大,好生养”之类的话语,脑海里不由的浮现起那位胳膊上能跑马、拳头上能站人,体重少说也是一百五十斤往上的铁血真汉子,整个人都不好了! 老娘啊,您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年纪吧? 在炭盆的余烬中,大离启明十四年落下帷幕。 张楚也渡过了他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除夕夜。 大离启明十五年,大年初一。 立春,晴。 这一日,家家户户都会走出门来,贴桃符、祭灶王、走亲戚。 张楚用了早饭后,就在血衣队的簇拥下,逃也似的出门了。 马车直奔总舵。 一下车,一大群总舵的直属帮众围了上来,嘻嘻哈哈的给他作揖道:“张堂主,新年大发利市!” “张堂主,新年一帆风顺!” “张堂主” “你们这些小鬼儿,鸡脚杆都想刮这一层油下来是吧?” 张楚笑骂着,朝侍立在一旁的大熊伸出手。 大熊从怀中摸出一叠红包塞进张楚掌中。 每个红包里,都装着指甲盖那么大的一角银子,可以兑换五十个大钱。 不多,也不少,用来做红包,却也足够豪气了。 张楚将红包分发到围着他的帮众们手中,然后才从人群中脱身,走进总舵。 总舵大堂内的人很齐。 侯君棠、柳乾坤、侯子正、赵四海、铁鹰、刘五六位高层大佬悉数在场,想来是在等他们这些分舵的堂主前来拜年。 张楚大步走进堂内,对着侯君棠作了一揖,现学现卖道:“帮主,拜年了,新年大发利市、一帆风顺!” 说完,他就很不要脸的朝侯君棠摊开了手掌。 侯君棠哭笑不得看了看他的手掌,道:“你好歹也是一堂堂主,怎么也好意思跟底下的弟兄们一样没脸没皮?” 张楚理直气壮的说:“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底下的弟兄们向属下讨利市钱理所应当,属下找您讨利市钱自然也理所应当!” 坐在一旁的刘五见状笑道:“哈哈哈,四哥,我早说了这小子肯定不好打发吧?” 赵四海点着头笑道:“不愧是黑虎堂出来的!” “哟!” 刘五一挑眉毛,佯怒道:“四哥你这话啥意思?看不起我们黑虎堂咋的?” 赵四海“哈哈”大笑道:“没啥意思,就是说你们黑虎堂上梁不正下梁歪,你这个第一任黑虎堂堂主就没脸没皮,后边的堂主们当然也就有样学样了!” “哈哈哈” 堂内的一众高层大佬闻言,同时放声大笑。 刘五和张楚也不恼,因为他们的笑声,没啥恶意。 张楚执着的摊开手,等着侯君棠给利市钱。 侯君棠苦笑了一会儿,伸手从腰间解下玉佩,放到张楚的掌心:“我身外长物,也就这块玉佩还值点钱,你要瞧得上眼,就拿走吧!” 张楚看了看手心里的玉佩,嫌弃的还给他:“帮主,这么贵重的东西您还是自己留着吧,有没有什么多余的武功秘籍之类,有的话,赏属下个十本八门就行了!” “哈哈哈!” 大堂内的笑声顿时更加大声了。 刘五笑着呵斥道:“小子,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还十本八本?你当这是街边卖的野菜窝头么?” “不过话说,老大你手里应该还有一本金衣功没人学吧?这小子年轻,血气正是上升的时候,或许可以给他试试!” 张楚转身就给刘五比了一根大拇指,暗道昨天那根价值百两的老山参没白送! 他昨天给总舵的所有高层大佬都送了礼物,但当然不可能一视同仁,得讲究一个亲疏有别。 刘五的礼物,无疑是他送给高层大佬们的礼物中,最贵重的。 他还的是前番私自攻打兄弟会、斧头帮一事后,刘五在总舵帮他说情、免于惩罚的人情。 没想到今日还有这一出儿! 果真是好人有好报,得道者多助啊! 侯君棠没好气儿的瞪了刘五一眼,呵斥道:“老四说得还真没错,果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你成天闲着没事儿干,就惦记我那点私货了对吧?” “哈哈哈” 堂内的众多高层又一齐大笑道。 这老哥几个,没了地盘、利益的牵绊后,结义兄弟的情份倒是比以前浓多了。 换以前,刘五可不敢这么肆无忌惮的跟侯君棠说话。 侯君棠看着张楚,沉吟了几息,道:“也罢,反正那本金衣功留在我手里也只有压箱底的命,你想要,就拿去吧!” 说着,他偏过头,对侍立在一旁的近身低语了几句。 张楚大喜,连忙一揖到底,高声道:“谢帮主赏!” 侯君棠黑着脸,权当没看见。 张楚自己起身,目光转向柳乾坤。 柳乾坤吓了一大跳,瞬间就从椅子上蹦了起来,避开了张楚的正面,唯恐他给自己作揖,急声道:“你小子别看我,我手里可没什么武功秘籍!” 张楚撇了撇嘴,目光又看向这侯子正。 侯子正反瞪了一眼。 张楚遗憾的看向铁鹰。 铁鹰扬起自己的铁爪手套,干脆利落的说:“我的爪功,你不合适。” 张楚点头,继续转向赵四海。 赵四海大方的一拍手,“我的大摔碑手你要有兴趣,尽管拿去!” 张楚又遗憾的摇了摇头。 武学之道,在精不在多,他精力有限,能把刀学精就很知足了。 他再转头,看向刘五。 刘五跟他大眼瞪小眼:“你瞅啥?” 张楚本能的一句“瞅你咋地”都涌到喉咙了,又生生咽了回去。 这是友军,不能薅羊毛! 第110章 金衣功(三更) 张楚喜形于色地揣着放金衣功的木匣子从总舵出来,心道果然是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他只是抱着有枣儿没枣儿先打它三杆子的想法,没想到竟然打下来这么一个金元宝! 他登上马车,高喊道:“大熊,去牛羊市场、梁宅!” 大熊:“是,楚爷!” “吱呀。” 梁宅的老仆人福伯一拉开大门,就见到张楚喜气洋洋的站在门外。 “福伯,新年身体康泰、一帆风顺啊!” 福伯见了他也是眉开眼笑,“快进来吧,老爷方才还念叨您怎么还没过来呢!” 张楚笑着说道:“哈哈,我刚去了一趟青龙帮总舵,没办法,还要在那个庙里当和尚呢,得先敬一敬庙里的菩萨们。” 福伯点头,表示理解,“人之常情,快进来吧楚少爷,老爷还在等您呢!” “哎!” 张楚跨入大门,见府内一如既往的冷清,不由的问道:“怎么,这大过年的,师傅的子女们都没回陪陪师傅?” 福伯点了点头,含含糊糊的说道:“少爷和小姐不太方便回来。” 张楚心思一转,很快就反应过来,心道这恐怕还是小老头那一身人死都了不了账的江湖恩怨给闹的。 思及此处,他不由的叹了一口。 混江湖、混江湖,混到头儿来,连儿女都不敢见,这是何苦呢! 走到厅堂门前,他停下脚步,收拾了一下表情,再度堆起一脸喜气洋洋的笑容跨了进去,远远的就高喊道:“师傅师傅,拜年啦,新年一帆风顺、无病无灾、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能给我找个师娘就更好了!” 坐在厅堂上首的梁无锋听到他的声音,眼神闪过几丝欣喜,但面上仍是一副平平淡淡的模样,“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张楚今天能来,他是真的很高兴。 人老了,总是盼望儿孙绕膝,享天伦之乐。 每逢佳节倍思亲嘛。 张楚撇了撇嘴,叫屈道:“嗨,师傅,您自己说,您除了那些不肯教弟子的武功,您还有什么值得弟子图谋的?” 梁无锋想了想,还真是这个理儿,心头暗暗愧疚,面上却依然毫不示弱的瞪了他一眼:“就你怪话多!” 人心都是肉长的。 张楚拿他当自家长辈孝敬。 他自然也拿张楚当自家子侄对待。 他明白张楚如今的处境。 可他却不能教张楚更多,逼得张楚不得不冒险去勾结山贼。 仔细一想,是有些愧对张楚。 张楚“嘿嘿”的笑了两声,末了突然想起过来的目的,连忙从怀里掏出金衣功呈给梁无锋,“师傅,这是弟子刚去总舵拜年,从我们帮主那儿坑来的,您再帮弟子掌掌眼!” 梁无锋看了封皮一眼,训斥道:“你说你老大个人,成天没个正形,长者赐的就是长者赐的,什么坑来的,传出去,你让你们青龙帮的当家人,怎么看你?” “嗨,这不是当着您的面儿弟子才口嗨一下嘛!” 张楚得意洋洋的笑道:“弟子在外边的时候,可威风了,能一刀砍死的,绝不废话半个字,能一个字儿说清楚的,绝不说两个字儿,整个城西帮派界,谁不知道我仇不隔夜张血虎的名头?” 有人说,只要父母尚在,活到八十岁也依然还是个孩子。 张楚面对梁无锋时,大抵就是这种心态。 有些话吧,他不方便跟他娘说,因为怕吓到他娘。 但当着梁无锋他却没什么顾忌,一来是因为小老头消息灵通,他不说小老头也知道,二是因为小老头这辈子见过的刀光剑影只怕多了去了,就他这点破事儿,放到小老头面前,估计也就是和家长里短一个级别的鸡毛蒜皮。 梁无锋懒得说他,低下头,布满了皱纹和老人斑的干瘦手掌轻轻抚摸着金衣功的封皮,苍老的面容上浮起淡淡的追忆之色。 张楚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失声道:“师傅,你不是要告诉弟子,这本功法也有后患吧?” 他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梁无锋缓缓的摇了摇头,低声道:“这倒不是,只是看到这本功法,为师想起了一位故人。” 张楚松了一口气,没后患就好。 然后转念一想,突然发现,有后患又怎样? 这本功法是侯君棠给他的,青龙帮所有高层大佬都知道这事儿,即使有后患那也是先找侯君棠的麻烦! 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儿的顶着,他怕个蛋啊? 梁无锋低头翻开金衣功,一边观阅,一边给张楚介绍这本功法:“为师曾跟你说过,九流练肌、八流练髓、七流练内腑,你还记得吧?” 张楚点头:“弟子记得。” “无论是练肌、练髓,还是练内腑,都可以如武道筑基打熬筋骨一般,用笨办法,运转血气一点一点的蕴养。” “但为师没告诉过你,这三流,其实都有可以增幅炼体熬力成果的功法。” “这本金衣功,就是九流练肌的功法!” “修炼此功法,对血气的要求极高,非天资出众者,不可强修,否则,轻则耽误精进速度,盘桓九流迟迟无法入八流,重则血气下滑,跌出九流你天生血气异常,倒是很适合修行此功法!” 张楚心下狂喜,暗道这不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可以发挥他饭桶流金手指、甩开同阶武者、走上同阶无敌道路,进而雄霸一方的外挂型功法么? 梁无锋没跟他提还有这种功法,张楚并不感到意外,个中原因他能猜到,无外乎小老头手里没有这种功法,和有也不能教他这两个原因。 无论是哪个原因,他都理解梁无锋。 小老头有小老头的苦衷。 “师傅,您说修行这类功夫,有增幅炼体熬力成果的奇效,那这本金衣功练成后,会有什么奇效?” 梁无锋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说道:“身如金甲罩体,非名刀名剑不可伤!” 张楚瞪大了双眼,失声道:“卧槽,这么牛?” “别高兴得太早!” 梁无锋最见不得他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忍不住泼他冷水:“即使你能将此功练至大成,也只能称雄九流,八流力士已可用暗劲伤人,一拳打在你身上,表皮不损分毫,内腑却糜烂如泥,任你身如金甲罩体,也没多大用处!” 张楚愣了愣,随即醒悟过来,这门金衣功的功效确实没他想象中的那么大,但光是“非名刀名剑”不可伤这一点,其实就已经足够强悍了! 有此功傍身,至少他力竭之前,不再惧怕人海战术! 反正他不愁没血气练功,完全不怕耽搁精进。 他沉思了一会儿,忽然又想到了一点,问道:“师傅,您刚才说,下三品都有可以增幅炼体熬力成果的功法,九品有金衣功,那八品和七品是不是也有对应的功法?” 梁无锋点头,回道:“不错,八流有明玉功、铁骨劲,七流有混元功、五行气但这些功法,都是高门大阀不外传的看家功法,鲜少有流落江湖的,你就别痴心妄想了!” 说到最后,小老头还是忍不住的打击了张楚一把。 张楚却一点都不泄气。 办法总比困难多。 不外传? 他还不能去偷、不能去抢么? 偷不到、抢不过,拿钱砸也是可行的啊! 这天底下,有不爱钱的人么? 或许有,但不可能整个门派的人全都不爱钱吧? 若是连做人最基本的欲望都没有,那还练个鸡毛武,找个清净地儿隐居,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岂不更好? 梁无锋一见他这幅表情就觉得脑仁疼。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个徒儿骨子里始终缺乏对江湖最起码的敬畏,就好像在他的眼里,这天下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情。 他也不知道张楚身上这骨子虎劲儿是好是坏,只是隐隐的预感到,自己这个徒儿迟早有一天会在江湖撞一个头破血流。 他想劝张楚。 可话到嘴,他又一次咽了回去。 他也年轻过。 他也踌躇满志过。 他知道,有些道理,旁人说的再多也都是没用。 必须要自己亲自去撞个满头青包、亲自去走上个十里八里的弯路,才知道锅儿是铁造的。 他在心里低叹了一声,不再多言,认真翻看手里的金衣功。 一炷香后,他翻阅完了整本金衣功,将其递给张楚:“没问题,你可以放心修行。” 这话说得,比上次检查天霜刀时有底气多了。 张楚接过金衣功,奇怪的问道:“师傅,您以前是不是看过这本功法?” 梁无锋略一迟疑,还是点头道:“为师是见过。” 见张楚还想再问,他连忙摆手道:“你好好修行这门金衣功,有什么不懂的,尽可来问为师,待你将此功修至大成后,为师再送你一份重礼!” 张楚一听,很感兴趣的问道:“啥重礼啊?明玉功?铁骨劲?还是混元功?五行气?” 梁无锋不答,只是说道:“待你将金衣功修至大成后,为师自会告诉你!” 第111章 心地善良? 张楚陪梁无锋吃过午饭后,才坐着马车回家。 坐在马车上,张楚借着从车窗外投进来的光线,美滋滋的翻开金衣功看了起来。 但没看几页,他的脸色忽然就黑了下去,暗骂道:“难怪都知道这门功法摆在侯君棠手里,却没人修炼,就这种自虐功法,谁练谁傻叉!” 金衣功的修炼法门,很疼! 他光是看了看总纲都全身直冒鸡皮疙瘩! 他现在才反应过,难怪刘五提及这门功法的时候,总舵的那些高层大佬都只是笑,没一个出来阻拦的! 合着他们早就知道这门功法是怎么一回事儿! 那群老帮菜当时只怕都在偷着乐吧? “太年轻啊!” 张楚痛心疾首的拍着大腿,“终究还是太年轻啊,便宜没好货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没想到!” 他不想当傻叉。 但又舍不得梁无锋所说的“非名刀名剑,不可伤”的保命神技! 马车平稳的一路向西。 他犹豫了一路,直到快到家了,才狠狠的一拍大腿,嘬着牙花子发狠道:“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 “练就练,怕个鸡毛!” “等老子神功大成、刀枪不入,羡慕死你们这些没安好心的老帮菜!” 和保命相比,吃点苦头算得了什么? 不过哪怕是决定了练,要必须要等到过完年再练总不能大过年的,把自己整得血糊糊的吧? 想到这里,张楚又不由的低叹了一口气,把头伸出车窗喊道:“大熊!” 大熊凑到车窗边,“楚爷。” 张楚有气无力的说:“过两日,派个弟兄出去,买能装满一个洗澡桶那么多的铁砂丸回来有多小卖多小,有黄豆大小的最好!” 大熊闻言不由的看了他一眼,见他没有脸色不太好看,就把心头的疑惑给按了回去,点头道:“好的楚爷,等城里的铁匠铺子开业了属下就亲自去办。” 张楚点了点头,长吁短叹的把脑袋缩回了车窗里。 “楚爷!” “楚爷!” 张楚一回到家,就见到张氏牵着府里的一帮孩子从大门里走出来,一帮半大孩子见了他,都雀跃的主动向他打招呼。 他这些时日在家的时间多了,和这些孩子的关系比刚开始那会儿亲近多了。 张楚笑着冲他们招了招手,好奇的问老娘:“娘,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张氏捋着耳边的鬓发,温和的笑道:“伢子们想去牛羊市场逛庙会,我不放心他们,和他们一起去逛逛。” “庙会?” 张楚疑惑的扭头看大熊。 大熊小声的给他解释道:“楚爷,从正月初一到十五元宵,城里到处都有庙会,十五那天,晚上还会有灯会!” 张楚:“那我们梧桐里怎么没有?” 大熊不好意思的看了看他,一句“梧桐里太穷,办不起庙会”梗着喉咙,不敢说出来。 张楚随即就醒悟过来,笑道:“娘,我陪你们一起去逛逛吧!” 张氏点了点头,“好啊!” 张楚一挥手:“大熊,带上十个弟兄跟我走,其余兄弟看家!” “是!” 血衣队抱拳领命,三十人整齐划一的动作,让张府里的这些孩子都看呆了了。 一行人步行慢悠悠的往牛羊市场行去。 沿途的住户见了张楚,纷纷喜气洋洋的上前主动给他鞠躬拜年,对张氏也是一口一个老夫人,吉利话就跟放鞭炮一样不带喘气的往外蹦。 张楚也不拿大,见了谁都点头回礼。 “楚儿啊,街坊们的日子,比以前好过多了!” 对梧桐里的变化,张氏感触很深。 张楚弯腰将三个大钱塞进路边的一个孩子手里,起身笑道:“是好了很多。” 这种感触他也有,只是没张氏那么强烈。 他刚穿越过来那会儿,梧桐里这些住户,没几个人的眼睛里能看到生气,好好的人,却都活得像是丧尸一样。 如今这些住户,虽然依然穷,依然有忍饥挨饿的时候,但至少他们的眼睛里,已经有了生气、有了对生活的希望。 他还是有些自豪的。 因为梧桐里的变化,都是他带来的。 “今年梧桐里的日子,还会更好过!” 他对张氏说道。 等他的规划完成后,梧桐里绝对能成为城西,不,是整个锦天府最热闹的地方没有之一! 张氏轻轻的抚平他新衣裳肩头上皱褶,自豪的笑道:“娘相信你!” 她也知道,梧桐里的变化,从何而来。 母子俩相视一笑,一人牵起一个孩子,晃晃悠悠的继续往牛羊市场行去。 牛羊市场今天非常的热闹。 用人山人海来形容都丝毫不为过。 街道两边,挤满了卖小玩意和零嘴的贩摊。 有卖梳子、发钗的。 有卖烧饼、冻梨的。 还有卖风筝、年画儿的。 花花绿绿的,看着都喜庆。 而还算宽敞的街道上,完全看不到缝隙,人走进去,肩挨肩、脚跟脚,想要去哪儿去,必须得跟着人流一点一点的蠕动,别说跑,连大步走都办不到。 当然,张楚不用去和谁挤。 都不用血衣队开道。 他一走进街道,来往的行人见了他,都自动退到两旁,宁可撞倒在街边,也不愿挨他一个衣角,连锁反应之下,他周围不一会就出现了一片空地。 那种避之不及的感觉,就,就好像他身上有屎一样! 在牛羊市场这一片讨生活的人,谁不认得他张楚,谁不知道他是黑虎堂堂主? 哪怕他的名声在这一片还不算不错,正经的良家子也不没几个愿意他和产生任何的联系。 张楚停住脚步,很尴尬的站在原地,继续往前走也不是,往后退也不是。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不喜欢欺负普通人。 他喜欢欺负装逼犯! 他站在原地四下望了一眼,忽然望见杂碎汤摊子那边有热气儿,略微一抽动鼻子,还能嗅到熟悉的麻辣香味儿。 他如蒙大赦,连忙对张氏说道:“娘,我去杂碎汤摊子那边看看,您带着孩子们继续逛,回去的时候叫我一声!” 张氏心疼的看着儿子,好脾气如她,这会儿竟都有些恼怒。 我儿子怎么着你们了? 你们要这样避着他? 他是杀人了还是放火? 但好脾气如她,再气也无法向这些路人发火,只能心疼的推了儿子一把:“去吧不用和这些眼窝子浅的人置气,他们不了解你,娘了解,你的心地一直都是最善良的。” 这话说得,张楚都忍不住诧异的看了她老人家一眼。 我杀人,我放火,我是帮派大哥,但我心地善良? 娘啊,您是不是对儿子有什么误解? 第112章 时过境迁 “老板,再来一碗红汤杂碎多放点葱花儿!” “好嘞,客官稍等!” 杂碎汤摊子的生意非常好,摊子里叫杂碎汤的声音此起彼伏。 摊子外,等位子的食客更是里三层、外三层的把摊子围的水泄不通。 一个个都抻着脖子眼巴巴的望着里边,连张楚走到他们身后,都没人发现他。 果然,无论在哪个世界,吃货对美食的执着都是一成不变的。 张楚站在摊子外边,仰头看着摊子上悬挂的“张记杂碎汤”招牌,心头忽然有些感慨。 这家杂碎汤摊子,可以说是他起家之地了。 想当初,他刚穿越过来那会儿,身无长物、家徒四壁、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老娘还病重待医,怎一个惨字儿了得! 简直就把广大穿越者前辈们的脸,都丢出银河系外了! 后来百般无奈之下,毛遂自荐入了黑虎堂。 然后就有了这家摊子 如今他手下几百号弟兄、二十多条街的地盘,都可以说是从这一个小小的杂碎汤摊子做起来的。 他有些日子没来这家杂碎汤摊子了。 但他看得出来,余二经营这家杂碎汤摊子是用了心的。 他当初交给余二时,这个摊子总共也就三四十平米,只能摆得下四张桌子。 如今余二把左右两边的摊子都盘了下来,打通后,连成了一体,里面一共摆了十多张桌子。 就这个规模,已经不再算是路边摊了,算得上正儿八经的杂碎店了。 他跟随着摊子外的人流,一点一点的往前挪。 后边围上来的食客被血衣队的弟兄挡住了,看不见他。 前边的食客又只顾盯着里面看。 他竟然就这样一直挪到了卖杂碎汤的案板前。 “老板,来六碗红汤杂碎。” 五个血衣队弟兄跟着他老娘逛庙会去了,大熊领着四个弟兄跟着他。 掌勺的是余二手下的一个小弟,听了张楚的声音觉得耳熟,抬眼一看,吓得一哆嗦,手里的勺子都掉了。 张楚眼疾手快,一把抓住落下的大勺,笑着还回去:“吃饭的家伙,可丢不得!” “堂,堂主!” 这个小弟突然看到张楚,没有心理准备,紧张得说话都磕巴。 张楚直起身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和的说:“别紧张,给我舀碗杂碎汤!” “哎!” 这个小弟缓过来了,麻利的从案板上抓起一个干净的土碗,就要从大铁锅里给张楚舀杂碎汤。 但大勺刚舀起杂碎汤要倒进碗里时,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扔了勺子,转身拿起土碗就冲进摊子里面。 张楚一脸疑惑。 倒是大熊猜到了,笑呵呵的说:“您等会儿吧,给您洗碗去了!” 不一会儿,那个弟兄一手拿着水淋淋的土碗,另一只手拿着一条没用过的抹布,边擦边往外走,人还未到,就连声道:“让您久等了!让您久等了!” 还真是给他洗碗去了。 张楚笑道:“不急,慢慢来,我过了午的!” 管中窥全豹。 他有轻微洁癖这事儿,连他老娘都不是太清楚,只有给他当过近身的几个心腹才知道,如李狗子、余二、大熊、骡子。 这个小弟能知道这事儿,只能是余二告诉他的。 连他这点小习惯余二都告诉了他手下的弟兄,足见余二平日里没少跟手下的弟兄说他的好话。 “堂主,您先进去坐,小的给您送进去。” “不用,你忙你的吧,给我,我自己端进去就行了,对了,怎么没见你大哥?” “二爷刚才还在这儿呢,这会儿兴许是到其他摊子上巡视去了您稍坐一会儿,小的马上就去把二爷找回来。” “不用找他,你忙你的吧!” “哎,里边已经给您安排好了位子,您进去坐。” 听到这儿,张楚不由的笑道:“这儿我比你熟。” 一碗红汤杂碎张楚还没吃完,余二已经闻迅赶了回来。 他跑得一脑门都是汗,前脚刚刚跨进摊子,就远远的抱拳道:“堂主见谅,属下来迟了。” 张楚放下竹签子,笑道:“不都说了不用找你过来么,你怎么还是过来了?” 余二走过来,陪着笑脸道:“嗨,底下的兄弟们觉着您亲自过来,肯定是有要事寻属下,不通知属下怕担待不起这个责任。” 一个血衣卫的弟兄起身,把位子让给了余二。 余二跟他客气了一番,最终还是坐下了。 他的坐姿很正,双手没放到桌上,而是平放在双腿上,腰板也挺得笔直,似乎随时准备听候张楚的差遣,去做什么事。 他很拘谨,越来越拘谨,张楚都记不起,上一次私下和他大碗酒、大块肉的吹牛比,是什么时候了。 看着一个当初为自己挡过刀子的亲近兄弟,如今当着自己的面儿却变成了这幅谨小慎微的模样,张楚心头有些不是滋味儿。 他有心说点什么,让余二不要这样拘谨,可蠕动了一下嘴皮子,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余二不是李狗子。 李狗子加入黑虎堂不比他早多久。 而余二,是跟随刘五一起打江山的老人。 帮规、尊卑这些东西,对余二的影响,远比对李狗子的影响深。 不是他一两句话,就能消除的。 他放弃了这个想法,转而道:“老二呐,你最近生意咋样?” 余二连忙点头:“托您的洪福,一天比一天好,就像今儿,一天的流水,顶得上以往小半个月。” 张楚笑着点头道:“也是难为你了,大过年的不在家歇息,还出来开门做生意!” “没有没有没有!” 余二摇头如拨浪鼓:“都是做顺手了的生意,属下有什么难为的,您每天操心堂口里的几百位弟兄,才是真辛苦!” 张楚听了这话,心头更不是滋味了,想了想,又道:“先前波澜胡同的生意,我没交给你,心里不埋怨我吧?” 余二再次使劲儿摇头:“不埋怨不埋怨,波澜胡同的生意您交给谁,有您自己的考虑,属下鲁钝,不堪驱使,还能帮您守着这些看家生意,已经心满意足了!” 张楚这回不是心头不是个滋味儿了,而是全身都不得劲儿了。 他果然还是只服李狗子那副滚刀肉似的二皮脸。 他记得,他前世曾在一本书上看过一句话:就凭当初那点儿交情,老子就敢在你生命里放肆一辈子。 这踏马才是兄弟! 第113章 无题 张氏领着一帮孩子,逛得很尽兴。 中间并没有发生什么富家子弟跳出来装逼,张楚前去打脸这类喜闻乐见的节目。 一行人兴尽而归。 张楚一进家门,就见到堂口里的大佬们坐在他家的院子里,有说有笑的喝茶聊天,瓜果皮屑扔了一地,别提过热闹了。 平日里,未经张楚邀请,张府是不允许堂口的大佬踏进来的。 但过年嘛,大佬们打着拜年的旗号过来,守门的血衣队弟兄们也不好把他们都挡在门外,只能放他们进来。 见到张楚扶着张氏回来,众大佬连忙起身凑上来,笑容满面的作揖道:“老夫人,拜年啦。” “祝您老人家身体康泰,寿比南山。” “新年万事如意,我们堂主早日给您生几个大胖孙子” 张氏局促双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才好了,慌乱的说:“哎,大家伙儿都起来吧,都起来吧,不用多礼” 张楚冷眼看着这群夯货,问道:“怎么,空着手就过来拜年了?” 人群中,有人笑道:“哈哈哈,我们哪敢空着手过来蹭吃蹭喝啊,礼物都在厅堂里呢!” 张楚看了一眼话说的人。 是孙四儿。 李狗子的心腹。 他心头不由道了一声,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上梁不正、下梁歪,什么样的大哥,带什么样的小弟。 想到这里,他放眼在人群里扫了一圈,竟然没有看到李狗子的身影。 “李狗子呢?跑哪儿去了?” “狗哥?刚才还在这儿呢!” 孙四儿似乎才意识到李狗子不在,晃动着脑袋四下张望,“狗哥!” “哎,来啦!” 李狗子的声音从伙房那边传来。 张楚一听这声音传来的方向,心下就暗道一声不好,老鼠落米缸啦。 他抬眼往向伙房。 果不其然,就见李狗子端着一个盛汤的海碗,从伙房那边儿钻了出来,一边快步往这边儿走,一边往嘴里扒拉着饭菜。 张楚眼神儿好,还能看见这货的海碗里尖尖一堆的腊肉,一根儿青菜都找不到。 这货跑到人群前边,随手将碗筷塞进孙四儿手里,然后横起衣袖抹了抹油腻腻的嘴巴,转身“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张氏的面前,一头磕在地上。 “婶子,狗子给您老拜年啦,祝您无病无灾,活到一百岁,看楚爷的儿子,给您生曾孙儿!” 这一手骚操作,直接就把在场的大佬们看呆了。 妙啊! 不愧是能做副堂主的人,就这股子不要脸的劲儿,他们就望尘莫及啊! 张楚却没觉得这货是在拍他的马屁。 这就货吧,别说是磕一个头,就算是三拜九叩,他老娘都受得起! 他老娘可是拿这货当干儿子待的,这货和他妹出入这个家,就跟在他们自己家没什么两样,家里置办吃的、穿的、用的,啥都没忘了他们那一份儿。 面对李狗子,张氏也没了面对其他大哥时的局促,赶了两步,笑容满面的抚起李狗子:“好孩子,地上埋汰,起来吧!” 李狗子站起来,笑嘿嘿的说:“婶子,晚上吃啥?” 张楚看不过眼,上前一巴掌甩他后脑勺上,“哪儿学的烂习惯,吃着碗里的还惦记着锅里的!” 李狗子挠着后脑勺撇了撇嘴,不搭理张楚。 张氏看不过眼,拉开张楚,嗔道:“要两口吃的有什么打紧的,狗子,跟婶子走,婶子中午就闷了两只鸡在锅里,这会儿应该已经酥了” 李狗子“哎”了一声,跟个小孩儿一样,端上他的海碗,亦步亦趋的跟在张氏身后往伙房走,还不忘回头冲张楚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脸。 张楚: 张楚打发了一群大佬继续喝茶吃瓜子儿等晚饭,准备回房换上一身便服。 结果他还没走进厅堂,张猛突然贼眉鼠眼的凑到他身边,低声的说道:“堂主,您回房看看,属下给您备了一份儿惊喜!” 张楚愣了愣,突然想起这厮现在的身份,脱口而出:“你丫不会整了个妓女塞我房里吧?” “妓女哪配得上您的身份!” 张猛夸张的惊叹了一声,然后又压低了一声,“嘿嘿”的笑道:“是一对儿还未经人事儿的姐妹花儿,极品啊!” 张楚挑了挑眉毛,带着一脸男人都懂的笑容问道:“哪儿来的?不会是逼良为娼弄来的吧?” “您立下的规矩,属下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犯啊!” 张猛夸张的叫了一声冤,然后小声说道:“是怡红楼的老鸨子花了大价钱买来的。” “说来这姐妹俩也是命苦,小小年纪就被她们那短寿的爹妈,卖进了城西王家的府里做下人,偏生身子骨张开后出落得又好看,引起了王家那个老色鬼的觊觎不过您放心,那老色鬼还没来得及下手,这姐妹俩就被王家的妒妇给卖到了儿来,好几个老鸨子给她们验过身子,绝对是未经人事儿的雏儿。” 张楚撇了他一眼,笑道:“这么好的极品?你怎么没自己留着?” 张猛淫、贱的笑道:“嗨,不胜腰力、不胜腰力!” “哈哈!” 张楚大笑了一声,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事儿办得漂亮,盛情了!” 昨夜他娘还在逼他娶妻生子,他正为这事儿发愁呢,张猛就送了这么一对儿极品过来,简直就是瞌睡遇上枕头。 张猛见他高兴,眉飞色舞的连连拱手:“您满意就好,您满意就好!” 张楚点头:“成,你去陪着大哥们聊天儿吧,我先回房去看看!” “哎!” 张猛麻利儿的应了一声,又道:“您放心,这姐俩被的老鸨子们调教了有些时日了,绝对会伺候人” “滚蛋吧!” 张楚踢了他一脚,笑骂道。 “哎,哎,属下这就滚,这就滚!” 张猛挨了张楚一脚,不怒反喜,美滋滋儿的就滚出去了。 张楚站在厅堂前踌躇了一会儿,有心先去找老娘商量商量这事儿,又觉得心痒难耐,索性决定先去看看再说。 第114章 定亲(求订阅) 夏桃蜷缩在姐姐知秋的怀里,不安的望着房门。 知秋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肩膀,眉眼间也有一抹化不开的忧色。 “姐姐,你说那位楚爷,是不是真像府里的姐姐们说的那样,生的青面獠牙,手臂比我们的腰还粗,一拳就能打得死牛?” 知秋伸出一根葱白的食指点了点她光洁的额头,嗔道:“瞎说,哪有活人会长成那个样子?” 夏桃挣扎着从她的怀里抬起头来,睁大了眼睛,忽闪忽闪的眸子中,荡漾着恐惧之色,“那黑虎堂的,不都是坏人么,楚爷是坏人们的老大,肯定就是最坏的人”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知秋捂住了嘴,急声道:“不能胡说会挨打的。” 夏桃恹恹的缩回了姐姐的怀里,对自己的未来,深感忧虑。 知秋搂着妹妹,轻轻的拍打着她,竭力想给她提供一点安全感,虽然她也知道,这是徒劳。 其实她又何尝不为未来感到忧虑,但她是姐姐,天生就该保护妹妹。 “姐姐,你说我们还会被卖掉么?” “不会的,只要我们好好服侍楚爷,他就不会再卖掉我们了。” “姐姐,我想府里的姐妹们了,春花、冬雪” “不要想了,夫人已经把我们卖掉了,回不去了” “啪嗒。” 门开了。 夏桃听到开门声,宛如受惊的兔子一般,“嗖”的一声就把脑袋埋进了姐姐的怀里,单薄的身子瑟瑟发抖。 知秋的眼神里也闪烁着恐惧的光芒,但她还是竭力鼓起勇气,护着怀里的妹妹。 张楚走进卧房,目光一扫,一张清秀的瓜子脸映入眼前,他眼神一亮,心头暗道了一声“八十分”。 但他眼神随即就注意到两人瘦弱的身子,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你们今年多大了?” 他问道。 知秋看着他,一颗颤抖的心,慢慢的就放下了。 张楚住的是东厢房,此刻正值落日时分,他一开门,金红色的阳光就从他背后投进房中,映衬着他俊美冷硬的面容,宛如从女儿家梦里走出来的如意郎君。 知秋的脸颊上不争气的浮起了两抹红晕。 夏桃察觉到姐姐的心跳加速,偷偷摸摸的扬起小半张脸去打量进来的人,却又被知秋给摁了回去。 “回楚爷的话,妾身与妹妹年方十八。” 她自称妾身,但语气很生疏,显然是刚学会的,还没对着人这样自称过。 “十八岁?” 张楚的眉头松开了,点着头道:“那你们这身子,可单薄了点。” 只要不是未成年就好。 不说“三年起步,最高死刑”这个梗,俩还没成年的妹子,他也下不去这手啊! 顿了顿,张楚侧起身子,朝姐妹俩招了招手,“走吧,跟我去见见我娘,定个日子,正式进府!” 知秋心头猛地一跳,声音颤抖着失声道:“您准备给妾身和妹妹名分?” 这回,连夏桃都忍不住使劲儿从她怀里挣脱了出来,揉着眼睛去看张楚。 她们在大户人家待过。 很清楚有名分和没名分的区别。 简而言之,有名份,是人,能得到一个人该有的尊严。 没名分,就是牲口,是物件,旧了、坏了,随手就可以扔出去。 张猛送她们姐妹俩来的时候,就反反复复的叮嘱过她们,要好好伺候楚爷,不要奢求什么名分。 张楚见状,温和的笑道:“怎么,不想要?” 他对男女之事,不矫情,也不放肆。 送到嘴边的肉,只要下得去口,他就不会往外吐。 但该他负的责任,他也从来不会推脱。 这不是多不多情的问题,这是一个男人,应该具备的最起码的修养。 就好比这姐妹俩。 若只是露水情缘,他当然不会傻到去提什么名分。 他又不是凯子。 但人家给他的既然是清白身子,他就该给人家清白身子该有的待遇。 当然,这也得感谢这个对男人无限宽容的世界,只要你养得起,你就是娶一百个老婆都不会有人说三道四。 嗯,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 这是最坏的时代,也是最好的时代! 看着他的笑容,知秋和夏桃的心都快融化了。 从来没有男子对她们这样友善过。 从来没有! 当着堂口里诸多大佬的面儿。 知秋和夏桃跪在张氏面前,羞羞答答的给她老人家敬了茶,喊了一声娘。 张氏喝了姐妹俩敬的茶,一手拉着姐姐、一手牵着妹妹,高兴得连眼角的皱纹儿都泛着笑意。 张楚一直不肯相亲,都快成了她的一块儿心病。 这下好了,不娶一个都不娶,一娶就娶俩。 大胖孙子在望喽! 刚行完了大礼,张氏就忍不住支使李狗子去请阴阳先生过来定日子。 在场的大佬们,也一一向姐妹俩行礼,口称嫂嫂,羞得夏桃一个劲儿的往张楚身后钻。 还是知秋有大家风范,硬着头皮,接下了众多满脸横肉、一看就不是好人的大佬们的见礼。 后来,白发白须的阴阳先生过来,一连给张氏挑了几个好日子,张氏都嫌时间太长了。 最后还是她老人家独断乾坤,定下了十五元宵,办亲事、跨火盆,正式入府。 纳妾本身就没有娶妻那么繁琐,而知秋、夏桃的孤儿出身,无形中又减去了许多你来我往的商议程序。 也就是张氏和张楚不愿意亏待了她们俩,不然,直接跨过所有程序,收她们俩入房,也是说得过去的。 阴阳先生拿着赏钱,恹恹的回去了,估计他心里肯定在嘀咕,你都挑好日子了,还请老夫过来干啥? 婚事就这样定下了。 有些草率。 但所有人都很满意。 包括这场婚事的三个当事人。 虽然他们三个,都有一种仿佛在做梦的不真实感。 张楚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要成亲了,还是一娶娶俩。 知秋和夏桃更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有成亲的一天,夫君还是这样一位年轻英武的大人物。 当晚,张楚醉倒在了浓郁的酒香里。 朦胧中,他感觉到有只温柔的手,轻轻抚过自己的脸颊。 这种感觉,很熟悉。 像谁? 他不记得了。 他那狗血的青春和爱情,早就死在了康桥的尖顶长廊下。 我要结婚了。 你还好吗? 抱歉,我无法如约请你来参加我的婚礼了 第115章 女人家的心思(求订阅) 今夜繁星点点。 李幼娘坐在自家的院子里,托着下巴,痴痴的望着夜空。 本该天真无邪的小人儿,此时形单影只的身影竟透露出了几分忧郁。 张楚要纳妾,整个张府都很高兴。 她不高兴。 连带那个让她感觉到温暖的家,都变得格格不入了。 “幼娘,幼娘,给俺倒碗水,俺脑壳痛。” 她那个没心没肺的大哥又在吵着要喝水了。 她没动。 她生气! 别人跟着起哄也就算了,你也跟着瞎起哄。 你还是我大哥么? “幼娘?” “幼娘!” 窸窸窣窣的声音中,李狗子揉着额头推门出来,见到院中巍然不动的李幼娘,佯怒道:“干啥呢?俺叫你,你没听见啊!” 李幼娘不吭声。 李狗子觉得不对头,上前把她小小的身子往后一扳,就见到一双波光荡漾的眸子。 他非但没慌,还恶劣地揉乱了小姑娘精心梳拢的双平髻,调侃道:“大过年的,哭啥鼻子!” 本就很不高兴的李幼娘被他这么一闹,终于绷不住了。 她“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扭身一头撞在李狗子的怀里,抓起他月白色的里衣就擦眼泪、抹鼻涕。 李狗子嫌弃的伸出一根食指顶住了小姑娘光洁的脑门,心疼的说道:“要擦鼻涕用你自己的衣裳,俺这身儿衣裳可是婶子刚做的,还没穿几天呢!” “哇哇哇” 委屈的小姑娘彻底爆发了,嚎啕着就蹦起来用拳头锤李狗子的胸口。 轻得猫都打不疼的拳头,李狗子却很给面子的“哎呀”、“哎呀”大叫,“别打了,别打了,再打俺还手了啊!” 小姑娘打闹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一头扎进了自家大哥的怀中,搂着他的腰埋头大哭。 李狗子慢慢的拍打着妹妹的后背,无声的安慰着她。 常言道,长兄如父,他们的娘去的时候,他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就又当爹又当娘的带着李幼娘求生活,这世间上,没有人比他更疼自己这个妹子了。 只不过他们从小相依为命,有自己的相处方式,看起来没有其他兄妹那般腻歪而已。 好半晌,李幼娘才抽抽搭搭扬起脑袋说:“哥,你说楚爷是不是讨厌俺啊?” 李狗子恍然大悟,抚摸着小姑娘的头顶笑道:“俺还道你哭啥呢,原来是这事儿啊!” 这句话气得李幼娘又狠狠的跺了他一脚,心道整个张家,也就你不知道了吧? 李狗子也不介意,还恶劣的嗤笑道:“黄毛丫头,身子都还没长开呢,想这些有的没的做甚?” “哇呀呀呀” 李幼娘又要爆发,李狗子一把攥住她的小手,笑道:“急什么,俺话还没说完呢!” “你今年多大?” “十三!” “呸,十二就十二,哪来的十三!” “明明再过十一个月,俺就十三了!” “好吧,就算你十三岁吧,那你知道,楚爷今年多少岁了吗?” “不知道” “二十一!” “也不大呀!” “是不大啊,但婶子急着抱大孙子呢,你现在生得出来吗?” “” “你也别怪婶子,她老人家身子一直都不太好,逼着楚爷娶亲纳妾,是怕自己看不到孙子出世的那一天。” “俺没怪干娘” “不过你也别怕,楚爷今儿个才第一次见那俩嫂子呢,能有啥感情,你就不一样了,你进张家门儿就跟回自己家一样,跟楚爷的感情怎么着也比那俩嫂子深吧?” “再说了,你不还有老哥帮你吗?老哥和楚爷是啥关系啊?亲兄弟都没咱这么亲啊!等你长大了,俺去给你提亲,楚爷还能不应咋的?” “也是!” 小姑娘的脸上终于浮起了笑脸,觉着自家大哥好像也没那么笨! “那当然,听老哥的,没错!” 李狗子的脸上也浮起了狼外婆般的笑容,“想明白了就去给老哥煮碗面去,加俩鸡蛋,晚上光顾着喝酒了,肚子里空落落的,一点食儿都没有。” 李幼娘:“” 张楚以为,定下了纳妾这个事儿后,老娘去了一块心病,能活得更轻松、更自在一些。 没成想,老娘却是越发的心事重重了。 后边好几天,张楚就发现她老人家经常拿着鸡毛掸子、鞋底、锅碗瓢盆在那儿出神。 问她什么,她也不肯说,只是一个劲儿的说没事儿。 直到正月初四的清晨,张楚路过她娘的卧房时,无意中听到房内有低语声。 附耳一听,才知道老娘是在对他爹和他大哥的灵位说话。 他一下子就全明白了。 每逢佳节倍思亲呐。 别人家过年,都是阖家团圆,离得再远的亲人,都会赶回来团聚。 而他们家,却只剩下他们母子俩相依为命。 他是无所谓,反正他爹和他大哥,对他而言,都只不过是前身留给他的一段漫长记忆。 就跟看电影似的。 但对他娘来说。 一个是她的半边天,一个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儿肉啊! 她能不思念他们? 特别是他现在要成家了,他们却看不到她想到这些,心里该有多难受啊! 他们到现在,连个墓都没有。 张楚知道自己该做点什么了。 张府吃饭,一向很热闹。 哪怕不算李狗子,和他手下那些经常来蹭饭的血刀队弟兄,张府吃饭的嘴,也多得吓人。 张楚收养在府里的五十多个孩子。 血衣队的三十来号弟兄。 府里的十五六号下人。 这么多人口,按理说,本该讲究点大户人家的主仆尊卑,分批次吃也就是主人家吃过后,下人们才就着主人家吃剩下的饭菜,填巴填巴肚子。 但张楚不愿意这么干。 他一向都认为,制度和规矩,是能规范人的职责和义务,但太过等级分明的制度和规矩,势必会淡化人情味儿。 血衣队是他的卫队,关键时刻,他们是要拿命来保护他的,就这种关系,讲究什么主仆尊卑,有意思么? 那些孩子,他培养的未来中坚力量,以后还指着他们念着如今的恩情给他效力,讲究什么主仆尊卑,就更没有意义了。 最后就形成了,张家人吃饭,就是一百多号人热热闹闹的一起上桌吃饭。 自己伺候自己,谁都不伺候谁。 就跟个大食堂似的。 不过张楚很喜欢这种热闹的场景。 饭嘛,就是要抢着吃才有胃口。 虽然除了李狗子,没人敢跟他抢饭吃。 一百多号人,十一张四方桌。 张楚坐正北方的主位上。 左手边坐着他娘。 知秋和夏桃是妾,没资格坐在他右手边。 坐在他右手边的是大熊。 她们俩只能坐在张楚的对面如果规矩森严点,她们只能在后院吃饭,不能进前院儿的。 通常李狗子、骡子和余二他们几个在府里吃饭的时候,也坐这张桌子。 吃饭的时候,张楚端着他那盛汤的大海碗,一边往嘴里扒着饭菜,一边装作无意的开口道,“娘,您下午收拾一下,明天咱们回乡祭祖!” 张氏筷子上夹的青菜猛然滑落,有些愣神的看着张楚,“楚儿,好好的,你怎么突然想起回乡祭祖了?” “嗨,谁家过年不祭祖啊!” 张楚笑道:“往年咱家穷,没盘缠回乡祭祖也就算了,今年咱家的日子好起来了,再不回去,老祖宗们会怪罪的!” “再说,爹和大哥去了这么些年,也该给他们建个衣冠冢啥的,嗯,顺便还能让他们见见知秋和夏桃!” 他说这些,并不是为了说服张氏同意回乡祭祖,她日思夜想的就是这事儿,也不用他说服。 张楚是不想让老娘觉得,他是为了她才大费周章回乡祭祖。 老人家就怕给他添麻烦。 早就得了他示意的知秋给张氏碗里夹了一根青菜,笑着接过话茬儿,“是啊,娘,您总得领妾身和妹妹回老家去认认门啊!” 夏桃吃的脸蛋儿鼓鼓的,说不出话来,只能娇憨的使劲儿点头。 张氏的眼眶里忽然就浮现起了丝丝水雾,哽咽的点头,“哎,娘领你们回去认门儿。” 儿子的心意她又怎么不明白呢? 她觉得自己肯定是积了十世的福份,才生下这么一个孝顺的儿子。 见她点头,张楚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儿,抬起筷子敲了敲大熊的碗,“通知血衣队的弟兄们,今晚回家给妻儿说明白,顺道通知李狗子和骡子,让他们也安排下去,明日血衣队、血刀队、血影卫一起随我回乡!” 大熊把大脸从海碗里抬起来,点头道:“是,楚爷!” 张楚想了想,又道:“吃完了派个弟兄出去,租两架马车回来,如果能租到马匹,也可以多租些马匹回来,你待会儿安排好马车,我去总舵向帮主报备一声。” 以他如今的身份,回乡祭祖可不是一件说走就能走的小事。 从锦天府到金田县近两百里路,就是身体健壮的汉子,快马加鞭,也得走上大半日的光景,张楚他娘体弱,不敢过份颠簸,就更费时间了,依张楚计算,只怕没有一两日的时间,到不了金田县,再加上修衣冠冢和祭祖的时间,这一去一来,少说也得七八日。 黑虎堂这么长时间无人坐镇,就足够城西的帮派将黑虎堂的地盘和生意连皮带骨吞干净了! 所以必须得方方面面都安排好再出发,才不会出大乱子。 第116章 人生一世 草木一秋 张楚从总舵出来。 大熊迎上去,低声问道:“楚爷,帮主怎么说?” 张楚点头,“准了,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帮主会派刘五长老去黑虎堂坐镇!” 对于他回乡祭祖、给父兄修坟,侯君棠不但未阻拦他,还很是赞赏,不但亲自挥毫,给他父亲写了“万古长青,德行永存”八字墓联,还主动问及,需不需要总舵派人随行。 这个世界,虽然没有“百善孝为先”这句名言,但对孝道的推崇,绝对不比华夏的古代弱。 当然,这本身就是一个非常浅显的道理。 一个人,无论有多少优点,但如果他连生他养他的父母都不孝敬,还能指望他记得朋友的情义吗?不可能。 相反,一个人,哪怕是坏事做尽,但只要他还孝敬父母,就说明这个人还有最起码的人性,还有可交之处。 张楚坐到马车上,大熊问道:“楚爷,咱们是回家么?” 张楚略一犹豫,道:“去牛羊市场,我师傅家。” “是,楚爷!” 张楚进了梁宅,规规矩矩的给梁无锋行过礼后,说起纳妾和回乡祭祖的事。 梁无锋听他说完,点头道:“应有之义,什么时候动身?” 张楚:“明日一早。” 梁无锋皱眉:“这么急吗?” 张楚笑道:“早去早回嘛,正好家母定下十五元宵迎新人进门,明日动身,还有望在元宵前赶回来对了,您这些时日可得好好保重身子,家父不在,到时候只有请您过去做高堂。” 梁无锋听到这里,不由的往门外看了一眼,问道:“今日两位新人没过来?” 张楚闻言一拍额头,不好意思的说:“忘了带她们过来拜见师傅了。” 梁无锋没在意,起身走到厅堂外,招来老仆人福伯,低语了一番。 不一会儿,福伯就拿着一个巴掌大的檀木盒子回来了。 梁无锋接过檀木盒子,递给张楚,“这是为师给两位新人的见面礼,你代为师转赠吧!” 张楚好奇的接过盒子,打开一看,就见里边有一对儿水头荡漾、纯净无瑕的满绿翡翠镯子,莹润透彻。 张楚的手抖了一下,忙起身作揖道:“师傅,此礼太过贵重,弟子不敢收!” 他的眼力可不差。 虽然不知道这个世界的翡翠价值几何,但就这对儿玻璃种的翡翠镯子,若是搁在魔都的珠宝行里,你身上若是没穿个十来万的行头,店员都不会取出来让你看一眼怕你刮花了,赔不起! “拿着吧!” 梁无锋没接,轻叹道:“这对镯子,原本是昔年你师姐出嫁时,为师花重金购来的陪嫁嫁妆,后来因缘际会,一直未送出去,砸在手里不当吃不也当喝,正好你府中迎新人,权当应景儿了!” 张楚知他口中的“师姐”,就是他那双素未谋面的儿女中的幼女。 他心下感叹,再次一揖到底,“谢师傅!” 这便是师徒情了。 想他当初拜师时,奉上的拜师礼也不过就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只怕也就够看一眼这对儿镯子。 也是到了此刻,他才恍然发现,梁无锋待他,除了那些纠缠着恩怨的武功还未教他之外,已经和衣钵传人没什么区别了。 两人重新落座后,梁无锋随口问道:“那门金衣功,你还未开始修行罢?” 张楚尴尬的笑道:“您也知道,那门武功大过年,整的血糊糊的,不大吉利!” 梁无锋笑着抚须道:“是不大吉利,但你可要快了,为师最近感觉不大好,兴许是活不了多长时间了,你要不麻利点,为师许诺给你的重礼可就要食言了!” 平淡而随意的话语,落到张楚耳边,却宛如炸雷。 他愣了愣,回过神来强笑道:“师傅,好好的您说这个干嘛,您精神头这么好,再活个十年八载也易如反掌!” 梁无锋笑了笑,说道:“那可就借你吉言了。” 他的神色依然平淡。 但就是这种平淡,令张楚揪心。 他霍然起身,焦躁的在厅堂内徘徊了几圈后,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宛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急声道:“师傅,您身子骨弱是因为血气衰落,弟子既能把血气传给手下,当然也能传给您,您都这把岁数儿了,也不在乎武道无法精进了。” 他撸起袖子,就要上前给梁无锋传输血气。 梁无锋摆了摆手,轻声道:“有心了,此法若是有用的话,为师早就提出来了你的血气能为你的手下所用,是因为他们本身的血气还在运转,而为师的血气,早已枯竭多年,你的血气入体,也不过是无根之木、无垠之水,维持得了一时,维持不了一世!” 张楚固执的上前,一掌轻轻的按在他瘦骨嶙峋的胸膛上,“哪怕只能维持一刻钟也是好的,您别心疼血气,弟子天生血气异常您知道,管够!” 梁无锋也不拒绝,淡笑着任他施为。 雄浑的血气,分化成一丝丝、一缕缕,通过张楚的手掌涌入梁无锋的体内。 然而张楚的心却一路下沉。 他看到,自己的血气进入梁无锋的体内打了一个转儿后,就从他周身毛孔逸散了出来。 他老人家的身体,就像是一个竹篮。 竹篮打水,注定一场空! “好了!” 梁无锋轻轻的一掌隔开张楚的手掌。 他的手,明明已经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了,却依然好似铁钳一般,张楚竟然挡不住! “为师知你孝顺,但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是人,就总是要死的,为师能落一个善终,已经很满足了!” 他笑着淡声道:“你明日就要启程返乡,家中肯定还有许多事要安顿,为师就不留你吃饭了,早些回去罢!” “哎。” 张楚呐呐的应了一声,神情灰暗的朝梁无锋行了一礼后,拿起檀木盒子往外走。 梁无锋起身相送。 行至厅堂门口,张楚的目光瞥见身子佝偻、须发雪白的梁无锋,鼻子蓦的一酸,转身就郑重的跪在梁无锋面前,向他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师傅,多保重,弟子去了!” 梁无锋生受了他三个响头,尔后拍了拍他的肩头,轻笑道:“去罢,早去早回!” 张楚低低的应了一声,起身往外行去。 他行至庭院里时,忽然听到梁无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徒儿,记住,为师大名梁重霄,外号铁索横江!” 张楚脚步猛地一顿,伫立几息后,甩开步子大步往外走。 没敢再回头。 看那位佝偻的瘦弱老人。 第117章 行路难 马车颠簸得张楚心神不宁。 昨日梁无锋那句“为师大号梁重霄,外号铁索横江”,至今还在他的脑海中回荡。 一种不详预感,笼罩着他,直到出城的时候,他心底都还在犹豫,要不要在这个关头离开锦天府。 他摩挲着横刀的刀柄,不停的抽出、收回,心头又烦躁又不安。 他知小老头恐怕是真的大限将至。 许多普通老人,大行前都会有所感触。 小老头是武人,对自己身体的了解,比普通老人更清楚。 但他又能做什么呢? 人力何曾敌过天数 “停!” 后方传来大熊的长啸声,前行的马车缓缓停下。 “原地歇息一炷香!” “血衣队警戒!” “过午、饮水、喂马,没带干粮的,去血刀队处取用!” 大熊的命令,一条一条的下达,条理清晰、井然有序。 张楚用横刀挑开车帘,下车后才发现车队已经行至一片荒无人烟的松树林里。 正月初接连出了几天太阳,马道上的积雪已经融化了,道路湿漉漉的,但并不泥泞。 两旁的山间,还覆盖着一些积雪,雪水汇聚成清澈的小溪,“叮咚”、“叮咚”的在山间自由自在的跳跃着,清新的泥土芬芳荡漾在湿润的微凉空气里,令张楚的精神微微一振。 他有日子没见过这等野景了。 穿着一身玄色劲装,后缀鲜红大氅的大熊打马行至张楚身侧,跳下马将缰绳扔给一个血衣队的弟兄,走到张楚身边抱拳躬身道:“楚爷。” 张楚点了点头,问道:“还有多久能到刘家镇?” 他这具身体,是走过这条路的。 但前身留给他关于这条路的记忆,弥漫着的恐慌和饥饿,他根本无法从中得到多少有效的信息,连从锦天府到金田县的必经之路“刘家镇”,都是他大熊安排好行程后,报给他的。 大熊不假思索的回道:“再有两个时辰,就该到了。” 两个时辰,就是四个小时。 张楚看了一眼头顶上的太阳,心头估摸着,天黑前应该能赶到青阳镇。 “我记得,这条路上盘踞着一伙山贼,在哪个位置?” 大熊想了想,扭头朝车队后边大喊道:“骡子!” “诶!” 队伍中间,骡子正在安顿血影卫的弟兄们歇脚,听到大熊的呼声回应了一声,骑着一匹矮小的骡子朝这边行来。 “楚爷,熊哥!” 大熊:“楚爷问这条路上盘踞的那伙山贼,在那个位子?” 骡子慌忙从怀里掏出一张简易的兽皮地图,摊开看了看,道:“那伙山贼盘踞的山寨名叫黑云寨,要过了刘家镇才进入他们的地界!” 张楚沉吟了一会儿,问道:“详细消息,有么?” “有!” 骡子收起地图,凭记忆回道:“黑云寨,大当家绊马索谢庆云,二当家拦路虎张保山,寨上山贼百五之数,打家劫舍、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官府曾多次清缴他们,可黑云寨上有暗道,每次都教他们逃了。” 张楚面无表情的轻轻摩挲着横刀的刀柄,看不出喜怒。 但大熊和骡子都是他的近身,哪能看不出,自家大佬已经动了杀机! 另一边,在马车里憋闷小半日的张氏,在李幼娘的搀扶下走下马车,同车的知秋和夏桃想上前帮忙搀扶老人家,都被李幼娘给挤开了。 张楚见状,收起心头的诸多思绪,将横刀扔给大熊,空着手迎上去,笑道:“娘,您怎么样?身子还吃得消么?需不需要马车再放慢一点?” 他已经把他那架安装了简易避震器的宽大马车,连同往日里给他驾车的熟手小弟,一起调给老人家乘坐,但山路难行,成年男子尚且经不住这么颠簸,更何况体弱多病的张氏。 张楚瞧她的脸色,都比平日里还要苍白几分。 张氏活动着手脚,强笑道:“不用,娘没事儿,就按照熊儿安排的行程走吧!” 张楚也没什么更好办法了,这么冷的天儿,他们不可能在荒郊野外露宿,必须要赶到刘家镇过夜,所以得抓紧时间赶路,天黑后路更难行,还容易出事故。 他上前,从李幼娘的手里接过老娘的手腕,右手呈掌,轻轻按压在张氏的背心。 丝丝缕缕的血气,通过他的手掌融入张氏的体内。 张氏只觉得背心泛开一股热意,酸疼难忍的身子很快就利落了许多,连手脚似乎都没刚才那么麻木了。 没过多久,她的苍白的脸颊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透出了血色,额头还沁出一点点的汗迹。 李幼娘和知秋、夏桃姐妹俩惊奇的看着这一幕,目光发直。 待感觉到张氏的体温回转后,张楚才收回了手掌。 他注意到,自己传入老娘体内的血气,也在逸散,只不过速度远远没有昨日他给小老头传输血气时那么快。 要形容的话,小老头的身体,就像是一个竹篮,而他娘的身体,则像是一个水杯。 竹篮打水,一场空。 水杯盛水,满则溢。 这让他心头不由的浮起了一个疑问:习武的本质是什么? 真的只是单纯的为了让自己变得更能打、能耐打么? 张氏活动了一下手脚,惊异的看着儿子问道:“楚儿,这就是你练的武功么?” 张楚点了点头:“算是吧!” 张氏感叹道:“真神奇!” “楚爷,让俺也试试!” 李幼娘睁大了眼睛,一把抓住张楚的手,使劲儿摇晃:“让俺也试试!” 这丫头,跟张楚混得太熟了,是真的一点都不见外。 张楚也不拒绝,轻轻的一掌拍在李幼娘的背心,将自身血气往她小小的身子里融入一点点。 李幼娘顿时就感觉到身子一热,很没形象的张口哈出了一口热气。 张楚只是往她体内传输了一点点,就收回了手,笑道:“想学么?让你大哥教你!” 小姑娘正处于长身体的阶段,自身血气运转蓬勃如朝阳初升,他不敢多传,怕搅乱她自身的血气运转。 “他?” 李幼娘嫌弃的瞄了一眼远处骑着高头大马,得意洋洋的跟手下炫耀的大哥,“哼”了一声:“他哪有您厉害?要教也是您教俺啊!” 张楚略一思考,觉得女儿家学点武艺防身也不是什么坏事,就点头道:“也行,不过得等你再长大一点才能学!” 李幼娘听言不由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瘦小的身子,轻叹了一口气,暗道他果然是嫌自己太小啊! 伺候在张氏身边的知秋和夏桃看着李幼娘,两张秀美的脸蛋儿上都写满了羡慕。 她们虽然已经和张楚定下了名份,一颗女儿家的心也早就记挂在了张楚身上,但因为尚未圆房,感情还有些疏离,不敢像李幼娘这样无所顾忌的撒娇。 张楚注意到二人的脸色,笑着一人一掌,微微透出一丝血气,刺激了二人自身的血气运转。 姐妹二人很快就觉得身子暖和多了,也舒坦多了。 她们没道谢,只是看向张楚的眼神中,爱意几乎要化为实质。 这个世界的人,心思远远没有张楚生长的那个世界复杂。 那个世界,人人都向往自由、都渴望更好的生活,许多夫妻连孩子都生了,心底却还没有过一辈子的打算。 而这个世界的人,一个口头上的承诺,已经足以让很多女儿家死心塌地的跟他一辈子。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生当同衾,死亦同椁。 生死不相离! 第118章 鱼饵入水 张楚双手拄着横刀,闭门养神。 冥冥中,他感到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 他睁开眼,大熊的声音适时在车窗外响起,“楚爷,刘家镇就要到了,血影卫的弟兄已经先行进入查探过,没有什么异常。” 张楚捏了捏横刀的刀柄,轻声道:“传令血影卫,先行找好落脚点。” “传令弟兄们,收好兵刃、堂旗,低调进镇。” “是!” 大熊应了一声,纵马传令去了。 张楚轻轻将横刀抽出一节,雪亮的刀锋映衬着他冰冷的眼神,杀机凛然! 昏黄的夕阳下,疲惫的车队缓缓驶入了位于山坳内的刘家镇。 刘家镇,顾名思义,乃是刘氏族人的聚集地。 此地方圆十数里生活着的百姓,七八成都姓刘,哪怕是素不相识的两个人,往上数三辈,就能攀出点亲戚关系。 好在此镇处于锦天府与金田县中间,平日里南来北往的商客不少,算是一处南北交通重镇,并不像那些偏离了交通要道的偏僻村镇那般排外。 但押送着近十辆马车进镇的黑虎堂车队,依然引起了很多镇民的关注。 他们不是没见过走南闯北的商队。 但这种人数超过一百,连赶车的马夫都穿着上好棉袄的庞大车队,他们还真没见过。 无数镇民,在一个个阴暗的角落里嘀咕着。 有人说,马车里坐的是锦天府一家大银号的少东家,车队里押送的都是白花花的现银。 有人说,马车里坐的是一位告老还乡的大官,车队上押送的是他毕生贪墨的民脂民膏。 还有人说,马车里坐的是一位大户人家的小姐,马车里装的,都是这位小姐的嫁妆,有用箩筐装的金首饰,还有能装满好几个柴房的绫罗绸缎 而先行一步进入刘家镇的骡子,挥舞着拳头一般大的银锭子,包下了镇上最好的一家客栈后却将老板连同小二一同撵出来,再从马车上取出了大量精致的锅碗瓢盆的大户人家做派,无疑从侧面证实了他们的猜想。 流言传上一百遍就成了事实。 虽然很多人都不知道,这些消息是从何而起。 张楚亲自伺候着张氏歇下后,转回自己的房间。 李狗子、大熊、骡子,早已在他的房中久候多时。 三人见张楚推门进来,齐齐抱拳躬身道:“楚爷!” 张楚一摆手,轻声道:“都坐罢!” 四人落座,大熊用从家里带来的茶碗茶叶沏了一碗茶,送到他面前。 张楚将茶碗捧在手心里,淡淡的问道:“消息放出去了么?” 骡子连忙回道:“回楚爷,放出去了!” “很好!” 张楚轻轻点了点头,继续道,“今夜血影卫的弟兄辛苦一点,散出去,从镇口到这里,彻底值守!有什么动静儿,立马禀报,明日出发后,再在马车上补觉!” 骡子点了点头,“属下会安排下去。” 张楚看向大熊和李狗子,“血衣队、血刀队,用过晚饭后,立刻休息!” “血衣队披甲,刀不离身!” “血刀队亦然,衣不离体、刀不离身!” “以为标。” “一旦得到血影卫的通知,血衣队立即分出十人,守在我娘跟知秋、夏桃、幼娘她们的房外!” “其余人等,随我杀人!” 李狗子毫不犹豫的一点头,“杀人而已,小事一桩!” 大熊也点头道:“属下会安排好!” 张楚沉声道:“叮嘱好弟兄们,今夜以保命为首,杀敌为次大过年的,我不想有弟兄出事,万万不可大意!” 大熊凝重的沉声道:“属下明白!” 李狗子再度点了点头,末了好奇的问道:“楚爷,您就这么确定,黑云寨的山贼一定会来?” 张楚掀开茶盖慢慢地吹着飘在茶汤上的茶叶,道:“我不知道!” 李狗子嘴快,就要说话,大熊暗中拉了他一把。 张楚只当没看到二人的小动作,“不过顺手赌一把而已,来了,我们就接客,不来,也只是血影卫的弟兄们辛苦一点他们来,总胜过我们去攻山吧?” 李狗子听着他话里横竖都要搞死这伙山贼的意思,有些纳闷的问道:“楚爷,这伙山贼怎么惹您了?您这么铁了心的要搞死他们?” 大熊和骡子也好奇的看着张楚。 他二人向来都是张楚怎么说,他们怎么做,从不问为什么。 但张楚罕见的这般坚决,不惜伤亡也要阴那伙山贼一把,他们也好奇。 张楚抿了一口茶汤,淡淡的说道:“也没怎么招惹我,就是三年前,我们老张家从他们地盘上路过,他们杀了我爹和我大哥而已。” 他胸中,有杀意,但并不愤怒。 他做此事,只因为他该做,和他个人的感情和想法,没有多少关系。 “我肏他娘!” 李狗子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发狠道:“您放心,今晚只怕那些腌臜货不来,来了但凡走脱一个,俺把脑壳砍下来给您凑数!” 大熊和骡子没吭声,但阴沉的眼神儿里,也都是这个意思。 张楚摆了摆手,轻声道:“不用激动,今晚一切以减轻伤亡为要,就是放走一部分也不打紧,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李狗子不听,啜着牙花子就大步往外走,“您别管,俺这就去安排!” 张楚还没来得及开口喝住他,大熊和骡子已经起身,向他一抱拳后,大步跟着李狗子出去了。 张楚也就不说什么了,随手抓起倚在茶桌旁的刀横放到桌上,望了一眼窗外的天空。 一轮漂亮的新月,像是刚过门的小媳妇一样,羞羞答答的在天边露出了小半张脸。 无云无风。 是个适合杀人的好日子! 夜幕降临。 两道猥琐的人影偷偷摸摸的打开镇门,溜出了刘家镇,消失在夜色里。 这一幕,清清楚楚的落入了亲自蹲在不远处的暗巷里的骡子眼中。 他冷笑,心道还真让楚爷猜中了,这刘家镇还真和黑云寨有联系! “去,禀告堂主,鱼饵入水了!” “是,山爷!” 第119章 鱼儿咬钩(三更) 昏黄的火把照亮了三十道沉默、高大的身影。 他们每个人的脚下,都放着一个褐色布包,看形状,像折叠起来的被褥。 大熊站在他们面前,神色也如他们一般沉默。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面前的每一张面孔,似乎要将这一张张面孔刻入心底。 许久,他才开口说话,声音低沉有力,宛如鼓鸣,“废话,我就不说了,今晚,可能会有敌人过来,这些人,是楚爷的杀父杀兄仇人,楚爷平日里待我们如何,我不说,大家心里应该都有数!” “该如何做,也不用我教大家!” “我只说一件事!” “你们若死,你们的父母妻儿我养!” “我若死,你们的父母妻儿楚爷养!” “披甲!” 一声令下,三十条汉子齐齐弯腰,打开脚边的布包,从中取出一件乌黑的鱼鳞甲。 这是前番波澜胡同血战后,张楚透支波澜胡同两个月的贡钱,给卫队置办的保命家伙儿。 这些鱼鳞甲的来路,肯定是见不得光的,但混帮派的,走的就是见不得光的路子,只要肯花钱,自然就能买得到。 张楚也并不惧怕这三十具鱼鳞甲会引来郡衙的清算。 不干点违法的勾当,纯合法的做生意,那叫商会,不叫帮会! 不想搞他,他就是握一百具鱼鳞甲在手,郡衙也不会搞他。 要想搞他,他就是什么出格的事儿都不干,老老实实的窝在地盘上收保护费,郡衙也能找到一百种理由搞死他! 造反? 在这个武人当家做主的朝代,只有天灵盖上有坑,才会觉得仅凭三十具鱼鳞甲就能造反! 另一边,李狗子也召集了血刀队的弟兄作准备。 前番波澜胡同之战,受损最小的就是血刀队,收益最大的也是血刀队。 一次性提拔了五位大哥、一位副堂主,整个青龙帮,谁不眼红? 可眼红又怎样? 张楚有言在先,提拔大哥优先考虑血刀队,眼红?去血刀队啊! 借着这一股东风,李狗子在短短半个月,就将血刀队扩充了五十人! 而且每一个,都是他看着顺眼的汉子! 他看得顺眼的汉子,就没一个正常人! 此刻,李狗子扛着他那把门板大刀,站在一张桌子上。 五十号精壮的血刀队弟兄围在他周围。 李狗子杀气腾腾的扫视了一圈儿,粗暴的喝道:“老子口才不好,大话空话老子就不说了,老子只告诉你们一件事儿,今晚有一伙杂碎要来,你们要跟着老子去砍死这群杂碎,不怕告诉你们,老子已经在堂主面前夸下了海口,今晚但凡走脱一个杂碎,老子就把自己的脑袋砍下来送到他面前凑数儿!” “所以,你们今晚动作麻利点,谁要窝窝囊囊、磨磨唧唧的,老子在把自己的头砍下来之前,肯定会先砍下他的脑袋,送到楚爷面前凑数万一有他脑袋就凑够了呢?老子自己脑袋不就保住了?是这个理儿吧?” 五十号血刀队弟兄们噤若寒蝉。 俗话说,恶人自有恶人磨。 血刀队的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好人。 个个都有当江洋大盗的潜质。 但毫无疑问,李狗子是他们当中最凶悍的一个。 他们的凶、他们的狠,是对着弱者的,在面对比他们更强的人时,他们心头还是有畏惧的。 而李狗子,发起狂来连自己都敢下手砍! 所以他们毫不怀疑李狗子的话,也坚信惹急了他,他真会对自己的脑袋下刀子。 连孙四都不敢怀疑。 所以他们觉得心头发寒。 他们此刻心头也有很多疑问。 但谁也不敢开口问。 他们看得出,李狗子现在就有发狂的迹象。 怕问得他心头火起,直接就一刀过来了。 张楚坐在油灯下,仔细的保养着横刀。 他将烧刀子淋在刀身上,点燃。 蓝色的火焰在黑色的刀身上轻灵的跳跃着,看起来美极了。 让他不由的想起了一种名叫“深水炸弹”的鸡尾酒。 可惜,喝不到了。 待蓝色的火焰渐渐暗淡了,张楚才拿起一方洁白的棉巾,一点点的将刀身上的酒液擦拭干净。 末了取出一点猪油,均匀的涂抹到横刀的两面。 略有几分灰沉的刀身,再次变得光洁如新,雪亮的刀锋在油灯昏黄的光芒照射下,熠熠闪光。 他起身,轻轻挥动了一下横刀,察觉到横刀斩开空气发出的破空声轻柔了少许,才满意的收刀入鞘。 他坐到窗边的椅子上,给自己倒上一碗茶,双手捧着慢慢的啜饮,不时望一望天上的新月,神情恬淡,恣态悠闲。 他并不为今晚而感到担忧。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会被伏杀搞得惊惶失措,只知道大喊“草泥马”的菜鸟了。 他是九品武者张楚! 黑虎堂堂主张楚! “血虎”张楚! 他趟过四海堂血战! 杀穿过四五百号人的帮派联军! 死在他手下的人命,没有一个连,也有好几个排了! 厮杀,已经无法再让他紧张,再让他的心脏疯狂跳动。 长刀在手,他便无所畏惧! 再者。 黑云寨? “绊马索”谢庆云? “拦路虎”张保山? 百五十众? 土鸡瓦狗而已! 若不是不愿手下的弟兄伤亡太多,他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直接挥兵杀上黑云寨便是! 谢庆云、张保山,挡得住他? 挡得住,他们就不会蜗居在黑云寨这种穷乡僻壤! 挡得住,他们就不会被官兵追得像狗一样! 挡得住,他们手下就不会只有这点人手! “梆梆绑梆!” 打更的声音远远传来。 静坐养神的张楚睁开双目,见眼前的油灯几近熄灭,不由的皱起了眉头。 四更天了。 骡子一更天传回的消息。 都过去三四个时辰了,算脚程,也该到了吧? 他心下略有些烦躁的捏了捏倚在身侧的横刀刀柄,强迫自己再次闭上双目养神。 没过多久,近处忽然传来“嗖”的一声尖啸。 张楚猛地睁开双眼,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在暗淡的光线下亮得吓人! 是响箭! 骡子的信号! 鱼儿咬钩了! 他一把抓起身侧的横刀,起身出门。 房门外,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响起。 十名身披坚甲、腰垮长刀,右臂系着一条红绸的血衣队卫士快步上楼,站到他隔壁的房门前,见了张楚,整齐的抱拳道:“楚爷!” 张楚沉声道:“守好房门,除了自己人,任何人胆敢靠近,杀!” “是,堂主!” 隔壁的房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张氏略带惊慌的低呼声从房内传来,“楚儿、楚儿,发生了什么事?” “娘,有几个小毛贼进屋了,您不必担心,儿子自会处理!” “偷点财物而已,你别动刀动枪的,跟人好好说!” “儿子会好好跟他们说的!娘,您继续睡罢!” 说完,张楚提着横刀大步走下楼。 客栈的大厅内,血衣队和血刀队,已等候多时! 张楚朝洞开的大门外一挥手,沉声道:“走!” 第120章 屠杀 镇门大开! 一名脸上长满了络腮胡、身形魁梧的大汉,提着一把朴刀,纵马冲入刘家镇,身后跟着数十个兵器杂乱、衣衫褴褛的喽啰。 他们大笑着、怪叫着冲入刘家镇,宛如即将突破美女最后一道防线的流氓,兴奋得只怕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哈哈哈,肥羊在何处,快快领老子前去!” 领头的络腮胡猖狂的大笑道。 “二当家的,小人知道肥羊在哪里,小人领您前去!” 一个蓬头垢面的镇民从自家冲出,跪倒在街边,用一近乎于高潮的语气,高亢的尖叫道,卑微的讨好之意,溢于言表。 络腮胡大汉却是看都没看他一眼,狞笑着纵马从他身前冲过,人借马势,一挥刀,一颗肮脏的头颅滚落在地。 热血,从无头的胸腔中喷涌而出,宛如血雨一般落到众多喽啰的脸上。 见了血,一众喽啰越发的癫狂。 果然,舔狗不得好死。 “肥羊在何处,快快领老子前去!” 络腮胡大汉再次猖狂的仰天大喝道。 “哈哈哈,张二哥,多日未见,风采依旧!” 一个身穿华丽劲装的高大青年,在几个精壮家丁的簇拥下骑马赶到,隔着老远便朝络腮胡拱手笑道,笑容矜持,似平等而交。 络腮胡大汉见了劲装青年,亦是笑着持刀拱手道:“刘老弟,等你多时了,快快领老哥前去捉了肥羊,回寨子喝酒吃肉耍娘们儿!” “哈哈哈,张二哥不必着急,小弟早就派人封锁了镇子,肥羊就算是插上翅膀也逃不掉!” “刘老弟做事老哥自是放心,不过大当家还在寨子等老哥回信,咱们速战速决!” “是不能让谢大哥久等,张二哥,走着!” “哈哈哈,走着!” 二人纵马并行,数十喽啰拼命的跟上,唯恐去得迟了,连口汤都喝不上。 本就凌乱不堪的阵型,在奔跑中拉成了“一字长蛇阵”,七八十人,竟然拉出了五六十米的队伍。 远远看上去,就像一条蜿蜒的火龙在刘家镇内前行,不知道的人,只怕还以为是刘家镇的镇民打着火把在找什么东西。 深入刘家镇后,可供三驾马车并行的宽敞街道,渐渐变成只能供一架马车通行的狭窄、低矮巷弄。 但络腮胡大汉与劲装青年却并未减速,依然不停的抽打着马匹往前狂奔。 刘家镇于他们而言,或许就如同自家后院一般。 然而,二人都未看见,漆黑的地上有一条臂粗的麻绳。 “驾!” “驾驾!” 两人抽打着马匹,行至麻绳前方。 地上的麻绳突然绷直,抬高两尺有余。 两匹玄北州特产的高头大马毫无防备的撞上麻绳,扬起的马腿一绊,轰然栽倒在地。 络腮胡汉子从马背上滚落,正巧摔在麻绳旁,伸手一摸,心下立刻便知不好,抓起朴刀一跃而起,扯着喉咙爆喝道:“点子扎手,并肩子啊” 他话还没说完,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一道人影从天而降,雪亮刀光一闪而过,顿时头皮发炸。 他惊怒交加的爆喝一声,左手按着朴刀长柄下压,右手抬着朴刀上撩,想以一招“新月掩门”,将自己的面门护住。 然而他的朴刀还未抬起来,就感到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压下,他一低头,就见到一只黑缎长靴,踩在了自己朴刀的刀格上。 “脚都踩到我刀上了,他人呢?” 这是他心头最后一个想法。 他抬头,就见到一抹清冷如月华的刀光闪过,下一秒,就觉得天旋地转咦,那具无头尸体的衣裳好眼熟。 栽大发了 张楚一脚踢飞无头尸,避开宛如雨点一般飘零而下的鲜血。 再一回头,就见藏身在暗巷中的血刀队、血衣队,已经一涌而出。 “杀!” 热血喷张的怒吼中,厮杀起! 李狗子抛下近身小弟,宛如一匹孤狼,逆着迎面而来的山贼人潮冲杀了进去。 一把门板大刀,在他手中挥舞着,如同一架大风车,所过之处,腥风与血雨一色、断肢与人头齐飞,宛如一架人形绞肉机。 他手下的那些血刀队弟兄个个也如他一般,嗷嗷大叫着跟着李狗子一个劲儿的往前冲杀,遇到点子扎手的,宁可自己挨上一刀,也要一刀捅死敌人,凶残得令人头皮发麻。 张楚轻轻一纵身,跃上高处,纵览全局。 他看到了在火光中大杀四方的李狗子,暗道这货如今的武力,比之当初拎着一根条凳血战长街的赵昌辉或还有不如,但他的气势,却比那时的赵昌辉更加的凶猛、更加的狂放! 那时的赵昌辉,刚完成了总舵的红花,风头正劲,行动间凶狠如狮虎。 李狗子就不一样了,他是属平头哥的! 另一边,身披鱼鳞甲的大熊率领二十血衣队弟兄,紧密的依靠在一起,稳扎稳打、层层推进,所过之处,火把散落一地,无一人站立。 如果说李狗子是一匹孤狼。 那大熊就是领头羊! 他个人的战绩或许没有李狗子那么吓人,但在他的带领下,血衣队阵型紧密、进退如一,如同一架高效的机器,以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收益。 二人的风格,完全不一样。 带出来的手下,也完全不一样。 当然,如今他二人的风格还未发挥到极致,无论是狼群战术、还是集团战术,都还未真正成型,还有着许多的破绽。 但他们二人就像是两颗已经破土而出的幼苗。 只要不断的给他们浇水、追肥,给他们茁壮成长的空间 那么终有一日,他二人就会成长为两棵参天大树,支撑着张楚走向更高的层次! 这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厮杀! 这是一场屠杀,一边倒的屠杀! 黑云寨的山贼完全就是一盘散沙。 不是没有人想反抗! 可有李狗子这个哪儿人多就往哪儿扎的搅屎棍在,他们的反抗,注定只能是各自为战! 人多且打不赢血衣队和血刀队,又何况各自为战? 不多时,黑云寨的山贼们就彻底溃败了,一个个扔了火把和兵器,宛如受惊的兔子一般,疯狂的逃窜、见巷就钻。 可他们又能逃到哪里去? 且不说血衣队和血刀队早就封锁了这片区域,就算他们逃得出这片区域又如何? 把守在镇门口的血影卫们,正磨刀霍霍、待猪羊! 第121章 未尽全功 繁星暗淡,天际泛起深蓝。 天快亮了。 屠杀早已结束。 身上干干净净,没有半分血迹的张楚坐在椅子上,拄着横刀看血刀队的弟兄们给地上的尸体挨个补刀。 利刃捅入肉体发出的毛骨悚然的声音中,不断有装死的山贼爬起来疯狂逃窜,但都免不了被血刀队追上去,乱刀砍死的结果。 尸横遍巷,血腥气冲天。 不多时,大熊提溜着一个身材瘦小,生得跟耗子似的山贼,大步行至张楚面前,将其掷于地上,“楚爷!” 张楚没看地上那个瑟瑟发抖的山贼,问道:“伤亡如何?” 大熊:“血衣队无损,血刀队伤了几个弟兄,不算严重,狗哥已经派人请大夫去了。” 张楚点头。 虽然他早就有把握,这场厮杀的伤亡不会太大,但听到大熊确切的回复,心里仍是微微松了一口气。 血刀队和血衣队,毕竟是黑虎堂的两张王牌,从四五百号人中选出的精锐。 每一个,都是正值壮年的汉子,每一个,都是经历过波澜胡同近千人厮杀的好手。 应付这种小场面,绰绰有余! 反观这些山贼,别说和百胜道人手下那些黥面悍匪相比,就连黑虎堂那些不入流的帮众都能完胜他们。 一群吃不饱饭、被迫落草为寇的流民而已 再加上开战之初,张楚就亲自出手秒杀了他们的头领,让他们陷入群虫无首、一盘散沙的境地,若这样还不能完胜,张楚真该考虑换两个人来带血刀队和血衣队了。 张楚的目光落到地上的山贼身上,语气陡然转寒,“姓名!” 地上的山贼愣头愣脑的看着张楚,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大熊暗怒,一脚踩在他左手手掌上,微微用力一碾。 “嘎嘣。” 清脆的骨鸣声响起,山贼猛的回过神来,陡然哀嚎出声。 张楚无视了他的哀嚎声,重复道:“姓名!” “啊啊啊小人,小人马六儿!” “骑马的那个络腮胡,是谁!” “啊啊啊大人饶命,那是我们黑云寨的二当家,张保山。” “拦路虎张保山?”张楚凝眉,“你们大当家绊马索谢庆云呢?” “大当家的,在寨子里等我们呢。” 张楚抬眼,目光扫过大熊身后的血衣队卫士,再望了望前方打扫战场的血刀队弟兄,心中暗道了一声可惜。 他们昨日赶了一天的路,还未休息多久,就开始为这一场厮杀做准备。 如今人困马乏,若再强撑着赶往黑云寨剿杀谢庆云,只怕会出现大伤亡! 这笔生意,血亏! 但错过了这个机会,再想杀谢庆云,只怕就没那么容易了山寨里近半数人手一去不复返,那谢庆云得多蠢,才会继续留在山寨里,等张楚去杀他? 当这是刷副本呢,还可以老大老二慢慢过? “也罢,且让他再苟活一段时间,后边有空了,再腾出手捏死他!” 张楚很快就压下了心头那点遗憾。 一个谢庆云而已,就是留着他,他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 “我放你回去,代我转告你们大当家,我是锦天府青龙帮黑虎堂堂主张楚,他如果有种,就来找我报仇,如果没种,就早日安排后事,等我去取他的项上人头!” “拉下去,打断他两条胳膊!” 大熊一挥手,两名血衣队的弟兄上前拖着马六儿往外走。 听闻张楚要打断自己两条胳膊,马六儿非但不绝望,还狂喜的大喊道:“万谢张堂主放小的一条生路,小人回寨给您传完话,立刻回乡耕田,大恩大德,小人永世不忘!” 两条胳膊而已,断了也还能再接上,哪怕接上后变成残废,也总比丢了性命好! 看看那群被挨个补刀的残废,能保住一条性命,多难得! 这就是弱者的悲哀 张楚没再理会他,对大熊道:“尽快打扫战场,安排弟兄们歇下,今日晌午,我们再启程!” “是,楚爷!” 大熊抱拳应下。 二人的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惊慌失措的大喊。 “别杀我,别杀我,我不是山贼!” 张楚闻声一抬眼,就见到两个血刀队的弟兄,从一条暗巷里拖出一名衣着华丽、不似山贼的青年男子。 这个青年,他有印象。 先前他见过此人与张保山策马并行,只不过见此人年纪轻轻、身上没携带兵器,才决定先杀张保山,后来他注意力放到了李狗子和大熊他们身上,把这人给忘了。 没想到他还活着。 见那两个血刀队的弟兄扬起刀就要砍死他,张楚心念一动,喊道:“拖过来!” “是,堂主!” 听到张楚发话,二人收起刀,像拖死猪一样,将华服青年拖到张楚面前。 张楚打量着他,冷声道:“你说你不是山贼?那你是谁?” 华服青年惊恐的看着张楚,胡言乱语道:“我,我,我只是路过的。” “哦。” 张楚淡淡的笑了笑,一挥手道:“大熊,砍他一只手!” “是,楚爷!” 大熊抽出血淋淋的长刀,大步走到华服青年身前,两个血刀队的弟兄按着他,拉出一条手臂。 “别,别砍我的手,我说,我什么都说。” 张楚视若无睹。 大熊扬起长刀,一刀斩下。 “噗嗤。” 抓着华服青年手臂的血刀队弟兄,拿着断手后退了两步,鲜血洒了一地。 “啊啊啊啊” 华服青年痛的撕心裂肺,哀嚎声一阵高过一阵,只怕惊醒了小半个刘家镇。 张楚正待令人堵住他的嘴,忽然听到远处有人大喊道:“兄台、兄台,饶小儿一命,误会,都是误会啊!” 他一抬眼,就见到一个穿着金钱员外衣,身形肥胖,皮肤白腻如猪的中年人,在一大群手持棍棒的青衣家丁簇拥下,朝这边飞奔而来。 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老爷。 但打扫战场的血刀队弟兄们可不惯着他,提起血淋淋的长刀,指着来人就凶神恶煞的喝道:“滚开!” “再敢上前,砍死你!” 张楚打量着来人,嘴角浮起丝丝笑意。 心道这刘家镇,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之前派骡子散播流言,赌的就是这刘家镇内有黑云寨的眼线。 他自己现在也是捞偏门的,易地而处,若他是黑云寨的大当家,他也不会放过刘家镇这么一个南来北往、人流货流汇集的聚宝盆。 但现在看起来,不是黑云寨在刘家镇内埋有眼线。 而是刘家镇里,有人和黑云寨勾结啊! 看这个华服青年和来人的穿着打扮,显然在刘家镇的地位不低。 这不就是送上门的过年猪么? 第122章 五千两(三更) “放他们过来!” 张楚喊道。 阻挡着富态中年人一行的血刀队弟兄们,闻言垂下血淋淋的长刀,继续给尸体补刀。 他们专注而又平淡的表情,令富态中年人头皮发炸。 “这到底是哪路神仙啊,下手这么狠!” “云儿啊云儿,你怎么就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对这样的强人下手!” 他心头叫苦不迭,硬着头皮踏入一地尸体中。 他身后的家丁不少,少说有二十多个,一个个棍棒在手,看起来倒也有那么一两分人多势众的气势,若是平头老百姓,一看他们这个架势,估计立马就怂了。 然而此刻这些家丁走进这一地尸体当中,却是个个脸色苍白如纸、只低头走路,连看一眼周围这一地尸体的勇气都没有。 富态中年人满头大汗的行至张楚面前,见到地上少了一条胳膊、已经疼得昏死过去的儿子,脸色猛地一变。 但随即就仿若未看到一般,强笑着向张楚拱手道:“兄台,有礼了,小老儿是刘家镇刘氏族长刘德富,金田县县尉刘德贵,乃是家兄,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张楚稳如泰山,没回礼,只是轻笑道:“我?一个微不足道的过路人而已方才听到刘族长大喊,地上这人,乃是你的儿子?” 见张楚神态轻松,丝毫不为他刘氏族长的身份,和他大哥金田县县尉的身份所动,刘德富额头上的冷汗更多,但还是强笑着说道:“确是犬子,犬子天生嫉恶如仇,最见不得匪人,听闻黑云寨贼人入镇,便率领家丁前来捉拿,不想冲撞了兄台,还往兄台海涵、海涵!” “啪啪啪” 这番颠倒黑白的话,说得张楚简直就想给他点一百零八个赞,张楚鼓掌道:“刘族长好口才,佩服、佩服!” 刘德富并不觉得尴尬,他心头焦急儿子的伤势,也没功夫尴尬。 他见张楚似乎极为难缠的样子,心头一咬牙,低声道:“兄台心中若有什么不快,咱们可以慢慢商量,犬子有伤在身,您看,是不是先让小老儿” “哦,对哦!” 张楚似乎才反应过来,“恍然大悟”道,“他的血就快流干了,你要想捞人,就得快点开价了!” 开门见山了。 刘德富听了,心里反倒松了一口气。 要钱好! 要钱好! 钱能解决的事,就不算事儿! “哈哈,兄台哪里话,什么捞人不捞人的,多难听啊,不过来者是客,兄台远道而来,小老儿腆为地主,愿奉上一百两,赠予兄台做盘缠!” 张楚轻轻摇头,不说话。 刘德富踌躇了一会儿,暗道一声“破财免灾”,一咬牙、一跺脚,竖起二根手指。 “哈哈,是小老儿小家子气了,似兄台这等贵客,一百两哪里入得了眼,二百两,只要兄台愿意高抬贵手,小老儿愿奉上二百两给贵客做盘缠。” 张楚笑了,意味深长的看着他,轻声道:“怎么,在刘族长的眼中,我这么像要饭的么?” 刘德富一听,刚刚放下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这么冷的天,他额头上的汗,就像置身火炉一般。 他哆哆嗦嗦的从怀里掏出一方手绢,一边擦汗,一边心痛如绞的问道:“那依兄台之意,小老儿要奉上多少盘缠,兄台才肯原谅犬子冲撞之罪?” 张楚打量着他,心下感叹道:不愧是能做族长的人,说话简直是滴水不漏! 从一开始到现在,刘德富都从未承认他儿子勾结黑云寨山贼这一点,咬死了只是冲撞他! 这种人若是放到他生长的那个世界,妥妥的是高端谈判型人才啊! 不过打太极而已,张楚也不差,当下就笑着说道:“刘族长哪里的话,我等为客,你为主,只有主人主动赠于盘缠之理,那有客人向主人索取盘缠的道理?” 顿了顿,他又“哎呀”了一声,指着地上的华服青年道:“刘族长可要快了,令郎若再不止血,只怕大罗神仙下凡都救不了他!” 刘德富看了一眼地上的儿子,何尝不是心急如焚,他这一脉,就这么一个独苗啊! 但要他出钱,那就是在剜他的心肝啊! 他左思右想,咬牙咬牙再咬牙,最终把眼一闭,如丧考妣的哀声道:“我出五百两,五百两总行了吧!” 张楚“呵呵”的冷笑了一声,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刘族长还是请回吧,令郎的人头我们还有用!” 刘德富一听,几乎都要给张楚跪下了,捶胸跌足的嘶喊道:“你要多少钱,你开个价啊!” 张楚伸出一只手,对他比了一下。 刘德富见了,几乎就要昏过去。 五千两! 那已经是他刘家数代人积下的全部家当了啊! 这简直就是要他的命啊! 他很想昏过去。 昏过去就不用做这么残酷的选择了。 但他不能昏过去。 他就这么一颗独苗,而且还这么有出息,年纪轻轻就能在这方圆百里都吃得开,官面盗匪都能攀上交情 也罢! 钱没了可以再挣,儿子没了,不一定能生。 “我给,我给还不行吗?” 刘德富死死捂着胸口,几乎是带着哭腔说道。 张楚点头:“成交!” 刘德富大口大口的喘息了几下,突然扭身一耳光扇在身后一个家丁脸上,额头青筋直跳的咆哮道:“都瞎了眼了?还不送少爷去找大夫?” “是,老爷!” 被他一耳光抽得原地转了半圈儿的家丁,诚惶诚恐的弯腰去扶地上的华服青年。 “慢!” 张楚淡淡的吐出了一个字。 他一开口,大熊瞬间抽出长刀一刀劈在了弯腰的家丁身前,吓得胆小家丁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在地上,面色煞白如纸! 张楚撩起眼皮,看着刘德富,沉声道:“我什么允许你们可以带走他了?” 刘德富脸色猛地一僵,呐呐的道:“你刚才不是说我给钱你就原谅犬子吗?” “我是原谅他了啊!” 张楚面无表情的说:“但这和我要不要他死有关系吗?” 刘德富大怒,怒喝道:“你出尔反尔?” 张楚:“是你误会了我的意思而已!” 刘德福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竟然一甩大袖,转身狠声道:“回府!” 在他的心中,任何人都有价。 儿子也是。 五千两,已经远远超出这个儿子在他心中的价儿了。 他出了这个价,对方还不肯放人,他觉得自己已经尽了人事了。 五千两足够他再娶一百个小妾! 他不信,一百个小妾轮流播种,还生不出一个儿子来! “铿。” 数把血淋淋的长刀出鞘,拦住了他的去路。 张楚阴恻恻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怎么,这么着急走,是回去给我取钱去吗?” 刘德富闻言,转身怒道:“你不放人,还想要钱?” “门儿都没有!” “你就是杀了我,你也得不到一个大钱!” “杀了你?” 张楚冷笑道:“你以为我不敢?” 刘德富脸色一僵,因为愤怒而充血的脸色,迅速的又白了下去。 “你刘家勾结匪人,意图谋我财物、害我性命,证据确凿!” “五千两!” “买你阖府性命!” “少一个大钱,我就屠你刘家满门,鸡犬不留!” 张楚面如寒冰的轻声道:“你可以不给,我自取,兴许还更多!” 刘德富浑身冰凉,如坠冰窟。 第123章 白袍紫刀 天刚刚大亮,血衣队便提着三口竖起来半人高的红漆箱子回到客栈。 一打开,三箱码放得整整齐齐的白花花银锭,晃瞎了张楚的24k氪金狗眼。 无论是前世今生,他都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现银 张楚“啧啧”的感叹道,“难怪都说土财主、土财主,这些乡下的财主,果然不容小觑啊!” 这么多钱,锦天府内很多大户人家都拿不出来! “怎么样,那老货老不老实?” 他问大熊。 大熊露出一口大白牙,憨憨的笑道:“哪能老实,先是想溜,被血影卫的弟兄们堵了回来,见逃不掉,又煽动刘家镇的镇民跟我们动手,结果被狗哥几刀就杀得胆寒了,实在是没招了,才拿出了这批银子。” “哈哈,您是没看见,属下抬着这三箱银子出来的时候,那老货的脸色难看得就跟死了爹娘一样!” 张楚冷笑了一声。 他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做得过份。 单凭凌晨时,那刘家大少和“拦路虎”李保山骑马并行的架势,他就知道,他们肯定不是第一次干这种谋财害命、伤天害理的勾当! 绝对是惯犯! 再一细想,刘德富干这种勾当,是有天时地利与人和! 刘家镇隶属金田县管辖。 但前不挨村儿、后不着店,方圆十里,都是荒郊野地。 杀了人,尸体拖出去往刘家镇外,随便挖个坑一埋! 神不知、鬼不觉! 至于这镇上的镇民? 他们原本就是一个族谱上的血亲,在这个族规堪比国法,族长拥有生杀予夺大权的封建社会,不存在大义灭亲这一说,若刘德富会做人一点,分润一些给这些镇民,他们保证就是最好的侦察兵! 就算官差追查到刘家镇,刘德富只要送点钱给他那位金田县县尉大哥打点打点 这完全可以当做一门细水长流的生意来做。 若不是屠了那刘家麻烦太多,张楚是真想下令杀他满门! 反正那种人家,不存在无辜之人! “好了,把银子拉进去装车,派两个弟兄轮番看守,其他人,抓紧时间眯瞪一会儿,过午后启程,今日务必抵达金田县!” 张楚下令,大熊一挥手,几名血衣队弟兄立刻提起木箱,往客栈内行去。 大熊自己凑到张楚身前,低声道:“楚爷,要不要吩咐弟兄们乔装一下,混进金田县?” 张楚知他担忧那位金田县县尉,摇头道:“不用多此一举!” “咱们这么多人,进了他的地盘,再怎么低调,他也不可能查不到易地而处,若是有一伙人混进了咱们的地盘,咱们想找他们出来,还是个难事儿么?” 大熊想了想,摇头。 在黑虎堂的地盘上,只要他们真想找,就没有找不到的人! “不用过多担忧,区区一个金田县县尉而已,真敢找麻烦,宰了他便是!” 张楚很轻松的说道。 他的思维方式,越来越接近这个世界的帮派大佬。 看不顺眼? 杀了便是。 挡了他的路? 杀了便是! 没有什么矛盾,是杀人解决不了的。 有时候张楚回想起来,甚至有些感谢程大牛。 当初如果不是程大牛砸了他卖杂碎汤的摊子,只怕他现在都还在为成为一个大商人而奋斗。 选择大于努力。 在这个世界做大商人,路子一开始就走错了。 混帮派的路子,虽然也不太对,但思维方式和环境,更接近于武者。 武者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 晌午时分。 冬日暖洋洋的阳光散落在空无一人的黑云寨。 一位唇红齿白、面如冠玉,头戴白玉冠,身穿金边墨竹白袍的翩翩公子,宛如郊游一般,慢悠悠的踏进黑云寨的山门。 他腰间挂着一柄狭长的紫色长刀,但长刀晃晃荡荡,没有一点刀客的精悍气,反倒像文人佩剑,作装饰而已。 这么冷的天儿,他的手里还摇晃着一把折扇。 折扇的两面,以大泼墨手法书写着大字。 一边写着:一支穿云箭。 另一边写着:千军万马来相见。 白袍公子的身后,跟着一行人。 其中有十人着黑衣,个个身量魁梧,手里牵着市面上极少见的高头骏马,行走间,步幅和手臂摆幅,莫不如一,宛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剩下的一人,是一个穿麻衣的独臂老叟,他坐在高头骏马上,一根空荡荡的袖管迎风飘荡,貌不惊人却恣意狂放! 白袍公子站在黑云寨内,打量着空无一人的黑云寨,纳闷道:“咦?不是说这黑云寨,是这方圆百十里内最大的山贼寨子么?怎会空无一人?” “呵!” 他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嗤笑,有人不屑的轻声道:“霍家小子,这方圆百十里内最大的山贼寨子,是九狼山的跃马寨!” 白袍公子闻声,俊美的脸上浮起一抹恼怒之色,回过头对坐在高头大马上的那位老叟说道:“第一师傅,您这都嘲讽了小子一路了,就不能消停点么?” 独臂老叟“冷哼”了一声,不耐的说道:“你不就想找人当刀桩子么,直接上跃马寨,老夫出一刀,你再拿那顾家小儿当刀桩子,可不比找这个小毛贼的麻烦强多了?” 他说出刀,但他的手中,并没有刀。 白袍公子也不恼,轻摇折扇笑道:“第一师傅就莫拿小子寻开心了,顾南北在燕北州已晋升五品大豪,为练一门刀法惹上他,不划算。” “再说,您的刀多金贵,浪费在区区一个顾雄身上,岂不是辱没了您老的身份?” 独臂老叟再次嗤笑了一声,闭口不再多言。 白袍公子目光转向一个黑衣人,轻声道:“阿大,去打听一下,出了什么事。” “喏!” 一名黑衣人叉手一揖到底,纵马离开黑云寨。 不多时,这名黑衣人提溜着一个双臂夹着竹板的瘦小汉子返回,将其掷于白袍公子身前。 “禀世子,小校在山下捉到此人,他言自己原是黑云寨山贼。” “哦?” 白袍公子一收折扇,略感兴趣的看向地上那名抱着双臂呻吟的瘦小汉子。 “你叫什么名字?” 地上的瘦小汉子都快哭了,哀嚎道:“大,大人,小人叫马六儿” 第124章 血影卫展望(一更) 日头西斜。 把马车让给伤员的张楚,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走在车队的中间。 说起来,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不会骑术飙车他倒是会,他单手开法拉利的技术一绝,妹子见了都夸他帅! 不过当一个人的体力和对身体的掌控,强大到一定程度后,骑术并不是一项太难的技能,从某种意义上说,比油离结合更简单。 骑马,说穿了就跟训狗一样,让马知道,谁才是大哥! 不听话? 倔强? 难不成你捅它两刀、再把刀架在它脖子上,它还敢不听话吗?它还敢倔强吗? 如果敢,一刀捅死,换一匹再试试,总能遇到怕死的马。 张楚臀下这匹高头大马也一样,张楚刚坐上去的时候,它老想把张楚往沟里带,挨了张楚几记老拳,就老实了。 走了一段时间后,张楚渐渐也知道该如何操纵马儿了,越骑越轻松自如。 这让和张楚并行的骡子,羡慕得眼珠子直冒绿光。 他骑的是一匹驴子。 不是因为没钱,弄不到马。 张楚再没钱,给几员心腹大将一人弄一匹马代步,还是办得到的。 是骡子主动要求骑驴子的。 因为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干不过马 旅途无聊。 草为长、花未开,一山过后还是山。 张楚借此闲暇,将骡子喊到身边,与他探讨血影卫的方展方向。 血影卫自成立以来,一直做着些零零碎碎的敲边鼓工作,昨夜才算是他们第一次以辅助的身份,参与到一次完整的团战中。 交出的答卷,张楚很满意! 血影卫昨夜并未直接参战。 但张楚心里是有数儿的。 若没有血影卫散布流言,引黑云寨群贼入瓮,昨夜他们不可能胜得那么容易不是说不能胜,而是自身一定会付出一定代价。 狗急还要跳墙呢,更何况七八十号穷途末路的山贼! 如果要让张楚给亲自下场厮杀的血衣队、血刀队,和做辅助工作的血影卫做一个功劳划分,结果会是五五开。 “骡子,接下来血影卫怎么发展,你心里有没有想法?” 张楚问道。 骡子边想边说:“楚爷,属下认为,血影卫当务之急,是先把耳目铺遍锦天府。” 血影卫成立之初,张楚就给他定下了“以上线发展下线,上为核心下为外围”的发展方针,这么久以来,骡子也是一直在竭力贯彻这条发展方针。 张楚点头道:“这是大方向,细节呢?” 骡子不明所以的看向张楚。 张楚其实对情报工作,也只止步于007和碟中谍系列电影,这骡子讨论这些,也只是摸着石头过河,有用没有,试了才知道。 “我提几条意见,你可以思考思考。” “第一条,血影卫的弟兄,是不是该学点简单的易容术、开锁手艺,以及简单的包扎医术?” “第二条,血影卫的弟兄通常不会参与正面厮杀,但是不是也该培养几个能拿得出手的精锐,以备以后执行一些暗杀、刺杀的高难度任务?” “第三条,你们现在打探消息的方式,主要还是以收风为主,是不是可以再多几种方式?” “比如,我要你去打听八门帮的消息,你是不是可以派一个弟兄混进八门帮内部,给我们传递消息?或者派一个弟兄,去八门帮的地盘上开一家茶楼、酒楼什么的,慢慢收集信息?” 张楚回忆着007系列和碟中谍系列电影,想到哪儿说到哪儿,很零碎。 骡子却是越听脸色越发苦,感觉自家大佬说的三条意见,没一条是容易办到的。 “楚爷,不是属下推诿,开锁手艺和简单的包扎医术还好说,但这易容术,属下从没听过谁会这种绝技啊!” “还有您说的精锐您也知道,咱黑虎堂敢打敢杀的弟兄,都集中在狗哥手下,属下手下的这些个弟兄,让他们出去收收风、散布点消息他们是把好手,但指望他们出去执行暗杀、刺杀任务,那就是给人送菜。” “至于您说派人混到其他帮派,这就更难办了,都是街面儿上混饭吃的闲汉,就算是不认识,但只要见面一掏底,就什么都瞒不住了。” 骡子越说畏难情绪越重,把这些事情看得难如登天。 这也是底层老百姓的通病,只喜欢顺着看得见、摸得着的路走,缺乏创造力、进取心,不愿意动脑子、担风险。 骡子已经是张楚手下的心腹中,最肯动脑筋的人了,但一遇到这种难题,仍然会不由自主的打起退堂鼓。 张楚欣赏他的直率和坦诚。 办得到就办得到、办不到就是办不到,能力有高低,不足为奇。 明明办不到却假装办得到的人,才是无药可救。 “多动动脑子,办法总比困难多!” 张楚悠然的轻声道,“就比方说易容术,城西混帮派的人里或许没人会,就郡衙大牢里呢?就每一个会这种手艺的采花大盗、千面大盗之类的人才?就算大牢里没有,你就不能去找秦振纲打听打听,问问武定郡通缉榜上有没有会这种手艺的人物?只要知道谁会,就总会有办法学到手吧?” 骡子愣了愣,心头突然有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再比如说,派人混到其他帮派里,咱们黑虎堂内的人的确都是熟面孔,但锦天府下八个县,就真找不到一两个愿意帮我黑虎堂做事的人?我看不见得吧?他们总是生面孔吧?” “至于说精锐,这就更简单了,我给你每年十个名额,你可以从黑虎堂任何一位大哥手下挑人进入你血影卫,包括血衣队,我只有一个要求,挑进去的人,一定要用得上,那种一看就不适合血影卫的弟兄,你就别挑了比如李狗子,你觉得他适合你血影卫么?” 骡子吓了一跳,连忙摇头如拨浪鼓:“属下可不敢支使狗哥!” 让他支使李狗子? 算了吧! 惹得李狗子心头火气,不得一刀砍死他? 张楚笑了笑,说道:“我说的不是李狗子的性子,我是指他的武艺李狗子的武艺,已经形成了他自己的风格,大开大合、狂放不羁,让他去执行暗杀、刺杀任务,成不成功另说,但肯定会演变成明刀明枪的厮杀,那不叫暗杀、刺杀,你懂吗?” 骡子连忙点头。 方才他只觉得自家大佬说的这三条难如登天,经过这么一番掰开了、揉碎了的讲述后,他又觉得,这三条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了。 张楚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以后遇事,一定要先动脑子,再判断办不办得到,别一遇到点困难,就麻爪了,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不可能时时都在你身边指点你的,知道吗?” “还有,你血影卫的架子,现在已经拉得差不多,以后再招人,最好是从堂口外招,而且最好招那种生面孔,刚进锦天府或者八县的人最好以后你血影卫分成明暗两部,明部是可以在人面上出现的弟兄,比如这次跟随我返乡的弟兄们。” “暗部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与你、与我、与我们黑虎堂关系的弟兄,这个任何人,除开我和你之外,其他人都包括在内,包括总舵的帮主、副帮主、诸位长老,也包括血衣队和大熊!” “对了,回转堂口后,把你血影卫弟兄们的名单,写一份交到我手上,以后每进一人,都必须先带来让我见见未经我允许,不得进人!” 骡子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他知道,该说的自家大佬都交代了,后边就要看成效了! 二人交谈的声音不大,在脚步声和马蹄声中,微不可闻,没有泄露之忧。 前行了一个多时辰后,大熊打马行至张楚身边,抱拳道:“楚爷,前方有一个茶寮,是不是停下来歇息一会儿?” 张楚勒住马匹,问道:“还有多久抵达金田县?” 大熊:“据前方探路的血影卫弟兄回报,约莫还有一个时辰的路程!” 张楚抬头看了一眼日头,暗道时间还比较宽裕,就道:“歇息两刻钟罢!” “是!” 大熊行了一礼,调转码头往车队的最前方奔去,一边狂奔,一边扯着喉咙大喊道:“前方茶寮歇息两刻钟,血影卫百米警戒,血刀队看守马车,血衣队分发干粮、饮水,马不下鞍、刀不离身,五人为伍,切勿独离!” “前方茶寮歇息两刻钟,血影卫百米警戒” 骡子听闻大熊点到血影卫,连忙向张楚行礼告退,抽打着小毛驴朝血影卫赶过去。 张楚悠然的策马前行,望着前后奔跑的大熊,心道:越来越有大将之风了。 换他来安排,他都不觉得自己可以安排得如此面面俱到、滴水不漏! 车队行至茶寮,渐渐停了下来。 张楚翻身下马,大步行至老娘的马车前,搀扶着老娘下车。 张氏轻捶着腰杆走下马车,打量着周围越来越熟悉的山林,眉眼间多了几分喜色。 老人家做梦都想再回到这片相夫教子、生活了大半辈子的故土看看。 落叶归根、落叶归根,到了她个年纪,除了儿子,只怕没有多少东西能比故乡这两个字儿更有份量了。 张楚和李幼娘一左一右的扶着张氏走进茶寮,知秋、夏桃亦步亦趋的跟在他们身后。 一踏进茶寮,张楚轻松的脚步突然一沉。 四面漏风的茅草茶寮内,竟然早就坐了两桌人。 而且武者之间特有的血气感应告诉他,这两桌人全是武者! 张楚目光微凝,放眼一扫,定格在了一个轻摇折扇的白袍公子身上。 第125章 有缘江湖再见(二更) 玉冠白袍摇折扇,绝对是个装比犯! 鉴定完毕! 张楚刚刚提起的心,慢慢的放下了。 全是武者又怎样? 他张楚虽是帮派中人,但自诩从未杀过无辜之人,也从未放过该杀之人! 生平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他无所畏惧! 当然,这其实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杀人从未留下任何后患,不可能有这么多武者来找他报仇。 他收回目光,扶着老娘进入茶寮,拉开一根条凳,用衣袖拂了拂:“娘,您坐下歇会!” “诶!” 张氏应了一声,好奇的打量着那边的白袍公子,心道这哪家的后生,生的竟然只比自家儿子差那么一点点。 张楚陪着老娘坐下。 余光依旧警惕的注视着那边的白袍公子嗯,唇红齿白、细皮嫩肉,不是伪娘就是gay! 好吧,他承认他是有点嫉妒这位白袍公子的颜值了,这家伙,真的生得如女子一般俊俏,还是冷艳型的那种大美女,偏生眉眼间又充斥着一股极为阳刚的英武之气,令他看上去一点都显阴柔。 真要形容的话,这个白袍公子的颜值,和他记忆中那位平平无奇的“白古”不分高下。 都是帅到炸裂的大帅比! 他们刚刚坐下,大熊就拿着从家里带出来的茶壶、茶碗儿进来了,他扫视了一眼那边的白袍公子,也没往心头去,自顾自的往茶寮里边走去:“店家、店家,有热汤么?” 外边忙活着招待车队安顿的店家小跑着进来,连声道:“有有有,客官,那把铁壶里的热汤,刚刚煮沸!” 大熊瞧了一眼壶嘴还在冒着热气儿的黑铁水壶,顺口就将他又支了出去:“多谢店家,劳烦你给我们外边的弟兄一人倒一碗茶水,茶钱我待会一并结给你!” “哎哎哎” 店家乐滋滋的提起两个茶壶就出去了。 几十人的大生意啊,他这破茶寮开上五六天,都不一定能有这么多客人。 待店家出去后,大熊从翻起一个茶碗,提起那把黑铁水壶倒出半碗开水,先细细的看了看颜色,再从怀里掏出一根银针插进碗里试了试,见颜色没变化,才拿过自己的茶壶,用开水冲洗了茶壶后,用一个竹镊子从一个巴掌大的漆盒中取出一点普洱茶,放入茶壶中,再倒入开水洗茶 他做这一切,并未背对着茶寮内的众人,出门在外,小心谨慎点也是应该的。 茶寮内的众人,也默不作声的看着这么一条腰垮长刀的昂然大汉,熟稔的做这种细致活计。 茶寮内的气氛有点诡异。 直到氤氲的茶香顺着热气儿涌出来。 白袍公子隔着老远抽动鼻翼嗅了嗅,忽然一收折扇,拍手叫好儿道:“苏南州五年陈熟普,好东西” 话还未说完,他又惋惜的摇头道:“可惜了,存放不当,仓味搅了茶香,毁了一饼好茶!” 他突兀的开口,打破了茶寮内的诡异气氛,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张楚看了他一眼,心下略一踌躇,暗道了一声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开口笑道:“兄台是风雅之人,若不嫌弃这茶放坏了入不得口,不妨饮一杯,醒醒神。” 白袍公子侧身面对张楚,一展折扇轻笑道:“这荒郊野地之所,还能饮上一口五年陈熟普,求之不得且来不及,哪还敢嫌弃!” 他这会儿侧过身来,张楚才看清了他折扇上的墨宝: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骚啊!” 他心下颇有些惊叹的暗道了一声,面上不露半分笑意的朝大熊一挥手道:“大熊,这一壶送给这位公子与他的诸位弟兄喝,再取一壶来。” “是,楚爷!” 大熊应了一声,没有为什么,径直将手中刚刚冲泡好的茶壶送到了白袍公子桌上,一抱拳,然后扭身大步朝外茶寮外行去,不多时,就又取了一壶回来。 那厢的白袍公子,端起紫砂茶碗小小的戳饮了一口,神清气爽的感叹道:“虽然仓味搅了茶香,但这位兄弟熟练的手法,总算挽救了三分茶气不错不错!” 大熊没吭声,专注泡着自己的茶,甚至都没有抬头看白袍公子一眼。 张楚也是笑了笑,没有过多攀谈的意思。 那白袍公子见张楚没有答话的意思,忽而话锋一转,又问道:“听兄台的口音,似是锦天府人氏罢?” 张楚心头猛然一凛,面上却是笑吟吟的回道:“听兄台的口音,不似锦天府人氏罢?” 二人一人一问,答案却已在不言之中。 那白袍公子微微一愣,随即便三洒然一笑,轻摇折扇道:“兄台果然是个妙人!” 此时正巧大熊将重新冲泡好的茶壶呈到张楚面前,张楚顺手倒出一杯,端起侧身遥遥向白袍公子示意:“在下与兄台江湖萍水相逢,借这杯薄茶,代酒敬兄台一杯。” 白袍公子闻声也端起面前的茶杯,侧身示意道:“那就请恕在下借花献佛了!” “干!” “干!” 二人一口将杯中茶汤饮尽,而后回过身,不复多言。 两刻钟一晃而过,大熊收起茶具,走出茶寮高喊道:“店家,结差钱!” “客官,这么快就走了?不再多歇歇?” “我们还要赶路,就不麻烦店家了,多少茶钱?” “多谢客官照顾生意,二十个大钱。” “这是二十个大钱,店家收好了。” “多谢客官、多谢客官!” “血衣队,前行!” “血影卫,居中!” “血刀队,押后!” “点清人数,收拾好行李,压紧马车,启程!” 张楚让知秋和夏桃抚老娘上马车,转身朝那边的白袍公子一抱拳,“兄台,在下先行一步了,有缘江湖再见!” 那边的白袍公子亦起身,遥遥抱拳道:“兄台慢行,有缘江湖再见!” 张楚步出茶寮,大熊已将马牵到茶寮外,张楚翻身上马,再次朝茶寮中望着他白袍公子一抱拳,而后打马前行。 车队缓缓启程,渐行渐远。 白袍公子轻摇着折扇,目送车队远去,薄薄的唇角慢慢泛开一抹浅浅的笑意,“观一叶而知秋,没想到淤泥里,也能长出这等良材!” 一名黑衣人轻轻站到他身后,也不提这位爷来时豪言要拿这个张楚当刀桩子,还让他们别插手一事,低声道:“世子若看得上此人,不妨一纸征辟令发往锦天郡守狄坚案头,召其为侯府家将!” 白袍公子凝神沉吟了几息,然后便缓缓摇了摇头,有些索然无味的道:“江湖人,总要在江湖才有趣也罢,有缘江湖再见!” “阿大,备马,回府!” “是,世子。” 第126章 惊醒(第三章) 直到离开茶寮一两里地后,张楚的背心才陡然沁出了一层冷汗! 险死还生的恐惧笼罩着他,令他的心绪激荡。 久久无法平息。 他不知道方才那位白袍公子是善是恶 他只需知道,那位白袍公子拥有可以杀光他们的力量。 就够了。 这就好比一只小白兔,无意中蹦进了狮群中。 哪怕狮群对这只可爱的小白兔真没有恶意,而且还有点想和这只小白兔交朋友。 但这样小白兔就会高高兴兴的和狮子们交朋友么? 如果真有这种兔子,那这只兔子很可能就是兔八哥 无论狮群是抱着善意还是恶意,巨大的力量差距,和几近于无的犯罪成本,都决定了,小白兔肯定会惶惶不可终日,乃至活活被狮群吓死! 没有人能在自己的性命,全在别人的善恶一念间的情况下,还能泰然处之! 张楚也不例外。 因为他还没活腻。 这一刻,他深深的明悟了一个道理:生存,要么靠法律,要么靠武力! 前世他能生存,依靠的是华夏贯彻到社会方方面面的强大法律在华夏,没有敢明面上挑战法律,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足以把水性最好的潜水员,摁进脸盆里溺死! 而大离的法律,显然只是一层妆点盛世繁华的华丽衣裳如果大离的法律真够强力的话,像张楚这种杀人狂魔,早就该押赴刑场斩立决了! 法律靠不住,就只能靠武力! 说来可笑,一个混迹帮派的法律践踏者,竟然也有一天会希望法律强力一点,能给自己提供最基本的人身安全保障。 真特么的嘲讽! “晋升八品该提上日程了!” “天霜刀也必须尽早拉通,再求精通!” “还有金衣功的修行别拖到元宵后,今晚就开始吧!” 张楚面沉如水的思忖着。 残酷帮派生涯,在短短数月内,就打磨掉了他前世做了二十多年富二代养成的浪荡性子。 他是勤奋。 从他习武至今,他再没睡过一个囫囵觉,每一个别人都在呼呼大睡的漫漫长夜,他都是在站桩中度过。 他也对自己够狠。 三天一次的药浴,每一次,都像是一场由外而内的酷刑,狠如李狗子,见了都发怵。 他扛住了,只要药浴的药材跟得上,他就没主动停止过! 但兴许是他把自己逼得太狠了,乏了、疲了。 又或许是他上位黑虎堂堂主之后,一切都太顺风顺水了,他飘了。 他慢慢的沉醉在了自己的勤奋里、狠劲儿里 渐渐没了刚开始练武时的那种拼劲儿。 那种不顾一切的想变得更强大的拼劲儿! 甚至敢一把押上性命,一次性消耗掉九成九的血气寻求突破的拼劲儿! 晋升八品,他早就提上了日程,但因为事务缠身,突破的时间一延再延。 他给自己的理由是很充分的:反正突破八品是迟早的事,不必急于一时,先处理好堂口中的各项事务。 金衣功的功法到他手上也有好几日了,修行的时间,他也是一拖再拖。 他给自己的理由同样很充分的:大过年的,把自己搞得血糊糊的多不吉利?快要举办婚礼了,把自己整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多没面子? 他几乎已经沉浸在一堂之主的权柄中了。 是啊,青龙帮黑虎堂堂主的名头,多威风? 他跺跺脚,半个城西都要抖三抖! 他一声令下,就有四五百号精壮汉子冲出去砍人! 在锦天府的城西,就好像没有他张楚办不到的事情了。 就算真有他办不到的,他还可以去总舵寻求帮主侯君棠帮忙。 都这么牛比了,我干嘛要那么拼? 给那些没我勤奋、没我狠的人一条活路不好么? 他若是一直这么沉浸下去。 他或许会是下一个赵昌辉。 又或许会是下一个刘五。 哪怕他有“饭桶流”这个金手指傍身,也逃脱不了帮派大佬的宿命! 幸好! 幸好今日这位白袍公子,用一场淡如水的萍水相逢,把他从虚假的强大中,吓醒了。 让他再次直面了大离最残酷而又真实的道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都是浮云、一切皆是虚妄! 白袍公子人不多。 远没有他黑虎堂动轴四五百号人那么夸张! 他就十来个人! 轻轻松松的往那个破茶寮一坐。 既不龙盘虎踞、也不是生如炸雷,悠悠闲闲的,好似踏青一般。 但他若要杀他张楚,就是易如反掌! 哪怕他身边还有最精锐的三支王牌小弟跟随! 依然没有什么卵用。 白袍公子凭什么? 就凭他手下最弱的,都起码是九品! 而他张楚,也仅仅是一个九品而已! 这就是绝对的实力! 不需要任何的身份、地位、势力来衬托。 不需要! 人家一刀就能砍死他,需要用什么身份来压他? 人家一拳就能打死他,需要用什么地位来压他? 人家一脚就能踢爆他,需要用什么势力来压他? 这才是真正的一道破万法! 夕阳西下,倦鸟如林。 车队在金红色的夕阳中,低调的进入了金田县。 先一步入城安排的血影卫弟兄,早已包下了一家上等的客栈,等候他们入住。 张楚入城后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吩咐大熊,立马派人去采购铁砂。 抵达客栈后,他取出金衣功的功法,临摹出几页药材,交给血衣队的几名弟兄,让他们分头去采购。 金衣功分为三层:铁身、银肤、金甲。 别误会,并不是练至大成后,周身会变黄澄澄的那是黄疸病,得治! 张楚通篇浏览过整部金衣功,他从中看出来了一个道理:创造这门功法的人,绝对是一个一根肠子通到底的、缺钱的傻大粗。 嗯,这个想象,很毁武道前辈都是白发飘飘、仙风道骨的高人形象。 但如果不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傻大粗,不可能想到这种笨办法。 不但想得到,还敢还真敢以身尝试,并不断修改完善。 如果不是缺钱,也不可能会金、银、铁这么俗气的玩意,来给这本功法划分境界。 是的,依张楚看,之所以第一层是铁、第二层是银、第三层是金,只因为金子比银子贵,银子比铁贵。 很朴实的道理是不是? 他之所以会这样觉得,是因为整部金衣功,压根和金银没有半个大钱的关系。 张楚现在要修行的,就是金衣功的第一层:铁身。 这一层所需的药材,都是很常见的疗伤药,只是要的种类有点多而已,金田县虽小,但要买齐也不难。 反正他刚黑吃黑从刘家镇刘德富手里,敲出了五千两银子,不差钱儿! 第127章 以我之氏,冠之你名 张楚一行人入住客栈后,就把客栈里的店小二、厨子、跑堂的全撵出了客栈。 血衣队的弟兄,将客栈内的活计全接了过来。 天色渐黑。 血衣队的弟兄们,已经在张罗着晚饭了。 洗菜的洗菜、切敦的切敦、张罗桌椅的张罗桌椅,就像他们在家里时做的那样。 但客栈内飘荡着的,却不是食物的香气,而是浓郁的药香。 就见客栈后院的天井中,架着两口大锅。 一口大铁锅。 一口足有人高,通常用来烧酒的桶形大锅。 铁锅内,深褐色的药汤在不止,五个血衣队弟兄围着这口大铁锅忙碌着。 一人拿着一把长柄漏勺,不停的从翻滚的药汤中捞起一盆盆豌豆大的铁砂,倒入桶形大锅。 另外四位血衣队弟兄,不停的将一盆盆洗涮干净的铁砂倒入大铁皮锅内,搅动。 不时候还会有人从伙房内端出一盆热气腾腾的药汤,泼入桶形大锅里,在滚烫的铁砂上激起一阵阵热气。 客栈的客房,在天井的后方。 张氏的房中,此刻人很多。 她老人家坐在一把太师椅上。 张楚、知秋、夏桃站在她老人家面前。 李狗子、大熊、骡子、李幼娘站在张楚他们身后。 除开他们之外,还有两个临时从金田县里请来的媒婆。 屋里点着喜庆的红蜡烛。 门窗上还贴着几个大红的“喜”字儿。 但喜庆的环境,并没有让张氏感到高兴。 老人不停打量着张楚的那一头黑长直,眼神很忧郁:“儿啊,真的一定要剃吗?啥武功啊?咱不练成不成啊?” 张楚微微摇了摇头,笑着宽慰老娘:“娘,头发而已,剃了又不是不长了,恰好天气转暖,现在剃了夏天正好的凉快。” 事情上当然不像他说得这么轻巧。 孝经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 剪发在这个时代,算得上是一种极重的刑罚,几乎和黥面相差无几。 更别提剃成秃瓢了! 不过张氏总是拗不过张楚,老人家最后看了一眼张楚那一头乌黑长发,不忍的闭上了眼睛。 张楚见母亲同意了,朝身后的大熊点了点头。 大熊会意,连忙推着两名媒婆上前。 两名媒婆上前,扶着知秋和夏桃坐下,解开她们头上代表着黄花大闺女的双平髻,取出一把新买的木梳子慢慢的给两位新人梳头。 “一梳梳到尾。” “二梳白发齐眉。” “三梳儿孙满地” 知秋和夏桃就像是活在梦中一样。 张楚转过身,负着双手凝视着二女,满含歉意轻声道:“很抱歉,我们必须先简单粗略的办个婚礼,当然,十五元宵的大礼会照常举办,我会让你们风风光光的进我老张家的门。” 知秋和夏桃都劲儿的摇头。 她们望着心上人,两双波光粼粼的明媚眸子,映衬着红烛喜庆的光晕,柔情蜜意满得几乎要溢出来。 他不必道歉的。 他真的不必道歉的。 能够名正言顺的进张家门,她们姐妹俩已经像是活在梦中一样了。 大操大办什么的,她们一点都不在意。 她们只求,心上人的目光,能在自己身上多停留一会儿。 她们知道他是个大人物,她们也知道他很忙很忙。 她们还知道未来会有一天,有一位比她们姐妹俩更优秀的姑娘,会踏进张家门,成为他的妻子。 但她们不在乎的。 她们只求他能多看自己一眼一眼就好。 张楚凝视着姐妹俩,心头也有些波澜起伏。 结婚啊 两世为人都是头一遭啊。 他调整着心绪,许久后,再次轻声开口道:“我不能给你们平妻的名分,但我会以平妻之礼,敬你们、疼你们,此生只要你们不负我,我必不会负你们,往后春夏秋冬、生老病死,我会陪着你们一起渡过。” 二女微微倾身:“一切全凭老爷做主。” 她们正式改口了。 “十梳夫妻三人到白头。” 两个媒婆扶着二女站起来时,她们头上代表着黄花大姑娘的双平髻,已经盘成了妇人髻。 张楚微笑着看着二女,淡淡的说:“结发。” 知秋猛地捂着住了嘴,眸子中泛起泪光。 夏桃傻傻的长着小嘴,迷糊的看着张楚,像是在说:老爷,你搞错了吧? 两个媒婆闻声,也是惊异的面面相觑,“公子,二位姑娘是妾,结发于理不合。” “我说合就合!” 张楚看都没看说话的媒婆一眼。 这名媒婆还待说劝说,站在她身后的大熊悄悄的推了她一下。 媒婆瞬间就闭口不言了。 她们上前,扶着知秋和夏桃一左一右的站到张楚身边,牵起他的一缕鬓发,与二女的鬓发相缠。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新人对拜!” “礼成!” 三人起身,张氏牵着二女,微笑道:“你们以后,就姓张了!” 二女一动不动的凝视着他这一刻,让她们为他去死,她们也是愿意的。 两名媒婆取出剪子,上前剪下三人纠结的两缕鬓发,交予知秋和夏桃。 “恭喜夫人,能遇到这般疼惜你们的老爷!” “以后的日子,一定美不胜收” 二女目光含泪的死死攥着结发,像是攥着她们的人生。 “麻烦二位大娘了!” 张楚向两位还在说着吉利话儿的媒婆拱了拱手,“大熊,奉上喜钱,送两位大娘出去。” 待大熊送两位媒婆出去后,张楚站在一旁观礼的李幼娘招手道:“丫头,来给你干娘捶捶背!” “娘,儿子就先出去了。” 张氏挥手:“去吧去吧!” 人都走了。 张氏见李幼娘小嘴噘得高高的,几乎要的哭出来的样子,笑着伸手把她牵到面前,微笑道:“干嘛,怨你干哥啊?” “干娘!” 李幼娘一头扎进张氏怀里,泪珠子终于忍不住落下来了。 “莫哭莫哭!” 张氏心疼的搂着小丫头,轻轻的拍打着她的后背,说道:“丫头啊,莫着急,干娘还能撑两年,等你及笄了,干娘就去找你哥下聘礼,你干哥最是孝顺,他不会反对干娘的。” 李幼娘一听,哭得更稀里哗啦了,“干娘,您别说这种话,您一定一定要长命百岁” 张氏拍了拍她的额头,轻声道:“傻丫头,是人就是要死的,干娘的身子,干娘自己知道你好好长大,干娘一定撑到你进张家门那一天。” 另一个房间内。 张楚坐在铜镜前。 知秋站在他身后,一手轻轻的薅着他的头发,另一只手拿着一把雪亮的剃刀,比划了好一会儿,都没下得手:“老爷,真要剃么?您这一头头发生得这么好看,剃了多可惜啊!” 张楚不为所动,笃定的吐出一个字儿:“剃!” ps:我们可爱的版主大人,建了一个vip全订群,天下会:109158714,老爷们都来一起快乐的水群、催更、侃大山吧,风云在群里等你们哟 第128章 铁锅炒自己(求月票) 夜幕降临,繁星眨眼。 跳动的火光照亮了客栈的天井。 也照亮了张楚那只锃光瓦亮的脑门儿。 把守着天井的血衣队弟兄们,这会儿都是一脸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憋笑憋得面容扭曲。 张楚站在热气滚滚的桶形大锅前,一脸黑线 哼! 一群战五渣! 光头才真.大佬的标准发型好嘛? 他绷着脸皮,沉声道:“关门,清场!” 大熊连忙转过身,生怕一个不小心笑出声,引来张楚一顿胖揍。 “二队三队的弟兄,赶紧去歇息。” “一队的弟兄,排好轮值顺序,把守客栈前门后门。” “狗哥,别笑了,快去歇息” “嗯?” 张楚猛地一扭头,眼睛瞬间在人群在捕捉到李狗子的身影。 一脸贼笑的李狗子察觉到张楚目光,猛地一缩脖子,转身就跟受惊的兔子一样逃得飞快,嘴里还兀自怪叫道:“熊儿,你坑俺,你给俺记住!” 大熊只是偷笑。 天井内很快就只剩下张楚和大熊二人。 “大熊,把人参片给我!” 大熊从怀里取出装人参片的银匣子,交到张楚手中。 张楚打开银匣子,抓出一把人参丢进嘴里咀嚼。 人参很苦。 但压不住他忐忑的内心。 大熊悄悄观察着他的脸色,小声说:“楚爷,要不,咱先要撤点火,您进去试试再说?” 张楚抻着脖子将人参吞了下去,一口回绝:“不用!” 他是很忐忑直说吧,他是有点怕! 铁锅炒自己,搁谁谁不怕? 所以他才觉得,创出金衣功这门功法的那位前辈,肯定是个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傻大粗! 但要么不做,要做就做绝,这是他的原则! 对敌人是这样。 对他自己也是这样! 他深吸了一口气,动手开始脱衣服。 不一会儿,他就把自己扒得赤条条的,连底裤都没留。 他伸手抓住桶形大锅的边缘。 高温炙烤皮肉的剧痛,刺激得他本能的就要缩回手。 但他立马就反应过来,死死的咬着一口咬牙,非但不松手,反而更加用力的抓住了桶形铁锅的边缘,然后使劲儿,身形借力一跃而起,翻身跳入桶形铁锅之中。 铁锅内的铁砂,已经被炒得滚烫,散发着一股子刺鼻的药香。 他的脚底板踩在滚烫的铁砂上,发出“滋滋”的炸鸣跟他妈铁板烧似的! 张楚强忍着剧痛,强行摆起桩功的架势。 他的桩功,已经练到不需要借助观想法,只需要桩功的架势一摆好,他周身的血气便会自动加速运转。 他尝试着调动血气沉入脚底板,抵抗脚底板下的高温,瞬间就感觉到脚底板传来的剧痛轻了许多。 他不知道,是血气隔绝了高温,还是血气滋养着脚底下的血肉,更耐高温。 他觉得,很有可能是后者! 但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说明金衣功的修行法门,有效果! “大熊!” 他大喊。 “来了!” 大熊应了一声,将一把人形梯架到桶形铁锅的边缘,他人爬到梯子上,高度恰好与张楚齐平。 然后抄起一把大铲子,从张楚脚边铲起一大捧铁砂,从张楚锃光瓦亮的头顶上浇下。 滚烫的铁砂顺着张楚的皮肤滚落,就像是有人拿着无数把烧红的钢针在他身上乱扎一样。 “嘶嘶” 即使张楚拼命的运转着血气抵抗高温,仍然疼得面容扭曲,一个劲儿的倒抽冷气。 大熊不由的停下手里的动作,担忧的低声道:“楚爷,怎样?” 张楚的面容已经充血,额头的一根粗大的青筋,就像是一条小蛇钻进了皮肤下一样的剧烈跳动。 “取一块咬木来!” 大熊当即扭头,大喝道:“来人,取一块咬木来!” 看似空无一人的天井周围,其实还有数个血衣队的弟兄在待命。 听到大熊的声音,很快就有一人拿着一小块冲洗过的木块,快步冲到的梯子下,将木头递给大熊。 大熊接过木块,喂到张楚嘴边。 张楚一口咬住,含糊不清的说道:“继续。” 大熊暗叹了一口气,硬气心肠挥动铲子,再度铲起一捧铁砂从张楚头上浇下。 一铲子接一铲子的铁砂从张楚的头顶上浇下,他的浑身的皮肤迅速的变得通红,宛如蒸熟的大闸蟹一样。 汗珠,密布在他体表,就像是洗澡一样,不停的滴落,激起一阵阵的水气。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随着大熊不断从张楚的脚边挖铁砂,他整个人慢慢的陷入了铁砂里。 “添柴!” “药汤!” 大熊不停的指挥着在周围待命的血衣队弟兄,保持着铁锅内的温度。 泼到锅里的药汤,并不是什么名贵的灵丹妙药。 只是一些很常见的治疗烫伤、淤伤的疗伤药。 铁皮桶内的张楚,这会儿已经没有最开始跳入铁皮桶时那么痛苦了麻木了。 他只觉得热。 他体内的血气,现在正以一个前所未有的运转速度,在他体内疯狂的流动。 消耗非常非常的大! 还好他吃了那一大把人参片,暂时还顶得住。 而且他还察觉到,自己的血气里,似乎多了一种东西,正随着他运转速度,不停的补充到他周身的血肉中。 半个时辰后,铁砂中伸出一只手。 大熊见状,连忙够起身子抓住张楚的手。 张楚借力,整个人慢慢的从铁砂中拔了出来。 他的动作很慢。 并不是脱力了。 而是现在他周身的皮肤都快被烫熟了,用力过猛的话只怕会人出来了,皮还在锅里。 张楚从锅里走出来时,嘴里的木块已经被咬断了,断口粉碎! 大熊借着火光,惊骇的发现他全身发紫,宛如一条大号的茄子。 他揉了揉眼睛后再猛看,才发现,他身上不是发紫,而是红中带黑。 张楚走下大铁锅,连底裤都还没来得及穿,就向大熊伸出手,有气无力的细声道:“水,人参!” 大熊连忙从旁边端来茶碗,连着打开银匣子摆到张楚面前。 张楚抓起茶碗仰头一口饮尽,随手将茶碗扔到地上。 接着再抓起一片片人参,扔进嘴里嚼都不嚼的囫囵吞进腹中,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的说:“水,不够!” 大熊闻声,连忙扭头大喊道:“送一壶茶水过来,快!” 立马有一名血衣队的弟兄端着一壶茶水过来,大熊接过来伸手一探,劈头盖脸的就骂送茶水的小弟:“你没长脑子啊,这么烫怎么入口?” 他话还没说完,一只手已经从他手中夺过了茶壶。 他一扭头,就看到自己大佬,仰着头,对准壶嘴,“吨吨吨”的猛灌一气。 大熊见状,推了一把送水的小弟:“去,再端几壶水过来!” 送水的血衣队弟兄一脑门汗的扭身就跑。 张楚一口气喝了三大壶茶水后,才总算是缓过神儿来了。 此刻,他吞入腹中的人参也开始消化了,滚滚的热流涌入他血气干涸的四肢百骸内,慢慢滋养着他受损的肉身。 张楚舒坦的呻吟了一声,原地摆起马步的姿势,以桩功疗伤。 一只紫色的大鸟,在夜风中威风凛凛的晃荡 第129章 黑是黑 有性格(继续求月票) 天微微亮时。 张楚深层次的从观想中清醒过来。 他睁眼双眼,徐徐呼出一口气,却发现自己的嘴里,弥漫着一股子浓郁的铁锈儿。 再低头一看自己身上,发现皮肤上覆盖着一层油腻腻的黑色污垢,略一抽动鼻翼,就嗅到了一股子混合着铁锈味的酸臭味儿。 一嗅到这股熟悉的酸臭味儿,他的心就放下了。 暗道这金衣功果然有门道,他许久都没有一次性排出这么多杂质了。 一见到他动了,守候在旁边的大熊立马就端着一个茶碗迎了上来,“楚爷,热水已经准备好了,您是现在去泡澡,还是休息一会再泡?” 张楚接过茶碗,入手微温,就仰头一口饮尽,末了把茶碗还给大熊:“守了一夜?” 大熊笑道:“迷瞪了一会儿。” 张楚一看他泛红的眼睛,就知道他肯定是一夜未合眼。 但大熊不承认,他当然也不会戳破。 有些东西,记在心里就行了。 他顺手从一旁的条几上拿起自己的底裤穿上,行动间感觉到自己周身的皮肤还有些火辣辣的灼痛,但已经比他刚从锅里爬出来那会儿,好多了。 “昨晚熬的汤药还有剩的么?” “应该还有。” “兑到热水里,我好好泡个澡。” “是,楚爷!” 散发着药味儿的热水慢慢浸过张楚的脖子。 他后脑勺枕着木桶,舒坦的低声呻吟了一声。 修炼一次金衣功,当真跟死过一次一般。 “笃笃笃。” 低沉的敲门声传来。 张楚以为是大熊进来加热水了,随口就应道:“进来。” “啪嗒。” 门开了,但来人的脚步,却意外的轻。 他奇怪的一扭头,就见穿一身鹅黄儒裙的知秋,拿着一个丝瓜瓤,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俏脸通红。 见到张楚看过来,她触电般的站住,磕磕巴巴的喊道:“老、老爷!” 张楚愣了愣,随即就轻笑着招手道:“这么早就起来啦,正好,过来帮我搓搓背。” 知秋也是愣了愣,然后就很高兴的“唉”了一声,拿着丝瓜瓤就过来了。 张楚坐起来,露出紫薯一般的后背。 知秋见了他的背,吓了一跳,然后就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撸起袖子上前将丝瓜瓤打湿了水,轻轻在张楚的背上擦了擦。 “呀,老爷,你脱皮了!” “啊?流血了么?” “没,没有!” “那就继续搓!” “啊?哦!” “使点劲,别怕,你家老爷又不是泥做的!” “哦哦!” “再用力点!” “老,老爷,妾身没力气了!” “歇会儿,再搓大熊,换水!” “好的,楚爷。” 一连洗浑了三大桶水,张楚终于才洗去了一身紫色。 知秋在张楚的指挥下,搓去了他一身皮。 然而让张楚无语的是,新生的皮肤,黑了好几个色号,很有点那位“黑古”的风采。 不止是变黑了,他把手臂凑近光源,还发现新生的皮肤反射着淡淡的金属光芒,用指甲去划的时候,竟然还有一种划不动的感觉。 这才是他第一次修行金衣功! 这算什么? 我变强了,可也变秃了? 我变强了,可也变黑了? 不过这都是小问题,张楚很快就不纠结了,还自我安慰道:“黑是黑,有性格!” 吃过了早餐后,张楚安排大熊去补觉,喊上李狗子和十来个血衣队弟兄,陪着老娘去拜访旧邻。 老张家在金田县不是小门小户,当年张楚他爷爷在金田县内,也算是远近闻名的富家员外。 只是张楚他爷爷仙去后,张楚他大伯为争家产,直接把他爹扫地出门,导致老张家的就此分裂了而已。 张楚他爹是个倔强性子,自立户后便与他大伯家老死不相来往,哪怕是家里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他也没开口问他大伯借过半一两小麦。 他爹刚强了一辈子,张氏自然不愿意在他死后向那一家人低头,平白的辱没了他一生的刚强,况且如今张楚已经锦天府立了户,也没必要再和那一家人产生什么联系。 来的路上,张氏就已经想清楚了,此次回来,只找旧日相熟的几位邻居叙叙旧,待张楚他爹和他兄长的衣冠冢修好后,再请他们吃顿酒,就算是给他爹和他兄长办了丧事儿了。 老娘心中有主意,张楚这个做儿子,当然没有意见。 再说 大户? 有多大? 有没有刘家镇刘德富大? 张氏循着旧路,穿过一条条熟悉的街巷,领着张楚回了老宅,不曾想,那一座的萦绕着她毕生温馨回忆的老屋,早就已经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新盖的富贵庭院。 一看门前的牌匾:张宅。 张氏脸色上的血色一下子就消退了几分,嘴唇颤抖着,目光中满是惊惶就像是一场美梦,突然间被惊醒了一般。 张楚扶着老娘,观察了一圈周围的街景,脑海中依稀还有前身和兄长在这条街上追逐打闹的儿时回忆。 再看着那个红底金字的牌匾,低声问道:“娘,当年爹临走前,把老屋卖了么?” “没有!” 张氏很笃定的摇头,“这是咱们的家,你爹他就算是饿死,也绝不会卖的!” 张楚脸色微微一沉,淡淡的说道;“狗子,去敲门问问!” “好嘞!” 李狗子紧了紧裤腰带,大摇大摆的走到门前那两扇朱红色的大门前站定,吸了一口气,猛地一脚踹出。 “嘭!” 一声巨响,朱红色的大门当场破碎,一大片木板飞进了庭院里。 这就是李狗子的敲门方式! 张楚一点都不意外,他身后这么多人,他却独独让李狗子去敲门,本身就没什么善意! 巨响引来了周围的左邻右舍,他们望着街上这群陌生的男男女女。 在看到血衣队弟兄们腰间那一把把长刀后,刚刚升起的嘀嘀咕咕议论声,立刻就熄灭了。 “谁啊?” “那个不知死活的,敢来我们张家撒野?” 咋咋呼呼的叫喊声中,一群青衣青帽儿的仆役拿着棍棒,打开门冲了出来。 第130章 狼人李狗子 张楚一听到里边的人骂骂咧咧的出来了,就不动声色的往前迈了一步,挡住了老娘的视线。 果然不其然,那群青衣仆役刚刚冲出来,李狗子就瞅准一个嘴里不干不净的人,反手一个大嘴巴子狠狠甩在了他脸上。 牙齿与鲜血喷出,那人当场就倒飞了出去,还没落地,就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嗯,他该庆幸,李狗子今天出来没带刀,不然他不就是昏过去这么简单了,可能脑袋都掉了。 “去你娘的,跟谁俩呢!” 李狗子收回手,很险恶的甩了甩血迹和口水,一脸嫌恶的骂骂咧咧道。 “直你娘,你竟然还敢打人?” 仆役中有人受不了李狗子嚣张的气焰,上前一步,提着棍棒指着李狗子怒喝道:“活腻味了吧?” 李狗子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一阵“铿铿铿”的尖鸣声。 门口的众多仆役一回头,就见到十多把明晃晃的长刀。 却是血衣队的弟兄们,见他们竟然敢那棍棒威胁李狗子,不答应了! 嗯,这些青衣仆役又该庆幸了,今天跟着张楚出来的是血衣队,而不是李狗子手下的血刀队。 不然,他们今天能活一个,李狗子都要指着他那些小弟骂娘! “哐当!” 有仆役吓得手里的棍棒当场就落了地,剩下的仆役们也不由的后退了一步,脸上写满了恐惧。 在职业玩暴力的帮派中人面前玩暴力,这都不能算是踢到钢板了这他娘的就是引火自焚啊! 李狗子目光阴戾,面上却很是爽朗的笑着,掏了掏自己的耳朵,侧耳对着刚才用棍棒指他的那人喊道:“你刚才说啥?大点声,老子没听见!” “哐当!” 又一根棍棒落地,刚才拿棍棒指李狗子那人“噗通”的一声,就跪在了李狗子面前,哭丧着脸,就差磕头求饶了。 李狗子笑得越发灿烂了。 张楚远远的一瞅他的笑容,就心知不好,连忙大喝道:“狗子,留他” 他话还没说完,已经迟了! 就见李狗子一个箭步上前,扬腿一脚狠狠的踢在了这名青衣仆役咽喉处。 李狗子的力道有多强? 看那扇破碎的朱红大门就知道了! 木头做的大门,尚且扛不住他一脚,更何况喉咙这种人体最脆弱的部位之一。 就听到“嘎嘣”的一声,清脆如炒铜豆! 那个青衣仆役,身体离地而起,空中翻转一百八十度,倒飞出丈余远,落地喷出了一口鲜血,就不动弹了。 想都不用想,绝对死的透透的了! 120都不用打,直接拉火葬场就行了! 在武者的手下,普通人的性命,就是这样的脆弱、不堪一击哪怕这个武者还未入品! 张楚还未说出口的“一命”俩字,默默的咽了回去。 “杀人啦!” 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围观的人群一哄而散。 “狗子!” 张氏颤抖的声音从张楚身后传来。 “哎!” 李狗子掉过脸,眸子中的阴戾就如同阳春化雪般,迅速消散得一干二净,“婶子,您叫俺?” 他小跑着,推开瑟瑟发抖的青衣仆役,一溜烟儿的凑到张氏面前,“婶子,啥事儿啊?” “狗子!” 张氏紧紧的抓着他,乌青的唇色颤抖着,憔悴的面容上满是惊惶:“你,你杀人了?” “没有,谁说俺杀人了!” 李狗子一口否认,“那个泼皮明明是装昏,准备讹俺呢!” 张氏怀疑的看着他:“真的?” 李狗子把胸膛拍得“哐哐”作响,“真的,俺还能骗您咋的?” 张氏信了。 他总是像相信张楚一样,相信李狗子、大熊、骡子,这些经常在张府出入的人。 在她的心中,他们都是很孝顺、很优秀、很淳朴的后生。 要说他们杀人放火,她第一个不信! 哪怕证据摆到她老人家面前,她也不信! 张氏轻轻拍了拍李狗子的额头,微怒道:“你呀,以后别这样冲动,遇到事儿好好跟人说,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非要动手动脚的呢?” 李狗子点头如捣蒜,“嗯呐、嗯呐,俺记住了,俺以后遇上事儿一定好好跟人说!” 张楚回过头深深的看了一眼李狗子,刚刚打好的教训他的腹稿,顷刻间就散了。 李狗子杀人他没意见。 真没意见。 他又不是什么“扫地恐伤蝼蚁命”的圣人,他自己手上的人命,比李狗子只多不少! 他有意见的是李狗子胡乱杀人 不过李狗子既然还知道,什么人能杀,什么人不能龇牙,他就没意见了。 这就好比养狗不是骂人,比喻、真是纯比喻,一点都不带影射的! 养一条狗,无论它有凶、多恶哪怕它还喜欢咬人,都不算致命的缺点。 但如果这条狗,连自家人都龇牙,那它就只有和葱、姜、蒜、大料为伍,这一条出路了无论它有多少优点,有多会看家,皮毛有多漂亮,哪怕它是哮天犬的亲儿子,也一样! 张楚回过头,顺嘴支了一名血衣队的弟兄,去询问那些吓瘫了的青衣仆役。 不一会儿,这名血衣队的弟兄就回来了,禀报张楚说,这间庭院,张家三少爷张满的宅子,且张满现在出去耍钱去了,不在家中。 “张满?” 张楚轻声念叨着这个名字,总觉得有些耳熟。 仔细翻阅了一会儿前身的回忆,忽然想起来。 这不就是他哪位“大伯”家的三儿子么,他那位“堂哥”么? 呵! 好一位“大伯”! 好一位“堂哥”! 张楚冷笑了一声,道:“让他们去把他们的主子请来!” 复命的血衣队弟兄一抱拳,转身就向那些青衣仆役走去。 张楚转身和李狗子一起,一左一右的扶住老娘:“娘,我们进去吧!” “这家的主人是” “您别管这家的主人是谁,他未经过我们同意拆了我们的家,怎么说都是我们占理!” 张氏犹犹豫豫的,不知道这样未经他人允许闯进别人家对不对,但又拗不过儿子,只能在他的搀扶下往这间庭院里走去。 门前瘫痪的那些青衣仆役,已经连滚带爬的找他们主子去了。 那具尸体,就那么无声无息的躺在那里喂苍蝇。 没人去管他。 他的同伴们是不敢去动他。 而张楚他们一行人,是不屑于管他。 一具尸体而已。 一两百具尸体横陈、血流成河的大场面他们都见过,这算什么! 毛毛雨而已! 第131章 暗斗(第四更、求月票) 张楚陪着老娘在庭院中坐着。 静静的等待他那位“堂哥”,或者他那位“大伯”上门。 他心理打算着,今天如果说得好,敲他们一笔也就算了,他毕竟不是前身,对那家人没什么太强烈的恶感,不是要非杀人不可。 但如果说不好,那说不得,他就要让那一家人见血了,反正无论是前身还是他,都对那家人都没什么好感。 没什么强烈的恶感,但也没什么好感。 杀了不打紧,不杀也不心烦。 这就是他对此事的态度! 然而过了约莫两刻钟后,就有一名血衣队的弟兄,拿着一张大红色的帖子快步进来,附在他耳边低语道:“楚爷,外边来了几个捕快,把那具尸体拖走了。” 张楚接过帖子翻开一看,就见落款处写着三个刚劲有力的楷书:刘德贵。 而帖子的内容,无外乎是什么请他于某年某月某日去哪里赴宴 “呵!” 张楚冷笑了一声,“又是这种俗套的把戏!” 什么请客吃饭! 这明显是在向他示威! 告诉他,你们一进我的地盘,我就知道了,不过是不想动你们而已,但你们也别太得意,给我消停点,再惹事生非,小心我拿你们开刀! 他随手将帖子扔回去,轻声道:“回去告诉大熊,让他挑两个弟兄,晚上将这封请帖,和一百两银子、一把刀,一起送到这位县尉刘大人的床头,由血影卫配合记住,不要搅和了这位刘大人的美梦!” 这名血刀队的弟兄抱拳一揖到底,拿着请帖扭身出去了。 张楚摘下自己头顶上的瓜皮帽,摸了摸自己光滑的头皮。 他心头还是有些可惜,一笔大生意做不成了。 少说也是一两千两银子的进账了便宜他那个便宜大伯了。 他想了想,起身笑着对老娘说道:“娘,这宅子的主人已经知道是原主儿回来了,已经把这宅子物归原主,您若喜欢这儿,后边几天咱们就住这儿吧?” “不喜欢、不喜欢!” 张氏站起来,连连摇头道:“娘看到这间宅子,就想到我们以前的老屋,就这儿,这里原本有一颗枇杷树,是你出生那年,你爹亲手种下,我们走的时候,已经有两层楼那么高了现在,没了。” “老话说,金窝银窝比不上自己的狗窝,这宅子再好,也不是咱们的家!” 一旁的李狗子大点其头,很是赞同张氏的这个说法,“可不是这个理儿!” 张楚瞥了他一眼,冷嘲热讽道:“你得意个什么劲儿?我娘说的狗窝,只是一种说法,而你的狗窝,可是真狗窝你自己说说,要没幼娘给你收拾屋子,就你那一股子脚丫子味儿的屋子,进得去人么?” 李狗子眨巴着小眼睛瞅他,不忿的小声比比:“说俺,你也没比俺好到哪儿去啊,你那屋儿,不也是婶子在给你收拾么?” 张楚冷哼了一声,权当没听见。 “娘,儿子刚瞧那些看热闹的人里,没有咱以前的那些老邻居,估摸着四年前那场大洪水,已经把大伙儿都冲散了,咱一时半会估计也很难找到,要我说,咱也就别找了,踏踏实实的给老祖宗们扫完墓、给爹和大哥修完衣冠冢,就回锦天府吧!” 他心里记挂着他师傅的身体,想早日回去陪陪他老人家。 再说,他现在急于练武,提升境界、增强实力,真没心情继续金田县这种小池塘内蹦跶。 张氏轻叹着缓缓的说道:“就按照你说的办吧!” 这一趟归乡之行,她很是失望。 求而不得,或许有的时候也并不是一件坏事。 至少心里还存了一份儿念想。 就比如说张氏。 她老人家日思夜想的,都是回金田县。 再看一看当年相夫教子的老屋,庭院里那颗亭亭如盖的枇杷树。 再会一会当年比邻而居的熟人们,相互叙叙这几年的酸甜苦辣。 然而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她拖着身子,踏过一重重山、迈过一条条河,满含期待的回来了。 见到的,却是物非、人也非! 这让她不禁又开始想念城西张府里的那些孩子们了。 那才是她的家 张楚笑着宽慰老人道:“您放心吧,就算找不到那些旧邻,儿子也会将爹和大哥的身后事,办得漂漂亮亮的。” 是夜。 在新纳的第十二房小妾身上辛勤耕耘了半夜后沉沉睡去的金田县尉刘德贵,被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响声惊醒。 他睁开双眼,凝神倾听了半晌,声音越来越轻,似是耗子的动静。 他只道自己多心了,正要闭上双眼重新睡去,就感到口干舌燥,当下不顾枕边人正睡得安稳,粗暴的强行将其推醒:“、,去给本官倒一盏茶来!” 年方二八的枕边人睡眼朦胧的披衣而起,脸上笑嘻嘻,心头mmp的下床,去给胡子都白了一半的官老爷倒茶。 她摸索着,取出火石点燃茶案上的油灯,待眸子适应了油灯昏黄的光芒后,她忽然看到桌上有一长条形的物件反射着淡淡的金属光芒。 她好奇的凑上去看了一眼,下一秒,一声杀猪般的高亢尖叫声打破了刘府宁静的长夜。 紧接着,刘德贵惊怒交加的爆喝声压下了枕边人的尖叫声:“来人啊!来人啊!人都死哪里去了” 黑暗中的刘府,迅速亮起一盏盏灯光。 一刻钟后,一名身披甲胄、手持红缨长枪的兵卒,满头大汗的快步走入刘德贵房中,单膝跪地道:“禀大人,卑职已查遍府邸,未发现贼人踪迹!” 县尉之职,主一县兵事、贼事,权利只在县尊之下,乃是有八品官衔在身的朝廷命官,官邸自然是有兵卒守卫的。 刘德贵未理会堂下兵卒。 他神情阴郁的凝视着手中这封晌午后才从他手里送出去,半夜却又连同一百两银子和一把雪亮长刀回到他手中的请柬,许久后,突然一抬头,抓起身边的茶碗掷于堂下兵卒的额头上,暴怒的咆哮道:“一群饭桶,本官要你们何用,滚出去!” 兵卒额头上鲜血直流,却不敢伸手去擦拭,恭声“喏”了一声后,起身弯着腰慢慢倒了出去。 刘德贵再度低下头,目光在那一百两白花花的银锭,与那一把雪亮的长刀之间,来回的徘徊,眼神明灭不定。 他看得出,这其中有两层意思。 第一层:要么收钱消停,要么人死消停,二选一! 第二层:他们既能将刀子送到他床边,自然也能用刀子割下他的头颅! 他其实不忌惮这群人将银子和刀子送到他床边的本事。 他为官多年,有梁上君子本事的贼人,他不知道见了多少。 他忌惮的,是这群人无法无天的刚硬态度! 他下午才将一封隐含威胁的请帖送到那群人手中。 晚上那群人便将真正的威胁还到了他的床头。 这是半分都不肯示弱啊! 而且还丝毫没把他这个金田县尉放在眼里! 他沉吟了许久,终于长叹了一声,暗道了一声“罢了”。 他本就无意为他那位同父异母的弟弟刘德富报仇。 刘德富唯一的儿子死了,祖产没了继承人,他正好派一个儿子过去名正言顺的接手祖产。 这种人在家中坐、喜从天上来的大好事,他放鞭炮感谢这伙人还来不及呢! 报仇? 他脑子有洞,才会去找一伙能一战歼灭黑云寨一半山贼,还杀了“拦路虎”李保山的强人报仇! 他是督一县兵事、贼事的县尉,黑云寨有多强的实力,他那个蠢货弟弟不清楚,难道他还能不清楚么? 至少他手下的这点虾兵蟹将,是啃不动黑云寨的! 他试过! 也正因为啃不动,他才会居中穿针引线,让他那个蠢货弟弟和黑云寨联手捞钱,他居中分润,有钱大家一起赚嘛! 现在,他就更绝去招惹那群强人的念头了。 为了五千两银子,去贸然招惹一伙手底下强硬、态度更硬,且尚未查清来路的无法无天之徒,风险和收益明显不成正比! 若是一不小心,搭上了自己这条老命,那这笔生意可就大大的划不来了。 “来人啊!” “大人!” “传令马贼曹,即刻收回监察悦来客栈的人手,往后只当客栈内的人不存在!” “是,大人!” 半个时辰后。 悦来客栈周围的暗巷里。 两个血影卫弟兄摸着黑,偷偷摸摸的接头:“根生,你那边的人也撤了么?” “撤了,咋的?你那儿的人也撤了?” “也撤了该不会是出了什么问题吧?” “我也不知道啊,怎么大半夜的突然就撤了?” “算了,就咱俩这脑子就别想了,回去禀报山爷吧!” “也对,就算山爷不知道,堂主肯定是知道的。” “嗯,走吧!” “走!” “快看,王二也过来了!” “估摸着他那边的人也撤了” 一炷香后,骡子出现在了张楚的面前。 “全撤了?” “是的,楚爷!” 张楚缓缓收了桩功的架势,暗自思量。 监视自己的人现在撤走,肯定和那一百两银子与那把刀有关。 他有点吃不准的是,那位刘大人,到底是真怂还是装怂? 主要是他们撤得太快了。 大熊派出去的人,一个时辰前才回来复命,对方的人,这么快就撤了。 一个八品的县尉,没道理会怂成这幅比样罢? 他捏着下巴,沉吟了一会儿后,低声道:“不可懈怠,该守夜的弟兄,继续守夜,等天亮了,你派人出去,把那位刘大人的情况,给我彻底摸清楚。” “比如他有多少个儿女,包括私生子、私生女在内,以及这些儿女现在正在干什么,住哪里,整编成册,汇报给我,嗯,记得隐秘一点,不要让人发现了!” 骡子笑着一抱拳:“是,属下明白该怎么做!” 第132章 江湖恩怨江湖了 初七。 张楚在母亲的带领下,去给老张家的祖坟扫了墓。 然后就开始忙活他爹和他大哥的身后事了。 选墓地、置灵堂、守灵送葬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淘神又费力的活计。 许多兄弟姐妹少的家庭,送走亡父亡母后,都像是大病了一场。 不过张楚还好。 他不缺人,也不差钱,办起事来,只需要总揽全局,将一项项琐事分给底下的弟兄去办就好。 初八,张楚亲自陪着阴阳先生在老张家的祖坟周围丈量了小半日,终于寻到了一处风水还不错的墓地,定下十一日卯时一刻上山下葬。 当天,骡子找到了那处墓地所在田地的主人,以合适的价钱买下那块地,然后请来石匠,连夜开始修墓。 初九,张楚带着血衣队的弟兄,在城外设了灵堂,并派大熊带着几个弟兄,去置办棺椁、元宝蜡烛等等丧葬用品。 初九入夜前,两具上好的楠木棺椁,停入灵堂中间,周围簇拥着大量的纸人、灵屋。 在二胡拉出的凄凉哀乐中,张楚披麻戴孝,三拜九叩恭请父亲张明儒、与兄长张钧的灵位入供桌。 随行的血衣队与血刀队的弟兄们,一一上前磕头上香。 披麻戴孝的张氏、张楚,与知秋、夏桃,一一磕头还礼。 张氏跪在灵堂前,一直在流泪。 默默的流泪。 无论张楚怎么宽慰都没用。 她就像是要把这几年流往心里的泪,全倒出来。 除了生死,一切都是小事。 初十。 守灵夜。 棺椁在这个世界停留的最后一天。 若是老张家在金田县有故旧,今日就该一并请来,热热闹闹的吃上一顿,为逝者送上最后一程。 但张楚什么人都没请。 自然也不会有人来。 酒席照常办了。 招待血衣队和血刀队的弟兄们,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 八十米弟兄,陪着张楚从天明守到深夜。 午夜,起了大风。 吹动着松柏枝搭成的灵堂簌簌作响。 焚烧元宝纸钱留下的灰烬,飘得漫天都是。 张楚忽然感觉到一阵阵心绪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锦天府,梁宅。 梁重霄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猛地翻身坐起,惊惧的大口大口喘息,周身大汗淋漓,湿透里衣。 “阿福!” “阿福啊,给我倒碗水喝!” 他大叫道。 然而往日只要他一开口,立刻就会应声上一声“老爷,来了”的老仆人,今天却没回应他。 梁重霄心下微微一沉,目光缓缓扫过卧房。 借着窗外投进来的淡淡月华,梁重霄在茶桌边上,看到了一道人影。 见到这道人影,他本该揪起的心不知怎么的,竟然意外的平静隐隐的,甚至还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该来的,总会来” 他暗道。 茶桌上一撮跳动的灯火,缓缓照亮了幽暗的卧房,也照亮了边上坐着的一位青色的人影。 他注视着梁重霄,幽幽的说:“没想到你也会做噩梦。” 梁重霄笑了笑,道:“是人就会做噩梦。” 他吃力的起身,下床,趿上兽皮鞋,慢慢的走到茶桌旁,翻起一个茶杯,给自己倒了一碗茶,一饮而尽。 青色人影无动于衷的看着他下床,看着他走到自己身边倒茶喝,没有什么表示。 “我的老仆人还活着罢?” 梁重霄放下出茶杯,轻声问道。 “我不是你。” 青色人影看着他,眼神深处翻涌着刻骨铭心的仇恨。 “也对。” 梁重霄思索着点了点,浑浊的眸子似有无尽的悔意在翻涌,“你们不是我,你们不会滥杀无辜。” 青色人影再一次沉默了。 梁无锋坐到他对面,轻声问道:“你是哪家的后人?朱家?萧家?还是南宫家?” “你的仇人多得自己都记不清了吧?” 青色人影冷笑着讥讽道。 梁重霄不答,他目不转睛的打量着青色人影的眉眼,努力回忆了许久后,他目光一松,问道:“青虹无双萧近山,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爹!” 青色人影的语气陡然冷了下去。 “哦。” 梁重霄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仿佛放下了什么重负一般:“那你有资格杀我。” 青色人影没动弹。 他沉默了许久,忽然又问道:“你都藏了十几年,为什么不继续藏下去?为什么要主动放消息引我们前来?你活腻了?” “人怎么可能活腻,春夏秋冬都还没看够呢。” 梁重霄凝视着油灯,神情很轻松,没有半分苦涩,“可江湖恩怨江湖了,江湖儿郎江湖死,我活不久了,寻思着,也是时候还债了。” “你以为你的一条残命,就还得了我萧家十二口的血债么?” 青色人影嗤笑了一声,语气冷如寒冰。 梁重霄淡淡的说道:“还得了,要还,还不了,也得还,你若嫌脏了手,不愿收我这条残命,大可离去,待朱家与南宫家的人前来收债。” 卧房中陷入了一阵长久的沉默。 许久后,青色人影才站起来,缓缓拔出腰间宝剑。 梁重霄最后看了一眼跳动的油灯,缓缓闭上了双眼。 金田县外。 风越来越急。 血衣队的弟兄们跑进跑出的维持着灵堂。 忽而,一阵狂风涌进灵堂内。 张楚疾步上前,伸手稳住了晃动的灵位,忽然感到灵堂内的光线一暗。 他猛地一抬头,就见到悬挂在灵堂上方的长明灯,熄灭了。 他心头一凉。 脑海中盘旋了许久的不好预感,一下子就炸了。 “出事了!” 他转身奔出灵堂,脸色难看的大喝道:“大熊!” 一旁指挥着众多血衣队弟兄护住灵堂的大熊闻声,连忙匆匆行至张楚面前:“楚爷!” “立刻派人,连夜赶回锦天府,查一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金田县距锦天府近两百里路,他们来时,行了一天半。 但若是纵马赶路,天亮前足以赶回锦天府。 大熊没问为什么,转身大步走出灵堂,大喝道:“大柱、金子、阿力,一人双马,立刻启辰,赶回锦天府” 第133章 头呢? 卯时三刻。 立春的天,亮得很迟。 此时藏蓝色的天幕上,还有零散的星光在闪烁。 而焚烧纸钱、灵屋的火光,早已照亮了张楚父兄的墓地。 在阴阳先生的指挥下,张楚亲手将父兄的棺椁送入墓室,添上了第一把土。 剩下的,就是石匠们的工作了。 他父兄的身后事,至此也就算是办完了。 张楚从人群中退出来,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纵是他敢以铁锅炒自己的强横身体,这一场丧事办下来,也觉得身心俱疲,只想早点回客栈,泡个热水澡美美的睡上一觉。 眼见大熊他们焚烧纸钱的工作也接近尾声了,张楚不由扭头四下寻找母亲的身影。 然后就见她老人家正领着知秋、夏桃和李幼娘三女,挨个挨个给周围的坟茔上香。 这也算是应有之意,搬家不也得给周围的邻居打声招呼么? 他走过去,正准备开口叫她们一起回客栈歇息,就见面前的知秋,将一杯酒洒在两桌连在一起的夫妻坟前,嘴里还念念有词的说着什么。 他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就听到知秋正细声细气的说道:“爷爷奶奶,我爹和我大哥今天刚刚搬来,往后你们就是邻居了,可一定要好好相处,万一他们爷俩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也请您多担待,来年我们再回来扫墓,一定给您多” 听着她絮絮叨叨的声音,张楚烦躁不安的内心,莫名的平静了许多。 他忽然觉得,自己不再孤独。 一行人回到悦来客栈,该收拾行李的收拾行李,该张罗午饭的张罗午饭,各司其职,乱中有序。 这两日所有人都不轻松,必须要再在金田县修整一天,然后才能启程回锦天府。 晌午过后,六匹健马冲进金田县,直奔的悦来客栈。 急促的马蹄声隔着老远就传入了悦来客栈。 张楚刚刚端起饭碗,一听马蹄声,心就“咯噔”了一下,丢了饭碗就大步往客栈外行去。 马匹停在了客栈门前,三名风尘仆仆的黑虎堂帮众翻身下马,踉踉跄跄的冲入悦来客栈。 领头之人见了张楚,想要弯腰行礼,身体却完全不受控制的向前栽倒。 张楚连忙一个箭步冲上去,左手扶住他,右手轻轻按在他的胸膛上,一丝丝血气通过他的手掌渡入来人的体内。 “大柱儿,你抵达锦天府了?” 这人身穿血衣队制式玄色劲装,满脸尘土,正是凌晨时大熊派回锦天府的三位弟兄之一。 “禀堂主,属下、属下还未抵达锦天府,半道上就遇到这三位弟兄来寻堂主,属下恐他们不知堂主所在,便与一名弟兄换了马,领着他们赶回来!” 这一去一来,就是四五个时辰的路程。 一个时辰合两个小时,四五个时辰,就是近十个小时! 十个小时,就算是骑摩托,人都吃不消,更何况是骑马! “辛苦了,大熊,赶紧安排大柱儿下去歇息,再派人去请一名大夫回来给他瞧瞧,莫落下什么病根儿!” 张楚竭力平复着自己烦躁的心绪,不让烦躁淹没了自己的理智。 大熊连忙上前扶着大柱,往客栈里行去。 张楚看向另外两名堂中弟兄,问道:“你们是跟那位大哥的?” “禀堂主,我们是跟猛爷的!” 这二人虽然也是风尘仆仆的,但还不至于像大柱那般疲惫。 张楚:“城里出了什么事?” “堂主,今日鸡叫时,有一位老者去您家里寻您,言您师傅梁老前辈驾鹤仙游,请您速去主持他老人家的身后事,猛爷收到消息不敢耽搁,立刻就派了我们兄弟三人前来禀报堂主!” 张楚眼前一黑,只觉得天旋地转,身子站不住的往后倒去。 “堂主!” “堂主!” 侍立在一旁的血衣队弟兄们连忙冲上来扶住他,担忧的不住小声呼喊道。 张楚稳住脚步,剧烈的喘息了几口了,喊道:“大熊、李狗子。” 他极力压着自己的声音,不想吵醒刚刚睡下的母亲。 然而声音一出口,却大的吓人。 也嘶哑的吓人。 大熊和李狗子闻声赶过来,一见了他惨白的脸色,都吓了一大跳。 李狗子上前挤开扶着张楚的血衣队弟兄,关切的小声道:“您别着急,出了啥事儿,您慢慢说,弟兄们都在,哪怕是地盘丢了,咱们回去再抢回来就是。” 他跟了张楚快小半年,从未见过他这样。 哪怕是当初程大牛派人埋伏他们的那个夜晚,他身中数刀,脸色都没有现在难看。 张楚平复了一会儿,挥手挣脱了李狗子。 “狗子,我娘和知秋、夏桃她们,交给你和你的血刀队,你一定要完好无损将她们送回家,少了一个头发,我就扒了你的皮!” “没问题,交给俺!伤了一根头发,不需要您来扒俺的皮,俺自己把脑袋砍下来送您出气!” 李狗子毫不犹豫的一口应下。 张楚转向大熊,“我们还有多少可以赶路的马?” 大熊想了想,报出一个准确的数字:“十二匹!” “全调过来,你挑四名会骑马的弟兄,随我一起赶回锦天府狗子,大柱他们骑回来的疲马,交给你们拉车,你们歇息一晚后再动身。” “是,楚爷!” 一行六人,一人双马。 未时一刻从金田县出发,一路狂奔,跑死了四匹马,终于在申时四刻关城门前,冲进了锦天府。 近两百里的路程,竟只用了一个半时辰! 张楚赶到梁宅时,远远的就见到大批黑虎堂中的弟兄,左臂上带着孝,忙里忙外的布置着灵堂。 见到张楚回来,众多黑虎堂弟兄纷纷上前行礼道:“堂主!” “都起来吧!” 张楚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一名迎上来的弟兄,大步朝梁宅内行去。 堪堪跨过门槛,张楚就遇到了匆匆赶出来的张猛。 “堂主!” “起来吧!今天的事儿办得不错!” 张楚脚下没停,扶了他一把就继续往屋内行去。 张猛喜上眉梢的小跑着跟在他身后,讨好道:“您不在,这些事属下自该代为操持。” 张楚一边走一边头也不回的问道:“我师傅是怎么死的?” 张猛:“这个,属下不知。” “你不知道?” 张楚猛地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 张猛吓了一大跳,连忙解释道:“属下赶到时,梁老前辈的尸身已经入棺了。” 张楚凝眉,转身继续大步往厅堂内行去。 往日清净、幽雅的庭院内,已经被刺耳的哀乐声所占据。 焚烧元宝纸钱的刺鼻味道,在空气中弥漫。 刚刚在这种环境中渡过了两天的张楚,如今再度走入这种环境,心情顿时更加恶劣了。 他大步走进厅堂,一身麻衣的福伯见了张楚,连忙迎出来:“楚少爷,您可算是回来了。” 张楚看了他一眼。 福伯眉眼间有悲伤之色,但脸色和说话的语气,却出乎张楚预料的平静。 就好像他一点都不意外梁重霄的突然离世一样。 “福伯,师傅是怎么死的?” 张楚问道。 福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悲戚的说道:“楚少爷,老爷他是风邪入体,昨日就一病不起了,今早我去叫他起身时,就发现他的身子都已经僵了。” “风邪入体?” 张楚不信! 小老头是武者,而且至少是七品武者! 九品练肌、八品练髓、七品练内腑,这三个打扰肉身的境界练下来,身体的本质已经比常人高出一大截。 说他是寿终正寝,张楚信。 说他是发急病身亡,张楚断然不信! 他沉着脸,扭身大步走向停在厅堂中间的那具朱红寿棺。 福伯见他走向寿棺,似有开棺查看之意,神色惊慌的一把抓住张楚的袖子,急声道:“楚少爷,老爷他都已经入棺安息,您就别再打搅他了” 张楚不耐的一挥大袖,荡开福伯,头也不回的走到棺椁朝屋内的那一头,一手抓住棺盖边缘,往后一拉,露出数寸缝隙。 还没等他看一眼棺内的情况,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儿就已经冲了出来。 他心下猛地一抖,抓着棺盖的手再度发力,直接将整个棺盖掀了起来。 借着身侧贡品的烛火,张楚看清了小老头的尸身。 第一眼,他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第二眼,他终于确定自己没看错。 他的瞳孔猛然收缩,掀着棺盖的手青筋暴起,狰狞异常。 在他身后,福伯“噗通”的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 张楚僵硬的慢慢回头,看向身后的福伯,一字一顿的问道:“头呢?” 福伯只顾着呜呜痛苦。 张楚慢慢的放下棺盖,猛地转身,一巴掌将堂上的贡桌拍得四分五裂,额头上青筋暴起的咆哮道:“我问你,我师傅的头呢?” “楚少爷!” 福伯终于忍不住嚎啕出声:“老爷的头,被仇家割走了!” “你说什么?” 张楚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单手将他从地上提起来,双目充血的咆哮道:“你再说一遍,我师傅的头,被谁割走了?” 第134章 今天是个好日子(月票加更) 福伯颤抖的将一封信,交给张楚。 张楚接过来一看,信封上写着四个字“吾徒亲启”。 一见到这四个字,张楚忍了好半晌的眼泪,终于崩了。 他认得,这就是小老头的字。 他拆开信封,抽出里边的信笺。 信笺上的字也不多,他一眼就看过去了。 “吾徒张楚,既见信,为师当死矣,勿论杀为师者何人,都乃为师自求,吾徒当以喜丧待之,切勿再寻仇,徒生恩怨,得不偿失,为师亦不得含笑九泉。” 张楚泪流满面的将信笺撕成粉碎,转身面对棺椁,“噗通”的一声跪倒在地,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而后起身,嘶声道:“师傅,请赎徒儿不尊师嘱!” “您想以性命了结一生恩怨,弟子无话可说。” “但杀人不过头点地。” “他不该割走您的头!” “这他妈不是报仇,这是他妈是来结仇!” “他既然想结仇,那这个仇,弟子就接了!” “无论他是谁,三年内,弟子必取其项上人头,置于您灵前!” “您若有意见,尽管来托梦骂弟子,弟子等着您!” 说完,他转身大步往外走。 路过庭院里那些吹拉着凄凉哀乐的乐手时,他忽然又停下脚步,面无表情的说:“换曲子!” 一群乐手停下哀乐,可怜巴巴的望着满脸泪痕的张楚,既不知道该不该换曲子,也不知道该换什么曲子才合他心意。 “今天是个好日子会不会?” “不会?” “那我教你们!” “都跟我唱!” “哎,开心的锣鼓敲出年年的喜庆!” “好看的舞蹈送来天天的欢腾!” “阳光的油彩涂红了今天的日子哟!” “生活的花朵是我们的笑容!” “哎,今天是个好日子。” “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今天是个好日子” 张楚扯着五音不全的破锣嗓子,流着泪歇斯底里的嘶吼着。 唱的是“今天是个好日子”,但他悲怆的声音却只听得所有人都想哭。 梁重霄的死,毁了张楚整整一个正月间的好心情。 他把自己关在家里,整日里自虐式的练武。 从天霜刀、金衣功,到他早已看不上眼的黑虎拳、莽牛劲,都被他翻出来,翻来覆去的练、夜以继日的练、不知疲惫的练! 总舵多次派人前来,询问他时重掌黑虎堂,都被他派人挡了回去。 连柳乾坤亲自上门来,都没见到张楚的人。 可他人没露面,小半个城西却都笼罩在他的怒火下。 所有的黑虎堂帮众都跟吃错了药一样,见谁都横眉竖眼的,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不见血不收手! 李狗子更是只要一没事儿,就领着他手下的血刀队跑出去搞事情。 从四海堂、到柴火帮,再到八门帮,但凡和黑虎堂有点不对头的帮派势力,都被李狗子挑衅了一个遍。 人都杀了十几口子! 可李狗子越是这般肆无忌惮,被他挑衅的这些个帮派势力,越是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委屈。 可他们没法说儿。 跟黑虎堂开战?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黑虎堂的状态不对头。 跟他们开战,恐怕一开打就是你死我活的决战。 大哥,糊口而已啊! 没必要非要搞个你死我活吧? 没人都不知道张楚这是想搞什么,黑虎堂这是想搞什么。 刘五倒是知道。 但他不说! 因为这事儿太几把丢人了! 黑虎堂里这些个帮众这么个搞法儿,其实就想搞点大动静儿,请他们那位得了自闭症的堂主出来重掌黑虎堂! 想他刘五,在黑虎堂整整当了三年堂主! 而张楚,接手黑虎堂不到三个月! 而今他刘五重掌黑虎堂大权,满堂上下却没一个人拿他当一回事儿。 所有帮众,都盯着张楚。 果然是大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塘上啊! 丢人啊! 张府的庭院中,架着两口大锅。 一口阔面大锅。 一口人高的桶形大锅。 大熊站在人形梯上,用一根手臂粗的木棒不停的搅动着桶形大锅里的铁砂。 但与张楚第一次练金衣功时不同的是,阔面大锅里熬煮的药汤,已经不再是治疗烫伤和淤伤的常见草药。 而是虎骨、人参、马钱子、鹿茸、鸡血藤、穿山甲这些名贵的药材。 这些药材,用法不一,有的可外敷,有的可内服。 药性也不一样,有的于人体大补,有的具有强烈毒性。 但这些药材,有一个统一名称:虎狼之药! 何为虎狼之药? 便是药性太烈,超出人体承受上限,稍微超出剂量,便可能把好人吃成病人、把病人吃成死人,用之必须要谨慎、谨慎再谨慎的猛药! 然而此刻这口阔面大锅内翻滚的各类药材,都是论计! 大熊正挥动木棒使劲儿搅动铁砂,福伯忽然从伙房里钻出来,走到大熊身边,压低声音道:“熊儿,有七味药,用尽了。” 自梁重霄的丧事办完后,福伯就将梁宅的所有财物装车,拉着马车径直来了张府,说是梁重霄生前嘱咐过他,让他来投靠张楚。 梁重霄死后,所剩积蓄虽然不多,但也够这位忠心耿耿伺候了梁重霄数十年的老仆人安享晚年,若是他人老心不老,取上几房妻妾,也是养得活。 但他在梁重霄死后,竟然还记得梁重霄的嘱咐,半分财物都不肯贪墨,这份忠义,的确使人动容。 张楚直接就委任他为张府大管家,府内的一切人力物力都归他调度。 福伯也不负他的重望,将偌大的一个张府管理得井井有条,令张楚和张氏都极为满意。 大熊愣了愣,疑惑的说:“药用完了,您直接派人去买啊?” 以前这个家里所有和张楚有关的物件,都是大熊在管,无论什么东西他心里都有数儿,现在移交给的福伯后,他就不太清楚了。 福伯为难的看了看桶形大锅,再度压低声音道:“快没钱了。” 大熊吓了一大跳,失声道:“五千两都用完了?” 福伯指了指那口阔面大锅,大熊顿时就明白了。 那些药,没一种是便宜货,而自己大佬每次用都是以斤计! 就那一锅药材,就少说也得花三百两左右才买得来! 而这二十多天来,自家大佬每天早晚都要进铁锅里炒一次自己,花费的药材,海了去了! “不打紧,我待会派个弟兄去通知猛哥和二哥他们,让他们把这个月的例钱” “不用再买这些药材了!” 清朗的声音突然从桶形大锅里传出来,大熊一回头,就见到张楚抓着锅沿,慢慢的从铁砂中冒了出来 令他惊异的是,入锅前还肤如重枣的大佬,短短大半个时辰,竟然就恢复了最开始时的白皙肤色,“金衣功,我已经练成了!” 第135章 雨过天晴 张楚穿上底裤从桶形大锅里跳出来。 大熊才发现他身上白一块、黑一块,到处都挂着即将脱落的死皮。 张楚伸展四肢,一块块的线条分明的腱子肉猛地从给他皮肤下隆起,“去取把刀来!” “哎!” 大熊转身快步走入庭院右侧的一间厢房中,不一会儿,就提着一把雁翎刀出来了。 “砍我一刀!” 张楚向大熊招手。 “那您可准备好了。” 大熊没拒绝,这已经不是张楚第一次提这种要求了。 “来吧!” 张楚应了一声。 他没摆出什么特殊的姿势,就松松垮垮的站着原地,只是暗中加快了血气运转。 大熊单手挥刀,上前轻飘飘的一刀抹过的张楚手臂。 然而他只感觉到刀刃刚刚接触到皮肉,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弹开了。 定神一看,发现下刀处竟然只有一道肉眼几乎看不出来的白印,就像是用指甲盖划出来的一样。 “您的金衣功真练成了?” 大熊高兴的说道。 前两天张楚让他砍一刀,还划出了一条浅浅的口子呢! 张楚倒不是不怎么意外。 金衣功是一部内外兼修的护体功法。 外,以高温铁砂混合虎狼之药不断磨砺皮肉,激发肉身的潜力、增强抗击打能力。 内,不断以创伤刺激血气支援肉身,逐步形成稳固的血气屏障,保护血肉。 利刃加身,需得同时破开紧密的血肉,和韧劲十足的血气屏障,才能伤到他! 说起来,这门功法也就是修行的条件太为苛刻,不然张楚真有心借此功,培养出一队刀枪不入的猛士来。 有多苛刻? 费钱就不说了,只要是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无解的问题。 真正的难题,是修行这门功法对血气的要求极高。 要知道,锅里的铁砂在铁锅的烘烤和汤药的蒸腾下,温度极高至少做铁板烧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人在里边之所以能活下来,全靠血气顶住高温硬撑! 这种情况下,人在锅里待的时间短了,就成了跟桩功一般的水磨工夫,耽搁武道精进,得不偿失。 可在锅里待的时间长了,一旦血气跟不上,只怕锅里都飘出肉香了,锅外的人还在傻傻的添柴火。 敢练这门功夫的,无一不是敢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玩命的狠人! 张楚若非有饭桶流的金手指相助,很大可能性也没胆量练这门功夫。 张楚看了看自己的手臂,说道:“你用点力试试!” “哎。” 大熊点头,轻喝一声再次一刀劈出,雪亮的雁翎刀,在空气中拉出了一条银线。 就他这一刀的力道,就算是一节人头粗的树桩,都能一刀劈开! 然而长刀落在张楚的手臂上,却再一次被弹了回去。 “嘭。” 就听到一声低沉的气爆声响起,强劲的反震力道推着大熊往后踏了一步。 这一刀,倒是在张楚的手臂上留下了一道红印。 但看样子,离破皮还很远。 张楚仔细的感受了一下体内的血气。 有消耗,但很小很小差不多也就一个馒头的份量。 他终于笑了! 从今日起,入品武者之下的人海战术,对他将不再有任何的威胁! 不枉他押后晋升八品的时间,苦修这一个月! 他原计划的是正月底入八品。 但那是将药浴的增幅计算在内的。 自从他的金衣功进入第一层铁身后,药浴对他就失去了作用。 药浴练肌,是要先将他全身肌肉打伤,然后再入药汤内,借药石之力增强肌肉。 而他的金衣功进入第一层后,哪怕是以铁棒加身,也难以将他打伤了。 打不伤肌肉,药浴对肌肉的增幅就极其有限,强练完全是浪费银子。 不然,他如今已经踏足八品! 不过,耽搁的时间也不多。 张楚自己感觉,再有半个月,差不多就该破境了! “备车,去堂口,传诸位大哥至堂口议事!” “是,楚爷,属下这就去准备!” 一听到张楚终于要出门了,大熊狂喜的拔腿就往马厩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喊道:“备车,去堂口!” 洪亮的声音迅速传遍了整个张府。 散落在张府个个角落的血衣队弟兄们,一下子就了,兴高采烈的往庭院跑来。 他们这些和张楚走得很近的弟兄,都很清楚,梁无锋的死,对自家大佬的打击的确有点大。 这些时日以来,张楚一直闭门不出,他们心里都焦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都在担心他会不会就此一蹶不振。 现在好了。 终于雨过天晴了! 黑色的马车,从张府驶出,直奔黑虎堂。 听到熟悉的风铃声,盘踞在梧桐里各个角落的黑虎堂帮众们,奔跑着从四面八方涌到车队后边,跟着车队往堂口行去。 他们想要看一眼自家堂主。 看一眼就好! 风铃声,接着风,传遍了整个梧桐里。 压抑了一个月的梧桐里,一下子就鲜活过来了,所有人都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黑色的马车行至黑虎堂时,后边已经跟了两三百号黑虎堂帮众。 还不断有更多的帮众,从解牛街、波澜胡同、鞍马市场朝着黑虎堂奔来。 昔日,刘五将黑虎堂交到张楚手中时。 黑虎堂人不过两百。 地盘也只有梧桐里这一处。 是张楚,一手将黑虎堂扩张到现在这一堂抵一帮的鼎盛局面! 他才是黑虎堂的灵魂! 只要他还在黑虎堂一天,他的影响力,就是任何人都取代不了的! 张楚从车厢里走出来,站在马车上望了一眼身后黑压压的人群,双目中忽然间有了些水汽。 “参见堂主!” 他一走出马车,数百条壮汉齐齐抱拳弯腰,放声高呼。 张楚挥手:“兄弟们都起来罢!” 数百帮众起身,静静的望着自家堂主。 张楚静静也看着他们。 他想说点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又觉得矫情,踌躇了几息后,索性大笑道:“兄弟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改日我再请大家伙儿吃酒!” “哈哈哈,这可是您自己说的,您可不能赖账!” “那我们可就等着您请我们吃酒了!” “对啊,堂主您不是要纳妾么,兄弟们眼巴巴的等了一个月了,到现在还没见过两位大嫂呢” 几百号帮众你一言、我一语的回应着张楚,一张张喜悦的笑脸,一声声畅快的笑声,令等候在堂口大门外的刘五,嫉妒得眼珠子发绿! “男子汉大丈夫,一口唾沫一口钉!” 张楚拍着胸脯大声道。 一听到这句话,许多人都想起了步风,不由的齐声大笑。 空气中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第136章 一言堂(求月票) “五爷!这些时日麻烦您了!” 张楚笑吟吟的上前朝刘五拱手。 刘五没好气儿的瞪了他一眼,虎着脸说道:“你小子,终于舍得出来了?” 张楚只是笑,不答话。 刘五也没真怪他的意思。 事实上包括青龙帮的高层们,对张楚把自己关在家里一个月,不肯出面重掌黑虎堂这种“不识大体”的行为,也是无奈居多,并没有多少的责怪的意思。 “成吧,黑虎堂完好不损的还给你了,我就先回总舵了。” “这么急?不再多坐一会儿?” 刘五又没好气的爆了粗口,“还坐个屁,堂里这些小崽子,眼里只有你张血虎,哪还有我刘黑虎?” 张楚笑道:“这您得换个角度想,弟兄们信我张楚、服我张楚,是因为我是他们的堂主,但无论我张楚混成什么样儿,你刘五,永远都是我张楚的堂主!” 刘五愣了愣,忽然畅快的大笑道:“老子早就说过,咱青龙帮这么多弟兄里,就数你小子说话最中听!” 张楚笑着拱了拱手。 刘五大力拍了拍他的肩头,道:“行啦,堂中事务你扔了一个月,今天肯定有得忙,就不用陪我老五瞎白话了,进去罢!” “大熊,代我送五爷回总舵!” “是,楚爷!” 张楚站在堂口大门前,目送刘五的马车消失在长街的尽头后,转身走进堂口。 等候在堂内的众多大哥见他进来,连忙起身,一起向张楚行礼道:“属下拜见堂主!” 张楚扫视了一眼,忽然发现人群中多了几张生面孔。 而韩擒虎以及他手下那四个大哥级心腹,具不在场。 他猛地一皱眉头,喝道:“韩擒虎呢?” 一听他语气不善,堂内众多大哥无不是身躯猛然一震,纷纷把头垂得低了,唯恐触了他的霉头。 还是张猛见没人开口,大着胆子上前道:“禀堂主,半个月前,韩擒虎一干人等,向刘长老请求调任四海堂,刘长老准了这五位兄弟,便是从四海堂调过来的。” 张楚眉头皱得更紧了,目光转向人群中一脸茫然的李狗子,劈头盖脸的就骂道:“你这个副堂主干什么吃的?这么大的事,为何未禀报我?” 李狗子心头委屈,又不敢说。 俺这一个月内光顾着在外边浪了,俺哪知道啊? 张楚目光再度一转,落到那五张生面孔身上:“你们是何时入的我青龙帮?” 听他发问,五人中一人上前行礼道:“禀堂主,属下等人是前年录得我青龙帮门墙,以前是跟赵堂主的。” “我不管你们以前是跟谁的!” 张楚迈开大步向堂上走去,挡在他面前的诸位大哥宛如潮水般朝着两旁退开。 他一边走,一边头也不回的说:“你们既于黑虎堂无寸功,就坐不得这堂中交椅,现在,给我出去,立刻把你们手头的地盘、生意、人手,交到堂口,许你们手下保留三名弟兄,什么时候功劳够了,再来坐这堂中的交椅!” 他的话,掷地有声,不容置疑! 堂下的五人,是可怜、弱小、又无助,还不敢说,只能朝张楚的背影一揖到底,黯然道:“是,堂主!” 他们肯定是不甘心的。 可再不甘心他们又能怎么办? 据理力争? 别傻了! 连他们四海堂两任堂主赵昌辉、步风,都不敢和张楚争锋相对,他们算什么? 五人暗淡的退出黑虎堂堂口。 张楚转身,目光如火炬般燎过堂下的众多大哥,沉声道:“从今往后,无论是谁,入我黑虎堂就必须守我黑虎堂的规矩,想要坐这堂中交椅,可以,拿功劳来换,拿不来,就算是请帮主亲自来说请,我张楚也不认!” 堂下众多大哥闻声,纷纷行礼道:“是,堂主!” “都坐吧!” 张楚伸手虚按,“我久未召集诸位议事,诸位就先给我说说你们上个月的情况。” 众人看向李狗子:您是副堂主,您先说。 李狗子把眼珠子一瞪,猛看了回去:老子没话说,再看老子,翻脸啊! 众人惹不起这货,又只好看向余二。 余二无奈,只得先站起来,抱拳道:“禀堂主,截至昨日,属下手下的弟兄已经重新招满四十人,正月间结余六百四十二两零八十七个大钱,账簿和银两,已携至堂口,请堂主查阅!” 张楚微微颔首,示意他坐下。 余二这一支人马,打理着余二他自己,以及整个血刀队的地盘和生意,一个月上交六百多两银子,并不多。 余二重新落座后,坐在李狗子对面的张猛不需要其他大哥挤兑,主动站了起来,朝张楚抱拳道:“禀堂主,截至昨日,属下这一支人马已扩充至六十四人,正月结余三千四百六十二两,账簿和银亮,属下稍后便取来呈您查阅!” 张楚点头道:“辛苦了,坐吧!” 张猛听出了他语气里的满意,喜滋滋的坐下来了实话说,他打理的波澜胡同虽然是黑虎堂最赚钱的生意,但能赚到三千多两,他着实也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禀堂主,属下手下弟兄已扩充至四十三人,上月结余一百两” 剩下的大哥们一位接一位的站起来,向张楚汇报工作。 张楚根据他们各自的业绩,或点头,或开口说上一句“坐吧”。 话不多,也未露什么喜怒之色,却已经让汇报工作的大哥们,知道了他对自己工作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待最后一位大哥汇报完工作后,张楚抬眼,淡淡的说道:“前行者当激流勇进、落后者当奋起直追,我虽不插手你们各自的地盘和生意,但你们平素作所作为,你们自己心中有数,我心中也有数。” “勤奋者、适时会升迁,懒惰者、适时会贬斥,我黑虎堂弟兄四五百之众,而这堂中交椅不过双十,能者继续坐,无能者换人坐,想养老的,大可直接找我申请,我会给你安排一个清闲的门路,这样还能不伤你我的情分。” “此次议事后,各自回去整顿人马,等我命令,我黑虎堂近期之内,或将有大动作” “李狗子、张猛、罗大山、余二留下,其余人等,可以回去了。” 第137章 局势 诸位大哥一一向张楚行礼拜别后,或喜或忧的离开了堂口。 堂内很快就只剩下张楚的几员心腹,恰好大熊送完刘五回来,也坐到了堂中。 侯在门外的血衣队弟兄,送了茶进来,堂内的气氛慢慢的缓和许多。 张楚慢悠悠的喝半碗茶水后,随手将茶碗放到案几上。 他一放下茶碗,堂下的五人连忙跟着放下茶碗,凝神静气、正襟危坐。 他们都感觉到,自家大佬这次修整一个月后出山,越发的威严了。 “骡子,查的怎样了?” 张楚淡淡的问道。 骡子听张楚点到自己,慌忙起身,从衣襟内取出一张白纸,打开后呈到张楚面前。 “禀堂主,这是属下走访了整个城西后,找画师画出的人像,拿给好几个目击者确认过,无误!” 事实上,张楚并未吩咐过他该查什么。 但有些事,不需要张楚是吩咐,骡子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比如说杀害梁无锋的那个凶手! 张楚接过画像凝神观看。 画师功底不错,五彩人像画得极为传神,画像上是一个短须中年人,国字脸、悬胆鼻、星目剑眉,一纸画像便已透出了几分不怒自威的威严。 此人左脸颊靠近颧骨处,一道半手指的疤痕,尤为醒目。 有这种特征的人,应该不难查。 “可查出此人的详细身份?” 张楚随手将画像按到茶案上,淡淡的问道。 骡子身躯微微一震,心虚的一揖到底:“还未查出。” 张楚没有为难他。 他知道,目前血影卫的消息渠道主要还在城西这一片儿,想要触及城西以外的地界,乃至江湖,还需要时间。 “慢慢来,多花点心思,要钱要人,尽管来找我!” 张楚勉励他几句后,忽然话锋一转,又问道:“八门帮和柴火帮,最近有什么动静?” 骡子还未放下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躬身回报道:“回堂主,八门帮自正月伊始,就不断派人手进驻城北,据属下得到的消息,八门帮的乾舵和坤舵,已经在城北长乐坊插旗,不日或将与长乐帮大战!” 张楚一手托起下巴,笑道:“这倒是个大新闻那个长乐帮,也是靠赌发家的罢?” “是的,堂主,但长乐帮现在的主要进项,已不是赌档,而是私盐整个锦天府的私盐,他长乐帮占了三成份子。”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张楚捏着下巴,轻笑道。 位置不一样,眼界也不一样。 他还是黑虎堂的白纸扇时,能接触到的最大的人物,也就是总舵的高层大佬们,所以遇到事情,他只能根据一些零星的线索来推测。 而现在他已是黑虎堂堂主,已经能接触到郡贼曹、郡兵曹这那个层面的大人物,许多隐藏在水下的东西,已经不需要他去推测,直接就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锦天府最大的大人物,自然是那位郡守狄坚狄大人,他总览武定郡所有军政大事,在武定郡内,可谓是只手遮天! 在这位狄大人之下,首屈一指的便是郡尉聂犇,聂大人,他掌武定郡所有马兵,郡贼曹和郡兵曹,便是他手下的两员大将。 而那位分管刑狱的郡贼曹王大人,便是压在锦天府帮派界头上的一片天! 锦天府内所有的帮派,都要向这位王大人纳贡! 但这已经是老黄历了。 新任的郡兵曹陆大人到任后,就一杠子插进了锦天府帮派界。 八门帮,就是城西帮派界内,率先投入那位陆大人旗下的帮派势力。 当初八门帮攻入四海堂,引发四海堂血战,背后就有这位陆大人的影子! 那一战,青龙帮、八门帮两败俱伤、 八门帮无力再跟青龙帮开战。 而青龙帮也摄于那位陆大人的虎威,不得不向其妥协。 陈刀、步风、韩擒虎等人入青龙帮,就是青龙帮向那位陆大人妥协的产物。 所以张楚才说八门帮舍下老对手青龙帮,转而攻入城北,很有意思。 因为这个事件透露出了两条非常重要的信息。 第一条,八门帮已经奈何不了青龙帮。 这是应有之意。 青龙帮自四海堂血战后,自从总舵而下,全面大换血。 三位老字号的堂主,全部退居总舵,新上位的三位堂主,无一不是血气方刚、好勇斗狠之辈! 青龙帮的实力,不但已经恢复全盛,还有反超之势! 特别是张楚的异军突起,将青龙帮和八门帮彻底拉开了距离。 如今单单一个黑虎堂,就已经抵得上大半个八门帮! 八门帮还拿什么跟青龙帮打? 第二条,就是八门帮攻入城北背后的更高层次博弈。 八门帮攻入城北,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那位郡兵曹陆大人,并不满足于只是在锦天府的帮派界掺一把沙子! 他要更多! 但他想要,并不代表郡贼曹王大人就愿意给! 锦天府帮派界这块蛋糕有多大,张楚现在是深有体会如今他黑虎堂一年的收益就已经超过了五万两白银,整个锦天府帮派界每年的收益,至少也是二十万两起! 这么大一块蛋糕,哪怕这背后还有来自更高层次的授意,但那位王大人只需要从中吃上很小很小的一小口,也足够他吃得脑满肠肥! 这么大的利益,那位郡贼曹王大人愿意放手才是怪事! 一个想要。 一个不愿意给。 怎么办? 各凭手段呗! 而这二人的博弈,势必会将整个锦天府帮派界搅成一锅粥! 不过,这也是张楚想要看到的! 乱才好! 乱,他才有机会浑水摸鱼! 张楚沉思了一会儿,又问道:“柴火帮最近有什么动静儿么?” 骡子先是摇头:“柴火帮一向老实,没什么动静儿。” 他评价柴火帮“老实”,非常中肯。 柴火帮,可以说是城西干净的帮派了。 柴火帮的帮众,大多都是靠砍柴买柴的淳朴下力汉子,他们一不欺行霸市,二不鱼肉不百姓,只靠一把子力气过活。 打柴胡同成立帮派,也只是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的血汗钱不被帮派众人剥削。 “对了!” 张楚刚准备说话,骡子突然记起一事来,又道:“昨日,有兄弟禀报属下,说他在南城撞到步风私会许洪。” 许洪,前斧头帮帮主,波澜胡同一战后,此人自知不敌张楚,率领残部弃下鞍马市场,投奔了柴火帮。 张楚一直未腾出手,收拾此人。 第138章 不夜坊 “步风私会许洪?还是在南城?” 张楚凝眉,“确认过么?” 骡子摇头:“未曾。” 张楚捏着下巴陷入了思考。 步风和许洪有联系,这在情理之中。 前番斧头帮、兄弟会联手设计他,应该就有步风在其中穿针引线。 不然,兄弟会的人,怎么能在牛羊市场抓人? 但此一时,彼一时! 现在许洪不过是一介丧家之犬,步风再跟他保持联系,能得到什么好处? 以步风的智商和情商,张楚不认为他能做出放长线、钓大鱼,或烧冷灶这种高端操作。 必然是有利可图,步风才会去见他! “有利可图。” 张楚低声念叨了两遍,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急声问道:“柴火帮的帮主叫什么来着?” 骡子赶紧回道:“丁立。” 张楚:“丁立最近有没有遇上什么难事儿?” 骡子不解的看着他:“您的意思是” “比如他有没有生病,或者他的儿子、老父亲有没有生病?” 骡子想了想,笃定的摇头:“没有,丁立龙精虎猛,正月间还取了一房小老婆,他爹娘早就死了,儿子也刚学会走路” 他这些时日天天盯着八门帮和柴火帮,对这些信息可谓是了如指掌。 张楚一拍座椅扶手,笃定的说:“那就是许洪想与步风联手,做掉丁立,鸠占鹊巢!” “想办法,把这二人于南城私会之事捅给丁立,先看他如何应对!你持续跟进,有异动立刻禀报我!” 骡子一揖到底,恭声道:“是,堂主!” 张楚一摆手,“坐吧!” 顿了顿,他目光一转,落到了余二身上:“老二,老牛他们的工程进度如何了?” 余二连忙站起来,一揖到底:“禀堂主,一期的三栋阁楼已完工,二期的三栋阁楼,也开始打地基了。” “第二期已经开始了?” 张楚笑道:“做得不错,这事儿你是上了心的。” 见他终于露了笑脸,余二心头一松,连声道:“您一再嘱咐,属下不敢不上心。” 张楚点头道:“坐吧猛子,波澜胡同上规模的妓院,有几家?” 张猛站起来,抱拳道:“堂主,有六家。” “这么多?” 张楚惊讶的说道。 波澜胡同虽然是他的地盘,但他还真没去仔细转过。 张猛一脸淫贱的笑道:“这还只是上了规模的,那些弄了几个暗娼就开门做生意的草台班子,属下都没算。” 张楚两根修长的手指慢慢敲打座椅扶手,“我想把这六家上了规模的妓院整合成三家,搬到梧桐里来,你觉得她们愿不愿意来?” 张猛没问为什么,直接闷头思考如何执行。 片刻后,他才小声道:“有难度,那些老鸨子在波澜胡同做生意都做顺了,都有各自的熟客,只怕不太愿意搬到梧桐来。” 张楚不意外,又问道:“你现在从她们头上抽几成皮肉钱?” 张猛:“七成您说过,要尊重他们的劳动成果嘛,以前成大方都抽八成的!” 张楚额头不由的浮起了几条黑线,心道果然是封建社会,这特么也太狠了! “五成!” “只要她们愿意来梧桐里扎根的,以后她们所有收入,我们只抽五成,我还免费借她们场地开门做生意!” 张猛吃了一惊,垮着脸叫屈道:“堂主,五成也太少了吧?这一行可没这么做生意的!” “你懂个屁!” 张楚笑骂了一句,末了收起笑容,沉声道:“就这么定了,你回去之后,跟她们好好商量,愿意来的,我张楚肯定不让她吃亏,敢不识抬举的你知道该怎么处理吧?” 张猛一抱拳,阴狠的笑道:“明白,您瞧好儿吧。” 张楚微微点头,“我等你回信儿!” “是,堂主!” 张楚很清楚自己这几句话,会造成什么后果。 但他不是搞慈善的太平绅士。 他是混帮派的帮派大哥,他手下还有四五百号弟兄跟着他吃饭讨生活。 他不可能为了做好人,就让自己手下的弟兄去喝西北风。 而且他已经让步了。 两成利,以张猛正月间三千两的结余来算,两成利就好是好几百两银子了! “赌档的生意,你还没丢吧?” “回堂主,没有!” “没丢就好,多花点心思,把赌档生意也做起来,等二期的三栋楼修好了,我就拨给你开赌档!” 张猛喜道:“那敢情好!” 张楚朝他按了按手,示意他做下,目光又看向余二:“老二,后边你出去物色几个做菜手艺上得了台面的厨子,拢到手下,我后边有用!” 余二:“是,属下回去了,就派人出去找。” 张楚点头:“回去了,给老牛打个招呼,让他在那条的街口竖一座牌楼,那条街以后就叫不夜坊!” 是的,他就是要打造一条集吃喝嫖赌于一体的一条龙式商业街! 马车,在暮色中缓缓驶向张府。 张楚没上车,在血衣队的簇拥下,和李狗子并肩慢悠悠的往家走。 他有日子没和李狗子一起这么溜溜达达的回过家了。 “狗子,你血刀队现在怎么样?” 张楚问道。 他问得随意,李狗子回答得也随意:“嗨,还能怎么样,就那样呗!” 张楚听着他满不在乎的语气,想不定又嘱咐道:“你可别松懈,后边我们一旦跟其他帮派开战,你血刀队可是要作为我们黑虎堂的前锋,冲在最前头的!” “您就放一百个心吧!就俺手底下那些杀材,要说让他们去做生意,那肯定全都是赔钱货,但要说让他们去砍人,那绝对个个都是一把好手儿。” 这厮很有底气。 但张楚是信的。 不过很显然,他刚才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这我知道,但不能每次跟其他帮派开战,你血刀队就死上一大茬儿人吧?谁都是爹妈养的,咱们这些做大哥的,不能太不拿弟兄们的命当命啊!” 他说得语重心长,没想到李狗子却是一撇嘴,反倒数落起他来:“您呐,就是太心软,成天不是担心这个,就是担心那个!您累不累啊?” “要俺说,无论是谁,既然吃了这碗饭,那就是生死有命,自己学艺不精干不过别人,死了也活该,谁也怨不着!” “还有,就说您下午和猛子商量的那破事儿,俺当时是顾着您的面儿没插嘴,要俺说,屁大点事儿还跟她们讲个鸡毛条件,直接提把刀过去,架她们脖子,敢不听话就一刀砍死,俺还不信了,有脑袋比刀子还硬的人!” 整个黑虎堂,也就李狗子现在还敢跟张楚这么说话。 当然,也只能他一个人跟张楚这么说话。 其他大哥谁要敢这么跟张楚说话,李狗子顺手就是一个大耳刮子抽过去。 他是真拿张楚当亲哥待的。 张楚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行啊狗爷,抖起来啊,现在都敢教训起我来了!” 飘得连自己姓啥都快忘了的李狗子,顿时一个激灵,捂住后脑勺就往旁边一蹦,急声道:“好汉动口不动手!” “是吗?老子只听说过能动手,就尽量别瞎比比滚过来!” 李狗子磨磨蹭蹭的走到张楚身边,双手还紧紧的捂着后脑勺。 张楚抬腿不轻不重的踢了他一脚,然后虎着脸喝道:“老子耐着性子跟你讲道理,你非要跟老子犟嘴,行吧,那老子也就不跟你讲道理了!” “给老子听好了,从今天开始,你和你的血刀队,每天鸡叫起身,在我家门外集合点卯,人齐后出城,围着锦天府跑两圈,跑完了,回到我家大门外,每人给我劈三百刀,任何人少一刀,你们整个血刀队就一起挨饿!” “特别是你李狗子,其他人劈三百刀,你就给我劈一千刀,少一刀,你能吃到一口饭就算我张楚输!” “还有,老子再给你一个月时间,你要还进不了九品,你就别当什么几把血刀队大哥了,来给老子当刀桩子吧,陪我练刀,什么时候进了九品,什么时候再回血刀队当大哥!” “老子说话算话,一口唾沫一口钉,你要头铁,尽管来试!” “老子还就不信了,还治不了你李狗子了!” 李狗子不装比了。 他一脸痴呆的盯着张楚猛看,见他不像是开玩笑,“嗷”的一嗓子就扑倒在张楚脚边,抱着他的大腿哀嚎。 “楚爷、堂主,亲哥!您就绕了俺吧,锦天府这么大,一圈没有一个时辰跑不下来,两圈,俺会跑死的,俺还想看着俺妹嫁进老张家啊” 又是卖惨、又是大打亲情牌,这一刻的李狗子,巧舌如簧! 张楚嫌恶的一脚踢开他,恶声恶气道:“放心,你要真跑死了,你妹老子会帮你养大,不会少她吃,也不会短她穿!” 说着,他猛的一抬头,看向周围那些偷笑的血衣队弟兄,没好气儿的喝道:“你们也别嘚瑟,从明天开始,血衣队三班倒,每天只留十人,五人看家、五人跟着我,其他人,全特么滚去跟血刀队一起训练大熊,你每天跟着他们一起跑,亲自监督!” 大熊的脸色一下子就苦了下去。 我没笑啊! 为什么我也要跟着一起训练啊? 无妄之灾啊! 他狠狠瞪了一眼刚才偷笑的那几名弟兄,硬着头皮抱拳道:“是,楚爷!” 李狗子一听,心头刚刚升起的那点小心思瞬间熄灭,彻底绝望了。 大熊他还能不知道? 那向来都是自家大佬问什么,他答什么,指望他为自己作弊,还不如指望自家大佬明天一觉睡醒来,什么都不记得更靠谱。 第139章 普通的清晨(月票加更) 东边第一缕晨曦散落大地。 精准的生物钟将张楚从睡梦中唤醒。 他一睁开眼,就见到一身月白色里衣的知秋,坐在梳妆台前的软榻上,背对着他对镜梳妆。 窈窕修长的腰肢,在烛光的照射下,就像猫咪粉嫩嫩、肉嘟嘟的小爪子一样,轻轻拨动着张楚的心弦。 他轻手轻脚的下床,赤着脚慢慢走到知秋的身后,张开双臂从她身后搂住她。 “老爷,早啊!” 知秋望着铜镜中良人英武的面容,明媚的大眼睛慢慢弯成了月牙。 有人说,人的语言和表情是最容易骗人的,唯有眼神很难骗人。 能以眼神骗人的,都是影帝。 从知秋看张楚的眼神中,能看出她真是爱煞了张楚。 张楚把下巴搁在她的肩头,脸颊倚着她的脸颊,闭着眼睛,嗅着她的发间淡淡的花香,朦胧的问道:“你怎么也起这么早?” 知秋抬起手轻抚着他的脸颊,肤如凝脂的皓腕上,满绿的翡翠镯子荡漾着莹润的水头儿,“您忘记了?大熊哥今天早上要和狗哥去跑步,不能伺候您洗漱过早了?昨儿个吃晚饭的时候,他千叮咛万嘱咐,让妾身一定要起身伺候您洗漱过早。” “这个大熊。” 张楚没睁开眼睛,不清不楚的嘟囔道:“我自己又不是没长手。” 知秋一手轻轻抚着他的左脸,一边用自己微冷的脸蛋去蹭张他的右脸,仿佛是想蹭走他脸上最后一丝儿被窝儿的暖意。 “伺候您洗漱,本就是妾身和妹妹的本份呀,您再宠着妾身,妾身会变懒的。” 她柔声柔气儿的细语道。 “哼。” 张楚轻轻从鼻子里喷出一个音调,双臂紧了紧知秋的腰肢,竟然又有睡过去的意思。 知秋抓着梳妆台,一动不动的任他搂着自己,秋水一般的眸子,痴痴的望着镜子中的一对人儿,就像是总也看不够。 怎么可能看得够。 她还要看一辈子呢 “啪嗒。” 门开了,穿了一身果绿色小留仙裙的夏桃,端着一盆热水风风火火的冲进来了,“老爷姐姐,起床啦!” 开门声一响,张楚一下子就醒了。 知秋遗憾的扭头瞪了一眼妹妹,微怒道:“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要敲门、要敲门,你怎么就记不住呢?” “哦哦哦” 夏桃点头如捣蒜的倒退出房外,用脚尖勾上房门。 然后 “咚咚咚老爷、姐姐,我可以进来吗?” 她双手端着水盆。 张楚听敲门声响起的位置这个傻丫头是用脑门儿撞的门。 “噗!” 张楚没忍不住,一下子笑出了声,“进来吧、进来吧!” 他怕再不让这个傻丫头进来,她会把自己的脑门磕出血。 “那我进来啦!” “啪嗒!” 夏桃又用“闯”的,撞开房门冲了进来。 知秋轻叹了一口气,无力的说:“桃子,门和你有仇吗?” “没有吖!” 夏桃奇怪的看着姐姐,“我又没惹门,怎么会有仇?” 知秋捂脸。 击败她的不是天真,而是无邪。 张楚:“好啦好啦,知秋你就别说夏桃儿啦,她就这么个小孩子心性嗯,也挺好的!” 这姐妹俩是双胞胎,知秋比夏桃大不了几分钟,姐妹俩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但只要是熟悉这姐妹俩的人,只要一眼,就能认出谁是姐姐、谁是妹妹,装都不装不了。 知秋沉静、温婉,极有主见,而且骨子里有一股子野草般的韧劲儿! 而夏桃天真、跳脱,极其依赖她姐姐知秋,且怂得一匹,被府里的下人们欺负了都不敢吱声。 也正是因为这姐妹二人性格上的差异,以致张楚迟迟未享受到齐人之福张楚对夏桃下不去手。 不管别人说什么萝莉清音柔体易推倒,反正他对萝莉无爱。 他就喜欢御姐! “老爷,您就惯着她吧!” 知秋无力的对张楚嗔道。 “在这家我都不惯着她,谁还惯着她?” 张楚接过夏桃递过来的棉巾,顺手捏了捏她的脸蛋儿。 嗯,手感真好! 知秋陪着张楚吃早点。 软糯清香的绿豆粥,配上馅儿大皮儿薄、咬一口“吱吱”直冒油的大肉包子,还有两碟解腻、爽口的咸菜。 很适合这个阳光明媚的清晨! 不过张楚吃得并不享受。 他如今口腹之欲极淡任谁像他这样,每天都要将数十斤、乃至上百斤的高热量食材,胡乱塞进肚皮里,进食,都会成为一种和呼吸一样的维持生命的手段。 除开太过于清新、或者太过于污浊的空气之外,人能品尝出每一口空气的味道么? 不能! 张楚现在也是。 除了太好吃,或者非常难吃的食物,其他食物对他来说都没有任何的区别。 当张楚拿起第二十个大肉包子时,一名血衣卫的弟兄躬身进来,行礼道:“楚爷,请问您上午去堂口么?” 以前大熊和张楚一起吃完早饭后,也都会问他这么一句话。 因为血衣队必须要根据他的行程,来安排马车、兵器和人手。 “是大柱儿啊,今天是你带队执勤?” 张楚抬起头看了一眼来人,笑着招手道:“过早没有,坐下来一起吃点!” 恰好知秋已经吃好了,张楚就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知秋会意,起身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了张楚和大柱儿爷们儿之间谈话,她一个妇道人家在场,总有几分不方便的。 大柱儿也没和张楚客气,向他道了一声谢后,坐到了饭桌前自己拿碗盛粥。 做人总是需要几分运气的。 大柱儿最近的运气就很不错。 血衣队作为张楚最亲近的心腹下属,每日跟着他进进出出,是最得他看重,也是最得他信任的一支人马。 像大熊和骡子,那都是被张楚硬生生按到大哥的位置上的,他们俩不愿意坐,他还不高兴! 但现在血衣队的人多了,张楚又忙,难免就会有看谁都眼熟,却又看谁都记不起名字的尴尬。 大柱儿幸运,就幸运在上次他骑马在锦天府和金田县之间狂奔了四五个时辰那件事,让张楚记住了他。 张楚的心腹们都知道,只要能让他记住,离上位就不远了。 果不其然,大柱儿落座后一个大肉包子都还没吃,就听到自家堂主说道:“大柱儿啊,我们黑虎堂最近又空出了几个位子,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第140章 打点 “没想法。” “血衣队挺好的。” “您甭考虑我。” 熟悉的拒绝三连。 张楚脑仁隐隐作痛。 他觉得血衣队的风气的不好,很不好! 一个个的缺心眼,宁可跟在他身边牵马坠蹬也不愿意下去做大哥。 咋的? 堂口里的交椅长钉子?扎屁股? 不过他现在是堂主,他得有堂主该有的矜持,大柱儿又不是大熊和骡子,大柱儿不愿意,他也可能勉强大柱儿下去做大哥。 这对堂口其他弟兄不公平。 他闭口不言,继续吃早饭。 大柱儿也不觉得可惜。 他有他自己的想法。 他不想做第二个余二。 他要做第二个李狗子! 用过早饭。 张楚换上了一袭黑底玄领的广袖曲裾,腰间配了一块饕餮纹羊脂玉佩,在五名血衣队弟兄的簇拥下登上马车。 大柱儿按着腰刀走到车窗旁,低声请示道:“楚爷,去堂口吗?” 张楚:“不去堂口,去郡衙!” “是,楚爷!” “去郡衙!” “是!” 赶车的血衣队弟兄挽了一个鞭花,驱赶着健马往梧桐里外行去。 郡衙坐落于锦天府城中心。 数丈宽的二十一阶步梯之上,一座三层高的赤色方正大殿巍然堂皇,飞檐斗拱、堂皇大气,肃杀之气甚浓。 步梯左右,耸立着两头足有马头高的独角獬豸神兽雕像,它们张牙舞爪的目视着前方过往的每一个行人,为肃杀的郡衙更添了几分不可冒犯的威严! 这里,便是锦天,乃是整个武定郡的最高权力中心! 上至郡守狄坚狄大人,下至秦振纲这样的小捕头,皆在此处办公。 张楚来的时间不早不晚,刚至郡衙,就见大批清晨至郡衙画押点卯的官吏,结伴从郡衙内走出来。 他将马车停在远处稍等了一会儿。 没过多久,他就见到一身皂衣赤帻,左垮刀、右悬绳的秦振纲,领着他手下那几个小捕快的从郡衙内走了出来。 他走下马车,双手拢在袖子里,静静的站在街边等候。 秦振纲一行人有说有笑的往这边行来,远远的望见张楚,他就惊讶的一拱手,长声道:“张老弟?少见、少见啊!” 张楚拱手还礼,“秦老哥,进来可好?” “托老弟的洪福,一切安好!” 秦振纲加快了步伐,边走边笑道:“老弟堂务缠身,今日怎有空来郡衙?” 张楚笑着点头道:“这不是许久未见过老哥,特地来瞧瞧你嘛!” “哈,老哥没白交你这朋友!” 秦振纲亲热的一拍张楚的肩头,问道:“过早没有?这附近有一家早点摊子,豆汁儿做得特地道,一起过去吃两口?” “没呢!” 张楚仿佛是忘记了他两刻钟前才吃进肚子里的那二十多个大肉包子,笑眯眯的说:“不过小弟今儿个出门可没带银钱,只有老哥你请客了!” “嗨,这也算个事儿?” 秦振纲拉住张楚的胳膊肘就走,边走边豪气的说:“你要说山珍海味、大鱼大肉,老哥这点微薄俸禄请不你楚爷,但吃两口豆汁儿,老弟只管放开了吃,管饱儿!” 张楚从善如流,“那敢情好!” 路边摊,也没个雅间什么的。 但五名垮刀的血衣队兄弟,和五名垮刀的捕快往摊子里一坐,摊子里过早的平头老百姓们,自然就三口当做一口吃,匆忙吃完后结账离开摊子。 五名血衣队弟兄和五名捕快很有眼力劲儿的坐到周围,给张楚和秦振纲隔出了一个足够私密的空间。 摊子的老板战战兢兢的端了两碗送到张楚和秦振纲面前。 张楚端起来喝了一口,嗯,味道很怪,有一股子泔水似的馊味儿,还有点臭和好喝完全沾不上边儿。 秦振纲见他喝了一口就不肯动了,哈哈笑道:“怎么样?喝不惯吧?” 他自己倒是喝得很起劲儿。 张楚笑了笑,顺手将面前的豆汁儿扫了一边,轻笑道:“是有点喝不惯老哥,小弟这次来找你,是有一件正事儿想和老哥商量。” “说吧,你我兄弟,不用遮遮掩掩的!” 秦振纲爽朗一笑,很是大气的说道。 都是聪明人,他能不知道张楚过来找他,肯定是有事? 不过他不怕张楚找他。 他就怕张楚不找他。 因为只有张楚有事儿找他,他才有钱赚。 这就和打开门做生意,顾客上门是一个道理。 “记得先前听老哥说过,我梧桐里那一块儿,现在是属于三不管地带对吧?” 张楚问道。 秦振纲喝了一口豆汁儿,点头道:“是啊嗯,或许老哥这话你会觉得不中听,但梧桐里有多穷,老弟你比谁都明白,费力不讨好不说,还不挣钱,谁愿意去管啊?我们郡衙的上官们,通常都拿梧桐里当眼药,教那些愣头青怎么做人呢!” 张楚笑了笑。 梧桐里什么情况,他当然比谁都清楚。 但那是以前的梧桐里。 以后的梧桐里,必将是城西最繁华的地方儿! 没有之一! “那小弟送老哥一条财路,老哥要不要?” “财路?” 秦振纲来了兴趣,“什么财路?” 张楚:“梧桐里现在不是没人管么?老哥去接下来,从下个月起,我每个月送老哥五十两茶水钱。” 秦振纲听到“五十两”,眼神一亮,然后马上又暗淡了下来。 他放下豆汁儿,摸了摸唇边的短须,踌躇道:“老弟,天上不会掉炊饼,你这,是有什么事儿要老哥办吧?” 他以为,张楚这是借故给他送钱,想让他去办其他事。 “老哥相岔了。” 张楚笑道:“实话跟老哥说吧,我的梧桐里,马上就要开始赚钱了,郡衙迟早都会派人去管理梧桐里,但官面儿上的人,小弟也就和老哥最熟,与其便宜其他人,小弟当然更愿意让老哥来挣这个钱!” 秦振纲有几分怀疑:“赚钱?梧桐里能赚什么钱?” “波澜胡同老哥知道吧?” 张楚慢悠悠的问道。 秦振纲想也不想的回道:“在城西这片儿混饭吃的,谁不知道波澜胡同啊?” 张楚:“我准备把波澜胡同搬进梧桐里!” 秦振纲愣了愣,末了惊叹的朝张楚竖起一个大拇指:“大手笔啊老弟!” 无论把波澜胡同搬进梧桐里,是赚钱还是赔钱,这都是大手笔。 没毛病! 张楚:“所以呢,梧桐里肯定会繁荣起来,到时候郡衙不可能还和以前一样,对梧桐里不闻不问,你说到时候郡衙要是派一个不懂事儿的愣头青过去,那不是给我添堵吗?” 秦振纲连连点头:“是这个道理,没说的,老弟既然看得上老哥,给老哥脸面,老哥肯定兜着,待会儿老哥就去找上官说这个事儿去!” 白拿钱的事儿,傻子才不干! “老哥不用着急,梧桐里是我的,我不点头,谁去都站不住脚!” 张楚笑呵呵的说道,语气中充斥着一股子强大的自信,“有些事情,我得先跟老哥商量好,老哥觉得没问题,咱们再作决定。” “老弟尽管说,只要老哥能做到的,绝不含糊!” “等的就是老哥这句话第一点,老哥去梧桐里,我肯定是双手欢迎,但去了,就一定要站住喽,别过去我哥俩还没过上几天好日子,上边就把你弄走,换一个愣头青来梧桐里指手画脚,这样个搞法,你不爽,我也麻烦!” 秦振纲思索着点头道:“老弟说得在理,不过老哥在郡衙厮混一二十年也不是白混的,只要老弟的弟兄们不给老哥添乱,就没人能挤走老哥!” “这一点老哥不用担心,梧桐里我说了算,你过去了,每天只需要喝喝茶、逛逛街,要有兴趣,找几个娘们儿玩一玩也是小事一桩!” 说到这里,张楚和秦振纲都露出了一个男人都懂的笑容。 “第二点,我想要开放梧桐里的宵禁当然,不是正大光明的开放,只是想请巡夜的弟兄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事儿还请老哥务必找上官替小弟疏通一下!” 他说得轻巧,只当这是一件小事儿。 但想到秦振纲听了,却深深的皱起了眉头:“老弟,不是老哥推脱,但开放宵禁这事儿,真的是极为麻烦。” “哦?” 张楚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怎么个麻烦法儿?” 秦振纲四下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说道:“宵禁这事儿,不单是归我们管,城卫军也有权管辖,所以,光老哥这边去疏通没用,城卫军那边,老弟也得想办法去打点。” “城卫军?” 张楚慢慢皱起了眉头。 这事儿的确很麻烦。 简而言之,秦振纲他们这一系的官吏,是归那位郡贼曹王大人管,而城卫军,乃是郡兵曹陆大人的人马。 那两位现在只怕都憋着劲儿准备斗法呢,怎么可能让他张楚,一人踏两条船? 但开放宵禁,是不夜坊规划的重中之重,这一点若是做不到,不夜坊的经济效益,至少得打个对折! 也不怪他以前不重视这件事。 现在是和平时期,宵禁制度虽然一直都在执行,但管制力度极小,像他黑虎堂的弟兄,长期晚上喝醉了酒满街乱窜,也没见谁出来管过他们。 “城卫军那边,小弟自会想办法去疏通,老哥你只管想办法替小弟疏通你们的上官放心,该有的孝敬,小弟不会短了老哥一个大钱。” 秦振纲松了一口气儿,点头道:“没问题。” 第141章 再至梁宅 马车平稳的驶向梧桐里。 张楚坐在马车,思索着该如何摆平城卫军。 他在不夜坊投入了大量的人力和物力,如今只差临门一脚了,他不可能因为一个城卫军就罢手! “大柱儿!” “楚爷。” “传骡子算了!” 张楚话说到一半就又是咽了回去,觉得这么大点事儿就让骡子亲自跑一趟,有点太不拿村长当干部了。 他弯下腰从马车的座椅下取出一张白纸和一节炭笔,“唰唰唰”写下一行字后,用信封装好,递出车窗,“派个弟兄,把信送到骡子手上。” “是,楚爷!” 车窗外的大柱儿双手接过信封,转身就安排了一名弟兄去送信。 马车驶入城西,很快就到了牛羊市场。 张楚端坐在密闭的车厢内,不知道是嗅到了空气中飘荡的牛屎羊屎味儿,还是心有所感,他忽然撩起窗帘望了一眼。 这一眼,恰好望见了行往梁宅的岔路。 他心下一暗,轻声道:“转向,去梁宅。” 大柱儿担忧的看了一眼车厢,想劝自家堂主两句,话到了嘴边又不敢说出口,只得朝驾车的弟兄一挥手,指挥马车向梁宅驶去。 “吱呀。” 张楚轻轻推开梁宅的大门,走了进去。 绕过玄关。 熟悉的庭院映入眼帘。 并没有如他所料的那般衰败。 就见庭院里桂花树已经开始长叶子了,嫩嫩绿绿的,很有春天的味道。 青石地板洒扫得干干净净,看不见任何的废屑,墙角砖缝里也没有青苔或杂草。 朱红色的客厅门窗茶洗得发光,没有半分灰尘沉积 一切,都还和以前一模一样。 仿佛。 下一秒钟,小老头就会支着拐杖走出来,一脸嫌弃的看着他说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张楚鼻头一酸,视线中浮起丝丝水雾。 小老头死的太惨了。 惨得他无法释怀 他也一点都不习惯,来了牛羊市场,却无法找他老人家拌了两句嘴。 在这座宅院之外。 他是很多人的大哥。 他是几个人的手下。 他是两个人的丈夫。 他们信任他、依赖他、尊敬他。 他得端着、他得绷着、他得稳着。 哪怕刀子都砍到他门面了,他都不能露出一丝软弱! 唯有当着小老头的面。 他还能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毫无顾忌的耍贱、耍赖 连他娘,他都有太多太多的东西瞒着她。 现在,唯一一个能让他觉得自己还是个宝宝的人,没了。 当一个人最后的依靠都失去时,他便开始长大。 “楚爷,这座宅子是知秋嫂子在打扫,她每过两天就会过来一次,还不让弟兄们告诉你。” “她说您是个念感情的人,万一哪天过来,见到这间宅子荒了,心里肯定会很难受” 大柱儿站在张楚背后,低身道。 张楚的眼泪没忍住,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他没回头,淡淡的“嗯”了一声,“出去候着,我不叫人,谁也不许进来。” “是,楚爷。” 大柱儿躬身退了出去,带上了大门。 张楚在院子前站了很久。 好半晌后,他才慢慢走到梅花阵下,轻轻一纵身,跃上了梅花桩。 他扎起马步,体内平缓运行的磅礴血气,霎时间就了起来。 他慢慢的闭起双眼,耳边似乎又回荡起小老头苍老的声音。 “噤声,平复气息,不可乱。” “武道三境九流。” “力士境,筋骨健,气血如山,龙虎相济足!” “气海境,气如海,万邪不侵,只手断江河!” “飞天境,意通天,浩然长存,永恒一念间!” “力士境!” “九流练肌、累明劲,凝力如锥、凿穿金石!” “八流练髓、掌暗劲,白炼精铁,化柔绕指!” “七流练腑,融化劲,明暗交汇,刚柔并济!” 严格意义上来讲,张楚的金衣功踏入第三层境界之时,便已经练肌大成。 九品练肌,练的是肌肉对血气的容纳。 用科学来诠释,那就是通过特殊的锻炼方式,不断增加单个肌肉细胞能容纳的血气数量。 道理就煮饭一样。 明明只有一碗米,加上水,再经过高温,却能煮出三碗饭。 米粒的数量没有增加,增加的是,是米粒的质量和体积。 人的细胞和米粒一样。 每个人的细胞数量,其实都大同小异。 之所以健美先生的肌肉会很大块,而不经常锻炼的人,肌肉却几乎看不出来,不是因为健美先生的肌肉细胞比较多,而是他的肌肉细胞吸收了足够的营养之后膨胀了。 肌肉越强健的人,绝对力量越强。 同理。 肌肉蕴含血气越多的人,绝对力量越强! 张楚全身的肌肉,早就在练金衣功不断以血气辅助肌肉,抵抗铁砂高温的过程中,被血气冲刷得已经到了九品的极限。 毕竟金衣功的本质,其实是辅助武者练肌刀枪不入的特效,才是副作用。 而张楚之所以在金衣功大成之时就踏入八品,是因为他的血气总量该不够。 他浑身的肌肉,还需要一点点时间,来适应最大的血气承受量。 这一点,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二十多个大肉包子所化的热流,因为张楚自身的血气处在巅峰状态,而沉积在张楚的四肢百骸中。 此刻张楚一运转桩功,血气自然开始消耗。 他如今的筋骨,已经被桩功打熬到了极致,继续练桩功消耗极小,收获也极小这也是他为什么会放弃以桩功替代睡眠的习惯。 真的不是贪恋和知秋的那点鱼水之欢。 真的,一定要相信张楚! 此刻血气一消耗,沉积在他体内的热流,就争前恐后的补充到血气里。 如此一来,他的血气不但没有因为消耗而减少。 反倒因为他今天早上习惯性吃得太多,而不断攀向更高的高峰。 这本不是什么好事。 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他很快就会流鼻血。 意外就意外在,张楚思及梁重霄,回想起了梁重霄的教导。 第142章 入八品 张楚的意识一直都清醒的。 他早就过了必须依靠观想法来催动血气运转的段位了。 所以他体内的血气一开始膨胀,他就察觉到了。 武者对自身的血气的感应,是极其敏锐的。 他准备收了桩功。 但很快他就发现,血气膨胀之后,身体竟然没有肿胀感。 这代表什么? 这代表他体内的血气,远远还没有达到上限! 他索性就放弃了收功的想法,任其发展。 反正顶多不过是流鼻血而已 “明劲。” “暗劲。” 张楚回忆着小老头的教导,思索着这两种力道的区别。 依照小老头的说法,明劲和暗劲,应该是一刚一柔两种截然不同的运劲方式。 张楚用他那贫瘠的科学知识来理解,觉得明劲应该是就是大动作产生的惯性力,或者说是加速度。 例如同等体重、同等力量的两个人,一个原地不动,一个以博尔特创世界记录的速度撞上去,绝对能轻而易举的将其撞飞。 而暗劲,应该是小动作控制某个部位短暂爆发绝对力量。 感觉就有点像用手榴弹,拔下拉环儿随手扔出去,不带丝毫烟火气息,然后嘭! 嗯,这已经不是物理知识了,而是化学知识。 一明一暗! 一刚一柔! 一动一静! “如果说,明劲讲究的是一个冲字儿。” 张楚若有所思的暗道:“那暗劲讲究的应该就是一个爆字儿!” “但九品就已经能全身力道凝聚于一点,一拳轰出要怎样才能一拳打爆炸性的伤害呢?” “爆” 张楚在心头反反复复的咀嚼这个字儿。 这个时候,他真特别想念小老头。 若他老人家还在,或许只需要轻飘飘的一句话,他便能一脚跨过九品和八品的门槛。 他生长的那个世界,很多人学生时代都听过这样一句名言:天才,是九十九的汗水,加百分之一的灵感。 许多人在听到、看到这句话后,都如获至宝,甚至奉为人生座右铭。 但许多人都不知道,这句话名言的后边,还有半句,那半句,才是这句名言的精髓所在。 “但那百分之一的灵感才是最重要的,甚至比那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更重要。” 张楚现在就是已经有了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就差那百分之一的灵感。 “爆” “火药爆炸来源于一系列我不知道的化学反应。” “力量要爆炸,显然不可能有火药爆炸那么复杂,血气也模拟不出那么复杂的化学反应。” “难道是压缩?” “将大量的血气压缩成一点,一次性释放出去?” “这是脱离了肢体,纯粹的血气超控技巧?” 书到用时方恨少。 张楚绞尽脑汁的思考了许久,才得出了这么一个不知是正确、还是错误的结论。 “先试试再说吧!” 适时,沉积在他体内的热流全部转化成血气,张楚终于感受到体内有一丝丝肿胀就好像吃撑了一样。 他纵身跃下梅花阵,立于一根梅花桩前,伸出一只砂锅大的拳头,大量无处安放的血气在他的调动下,争先恐后的向他的拳头汇聚。 拳头迅速传来肿胀感。 他强忍住一拳轰出去的冲动,继续调动更多的血气涌入拳头。 含而不发! 如同羽箭搭上弓弦,不断的张弓,再张弓! 弓弦已绷到极致、弓臂已经“吱吱”作响! 直到他感到即将弹压不住了,他才终于罢手,慢慢的将拳锋抵住梅花桩,轻轻一震。 澎湃的血气喷涌而出! “嘭!” 一声巨响,人头粗的木桩当场崩裂成两段,一节木头高高扬起,落到的庭院中间! 路子对了! “这种感觉” 张楚品味着刚才血气陡然喷薄而出的感觉,身体一翻,就地打起了黑虎拳。 黑虎拳招式古拙、势大力沉,最是刚猛。 然而此刻一套黑虎拳在他手中打出来,却好似弱风抚柳,轻飘飘的不着半分力道,且速度极慢。 但诡异的是,他的拳脚明明是轻飘飘的落到了木桩上,却打得深埋进地底的粗大梅花桩一阵阵剧烈的震颤,连夯实的黄泥地面都裂开了。 却是张楚不再追求一次性轰出太多的血气,转而压缩小股的血气,反复把握方才血气喷涌时那种不动则已、动则雷霆万钧的爆炸感。 只是黑虎拳毕竟是一路刚猛的拳法,他此刻以这种阴柔的打法来打,总觉得十分别扭,很难把握住那种爆炸感! 他心头念头一转,手下的黑虎拳一收,瞬间就变成了另外一路拳法。 一路在华夏国民度极高,无论男女老少,哪怕没学过,也肯定会一两手的拳法:太极拳! 张楚也没学过太极拳。 但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么? 况且他也不需要完整的太极拳拳谱,只需要几式散招,来助他把握暗劲的感觉。 野马分鬃、白鹤亮翅、右揽雀尾。 再接野马分鬃。白鹤亮翅、右揽雀尾 他也不管连贯不连贯,就紧扣着这三式他记得的散招反复演练。 他的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轻。 如潮涨潮落、云卷云舒,透露出一股风轻云淡的恬静之意。 他的确没学过太极拳,但以他现在的武学造诣,哪怕是初学乍练,也不会比那些沉浸太极拳数十年的太极拳师差! 如果以实战才是检验武学高低的唯一标准来论,一百个太极拳师,也打不过他一只手! 和他轻飘飘的拳脚截然相反的是,他体内的血气激荡如山洪暴发,一浪接一浪、一浪高过一浪、一浪凶猛过一浪。 在这种情况下,他几乎不用去刻意压缩血气,血气流转到他手脚的时候,已经足够雄浑、凝练。 一刻钟后,他福至心灵,身形一跃而起,轻飘飘的一掌拍在一根梅花桩上。 “嘭。” 一声巨响。 梅花桩好似爆竹一般,陡然炸成了漫天木屑。 张楚稳稳落地,看了一眼只剩他腰身高的断裂梅花桩,感受着手骨泛起的触电般的酥麻之意,久久无语。 半晌,他忽而转身,面对客厅徐徐跪倒在地,叩首道:“弟子谢师傅指点。” 大离启明十五年,二月初二。 张楚二十二岁,入八品! 第143章 此路不通 翌日。 骡子至堂口,拜见张楚。 “楚爷,这就是城卫军西门守将程璋的资料。” 他双手将一摞文书呈给张楚。 张楚接过文书看了一眼,随手放到手边的茶案上,笑道:“怎么?一夜没睡?” 骡子揉了揉熊猫眼,打着哈欠道:“眯瞪了一会儿。” 张楚:“还是血气不足啊,你血影卫的工作是要抓紧,但你的武道修行也别丢了要不,后边你血影卫就搬到堂口来吧,没事儿的时候,我还能助你练练桩功。” 骡子有些意动,但认真思忖了一会后,又遗憾的摇头道:“还是算了吧,血影卫里许多弟兄都见不得光,堂口这边人多眼杂,不适合血影卫扎根。” 张楚想想,觉着骡子的话很有道理。 他在派人盯着其他帮派,其他帮派肯定也在派人盯着他,血影卫的弟兄跟他走得太近,的确不大合适。 “成吧,等血影卫上路了,你就放一放,每天来找我练一两个时辰的桩功只要入了九品,你就可以独自修行了!” 骡子闻言,圆圆的脸上不由的浮起了几分憨憨的笑意,抱拳道:“那敢情好!” 张楚也笑着点了点头。 他拿起茶案上的文书,悠然的慢慢翻阅,同时头也不抬的轻声道:“说说你对此人的了解罢。” 语气中,有几分考校的意思。 骡子不怯场,开口就道:“程璋,现年四十三岁,出身镇北军百夫长,于城卫军内升迁十余年,今为锦天府城西守将,掌一千城卫军,此人为家史,为郡丞手下主簿,膝下育有一女三子,长子尚未束发,于官学求知。” “此人贪财好色,干过不少强抢民女的勾当,他管辖的西城门,入城税和骡马税也是锦天府四城门中最高的,城中行商多有怨言,但此人极重袍泽之情,在城卫军中多有仗义疏财之举,风评不错。” “要拿下此人不难,只需从财色二字下手,他必入彀!” 他侃侃而谈,从程璋的出身、家世,讲述到此人的性格、爱好,再到解决的办法。 条理清晰、有理有据,已有几分间谍头子的风采! 他在说。 张楚也在看。 资料上程璋的生平、家世,以及作风、爱好,都和骡子说得分毫不差。 但资料上有一个细节,骡子没注意,或者注意到了,没放在心上。 他注意到了 这一个细节,直接推翻了骡子给出的解决办法! 资料上写着,程璋和前任郡兵曹庞治是儿女亲家。 程璋的大女儿,嫁予前任郡兵曹庞治的次子为平妻。 也就是说,这个程璋,是前任郡兵曹庞治的心腹。 还是那种主动舔上去的心腹 所谓平妻,不过就妾的另一种说法。 嫁的还是前任郡兵曹庞治的次子。 足见这个程璋为了往上爬,有多不要脸、多不择手段!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他能为了往上爬这么不要脸、这么不择手段,也足见此人的权力欲望有多重! 如今新任郡兵曹陆安狄陆大人上位,他只怕谨小慎微,力求保住官位还来不及呢,如何还敢在陆大人想下口的蛋糕上刮一层奶油? 张楚敲击着座椅的扶手,皱着眉头陷入沉思。 就目前看来,不夜坊要开放宵禁,绕不过郡贼曹和郡兵曹这两尊大佛的任中一位。 而这两尊大佛,现在都在暗中积蓄实力,为争夺锦天府帮派界这块大蛋糕斗法。 他张楚的黑虎堂,以及即将开业的不夜坊,都在锦天府帮派界这块大蛋糕内。 按照正常人的思维,抢食儿这种事儿,那肯定都是我若吃不到,那就宁可毁了,也绝不能让对方吃! 那是资敌! 这种局面下,即使张楚彻底倒向这两尊大佛中的任中一位,也没可能在他的支持下,强行顶住另一方的压力,开放不夜坊的宵禁。 因为说破大天去,维持锦天府的宵禁制度,都是他们的官位职责,谁也没有权利,剥夺另一方对宵禁制度的管辖权。 除非 这两尊大佛的顶头上司,郡尉聂犇聂大人出面给他站台! 但那位聂大人,无论是官位,还是武力品级,对现在的他来说,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大人物,怎么可能出面给他站台? 而他张楚,不过是一个混帮派的小人物! 张楚苦思冥想许久,也未想到什么解决的好办法。 他揉着太阳穴闭目休息了一会儿,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 我是走不通那位郡尉聂犇聂大人的门路,但他子女的门路呢? 他张楚本质上是什么人? 帮派中人? 武者? 不是,都不是! 他本质上,是富二代啊! 富二代最擅长干什么事儿? 经营企业? 扯淡! 十个富二代,九个都是只会花钱的败家子儿! 富二代最喜欢干的、最擅长干的,是混圈子! 只要是有点高度的年轻人圈子,就没有他们这些人混不进去的! 无论是玩车,玩表,还是玩游艇、玩女人,只要他们这些人想进去,那他们就一定能成为这个圈子的主流! 凭什么? 因为他们穷的只剩下钱了啊! 而他现在,也不是很差钱啊! 难道说以他张楚的眼界和底蕴,还混不进一个连世界都没有观过的衙内圈子? 想到这里,张楚一抖手,磅礴的血气席卷而出,瞬间就将手里的资料震成漫天纸屑。 未入八品前,他决计是做不到这一手的。 骡子瞪大了眼睛,吃惊的看着张楚。 张楚却是轻松的拍了拍手,道:“不用再调查这个人了,明天把郡尉聂犇,聂大人的资料送到我手中,重点是他有几个子女,哪个最受宠,现在人又在何方记住,要隐蔽,不要让人察觉到!” 骡子一揖到底:“是,楚爷!” 顿了顿,张楚又想起一事来,随口问道:“柴火帮那边怎样了?” 骡子:“属下昨日才将消息捅到丁立那里,他现在还未有什么动作,属下会持续跟进的。” 张楚想了想,问道:“丁立知道消息是我们捅给他的么?” 骡子摇头:“不知道。” 张楚笑道:“那就让他知道我又没带红领巾,做了好事干嘛不留名!” 骡子不知道红领巾是什么东西,但不妨碍他领会张楚话里的意思,当即就点头应下。 第144章 例钱(月票加更) 骡子走后没多久,大熊就押着几口大箱子进来了。 “楚爷,这是上个月的例钱,属下已经清点过账目,数目合得上。” 几口大箱子打开,白花花的银锭晃得张楚眼睛眼花。 “多少?” 他轻轻合上茶碗,问道。 大熊张口禀报出一个准确的数字:“五千一百二十三两!” 张楚心头早就有一个大概数字,但此刻听了大熊的汇报依然忍不住的感叹,偏门生意果然才是最赚钱的行当。 这五千一百二十三两里,有三千四百多两,都是波澜胡同赚的钱。 剩下一千六百多两里,还有好几百两都是各个地盘上的商户上缴的保护费。 真正的正行生意赚得钱,决计不会超过一千二百两。 一千二百两也不少? 黑虎堂整堂上下,可是有近五百号精壮的汉子! 均摊到每一个人的头上,相当于一个精壮的成年汉子,一个月才挣了二两多银子。 这也就是他为什么这么执着的一定要把不夜街做起来。 一门单调的波澜胡同,就已经这么赚钱了! 一条集中了吃喝(嫖)赌的商业街,该有多赚钱? “波澜胡同赚的钱,给总舵交七成!” “其余生意赚的钱,给总舵交三成!” “你算算,我们该给总舵交多少钱!” 张楚又端起了茶碗儿,继续喝茶。 大熊转动着眼珠子默算了一会儿,很快就放弃了,转身步出堂外,唤了一个手里拿着算盘的老头儿进来。 老头儿躬身走进大堂,在大熊的指示下,拨动算盘噼里啪啦的算了一小会儿,报出一个数字:“禀报堂主,三千零八十二两。” 张楚闻声,有些肉疼了叹了一口气,说道:“凑个整,三千两,大熊,备车,我亲自带队送钱去总舵……下次让底下的大哥们交银票,别特他娘的交现银,麻烦!” 五千一百两。 刨去给总舵的三千两。 他自己手里也就只剩两千一百两。 这其中还包括了血衣队、血刀队、血影卫这三支人马,近百号人的例钱和开销。 真正能落到他手里的,不会超过一千两! 真穷啊! 大熊听出了自家大佬语气中肉疼之意,憋着笑着躬身道:“是,楚爷!” …… “叮叮叮……” 马车行至青龙帮总舵。 张楚从马车上跳下来,大熊立刻指挥血衣队的弟兄们,从他的马车上将银子卸下来。 总舵守门的帮众们见了张楚,都笑嘻嘻的迎上来,七零八落的拱手道:“张堂主,可有日子没见您来了,帮主今儿早上还念叨您呢!” “帮主念我啥?” 张楚一挑眉,“不会是骂我吧?” “哈哈哈……” 守门总舵帮众们齐声大笑。 张楚一看他们这模样,就知道侯君棠肯定是骂他了。 当即脸色一黑,一挥手,领着大熊他们大步往总舵内行去。 一行人抬着三口大箱子,笔直进入总舵大堂。 早有总舵帮众,前去禀报侯君棠和柳乾坤了。 大熊他们放下箱子后,向张楚行了一礼,转身退出了总舵大堂。 张楚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大堂内,喝着送上来茶水,安心等待侯君棠前来。 他等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等来的却不是侯君棠。 而是柳乾坤。 他一踏进大堂,张楚就连忙起身向他行礼,“属下参见柳帮主。”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张楚发现,自己竟然能清楚的感应到柳乾坤体内的血气运转痕迹。 以前他看这只老狐狸,就如同雾里看花,知道他肯定是入品武者,但一直都感应不到他体内的血气运转痕迹。 他暗自皱眉,心道这青龙帮的实力,远没有他想象中的强啊! 侯子正、赵四海、铁鹰、刘五,这四位长老都是九品武者,这他早就知道。 但他一直以为,侯君棠和柳乾坤,怎么着也得是八品! 毕竟青龙帮也是城西的老字号大帮派了,一个帮派的帮主和副帮主,不可能太弱。 然而他现在初入八品,竟然就能清楚的感应到柳乾坤体内的血气运转痕迹了。 这这意味着什么? 柳乾坤,不是八品! 堂堂一帮副帮主,连八品都不是……青龙帮就算人再多,又能强到哪里去? 他心头暗自嘀咕,面上却未露出半分异色。 柳乾坤也没看出张楚腹中在诽谤他,一进大堂就虎着脸喝骂道:“还道你小子翅膀长硬了,想飞了,没想到你还知道来总舵看看我们这些老家伙啊?” 他是有资格骂张楚的。 既因为他副帮主的身份。 也因为他比张楚年长了近两轮的年级。 倚老卖老,莫过于是。 张楚笑道:“柳帮主哪里的话!我忘了谁,也不能忘您和帮主啊!” 柳乾坤嗤笑了一声,目光扫过堂内的三口箱子,问道:“这就是你黑虎堂上个月的例钱?” 张楚连忙点头道:“是的,柳帮主,拢共三千两,全在这里了!” 说着,他上前一一打开三口箱子。 一锭锭白花花的银子落入柳乾坤的眼中,照亮了他浑浊的眼珠子。 他心下顿时也有了和张楚一样的感慨……捞偏门,真他奶奶的赚钱啊! 以前他青龙帮,三个堂口每个月上供的例钱加在一起,也不到一千两! 现在,光一个黑虎堂,上供的例钱,竟然就已经有三千两这么多了! 他心头满意之极,面上却冷着脸道:“怎么才三千两,你不知道我们还要给王大人那边送钱么?” “柳帮主,都在这里了!” 张楚拱着手叫苦连连:“波澜胡同上个月的盈余,拢共也就三千两,我黑虎堂也还有那么多弟兄等着吃饭呢,我总不能全送给王大人,让底下的弟兄全喝西北风吧?” 柳乾坤哪里信他的鬼话? “不够,成大方以前一个月至少就要给王大人送四千两银子,你总不能指着我们总舵既给你小子顶了缸,又给你贴钱吧?” “再交一千两过来!” “不然,王大人那边你自己去摆平!” 他说的绝对,仿佛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张楚一听,顿时暴跳如雷:“再送一千两?他怎么不去抢?” “没有!” “别说一千两!” “就是十两,我也拿不出来!” “如果他王大人真嫌钱少,了不起我把波澜胡同还给他就是!” “我不做了还不成吗?” 柳乾坤狐疑的打量他,对张楚的话,他表示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真拿不出来?王大人若真不满意,执意要收回波澜胡同,我和帮主可都没法儿帮你说情!” “真没有!” 张楚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架势,“以后也不可能有,超过这个月这个数儿,谁爱接手波澜胡同谁接手,反正我是不愿意再当冤大头!” 就像柳乾坤不相信他说的话一样。 他也不相信,侯君棠会真给那位郡贼曹王大人送三千两银子! 当初议定这事儿的时候,他就觉得侯君棠一口价交七成,有点太过于干脆了。 回去琢磨了很久之后才觉得,自己肯定是被侯君棠给忽悠了。 如果真没有中间商赚差价,侯君棠为什么不让他直接把钱送到那位王大人手里? 他吃饱了撑得才来费手脚,替他张楚转一道手。 侯君棠见他说得光棍,也就不再逼他了,勉为其难道:“成吧,那待会老夫再替你去跟帮主说说,让他去王大人那里替你求请。” 他退步了。 张楚反倒不干了。 “别!” “您不用求帮主去替属下求情!” “干这种大茶壶营生,都快把我老张家祖祖辈辈儿的脸都丢尽了,要是挣着钱了,那也就罢了,挣钱嘛,不寒颤!” “但您说,丢了人,还不挣钱,那我还干鸡毛啊!” “他王大人真要嫌钱少,干脆直接派个人来接手梧桐里。” “我保证把我黑虎堂的弟兄全撤走,还他一个干干净净的波澜胡同!” “这鸡毛营生,老子不干了!” 嗯,反正波澜胡同很快就只剩下胡同,没有波澜了。 他这番话,可把柳乾坤给噎住了。 他能说什么呢? 真让这个犊子把好不容易才打下来的波澜胡同还回去? 吃亏的是谁? 是他张楚吗? 明明是他们青龙帮啊! 可这话头儿又是他挑起的,总不能让他老人家把自己说出来的话,给舔回去吧? 我柳乾坤不要面子的吗? 他吭哧吭哧的憋了好久,脸都憋红了,才说出了一句:“年轻人不要太气盛,那王大人的东西,能是说要就要,说还就还的吗?” 张楚一拱手,“不气盛,那还是年轻人吗?就这样,告辞!” 说完,他一挥大袖就气咻咻的往总舵大门外行去。 柳乾坤望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后化成了一声憋屈的长叹。 张楚的背影刚刚消失在总舵的大门内,一袭青衣如碧湖的侯君棠就出现在了大堂门外。 他眺望着张楚离去的方向,不住的皱眉,疑心是自己的感应出错了。 张楚三个多月前才踏足九品,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晋升八品? 八品是那么好进的吗? 柳老二四年前就一只脚踏进八品了,到如今都还卡在八品的门槛上。 张楚又不什么高门大阀的核心子弟。 他刚想到柳乾坤,柳乾坤就走到他身边,略有几分忧虑的低声道:“咱们是不是把这小子逼得太紧了?王大人那边都已经说了每个月只要两千两,他黑虎堂还有那么多弟兄要养活……” 侯君棠拍了拍老兄弟的肩头,笑道:“你还真以为这小子舍得(妓)院这个聚宝盆?” 柳乾坤一愣,不由的说道:“看他刚才那个态度,不像是作假啊!” 侯君棠笑吟吟的说:“他是没有作假,但他说的是还波澜胡同,又没说过要连同(妓)院这门生意一起还……据我所知,这小子最近正上蹿下跳的忙活着把波澜胡同的(妓)院搬到梧桐里呢!” “黄口孺子!” 柳乾坤大怒,破口大骂道:“安敢欺我耶!” 第145章 七品郡贼曹 数十总舵帮众,簇拥着侯君棠的马车往城中心行去。 他没有骗张楚,他是真要给郡贼曹王大人上贡的。 不只是张楚的波澜胡同。 在张楚打下波澜胡同之前,青龙帮就已经每个月定时给王大人上贡了。 事实上,不只是青龙帮,锦天府内所有帮派都要给这位主管刑狱的王大人上贡。 俗话说胳膊拧不过大腿。 和郡贼曹王大人这根又粗又长又黑的大腿相比,锦天府内的众多帮派,连脚趾都算不上! 充其量,不过是脚指甲。 多你不多、少你不少,若是敢不识时务扎进肉里,抡起指甲刀剪掉就是。 反正只要脚趾还在,就总能长出新的脚指甲。 心不甘? 情不愿? 范不着! 你要能坐上郡贼曹的位子,锦天府内的所有帮派,也会向你上贡。 马车穿过一条又一条街道。 绕过一条又一条巷弄。 终于来到了,王宅的后门! 做了婊子,也忘立牌坊,为官者的基本操作而已。 马车停在狭窄的后巷里,一名总舵帮众熟门熟路的上前,抓起赤铜门环,有节奏的轻轻扣响三次、重复两遍,然后就退到一边静静等候。 依照他以往的经验,王宅里的那位老管家很快就会来开门,让他们将银子送进去。 但这一次,他却是一等再等,迟迟不见有人来开门。 他疑心是他方才敲门的声音太小,宅子里的下人们没听见,踌躇着再次上前抓起赤铜门环。 “铛,铛铛。” “铛,铛铛。” 赤铜门环再度有节奏的敲响八声。 然后这一次,依然没有人来应门。 这名总舵帮众无法,只好转身行至马车旁,躬身道:“帮主,没有人应门。” 侯君棠挑起车窗帘,凝眉望了一眼王宅的后门。 王宅里静悄悄的,宛如一座空宅。 他心下有些疑惑。 自他在城西立下青龙帮后,便月月向这位王大人上贡,一晃四年有余,一直相安无事。 这还是第一次出问题。 他沉吟了几息,放下车窗帘镇定的轻声道:“派个弟兄去郡衙打听一下王大人的近况。” “是,帮主!” 很快,几名总舵帮众就脱离了车队,向郡衙所在的方向行去。 侯君棠坐在马车上,闭目静静等候。 几名总舵帮众这一去,便是大半个时辰。 以侯君棠的养气功夫都快等得不耐烦时,终于有人回来汇报:“帮主,打听清楚了。” 侯君棠隔着车窗帘,简洁有力的沉声道:“说!” 然而汇报之人却是先看了看周围的众多帮中弟兄,压低了声音说道:“帮主,这个消息,不便外漏。” “上车!” 侯君棠毫不犹豫的轻声道。 “是,帮主!” 汇报之人对着马车一揖到底,而后跳上马车,钻进了车厢里。 “禀帮主,据属下从郡衙陈主簿处打听来的消息。” “王大人的大兄,镇北军定远将军王宁远,已被刚刚归家的冠军侯府世子捉拿下狱,罪名是养寇自重,此事或将牵连王氏一门,郡守狄大人,已将王大人圈禁,等待冠军侯府的示罪文书下达后,再对其酌情处理。” 若是张楚在此,听到此番话肯定立刻就会反应过来,知道自己错估了锦天府高层博弈的局势。 不是前任郡兵曹庞治庞大人太软弱。 也不是现任郡兵曹陆安狄陆大人太强势。 而是郡贼曹王大人自身出了问题,破鼓万人锤、墙倒众人推而已。 这就是地位层次的问题了。 以张楚如今的地位,顶多也就能接触到郡贼曹、郡兵曹这个层级的大人物,能获得的情报消息,依然有很大局限性。 而侯君棠作为一帮之主,又身具七品力士的武力,已经能接触到更高一个层级的大人物,能探听到的消息,自然比张楚要更加的精准和详尽。 这就好比股市。 那些韭菜一般的散户,常常根据一些捕风捉影的所谓“内幕消息”追涨杀跌,却常常赔的是倾家荡产。 而那些真正的大庄家,却能从种种烟幕弹中,分析出真正的内幕消息,进行精准狙击,赚得盆满钵满。 侯君棠听到这个消息,也是震惊得上身微微前倾,“消息核实过么?” “核实过,无误!” 汇报消息之人,笃定的回道。 侯君棠慢慢皱起了两道剑眉。 他首先想到的,就是王大人倒台,对青龙帮、对他的影响。 他都不用仔细盘算就已经笃定,锦天府的帮派界马上就会迎来一次地龙翻身! 他们这些帮派大佬,依附在王大人的羽翼下讨生活、向其上贡,并为其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小问题”,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们都是属于王大人这一系的人马! 比如去年的四海堂血战,他青龙帮,充当的就是王大人的马前卒,隔空与那位新到任的郡兵曹陆大人过招。 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 王大人一旦倒台,新任郡贼曹上位后,肯定会清算他们这些身上打着前任郡贼曹烙印的人马,腾出地盘安插自己的人马。 哪怕新到任的郡贼曹,能接纳他青龙帮投效,贡钱的数目,肯定也会像印子钱一样,利滚利的翻上好几番。 无论是哪一个结局,无疑都不是侯君棠想看到的。 但此事乃是由冠军侯府,一手主导,连郡守狄坚狄大人,都得看冠军侯府的眼色行事,他侯君棠,不过一介上不得台面的帮派中人而已,又有什么能力,去改变王大人的结局呢? 改变不了这个结局。 他就必须要面对新任郡贼曹上任后的那两个结局! 要么被动的等着被清算。 要么主动送上门被敲骨吸髓。 二选一! 侯君棠的脸色有些难看,他挥手屏退了马车中的帮众,头疼的抬起双手慢慢揉动涨痛的太阳穴。 强如他这等的七品武者,此刻竟然也有了张楚和赵昌辉曾有过的感悟:弱小即使原罪。 他若是六品气海大豪,王大人倒台又怎样? 无论是谁成为新任郡贼曹,只要没蠢到脑子被门夹过,就绝对不会因为一点点细枝末节,去和一位六品气海大豪过不去! 说到底,郡贼曹也不过就是七品武者的官位! 他侯君棠若能入官府,他也能坐得这郡贼曹之位! 思及此处,侯君棠涨痛的脑仁忽然一阵清明。 他低下头望了一眼身前的三口大箱子,沉吟了片刻,忽然撩起车窗帘道:“掉头,去聂府!” 驾车的帮众愣了愣,不明所以的小声问道:“帮主,哪个聂府?” “这锦天府内,还有几个聂府?” “当然是郡尉聂大人的府上!” 第146章 男女那点事儿 第三天。 骡子亲手将郡尉聂犇的资料,送到了张楚的手上。 张楚慢慢翻阅资料,还未看完,他的眉眼间就浮起了一丝丝喜意。 聂犇的确有一个儿子。 岁数还和他相当。 正是他下手的最好对象! 而且这位聂公子的兴趣爱好,他也是极其喜欢的……喜欢乔装打扮为百姓打抱不平! 喜欢乔装打扮好啊! 喜欢为老百姓打抱不平也好啊! 操作空间多大啊! 还不会太着痕迹。 虽说即使是当舔狗,他也有信心能舔的那位聂公子通体舒坦,一日不见他就浑身难受。 但人和人交往这事儿,第一眼其实就能决定很多东西。 如果张楚一开始就是以一条舔狗的嘴脸,出现在那位聂公子面前,那么,在他的实力和地位超越他爹聂犇之前,他在那位聂公子的面前,不可能直得起腰杆。 能做个人,谁踏马愿意做条狗啊! 这位聂公子的活动区域,主要在南城那边,资料上说,他在那边还闯了一个“玉公子”的雅号儿,去青楼玩完都可以不给钱的那种。 张楚看完资料后,随手将其震成一地纸屑,问道:“南城那边是有什么高雅的乐子么?比如清倌人,琴棋书画之类的?不然这位‘玉公子’怎么老喜欢往南城钻?” 骡子回忆了一小会儿,回道:“诗社算么?” 张楚:“什么诗社?” 骡子:“一些官吏家的小姐和城里几个富户家的小姐,在那边弄的一个过家家的玩意,听说是经常会请一些读书人去过去吟诗作对,还有彩头。” 张楚一拍手,笑道:“这就说得通了……到底是年轻人啊,跳来跳去,追求的也无外乎就是男女那点事儿!” 他心头已经有主意了。 …… 同一时间。 牛羊市场内,一个破衣烂衫的懒汉,正在当街殴打着他的婆娘。 “当家的,当家的,这是咱家这个月的口粮钱啊,你给俺留两个吧……” “臭娘们儿,放手,赚这么点儿钱还收着藏着,都不够老子去赌档耍一把!” “呜呜……当家的,求求你不要再耍钱,家都快被你耍没了。” “呸,乌鸦嘴,真他娘的晦气……你不放手是不是?” “啊啊,当家的,别打俺,痛啊!” “叫你不放手!叫你不放手!” “呜呜呜,俺错了,当家的你别打俺……” 一根笤帚,在懒汉手里挥舞虎虎生风,得猛将挥舞大关刀似的。 而且这个泼皮也不管鼻子眼睛,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乱打……哪像是在打自己的婆娘,庄家户喂的猪羊,都舍不得这么下狠手打。 小妇人在地上打着滚儿,撕心裂肺的哭嚎着。 她身上穿的褐色粗布衣裳,打满了补丁,扔到路边乞丐都不稀得捡的,长发连根儿最便宜的铁发簪都买不起,用了一块灰不溜秋的麻布包裹着,裸露在外的手脚,瘦的几乎看不到肉。 四周的街坊邻居围着这夫妻俩,也没人上去劝。 有人搬了一根小板凳坐在门前看戏,有的磕着葵花籽嘻嘻哈哈的指指点点,还有的人,不无恶意的大声为懒汉叫好儿,让他趁早打死了账。 这个时代的民风,还远远没坏到老人倒地不敢扶、见义勇为反被讹的地步。 他们之所以这么的无动于衷,是因为他们劝得太多,麻木了。 这个懒汉叫刘麻子,也没个谋生的行当,成天游手好闲,不睡到太阳照屁股不起身,还一身的烂毛病。 抢他婆娘给别人浆洗衣裳挣来的口粮钱,就是他糊口的手艺。 当众殴打他婆娘,就是他彰显自己裤裆里还吊着一坨的方式。 只可惜了他婆娘花姑,前几年也算是牛羊市场这一片远近闻名的黄花大闺女,怎么就吃了猪油蒙了心,跟了这么个不是人生的杂碎玩意儿。 长街的另一头,刚长跑完回来,浑身还湿漉漉的李狗子,沉默的眺望着那个在地上打滚儿的小妇人。 “狗哥,咋的啦??看中那个小娘们了?” 跟在他身边的孙四儿,观察着自家大哥的脸色,猥琐的呲着一口大黄牙贱笑道:“要不要弟兄们去把她抢来,送到您屋里让您乐呵乐呵?” “啪。” 李狗子反手就一巴掌甩在了他的后脑勺上,打得这货往前一窜,险些栽到在地。 李狗子斜着眼珠子瞧他,目光中泛着冷意,“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就敢把堂主的话当做耳旁风!” 孙四儿察觉到他目光中冷意,心头一颤,连连摇头道:“没有没有,狗哥您误会我的意思的了,我说的是,花钱请她到您屋里,让她陪您……” 他话还没说完,李狗子就又斜了他一眼。 孙四儿瞬间就把已经说到嘴边儿的“耍耍”两个字儿,生生咽了回去。 他很怕李狗子。 不,不只是他怕。 整个黑虎堂,除了自家堂主身边儿的那几位大哥之外,没几个人不怕他。 他一直都李狗子的近身。 他知道的要比其他人多一点。 以前的李狗子,虽然也是个说翻脸就翻脸的狗脾气。 但远远没有现在这么心狠手辣。 是从那一次开始,他的脾气就慢慢变成现在这样的。 哪一次? 几乎被韩擒虎打死那一次! …… “几次了?” 就在孙四心头发虚的时候,忽然又听到自家大哥问道。 孙四儿一脸懵逼:“什么几次了?” “咱们见过几次这个杂种打他婆娘了?” 李狗子眺望着那个哭哭啼啼的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脸回屋的小妇人,头也不回的问道。 孙四儿闷着头想了想,回道:“光我记得的,就有三次了。” “哦。” 李狗子干巴巴的应了一声。 直到小妇人进了屋儿,他才又说道:“派个弟兄,去告诉那个杂种,婆娘,是用来睡的,不是用来打的,他要是个带把儿的爷们,就自己去挣饭吃,别他娘的成天没事儿拿自己的婆娘撒气。” 孙四儿听着他话,心头有些吃不准自家大哥这到底是看中了那个小媳妇儿,还是看中了那个懒汉,心下一犹豫,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多事了,就按照自家大哥的意思做吧。 “是,狗哥!” “走吧,回去练刀!” 李狗子转身,步伐略有几分僵硬的往梧桐里行去。 第147章 李狗子的爱情(上) 二月十五。 波澜胡同搬迁至不夜坊。 血衣队和血刀队的人马都出城拉练去了,这次的搬迁工作,由张猛手下的弟兄主导,半个黑虎堂为辅。 张楚担心出问题,亲自前去坐镇。 就见数以百计的莺莺燕燕,挎着自己的小包袱、打着遮阳的油纸伞,在大批黑虎堂帮众的簇拥下,拉着长队慢慢从波澜胡同往梧桐里行去。 消息一传去,整个锦天府帮派界,都被黑虎堂给震惊了! 大新闻! 大手笔啊! 不夜街规划,张楚对外一直保密。 别说其他帮派,就连他黑虎堂内部,都只有他的几员心腹清楚个中细节,其他大哥,或许听到过一点点风声,但绝对没人知道详细的规划。 如果知道,当初黑虎堂打下了波澜胡同和鞍马市场后,也不会有那么多大哥将自己在梧桐里的地盘,置换到波澜胡同和鞍马市场。 这些大哥,现在瞧着自家堂主的大手笔,悔的连肠子都快青了。 但去求自家堂主把自己的地盘换回梧桐里的念头刚刚浮起,就被他们自己掐灭了。 常言道上山容易,下山难。 梧桐里好出,就肯定不好回。 自家堂主,从来都不是个好说话的人 锦天府内大批帮派中人闻风而动,从各区涌进城西,观看这次在锦天府的历史上,前未必的有古人,后也不一定会有来者的妓院大迁徙。 浓郁的脂粉香气,随风飘荡出数里远。 一片片白腻腻的肌肤,在春日灿烂的阳光下晃得人眼晕。 窑姐儿们“咯咯咯”的欢笑声,更是不知道勾走了多少的色中恶鬼的三魂七魄。 锦天府有多少人见过这么多窑姐儿? 普通老百姓,维持温饱已经花去了毕生的精力,哪还有钱去喝花酒儿? 到处的都是蠢蠢欲动的粗重呼吸声。 某些家里太穷,娶不起媳妇的老光棍,看着那些豪放的窑姐儿,眼珠子几乎要喷出火来。 “若是能让俺爽一把,俺宁可少活十年不,二十年!” 有这种想法的,绝对不止一个人。 但想归想。 没有人敢真上手。 甚至连有胆子吹两声口哨,或者嘴上花花两句的色中恶鬼,都极少。 这既因为护佑在这些窑姐儿周围的那些个腰垮长刀、数以百计的黑虎堂帮众。 也因为那一架背后插着黑虎堂大旗的黑色马车。 城西很多人都认识这辆马车。 就算有不认识的,周围的人也会指着那架马车,自豪的向他介绍:“看,那就是咱黑虎堂楚爷的马车!” 时至如今。 张楚无论是在城西这一片儿,还是在整个锦天府,都已经不再是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特别是在锦天府内混帮派的那些地痞流氓,鲜少有人没听过他张血虎的大名。 相比他黑虎堂占据了城西三分之一的巨大地盘,和四五百号敢打敢杀的精壮帮众,更令其他帮派忌惮的,是张楚仇不隔夜、做就做绝的强悍行事风格。 这是一个经不起试探的人。 试探。 就是生死决战! 只要没要一战打垮黑虎堂、打垮张楚的把握,谁都不敢轻易来招惹他。 连八门帮都不敢! 因为前车之鉴,太多了! 日头缓缓移至中天。 波澜胡同的搬迁工作已经开始收尾。 另一边,拉练完毕的大熊和李狗子,领着血衣队和血刀队的弟兄们从牛羊市场回梧桐里。 他们的拉练,已经持续了小半个月。 可围着锦天府跑完两圈下来,他们依然会觉得自己像是死过了一次。 不过没人私下非议这件事,甚至,参与到拉练中的弟兄们心里,还有些感激督促他们这般拉练的堂主。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他们付出了汗水,收获了什么,他们自己心里最清楚。 都是吃刀头饭的人,力气每大一分、体力每强一分,在厮杀中活下来的几率就大一分这么浅显的道理,他们不会不明白。 说到底,堂主督促他们这般训练,还不惜花费大价钱,每天好酒好肉的让他吃饱吃好,为的是什么? 还不是为了他们着想,不愿看到他们死在哪一次和其他帮派的厮杀中。 外边的人,都道自家堂主什么仇不隔夜、做就做绝、心狠手辣其实只有他们这些和他亲近的人才知道,自家堂主,其实是个心很软的人。 他就像个老妈子似的,成天不是担心这个、就是担心那个。 他最见不得的,就是有弟兄死去。 还是狗哥说得对,能遇上这么一个把弟兄们的命当命的堂主,是他们前世修来的福分。 一大群人,说说笑笑的往梧桐里走。 好些人都在猜,今天老夫人又会给他们准备什么好吃的。 有人说,只要不是绿豆汤,就算是啃野菜窝窝头都行 好些人都使劲儿点头。 绿豆汤是好喝,泡饭更是一绝。 但任谁连着吃上十天半个月的绿豆汤,都会对那个绿色的小东西产生一种恐惧感。 偏偏自家堂主最喜欢绿豆汤。 以至于,老夫人以为他们都喜欢喝 每天都必会炖上一大锅。 如果中午没有,那么晚上就一定会有。 老人家还生怕他们不够喝,每次炖绿豆汤,都会很贴心的分别盛到他们碗里。 喝又喝不下,倒又舍不得倒,说还不敢说可怜,弱小,又无助。 大熊走在最前边,听着后边的弟兄们嘀嘀咕咕的议论绿豆汤,绷着脸,想笑又不敢想。 哈哈哈,你们这群兔崽子也终于感受到被绿豆汤支配的恐惧了吧? 你们真以为堂主喜欢喝那玩意? 他其实也和你们一样一看到绿豆汤脸色就发苦。 天知道老夫人怎么就以为他很喜欢喝那玩意。 他又不敢说、他也不敢问,只能绷着头皮硬灌。 每次老夫人一转身,他面前的绿豆汤,保证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一行人往梧桐里走。 一声响亮的哭嚎声,忽然传到了人群中。 和大熊并肩前行的李狗子脚步一僵,一下子就站住了。 他没看哭声传来的方向,而是偏过头问跟在他身后的孙四儿,“几次了?” 孙四儿眼皮子猛地一跳,还当自家大哥要追究自己办事不力,但他又敢胡扯,只能绷住身子,犹犹豫豫的低声道:“狗哥,四次了!” 他已经做好了后脑勺挨上一巴掌的心理准备。 然后李狗子却是看都没看他一眼。 他的话音一落,李狗子就一个转身,向着哭声传来的方向发足狂奔而去。 他越跑越快。 越跑脚步却轻松。 如同一头在草原上尽情奔跑的骏马 大熊还没搞清楚什么情况,就已经看到李狗子飞身而起,一记帅气无比的飞踹,朝着一个抡着一根笤帚在街上打婆娘的汉子踹去。 他心下一凉。 “出事了!” 他心道。 李狗子的手脚有多重? 哪个普通人扛得住他这百米冲刺的一脚? 那个汉子死定了! 但自家大哥,最痛恨的就是堂中弟兄欺压普通老百姓。 第148章 李狗子的爱情(下) 一脚! 狠狠踹在了那个名叫刘麻子的懒汉胸口! 令人头皮发麻的骨折声中,所有人都看到,刘麻子的胸膛凹陷了下去。 他飞了出去。 一边飞一边喷血。 血迹撒在地面上,像极了一种名之为喷墨的“艺术”。 “噗通。” 刘麻子飞出两三丈,重重砸在地上。 落地后连惨叫的力气都没了,只是抽搐了两下,就不动弹了。 长街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给吓呆了。 连那个脸上还挂着豆大的泪珠子的小妇人,都忘记了继续嚎啕。 七十多号黑虎堂弟兄也都有点懵逼,搞不清楚狗哥今儿这是演的哪一出儿! 现场唯一还算清醒的,也就是大熊了。 虽然他也不知道,李狗子今儿这是发的什么疯,但这并不妨碍他立马就想到这件事的后果。 “清场!” 他大喝道。 众兄弟如梦初醒,一拥而上,连打带骂的将围在街上看热闹的百姓们赶回家去。 “看什么看,滚蛋!” “大戏好看么?滚回家去,嘴闭紧点,敢乱说打死你!” “小兔崽子,别哭了,回家找你娘吃奶去!” 在牛羊市场这一片,鲜少有人不认识他们身上穿的玄色衣裳,见他们介入,哪还敢停留,迅速一哄而散。 很快,街上就只剩下黑虎堂中的弟兄,和那个名叫花姑的小妇人。 小妇人还趴在地上,她惊恐的看着周围这些凶神恶煞的汉子,想哭,又不敢哭出声儿。 李狗子慢慢走到她身前,低头看她。 花姑努力扬起清秀的小脸儿,看他。 阳光从李狗子的背后打到她的眼里,晃得她有些看不清李狗子长什么样儿。 她的脸上爬满了泪痕,还有一道被笤帚打出来的红肿印子,有些可怜,又有些滑稽。 李狗子凝视了她许久,忽然咧了咧嘴,笑道:“妹子,还认得俺么?” 小妇人睁大了眼看了半晌,才迟疑的小声问道:“你是前年俺从河里捞起来的那个人?” 李狗子点头:“是俺。” 那年李狗子还没加入青龙帮,还在码头下苦力。 当时他因为不肯交工钱,得罪了盘踞在码头的一伙癞皮狗,被他们打晕了扔到了运河里。 是在河边洗衣裳的花姑救了他。 她是他在鬼门关外逛了一圈儿后,重回人间看到的第一个人。 好看得跟仙女儿似的 那时的她,还是牛羊市场远近闻名的黄花大闺女。 那时的他,还只是吃了上顿没下顿,还带着一个拖油瓶妹妹的苦力。 他向她道了谢,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后来,他跟了张猛,加入了青龙帮。 但厮混了大半年,他依然是个最底层的喽啰,生活依然是朝不保夕,指不定哪天就要横死在街头。 后来,她瞎了眼跟了刘麻子。 但短暂的蜜里调油后,就开始了一眼望不到头儿的苦日子,挨打、挨饿都是家常便饭。 如果没有意外,他们俩就是时代的车轮下,最微不足道的两粒尘土。 永远再没有交际的那一天 再后来,李狗子跟了张楚,在黑虎堂内的地位水涨船高,短短四五个月,就坐上了黑虎堂副堂主的位子。 再后来,李狗子遇到了被刘麻子殴打的花姑。 但她已经是别人的婆娘了。 生是别人家的人,死是别人家的鬼。 李狗子不大喜欢动脑子。 但不喜欢动脑子,不代表他不懂人情世故。 一个小时候就没了爹妈,无依无靠的拉扯着妹妹在街头长大的人,也不可能不懂人情世故。 他知道,自己没资格去管别人的家务事。 也管不了,会越管越乱。 第一次,他当做没看见。 第二次,他还是当做没看见。 第三次,他忍不住了,派人去打了招呼。 这一次,他决定不忍了,该几把咋地就咋地吧! 李狗子蹲下身子,拦腰轻轻抱起花姑他的动作很轻、很柔,就好像她是水做的,他只要稍微一用力,就会弄疼她。 花姑一动不动的任由他抱起自己。 两颗年轻的心脏,第一次隔得这么近一起跳动。 “她以后就是你们嫂子。” 他咧着嘴对众兄弟说道,笑的见牙不见眼。 六七十号弟兄俱是一脸懵逼的看着他。 还是大熊反应最快,顺势就向李狗子怀里的小妇人拱手道:“见过二嫂。” 痴痴呆呆的小妇人看着大熊,愣愣的点头。 众弟兄这才反应过来,七嘴八舌的跟小妇人打招呼道:“见过二嫂。” “见过二嫂。” 嘈杂的声音,传出去半条街。 打完了招呼,大熊上前轻轻推了李狗子一把,低声道:“带着弟兄们先走。” 李狗子点了点头,抱着小妇人扬长而去。 片刻后,街上就只剩下大熊和血衣队的弟兄们。 大熊望了一眼刘麻子的尸体,头疼的暗道了一句,“麻烦了。” 这事儿换了外人,他绝对不会插手。 自家大哥是什么性子,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凡黑虎堂中的弟兄,你要够种,拎上刀子出去抢地盘、抢生意,无论砍死多少人、惹出多大事儿,他都绝无二话,一并兜了。 你要没种,老老实实的做生意、下苦力,他也不会低看你一眼,依然当你是自家弟兄。 但你要敢打着黑虎堂的招牌,以多欺少、持强凌弱,欺压平头老百姓那对不住,无论你是谁,他都会翻脸不认人。 这是他的底线,也是他一再三令五申立下的规矩! 上一次韩擒虎的手下逼良为娼,犯到他手上,可不就被打断了一条胳膊,逐出了黑虎堂? 就今儿这事儿,要是捅到自家大哥面前,李狗子就算不断手断脚,也得脱一层皮! “哎” 大熊是越想越觉得头疼。 “金子,把尸体拖出城,扔到乱葬岗。” “是,熊哥。” “阿力,领着弟兄们,挨家挨户打招呼,让他们把嘴闭紧点,不要惹祸上身。” “是,熊哥。” 二十号血衣队弟兄散开,拖尸体的拖尸体,打招呼的打招呼。 大熊站在空荡荡的长街上,心乱如麻。 这还是他第一次干这种欺瞒自家大哥的破事儿。 第149章 惊云刀 铁骨劲 张楚饥肠辘辘的踏进家门。 院子里已经张罗好了饭菜,就等他回来开席了。 “堂主。” “堂主。” 见他进来,院子里众多弟兄就纷纷起身向他行礼。 张楚一摆手,径直走到自己的位子坐下。 他一落座,知秋就把盛好的饭碗递到他手上。 “楚儿啊,上午在忙什么呢?一大早就闹哄哄的。” 张氏坐在他边上,边吃边问道。 张楚往嘴里扒拉了两口饭,边吃边回道:“没啥,是儿子把外边的一门生意转到了梧桐里往后啊,这梧桐里的人会越来越多,大伙儿的日子也会越来越好。” 张氏眉开眼笑的点头道:“那敢情好!” 张楚吃着饭,环视了一圈儿,忽然发现席上好像少了一个人,再一细看,问道:“狗子呢?怎么没来吃饭?” 席上的众多弟兄一听,都不由自主的埋下头使劲儿扒饭。 大熊也是眼皮子一跳,强笑道:“哦,狗哥啊,他家里有事儿,忙去了。” “哦。” 张楚不疑有他,顺嘴就道:“那你待会儿派个弟兄,给他送点饭菜过去。” 大熊点头:“好。” “对了,大熊,你的莽牛劲练到什么程度了?” “楚爷,属下已经掌握三成血气了。” “三成?进度有点慢啊,你这都练了仨月了再加把劲儿,血气耗空了就吱声,一天多练几个时辰,争取上半年入品!” 大熊也没觉得他的话有什么不对,还颇有些惭愧的使劲儿点头道:“是,属下一定再加把劲儿。” 他和李狗子对武道的所有了解都来自于张楚,练武的标杆也是张楚。 张楚练武三个月入九品,而他练武三个月才掌握了三成血气这不是有点慢是什么? 他是无知者无畏。 但饭桌上,却有个懂行的福伯。 他服侍了梁重霄二十多年,虽然自己不是武者,但却很清楚练武是怎么一回事。 他听到张楚的话,胡须翘了翘,没敢吱声。 练武三个月,就掌握了三成血气,这进度还慢? 那些高门大阀的核心子弟,也不过就是这个进度吧? 他没吱声,但他脸色变化,却引来了张楚的注意。 张楚看着他,心头忽然一动,低声问道:“福伯,师傅生前就没给我留下点什么?比如说武功秘籍啥的?” 福伯放下筷子,慢慢点头道:“有的,不过老爷叮嘱过老奴,要等您晋升了八流再交给您!” 还真有? 张楚心头一喜,当即点头道:“那您待会就拿给我吧!” 大熊端着饭盆吃饭,听着张楚的话那是半分反应都没有。 福伯拿筷子的手却是猛的一颤。 拿给他? 他晋级八流了? 他习武才多久? 半年而已! 半年入八品? 江湖上出过这号变态人物吗? 果然,三个月血气掌握三成,是有点慢了 吃过午饭。 张楚跟着福伯去了他房里。 福伯的房里,堆满了从梁宅带过来的物件。 大到座椅,小到茶壶茶杯,张楚看着都觉得眼熟。 他沉默着扫视了一圈儿,心下忽然有些感慨。 有些人死了,但他依然还活在许多人的心中。 福伯给张楚倒了一杯茶,请他坐下稍等,自己搬开床前的踏脚板,躬身从床底下拉出一口大箱子。 他拂去箱子上沉积的灰尘,打开箱子。 张楚望了一眼,只见里边有许多书册,还有一把墨绿色的连鞘长刀。 张楚望见长刀,起身走过去,问道:“这把刀是师傅的佩刀吗?” 福伯双手捧起长刀递给张楚,“是的,少爷。” 张楚沉默的接过长刀,轻轻一拔。 “铿” 长刀才出鞘半指,清越的刀鸣声已经在屋内荡开,一股好似寒冬腊月的凛冽之气,刺激得张楚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他心下骇然。 一件死物而已,竟然有如此强烈的杀气! 小老头当年到底用这把刀杀了多少人? 他一把将长刀从刀鞘中抽出,仔细打量。 刀身清冽雪亮,不见半分锈迹。 刀长约三尺五寸,刀宽半掌,略带弧度,狭长如剑从形制上,和他现在使的横刀相差不是很大。 再仔细一掂量重量竟然比他的刀重了三到四倍,少说也有十五斤往上。 同等体积下,密度越大质量越大! 刀格前,有二字铭文:惊云。 这,应该就是这把刀的名字了。 他轻轻挥了挥,感觉十分趁手,再竖起长刀,伸出两指手指顺着刀身一抹,感受着凛冽的杀气刺激自己皮肤的冷厉肃杀之感,爱不释手的连声道:“好刀、好刀!” “福伯,这口刀我可以拿走么?”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在见到这口惊云刀之前,他还一直觉得,自己那把横刀也挺不错的,怎么着都算得上是刀中精品了。 而见到这把惊云刀之后,他才发现,自己那把横刀,根本就是垃圾! 如果真要比。 他那把横刀,就是流水线上打出来的刀具。 而梁重霄这口惊云刀,则是铸刀大师,花费大量时间和心血铸出的高端定制刀具! “这些旧物老爷本就是留给您的老奴一直没交给您,是怕您睹物思人。” 福伯如是说道。 张楚沉默了一回儿,默默的将惊云刀挂到了腰间。 他要以此刀,砍下那个割了梁重霄头颅的人的脑袋,祭奠小老头。 “找到了!” 福伯从书册中翻出了一卷黄色的古籍,交给张楚。 张楚接过来一看,封皮上写着三个大字:铁骨劲! 这门功法他有印象,当初他得了金衣功,去小老头处验证真伪时,小老头曾对他提及过此功。 此门功法,和金衣功一样,乃是八品练髓的特殊功法。 他收起功法,朝天上一抱拳道:“谢师傅恩赐。” 福伯亦默然。 张楚收起功法,目光瞄了一眼福伯脚下的那口大箱子,问道:“箱子里其他书都是” “不是武功秘籍!” 福伯一口点破了张楚的小心思,“都是些老爷往日看的闲书,那些武功秘籍,老爷都亲手烧了,说是留不得!” 张楚不意外。 这事儿像是小老头的作风。 他只是有些可惜。 学得学不得,您倒是给我说了,让我自己做决定啊! 您自己认定我学不得,就一把火全烧了,未免也太武断了吧? 这天下间的父母长辈,果然都一样,都喜欢自作主张的给儿女晚辈安排未来的路啊 第150章 八品练髓(补更) 晌午过后,张楚腰间挂着惊云刀,乘车返回黑虎堂。 如果不考虑这个时代极其贫乏的娱乐方式和时不时出去砍人这么血腥的外勤,帮派大佬其实也算是一份儿很不错的工作。 钱多,事儿,离家近,还有牌面! 而且还不会遇到那种做错了事儿,就把领带一扯,梗着脖子大喊一句“老子不干了,你踏马能拿老子怎么样”,然后扭头扬长而去的沙雕员工。 日子舒心得一匹! 回了堂口,张楚取出铁骨劲,一边品着茶,一边慢慢研究。 铁骨劲是针对八品练髓的特殊功法。 八品练髓。 练的是骨髓的造血功能,以及骨骼的密度。 张楚晋升到八品后,就明显感觉到自己的骨骼强度,已经负担不起他现在的力量。 这其中道理,掰扯出来其实很简单。 以他现在的实力,随手就能打出一千四五百斤的力道。 但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他打出去一千斤的力量,自身至少要承担七八百斤的反震力道。 很多力量不够强的人,一个飞踹踢在别人身上,别人没倒,自己反倒被震得倒飞出去,就是这个道理。 九品练肌后,张楚的皮肉负担得起反震的力道,不会出现一拳头砸出去,还没伤到人,自己先皮肉崩裂的情况。 但他的骨骼还未经过打熬,负担不起! 他现在一动用全力,臂骨就会传来一阵轻微酸麻之意,就像是骨头上有蚂蚁在乱爬一样。 这即是骨骼负担不起反震力产生的痛楚,也是血气锻炼骨骼产生的副作用。 这还是以他现在的力量。 他现在刚刚晋升八品,力量和血气都处于飞速提升中,这种提升,差不多还要持续一个月。 一个月后,他才能算是真正的八品武者。 那时的他,随手打出的力道,可能都要超出两千斤! 如果不赶紧练髓,他很快就会陷入不敢全力与人交手,唯恐震断自己骨头的囧境。 而正常的练髓法子,就是不断鼓荡血气,以暗劲的手法微微震裂骨骼,让血气顺着骨骼的裂缝涌入骨髓中熬练,从而本质上增加骨骼的密度。 震裂后重新长好,需要花多长的时间,要视武者的血气程度而定。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武者的身体素质虽然已经全面超越了普通人,但骨骼受创,仍然不可能在几个时辰之内就恢复如初。 条件好的武者,天资纵横、血气雄浑,又不缺乏名贵药材进补,可以时时以血气滋养震碎的骨骼,一两天便能震裂的骨骼恢复如初、更进一步。 条件差的武者,虽然勉强跻身八品,但受限于先天资质,血气贫乏,又无充足的银钱维持把人参、鹿茸当饭吃的奢侈生活,每日只能滋养受损的骨骼一两个时辰,那就需要十数天,甚至是二十多天,才能将震裂的骨骼恢复如初,再进一步。 待全身骨骼都淬炼完一次后,浑身骨骼浑然一体,届时身体强度和力量,会出现一次飞跃,彻底和普通人拉开距离。 这次飞跃,也是晋级七品的象征! 但需要注意的是,这次飞跃,必须是全身骨骼保持同等淬炼次数,才会产生。 需知人体就像是一部高精密的机器,任何一个地方出了问题,都会直接导致整体机能下降。 就好比肾亏。 明明只是腰子出了问题,却会产生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最明显的特征,当然是婆娘会经常出去做头发。 但与此同时,还会伴随有体虚畏寒、精神不振、食欲不佳、面色晦暗等等的连锁反应。 骨骼也是一样的。 一块骨骼的异常,会直接影响到全身骨骼的整体机能! 反过来说,只要不让全身的骨骼保持同一淬炼次数,就能一直练髓,直到淬炼到九次这个前人创下的最高练髓记录。 这个操作手法也十分简单。 人体有206块骨骼。 第一次练髓,只淬炼205块,随便留下一块骨头不淬炼,比如手指、脚趾什么的。 然后再将一块已经淬炼过一次的骨骼,二次淬炼。 完了,再调头淬炼那一块没有一次淬炼的骨头。 等于是一直让体内的一块骨头保持落后于其他骨骼、或者是先于其他骨骼的练髓次数,让全身骨骼一直达不到浑然一体的程度,就不会晋升七品! 八品练髓,自此拉开武者之间的差距! 九品练肌,练来练去都是那么一回事儿,你再有家世、再不差钱,也玩不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花样儿来。 就比如张楚这种能拼着做光头大佬,也要强练金衣功的狠人。 他在九品时也只不过比其他九品武者多出一个“非名刀名剑,不可伤”的肉盾buff,对他战斗力其实并没有本质上的提升。 非名刀名剑不可伤? 人家不会找把名刀名剑跟他干吗? 找不到名刀名剑,还不能找几匹马撞死他吗? 再不济,找四五个九品武者,直接将他缴械,强摁在地上一顿疯狂摩擦后,再扔到水里溺死、扔进火里烧死! 办法多的是! 所以,九品不存在什么同阶无敌一说敢仗着几分资本胡乱装逼的,大把的九品武者会教你做人! 但从八品开始,就不一样了。 天资普通,又无雄厚家世做后盾的屌丝八品武者,可能有生之年都不能完成一次整体练髓,从而卡死在八品,毕生七品无望不说,还只能在九品武者面前装装逼,敢在其他八品武者面前装比,分分钟被人打死。 而天资纵横,又有雄厚家世做后盾的武二代武者,完全可以安安心心的做压级大佬,在八品内一直磨到九次练髓,拿到越阶杀敌的炼狱级成就后再踏足七品,从此便成功开启后宫如云、装逼如风的人生赢家模式! 要知道,下三品熬力,熬的是人体的本源,而中三品练气、上三品修意,全是在下三品的基础上,九次练髓武者对一次练髓武者的优势,无论到了几品都不会消失! 简而言之,下三品就好像是高楼大厦的地基,后边的高楼大厦能修多高、能修多广,全看你地基打得有多牢。 所以,拼爹才是真正无处不在的万界大同。 当然,像张楚这种有外挂的男人,就得另说了 第151章 东窗事发(180月票加更) “叠劲?” 张楚翻阅完铁骨劲,心道这名字还真没起错。 和金衣功强化自身不同。 铁骨劲,真的是一种“劲”! 一种基于自身练髓次数的特殊暗劲运用方法叠劲! 简而言之,就是将暗劲在手中折叠,一次性打出去,产生真正的爆炸性伤害。 就好比海浪。 一波海浪的力量,或许只能击飞一些砂石草木。 而两波海浪的力量叠加在一起可能就演化成能摧城拔寨的海啸了! 这种特殊的暗劲运用方法,杀伤力十分恐怖,但对骨骼的负担也是极其恐怖的,只有练髓达到了相应的次数标准,才能运用相应的叠劲次数,强行叠加更多的暗劲对手会不会爆炸不知道,但你自己的骨骼肯定会先原地爆炸! 练髓一转,可叠劲两重。 练髓三转,可叠劲三重。 练髓六转,可叠劲四重。 练髓九转,可叠劲五重。 每一重叠劲,均有不用的法门诀窍,五重便已是铁骨劲的极限。 按照铁骨劲上记载,若能修至五重叠劲,能有抽刀断水的恐怖劲力,至于什么开碑裂石、破甲断刚,那只是基本操作! 虽然据创出这门功法的那位自称“钟山居士”的武道前辈自叙,他自己也只练成了叠劲四重 张楚遗憾的合上铁骨劲,将其束之高阁。 他没觉得铁骨劲不好。 只是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之前听小老头介绍,他还以为铁骨劲也是像金衣功一样,能将人的骨骼也修行到刀枪不入的神奇功法。 不过想想也是,骨骼又不是皮肉,怎么可能修行到刀枪不入的地步? 总不能把骨头刨出来,扔进铁锅里加点药材炖一炖后,才塞回去装上吧? 又不是科幻小说 他目前还处于突破八品后的质变期,血气和体力每日都在变强,在彻底掌握自身力量之前,他还不敢以暗劲震碎自身骨骼开始练髓。 暗劲震裂自身骨骼,是一门细致入微的功夫,必须要保证对自身力量的绝对掌控,否则一旦劲儿使大了,本来只想震裂的,却震成了粉碎性骨折,那乐子可就大发了! 尚未练髓,他当然就不敢修行铁骨劲,他又没活腻,还不想自杀。 他收好铁骨劲后,抓起惊云就准备到院子里去,拉几遍天霜刀,忽然听到堂外传来嚎啕大哭声。 “请张堂主为俺们主持公道。” 哭声有男有女,呼喊声撕心裂肺。 张楚一皱眉头,大喝道:“去外边看看,什么事儿!” “是,楚爷!” 一名在堂外值守的血衣队弟兄,闻声小跑着向大门外行去。 没过多久,这名血衣队弟兄就返回堂内,躬身禀报:“楚爷,外边是一对老夫妻,他说他们的儿子被咱们黑虎堂的人打死了,来请您给他们主持公道。” 张楚一听,得了惊云刀和铁骨劲的好心情一下子就全没了,面上迅速阴云密布:“请他们进来!” 他转身回到堂上,一撩长衫下摆转身坐下,心头恼怒异常。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堂口里这些弟兄怎么就不明白他的苦心呢? 欺负平头老百姓,能有什么好处? 只会除了树立阶级敌人,把黑虎堂推到老百姓的对立阵营,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中非要闹到所有的老百姓都盼着他们黑虎堂倒台,心里才舒服吗? “看来是上次的杀鸡的手段太过温柔,吓不住猴子啊!” 他捏着惊云的刀柄,心头发狠道。 不多时,出去的血刀队弟兄领着一对破衣烂衫的中年夫妻进入堂内。 “张堂主,为俺们做主啊!” 夫妻俩一见了堂上的张楚,“噗通”的一声就重重跪在地上,磕着头嚎啕大哭道。 张楚打量着这夫妻二人,心头却有渐渐有了几分疑虑。 你道为何? 穷鬼他见多了。 梧桐里满地都是。 这夫妻二人一进来,他就看出了这二人不是忍饥挨饿的穷鬼。 男的生了双下巴也就不说了,万一人家是浮肿呢? 女的白净得过份也不说了,指不定人家是爱干净呢?没规定穷鬼就得不喜欢洗澡吧? 但你们指甲缝里连一点泥垢都没有,是不是有点过份了吧? 明明家境不差,却偏偏穿着这么一身乞丐都不屑捡的破衣烂衫来找他喊冤。 这是想干什么? 卖惨? 还是碰瓷? 无论事情的真相是什么,单凭不诚实这一点,就令张楚对这夫妻二人印象,一下子就下降到了冰点。 后边无论他们说什么,他都要先打个问号。 嗯,他真不是找理由给自己的弟兄开脱 他当即猛地一拍茶案,声如雷霆的大喝道:“你们是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一字一句的如实道来,若真是我黑虎堂中弟兄做了恶,我张楚会替你们主持公道,但如果敢胡编乱造半个字儿,构陷我张楚的弟兄,那你们就要先考虑考虑,能不能活着从这里走出去!” 他靠杀伐养出来的一身气势何等威严? 他一斜眼,连李狗子这种浑人心里都直发颤! 这夫妻哪怕有点奸猾,也没李狗子心大吧? 他的话音一落,堂下的嚎啕声顿时戛然而止,二人悄悄看了看堂上面沉如水的张楚,似乎才想起来,这位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人啊! 夫妻俩转动着眼珠子面面相觑,均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怯意。 但事都闹到这儿了,他们就想装着没事儿发生也迟了 最后还是男的壮着胆子,哭诉道:“启禀张堂主,小老儿名叫刘富贵,家住牛羊市场。” “今日晌午之前,犬子刘富裕,在牛角街被贵堂的恶贼李狗子当街打死、儿媳柳招娣也被其掳走,此事千真万确,整个牛角街的街坊邻居都可以为小老儿作证。” “张堂主,请为小老儿做主啊,我儿刘富裕死的惨啊,连尸首都被那恶贼拖出城外,小老头和浑家想给他入土为安都找不到他的尸首啊!” 说道最后,这夫妻二人又抱头痛哭起来。 张楚听他说得言之凿凿,时间、地点皆有,还敢说整条牛角街的街坊邻居都可以为他们作证,怎么看都不似作伪,再一联想到中午吃饭时李狗子罕见缺席的佐证,他心里已经信了八分。 他的面色冷得吓人! 李狗子是他一手带出来的。 在他的心目中,李狗子虽然杀性有点重,但还不是个善恶不分、见人就杀的杀人狂魔。 但实事摆在他面前,他不想相信,也不得不相信。 杀其人、夺其妻这踏马都是什么混账事儿! “啪!” 他气得一掌将茶案拍得四分五裂,怒不可遏的爆喝道:“去,把李狗子给老子绑了,押过来!” 第152章 堂规如山 两刻钟后。 一队血衣队弟兄,押着反剪着双手的李狗子进入堂口。 其实以李狗子现在的实力,他若不愿束手就擒,除开张楚亲自出手,黑虎堂内无人能制得住他。 论武力,李狗子已经是掌握血气近八成的武道学徒,乃至张楚之下的最强者;比人手,他手下的血刀队,是黑虎堂战斗力最强的一支人马,血衣队哪怕披甲,也很难挡得住那群杀胚。 但李狗子还是任由血衣队的弟兄绑了他,来了。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 身后还跟了一个小尾巴……一个穿着鹅黄色崭新衣裙的小妇人。 这个小妇人容貌倒也算得上眉清目秀,就是身子骨有点弱,而且脸上还有一道红肿的印记,像是用棍棒打出来的。 她亦步亦趋的跟在李狗子身后,神情既惶恐又不安,就像是一只在草原上吃草的小兔子,随时准备着逃命。 也不知道为什么,张楚见了老老实实李狗子,和他身后的小妇人,一下子就没那么生气了。 还有点想笑。 “李狗子啊李狗子,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他暗自想到。 跪在堂下的刘富贵夫妇,一见到小妇人进来,顿时就跟猫儿见了老鼠一样,气势汹汹的蹦起来朝她扑去,“,你敢勾搭野汉子……” 小妇人吓得一缩头,一溜烟儿的躲到李狗子身后,表情惊恐之极,几乎都快哭了。 李狗子一挺胸膛,向前一步挡在小妇人面前,呲着牙凶神恶煞的破口大骂:“去你娘的,老狗把嘴巴放干净点,再敢乱吠,老子杀你全家!” 气势汹汹的夫妇二人被吓得脚步一滞,可怜巴巴的回头望向张楚,希望张楚给他们主持公道。 果然恶人自有恶人磨了。 张楚当然是装作没看见。 他轻轻咳了一声,轻轻的喊了一声:“狗子啊。” “哎!” 李狗子应了一声,调过脸,换上了一副笑脸,“楚爷啊,啥事儿惹得您这么生气,还要把俺捆着押过来!” “跪下。” 张楚淡淡的吐出了两个字儿。 “噗通。” 李狗子闻声双膝一曲,毫不犹豫的就跪在了堂下,没有半分不情愿。 “这老两口说你杀了他们的儿子,你有什么话说?” 张楚问道。 李狗子很光棍儿的一口承认,“没啥话说,人是俺杀的,但那个杂种该杀!” 张楚一听,心头的火气“蹭蹭蹭”地往上涌,抓起手边的茶碗就朝李狗子扔去,“老子说的话你全当放屁了是吧?” 茶碗儿在李狗子的额头上炸开,鲜血直流。 李狗子的双手被反剪着,没法儿擦,就算能擦,他也不敢擦,就闷着头不开腔。 张楚立下的规矩,黑虎堂内无人不知。 他杀了刘麻子,就是坏了张楚的规矩! 出来混,有错就要认,挨打要立正! 他李狗子敢杀,就敢认! 自家大哥要打要杀,他都绝无二话! “不说话是吧?” 张楚冷笑一声,陡然爆喝道:“来人,把李狗子拖出去,打断他两条胳膊!” “是!” 侯在堂内中的众多血衣队弟兄应了一声,上前按住李狗子就要往外拖去。 “别,别打断他的胳膊!” 一直缩在李狗子身后的小妇人突然惊叫了一声,一下子扑到李狗子身上,像老母鸡护小鸡崽一样护着他,虽然她自己都害怕得瑟瑟发抖。 众兄弟无处下手,只能扭头看张楚。 “,你还敢护着他,俺老刘家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刘富贵怒不可遏的破口大骂。 张楚听得心烦,一皱眉道:“让他闭嘴!” 两名血衣队的弟兄闻声上前,像摁过年猪一般的,摁住刘富贵就往外拖。 不一会儿,堂外就传来响亮的大耳刮子声,刘富贵的通呼声更是此起彼伏。 张楚没管,他要打断李狗子的两条胳膊,护的是他的规矩,不是真想给刘富贵儿子报仇。 刘富贵的儿子跟他张楚非亲非故的,他凭什么给他报仇? 他是帮派大哥,不是青天大老爷! 张楚饶有兴致的打量护着李狗子的小妇人,问道:“你就是柳招娣?” 小妇人害怕得一个劲儿发抖,说不出话来。 李狗子拿头轻轻蹭了蹭她,轻声道:“花姑,楚爷问你话呢!” 小妇人这才抬起头,怯怯的对张楚点了点头。 张楚瞧着这二人,心道奸情似火啊! “李狗子杀了你当家的,你为什么还护着他?” 小妇人眨巴着泪眼朦胧的眼睛,磕磕巴巴的说道:“刘贵不是人,成天不是耍钱,就是打俺,俺身上的伤,全是他打的……” 她说着撸起袖子,露出一条棍棒印交错的干瘦胳膊给张楚看。 张楚看了两眼,都觉得心下不忍……她身子骨这么弱,得多心狠的男人,才下得去这个手! “他经常打你,那你为什么还要跟他过?” “俺求他休了俺,他不肯,俺偷偷摸摸逃回娘家,他又上门打俺爹娘……” 小妇人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张楚扭头看向跪在堂下的中年妇人,问道:“她说的,可是实情?” 堂外的大耳刮子声和刘富贵的通呼声还没停,中年妇人哪里敢胡扯,只能老老实实的点头说“是”。 张楚再扭头看向小妇人,又问道:“你以前认识李狗子?” “认识!” 小妇人抹着眼泪儿,使劲儿点头:“前年俺在河边洗衣裳,他飘在河里,俺就把他从河里拉了起来……” “河里?” 张楚疑惑的朝李狗子递过去一个疑问的眼神。 李狗子点头,言简意赅的说道:“花姑救过俺的命。” 张楚的眉头终于松开了。 “那你以后愿意跟着李狗子过日子吗?” 小妇人偷偷摸摸的瞄了李狗子一眼,手指绞着裙角,有些扭捏。 李狗子也紧张的看着她。 小妇人扭捏了好一会儿,终于轻轻点了点头……动作很轻,不认真看,几乎看不出来。 但张楚看到了。 李狗子也看到了,乐得眉开眼笑。 张楚舒了一口气,一拍座椅扶手大声道:“副堂主李狗子,犯我黑虎堂堂规,按堂规处,理应打断双手,逐出黑虎堂,但念在李狗子是为报救命之恩,所杀之人也取死有道,免去断手之刑,继续留任堂中,以观后效。” “但既犯我堂规,便不可不罚,即日起,剥夺李狗子副堂主之职,只留其血刀队队长之职,另重打六十大板,罚银三十两,补偿牛羊市场刘氏夫妇,若有再犯,两罪并罚,定不轻饶,望我黑虎堂弟兄,以李狗子为戒,堂规如山,不可轻犯!” 他的声音,浩浩荡荡,传遍了整个黑虎堂。 留守堂口的众弟兄齐声高呼道:“谨尊堂主禁令!” 堂内的花姑听完张楚的话,刚刚止住的眼泪一下子又涌了出来,嚎啕道:“怎么还是要打啊?” 李狗子却是兴高采烈的一脑门撞在她身上,低声道:“憨婆娘,你懂个啥,楚爷这是护着俺呢,俺就说,楚爷是俺亲哥,他肯定舍不得杀俺!” 声音虽小,但这大堂之内又有多大的地方? 张楚是听得清清楚楚。 他的脸色顿时就有些不好看了,板着脸一挥手:“拖下去,狠狠的打,谁敢留手,就跟他一起挨板子。” “是!” 堂内的血衣队弟兄幸灾乐祸的笑道。 不用打断李狗子的胳膊,他们心头也是狠狠的松了一口气。 血衣队和血刀队,虽然名字和职责都不一样,但都是从自家堂主的近身中分离出来的,可谓是同根根源,亲如兄弟。 要他们打断李狗子的两条胳膊,他们是真的压力山大。 不过打板子这种事儿就很喜闻乐见了。 就跟黑历史一样。 李狗子不敢吭声了,只是用凶狠的眼神威胁着拖他出去的几名血衣队弟兄。 几名血衣队弟兄一点都不怂,暗中指了指堂上的张楚,李狗子瞬间就萎了。 花姑抹着眼泪,亦步亦趋的跟着李狗子出去了。 …… 刘氏夫妇拿着银两,欢欢喜喜的就回去了。 问都没问他们那个倒霉儿子的尸首在哪儿。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儿子是个人渣,老子也是混账。 李狗子还在堂外挨打,“啪啪”的板子声,大堂内清晰可闻,一听就不是作假。 不过这个犊子也是真硬气,愣是强忍着一声没吭。 张楚也不怕把他打坏了。 李狗子是武道学徒,血气雄厚,六十板子而已,只要没伤着筋骨,他回家趴个六七天也就痊愈了。 张楚这也是真下了狠心,要铩一铩李狗子的杀性。 就这破事儿,李狗子但凡留那个刘贵一命,哪怕是断手断脚,也不至这么麻烦! 不一会儿,大熊闻迅而来。 一进大堂,大熊就“噗通”的一声跪在了张楚面前,将他如何替李狗子收尾、遮掩的事儿,原原本本的禀报张楚。 张楚今儿气够了,懒得再跟他置气,直接就让他自己出去,和李狗子一起受罚。 他不怪大熊替李狗子遮掩。 他们俩是一个锅里挥马勺的兄弟,李狗子闯了祸,大熊要不想办法拉李狗子一把,他才会觉得大熊的人品有问题。 第153章 韩擒虎的算盘 “啪啪啪……” 李狗子趴在一根条凳上,挨着板子。 见到大熊前来,他还有心情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儿:“哟,熊儿,你也来啦?” 大熊没好气儿的瞪了他一眼,朝周围看热闹的几个血衣队弟兄一挥手,“去,拿根条凳过来。” “熊哥,您要条凳干哈?” “你说干哈,挨板子啊……赶紧的,别磨叽!” “熊哥,这事儿您还是找其他弟兄吧,我们哥几个可下不去这个手!” 李狗子一听,梗起脖子就骂道:“直娘贼的,你们对大熊下不去手,对老子却这么用力……去,叫几个血刀队的弟兄过来,他们保管下得了手!” 大熊气坏了,上前狠狠的朝他挨板子的屁股踢了一脚,直踢得这货“嗷”的一声就嚎了出来。 “大熊,你狗日的下黑手!” 大熊气呼呼的骂道:“去你奶奶的,你还好意思瞎比比,要不是为了帮你狗日的,老子怎么会挨板子……还愣着做什么,真等他们血刀队的人过来打老子啊!” …… 不一会儿,大熊就趴到了李狗子旁边,挨起了板子。 “狗哥,这事儿有点不对头啊。” 大熊一边挨板子,一边闷着头对李狗子说道。 李狗子疼得龇牙咧嘴的直吭哧,“能有啥不对头的,俺打杀了他们那个杂碎儿子,他们当然会上门来告俺的黑状。” 大熊没再吭声,但是越想越觉得这事儿不对头。 善后工作是他做的,他最清楚。 按说当时事一出,他立刻就派人把尸首拖出城扔到乱葬岗,那条街的住户,他也派人挨家挨户的打了招呼,就算事发,也不可能这么快! 这他娘上午的事儿,下午就事发了! 捕快查案也没这么快吧? 还有那刘氏夫妇,谁给他们的勇气,让他们来黑虎堂告状? 平头老百姓遇到这种事儿,不应该都忍气吞声么? 难不成他们为了替儿子讨回公道,连死都不怕? 但他们拿了钱就走,连儿子的尸首在哪儿都不问,怎么看也不像是那种为了儿女能豁得出老命的人啊? 想到这里,他又回过头看了李狗子一眼,想说点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又心道了一声“算了”,别让这货知道了,免得他又闯祸,还是待会去拜托骡子查一查吧。 …… 刘氏夫妇拿着三十两白银,欢欢喜喜的回家,半点都看不出像是刚死了儿子。 一个不孝顺的儿子而已,死了也就死了吧,反正家里还有三个! 刚出了梧桐里,一群敞胸露肚的地痞就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为首的地痞劈手夺过刘富贵肩上的褡裢,打开一看,阴狠的笑道:“哟,不错,弄了不少钱呢!” 满脸掌印,脸肿得跟猪头一样的刘富贵,讨好的向他作揖道:“全赖金爷指点,不然俺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就算是白死啦!” “是吗?” 为首的地痞掂了掂手里的褡裢,似笑非笑的问道:“既然全赖老子,那这笔银子是不是也该分老子一份儿啊!” 刘富贵连忙点头作揖道:“金爷要看得上,尽管拿,只要给小老儿剩点儿棺材本就成!” “懂事儿!” 为首的地痞满意的拍了拍刘富贵的肩头,“那金爷我可就不客气啦!” 说着,他拉开褡裢,一把就将褡裢里的整锭银子给全拿走了,只留了些许碎银子。 刘富贵一看,眼泪儿都快出来了,哀声道:“金爷、金爷,给小老儿留点吧,小老儿还指着这点钱做棺材呢!” 为首的地痞阴狠的看了他一眼,笑道:“老刘啊,爷刚夸你懂事儿,你就这么没眼力劲儿,是不是想打爷的脸呐?” “不敢不敢!” 刘富贵吓了一大跳,连忙摇头道:“金爷看得上小老儿这点银钱,是小老儿的福分,小老儿哪敢打金爷的脸。” “这还差不多!” 为首的地痞流氓满意的点了点头,随手将褡裢扔给刘富贵,一招手道:“哥几个,走着!” 一群地痞嘻嘻哈哈的扭身离去,只留下刘富贵在原地哭天抹泪。 然而待这群地痞流氓走远后,刘富贵忽然一口浓痰重重的吐在了地上:“呸,一群小畜生,还想在你家富贵爷爷身上榨油,你家富贵爷爷在街上坑人的时候,你们爹都还在穿开裆裤!” 刘氏也是一脸得意的捂着胀鼓鼓的胸衣,毫不吝惜的夸奖道:“当家的,还是你脑子好使,知道这群小畜生要来抢咱们的钱,提前把钱塞到俺的胸衣里。” “那是,也不看看老子……” …… 一群地痞流氓径直去了百味楼。 为首的地痞吩咐手下在下边的大堂候着,自己上了二楼。 他推开雅间儿的门,就见到步风和韩擒虎正一人搂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姘头,美滋滋的喝着酒。 韩擒虎见了此人进来,笑着松开怀里的姘头笑道:“金子回来了啊,事儿办得怎么样?” “虎爷,事儿办成了!” 韩擒虎顿时畅快的“哈哈”大笑道:“他张楚不是喜欢立规矩么?老子今儿倒就看看,他的规矩,能不能立到他的心腹大将身上!” 步风朝他挑起一根大拇指,由衷的说:“还是你韩老虎的脑子好使,咱俩一起收到的消息,老子怎么就没想到拿这事儿给他张楚上眼药?” 韩擒虎眼中闪过一丝自得,面上却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摆手道:“小伎俩而已!” “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这事儿如果张楚真的处置了李狗子,那势必会伤了他手下众多心腹的心,到时候,咱们可以想办法把他手下的几员心腹大将拉拢到咱们这头儿来。” “如果张楚不处置李狗子,那更简单,咱们只需要将此事的经过放出去,揭穿他伪君子的面目,让整个城西都知道,他张楚所谓的立规矩,不过是为了排除异己而已,只要他黑虎堂的人心一散,怎么可能还是咱们兄弟三个联手的对手?” “高!” 步风大喜:“实在是高!他那条不夜街可是个大宝贝,若是能夺到手里,咱三兄弟就算在大人面前扬眉吐气了!” 韩擒虎自得的笑了笑,忽然又想起一事儿,抬眼问道:“金子,那个刘富贵有没有说,张楚是如初处置李狗子的?” 为首的地痞一愣,他刚才就顾着搜刮刘富贵的银钱了,哪还记得问这事儿。 但当着韩擒虎的面儿,他又不敢说没问,只能说:“虎爷,刘富贵说他不知道。” “呵!” 韩擒虎冷笑了一声,“果然不过是个说一套、做一套的伪君子!” 第153章 黄雀在后(国际小明星大佬掌门加更) 翌日上午,阳光正好。 黑虎堂的庭院,刀光纵横。 却是张楚提惊云,在庭院内演练天霜刀。 “霜冷长河!” “风霜扑面!” “霜雪纷飞!” “霜痕累累!” 天霜刀四大杀招,一一在张楚手中使出来,招式圆融如意,即使还算不上炉火纯青,却也能称得上是精熟! 四招毕,张楚脚下陡然爆发出一阵血气,身躯借力一跃而起,手中惊云疯狂挥舞,劈砍出一道道肉眼可见的血色月牙形气劲。 “傲雪凌霜!” 诸多交错纵横的月牙形刀气落于青石地板上,纷纷炸开。 “嘭嘭嘭……” 石屑四溅,尘土飞扬! “霜杀……” 尘土飞扬之中,只听到张楚一字一顿的吐出了两个字。 下一秒,一刀长达丈余的刀形气劲爆射而出,狂暴的刀风,竟然将飞扬的尘土一分为二。 “百草!” 刀光落下,震爆声冲天。 …… 尘埃落定。 就只张楚拄着惊云,赤精的上身汗津津的,散发着丝丝缕缕的热气。 他打量着面前青石板上那道丈余长,两掌宽,深却不到四寸的刀痕,不住的皱眉。 天霜刀重势。 六大杀招,越到后边气势越强。 特别是最强招霜杀百草,耗费的血气几乎是前五招的总和! 单从这一点,就能想象到,最后这一招霜杀百草,有多强! 但霜杀百草是强攻招。 所有的强攻招,讲究的都是“凝练”二字。 据天霜刀的刀谱记载,这一招练到“一刀出,不闻半分轰鸣,刀痕细不可查、深不可测”,便是大成了! 很显然,就张楚现在一刀劈出,地动山摇,留下的刀痕很宽,却不怎么深的程度,离大成还差得很远! 但他自己感觉,已经差不多掌握了这一刀的精髓,即使还差点火候,差距也应该不会这么大才对。 “难不成,这套刀法真要配和他天刀门的《霜寒诀》,才能发挥最强威力?” 张楚捏着下巴默默的思忖道。 他估摸着,《霜寒诀》应该是一门和《铁骨劲》一样的暗劲技法。 只不过《铁骨劲》应该是一门头特殊的暗劲技法,而《霜寒诀》,应该是他天刀门的武道基础功法。 “要不要试试跟顾雄谈条件?” 他脑海中刚浮起这个念头,就立马被他自己给掐灭了,“还是算了吧,他天刀门的武功应该是成体系的,一旦练了他们的入门功法,后边肯定就得被顾雄用后续功法钳制,事事被他摆布。” “为了一门功法被人钳制,这笔生意怎么算都是血亏!” 就在这时,骡子急匆匆从大门外小跑进来。 张楚见了他,随手将惊云还刀入鞘,笑着问道:“何事这么着急?” “丁立,丁立……” 骡子喘着气粗气,断断续续的说道:“丁立要动手了!” “哦?” 张楚闻声精神猛地一振,“你查到什么消息了?” “不是我查到的,是丁立主动向我们传递的消息!” 骡子把一口气喘均了,说道:“他晚上要请许洪赴宴。” 张楚闻言不禁冷笑:“还真是宴无好宴啊……不过他主动向我们传递消息是几个意思?” 不待骡子回应,他自己忽然又想通了个中原因,笑道:“是了,应该是想我们替他挡住四海堂!” 骡子用力的一点头:“属下也是这么认为的!” 张楚:“四海堂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 骡子:“四海堂属下暂时还未查到什么消息。” “那就持续跟进!” “再给丁立回信:想我黑虎堂替他挡住四海堂,可以,但他必须要站队!” 张楚边思考边说道。 骡子不解的看着他:“您的意思是?” 张楚:“他必须要在四海堂和我们黑虎堂之间选一个!” “要么被四海堂吞并!” “要么并入我黑虎堂!” “你可以代我向他做出承诺,他柴火帮并入我黑虎堂后,我可以让他继续坐镇打柴胡同,他手下的弟兄,我也一个不动!” 骡子:“您觉得,他会投靠咱们黑虎堂么?” 张楚忽然笑了,“我哪里知道他会怎么想,但总不能让我黑虎堂的弟兄们,去给他柴火帮挡刀子吧?我是和步风不对付,但添堵也没这种添法儿!” 骡子也笑了,很是赞同张楚的说法,“是您说的这个道理。” “再说,就算他不答应……” 张楚的笑容忽然变得有些阴狠,“我们还不能等四海堂吞了他们,我们再从四海堂手下抢了么?” …… 月黑风高。 杀人夜! 黑虎堂的大堂外,三十号血衣队弟兄披甲,五十号血刀队弟兄持刀,伫立静默。 大堂内灯火通明。 张楚坐于堂上,拄着惊云静默,一袭血色的斗篷垂落在地,在明亮的灯光下,宛如一朵盛开的彼岸花。 不断有血影卫的弟兄进进出出,将最新消息传递给张楚。 “禀堂主,许洪领十人赴宴姊妹楼。” “禀堂主,四海堂步风集结人手。” “禀堂主,许洪手下斧头帮精锐奔袭姊妹楼。” “禀堂主,丁立与许洪开战!” “禀堂主,步风率人出四海堂。” “禀堂主,步风率人杀入打柴胡同。” 张楚闭目养神,迟迟下达任何命令。 直到骡子快步走入大堂,急声道:“楚爷,丁立溃败,率领残部向鞍马市场退来。” 张楚终于睁开了双眼,眸中精芒一闪。 刹那间,骡子竟然有一种自家大哥的眼睛,比这堂中的灯火更加明亮的错觉。 张楚起身,提着惊云步出堂外,沉声道:“众兄弟,随我出发,拿下打柴胡同!” 布局半月,今日终于到了收割时候! …… 张楚率人杀至鞍马市场时,步风和许洪围剿丁立的厮杀,已经接近尾声。 当黑虎堂的大队人马打着火把一接近,已被步风和许洪的人马逼至墙角,作困兽之斗的丁立便扯着喉咙爆喝道:“属下丁立,久侯张堂主多时!” 这句话,回应的却是张楚上午给他递的话。 丁立的话音一落,围杀他的人马登时大乱。 张堂主? 哪个张堂主? 城西还能有哪个张堂主? 第153章 渔翁得利(210张月票加更) “他怎么来了?” 步风抓着一把斩马刀,赤裸着上身,前一秒还气势猛如虎,好像他就是这条街上最靓的崽儿。 下一秒听到“张堂主”这三个字儿,登时就脚步一滞,手里的斩马刀险些都没抓稳。 韩擒虎提着他那把厚背大砍刀站在步风身旁,闻声踮起脚尖望了一眼飞速靠近的黑虎堂人马,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了下去。 “中计了,黑虎堂早有准备!” 他们突袭打柴胡同,是早有准备、且动作迅速,如果黑虎堂是收到消息之后才开始集结人手,绝对不可能来得这么快! 只能是早就集结好人手,等着这一刻! “怎么办?” 步风问韩擒虎。 韩擒虎一咬牙,发狠道:“还能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屯,打柴胡同我们已经打下来了,他张楚再势大,也不可能逼我们交出来罢?” 连他们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现在面对张楚的时候,不但语气中带着惧意,而且不假思索的就将自己放到了弱势地位。 哪还有当初他们初入青龙帮时,视诸多青龙帮老人如土鸡瓦狗的目中无人气势? 步风一听,也是咬着牙一点头道:“有道理,我们已打下打柴胡同,他张楚没道理逼我们交出来,除非他准备反出青龙帮!” 他们现在能依仗的,也只有四海堂和黑虎堂同属青龙帮这一点了! 靠山? 他们有自知之明。 自家大人的名头,或许吓得住其他的帮派大佬,但应该吓不住张楚! 张楚连成大方都敢杀,他们和陆大人关系,还远不及成大方和王大人的关系亲近,杀他们俩自然更不会手软。 他们俩都怂了。 人群中的前斧头帮帮主许洪,这会儿更是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能钻进去躲起来才好。 他为什么想要投靠步风? 还不是黑虎堂日益壮大,柴火帮给不了他安全感,他想投靠步风背后那位郡兵曹陆大人么? 数百人的厮杀成一团的战场,就因为“张堂主”这三个字儿,停止了厮杀! 这才是人的名,树的影! 张楚提着惊云,在血衣队的簇拥下,缓缓跨入尸体横陈的战场中。 战场中一片寂静,数百双眼睛静静的注视着他。 张楚站定,面不改色扫视了一圈儿后,喝道:“丁立何在?” 话音落下,一条浑身浴血的麻衣汉子,带着数十人从人群中冲出,三步并做两步冲到张楚面前,推金山、倒玉柱的跪倒在张楚面前:“属下丁立,拜见堂主!” 他没得选了! 今夜只有紧紧抱住张楚这条大金腿,他和他的弟兄们才有活命的机会! 上午张楚递消息给他,让他将在四海堂与黑虎堂之间站队,他心动过。 但到底还是舍不得一帮之主的位子。 或者说,他心头还存有几分侥幸。 万一四海堂不会来支援许洪呢? 万一他动作快,在四海堂抵达之前就干掉许洪了呢? 能继续当老大,谁踏马愿意去给别人当小弟啊? 张楚看了丁立一眼。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丁立。 这人唇边留有短须,看起来年级不轻,少说也得三十好几。 身量不甚高,也不甚壮,甚至可以说是有点偏瘦,但给他感觉却是极其精悍就好像一根钢条一样。 人至中年,还能有这份儿精悍,殊为不俗! 张楚见过的众多城西帮派大佬,包括死在他手下的那些,有一个算一个,无一有丁立身上这份精悍气。 难怪能在步风和许洪的联手绞杀下撑到他到来。 说时迟,那时快。 张楚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丁立,然后就抬起穿着千层底黑缎面长靴的右脚,不轻不重的一脚踏在丁立的胸膛上,冷淡的说道:“废物,好好的打柴胡同在你手里,你都能给我弄丢喽!” 一语双关。 丁立听了张楚的话,心头却是猛地松了一口气。 他不怕张楚骂他,羞辱他。 他就怕张楚不骂他,不羞辱他! 此时此刻,张楚只要说一句“关我屁事”,他今晚就必死无疑! 这才叫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 顿了顿,他又听到张楚问道:“今夜之事,是谁挑起?” 丁立精神一振,咬牙切齿的狠声道:“禀堂主,是许洪那个叛徒!” “哦!” 张楚干巴巴的应了一声,抬眼缓缓的扫过前方的人群,淡淡的问道:“许洪何在?” 人群中一片寂静,无人应声。 张楚凝眉,加重了语气问道:“许洪,何在?” 他的话音一落,身后登时便齐刷刷的响起一片长刀出鞘的声音。 意思很明显:再不出来,我们就杀过去了。 人群中一阵骚动,终于有人忍不住的开口喊道:“步堂主!” 步风闻声脸色猛地一变,心中陡然生起了一股子将许洪从人群中拖来,活活打死的冲动。 但许洪既然已经叫破了他的名字,他就不得不站出来面对张楚。 他若不站出来,传出去就会成了他步风怕了他张楚。 虽然他的确有点怕张楚 步风在一众近身的簇拥下越众而出,还没走几步就停下了,隔着老远朝张楚拱手道:“哈,今夜的夜风真他娘的大,竟然把张堂主也吹到这儿来。” “我来这儿并不奇怪,毕竟鞍马市场是我黑虎堂的地盘!” 张楚看着他,忽然意味深长笑了,“我倒是很奇怪,步堂主为什么会在这儿,还在这儿杀人四海堂是准备向我黑虎堂开战了吗?” 步风一听,顿时头皮发麻,暗道一声糟了,怎么把这一茬儿给忘记了。 张楚若不在,他别说在鞍马市场杀人,他就是在鞍马市场分尸,也不打紧反正真闹起来,他肯定不会认就是了。 但张楚抓了他一个现行,这就不是他认不认的问题了。 “哈,张堂主说笑了,你黑虎堂和我四海堂乃是同门兄弟堂口,我怎么可能和你开战?” “哦!” 张楚点头:“谅你也不敢!”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被张楚这么多打脸,步风只觉得怒火中烧,但又不敢真怒,生怕张楚真的一声令下,就地跟他开战! 他在黑虎堂的地盘上杀人,等于是挑衅黑虎堂,挑衅张楚,张楚就算是真下手杀了他,到了总舵也说得走! “既然步堂主无意和我黑虎堂开战,那么,你为何会在此?” 张楚轻声问道。 “哈哈哈!” 步风摸着他光溜溜的头皮,强笑道:“这不是许洪想加入我四海堂,要拿打柴胡同做投名状么?我看他打不下来,就领着弟兄们过来帮他一把!” 张楚的眼神瞬间转冷,“打柴胡同早已是我黑虎堂的地盘,何来投名状一说?” 步风语塞,求助的扭头看向韩擒虎。 韩擒虎硬着头皮,大步走到步风身边,迎着张楚冰冷的眼神,一开口就道:“堂主,不,张堂主,打柴胡同,一直是柴火帮的地盘,何时变成你黑虎堂的地盘了?” 张楚看都没看他一眼,低头朝还跪在他面前的丁立扬了扬下巴,“问你呢?” 丁立会意,扭身就横眉竖眼的怒喝道:“我柴火帮半个月前就已经并入黑虎堂,堂主言要等到侯帮主诞辰,再拿打柴胡同向侯帮主献礼,这才秘而不宣。” 不愧是能做帮主的,果然扯得一手好淡! 张楚轻笑着看向步风:“步堂主,听明白了吗?” 步风很想说一句,老子信你个鬼! 但这种事,只要当事人丁立一口咬死了打柴胡同就是黑虎堂的地盘,他步风就算是浑身都是嘴,也说不清楚。 “哈哈哈” 步风强笑道:“那可就真是天大的误会了,张堂主,原谅则个!” 说着,他还向张楚拱了拱手。 他不愿意低头、不愿服输,但现在张楚占着理,他不想低头也不得不低头,不想服输也不得不服输。 当然,道理什么的都是面子功夫而已。 真是原因是,他们这一方,没人打得过张楚 张楚也无意和步风开战。 麻烦太多。 “无妨,不知者不罪但是许洪这个后脑生反骨的叛徒,步堂主不会继续护着他吧?” 说着,张楚的右手轻轻落到了惊云刀刀柄上。 步风心头一抖,连忙大笑道:“哈哈哈,这厮害得咱们青龙帮自家人打自家人,就算张堂主不杀他,我步疯子也不会放过他!” 张楚松开了惊云刀的刀柄,点头道:“甚好人呢?” 还没等步风回话,人群中已经爆发出一阵出几声惨叫。 步风回头一看,登时就暴跳如雷的咆哮道:“都他娘的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许洪这个杂碎擒住,送到张堂主面前任他处置?” 却是许洪见势不对,连杀了四海堂几口人,掉头就跑。 骚乱很快就结束了。 寡不敌众许洪,很快就送到了张楚的面前。 张楚只是看了他一眼,对丁立道:“交给你处置了!” 丁立又喜又悲的重重一脑门磕在地上,哽咽道:“谢堂主!” 张楚抬眼,再度望向那边的步风:“那,步堂主,就恕我不远送了!” “哈哈哈,不牢张堂主大驾,告辞!” 步风远远的朝张楚一拱手,一转身,脸上顷刻间便阴云密布。 第154章 总舵饮宴 一夜忙碌。 鸡叫时分,张楚才将乱成一锅粥的打柴胡同收拾妥当。 事后清点尸首,柴火帮杀敌八十六,伤亡两百二十一,重伤四十七,完好无损的,不到四十人几近全军覆没。 柴火帮,就此烟消云散。 打柴胡同,也自此易主。 柴火帮的覆灭,并未在城西的老百姓中引起多大的波澜。 连穿着玄色劲装的黑虎堂帮众进驻打柴胡同,都未在打柴胡同的商户和住户们中间引起大多的骚动。 锦天府的帮派,就像是野草一样,割了一茬儿又一茬儿。 一个帮派倒下,总会又有一个帮派兴起。 反正天下乌鸦一般黑,是帮派就肯定会收保护费。 然而这个在锦天府帮派界传开后,却好似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 整个锦天府帮派界都被不做声不做气就再下一城的黑虎堂震惊了。 他们也是到现在才忽然意识到。 又一个强大的帮派崛起了。 是,是一个强大的帮派。 而不是一个强大的堂口! 如今的黑虎堂,已经占据了城西三分之的地界! 论地盘、论实力,都足以和青龙帮、八门帮三足鼎立! 至于,黑虎堂和青龙帮的隶属关系,都已经被锦天府的众多帮派无视了。 主弱枝强的情况,在锦天府帮派界内出现过很多次,强大的分舵,无一例外都脱离了总舵自立,甚至还有反客为主的前例。 在他们的眼中,黑虎堂自立,已经是迟早的事了 晌午过后,张楚才回归堂口,招来张猛和余二,商议怎么分割柴火帮的生意。 黑虎堂内。 张楚把玩着一串念珠,高居堂上。 堂下,余二和张猛分坐在两边,丁立站在堂中,恭声禀报:“禀堂主,属下手中有三座酒楼、一座戏园,还有柴火生意和倒夜香的营生,皆愿奉于我黑虎堂。” 这就是柴火帮的所有产业了。 张楚也不客气,当即就道:“酒楼、戏院,收归堂口,柴火生意和倒夜香的生意你继续经营,做好账面,所得收益,你与堂口三七开,你三,堂口七!” 这个条件不可谓不苛刻,但丁立不敢有意见,一揖倒底:“是,堂主!” 张楚看着他,淡淡的说:“你新近加入我黑虎堂,若是让你继续握着打柴胡同的生意,底下的弟兄们会有意见,待你立下功劳后,我自会再行奖赏!” 丁立也是做了多年帮主的人,这个道理他当然不会不懂,连忙回道:“堂主无须解释,属下明白!” 张楚点头,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入了我黑虎堂,以后就是自家弟兄,不必如此客气,坐吧!” “谢堂主赐座!” 丁立的礼数依然很周全。 待丁立落座后,张楚看向余二:“不夜坊的二期工程进度如何?” 余二连忙恭声道:“禀堂主,二期工程的主体已经完工,不日就将封顶。” 张楚微微皱了皱眉头。 他这个下意识的细小面部表情,却让余二心头猛地一紧。 “要快,如果老牛一个人搞不定,就再多请几个工头过来一起赶工,在这个月月底之前,三期工程要开始!” 张楚说道。 余二心头为难,面上却是半分都不敢犹豫,一口应下:“是,堂主,属下回去就加紧工期,让老牛他们日夜赶工!” 张楚点了点头,道:“上次让你找厨子,你找了么?” 余二:“找了,有一个原百味楼的大厨,还有一个从南城天香楼挖来的大厨要不,晚上让他们俩上您家去,您给试试菜?” 张楚:“可以柴火胡同那三家酒楼,你也一并接手经营,有什么问题,和丁立多沟通,解决不了的,再来找我。” 余二一抱拳,“是,属下一定会和立哥多亲近亲近。” 张楚一点头,目光移向张猛:“猛子,不夜坊的生意怎样?” 张猛微微摇头:“不太好。” 张楚不意外,问道:“下降了几成?” “保守估计三成!” 张猛说得有些心虚。 张楚敲击着座椅的扶手,思忖了一会儿后,轻声道:“不怕生意下降,但要防着其他人抢生意你要盯紧了,一旦城西有其他人做这门生意,你就直接去找李狗子,让他做事!” “还有打柴胡同的戏园子,你立刻着手,搬到不夜坊开锣” 他的话还未说完,一名在堂外值守的血衣队弟兄,拿着一封大红的请柬快步走进堂中,躬身禀报道:“楚爷,总舵有请柬送来。” 张楚伸手一招,堂下的血衣队弟兄快步将请柬送到张楚手中。 张楚打开看了几眼,帮主侯君棠请他明日午时赴总舵饮宴。 “不年不节的,饮什么宴?” 他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合上请柬随手放到手边的茶案上,轻声道:“那就这样罢,你们自去忙,丁立,以后得空了,多和狗子、大熊他们几个亲近亲近,以后都是一个锅里挥马勺的弟兄,有难事儿别自己一个人儿死扛,尽管张口,办得到弟兄们会帮办,办不到,弟兄们会尽力帮你办,总比你一个人死扛着强!” 丁立双眼有些发红的站起来,朝张楚一揖到底,“属下多谢堂主厚爱!” 张楚挥手:“都去吧!” 三人向张楚行礼告辞,鱼贯走出大堂。 翌日晌午,张楚乘车前往总舵。 一下车,张楚就见到总舵大门外停着一溜马车,大量总舵的弟兄抬着箱子进进出出的往马车上摞。 张楚打量了几眼,奇怪的嘀咕道:“是哪位长老要回乡省亲么?” 总舵的常住弟兄很多,但大多数在城西都有自己的家,能在总舵有这么多行礼的,只有两位帮主和四位长老。 抬箱子的众多弟兄见了他,纷纷向他行礼道:“张堂主!” 张楚摆了摆手,问道:“你们抬的是哪位长老的行李?” “张堂主,小的们抬的是帮主的行李。” 有弟兄回道。 “帮主?” 张楚带着疑虑踏进了总舵内。 总舵的大堂内已经布置好了宴席,来的人也很齐。 副帮主柳乾坤、执法长老侯子正、赏功长老赵四海、传功长老刘五、护法长老铁鹰、飞鹰堂堂主陈刀、四海堂堂主步风。 再加上他黑虎堂堂主张楚,青龙帮的高层们齐聚一堂。 “哟,这不是咱们青龙帮的大功臣么?” 张楚一跨进大堂,就听到有人开腔道,话音里还有阴阳怪气的意思儿。 张楚一定神,发现说话是柳乾坤。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又是哪儿招惹了这个老狐狸。 只能强笑着抱拳道:“柳帮主这是哪里话,什么大功臣不大功臣的,难道我张楚得了好处,还少了您这一份儿孝敬?” 柳乾坤不阴不阳的冷笑了一声,还待说话,一旁的刘五就迎上来,拍着张楚的肩头大笑道:“你小子行啊,又在打柴胡同捞了不少好处吧?” 他在拍打张楚的肩头时,暗中捏了捏张楚的肩头。 张楚暗中一皱眉头,谨慎的微笑道:“嗨,仨瓜俩枣的,算不上大好处!” 两人一边说,一边不着痕迹的移到大堂的角落里,岔开了柳乾坤的话茬。 张楚用余光打量堂内的众多高层大佬,这才发现,大堂的气氛有些诡异。 侯子正、赵四海和铁鹰的眉眼间,都有丝丝按捺不住的喜意。 陈刀和步风看上去也都有些疑惑,好像他俩也不知道今儿这顿饭,有什么名堂。 只有柳乾坤那老货的脸色,不大好看。 “五爷,今儿这是什么事儿?” 他压低了声音问道。 刘五面不改色的低声道:“别问,待会儿你就知道了待会儿老实点,老二要是向你发难,你也别还口。” 张楚头一凛,知道今儿这顿饭,只怕不怎么好吃了。 他心下回忆,暗道最近没招惹柳乾坤那只老狐狸啊?他怎么就跟自己杠上了? 难不成是先前送贡钱来那次,自己拿交还波澜胡同将他的军,现在不夜坊开业了,他才发现自己被耍了,因此生气? 不至于吧? 一把大把岁数的人了,连这点玩笑都开不起? 没过多久,堂外就传来高声唱喏:“帮主到!” 张楚起身,站到刘五的身边。 唱喏声中,侯君棠迈步走进大堂之中。 张楚远远的望了他一眼,发现他今日的衣着和往日有些不大一样。 以往他每次见到侯君棠,侯君棠都是一副高冠博带、大袖飘飘的打扮,随性而又文气十足,一点也不似武人。 而今日,侯君棠穿了一袭宽袖广身的绿色锦袍,腰间扎了一条白玉腰带,贵气中透出一股威严的气派,长发一丝不苟的拢在头顶,扎在了一鼎黑色的小冠下。 他红光满面的步入大堂,堂内众多高层大佬齐齐躬身行礼道:“拜见帮主!” 侯君棠伸手虚扶,笑吟吟的轻声道:“不必多礼!” 众多高层大佬起身。 侯君棠的目光在众人一扫而过,落到张楚身上时,突然定格了。 此刻隔得近了,张楚也发现,自己竟然完全感应不到侯君棠体内血气运转的痕迹。 第155章 新任郡贼曹侯君棠 张楚心下骇然。 他是八品。 八品之内,哪怕对方比他强很多,他也不可能完全感应不到对方的血气运转,顶多是感应不太清晰而已。 就好比柳乾坤,他是半步八品,张楚初入九品之时,看柳乾坤就只觉得如雾里看花,看不真切。 但现在,他却是完全感应不到侯君棠体内的血气运转痕迹! 这代表什么? 这代表,侯君棠要么是普通人,要么是练有屏蔽自身气息的奇功,要么就是境界高出他至少一品。 没有第四种可能! 侯君棠是青龙帮帮主,还是柳乾坤、铁鹰、赵四海、刘五这些入品武者的结义兄长,他会是普通人? 屏蔽自身气息的奇功,他连听都没听小老头提过,显然不是什么垃圾堆里都能捡到的大路货,侯君棠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介帮派大佬而已,他可能会这么罕见的武功么? 想来想去,唯有最后一个可能,可能性最大! 侯君棠,至少也是七品武者! 想明白这一点,张楚心头怎能不惊骇? 他心头惊骇。 侯君棠心头比他更惊骇。 上一次张楚来总舵,他就感应到张楚已经晋升八品了。 但他不愿意相信,只当隔得太远,是自己的感应错了。 现在张楚就站在他面前,感应还能出错么? 这厮四个月前才晋升九品,怎么可能快就晋升八品! 难道他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 两人深深看了一眼对方,心头都在惊骇,却谁也不说破。 侯君棠强压下心头惊骇,收回目光淡淡的笑道:“大家都别站着了,入席吧!” 这场酒,喝得很诡异。 柳乾坤、铁鹰、赵四海和刘五他们几个,是越喝越高兴,频频向侯君棠敬酒,一口一个祝贺。 侯君棠今日也是真高兴,来者不拒,一碗一碗的干。 张楚、陈刀和步风三人,却是一脸懵逼,根本不知道喜从何来。 但桌上上的人都在向侯君棠敬酒,他们总不能干坐着吧? 也只好不管喜从何来,端起酒碗就向侯君棠敬酒。 张楚心头还无良的暗自揣测,难不成自家帮主这是“老树发新枝”、“老牛吃嫩草”,又取了一房妻妾? 酒席上的气氛,越喝越融洽。 不到两刻钟,席上的诸位高层大佬,就都已经有了五分醉意。 “有件事,要知会众兄弟。” 侯君棠终于开口了。 席上众人闻声同时放下筷子,静静听他讲话。 “承蒙诸位鼎力相助,我侯某人能腼居青龙帮帮主之位四载!” 侯君棠端起面前的酒碗,“以这碗酒,拜谢众兄弟!” 众人连忙端起面前的酒碗。 就听到刘五“哈哈”大笑道:“老大,你说这话就没意思了,做兄弟有今生没来世,我老五这辈子能遇上您,做半世兄弟,是我老五的福分!” 言罢,他仰头一碗饮尽。 侯君棠笑眯眯的看着他,丹凤眼内精光流转,轻笑道:“老五这性子,还是这么憨直!” 席上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 一碗饮尽,侯君棠提起酒壶,再度斟满。 众人见状,也齐齐将空碗满上。 “能与众兄弟在城西之地逍遥快活,亦是我侯某人毕生之幸事,但天下无不散之宴席,骨肉血亲也少不得有分离的日子,即日起,我侯君棠将走马锦天郡衙,出任郡贼曹一职。” “往后锦天府帮派江湖,将再无我侯君棠,青龙帮帮主之位,亦将传于副帮主柳乾坤接任,望众兄弟往后能像相助我一般,鼎力相助柳帮主!” “这一碗,我敬柳帮主!” 话音一落,席上的四位长老,皆是一脸笑意,一副与有荣焉的意思,显然是早就知道这个消息。 而张楚却是一下子就懵了。 纳尼? 郡贼曹? 官府? 从黑涩会,摇身一变,变成公安局局长? 侯帮主,你这个跨界跨得也太厉害了吧? 无间道都不敢这么拍啊! 柳乾坤一脸激动的酒碗,与侯君棠碰杯,目光对着侯君棠一斜眼向张楚的方向。 按照提前商议好的议程,现在该敲打张楚,逼他交出梧桐里以外的地盘了。 柳乾坤不是侯君棠。 侯君棠可以放任张楚在城西横冲直撞、纵横捭阖,因为他自信无论张楚如何坐大,他都压得住张楚。 柳乾坤没这个自信! 如今张楚大势已成,麾下黑虎堂坐拥城西四区之地,无论地盘还是人手,都已经全面超越另外两大堂口的总和,青龙帮内,已是无人能制! 夺其地盘,成立第四个堂口,平衡主枝,才是长治久安之道! 哪成想,侯君棠却仿佛未开看见他的眼色一般,放下酒碗继续吃菜。 送走了侯君棠,张楚也坐上马车返回黑虎堂了。 他到现在都还有点懵的。 侯君棠从一介帮派大佬,摇身一变成为郡贼曹这个操作,实在是太骚了,他到现在都还没看懂。 “别乱!” 他拍了拍头昏脑胀的额头,自言自语道:“重头捋捋。” “郡贼曹是朝廷大员,少说也是七品官。” “七品?” “对了!” “郡贼曹,就是七品官!” 他接连说了两个七品,但这两个七品,却不是一个意思。 第一个七品,指的是官位品级,而第二个七品,指的是武者品级。 他记得,自己随小老头习武之初,小老头就说过,当朝太祖赢易,开国之初就立下九品中正制,欲以九品中正制,取代武道三境九流制,收天下武人入他彀中。 本朝的第一律令,便是非武者不得为主官,身具几品武力,便居几品官。 而前任郡贼曹王大人,和现任郡兵曹陆大人,都是七品官。 刚才他感应不到侯君棠体内的血气运转痕迹时,就曾怀疑过,侯君棠是七品! “这就说得通了!” 张楚心头豁然开你,“侯君棠定然是凭借他七品武者的资本,坐上郡贼曹之位的!” “对!” “锦天府的帮派,虽然看似乱得一塌糊涂,但背后一直都有官府的影子,从某种角度来说,锦天府的诸多帮派,其实不过就郡贼曹或者说,是郡贼曹背后那位郡尉聂大人养的家奴!” “现在王大人高升,郡贼曹的位子空出来了,聂大人自然要选一个人去接替他的位子,按照常理,这个人首先得是自己人,其次还得具有七品的武道境界,符合朝廷的规定,这个时候,侯君棠就进入他的眼前了。” “七品的帮派大佬,整个锦天府帮派界应该也不多见吧?” “或者干脆就只有侯君棠一个!” “这就跟当公务猿一样,自己的单位里空出了好位子,首先考虑到的当然是自己的亲朋好友,但是亲朋好友很多,能过得了公务猿考试的却不多” “一定就是这样!” 张楚越想心头越清明。 第156章 准备动手 梧桐里,张府。 张楚赤着膀子站在梅花桩上,周身热气滚滚,精壮的胸膛如同吹气球一样,一会儿膨胀到似乎要爆炸,一会儿又干瘪得只剩下一对a。 知秋端了一个大木盆坐在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浆洗着张楚的贴身衣物,时不时抬起头看一眼梅花桩的上张楚,一双好看的大眼睛眯成了月牙儿。 骡子溜溜达达地走进来,见了院子里的知秋,毕恭毕敬的上前施礼,口称嫂嫂。 知秋笑着点了点头,伸出一根修长的葱白食指,指了指梅花桩上的张楚。 骡子会意,轻轻的走到梅花桩下,静候张楚练完桩功。 几刻钟后,张楚从入定中醒来。 他练桩功,目的已经不再是熬练筋骨,而是借助桩功来适应飞速增长的血气和力量 他张开双眼,捏着拳头空挥了几拳。 “嘭嘭。” 气爆声如牛皮大鼓。 力量似乎又增强了许多 他是二月初九晋升八品的,至今已有近十日的光景,然而他体内血气和力量的涨幅,却还没放缓。 这当然是好事。 但血气和力量的涨幅一日不减慢,他就一日不敢练髓。 现在,未经过淬炼的臂骨,已经承受不住他的全力一击! 这种空有一身强横的血气和力量,却必须按捺住性子不能肆意挥洒的感觉,很憋屈、很难受。 “楚爷!” 骡子见他醒来,轻声呼唤道。 张楚看了他一眼,轻笑道:“骡子来了啊!” 骡子点头:“有点事要向您禀报!” “去客厅吧。” 张楚从梅花桩上跳下来,知秋连忙从身旁的脸盆中拧起热汗巾,起身递到张楚手里。 张楚接过汗巾,胡乱擦了擦,再接过知秋递过来的衣裳披上。 “吩咐伙房,晌午给骡子炒份儿火爆腰花儿,他就好吃那个。” 知秋“嗯”了一声,七手八脚的给张楚整理衣裳,抚平他肩头的褶子。 骡子笑呵呵的说:“还是楚爷了解我” 二人前脚跨进客厅,府里的下人后脚就端着两碗茶进来了。 待二人落座后,下人转身就出去,还顺手带上了客厅的大门。 不得不说,自从福伯进了张府后,府里的下人们,有规矩多了。 “啥事儿,说吧!” 张楚喝了一口茶水,轻松的问道。 自从侯君棠卸任青龙帮帮主后,他的心头像是少了一座大山,有种不服天管、不服地收的意思。 骡子合上茶碗,正色道:“昨夜,八门帮以乾舵、坤舵为前锋,坎舵、艮舵为后援,杀入北城长乐坊,被长乐帮埋伏,惨败。” “哦?” 张楚精神猛地一振,兴致勃勃看着他:“有多惨?” 骡子憋着笑回道:“挺惨的,损兵折将,四大香主,一下就折了俩,扔下的尸体,长乐帮拖了大半夜都没拖完。” “啧啧啧,那是挺惨的!” 张楚叹着气,脸上却分明是一脸幸灾乐祸的笑容。 他心道自家那位侯帮主,果然不是善茬儿啊,刚上位,就给那位陆大人来了一下狠的。 就这事儿,他用脚指头想,都能想明白肯定是那位陆大人,想趁着侯君棠的位子还没坐稳,抢下长乐坊。 长乐帮手里的私盐生意可是个下金蛋的老母鸡,他的不夜街,恐怕要等到一条龙做起来了,收益才能跟长乐帮的私盐生意打一个平手。 这么大一块奶油,整个锦天府帮派界,也找不出几块来。 只可惜了八门帮。 想当初,那也是能压得青龙帮喘不过气来的大帮派,却在那位陆大人的手下连栽了两个大跟斗,想要再爬起来,只怕难喽。 至少张楚不会给八门帮爬起来的机会! 有道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城西这一块地儿,他已经觊觎很久了,也是时候收入囊中了。 正好,侯君棠上位郡贼曹,青龙帮是他的嫡系,他若把城西收入囊中,侯君棠多少也会帮他顶住一部分来自陆大人的压力。 “查不查得出,八门帮现在还有多少可以动用的人手?” 张楚问道。 骡子点头,“难度不大,但是需要点时间。” 张楚点头,“给你时间,但要尽快,不要让八门帮恢复了元气!” 骡子心头一凛,瞬间就明白自家大佬这是准备攻打八门帮了,当下重重的一点头,“属下会抓紧打探的。” 顿了顿,张楚又问道:“大熊和李狗子那俩夯货怎么样了?屁大点伤,他们还准备养多久?” 骡子闻言不由的一笑,“属下待会就看看他俩去。” 张楚点头,没好气儿的说道:“让他们俩伤好了就赶紧滚回来整顿人马,我黑虎堂不日就要对八门帮动手了!” 骡子:“是,楚爷!” 在张府吃过午饭后,骡子领着几个弟兄,溜溜达达的向李狗子家走去。 要对八门帮下手,血刀队的弟兄是重中之重。 走到李狗子家,骡子和把守在周围的几名血刀队弟兄打了一声招呼,独自走了进去。 一进门,他就见到花姑在院儿里,晾晒着几件刚刚浆洗好的衣裳。 才六七日没见,骨瘦如柴的小妇人就丰腴了几分,长发用一根银簪盘在脑后,一身儿干净的水青色襦裙穿在身上,显得很是清爽利落。 “嫂子!” 骡子见了她,笑呵呵地远远拱手问好。 花姑见了他,清秀的脸蛋儿蓦的红了,怯怯点头道:“叔叔来啦,俺当家的在屋里歇着呢,你进去找他吧。” “哎!” 骡子应了一声,径直走进李狗子屋里。 李狗子屋里,他来过很多次。 以前来,他房里总是乌烟瘴气的,到处都是吃剩的饭食、酒壶,还有散发着汗臭的脏衣裳,整个屋里总是弥漫着一股子臭脚丫子味儿。 简直就是辣眼睛。 但这次,他一进屋,下意识的就觉得自己走错了,走到了李幼娘的房里了,可定神一看,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儿哼小调儿的那货,可不就是李狗子? 这屋里简直就是大变样。 地扫得非常干净,墙角旮旯里都看不到一丝儿瓜果皮屑和蜘蛛网。 衣裳和被褥叠放在床头,浆洗得干干净净。 桌子椅子虽然陈旧,但都擦洗得发亮。 破烂的窗户也糊上了新的窗纸,用一根木棒撑着透风,窗台上,还放着一盆儿水仙花。 这非常非常难得。 花姑能将这屋儿拾掇得这么干净整洁,很难得。 李狗子能让这屋儿保持这么干净整洁,更难得。 以前李幼娘不是没给他哥收拾过屋子,可她下午才拾掇干净,李狗子第二天就能屋子变回了原样儿。 第157章 阴差阳错 骡子惊讶的“咦”了一声。 炕上的李狗子闻声,一翻身,见是骡子,立马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朝他招手道:“骡子来啦,快来嗑瓜子儿,你嫂子亲手炒的南瓜子儿,可香了。” 他献宝似的从炕头端来一个小筲箕,里边装了半筲箕炒得金黄金黄的南瓜子儿。 “哎。” 骡子笑呵呵的应了一声,在门前蹭了蹭鞋底上的泥巴,走进去,没坐到炕上,而是扯了一根条凳坐到李狗子面前。 他从筲箕里抓起一撮南瓜子,喂了一颗到嘴里,笑道:“真香!” “你也觉得香吧!” 李狗子的嘴角都开裂到耳根子了。 两人闲聊了几句后,骡子打量着他的屁股,问道:“狗哥,你的伤怎么样了?” “嗨!” 李狗子当即拍了拍屁股,明明疼眉头直跳,却强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说道:“屁大点伤,早就好了!” 骡子也不说破,笑道:“好得差不多了,就尽快回堂口整顿人马吧,楚爷又要有大动作了。” “哦?” 李狗子眼神一亮,兴致勃勃的追问道:“楚爷这次是对谁动手?是四海堂么?” “不是四海堂。” 骡子压低了声音,“是八门帮!” “八门帮啊?” 李狗子有些失望,嘀咕道:“俺还以为,能找韩擒虎报仇呢!” 这就是李狗子,他心头想的是什么,他嘴里就说什么。 他不是不明白什么叫嘴上一套,心头一套。 只是他李狗子不屑于玩那种弯弯绕! 有那精神,把刀子磨快点,不比什么都强? “咋的?” 骡子笑吟吟的问道:“还记着韩擒虎的仇啊?” 李狗子皮笑肉不笑的回道:“换了你,你能忘了?” 骡子点头道:“也是,那韩擒虎的确不是个东西,要不是他怂恿刘富贵来堂口向楚爷告你的黑状,你和熊哥也不会挨这一顿板子!” “啥?” 李狗子一脸懵逼:“你说韩擒虎怂恿谁去找楚爷告俺的黑状?” 骡子更懵,“啥?你还不知道?” 李狗子猛地反应过来,嘬着牙花子笑道:“你刚才说,上次刘富贵到堂口告俺的黑状,背后是韩擒虎在使坏?” 骡子一见他这样儿,就心道一声闯祸了! 这事儿是大熊托他查的,事后他也派人将结果告诉了大熊,但这事儿李狗子才是当事人,他以为大熊早就告诉李狗子了。 直到这会儿见了李狗子的脸色,他才反应过来,这事儿肯定是大熊瞒着李狗子让他查的。 但他现在反应过来也迟了,已经说漏嘴了。 骡子吓得脸儿都白了。 李狗子是什么脾气,黑虎堂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上次韩擒虎几乎将他生生打死的仇还没了结呢,这次又害得他挨了一顿板子,在家趴了六七天,他能忍? 他能忍,他就不是李狗子! 李狗子见他脸色大变,笑呵呵的拍了拍他的肩头,“嗨,多大个事儿,你想愣多干鸡毛?俺是不待见他韩擒虎,但都是一个帮派的,我还能拿他怎么滴?” 骡子闻言心下稍安,强笑道:“狗哥,你可别冲动,有啥事儿一定先找咱们兄弟几个商量,大伙儿都觉得没问题再一起办!” “嗯呐嗯呐!” 李狗子不耐烦的直挥手:“愣的啰嗦,你学谁不好,非学楚爷碎嘴,成天跟个老妈子似的,担心这担心哪,不觉得脑壳痛吗?” 骡子心下又松了一分,但还是苦口婆心道:“那楚爷当咱们是兄弟,才为我们操心,你见他操心过别人儿么?” 李狗子没好气儿的撇了撇嘴,“这还需得你说?俺跟楚爷的时候,你还在街上卖冰糖葫芦!” 骡子也不生气,他在跟张楚之前,的确是在牛羊市场卖冰糖葫芦的,一个月挣不了俩钱儿,还得被四海堂的杂碎压榨,日子过得那叫一个紧巴,一个大钱都恨不得摔成四瓣儿花! 他还想再叮嘱李狗子两句,还没开口就听到李狗子问道:“熊儿的伤好了么?” 骡子摇头:“不知道,我这两日也挺忙的,没去看过他。” 李狗子“哦”了一声:“那你代俺去看看他,他要能下地,你就告诉他,俺明天请他吃酒,为了俺和花姑的事儿,害得他也挨了一顿板子,俺有点对不住他!” “嗨!” 骡子笑了:“愣大点事儿,说啥对得住、对不住的,就见外了不过楚爷倒的确是吩咐了我来看看你和熊哥。” “那你先去看看熊儿吧,说好了啊,他要能下地,那明儿晚上俺就请他吃酒,到时候你叫上老二和猛子,一起来,咱哥几个也聚聚!” “成,没问题!” 骡子起身,向他告辞:“那你继续歇着,我就先去熊哥哪儿。” “哎,等会儿,你嫂子炒的南瓜子儿,你抓一把路上嗑。” 李狗子拉起骡子的衣角,端着盛南瓜子的筲箕就往里倒。 骡子连忙说道:“够了够了,你自己留着慢慢嗑。” 李狗子放下筲箕,笑眯眯的挥手道:“那俺就不送你了啊!” “又不是外人,送个鸡毛!” 骡子捧着南瓜子儿,朝他一挥手道:“走了!” 他前脚跨出房门,李狗子的脸色就陡然就阴沉了下来,眸子中杀气暴涨。 但他忍着,不吭声。 直到估摸着骡子已经离开了这条街后,他突然爆喝道:“来人!” 他的声音宛如炸雷一般,将院儿里洗衣裳的花姑都吓了一大跳。 把守在门外血刀队弟兄,闻声急冲冲的赶进李狗子的房内,就见自家大哥已经下床了,一边穿衣裳,一边从墙角里拖出他那把门板大刀。 “狗哥。” “通知所有弟兄,抄上家伙,跟老子去砍人!” “是,狗哥!” 骡子从李狗子家出来后,就觉得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劲儿。 按理说,以李狗子的脾气,知道自己又被韩擒虎摆了一道,哪怕真压得住火气不去找韩擒虎报仇,肯定也会暴跳如雷。 但刚才李狗子却是一脸笑吟吟的模样 “坏了!” 骡子慌了神儿,转身就要原路返回。 但他刚跑出两三步,又猛地一脚刹住了。 他了解李狗子。 以李狗子的脾气,刚才还肯好言好语的哄他离开,已经是看在兄弟一场的份儿上了。 他现在要再回去拦着李狗子,只怕那厮一怒之下,连自己都一刀砍了! “破嘴、破嘴,提什么不好,非提韩擒虎!” 骡子懊恼的扇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子,转身就往张府狂奔。 他知道,这天底下,要说还有谁能拉得住暴怒的李狗子。 那也就自家大哥一人了。 其他人,哪怕是把刀架在他李狗子的脖子上,那家伙也绝不会回头! 关于李狗子。 最近貌似一直都有老爷在吐槽李狗子这个人物。 风云想说的,每个人表达感情的方式,都有或多或少不一样的地方,以李狗子的文化水准和阅历,他会有这样的表达方式,其实很正常。 而且风云个人也很喜欢李狗子这种表达方式,有话说、有屁放,我尊敬你,当你是亲大哥,那么你的父母,就是我的叔伯,你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风云一直都认为,最好的朋友,不单单是朋友和你之间的交情有多深,而是要做到连朋友的父母都认可你这个人,能放心让自己的儿子跟你一起玩耍,甚至家宴,也会想到请你参加。 再说,关于李狗子现在种种风云想说的是,老爷们或许是看脸谱化的人物看得太多了,以为李狗子现在是什么样子,以后就会是什么样子。 风云不会写脸谱化的人物,张楚会成长,李狗子也会。 李狗子这个人物,风云已经有了全盘的构思,现在的很多因素,其实都是在为后边埋伏笔风云一直都认为,一个人物的成长,绝对不应该是遇到某一件事,一夜之间就突然变成了另外一个模样,而应该是缓慢的、润物细无声,在许多经历的影响逐步成长的。 风云现在无法说太多,说得多了,就成剧透了。 请老爷们相信一个老作者的笔力,也请老爷们给风云一点时间李狗子会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十分惊艳的人物。 第158章 李狗子杀韩擒虎 张楚双手握着惊云伫立在梅花桩上,闭目静默,血气好似泉水般,在惊云刀与他双手间流转。 惊云轻颤着,若有若无的刀鸣声在他耳边回荡,雪亮的刀身上荡漾着淡淡的血光,仿佛活过来了一般。 好刀和孬刀,区别就是这么大! 他以前使的那把横刀,血气一涌进刀身,就如同泥牛入海,失去了联系。 而惊云就不一样了,他的血气注入其中,依然还和他保持联系,他甚至还能操控刀身中血气转化为暗劲! 这才是真正的兵器乃手足之延伸! 张楚此刻就在静心感悟血气在惊云刀身中流转时的感觉,以期将惊云的特质,转化成实质的战斗力。 “楚爷!楚爷!” 骡子的疾呼声搅乱了张楚静如碧湖的心境。 他有些不悦的睁开眼睛,就见骡子站在梅花桩下,满头大汗。 “何事如此着急?” 张楚压下心头的烦躁,还刀入鞘,轻轻从梅花桩上跃下。 他了解自己手下的这些弟兄,若无急事,他们断不敢打扰自己练功。 “狗哥,狗哥要去四海堂” 骡子上气儿不接下气儿的急声道。 张楚心下微微一皱眉头,淡声道:“天塌不下来,有事儿慢慢说。” 他声音虽轻,却蕴含着一股令人心安的力量。 骡子心下大定,深吸了一口气后,快速将事情的始末讲给张楚听。 “韩擒虎还真是取死有道啊!” 张楚听他说完,立刻就想通了韩擒虎做此事的用意,冷笑着轻声道。 他并不着急。 一个韩擒虎而已。 杀了就杀了吧! 单凭他欲借刘富贵之手,来搅乱他黑虎堂的内部团结,其心就可诛! 他按着腰间的惊云,慢慢在庭院里踱了几圈,忽然大喝道:“大柱儿!” 正在府中值守的大柱儿快步走进院中,躬身行礼道:“楚爷。” “召集弟兄们,带上兵刃,去梧桐里与牛羊市场的交界处接应李狗子,若四海堂的人敢越界” 说道这里,他的语气陡然一沉:“杀!” 一个“杀”字儿落下,骡子与大柱儿的心头俱是猛地一凛! “是,楚爷!” 大柱儿转身,爆喝道:“血衣队,集结!” 爆喝声在张府上空荡开,繁杂而急促的脚步声登时从张府各个角落传来。 张楚的目光落到骡子身上,淡声道:“血衣队先行,你以我的名义,召集堂中弟兄押后!” 骡子抱拳躬身:“是,楚爷!” 言罢,他转身就往大门外奔去。 大队人马迅速离开张府,开赴梧桐里与牛羊市场的交界处。 张楚转身跃上梅花桩,再次抽出腰间的惊云,拿在手中。 他并不准备亲自前去。 以李狗子如今的实力,再加血刀队相助,他要铁了心杀韩擒虎,韩擒虎逃不掉! 有血衣队和黑虎堂的大队人马去接应,四海堂哪怕是倾巢出动,也留不下李狗子! 而且李狗子杀韩擒虎,只要他不出面,那就是帮中弟兄的私人恩怨,不会上纲上线到两个堂口内讧的高度。 恰好他前几天刚撤了李狗子的副堂主位子,就算是闹到总舵,李狗子的处置权也在他手里,到时候怎么处罚,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儿套用清泉.学英语.陈先生的说法,帮规的解释权,在张楚手里,他想怎么判,就怎么判。 如果步风敢冲进梧桐里来追杀李狗子 那更好,直接让他有来无回! 他正愁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吞了牛羊市场呢,步风敢给他这个由头,他就敢顺势攻入牛羊市场! 牛羊市场。 “哈哈哈哈” 李狗子狂笑着从百味楼中冲出来,一手拖着他的门板大刀,一手抓着一颗血淋淋的头颅。 五十血刀队弟兄从四面八方围到他身后,每个人手中的长刀,都流淌着鲜血。 在他们的身后,横七竖八的躺了七八具尸体,每一个,都是死于乱刀之下。 远处,喧嚣的叫骂声与喊杀声飞速朝着他们靠近。 李狗子看了一眼喊杀声传来的方向,大笑着喊了一声:“撤!” 说完,他就一马当先的朝着梧桐里狂奔而去。 五十血刀队弟兄紧紧的跟在他身后。 一方逃。 一方追。 直把一个好好的牛羊市场,搅得是翻天覆地。 稚童不见了娘亲。 新妇不见了良人。 商铺不见了掌柜 无数人心头都在骂着mmp。 这遭瘟的四海堂,到底守不守得住牛羊市场? 要是守不住,就别收这份儿保护费,换其他帮派来! 这三天两头的当街砍人,我们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眼见着李狗子等人就要冲入梧桐里,后边追的人急了。 有脑子的人都想到,李狗子冲入牛羊市场杀人,是李狗子的事儿,但他们这么多人马,要敢冲入梧桐里,那立马就会上升到两个堂口内讧的高度! 黑虎堂那位主儿,可不是个心慈手软之辈! 追得人心急了,就听到有人大声叫骂。 “狗杂种别跑。” “狗草的玩意儿,别跑!” “有娘生没娘养的杂种,杀了人缩头就跑,算什么好汉!” “” “李狗子,你娘还在爷爷炕头上给爷爷暖被窝呢,你不跟爷爷回家看看你娘” 人多嘴杂,越骂越起劲儿,越骂越污言秽语,起先还只冲李狗子一个人,骂到后头,已经尽朝着他的父母招呼了。 李狗子爹娘死得早。 越是自小就没了爹娘的人,越是容不得别人骂他的爹娘。 等候在牛羊市场和梧桐里交界处的骡子、大柱儿等人,已经远远的望见李狗子和血刀队的弟兄朝着这边过来了。 李狗子却猛地一跺脚,生生止住了脚步。 他一止步,血刀队的弟兄们全都跟着站住了。 李狗子慢慢转过身,拖着大刀走到队伍的最后方。 血刀队的弟兄们跟着他,转过身,杀气腾腾的看着追过来的四海堂帮众。 以五十人之众,面对数倍于己的四海堂帮众,他们的脸上依然看不到丝毫的惧色。 许多人提刀的手都在抑制不住的发抖 激动的发抖! 迫不及待的发抖! 追上来的四海帮帮众们,停在了李狗子前方十余丈外。 一颗光头,从黑压压的人群中走出。 却是穿着一身儿黑袍的步风,拖着斩马刀越众而出,他远远的望了一眼李狗子手里提着的人头,眼珠子红了。 “你想要这玩意儿?” 李狗子扬了扬手里的人头,嘬着牙花子笑道。 他在笑,但他的眼珠子,比步风还红! 第159章 我也是这么想的 “糟了,狗哥又上头了!” 大柱儿一拍额头,头大如斗的哀声道。 “背时的玩意儿,这个时候犯什么犟!” 骡子一跺脚,心急如焚地的骂道。 “咱们怎么办?” 张猛走到骡子身旁,问道。 骡子一回头,才发现周围的大哥,眼神都若有若无的瞄着自己。 他心下略一茫然后,忽然就明白了。 今儿个,人是他召集起来的,现在有了黑锅,他不扛谁扛? 挑动堂口内讧的罪名可不小,三刀六洞都是轻的,搞不好是要死人! 但眼见李狗子那个背时的玩儿犯犟,要以五十人死磕四海堂数百号人,他总不能不管吧? 骡子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过去,给狗哥撑腰,出了问题,算我罗大山头上!” “嗨,说这话就见外了!” 张猛打了个哈哈,却绝口不提一句分担的话。 骡子心头嗤笑了一声,暗道自家大哥一直和这些人不太亲近,不是没有道理的。 “走吧!” 骡子一挥手,带头第一个跨过了梧桐里和牛羊市场的分界线。 步风拖着斩马刀,面色铁青的向李狗子大步行去。 他没有放狠话。 他知道,李狗子这种不要命的狠人,放狠话没有任何作用。 李狗子也丝毫不怂,同样拖着刀向步风走去。 两个当大哥的一动,手下的人全跟着向前扑。 即将短兵相接! 不同的是,李狗子身后的血刀队弟兄们,都在兴奋,眼珠子几乎要喷出火来。 反观步风手下的四海堂帮众们,他们人数虽然是血刀队的几倍,但个个往前压的时候都有点磨磨蹭蹭的意思。 他们在恐惧。 不是恐惧李狗子。 也不是恐惧李狗子身后的血刀队。 他们恐惧的,是伫立在李狗子身后的那头血虎! 那头血虎仇不隔夜的性子,是出了名的。 而他和李狗子的关系有多铁,也是出了名的。 他们心头都有疑虑:今天若当真干掉了李狗子,自己能不能活得过今晚? 就在两方人马即将碰撞在一起的时候,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传来。 两边的人马同时止住了脚步。 “狗哥,干嘛呢?堂主找你喝酒呢!” 骡子打着哈哈穿过人群,走到李狗子身边,一把拉住他的手臂。 李狗子看了骡子一眼,再扭头看了看骡子带来的大队人马,龇着一嘴黄牙,笑了。 “你提的什么玩意?血糊糊的这种晦气玩意,你提它作啥?” “也是!” 李狗子点了点,随手就将手里的人头掷向步风,“你不是想要吗?给你!” 步风一把搂住韩擒虎的人头,锃光瓦亮的脑门儿上,蜿蜒的青筋剧烈的膨胀着。 歇斯底里的杀意,宛如饿狼一般疯狂撕咬着他的理智。 但更大的恐惧,却死死的压着他心头的杀意,一句“动手”卡在喉咙里,怎么都喊不出来。 是的,他也在恐惧! 恐惧李狗子身后的张楚。 张楚,已经成为了他心头的魔障。 “走啦走啦,回家喝酒啦!” 李狗子朝血衣队的弟兄们挥了挥手,转身向梧桐里走去。 然而他刚转身,就又见到黑压压的一群人,从另一个方向赶来。 “走?” “你往哪里走!” 李狗子收回了迈出去的脚,似笑非笑的紧了紧手中的门板大刀。 骡子见了来人,心头也猛的一沉。 说话的人,是陈刀! 飞鹰堂,陈刀! 黑虎堂的梧桐里,飞鹰堂的青花街,四海堂的牛羊市场,是呈“y”字形分布的,三大区域的交界处,是一个三叉路口。 现在,飞鹰堂正是从三叉路口的另一方赶过来,恰好切断了黑虎堂人马的退路。 这就变成了四海堂的人马,和飞鹰堂的人马,将黑虎堂的人马堵在了一条长街的中间。 三大堂口加起来,超过一千三百号人! 瞬间就将这条还算宽敞的长街,堵得水泄不通。 陈刀赶到,步风心头的恐惧消散。 他笑了。 笑的分外狰狞! 骡子见势不对,正待说话,李狗子已经先他一步开口:“你待如何?” “如何?” 陈刀在哭,眼泪在脸上纵横,但话音里却没有半分哭腔,“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陈刀的个人武力是进入青龙帮的镇北军三杰中最高的,但这个人,却是三人中最没存在感的。 他没步风狂。 也不及韩擒虎阴。 干什么事儿都中规中矩。 进入青龙帮后干得最出彩的事,就是在张府乔迁之喜上,接了张楚二十刀。 但此时此刻,所有的青龙帮帮众才发现,陈刀原来才是这三人中,煞气最重的! “哦,这的确是天经地义!” 李狗子嘬着牙花子笑道,“韩擒虎是老子一个人杀的,老子闯进去的时候,他还搂着姘头正快活呢,他见了老子,翻身就想逃,老子冲上去,一刀就砍断他的脚筋,然后慢悠悠的,砍他了十二刀,最后才一刀剁了他的头!” “老子弄死你啊!” 步风听着他得意的话语,疯魔般的提着斩马刀一跃而起,一刀砍向李狗子的头颅。 李狗子转身,抡起门板大刀,仿佛挥舞斧头般一刀劈出。 “嘭。” 凌空杀来的步风倒飞了回去,被几个四海堂帮众扶住,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李狗子。 他快要怀疑人生了。 李狗子稳稳当当的站在原地,轻蔑的看了他一眼:“就凭你,也配杀老子?” 说完,李狗子回头,看着远处的陈刀,光棍的说道:“人是老子杀的,和老子这些弟兄没关系,你们要杀要剐,冲老子一人儿来,放他们回梧桐里!” “来都来了” 陈刀看着李狗子,决绝的说道:“就都留下吧!” 李狗子一挑浓眉,正待回话,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从陈刀后方传来。 “那可了,我也是这么想的!” 话音落下,全场皆惊。 在青龙帮,无人不识得这道声音! 陈刀猛地一回头,身后的飞鹰堂帮众仿佛心有灵犀般的让开了一条直线。 就见到光着膀子的张楚,骑着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慢慢的走进这条长街。 他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提着一把狭长的长刀。 第160章 大开杀戒(上) “我乃黑虎堂张楚,挡我者死!” 张楚打马前行,无视了前方的三四百号飞鹰堂帮众。 黑色的高头大马也不知道危险,踏着悠闲的步子,驮着张楚慢慢走进人群。 拥挤的人群,随着高头大马的脚步,宛如潮水一般向两边退去。 他们手中都提着刀斧。 张楚也近在咫尺。 却无一人敢动对他动刀子! 上千人,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张楚晃晃悠悠的骑马走向黑虎堂的人马。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 黑色的高头大马笔直地走到了陈刀的身前。 陈刀面无表情的仰起头看他,脸上的泪还在流,握着柳叶刀的手臂,青筋暴起。 张楚骑在马上,冷冷的俯视着他,淡声道:“你要拦我吗?” 寂静! 上千人拥挤的长街,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静静的看着张楚和陈刀。 僵持了好一会儿,陈刀终于还是准备忍了,脚下一动就要给张楚让路。 但就在他刚刚迈出右脚之时,张楚一挑眉毛,突然一刀砍了过去。 刀还未至,呼啸的刀风已经刮得陈刀两耳嗡鸣。 陈刀心下大骇,本能的举起双刀招架。 “铿” 刺耳的金铁交击声中,惊云斩断两把雁翎刀,去势不绝,一刀就剁下了陈刀的头颅! 人头滚落。 “噗噗噗” 鲜血宛如喷泉般从无头尸体中涌出,飘零成雨。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 陈刀死了? 陈刀就这么死了? 飞鹰堂堂主陈刀就这么死了? 他张楚怎么敢? 他张楚凭什么敢? 张楚直着身子,淡定的收回惊云。 他当然敢! 他凭什么不敢! 若陈刀敢与他死扛到底,他或许还会放他一条生路。 一个会被情绪左右的人,就算活着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 但陈刀能忍下这深仇大恨,那这个人就留不得! “啊啊啊,为堂主报仇!” 几息后,一名陈刀的近身小弟终于回过神来,怒吼着扑向了张楚。 他狂怒! 怒的恨不得原地爆炸,炸死张楚! 可惜并没有什么卵用! 张楚随手就一刀砍下了他的头颅。 紧接着,张楚就听到了步风歇斯底里的咆哮声。 “啊啊啊,张楚,老子杀了你!” 他一回头,就见步风扬起斩马刀,像扬着一面大旗般,势若疯虎的朝挡在他和张楚中间的黑虎堂人马冲去。 陈刀的死,令他终于冲破了张楚留给他的阴影! 他叫步风。 今天,他真的疯了。 步风一动,数百号四海堂帮众就如同山洪暴发一般,大喊着向黑虎堂冲杀过去。 他们每个人的面容都有些扭曲,喊杀得声嘶力竭。 李狗子哪会怕? “哈哈哈,杀光他们!” 李狗子狂笑着拖着他的门板大刀冲了出去,和迎面冲上来的步风杀成一团。 他一动,黑虎堂的人马也“嗷嗷”叫的一拥而上。 两方人马狠狠的撞在一起。 霎时间,血花四溅! 七零八落的惨嚎声,很快就取代了整齐的喊杀声。 没过多久,黑虎堂的人马就顶住了四海堂的冲锋势头,反压了回去。 抡人数,撑死不到四百人的四海堂,不及黑虎堂人多。 论单体武力,黑虎堂有血衣队和血刀队这两支精锐人马打前锋。 论这种大规模的厮杀经验,四海堂重建后,也就前几日和许洪联手,以多欺少绞杀丁立那一战拿得出少,怎及经历过数次血战的黑虎堂主? 四海堂什么都比不上黑虎堂,拿什么跟黑虎堂打? 飞鹰堂这边。 步风一动手,飞鹰堂的数百号帮众就开始蠢蠢欲动,大有一拥而上,围杀黑虎堂人马的意思。 陈刀上任飞鹰堂堂主的时日也不短了,他为人又不似步风和韩擒虎那般嚣张跋扈讨人厌,他死得这么惨,飞鹰堂中自然会有人想给他报仇。 张楚察觉到了飞鹰堂人马的蠢蠢欲动。 他没有选择安抚。 反而直接调转马头,挥刀连杀数人,惊得飞鹰堂数百号人齐齐后退。 “那个不怕死的,上前一步!” 张楚横刀立马,横眉竖眼的大喝道。 但他再猛,也毕竟只有一个人,又怎们能镇住几百号人? “他只有一个人,咱们有好几百人,上,杀了他!!” “杀了他!” “上啊!” 煽风点火的阴恻恻喊杀声,从人群的各个角落传来。 张楚明显感觉到,人群的呼吸声变得急促了,数百双眼睛凶狠的看着自己,像是要活生生吃他了一眼。 危险的气息,撩拨着他的神经! “草泥马,找死!” 张楚心头火起,大喝一声,一刀砍在马屁股上。 黑马吃疼,长嘶一声,发狂的向前方的飞鹰堂人马冲了过去。 张楚一手抓着缰绳稳住身躯,另一手握着惊云疯狂砍杀! 惊云何等锋利? 张楚的力量又是何等强大? 真正的手来手断、脚来脚断,脑袋来了稀巴烂! 一人一刀杀的人头滚滚,断肢残臂乱飞。 而落在他身上的刀斧,却连他的皮都砍不破! 不过他刀枪不入,他坐下的黑马却还是普通的血肉之躯! 黑马撞入人群后,一连撞翻撞死七八人后,就在乱刀之下倒地了。 连带着张楚也滚落在地,还没来得及起身,脑门上就挨了数刀。 脑袋挨刀虽然不会受伤,但不代表不会疼啊! 张楚暴怒! 他一脚蹬开黑马,一跃而起,手中长刀一震,咆哮道:“霜冷长河!” 一刀砍死一人,刀锋透出的气劲割开了一人的喉咙。 见他吼得厉害,手下却反倒“萎”了,围着他的四海堂帮众精神猛地一振。 还有人大喊道:“他没力气了,上啊,砍死他!” “去你md,风霜扑面!” “霜雪纷飞!” “霜痕累累!” 天霜刀六大杀招一一在他手中施展开来,刀势越来越猛,气劲纵横间,普通人的血肉之躯就如同草芥一般。 四招过,已经有十几人被他砍死! “他刀枪不入,跑啊!” 终于有人怕了,扔了刀斧掉头就跑! 但已经迟了! 张楚一跃两丈高,手中蓄势已久的惊云疯狂劈出:“傲雪凌霜!” 一道道交错纵横的月牙形气劲落入拥挤的人群中。 “嘭嘭嘭。” 一个个活蹦乱跳的大活人瞬间炸开,碎尸、血浆漫天飞舞! 只这一招,便至少有十几人死于张楚的刀下! 然而这并不算完! 张楚落下,手中惊云借势,一记力劈华山斩出。 “霜杀百草!” 刀型的气劲在漫天血浆中一闪而过。 长刀所向,两三丈内,所有跑动的活人无声无息地变成了两半。 第161章 大开杀戒(下) 六招毕! 张楚轻轻的落在地上,胸膛微微起伏着,一身线条明显的腱子肉,随着他的呼吸不断的起伏着。 而在他的周围,已经多出了四十几具尸体! 六招,杀了四十几人! 剩下的众多飞鹰堂帮众,无不是满脸惊恐的望着张楚! 这是张楚第一次将天霜刀用在实战当中。 消耗很大。 但非常爽! 就像是三伏天喝上一大杯冰镇雪碧那么爽! 爽得他还在再来一套。 他看着前方那些战战兢兢、连刀都快抓不稳的四海堂帮众们,放声狂笑:“哈哈哈,你们不是要仗着人多欺我人少么?过来啊!来杀我啊!” 他的声音,就像是有力量一样,推着那些飞鹰堂帮众不断往后退! 张楚见状,猛地向前一步,面目狰狞的咆哮道:“草泥马,退个鸡毛啊,来杀我啊!” “他不是人,他是厉鬼啊!” “逃啊!” 终于有人顶不住压力,崩溃了,转身朝着长街的另一头逃去。 似这种大规模的厮杀,最忌讳的出现逃兵,因为只要出现了一个,就会带动一片乃至,整体的溃败! 拥堵的长街,顷刻间就变得空荡荡的。 只留下一地尸体。 张楚不爽了,他还没杀过瘾呢! 他遗憾的回过头,望向黑虎堂和四海堂对垒的战场。 忽然,一阵整齐的大喊声从四海堂大队人马的后方传来。 “杀李狗子!” “活捉张楚!” “杀李狗子!” “活捉张楚!” 中间还夹杂着几道惊怒交加的大喝声:“疯子、刀子,挺住,弟兄们来助你们了!” 张楚跃上一间平房,遥望了一眼。 就见又有一大群人马,涌进这条长街,大致一数,少说也有三四百人! 而且全都是些没见过的生面孔,身上既没有穿标志性的服饰,也没有打旗号。 但张楚仍然很快就猜到了来人的身份。 城西之地,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就召集人手前来支援步风和陈刀的,唯有八门帮! 也只有同属于那位陆大人麾下的八门帮,会来支援步风他们。 八门帮的三四百人,再加上四海堂的三百多号人,人数的已经压到了黑虎堂的近五百号人! 但张楚却是不惊反喜! “老子正愁着该用什么借口去找你们呢,你们还敢自己送上门来,都留下吧!” 他插着惊云,在屋檐上一路狂奔,赶到黑虎堂和四海堂厮杀的战场左侧后,居高临下的晃眼一扫,迅速找到了李狗子和步风捉对厮杀的战团,然后纵身一跃。 正在全力与李狗子厮杀的步风,就感觉头顶上一黑,一抬头,就只见一道赤裸着上身的人影从天而降。 “完了!” 这是步风脑海中最后一个念头。 张楚一脚踏在步风头顶上,雄浑的暗劲自他的脚底板,好似高压水枪般猛然一喷。 “哗哗哗” 密集的骨鸣声中,步风的头颅栽进他的胸腔当中,眼耳鼻口同时喷出血来,当场就绝了气。 连嗜杀如李狗子,都被步风的死像给镇住了太踏马惨了! 张楚落地,连招呼都没和李狗子打一声,就一个挺身向前,冲到黑虎堂和四海堂厮杀的最前方。 “黑虎堂弟兄厅听令,到我身后集合!” 张楚一边向前疯狂砍杀,一边扯着喉咙咆哮道。 “是!” 血衣队众兄弟听到他的声音,精神一振,齐声回应道。 一个又一个血衣队弟兄涌到张楚的身后。 紧接着是血刀队弟兄。 再然后是黑虎堂的大队人马。 四五百人,迅速形成了一个铁锥形的战阵。 以张楚为锋! 张楚向前,一路砍杀! 好似一把剪刀,在水泄不通的四海堂人马中狠狠撕开一条口子。 而血衣队和血刀队弟兄们,则将这条口子撕得更大! 没过多久,张楚就杀穿四海堂的大队人马,与八门帮的人马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陈刀和步风呢?” 三条身量高大,穿赤色劲装的壮汉持刀拦住张楚,愤怒的大叫道。 张楚晃眼一扫。 两名九品,一名武道学徒? 谁踏马给你们的勇气来老子面前装比? 梁静茹么? 张楚没有浪费一个字儿,直接一步向前,抡起惊云就斩向正中那条九品大汉。 三人大怒。 谁特么给你的勇气一个人朝我们三个人动手? 侯君棠么? “杀了他!” 当中这人横刀招架,口中大喝道。 “铿。” 惊云落下,陈刀的结局再一次重现。 刀断,人首分离! 而落到张楚脖子上的两刀,却只砍得他向前一栽,连皮儿都没破。 两人不由的一愣。 张楚横过脑袋看了一眼左边的九品壮汉,狞笑着伸手左手,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手中惊云顺势一捅。 “噗嗤。” 惊云的刀锋从壮汉的后背突出,刀身依旧清凉,鲜红的血珠子,宛如断线的珠帘一般沿着刀锋滴落。 壮汉的身躯猛地一僵 张楚握着刀一转,刀锋向上,左手松开他的衣襟,一记勾拳狠狠的砸在他的下巴上。 壮汉魁梧的身躯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惊云顺势向上一挑,刀锋刨开他的胸膛。 “嘭。” 壮汉砸在地上,震出了一地肠子。 第二名九品武者,死! 张楚踏足八品,又拥有“非名刀名剑不可伤”这么强力的肉盾buff,杀九品如杀鸡! 弄死了两名九品,张楚再回头,看向最后那名武道学徒。 那人还在论着刀子对他的脖子使劲儿,见张楚回头,目光不由的越过他看了一眼地上的袍泽,顿时肝胆俱丧,扔了手里的刀子转就逃。 “哈哈哈” 张楚爆发出了一阵猖狂的笑声,转身猛地扎进了八门帮的人潮中。 人头攒动! 杀! 刀影纷飞! 杀! 哭爹喊娘! 杀! 无人不可杀! 人人皆可杀! 一刀一颗大好头颅。 一刀一条鲜活性命! 只有死了的敌人,才是好敌人! 尘封经年的惊云,今日终于痛饮了鲜血! 它是名刀! 名刀就要用人血来养! 它渴望着! 它嗡鸣着! 它越来越快! 它越来越锋利! 攒动的人头一空,一片明媚的阳光晃得张楚眼花。 他一定神,才发现已经杀穿了场街! 他转身,就见尸横遍街,血流成河! “哈哈哈” “杀!” “今日一个不留!” 第162章 一战定城西 尸体堆积如山。 黑虎堂的弟兄们三三两两,有说有笑的打扫着战场。 这一战,黑虎堂虽然连战两场,但有张楚亲自下场斩杀敌方的入品武者,又有血衣队和血刀队这两支精锐打前锋,所以伤亡并不大。 而且黑虎堂的抚恤流程,已经相当成熟,不需要张楚亲自去抓,黑虎堂的大哥们自己就能处置妥当。 而其他堂口的尸体,黑虎堂会张贴布告,让他们的家眷来认领,超过认领时间,还未有人来认领的尸体,会统一拉出城,扔到乱葬岗。 这一战,几乎报销了锦天府过半的地痞流氓。 可以预见,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城西的治安都会空前的好。 这一战,也正式宣告,锦天府城西之地,黑虎堂一家独大了! 青龙帮就不说了。 飞鹰堂残废。 四海堂几近全军覆没 张楚不会给他们恢复实力的机会,待他腾出手来,他就会扫掉这两个堂口,将青花街和牛羊市场收入囊中! 八门帮也不比青龙帮好。 他们的主力,昨夜才在北城栽了个大跟头,剩下半数人手,又被黑虎堂报销大半。 张楚估计,这一战后他们可以动用的人手,绝对不超过两百人。 这点人手,经不住他黑虎堂一轮冲击! 张楚心头唯一的疑虑,就是八门帮帮主宫不凡,今日未现身! 今日这些八门帮的人手,应该是被他砍死的那两个九品,和逃走的那个武道学徒带过来的,他们应该是步风和陈刀在镇北军中的袍泽。 他猜想,宫不凡对此事,应该是采取了默许的态度……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 他们三个今日若是打赢了,那他八门帮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参与瓜分黑虎堂的行列。 他们三个今日若是打输了,那也是他们三个的私自行动,和他八门帮没有任何关系。 这一手算盘,打得简直就是“啪啪”作响! 那老货唯一没算到的,只怕也就是张楚已经晋升八品! 这一点没算到,就导致他八门帮的这部分人马,全留在了牛羊市场! 也多亏了他今日没来,不然今日谁胜谁负,还不好说。 侯君棠的七品,不可能是一日练成的,八门帮能在城西和青龙帮死磕这么多年,他们的帮主宫不凡,就算不是七品,至少也是八品! 张楚还未开始练髓,应该算是最弱的八品,可以说,是个八品,就有可能比他强! 宫不凡今日若来,哪怕杀不了张楚,但只要他缠住张楚,那两个九品,就足以让黑虎堂的人马喝上一壶! 当然,单对单,张楚并不惧怕宫不凡。 同品武者交手,除非一方拥有碾压对方的绝对优势,或一招定胜负的超强杀招,否则很难瞬杀对方。 只要不能瞬杀张楚,打消耗战,张楚会怕? 饭桶流的金手指,会教任何一个敢跟他打消耗战的对手做人! …… 张楚并未参与到打扫战场当中。 他必须要尽快回复血气,应对可能会发生的任何突发事件。 他打量着打扫战场的众多黑虎堂弟兄,心道文武分开,这一步棋是真走对了。 他在还未上位黑虎堂副堂主之前,就已经在着手将手下的弟兄分为文武两支。 文的,主管经营他手下的众多生意,平日里不参与对外征伐和厮杀。 武的,只管练武练刀外加出去砍人,不经手堂口里的任何生意。 这两支人马,最典型的就是李狗子和余二。 后来等他坐上黑虎堂堂主的位子后,也一直在不断的将堂口里的人手,都归到这两支里。 于是又有统领血衣队的大熊,和主管不夜坊生意的张猛。 但这毕竟是一个全新的利益分配模式,涉及到黑虎堂所有大哥、帮众的切身利益,哪怕黑虎堂是他的一言堂,他也不能蛮横的一刀切。 他只能先从自己的心腹下手开始,潜移默化的慢慢推行。 今日这一战,无疑证明了他这么做是对的! 今日若没有血衣队和血刀队这两支精锐人马为黑虎堂的大队人马打前锋,黑虎堂就算是能胜,也是惨胜! 张楚不接受任何的惨胜! 他自己的命金贵。 手底下弟兄们的命也不是草芥! “等城西完全平定后,可以着手成立文武两个堂口,彻底把这个制度贯彻下去!” 张楚心头思忖道。 “嘿嘿,楚爷……” 贱贱的声音传来,张楚一抬眼,就见到浑身血污的李狗子搓着手,讪笑着慢慢挪到自己跟前儿,“那啥,今儿这事儿,您不怪俺吧?” 张楚看着他,忽然一笑,“您说呢,狗爷?” 这声狗爷,喊得李狗子“虎躯一震”,低眉顺眼的试探道:“俺知道俺错了……要不,俺回去再领六十板子?” 张楚干巴巴的“呵呵”一笑。 李狗子慌了,心虚的哀声道:“楚爷,哥,亲大哥,您别这样笑,俺心理渗得慌,要杀要剐,您给个准话,俺自己动手,一定让您满意为止!” “狗爷尿性!” 张楚一挑大拇指,笑吟吟的说道:“那你就去我家,刷一个月的茅房吧!” 李狗子再次“虎躯一震”,都快哭出来了:“您还是再打俺六十板子吧,六十板子不解气,九十板子也成……” 张楚猛地把脸一沉,冷声道:“你当老子是跟你讨价还价么?完事儿了自己去找福伯报道,刷满一个月,少一个时辰,你就饿一天,少一天,你就直接饿死吧……我说话,向来算数,你要头铁,尽管来试试!” 他不怪李狗子私自集结人手来找韩擒虎报仇。 这事儿要换在他身上,他做得可能比李狗子还绝!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李狗子这次还帮了他大忙。 但理解归理解,不怪归不怪。 此风断不可涨! 这次不罚李狗子,以后他黑虎堂的弟兄个个效仿李狗子,他这个堂主还怎么当? 也是时候,下功夫磨一磨李狗子的性子了! 就在李狗子缠着张楚磨牙的这儿功夫,一大队人马簇拥着五辆马车,从青花街方向朝长街这一头驶来。 张楚听到脚步声抬眼一望,微微眯起了双眼。 他认得最前方那辆马车。 柳乾坤的。 第163章 翻脸 健马拉着马车,气势汹汹的径直朝张楚奔来。 长街上打扫战场的黑虎堂弟兄,慢慢放下了手头的活计,目光阴沉的打量着这一行人。 谁都没将这数十人放在眼中。 哪怕他们是什么总舵的人马 张楚伫立在长街中央,面带笑容的看着马车朝自己奔来。 领头的健马几乎要撞到张楚面门上,车夫才猛地一拉缰绳:“吁” “嘶律律” 健马跃蹄长嘶,将张楚笼罩在庞大的阴影之下。 张楚依然在笑,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 簇拥着车队的大队人马按着腰间的长刀,冲到张楚身后,将他和李狗子团团围住。 “黑虎堂张楚!” 柳乾坤从车厢中走出来,站在马车上,脸色阴沉地俯视着张楚,“尔身为一堂堂主,不思如何为帮会做贡献,却带头同门内讧,手足相残,按帮规,当死于千刀之下来啊,将他给我拿下!” 张楚抄着双手,依然笑吟吟的看着柳乾坤。 围着他的众多总舵帮众抽刀上前,就要拿他。 站在张楚身后的李狗子一下子就恼了,横眉竖眼的怒喝道:“谁敢动?都他娘的活腻味了么?” 他一开口,长街上打扫战场的黑虎堂帮众,都默不作声的抽出了兵器,慢悠悠的围了上来。 围着张楚的这些总舵帮众,只觉得背心一凉,抽刀的手一下子就僵住了,浑身冷汗直冒! 柳乾坤扫视一眼,怒急攻心的指着张楚咆哮道:“张楚,你要做什么?你这是要造反吗?” “哈哈哈,帮主啊,话别说的这么难听,啥反不反的,今儿这事儿吧,以我老五看,张楚固然有错,但陈刀和步风也都不是啥好路数,围攻手足也就罢了,还联合外人,对自己弟兄下手,死不足惜!” 说话的人是刘五,他从马车上跳下来,打着哈哈走到张楚和柳乾坤中间,竭力缓和着气氛。 刘五下场了,张楚终于不笑了。 他正色的朝刘五拱了拱手,轻声道:“五爷,承情了!” 不待刘五再说话,张楚陡然一抬眼,似笑非笑的看着柳乾坤,淡淡的说道:“柳帮主,你老了,闲得蛋疼就在总舵溜溜鸟、听听戏,没事儿别出来瞎几把蹦跶,天黑路打滑,别淹死在哪条阴沟里,我这个做小的还要给你送帛包!” 柳乾坤一听,怒的眼珠子都要从眼眶里瞪出来了,他猛地向前一步,须发皆张的咆哮道:“张楚,你什么意思?” 他够大声! 张楚声音比他还大! “你说老子什么意思?” “嘶律律” 健马受了惊,又扬起前蹄。 张楚不耐烦了。 一甩手,一巴掌甩在了健马的胸膛上。 这一掌不重。 都没拍出响亮的大嘴巴子声。 然而健马却如遭重击,“噗通”一声侧翻在地,踌躇了几下,就没了气息,口鼻无声无息的涌出鲜血 柳乾坤愣住了。 刘五也愣住了。 连带着后边冷着脸跳下马车的侯子正、铁鹰、赵四海三人,都愣住了。 他们五人都是武者,眼力劲不差! 就刚才张楚这一掌像是八品的暗劲啊! 九品的明劲,哪怕是修炼到巅峰,一掌打在血肉之躯上,最多也只能在血肉之躯上打出一个大血洞! 能做到表皮不伤,而内腑化为肉泥的,只能是暗劲! 张楚才懒得管他们的脸色有多难看,面无表情对柳乾坤说道:“给你面子,才喊你一声柳帮主,不给你面子,你算老几?连八品都不是,谁他妈给你的勇气来老子面前指手画脚? 即日起,黑虎堂脱离青龙帮,改组四联帮,城西之地,皆是我四联帮的地盘看在侯帮主和五爷的面子上,总舵那块地盘我留着给你们养老,缺钱花了,我张楚还可以给你们送钱,但你们要识时务,再敢出来瞎蹦跶,莫怪我张楚翻脸不认人!” 言罢,他伸手拍了拍刘五的肩头,笑道:“五爷,以后要有什么事儿,只管派个人来四联邦总舵知会一声,办得到的,我会办,办不到的,我会尽力办还是那句话,无论我张楚混成什么样,你刘五,永远是我大哥!” 刘五僵硬的点了点头,只觉得自己肩头的手掌,重如山岳。 “大柱儿!” “帮主!” “哈,还是你小子有眼力劲儿带上血衣队的弟兄们,护送五爷回总舵!” “是,帮主五爷,请!” “哎!” 柳乾坤神情木然,目光呆滞地看着张楚。 他到现在都还不敢相信,张楚已经晋升八品了。 更不敢相信,张楚竟然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跟他翻脸。 张楚问他,谁给他的勇气来指手画脚。 他倒想反问张楚,是谁给你的勇气,不顾侯君棠的脸面跟青龙帮决裂。 但现在问与不问,都不重要了 张楚已经跟青龙帮翻脸了。 而他们这群老家伙,没有任何实力能镇压张楚甚至都不敢当着他的面,放一句狠话! 因为他们只是九品。 而张楚,已经是八品! 柳乾坤忽然想到了侯君棠。 若是他在,会怎样? 想了想,他忽然又觉得这个想法错了。 若是侯君棠还在,张楚绝对不敢公然吞并四海堂和飞鹰堂。 自然也就没有张楚反出青龙帮自立一说。 想到这里,他又不由的想到侯君棠说过的那两句话。 “我若强,他便翻不起大浪来。” “你的心眼若能用一半在习武上,也不至于如今还是半步八品。” 可惜 时光不能倒退,人生不能后悔。 他已是老了,血气下滑,已经没有入八品的可能性了。 张楚面色阴沉沉的目送着总舵的一行马车离开长街。 刚刚打赢胜仗的好心情,这会儿又变得十分恶劣了。 他和柳乾坤翻脸,是迟早的事。 他是八品。 柳乾坤不是八品。 柳乾坤于他又无任何恩义。 他凭什么让柳乾坤一直压在自己头顶上,白拿钱还颐指气使? 他又没有什么特殊癖好,堂堂正正的人不做,非要别人拿鞭子抽,才会感觉到爽。 第163章 四联帮 张楚没想这么快就和柳乾坤翻脸。 一是顾全侯君棠的面子。 二是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 但这个柳乾坤,实在是太不识时务了。 他没侯君棠的本事,脾气却比侯君棠还大! 张楚现在不反,迟早有一天会跟他们闹到刀剑相向的地步。 张楚不想杀那几个老货。 名声不好听。 侯君棠那边也没办法交代。 不值当。 所以他只能现在就反了! 一想到今日这事儿了解后,就必须得去侯君棠那里背书,张楚就气得一跺脚,心头一股子邪火儿“蹭蹭”的往上涌。 “去他娘的!” “停手,别收拾了!” 张楚猛然大喝道。 打扫战场的众多黑虎堂帮众停下手头的活计,静静的看着他们的堂主不,应该是帮主! “受伤的留下,没受伤的跟老子走,咱们找八门帮算账去!” 张楚扯着喉咙爆喝道。 气大伤身,与其自己受伤,还不如去伤害别人,发泄一下! 八门帮就是个现成的目标嘛! 一众黑虎堂帮众闻言,不管是受了伤的,还是没受伤的,都纷纷抽出腰间的兵器往张楚身前凑,唯恐张楚不带他们玩儿。 杀戮的味道,是会让人上瘾的。 胜利的滋味,比杀戮更让人上瘾。 是日。 张楚于牛羊市场一战打垮四海堂、飞鹰堂,及八门帮分支。 其后率众攻入八门帮,八门帮退避三舍,不敢直撄其锋。 张楚连收八门帮四条街后,返回梧桐里。 雄霸城西一时的八门帮,就此一蹶不振,再不复昔日一帮八支的鼎盛之姿! 而黑虎堂一日之内扫平城西,打出四联帮的旗号,脱离青龙帮自立! 锦天府帮派界震荡! 与城西交界的北城帮派、南城帮派,无不人人自危,谈虎变色! 黑虎堂。 张楚走上大堂,取下腰间的惊云横置于堂上的兵器架上。 他转过身,就见堂下的大哥们,都目光热切的望着自己。 打完土豪。 现在是该分田地了! “哈哈,大家都坐吧!” 张楚在八门帮身上撒去一腔泻火后,心情又好了几分。 众位大哥依言落座,正襟危坐。 “我张楚说话,向来算话!” 张楚开口,声音铿锵有力,不作色亦自有一派威严:“即日起,我黑虎堂改组四联帮,以黑虎堂堂口为总舵,组建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堂口!” “青龙堂,总领帮务,堂主罗大山,以总舵为堂口。” “玄武堂,拱卫总舵,堂主熊实,以总舵为堂口。” “白虎堂,对外厮杀,堂主李狗子,以兄弟会为堂口。” “朱雀堂,经手生意,堂主张猛,以飞鹰堂为堂口。” “各堂之下,设副堂主一名,香主十名,人员安排需由总舵指派、调任!” “诸位想去哪个堂口,可私下找我商议,确定堂口后,再行职位调整。” “可还有疑问?” 张楚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堂中诸位大哥的面部表情。 这一次改组四联邦,他刻意强化了四大堂口的职责,虚化“地盘”这个概念,就是要接机,彻底将帮内的人手分为文武两支。 堂中诸位大哥闻言,面部表情都有些起伏,但却未如张楚预料的那般大。 堂口分职,他们已经见过成果。 张猛、余二的生意做得红红火火,堂口日进斗金之余,他们自己也赚得满盆钵满。 李狗子、大熊的练兵进行得如火如荼,两支人马的战斗力他们也是有目共睹。 混帮派混的是什么? 无外乎钱权二字。 堂口分职,钱权皆有,他们还能还有什么意见? 再说,他们就算是真有意见,谁又敢说? 只怕话还没说完,那个杀人狂魔李狗子,就要跳起来砍人了! 当下,众位大哥齐齐起身,对上方的张楚一揖到底:“拜见帮主!” “好好好!” 张楚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儿,伸手虚抚道:“起来吧!” 众人起身,重新落座。 张楚的目光落在李狗子身上:“李狗李堂主,你如今也是一堂堂主了,再叫以前的名字也不太文雅,改个名字吧!” 李狗子起身,一脸无所谓的拱手道:“俺这是乳名,小时候俺娘说贱名好养活,等长大了再改大名儿,结果她老人家还没来得及给俺取个大名就走了,帮主,您是读书人,一肚子墨水儿,您给俺取个大名儿罢!” 张楚心下略一踌躇,满含深意的问道:“李正怎么样?正道的正。” 李狗子毫不犹豫的一点头,“成,那俺以后叫叫李正!” 堂内的诸多大哥,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您这是装傻啊,还是真傻啊? 张楚一见他这模样,就知道白瞎了自己这一番深意,“李正李堂主,我给你三日时间,扫平城西所有的帮派残余,除开八门帮剩下的那四条街,其余区域,我不想再看任何的其他帮派、其他堂口的人。” 李狗子,不,李正一抱拳,“没毛病,三日后,您要还能在咱的地盘上看到一个其他帮派的人,俺就把脑袋砍下来送您当夜壶!” 这话说得,堂内的众多大哥都觉得背心一凉。 张楚看了看他,也觉得不放心,叮嘱道:“记住,先行驱逐,若是冥顽不灵,再放手杀人!” 李狗子:“俺明白!” 张楚点了点头,目光转向张猛,“张堂主。” “属下在。” “给你三日时间,清点城西所有的帮派生意,巨细无遗的整编成册,交到总舵,由我查阅!” “是,帮主!” “罗堂主。” “属下在。” “给你十日时间,将我四联帮所有弟兄名录整编成册,制定身份腰牌,以后凡我四联邦弟兄,皆以仁、义、礼、智、信为辈分。 现今我四联帮弟兄,皆授仁字辈腰牌,可收三名门徒,或积功或经三月考察,方可入我四联帮门墙,授义字腰牌,其后或积功或经三年考察,给予其收受礼字辈门徒之权。 从今往后,凡我四联帮弟兄,辈高一级为兄,辈高两级为长,为下者当谨守孝悌忠信,胆敢以下犯上者,轻则逐出我四联帮门墙,重者死于千刀之下,此为我四联帮第一铁律!” 在座的诸位大哥闻言,心头无不为之振奋! 这条帮规,分明就是在巩固他们这些打江山的老人们的地位啊! 骡子恭恭敬敬的一揖到底:“是,帮主!” “好了,诸位若是无事,就回去处理今日之战的抚恤事宜吧我的规矩,大家都明白,我不想听到某位弟兄为我四联帮死战之后,家眷却露宿街头、食不果腹这种消息!” 他的话说得沉重,堂内的众位大哥心头却是毫无波澜,齐齐起声,一揖倒地道:“属下领命!” 张楚是什么脾气,他们跟了张楚这么久,哪会不知道? 借他们俩胆,也无人敢在抚恤这一块儿动手脚。 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第二卷黑虎战旗卷城西终 第164章 拜会侯君棠 黑虎堂既作为四联帮总舵,旧有的格局自然是不够的。 张楚出了大笔银钱,盘下了黑虎堂周围的大片房屋,请了不夜街的总包工头老牛过来,敲定了规划。 待新的四联帮总舵落成后,堂内除去总舵议事的大堂之外,还会有青龙、玄武两堂的偏堂,以及一座小型的校场,和各类事务房三十六间。 工程不小,按照老牛估算的工期,哪怕是全力抢修,也至少需要两个月才能完工。 在这段时间内,张楚只能在家中处理帮务。 四联帮成立的第三天,恰逢郡衙休沐。 天刚刚亮,张楚就派大熊去请刘五过来。 刘五走进张府,见府中奔走的一条条壮汉,不由的佝偻了身子、放轻了脚步,似乎唯恐引起他们的注意。 “五爷,张楚在客厅等您,请!” 大熊跟在刘五的身侧,对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刘五恍然一惊,连声道:“哎哎,熊堂主不必客气,叫我刘五就成。” “这可不成。” 大熊笑呵呵:“您是楚爷的大哥,楚爷是我大哥,我可不能乱了辈分。” 刘五听了,整个人略微放松了一些,笑道:“你们家楚爷,的确是个念旧情的。” 刘五走进客厅时,知秋正在伺候着张楚和张氏吃饭,餐桌上摆了尖尖一筲箕大包子。 张楚见了他,笑着起身道:“您终于到了,快来快来,我娘亲手蒸的大肉包子,外边吃不到的。” “哎哎。” 刘五应了两声,然后先毕恭毕敬的朝餐桌上的张氏作揖道:“刘五给老夫人请安了。” 张氏慌忙站起来,局促的在围裙上擦拭着双手,“刘堂主折煞老身了。” “嗨,娘,五爷就跟我亲哥一样,没啥折煞不折煞的,五爷,你也别多礼,到了这儿就跟到了自己家一样,改日得空,领嫂夫人和两个大侄子过来串串门,就咱俩这交情,是要走动几辈人的!” 张楚笑吟吟的打着圆场。 “那是!” 刘五终于笑了,佝偻的身子慢慢挺直了。 张楚向他指了指知秋,道:“五爷,这是内子知秋,知秋,这位是刘五爷。” 知秋听他称呼自己为内子,欢喜的朝刘五福了一福,“妾身见过五爷。” 刘五笑着摆手:“弟妹客气了,哈,我兄弟当真是好福气,能娶到弟妹这样的贤惠的内室。” “哈哈,都别客气了,五爷快过来坐!” “好嘞!” 刘五不再客气,大步走到张楚对面落座,知秋取来碗筷,奉到刘五面前。 “老身吃好了,刘堂主多吃点,不够锅里还有!” “老夫人自去,我不会客气的。” 知秋上前,扶着张氏慢慢往外行去。 客厅内很快就只剩下张楚和刘五两人。 二人一手抓着热腾腾的大肉包子,一手拿着筷子搅动着小米粥,慢慢的吃着。 “五爷,青龙帮总舵的日子过得惯么?” “嗨,养老嘛,有什么过得惯过不惯的,那边的油水虽然清淡了点,但胜在安乐。” 张楚点头笑道:“以您的岁数,现在就说养老未免过了,嗯,我四联帮这边还缺一位镇得住场面的执法长老,您有兴趣么?” 刘五闻言怦然心动。 四联帮和不比昔日的青龙帮。 昔日的青龙帮,不过偏居城西一隅,前有拦路虎八门帮,四周有群狼兄弟会、斧头帮、打柴帮、毒蛇帮,他虽身为一堂堂主,钱权也极其有限。 而现在四联邦,雄霸城西,八门帮虽还未灭,但也不过只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一个执法长老的权利,便堪比昔日的青龙帮帮主! 但刘五细下一思忖,很快就摇头道:“你的好意我心领啦,但现在的锦天府帮派界,已经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天下,我这个老家伙,就别出来瞎搅和了。” 他很有自知之明。 现在的城西帮派界,已经不是他们叱咤风云的那个城西帮派界了。 他们混迹城西帮派界时,二三十人的械斗,都已经是大新闻了,去年的四海堂血战,已经算是双方数年积怨爆发的大场面,可那一战双方投入厮杀的人手,加起来也不过六七百人! 而如今的城西帮派界,动轴就是好几百人开片的大场面,前日牛羊市产一战,黑虎堂、飞鹰堂、四海堂、八门帮四方投入厮杀的人手,已经超过一千五百人,那条长街上的尸体,码放得跟一座小山似的。 这要放在过去,他们连想都不敢想! 他刘五不过是一个九品,搅进这种规模的厮杀里,就像是一块小石子扔进了大湖里,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一个不小心,就会落得一个横死街头的下场。 他已经上岸了。 不想再卷进刀光剑影里了。 张楚是真心实意的邀请,但刘五不愿意,他也只能遗憾的点头道:“也罢,您现在得空,陪陪嫂子,逗弄逗弄两个大侄子,也是人生一大乐事。” 刘五咧着大嘴笑道:“是这个理儿。” 张楚埋头喝了几口稀粥后,忽然又问道:“五爷,侯帮主那边,对我四联帮是个什么看法,您知道么?” 刘五心知这才是张楚今日请他过来的正事,却也不介意,摇头道:“不知道,老大自从上任郡贼曹后,和我们这帮老兄弟就断了联系柳老二或许跟他还有联系。” 张楚不意外。 侯君棠现在毕竟是郡贼曹,身份和地位都不一样了,再继续和青龙帮总舵那些老货保持联系,才不符合情理。 “那以您对侯帮主的了解,他对我脱离青龙帮自立,会有什么看法?” “很难说。” 刘五皱着眉头边想边说道:“老大为人是厚道,但心思极沉,啥事儿都闷在心头不跟人说不过,你既然没动老二他们,这事儿就还有回转的余地。” 张楚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说句心里话,以柳乾坤的为人,我与他分道扬镳是迟早的事。 但起先我顾忌着您和侯帮主的面子,本想过一段时间,再想个折中的法子与他好聚好散,不曾想计划赶不上变化,他柳乾坤又实在是欺我太甚,前日我若不反,他迟早会死在我刀下。” 他这番话说得前言不搭后语,刘五却是听得心头猛然一凛。 什么叫他不反,柳乾坤就会死在他的刀下? 柳乾坤不是八品。 而张楚是八品。 无论柳乾坤如何收权,张楚要杀他,他都活不了。 “五爷,今日正好郡衙休沐,待会您陪我去侯府走一样可好?您和侯帮主毕竟是结义兄弟,有些话您好说,我不好说,有您打圆场,这事儿也好揭过。” 刘五心头叹了一口气。 他就知道,饭没这么好吃。 他和侯君棠是结义兄弟没错,但侯君棠现在的身份、地位都不一样了。 他们往日的那点儿情份,是用一点儿,少一点儿。 可张楚都已经求到他这儿了,他能不去么? 张楚现在的身份也不一样了,给他面子,记的也是往日那点儿情份。 他若不帮张楚,那就伤了他们往日那点儿情份。 一个县官。 一个现管。 左右都是他吃亏。 “成吧,我陪你走一遭便是。” 刘五最后还是答应了张楚。 他和侯君棠的那点儿情分,作用只会越来越小。 而他和张楚这点儿情分,作用只会越来越大。 孰轻孰重,他心头有杆秤。 张楚笑着拱手道:“多谢五爷。” 吃过早饭,大熊率领玄武堂的弟兄,簇拥着张楚和刘五的马车,向坐落于城中心的郡贼曹官邸行去。 “楚爷,到了。” 没过多久,大熊的声音从车窗外传来。 他掀起车窗看了一眼,就见到马车停在一条街的转角处,前方是有官兵把守的侯府。 张楚想了想,放下车窗帘,“不走前门,去后门。” “是,楚爷。” 马车再次动了起来。 “楚爷,到了。” 张楚从车厢里走出来,就见到马车停在一条只能容纳一辆马车行驶的狭窄的巷弄里。 右边是一条青砖院墙,前方丈余处,有两扇朱漆大门,红底黑字的牌匾上写着“侯府”两个字。 “到了么?” 刘五从马车上走下来。 “到了!” 张楚向他点了点头,扭头看向大熊:“只留下的驾车的弟兄,其余人手撤出去。” “是,楚爷!” 大熊一拱手,转身领着着玄武堂的弟兄们迅速撤出窄巷。 待他们撤出后巷后,张楚才理了理衣衫,上前轻轻的敲响了朱门。 “吱呀。” 门开了,一个青衣青帽儿的年轻汉子伸出头,看了门外的张楚和刘五一眼,惊讶道:“张堂主?刘长老?” 张楚一听这称呼,就知道这个年轻汉子以前是青龙帮总舵的帮众。 张楚笑着拱手:“劳烦兄弟代为通传侯大人,四联帮张楚、青龙帮刘五,前来拜见侯大人!” 年轻汉子一听到“四联帮”三个字儿,惊讶的脸色迅速转冷,硬邦邦的扔下“等着吧”三个字儿后,就“砰”的一声关上了朱门。 张楚心下微微一沉。 管中窥全豹。 单从这个年轻汉子的脸色变化,就能看出侯君棠对他脱离青龙帮成立四联帮这事儿的看法。 第165章 吾将上下而求索 “吱呀。” 门开了。 青衣青帽儿的年轻汉子伸出头来,面无表情的说:“大人请刘长老进去。” 张楚愣了愣,问道:“我呢?” 年轻汉子看了他一眼,硬邦邦的吐出两个字:“候着。” 张楚默默的一咬牙,没吭声。 刘五拍了拍他的肩头,低声道:“没事,我进去也是一样。” 张楚只能勉强的向他拱了拱手:“给您添麻烦了。” 刘五见到侯君棠时,侯君棠正站在一条鎏金的墨石书案后写字。 他穿着一袭月白色的锦缎便服,长发散在脑后,宽衣博带,恣意闲适。 侯君棠见了刘五,随手将狼嚎大笔搁到砚台上,温和的笑着朝他招手道:“老五啊,来得正好,快来看看我这几个字写得怎样!” 刘五拉长脖子看了一眼,然后老老实实的说:“老大,您是了解我老五的,这些字儿吧,他认得我,我不认得他。” “你呀” 侯君棠哑然失笑,无奈的摇头道:“也不知道你这一辈子,是怎么过来的。” 刘五:“嗨,还能是怎么过来的,混一天算一天呗。” 侯君棠懒得理他,端起书案上的茶碗抿了一口,随后问道:“昨日老二才跑到我这儿哭诉了一场,你今儿就替张楚来当说客,就不怕伤了老二的心?” 他的态度一直很温和,刘五心头对他的畏惧,也慢慢的放下了一些。 “我也是没办法,老二的兄弟情我要顾,可张楚一直视我为兄长,他都找我这儿了,我不能不理吧?” “你个没脑子的,人家利用你,你还当人家是义气。” 侯君棠训斥了他两句,尔后话锋一转,不容置疑的说道:“行了,你难得来我这里一趟,就别提这些扫兴的事了,我已经吩咐了伙房,晌午做你最喜欢吃的酱猪蹄儿,你待会儿陪我喝两杯。” “啊?晌午?” 刘五看了一眼窗外阴云密闭的天空,心道这刚吃过早饭呢,“那张楚还在外边等着我呢!” 侯君棠冷笑了一声,“那就让他等着吧!” “轰隆。” “哗啦啦” 春雨贵如油,说下就下。 张楚立在侯府后门,衣裳不一会儿就湿透了。 冷倒是不冷,就是心头不是个滋味儿。 他知道侯君棠这是故意晾着自己 可他能有什么办法呢? 一走了之? 那就等于是绝了侯君棠这条路,以后在锦天府内,不说是寸步难行,肯定也是困难重重。 官大一级都压死人,更何况他与侯君棠,一个是官,一个是贼。 闯进去质问侯君棠是什么意思? 只怕侯君棠反手就会打死他。 侯君棠脾气再好,也是七品。 容不得他一个八品冒犯。 只能候着。 雨越下越大。 雨中还起了雾。 烟雨笼罩着青砖黛瓦的狭窄巷弄,人置身其中,有一种宛如置身江南水乡的错觉。 张楚没心情欣赏这难得的美景。 他怔怔的望着天空。 这似曾相识的画面,令他不由的想起了决定加入黑虎堂的那个清晨。 那个清晨,也如今天一般烟雨朦胧。 那时的自己是怎么想的? 是不知道混帮派凶险吗? 是不知道混帮派时刻都可能会死人吗? 他知道的。 他一直都知道的。 他只为了活着。 有尊严的活着。 为了有尊严的活着。 他挨了很多刀。 吃了好多苦头。 也杀了好多人。 他终于一步、一步、一步的爬到城西帮派界的最高峰。 如今他走在街面儿上,谁见了他,不主动拱手作揖? 他想吃什么用什么,但凡锦天府有的,只消一句话,自有几百上人争着送到他面前。 面子、里子,都有了。 当初加入黑虎堂时的初衷,似乎已经达到了。 那为什么如今站在雨里了呢? 因为自己还不够强! 没有侯君棠强! 他若是七品,侯君棠敢把自己关在后门外淋雨? 他不敢! 哪怕他是郡贼曹! 侯君棠还只是郡贼曹。 侯君棠的上边,还有郡尉。 郡尉的上边,还有郡守。 郡守上边,还有州牧。 州牧上边,还有朝堂三公。 朝堂三公上边,还有就九五之尊! 一山还有一山高,山无止境! 张楚愣了许久,忽然轻声浅吟道:“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这一秒,他成立四联帮、雄霸城西的那点志得意满,随着这场春雨,烟消云散了。 人生总是这样。 总要不断向更优秀、更强大的人看齐,才能攀上更高的高峰。 张楚觉得自己得感谢侯君棠。 感谢他又教会了自己一个非常重要的道理。 但他再也不会视他为兄长。 这场雨,让他看清了,自己与侯君棠之间的关系。 侯君棠不是小老头。 小老头授他武艺,或有私心,但更多还是因为那份师徒情。 而侯君棠为青龙帮帮主时,提拔他、支持他、庇护他,为的只是他张楚能继续给他打江山。 这是利益,不是恩义。 利益好还,恩义不好还。 看清这一点,许多事反倒变得简单了。 今日你比我强。 你让我吃闭门羹,让我淋雨。 我认了。 他日我会比你强。 倒时候,大家再来掰一掰腕子,比一比手段! 晌午过后。 雨住了,天晴了,金色的阳光散漫锦天府。 吃得满嘴流油的刘五晃晃悠悠的从巷弄的另一头走了进来。 他是从侯府正门出来的。 他走进巷弄里,见到还站在侯府后门外,浑身淋得好似落汤鸡一般的张楚,吃了一惊,连忙上前拉着他往马车里走,口中还不住低声埋怨道:“你也是老实,让你候着你就候着啊?下雨了都不知道到马车里避避?” 张楚笑了笑,问道:“侯大人怎么说?” 不知道是不是许久为开口,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刘五摇头:“他什么都没说。” 张楚沉默了一会儿,点头道:“我知道了,麻烦五爷了。” 刘五不在意的摆手:“嗨,说这些作甚,我又没帮上什么忙?” 张楚:“已经帮上了大熊,带几名弟兄,送五爷回去!” 第166章 开始伏蛰(270月票加更) 二月二十三。 李正率白虎堂荡平城西。 二月二十八。 骡子呈上四联帮帮派花名册、四百零八块铁铸腰牌。 三月初一。 张楚于不夜街大摆宴席,宴请四百零八四联帮帮众,唱名授牌,扬四联帮四神兽大旗。 四联帮正式成立,名震锦天府,城东、北城、南城三大城区的众多帮派闻声,莫不如坐针毡、寝食难安。 是夜,八门帮撤入北城。 四联帮自此独霸城西! 亦是锦天府历史上,第一个独霸一个城区的大帮派! 此后,四联帮进入一个高速上升期。 城西所有帮派生意,包括不限于酒楼、戏园、妓院、赌档、印子钱等等行业,均被四联帮把控。 日进白银近千两! 而帮中人员数量,虽被门徒制卡死了,但锦天府闲散人员们,依然削减了脑袋往四联帮钻! 甚至一度有一个四联帮门徒名额,明码标价三十两的黑市,在城西存在。 幸得血影卫即使查出源头,处罚了几个不晓事的帮众,才铩住了这股歪风邪气。 但即便是这样,帮中的门徒数量,依然飞速暴涨。 至三月中旬,四联帮“义”字辈一千二百二十四个门徒名额,便已经满员! 四联帮一跃为锦天府第一大帮派! 但就在三大城区的众多帮派,全都死死盯着四联帮,预备四联帮一旦入侵自家帮派所在的城区,便联手制裁四联帮的时候,四联帮却一反抢地盘成性的饿狼作风,慢慢收起了爪牙,在城西伏蛰了下来。 不过这并不能让三大城区的众多帮派首脑松一口气,反倒更加煎熬了。 一把刀,什么时候威胁最大? 答案是:刀还在刀鞘中的时候。 因为谁也不知道,这把刀会砍向谁。 特别是在这把刀,有能力砍死所有人的时候! 一时间,锦天府帮派界暗流汹涌。 有资格扩张的大帮派,都是不断调兵遣将,或大刀阔斧的攻打其他帮派,或润物细无声的蚕食其他帮派。 无力自保的小帮派,也没有坐以待毙,一个个草头帮主、会长,上蹿下跳的连纵、结盟,以期抱团取暖。 都在为城西那头血虎发难的那一天做准备。 四联帮外松内紧。 张楚停下了对外扩张的脚步,将精力全花在了内部的整顿上。 有道是,步子迈得太大容易扯到蛋、出头的椽子先烂! 以他八品的武道境界,四联帮现今的规模已经是极限了! 再扩张,四联帮就会招致各方面的联手打击。 这个各方面,既指郡衙,也指锦天府的其他帮派。 而且四联帮草创,内部的问题还很多。 这些问题,在四联帮一帆风顺的时候不会冒出来。 可一旦四联帮遭遇滑铁卢,这些问题就会集体爆发足以致命! 于是,他自从侯府归来后,就沉下心构建四联帮的基层架构。 他指点骡子,搭建起了青龙堂的执法香堂、会计香堂、赏功香堂、以及杂务香堂。 他逼着李正,将以血刀队为骨架扩张为三百人的白虎堂,拆分成八支大刀香堂、两支弓马香堂。 他帮助大熊,将以血衣队为骨架扩张为两百人的玄武堂,拆分成五支重甲香堂、五支重盾香堂。 他盯着张猛,将朱雀堂的所有所有生意,分门别类的分给了十支香堂,并订制了内部交替查账,和总舵抽查账目的机制。 老话说能者多劳。 四联帮内,无人比张楚的眼界更宽广。 只能是他多劳了。 在将近二十多天的时间里,他每天都忙得跟陀螺一样,天不亮就出去,月上中天才饥肠辘辘的回家,只恨自己不会猴哥的猴毛分身。 在大半个月的时间里,他只召集了四大堂主一次。 议定四联帮的利益分配条例! 这一点,是四联帮文武分开机制存在的根本。 经商议后,张楚拍板决定,以后每个月,四联帮所有生意的结余,张楚个人拿两成,两成送给侯君棠,一成做为预留的应急资金,剩下的五成,青龙堂拿一成,朱雀堂拿一成,玄武堂和白虎堂各拿一成半。 这是明面上的利益划分。 无人有意见,相比其他帮派,赚了钱大哥吃肉,下边小弟们却只能喝点兑了水的冷肉汤,张楚身为这么大帮派的帮主,只拿两成,已经算是对得起天地良心了。 暗地里的利益划分。 是白虎堂拿一成、玄武堂那一成、血影卫拿一成。 是的,这一次黑虎堂改组四联帮,血影卫依然独立在外。 血影卫的弟兄,没有腰牌,名字也不进入四联帮花名册。 他们只有一份秘密的名单,存于张楚之手。 连骡子手里都没有。 骡子名义上的青龙堂的堂主,但实际上,青龙堂的架构搭建完毕后,不需要他也能自行运转,而且青龙堂的堂口又位于总舵,张楚完全可以将青龙堂管理起来。 骡子真正的身份,还是血影卫的负责人。 张楚已经尝到了消息灵通的好处,当然要继续加大投入,让血影卫真正的遍及锦天府,乃至整个武定郡、玄北州。 上至朝堂风云,下至江湖波澜,他都要知道! 在这大半个月内,唯一的好消息,是李正入九品。 这货年初随张楚回金田县祭祖时,血气掌握就已经超过了七成。 后来在张楚这个移动血气库源源不断的支援下,他的血气掌握一度逼近十成。 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杀韩擒虎如杀鸡,一刀劈飞步风。 但眼见着就要入品了,这货却卡住了,最后那一步血气凝劲,死活过不去。 二月初时,张楚还以“一个月内不入九品,就来给他当刀桩子,什么时候入了品,什么时候再回血刀队当大哥”逼过他,但再怎么逼,也没见成效。 张楚还一度怀疑,是自己的血气,加大了他入品的难度。 后来也不知道这货是牛羊市场血战中杀人杀得太爽了,还是堂主的位子坐得太爽了 反正没过多久,这货就入品了。 他突破的方式也非常奇葩。 想张楚入品时,是把自己折磨得死去活来,耗尽了体内最后一丝血气,才勉强迈过了血气凝劲这个门槛。 这货倒好,一觉醒来,就入品了。 还兴冲冲的跑到张府报喜,一副膨胀得连自己姓啥都快忘了的模样。 直到被张楚拉倒院子里,一刀劈飞后数丈后,才一脸懵逼的记起了自己姓啥 第167章 积跬步 三月十五。 惊蛰已过,春分未至。 这一日,张楚突破八品后持续增长的血气和力量,终于陷入了停滞了。 清晨,玄武堂的弟兄,抬着一根根的切割四四方方的青石条走进张府的庭院。 每一根青石条,长约一米,高宽约一尺,重约三百斤。 张楚指挥着大熊将五根青石条叠放于一块书本厚的铁板上,以两根儿臂粗的铁索连接铁板四角,然后左手抓着两根铁索的交叉处,试着将其提起。 “起!” 张楚轻喝一声,左臂筋肉隆起,整条手臂好似膨胀了一圈。 然而铁板纹丝不动。 张楚有些尴尬的挠头。 “卸一根。” “是,楚爷。” 侍立在一旁的大熊没觉得有好笑,一根青石条就要两名玄武堂的弟兄插着木棒抬,而现在铁板上可五根。 他上前从铁板上卸下一根青石条。 张楚再次抓起两根铁索。 “起!” 铁板稳稳当当的离地。 张楚沉下心感知了一下,感觉左臂似还有余力,但臂骨跟针扎一般疼,显然是不堪重负了。 应该也就一千三百斤左右。 这是纯手臂的力量,没扎马步用腰力,也没运转血气增幅力道。 他轻轻放下铁板,活动了一会儿左臂,换右臂抓住铁索。 “起!” 铁板稳稳当当的离地。 张楚仔细一感知,似要比左臂要略微轻松一点,但臂骨传来的疼痛感,和左臂如出一辙。 双臂的力量还比较平均。 张楚放下铁板,活动着右臂的说道:“加到八块!” “是!” 大熊一挥手,几名玄武堂的弟兄上前,抬起四根青石条,依次码放到铁板上。 铁板约有一米宽,一层码放三根青石条,码放三层,高度刚好到张楚腰部的位置。 码放好青石条,大熊上前调整好两根铁索的长度,铁素绷直后,只比青石条高出三四寸的模样。 张楚活动完双臂,走到铁板前,依旧直挺挺的站着,没扎马步,而后双手抓住铁索的交叉处。 “起!” 他大喝了一声。 双臂膨胀,手背上的青筋根根隆起。 “吱呀。” 铁链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声。 铁板稳稳当当的离地,悬空五寸。 张楚试着坚持,然而力未尽,双臂骨骼的刺痛感却比刚才还要强烈。 他慢慢的放下铁板,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单手爆发力在一千三百斤左手。 双手爆发力比两只手的爆发力总和还要略强,在两千六七百斤的左右。 目前的问题不是力气不够大,而是他的骨骼撑不住这么强劲的力量。 好在力量和血气的飞跃期已经过去了,他现在可以练髓了。 “好了,将这些青石条码到角落里吧!” 张楚起身,慢慢走到一旁。 大熊应了一声,指挥众多玄武堂弟兄一起动手,将这些青石条搬到庭院的角落里,以后他们自己量力,也可以用这些青石条。 张楚坐在院子里,看着他们搬石头,心头思忖道:“是先练手呢?还是先连脚呢?” “先练手能战。” “先练腿能跑。” 这个是个大问题。 下三品的修行,都是水磨功夫,练髓也一样,需得一块骨骼一块骨骼的淬炼,急不得。 就好比先练手,人一条手臂,就有三十块骨骼。 哪怕是张楚自身的血气雄浑,外还有饭桶流的金手指可以加快血气恢复,可以一日十二个时辰不间断蕴养淬炼的骨骼,淬炼一块骨骼也至少需要一两天就能完工。 一块骨骼就需要一个多月,一条手臂三十块骨骼,就至少也要近两个月。 在这期间,这个手臂是不能跟人动手的。 强行动手,只会让正在淬炼的骨骼,粉碎性骨折这种伤势,会直接影响到八品练髓的成果,恢复得好,留下罩门,恢复的差,全身骨骼无法浑然一体,就只能终老于八品了。 而张楚混迹于帮派之中,上无师门家族护佑,下无手下可以挑起大梁,必须要慎之又慎。 若是梁重霄还在,这个问题他肯定会去问他的意见。 以梁重霄的武道经验,也肯定能把这个问题掰开了、揉碎了,将各种利弊讲给他听,由他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来作出选择。 但现在小老头不在了,这种问题他只能自己衡量。 “先练腿的话,会有一时间内行动不便。” “现在四联帮初立,还需要我坐镇,行动不便的确是不太方便。” “而且我已经晋升八品的事,目前应该还只有青龙帮那些老货知道,其他城区的帮派首脑,应该还只是怀疑我已经晋升八品,无法确定,可一旦我行动不便,他们就能确认我已晋升八品。” “我的武道境界晋升得这么快,一旦消息传出去,只怕会引来有心人的注意。” “再者,现在四联帮中高端战力还少,光李正一个九品,还挑不起大梁,我若行动不便,一旦有突发事件,只怕会前功尽弃!” “还是先练手吧!” “练手,只要不动手,外人就看不出异常,就算是动手,我也还有一只手的能战!” “双腿和脊椎,就留到后边大熊他们都入品再说吧。” 张楚很快就有了决断。 他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左手的小拇指上。 他心念一动,体内平缓运行的血气立刻开始加速运转,尔后,一小股血气在他的控制下涌进小拇指的第一节指骨,轻轻一一震。 没有声音。 张楚只感觉小拇指上端一疼有点像钉钉子时,铁锤无意间砸中自己手指的那种感觉。 说实话,还是有点疼的。 但张楚是经历过铁锅炒自己的男人,这种程度的疼痛于他而言,完全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 他撤回小拇指内上的血气,只留下一丝丝血气萦绕着第一节指骨。 在他的感知中,小拇指第一节指骨上萦绕的那一点儿血气,慢慢的消失了! “成了!” 他心下暗道了一声。 萦绕再小拇指第一节指骨上的那一点儿血气,不是消失了。 而是顺着小拇指第一节指骨上的裂缝,涌入了骨髓当中。 他当即从体内血气运转中,分出一股涌入小拇指,好似泡温泉一样,将小拇指的第一节指骨浸泡起来。 谁都没有发现张楚的动作。 连近在咫尺的玄武堂弟兄们都不知道,就在刚才,他们帮主的武道修行,又往前迈出了一小步。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 第168章 富武 指骨在张楚源源不断的分出血气滋润下,并未红肿,外表几乎看不出任何的异常。 比张楚预想的要容易。 消耗也比他预想中的要小很多。 他自己估算,以他目前的血气总量,和血气恢复速度,完全可以支持这种程度的消耗整整两天。 两天时间,已经足以滋养着受创的骨骼重新长好,完成淬炼。 而他的血气虽然在同境界当中算得上浑厚的,但并没有浑厚到百里挑一、千里挑一的地步。 他能,其他八品武者当然也能! 他不由的就想起了,小老头告诉过他的,八品练髓十分艰难,许多身后无高门大阀支撑的八品武者,毕生都无法完成全身骨骼淬炼。 可这,明明容易啊…… “难不成,我的骨骼和其他八品武者不一样,还是说我的血气对练髓有奇效?” 张楚疑惑的打量自己的左手,看了一会儿,他忽然猛地一拍额头,暗骂了一声大傻叉。 指骨是一块骨骼。 臂骨也是一块骨骼! 这两者有可比性吗? 没有! 十根、甚至是二十根指骨,淬炼难度也比不上一根臂骨! 如果说,淬炼一根指骨,只需要一天的话。 那淬炼一根臂骨,至少也需要半个月! 而且消耗至少要比指骨大上十倍! 这就很恐怖了…… 张楚粗略的一计算,就震惊发现,若是淬炼臂骨,他一身血气顶多能撑半日! 他如今可是八品,血气比九品时候,不知雄厚多少倍! 他刚入八品后就做过实验,他现在一身血气,约等于约等于两百个大馒头,或七十多斤红肉,或八十多斤白肉,或十多斤人工培育的党参。 也就是说,他如果单靠吃饭来顶住淬炼臂骨的消耗,那他一天十二个时辰啥也不用干了,就老老实实的坐在餐桌前吃饭吧! 别说他不可能真把所有时间都花在恢复血气上。 就算他真能腾出那么多时间来,动轴上百斤食物,也让他望而生畏。 就因为经常拿饭桶流这个金手指恢复血气,他现在吃饭就已经不存在“胃口”这一说了,任何食物到了他嘴里,都味如嚼蜡,吃饭已经变成维持武道修行、维持生命的一向工作。 但吃饭本应该是人生的一种享受啊! “不行不行不行!” 张楚摇头如捣蒜,“又不只是淬炼一根臂骨,全靠吃饭顶,练完髓,我估计也就废了!” “还是嗑药吧,十斤党参虽然多,一个时辰嗑两支,就当是吃苹果了。” “人工培育的党参,二十两一斤,每天十斤,也就是二百两,一个月……也就是六千两?” “……” “我艹尼玛!” 张楚顿时头大如斗的站起身来,在客厅内转圈。 四联帮现在有一千多号人手,还把持着城西所有的偏门生意,一个月的盈余,也就在三万两左右。 他每个月从中拿两成。 但看收支,倒是顶得住他嗑药。 但是账不是这么算的。 他现在可不是一个人。 还养着一大家子呢! 赚点钱,他一个人全嗑药了,张府上下一两百口子人,全喝西北风么? “还得想法子搞钱!” 张楚一拍手,咬牙切齿的道。 他不知道那些背后有世家门派依靠的八品武者是怎么练髓的。 但想来,无外乎是以药石内服外敷,双管齐下。 他们或许有独特的秘法,能将同样的药材搭配出更强的药效,加快淬炼速度、节省银钱。 但张楚自信,他有饭桶流的金手指的做后盾,修行速度绝对不比任何八品武者慢。 不过是多浪费一点银钱罢了! 他搞出这么大一个四联帮,就是为了支持他的各项用度! …… 张楚换上一身褐色短打,用灰色的头巾裹了光头,再遮住半张脸,阻止了大熊他们的执意跟随,独自慢悠悠的走进不夜坊。 没办法,就他现在这张脸,在城西这一片也算是公众人物了,不遮脸,只怕他一走进不夜坊,整条街的人就不用做生意。 他当然不会干砸自己生意的蠢事儿。 不夜坊内人潮如织,两侧推平了还未来得及修房子的平整空地上搭建了大量的临时摊点,花花绿绿的,放眼望去,一眼望不到头的长街两侧,竟然找不到一丝空隙。 有卖窝头炊饼的。 有卖脂粉小首饰的。 还能隐约嗅到杂碎汤那麻辣辛香的独特香味。 很有前世他去过的各种古镇旅游景点的味道。 张楚溜溜达达的边走边看,目光不时扫过那些摊贩脸上充满希望的笑容,心头也觉得十分阳光。 这条街是他亲手打造的明星项目,花了这么多的时间、精力和银钱,当然不可能让外人来摘桃子。 这些摊贩,全都是以前黑虎堂战死的弟兄们的家眷、遗孀。 三月初,张猛来找他商量,说不夜街的生意还太过单调,是不是再引进一些生意带动一下人气。 张楚当时就想到了这些人。 这些人的父兄、丈夫,为黑虎堂的扩张抛头颅、洒热血,他们或许都不是什么好人,但他们对得起他张楚。 虽然他们战死后,黑虎堂都送去了一笔不菲的抚恤金。 但一笔钱,并不能替代他们失去的顶梁柱。 也不能平复张楚心头对这些人的亏欠。 谁的命都金贵…… 这一次不夜街引进大量生意拉动人气,张楚觉得是一个机会,一个能给这些家庭带去希望的机会。 他们各自做的生意,看似五花八门,没有任何联系,但实际上都是经过朱雀堂仔细规划的,半条街内,绝对找不到任何经营内容重合的摊点,可以说竞争极小。 另外,他们做生意的本钱,也都是四联帮借贷给他们的。 若是生意赚了银钱,除了归还本钱之外,还会加上一点点利息,不多,离吃人不吐骨头的印子钱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若是生意赔了,归还不起本金,也不要紧,朱雀堂会给他们安排一份活计,每月从工钱中扣出一部分,直到还清债务为止,现在四联帮的盘子这么大,不愁找不到工作岗位。 说实话,以现在不夜街的人流量,只要勤快一点,即使赚不了太多的钱,糊口肯定是没问题的。 以工还债针对的是那些好吃懒做、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人。 不珍惜机会的人,不配拥有机会。 这是一个尝试。 如果能做得成功的话,以后四联帮的抚恤流程中,就会加进“为战死者的遗孀安排谋生营生”这么一条。 到那时,四联帮内部必将更加精诚团结、帮众们必将更加勇猛无畏! 第169章 惊马 按照张楚的规划,不夜坊本该是一条集吃喝(嫖)赌于一体的娱乐城式商业街! 变成这种庙会式的大集市,实属无奈。 不夜街的规划,已经可以算是夭折了。 夭折于锦天府的宵禁。 他规划的不夜街商业模式,是有套路的。 比如,一个兜里有俩糟钱就连自己姓啥都快忘了的土大款,抱着赢钱的想法踏进不夜坊,直奔赌档开整。 输光了当然就啥都不说了,赌徒嘛,输了钱,只要还有钱,就肯定会抱着翻本的想法再次踏进不夜坊。 可若是赢了,或者是没输光,那么,就会有人上前向他介绍:“爷,因您今日在本赌坊下注满XXX两,特送您免费泡澡一次。” 免费的东西谁不喜欢? 土大款一听。 啥?还有这种好事儿? 前面带路,走着! 在澡堂子泡完澡,神清气爽的走出来,立马又得有人来介绍,“爷,今天XX大家在咱们这儿开嗓,十年难得一遇,小的特地给您弄了内部票,外边买不到的哟!” 啥?十年难得一遇? 前边带路,走着! 在戏园子喝完茶、听完戏。 立马又得有人来介绍:“大爷,我们这儿有个姑娘被您的雄风倾倒,请您今晚吟诗作对。” 啥?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前边带路,走着! 在妓院里一觉睡到天大亮,又到了该赌钱的时候。 等他流连忘返几日,回过神来就会发现自己兜里已经没钱了。 但宾至如归、细致入微的服务,只会让他回味,觉得这几天过的日子真踏马得劲儿,回去搞钱,再来! 当然,这中间肯定是需要技巧的。 比如,跟着这位土大款鞍前马后喊666的小弟们,必须得嘴甜、必须得有眼力劲儿、必须得把土大款伺候舒坦。 但这绝对是一个成熟的商业套路。 地球华夏的澳(门),不就是用这样的套路,宰杀了大陆无数土大款么? 有多少在人那里输得精光、输得倾家荡产,剁手剁屌、赌咒发誓绝对不再来了,但一回头,好不容易挣俩糟钱,又不自觉的联系上(澳)门(赌)场的叠码小弟,订好机票再次踏上去(澳)门的不归路。 而这个商业套路的核心,就是留客! 不能让他离开这个纸醉金迷的欢乐场,要一直不断的拉着他往下沉。 否则,等他一回家,一清醒,下一次指不定就什么时候来了。 真正有大钱的土大款,肯定不会天天烂赌。 天天烂赌的人,连当土大款的资格都没有。 不夜坊一开始的定位,就不是赚那些穷人的钱。 而是谁有钱,赚谁的钱。 像刘家镇刘德富那种土大款,一个月只要宰上那么四五个,就足够整个四联帮吃得满嘴流油了。 什么? 刘德富不会随身把家当带在身上? 打欠条啊! 估摸着他输完家产了,直接拍人去抄家啊! 真当哪些喊666的小弟,只会喊666么? 也正是因为不夜坊的商业套路核心在于留客,宵禁问题解决不了,不夜坊的规划就直接腰斩了。 一个好好的明星项目,就这么搞成了烂尾工程。 但这个问题一时半会没法子解决。 先前他打算的是走高层路线。 直接从郡尉的儿子下手,用郡尉的儿子给郡兵曹施压,让他对不夜坊开放宵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个计划,在他陈刀、步风、韩擒虎三人还未死、八门帮未撤出城西之前,是可行的。 那时候他虽然和郡兵曹一系的人马不对付,但还算不上生死仇敌! 现在,是了! 如今,郡兵曹那边的压力,应该是侯君棠给他顶着的,再加上他没逾越到郡兵曹的管辖范围之内,郡兵曹就算是再看他不爽,也拿他没办法。 可他一旦开放不夜坊的宵禁,那就等于是主动给郡兵曹递把柄……就算能不死,也得脱好几层皮! 这种关系,绝对不是一个官二代能搞定的! 郡兵曹是正当执行公务,有大离律法给他背书,就算是郡尉聂犇聂大人亲自过问此事,郡兵曹也说得走! 这天下间的事,总逃不过一个“理”字儿。 哪怕是九州之主、九五之尊,太蛮不讲理都会有人造他的反。 张楚现在的实力,离“万般道理不加身,我自一刀向天笑”的境界,还差着好几年香飘飘奶茶的销量。 …… 张楚在不夜坊内,越逛越惆怅。 他差钱。 但四联帮在城西的生意已经达到了临界点,再扩张,就会引起民怨。 他不想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而唯一还有进步空间的不夜坊,又因为三个死人,卡在了最后一步死活上不去。 机智如他,现在也有些束手无策了。 “要不,后边就先动用帮里预留的应急资金吧……反正近期之内,我也不会有什么大动作!” 张楚站在街头,万般无奈的暗自嘀咕道。 就在他转身准备回家的时候,忽然听到前方传来一声惊恐的大喊:“都让开,马受惊啦!” 大喊声中,还夹杂着急促的马蹄声,和人群惊惶失措的叫喊声。 张楚一抬眼,就见到一匹神枣红色的高头大马,驮着一个身穿鹦鹉绿锦袍的年轻公子哥在人流密集的不夜坊内狂奔,笔直的朝着他这边冲来。 好一阵鸡飞狗跳。 好在乱是乱,却没有人受伤。 因为牛羊市场这个武定郡最大的牲口集散地就在锦天府城西,所以牛马受惊这小概念事件在城西就成了家常便饭,这里的居民住户早就司空见惯了。 张楚也不欲多事,身子一侧,就准备站到街道一旁,给受了惊的健马让路。 然而就在他侧身的过程中,眼角的余光无意间瞥见一个稚童拿着风车,雀跃从街道的一侧,冲向另一侧。 以他目测,这个稚童跑到街道中心,铁定会被那匹受惊的健马撞上。 奔跑中的健马冲击力何其强大,就算是成年男子被撞上,也少说不得在家躺上十天半个月。 这么一个还不及他腰身高的小豆丁,若是被撞中,铁定一命呜呼! “哪家的熊孩子!” 张楚头疼的嘟囔了一声,身形猛地一纵,如同离弦的利箭一样迎着那匹冲过来的枣红色骏马冲去。 第170章 乌氏 健马纵蹄狂奔,速度飞快。 张楚的速度比健马还快! “哗啦啦。” 他从稚童身前掠过,劲风吹动风车飞快转动。 稚童愣了愣,扬起一张还挂着两条鼻涕的小脸儿,傻乎乎看向那个高大的背影。 “嘭。” 张楚瞅准健马落蹄的瞬间,一肩膀撞在健马胸膛上。 而论个头,这匹枣红色健马足有丈二高,身高不过七尺有余的张楚,站在它面前那就是个弟中弟。 然而这一撞,结果却是健马竟好似撞在了一堵厚实的院墙上,庞大的身躯竟然不受控制的离地而起,向后弹出了半丈。 而张楚脚下却好似的生了根一般,纹丝不动。 健马落地。 张楚一个箭步上前,探出右手一把攥住马脸上的缰绳。 健马还想使小性子,使劲儿的一抬头,却发现自己面前的两脚兽力气竟然比它还大,它根本拉不动它。 马背上的锦袍公子慌忙从马背上滚落,又是拱手,又是作揖的连声对张楚说道:“谢谢兄台、谢谢兄台,若不是兄台援手,在下今日怕是要伤人命了!” 他也看到了那个拿风车的稚童。 张楚随手将缰绳还给他,笑道:“这么好的马,若是教不好,就太可惜了。” 刚才他冲上来,最简单的法子其实是杀马! 只需要一拳撼在健马的胸膛上,内劲一吐,立刻便能将它的心脏震得稀巴烂! 他是见这匹枣红健马的确神俊,这个锦袍青年又一直在不断大声向前方的人示警的份儿上,才手下了留了请。 “是是是,兄台教训得是,在下回府后,一定让府里的下人好好教训这匹劣马!” 锦袍青年再次作揖道。 张楚无所谓的摆了摆手,“无须客气,下次小心些便是。” 锦袍青年终于直起腰身,好奇的打量他:“敢问兄台高姓大名、家住何处,在下改日当上门拜访,以谢兄台救在下于不仁之恩。” 他只觉得眼前这人虽以头巾遮面,与他交谈都未摘下面巾,似有藏头露尾之嫌,但谈吐颇为大气,与自己交谈,也未有丝毫畏缩之气。 他在打量张楚,张楚也在打量他。 这匹枣红健马颇为不俗,他在牛羊市场厮混了大半年的时间,也未曾见过这种等级的好马,想来是那种不流入市场的精品,单凭这一点,这匹马的价值就肯定不小,换到他前世,少说也是兰博基尼那个等级的座驾。 能骑得这种马的人,当然也不可能是普通的平头老百姓。 张楚见他这人年不过二十有余,肤色略沉,五官极正,双眸清澈透亮,一看就不是奸邪之人。 再瞧他身上的鹦鹉绿袍子,只觉得料子极好,借着阳光的反光,还能看到仙鹤暗纹。 这种低调奢华的装比风,向来就是那些奉行财不露富,又舍不得锦衣夜行的真正大户人家的标配。 再一看这人头顶上的发箍、腰间的玉佩,皆是纯净无暇的羊脂玉雕琢而成,都是价值不菲的贵重玩意。 张楚的目光在他身上流转了一圈儿,忽然在他腰间的玉佩上,看到了一个浅浅的“乌”字儿。 “乌?” 这是一个很少见的姓氏。 张楚脑海回想了一下锦天府里姓“乌”的大户人家,眼神忽然一亮,心头:“大牧主,乌连城?” 玄北州是九州有名的产马地,特产的“踏云马”身高头大、体魄强健、胸宽鬃长,训练好之后,不惊不诈、勇猛无比,是一等一的战马。 既是产马地,那么自然会有马商诞生。 乌氏一族就是玄北州马商中的佼佼者,号称大牧主,连北疆镇北军的战马,都是由他这一族人专供,是正儿八经的豪商……放到张楚的前世,至少也是能经常进福布斯排行榜混个脸儿熟的大人物。 乌连城,并不是姓名,而是锦天府的平头老百姓们对他们一族人的称呼,认为他们的银钱足以买下好几座城。 张楚想到这儿,就见到一群青衣青帽儿,作仆役打扮的年轻小厮,急急忙忙的从围观的人群中冲出来。 “公子、公子你可无恙?”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小的不该将还未训好的‘火云’牵给公子代步。” “万幸,万幸公子无恙。” 一大群小厮扑上来,神色慌张的上下检查锦袍公子的手脚。 “好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被人这么翻来覆去的检查,锦袍公子脸上有些挂不住,微恼一摆手道:“是我让你们牵‘火云’来给我代步的,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说完,他又向张楚一抱拳,正色道:“还请兄台留下姓名、住址,改日在下也好登门拜访。” 张楚看着他,心道难怪乌氏能把生意做得这么大,仅从这位不知道是乌氏本家、还是乌式旁支的公子哥的教养中,就能遥望几分乌氏一族的风采! 他自己也是地地道道的富二代出生,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当钱多到一定境界后,会有多大的能量? 就拿前世那位在网路上很有名气的国民老公他爹来说,虽然只是一介商人,不入政界,但走到哪里,不是当地的一把手、二把手亲自出面接待? 乌氏也一样。 有钱到“连城”的地步,还全权负责镇北军那种庞然大物的战马采购,能量不说是通了天,但这玄北州之内,要见一见州牧、郡守,绝对也就是派人递个话而已! 这种世家的子弟,马受了惊,还会为险些伤了人命而后怕。 这种世家的子弟,被一个穿着葛布衣裳的路人相助后,还会执礼一口一个“在下”。 这种修养,张楚自忖自己是没有的。 他骨子里其实也是那种,有俩糟钱就嘚瑟得自己姓啥都快忘了的土大款。 没办法,谁叫他真正的亲爹,也只是个暴发户,对他的期望,也止步于“只要不蠢到学人做生意,家里的钱你花上几辈子”呢? “报答啥的就不必了!” 张楚摆手,无所谓的说道:“举手之劳而已!” 说完,他转过身就准备离开。 他这不是欲情故纵。 是有多大碗、吃多少饭。 他是什么? 四联帮帮主。 在城西的平头老百姓眼里,他或许是个可望而不可及的大人物。 但在乌氏那种把生意做到玄北州之外的大豪商,他充其量也就是个跪在路边要饭的。 人家要报答他,那是人家修养好。 他自己不能不懂事的贴上去。 易地而处,他若是这位乌氏公子的爹,知道自己的儿子和一个不入流的帮派大佬混在一起,第一反应肯定是:“来人啊,去把那个叫张楚的打死,免得带坏我儿……” 阶级差距,并不是赤裸裸的写在脸上的,让人一看就知道,谁是上等人,谁是下等人。 而是在无形中,有一道看不见、摸不着,没资格却死也跨不过去的门槛。 强行去跨,是真会死人的…… 锦袍公子见他要走,还要说话,就听到一个清朗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哈哈哈,好一手举重若轻,好一个举手之劳!” “乌种马,你还真是多见畜生少见人,来别人的地盘,连主人都不认识?” 第171章 结交 “乌种马,你还真是多见畜生少见人,来别人的地盘,连主人都不认识?” 张楚闻声一抬头,就见到街对面的妓院二楼,一位俊美的白袍公子哥站在凭栏处,大笑着俯视他与乌氏公子二人。 这位白袍公子哥长发披肩,一身白袍歪歪斜斜,大半个锁骨都露在外边,菱角分明的白皙面容上,到处都是唇印儿,左手还搂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娇媚妓女。 他一开口,便吸引了街上所有人的注意力。 有人在看他,有人在看他怀中的娇媚妓女。 他却泰然处之,仿佛那一道道异样的目光,皆是浮云。 “聂玉堂!” 乌氏公子被他一声“乌种马”起的瑟瑟发抖,努力的睁大了眼睛瞪他:“你再唤我乌种马,我,我,我誓不与你干休!” 聂? 玉堂? 张楚心头一动,暗道不会这么巧吧? “哈哈哈” “你还不承认你是种马,你自己都唤自己乌种马!” 楼上的白袍公子笑得越发猖狂了。 “你,你,你” 乌氏公子气的话都说不顺溜了。 看得出来,这位乌氏公子真是位谦谦君子。 君子欺之以方,楼上这位放荡不羁的白袍公子,正是他的克星。 这时,不夜坊内维持秩序的朱雀堂弟兄们终于到了。 为首的,正是朱雀堂副堂主余二。 余二分开人群走出来,一眼就认出了张楚。 他是四联帮内跟张楚时间的最长的二人之一,张楚用头巾遮住半张脸,瞒得别人,瞒不过余二。 就凭一张面巾就瞒过亲近之人,那是电视剧里才有的狗血剧情。 余二脸色猛地一变,快步上前,抱拳作揖道:“属下拜见帮主。” 他这个副堂主都行了礼,跟着他前来的朱雀堂弟兄们哪还敢直挺挺的站着,连忙齐齐作揖道:“拜见帮主。” 这就露馅了 张楚无奈的扯下头巾,露出一颗标志性的光头,“都起来吧!” 围观的人群一下子就沸腾了,一拥而上的涌到张楚周身,将乌氏公子挤开。 “是帮主!” “帮主,有日子没见您了。” “帮主,俺家刚蒸出来的炊饼,您尝尝。” “伢子,快给帮主磕头,要不是帮主救了小命,你就被马撞死了。” 楼上的聂玉堂,饶有兴致的望着一幕。 乌氏公子站在一旁,见到眼前这一幕眼神中也有些许惊讶。 丽春院,二楼。 摆满精致菜肴的餐桌周围,张楚和乌氏公子、聂玉堂分三方而坐,丽春院的头牌儿小桃红作陪。 “张某与玉公子素为谋面,玉公子为何会认得张某?” 张楚端一钱酒杯,示意了一下,仰头一口饮尽。 “在这城西之地,能单手就制住一匹发狂的健马的人,除了张帮主,本公子想不到第二人!” “倒是张帮主为何会认得本公子!” 聂玉堂慢悠悠的摇着一把缎面的玉骨折扇,潇洒不羁的轻声道。 张楚洒然笑道:“玉公子说笑了,张某吃的是刀头饭,当然得搞清楚,这锦天府里有哪些能惹,那些人万万不能惹,您是聂大人的公子,张某岂能不知!” “哈哈够爽快,不像南城那些帮派,明明知道我的身份,还都装出一副不知道的样子,三天两头还派两个打手来给我练练手,腻味!” 聂玉堂端起身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张楚:“久闻玉公子一向在南城逍遥,今日为何会来不夜坊?” 聂玉堂“哈哈”笑道:“本公子可不是今日才来的不夜坊,只不过你张帮主神龙见首不见尾,今日才得见罢了!” 张楚疑惑的向作陪的小桃红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小桃红细声细气的说:“帮主,聂公子已经在咱们这儿盘桓好几日啦!” 张楚收回目光,端起面前的酒杯:“是张某怠慢了玉公子,自罚一杯,请玉公子恕罪!” 说完,他仰头一口饮酒。 “场面话张某就不说,以后玉公子在不夜坊的所有花销,全算在我张某人的头上。” 张楚放下酒杯,说道:“别误会,张某这不是冲聂公子,而是孝敬聂大人!” 聂玉堂也不介意,说实在的,处在他这个位子,明着说是给他面子,实际上是冲他老子的人,他实在是见得太多了,倒是张楚这种开门见山,直接就说冲他老子的人,很少见,也很新奇。 他朝张楚一挑大拇指,笑道:“难怪你张楚能搞出这么大一个四联帮,你的确比其他的帮派首领更有气魄!” 张楚笑了笑,目光看向乌氏公子,“敢问乌兄大名?” 乌氏公子用一种小学生上课的坐姿,很正式的回道:“张兄抬举,在下名潜渊。” “潜龙在渊好气魄,好名字!” 张楚端起酒杯,示意:“当浮一大白!” 乌潜渊连忙端起酒杯:“张兄廖赞!” 一杯饮尽,二人搁下酒杯,张楚又问道:“以乌兄的身份,何以会来不夜坊?” 乌潜渊老老实实的说道:“在下是来取经的。” 张楚疑惑的问道:“取经?取什么经?” 乌潜渊:“家学先生对张兄经营不夜坊的手法很是赞赏,在下心痒难耐,特地前来取经。” 聂玉堂闻言,不屑的笑道:“偷溜出来的吧?就你们家那些老古董,会准你来这种烟花之地?” “干你何事?” 乌潜渊气得不行,横眉竖眼的硬顶了回去。 看得出来,他们的交情很深。 以他们的家室,也只能是朋友才能这样毫不留情面的互怼。 嗯,准确的说,是聂玉堂怼乌潜渊,乌潜渊被怼。 “不愧不是高门大阀,一介家学先生便有如此独到的经商眼光,真令人钦佩!” 张楚也不妄自菲薄,很不要脸的就承认了自己牛比。 不夜街虽然是半成品,但这种一条龙式的经营模式,已经领先了锦天府商界很多年。 锦天府的商人们,很有匠人精神,他们习惯从事某一行手艺,就把这个手艺做到极致,缺乏对整个行业的大局观。 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 没有人想到过,要把骏马、鞍鞯、辔头、长鞭,以及马蹄铁,喂马的饲料等等配套商业集合在一起,做一个一条龙式的大市场。 第172章 人心浮躁 “叮铃铃” 风铃在马车的晃动中,发出悦耳的声响。 张楚坐在车厢里,还在回味刚才那场酒宴。 今日的相遇,真是巧合。 巧合到他都有些怀疑,这是不是聂玉堂特地安排的。 不过这样也好。 这总比他安排巧合刻意去结识聂玉堂要好。 但凡是刻意安排的巧合就必会有痕迹。 别的不说。 他是城西的帮主,却跑到南城去这一点,就很难解释得清。 虽然他现在已经不准备通过聂玉堂来开放不夜坊的宵禁,但这种官二代,多接触总没坏处,指不定他什么时候一句话,就能帮上他大忙。 还有乌潜渊,虽然张楚直到现在都没弄清楚,他到底是乌氏的嫡出,还是分支,但既然能和聂玉堂相交莫逆,在乌家的地位想来也不会低到哪儿去。 似乌氏那种真正的豪门世家,手指缝里漏出一点残汤剩饭,都够他吃到撑死! 而且这中间有了聂玉堂,他继续和乌潜渊结交,也不会那么扎眼 张楚思忖了许久,忽然开口感叹了一声:“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聂玉堂和乌潜渊或能给他带来利益,但可能是很久的事了。 而他的财政危机,却就摆在眼前。 马车停稳。 张楚从车厢里走出来,就见到知秋和夏桃站在门前,笑靥如花的看着自己,心头不由的一暖。 “爷,回来啦!” 知秋轻轻巧巧的呼唤道。 张楚跳下来,走上去笑道:“家里在做饭了么?” 知秋轻轻点头:“娘在伙房呢,说是今晚炖绿豆汤。” 张楚的眼角抽搐了一下,本能的就回头大熊。 大熊感应到他的目光,虎躯一震,干笑道:“那啥,属下刚刚想起来,玄武堂还有几个门徒的腰牌还没领呢,现在天色还早,属下去一趟青龙堂” 他越说声音越小。 “呵呵。” 张楚干巴巴的笑道:“不用这么麻烦,你直接派个人去请骡子过来一起喝绿豆汤,顺道儿把那几名门徒的腰牌一起带过来便是。” 大熊感应到自家大哥的目光变得有些危险了,只能硬着头皮干笑着点头称是。 知秋捂着嘴偷笑。 夏桃狐疑的凑到他身边,抽动着鼻翼像一只小狗一样在身上乱嗅:“爷,您身上怎么香香的,难道您也擦了姐姐的胭脂?” 听到这句话,不知道怎么的,张楚心头蓦的一慌,本能的抬头看向知秋。 知秋依旧笑吟吟的站在门前看着他。 张楚刚刚悬起的心才放了下去,伸手一根手指顶住夏桃的脑门,嫌弃的说:“胡说,哪有什么香香的,你瞧瞧你自己,脸儿越来越圆了,没你姐姐好看了。” “有吗?” 夏桃有点懵的捏了捏自己的脸蛋儿,“不圆呀!” “我说有就有!” 张楚胡乱的岔开话题,然后朝门外的玄武堂弟兄们一招手,道:“进家门,晚上一人一碗绿豆汤,谁要不喝,就是不给你们家楚爷面子!” 刚才还在瞅着大熊幸灾乐祸的玄武堂弟兄们,脸色一下子就垮了下去。 大熊:“哦呵呵” 时间在张楚一根指骨一根指骨的淬炼中,飞速流逝。 转眼间,他就淬炼完了左手手掌,开始淬炼左臂的第一节臂骨。 而时间,也进入了四月中旬。 不知道是天气开始炎热,还是人心开始浮躁,四联帮内一个新的大问题,慢慢浮现在了张楚的眼前。 那就是新进加入四联帮的一千二百多号“义”字辈门徒,他们要功劳、他们要上位。 然而四联帮在城西的发展已经达到了巅峰。 已经没有敌对帮派可供四联帮攻打。 也没有能做的大生意可供他们抢夺。 四大堂口的所有职位,也都早已经被“仁”字辈的老人们瓜分干净。 任何没有上升空间的集体,都是一个不健康的集体。 但作为四联帮的掌舵人张楚,又十分清楚眼前绝对不是继续往外扩张的好时机。 这就是问题的根源。 一天、两天,那些想要功劳、想要上位的“义”字辈门徒,还按捺得住性子。 一个月、两个月,就开始有人不断在往外扩张的边缘试探了。 才安定了没多久的四联帮,又慢慢的变成了一座即将爆发火山。 民心所向,便是君王,亦不能扭转。 四月十三。 血影卫将一份情报送到了张楚手上。 张楚翻阅过后,立马派人招来四大堂主。 不多时,四大堂主便齐聚张府客厅。 “大家看看这个东西!” 张楚坐在堂上,随手将手里的书交给身侧的大柱。 大柱儿双手将书送到李狗子面前,李狗子看了一眼,没接。 “帮主,您是知道俺的,这字儿吧,它认得俺,俺认不的它。” 他说得理直气壮,一点儿都不为自己是个盲而感到惭愧。 张楚看了他一眼,皱着眉头扫过另外三人。 只有骡子眼观鼻、鼻观心,稳如泰山。 大熊和张猛的脸上,都有几分尴尬。 “很好!” 张楚扶着座椅,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 “从明日开始,我四联帮内所有香主级以上的大哥,全部得识断字,不识字的,我给他们三个月的时间,自己去找先生学,三个月过后,一个一个来我面前读书。 到时候,我会挑一篇一百个字的章给他们,认字儿不到六十个的,无论他是那个堂口的,也不管他以前为四联帮立下过多大功力,全部一撸到底,和义字辈的门徒们一起干事儿。” 堂下三个不识字的大老粗听到这儿,心头都不由的升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至于你们三个!” 张楚的目光落到了李狗子身上,“从明天开始,就去和小黑他们一起学认字吧,一天三十个大字,少一个嗯,你们现在也都是堂主了,我也就不罚你们了,免得你们面子上过不去,就顿顿喝我娘做的绿豆汤吧,我娘的手艺你们是知道的,保证很好喝!” 李狗子和大熊闻言勃然变色。 只有来张府来得最少的张猛一脸懵逼,啥?这么好?事儿没干好还有绿豆汤喝? “没说的,俺一定拼命学!” 李狗子站起来,把胸膛拍的“嘭嘭”作响。 “对对对,三十个字,我就是不睡觉也一定学全!” 大熊也是点头如捣蒜。 “呵呵!” 张楚冷笑了一声,朝大柱儿一扬下巴:“你来念!” 大柱儿满头大汗的看着张楚,磕磕巴巴的说:“帮,帮主,我,我也不识字。” 张楚的脸一下子就黑了。 第172章 出路(三更) “三月二十六,朱雀堂“义”字辈门徒徐进,在北城拉赌客,与长乐帮帮众发生口角,双发各自集结十余人互殴,轻伤四人” “四月初四,白虎堂帮众“仁”字辈牛十三,聚十七白虎堂门徒于南城回味楼饮酒,与关外帮发生口角,大打出手,牛十三杀关外帮二人” “四月初六,朱雀堂“义”字辈帮众方阳,于北城长乐坊开办杂碎汤摊子,不日便被长乐帮挑旗,方阳败退城西” “四月初八,朱雀堂“义”字辈门徒蔡波,于南城码头与三河堂帮众争夺商船搬运生意,趁夜率人杀三河堂四人” “四月初十,白虎堂仁字辈副堂主孙四” 张楚抬手打断了骡子,“好了,不用念了。” 骡子合上手里的书,上千双手放到张楚手边的茶案上,回到位置上落座。 张楚移动目光,慢慢扫过堂内的四位堂主。 骡子和大熊自不必说,今儿这事儿本身就和他们没多大的关系,自然是面色如常。 李正在嘬牙花子,眸子中似有凶光在涌动。 张猛的脸色最复杂,既有些震惊,又有些防备,眼神闪烁不定。 张楚心下了然,慢悠悠的说道:“这些事儿,大伙儿怎么看?” 他的话音刚落,李正“蹭”的一声就站了起来,“什么怎么看,孙四和牛十三那两个砍脑壳的东西竟然敢违反您的命令,俺这就回去把他们的脑壳拧下来,送给您出气!” 说着,他拔腿要就往客厅外走。 这厮混是混、狠是狠,但对张楚的正式命令却向来是奉若圣旨,要说他背着张楚搞什么小动作,张楚自己就第一个不信。 “回来!” 张楚开口喝住他。 李正站在大门前,额头青筋直跳的怒声道:“您别拦俺,就这种当面一套、背地一套的阴险玩意儿,死不足惜!” “对!” 张猛也站起来说道:“这种当面一套、背地一套的玩意儿,咱们四联帮不留!” 张楚用眼角瞥了他一眼,心头有数。 如果说李正是真的为那些帮众敢违反他的命令而愤怒,那么张猛,只不过是在表态而已。 “好了,都坐下,咱们先商量商量再说。” 张楚放缓了语气,轻声招呼道。 李正气呼呼的回到椅子上一屁股坐下。 张楚:“一道命令传达下去,若只有一个人违反,那么一定是他的问题,如果有两个人违反,那么有可能是他们两个人的问题,但如果有三个、四个、五个以及更多的人违反,那我们这些做大哥的,就要反思,是不是我们的命令出了问题。” 李正抻着脖子大声道:“您能有什么问题,绝对那些短寿的玩意儿不知好歹!” 这话若是换一个人说,张楚一定会认为他是在嘲讽自己的。 但换这货来说,张楚相信他说得是真心话。 张楚笑了,说道:“不能这么说,是人就会有犯错的时候。” “这事儿吧,还就真是我考虑不周全。” “当初咱们成立四联帮的时候,考虑的都是咱们帮里这些个仁字辈老人们,压根没考虑后边加入咱们四联帮的这些义字辈门徒。” “咱们四联帮,是从一个梧桐里起家,一路打过波澜胡同、鞍鞯市场、打柴胡同,再到整个城西。” “帮里的仁字辈老人们,是都打累了,也都赚到了钱,只想怎么安定,守住现有的地盘。” “但后来的这些义字辈儿的门徒,他们是抱着做大哥、赚大钱的想法,加入的咱们四联帮。” “现在我们盘踞在城西,不往外扩张,他们没办法立功做大哥、也没办法抢生意赚大钱。” “一千二百多号人,憋在咱们四联帮最底层,想上位的没法儿上位、想赚钱的没法赚钱换做你我,谁愿意?” 这个事儿在他们四人来之前,张楚就已经想明白了。 他知道,这个事儿绝对不是一味强压就能解决问题的。 老话儿都说,堵不如疏 特别是白虎堂那些杀胚,不能让他们闲着,不然后边指不定会闯出多大的祸事来。 李正不作声了。 他想到了自己以前跟着张猛混的那些日子。 那些日子,他整日里为张猛端茶倒水、跑前跑后,但别说做大哥了,一个月落到手里的,也不过就那么十来个大钱,日子是一点奔头都没有。 但凡是有一点儿奔头,他也不可能放花姑嫁给别人。 “您说的道理我们都懂,但现在锦天府所有帮派都盯着咱们四联帮,若是现在继续往其他城区扩张,很可能会引来锦天府所有帮派的联手针对。” “没有新的地盘,就没有新的生意,也没有新的空缺。” 说话的人是骡子,他的负责的血影卫已经扩散到整个锦天府了,四联帮内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四联帮现在的处境。 这话说的让李正不由的看了他一眼:谁说的我们都懂?俺明明就不懂。 不止是他,其实连大熊和张猛,也是直到今日才得知张楚为什么会在打下整个城西后,却反倒停下了继续往外扩张的步伐。 原来是锦天府的所有帮派都盯着咱们四联帮 那是不能再继续扩张了,犯众怒,没活路啊。 张楚点着头说道:“所以我才要召集大家来一起商量商量,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李正:“要不,直接跟底下的弟兄们说清楚吧,让他们再忍忍,等到机会合适了,咱们会打出城西的。” 张楚意外的看了他一眼,心道做了堂主,到底还是有进步啊,至少没在一根筋的想着用刀子解决问题。 但他依然毫不犹豫的摇头道:“没用,这关系到他们的切身利益,给他们解释了,他们或许当时能理解,但过不了几日,就会被柴米油盐和野心逼着旧念重生,再说,这番话,也只能是咱们几个人关起门来说,要是传出去,让锦天府的其他帮派知道咱们现在处境,反倒容易坏事!” 骡子点头:“帮主说得有道理。” 张猛想了想,小心翼翼的说道:“帮主,要不,咱们再像以前一样,去抢那些偏门生意吧。” “漕运、私盐、私铁,这些都是赚钱的大生意,若是能都抢到手里,既能多出一些位子给义字辈儿的门徒们去抢,又有钱可以提高他们的例钱,这样他们总不能再继续动歪脑筋了吧?” 这个提议,到是比李正的提议更高明。 张楚没表态,而是直接把问题又抛给了另外三人:“张堂主的提议,你们怎么看?” 李正毫不犹豫的一点头:“俺认为可以,孙四儿和那个牛十三不是喜欢搞事情嘛,俺回头就直接派他们出去抢生意,抢不回来,俺就拧他们的脑袋!” 若不是顾虑到自己的帮主威严,张楚很想朝他翻一个白眼。 他们违反的是我的禁令,我这都还没说啥呢,你就已经把他们给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了? 大熊也点头:“我也认为可以,我们抢的是生意,又不是他们的地盘,其他城区的帮派,总不能再联起手来对付咱们吧?” 骡子点头:“熊哥说得有道理。” 张楚也觉得,也不失为一条出路。 四联帮不是刘五手下的黑虎堂。 刘五手下的黑虎堂,是个毫无进取心的养老院,所以哪怕被四海堂和飞鹰堂围困在梧桐里,堂口里的弟兄们,也不会有太多的想法。 而他的四联帮,是踏着一两千人的尸骨成立的新兴帮派,如旭日、如猛虎、如牛犊。 不给四联帮找一条出路,那些无法上位、无法赚钱的底层帮众,迟早会将矛头对准自己人。 一旦陷入内斗,四联帮离四分五裂也就不远了。 张楚在四联帮投注了这么多心血,当然不想看到四联帮四分五裂,再说,他现在还指着四联帮供养他练武呢! 然而他仔细一思量,又觉得这条路不通。 漕运、私盐、私铁这些大生意,现在肯定是侯君棠和郡兵曹陆安狄争夺的重头戏。 他前番吞并青龙帮自立的事儿,已经恶了侯君棠一次,再下手抢这些生意,只怕侯君棠会直接翻脸。 而且私盐和私铁生意,好像都在郡兵曹的管辖范围之内。 那位郡兵曹陆安狄,现在只怕正愁抓不到他的把柄呢,真送把柄到他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这些缘由,张楚当然不可能说给堂下的四人听,只能道:“此路不通,再想其他办法。” 堂下的四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都想不到什么更好办法了。 客厅内安静了下来。 五人都陷入了苦思冥想当中。 “出路出路出路” 张楚摩挲着下巴的胡茬,目光没有焦距的望着客厅外的阳光,口中反复的念叨着这两个字。 不知过了多久。 他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农村包围城市?” 堂下的四人一脸懵逼。 农村包围城市? 啥意思? 张楚却是大喜过望,起身高声道:“来人,取纸墨笔砚来!” 第173章 农村包围城市 一张三尺见方的白纸上,锦天府和辖下八县的简略地图分布其上。 张楚放下狼毫大笔,道:“都看看吧!” 四人围绕着地图,转来转去的打量。 骡子不确定的说:“您的意思是……咱们向这些区县进军?” “答对了!” 张楚打了个响指,笑道。 直到现在,他心头都还有些激动:“咱们四联帮在锦天府内的发展,已经达到了一个瓶颈。” “如果在继续扩张下去,且不说其他帮派会不会针对我们,就说郡衙,也绝不会坐视一个坐拥整个锦天府的大帮派出现!” 四人听到这儿,心头都有些疑惑,郡衙为什么不会让一个一统整个锦天府的大帮派出现? 整个锦天府都由一个帮派来管理,不是会更加有秩序吗? 没有诸多帮派内耗,大家都一门心思的赚钱,送到那些当官儿的手里的钱,不也会多一些吗? 这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美事吗? 他们四个不明白。 张楚的心头,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郡衙为什么不会让一个一统整个锦天府的帮派出现? 原因太多了! 任何时代、任何统治者,都不会希望自己的地盘上,出现第二个能与自己分庭抗礼的势力! 锦天府的帮派,说难听一点,就是郡衙养的看家狗。 哪怕是爱狗人士,也绝对不希望喂出一条能吃掉的自己的狗。 即使这条狗是真的忠心不二! 但四联帮停滞不前,又不是张楚想要。 他如今才八品,四联帮供养他就已经有些吃力了。 七品呢? 六品呢? 随着他武道境界的不断提升,需要各种资源,也会越来越多。 这个资源,不单单只是练功所需要的药材、丹药。 还包括兵器,功法等等! 只有一个庞大的势力为他奔走、为他收集资源,他才能够高枕无忧的专心修炼武道。 换一个角度。 随着他的武道境界越来越高,四联帮也会水涨船高,越来越庞大。 他如今八品,四联帮就已经一统锦天府城西。 七品时,四联帮或许还不能一统整个锦天府。 但到他六品时,四联帮必将制霸整个武定郡! 这两者之间的关系,是相辅相成的! 侯君棠能凭借七品的武力坐上的郡贼曹的位子。 他张楚也能凭借六品的武力,坐上的郡尉的位子! 或者直接一步到位,把郡守狄坚拉下来,自己坐上去。 有一个牛逼的帮派大哥说过一句话。 办大事的三要素:钞票、钞票,还踏马的钞票! 以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三要素就变成:武力、武力,还踏马的武力! 他再也不会让自己,被任何人晾在雨里…… …… “以金田县为例!” “金田县人口过万,我四联帮入驻金田县,招五百帮众,把控金田县的所有大生意,不比我们拼死拼活的去其他城区,抢几条街、抢几个酒楼更稳当?” “一个金田县,我们招五百帮众!” “锦天府下辖八县!” “我们每个县都招五百帮众,那就是多少人?” “四千人!” “待到机会成熟时,我们再调集这四千人进入锦天府,一口吞下锦天府所有帮派!” “到那时,整个武定郡,都是我四联帮的!” 张楚一拳头砸在地图上,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农村包围城市,已经是一位绝代伟人用实践证明可行的伟大策略,他不需要再征求任何人的意见。 四大堂主,也被张楚描绘的美好画面所震撼,激动得不能自己。 所谓一叶障目,就是这样。 先前张楚,以及四大堂主,目光都局限在锦天府内,目光翻来覆去都是城西、城东,北城、南城。 好像除了锦天府,外界便是一片混沌。 等到眼界和思维跳出锦天府后,才恍然发现,广阔天地,大有可为! 李正最快回过神来,一拍地图大声道:“帮主,您说怎么干吧,俺们都听您的!” “是啊帮主,怎么干,您吩咐!” “比人比钱,哪个区县的帮派比得上我们四联帮?” “对,就是那人命堆,拿银子砸,咱们也能将八县全部拿下!” 大熊、骡子、张猛纷纷激动的说道。 张楚深吸了一口气,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那好,我来制定计划,若有什么遗漏,你们再提!” “锦天府下辖八县!” “每个县,四大堂口各出十人,这十人中,二名‘仁’字辈老人,八名‘义’字辈门徒,由一名香主带队,组成四十人联队,下区县。” “下去之后,首先摸清楚该县的帮派分布,挑最弱的帮派势力下手,打下一个落脚地,然后以青龙堂的香主为首领,打出旗号,招收帮众……注意,这个旗号,可以是大山帮、可以是大河堂,但不能和我们四联帮扯上关系!” “下去的弟兄,也必须挑最忠心、最守得住秘密的人,包括后续从各区县招收的帮众,入门第一条,就是凡我帮中秘密,必须守口如瓶,私下泄露者,三刀六洞!” “各位,这一点尤为重要!” “现阶段一定不能让我们四联帮以外的任何人知道咱们这一步棋。 “否则,谁也不能保证,锦天府其他帮派会会不会抄袭咱们这一步棋。” “郡衙会不会在我们这一步棋还没走稳之前,将我们四联帮连根拔起。” “站稳脚跟是第一步,后边一步一步的贿赂该县各路牛鬼蛇神,一步一步抢地盘、抢生意。” “这个过程中,如果遇到解决不了的困难,可以向锦天府总舵求援!” “这就又涉及到一点。” “那就是通讯畅通。” “各区县分舵,必须要培养几个精通骑术的传讯兵,保证能将消息及时送到锦天府总舵。” “青龙堂接到消息,也一定要及时做出反应,无论分舵是要人还是要钱,都要即使送下去!” “这一点非常重要……比如我们的分舵,晚上就要和该县的其他帮派决战,人手不够,如果我们的支援不能在晚上抵达,那就是在害弟兄的性命!” “在我们四联帮总舵攻占整个锦天府之前,各个区县分舵的地盘上限,是半个县……不能贪功冒进,任何区县出现一个制霸整个县城的大帮派,都必会引起郡衙的注意,搞不好,会走漏消息,让郡衙将我们四联帮连根拔起!” “各位,这一步棋,是一步好棋,但也是一步险棋,一旦走了这步棋,就代表我们四联帮随时都有可能引来郡衙的针对,所以无论是区县的分舵,还是我们锦天府总舵,行事都必须要慎之又慎!” “当然,地盘有上限,生意没有!” “什么生意赚钱,就抢什么生意!” “包括我们现在正在做的妓院、赌档、印子钱生意,以及各个区县最赚钱的特产生意,都可以全部抢到手!” “区县分舵每个月的结余,区县分舵留四成,六成送到总舵,计入总舵的月结余……当然,这个结余,没有上边的份儿,我们四联帮内部消化即可!” 第174章 不可 张楚和四大堂主,从晌午过后一直商议到月上树梢,连饭都没顾得上吃。 他们先后议定了下区县的总舵人员的选拔标准,与轮换机制。 区县分舵,与锦天府总舵的人才遴选机制。 以及区县分舵,那些拦路虎能杀,那些拦路虎不能杀的大体标准。 直到知秋第三次进来挑油灯的灯芯,四大堂主才意犹未尽的起身告辞。 他们知道,大嫂这是在对他们霸占着自家帮主表示不满了。 四大堂主离开后,知秋张罗着下人们将饭菜送进来。 张楚洗了手,用一方面巾擦拭着双手慢慢走到餐桌前,道:“再添一副碗筷。” 知秋:“爷,妾身吃过了。” 张楚笑了笑,道:“添上来吧,会有人来的。” 知秋依言,出门吩咐下人们再送一双碗筷进来。 菜并不丰盛,三菜一汤,一荤两素,都做得十分清淡。 张楚坐在餐桌前,没起筷,双手慢慢的揉着涨痛的太阳穴。 知秋见状,慢慢转到张楚面后,抱着他的脑袋依靠在自己丰盈的胸脯上,轻轻的帮他揉着太阳穴。 “爷,累了吧……” 张楚闭上双眼,鼻腔里轻轻喷了一个“嗯”字。 他还在反复咀嚼整个“农村包围城市”计划。 这个计划,如同他自己先前所说的那样,是一步好棋,也是一步险棋。 只要走了这一步棋,他在郡衙的诸多大人物眼中,就与反贼无异了。 因为他走出这步棋,就代表他不可控了。 没有人,会养一条有可能会噬主的看家犬。 噬主的看家犬,唯一的出路就是香肉火锅。 嗯,或许也可以清炖…… 他没指望纸里能包住火。 这个计划涉及到的人员太多了,无论他的保密工作做得有多好,迟早都会有暴露的那一天。 张楚赌的,就是在暴露的那一天,他已经有和锦天府的那些大人物平等对话的资格。 资格从何而来? 武力! 这个世界的地位、权利、财富,通通都是依托于武力! 一个八品武者,拥有一个数千人的大帮,绝对不得好死。 一个七品武者,拥有一个数千人的大帮,搞不好也会死。 但他若是六品,拥有一个数千人的大帮,那就是正常配置。 谁敢说什么? 郡尉? 他也是六品! 敢动手,大家一决生死便是! 郡守? 他也不过是五品! 若无必杀的把握,五品也绝不敢把一位六品逼上绝路! 因为他是五品。 但他家眷不是。 张楚自忖,他有饭桶流的金手指傍身,六品之下,应该一片坦途。 连梁重霄都曾说过,他天生血气异常,熬力境有如神助。 …… 汤盆上的热气还未散尽,骡子去而复返。 张楚冲他招手:“饭都快凉了,快来坐。” 骡子走进客厅,笑着朝知秋拱手:“大嫂,不好意思,再跟您借一会儿楚爷。” 知秋温婉的笑了笑:“叔叔哪里话,饭菜端上来爷一口都没动,一直等您呢!” 张楚顺手拍了拍她,轻声道:“先去歇息吧,我和骡子再聊聊!” 知秋捋了捋耳边的鬓发,微微点了点头,迈步出去,顺手带上了客厅的大门。 骡子坐到饭桌上,张楚招呼他边吃边聊。 张楚:“血影卫核心人手,现在已经超过三百了吧?” 骡子点头:“三百四十五个。” 张楚对他的上心很满意,又问道:“外围呢?” 骡子想了想,回道:“应该超过一千人了吧,外围的人很多都是与核心弟兄单线联系,我都不是太清楚。” 血影卫建立之初,张楚就定下了“以上线发展下线,上为核心下为外围”的发展方阵,在他不遗余力的支持下,如今血影卫已经初见规模,耳目遍及整个锦天府,上到许多达官贵人的府邸,下到鱼龙混杂的街头巷弄,都有血影卫的触角。 许多人外围的人手,至今都不知道自己在给谁提供消息。 张楚夹了一筷子肉片到碗里,问道:“张猛身边,安排有人手么?” 骡子往嘴里扒拉了一大口饭菜,点着头道:“有的,他近身小弟里有一个,他家中还有一个。” 张楚拿筷子的手顿了顿,道:“再多安插几个人,盯着他。” 骡子:“属下回去就安排。” 张楚:“这一次的计划,你的血影卫是重中之重,下去的各堂人手里,都要安插人手,外围也要想办法,分散一部分到区县。” “对内,你们要监察区县分舵的人心动向,对外,分散消息渠道,将整个武定郡,都纳入血影卫的探听范围之内……包括绿林、江湖。” 听到“江湖”这两个字儿,骡子扒饭的动作停顿了一秒。 直到这时他才知道,虽然自家大哥很少提起,但心头却是一直耿耿于怀。 他很快就若无其事的继续往嘴里扒饭,一边咀嚼一边说道:“属下就是为这事儿回来的。” “血影卫的消息,肯定比区县分舵的弟兄们灵通,遇到紧急情况,血影卫可不可以越过我们,直接向区县分舵的弟兄提供消息?” 这个问题,问得张楚不由的放下了碗筷,陷入了沉思中。 血影卫在四联帮中是一个秘密。 除了张楚和骡子之外,也就只有大熊和李狗子知道。 但他们俩知道得也极为有限,只知道骡子手下有一支人马,是专职负责打听消息的,其他的,一概不知。 因此,骡子问的这个问题就很关键。 区县分舵遇到紧急情况,如果血影卫的弟兄不提供消息,那分舵很可能会受到重创,甚至是全军覆没。 但这个口子一开,血影卫弟兄们直接向分舵提供消息,一次两次或许不会有人怀疑,但次数多了,势必会暴露。 没有人是傻子。 帮派中人,虽然九成都是扁担倒下来都不知道是个“一”字的大老粗,说话也总是磕磕巴巴、词不达意。 但只要是能混成小头目的帮众,就没一个蠢货,相反,一个个都猴精猴精的,贼着呢。 当初的程大牛,不就狠狠的给张楚上了一课? 血影卫是个秘密。 也只能是个秘密。 这支人马若是暴露在阳光下,对内对外,都会引起恐慌。 没有人会愿意自己身边有一个时刻窥视自己动向的人。 今日骡子在堂内念诵那些违反张楚禁令的帮众和事件时,张猛的脸色就不大对头,显然是察觉到张楚手下还有一支他不知道的人马在监察整个四联帮。 张楚沉默了良久,终于艰难的吐出了两个字:“不可!” 骡子面色如常,夹菜的手却不由的顿了顿,紧接着就轻声回道:“属下明白该怎么做了。” 张楚点了点头,“吃饭吧,菜都快凉了。” 第175章 高歌猛进(三更) 农村包围城市计划,不断完善,不断查漏补缺。 直到四月底,四联帮才派出第一支下区县的连队。 这支连队,以玄武堂香主赵大柱为首,白虎堂副堂主孙四为辅,目标是他们张楚的老家,金田县。 张楚想以金田县为试点,收集拓展区县分舵的经验,确认无遗漏后,再全面开花。 赵大柱连队当日抵达金田县。 第三日就传回来消息,说已经在金田县攻占了一块地盘,站稳脚跟。 第七日,赵大柱连队传回消息,说以五百两白银为敲门砖,和金田县尉刘德贵搭上了关系。 第十六日,赵大柱连队遭遇强敌、孙四重伤,向锦天府总舵求援。 翌日,李正率二十人赶赴金田县,打出黑云寨的旗号,趁夜袭杀金田县强豪洪休权满门。 五月初,赵大柱于金田县所建铁石帮,已扩张至三百人,攻占金田县三分之一的地盘,县内诸多偏门生意,以及金田县的特产老腊肉生意,尽落于铁石帮之手。 五月初十,孙四亲自押送着白银三千两,回总舵复命。 五月底,七支连队,秘密赶赴锦天府辖下双流、临江、田灵、绍梨、淀河、宿勤、大堡七县。 其后两个月,李正,与五月中旬晋级九品的大熊,充当起了救火队员。 二人多次秘密出锦天府,奔赴七县,打着各县周边的山贼、土匪,以及流窜大盗的旗号,袭杀各县与分舵为敌的武道学徒。 而对付那些入了品的强豪,他二人则直接打出该县分舵的名号,与其刚正面,结果有胜有负。 但无论是胜还是负,多数九品强豪在得知该县分舵有九品强者坐镇后,大都会摆出或退避三舍、或和平共处的姿态。 区县的帮派,竞争远不如锦天府激烈。 但哪怕是锦天府帮派界,不到两个大帮派决战之时,也很少出现九品武者生死相搏的场面。 毕竟能入品的,那个不是苦熬数年? 眼见荣华富贵可期,谁愿意轻易与人生死相搏? 这期间,张楚只出过一次手。 他远赴距锦天府最远的大堡县,单手砍死了一个不识时务的九品强豪。 在渡过了最艰难打开局面这段时期之后,八大区县分舵的发展慢慢走上正轨。 张楚居于总舵,根据各分舵血影卫传递回来的消息,对激进者派人弹压,对松懈者派人申斥,一直牢牢的把控着各区县分舵的发展势头。 在他的引导下,各区县分舵,都在慢慢的学习怎么贿赂官员、怎么和其他帮派通过利益交换的方式抢生意,怎么用软刀子杀人。 闹出的动静越来越小。 至七月,八大区县秘密押送到四联帮总舵的供银,合计三万八千一百两,已经超过四联帮总舵的收入! 而且这三万八千两,是不用给侯君棠上贡的。 按照既定的四大堂口各一,张楚,两成留作预备资金的分配机制。 张楚每个月从四联帮总舵,和八大分舵中分配到银亮,已经超过两万两。 两万两! 这对锦天府许多大富大贵之家来说,都是一个天数字! 瞬间就彻底解决了张楚的财政危机。 而到七月中旬,张楚双臂也淬炼完毕,开始淬炼左腿。 在大把银钱不计消耗的投入下,他一直保持着每天十个时辰左右的练髓时间,或许是保持长时间的血气淬炼事半功倍,又或许是熟能生巧,他明显的感觉到,现在淬炼一块骨骼的速度比刚开始时快了不少。 他原计划四个月淬炼完双臂,但事实上,只用不到三个半月就淬炼完了双臂。 按照这个进度,他有信心在年底之前将全身骨骼淬炼上一遍到时候是直接晋升七品,还是进行二次淬炼,这也得看明年的形式。 在四联帮在区县一路高歌猛进的同时,锦天府内也是打得如火如荼。 城东、北城、南成,三大城区的帮派都打成了一锅粥。 各种连纵、结盟。 各种几十人、几百人,甚至上千人的厮杀。 四联帮虽然未动刀兵,但名义上也没能幸免。 六月初,张楚都在侯君棠的指示下,发表声明和北城长乐帮联盟,以震慑东城青虹帮的进攻。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锦天府内帮派界乱象的背后,其实就是侯君棠和郡兵曹陆安狄在隔空斗法。 但知道又有什么办法? 连四联帮这个锦天府第一大帮,都不敢违背侯君棠的命令。 其他帮派就更没底气了。 打吧。 等什么时候两尊大佛打得累了,愿意坐下来谈谈了,大家也就有消停日子过了。 七月二十日。 烈日烘烤着大地,四联帮总舵里栽种的几株桂花树,都显得有气无力的,唯有知了躲在树荫里,愉快的放声歌唱着。 张楚坐在大堂,左腿平放在一个软塌上,左手边放着一个锦盒,盒子里存放着整株的老山参,右手拿着一本刀谱,慢悠悠的翻阅着。 随着四联帮以及八县分舵的势力越来越强,流入到张楚手里的各类功法和技法也越来越多。 入品武者的后代,不一定也能入品。 但即便是不能入品,或者直接弃武从,先辈留下的秘籍也都会得到最妥善的保管。 八县分舵的摊子铺开后,各县那些家中出过练武之人的家庭,都被该县分舵的弟兄上门拜访。 然后一本本秘籍,就快马加鞭送到了张楚手上。 这几个月里,张楚已经翻阅过不下二十本各类武道秘籍。 有功诀,也有各种拳法、剑法、枪法和刀法。 这其中枪法和刀法是最多的,或许是因为武定郡靠近北疆的原因,出过的大多数的习武之人,都是练枪或练刀的。 但没有一本能让张楚眼前一亮。 功法就不说了,大多数都是针对武道学徒的,诸如鹤形桩要诀、松柏桩精要,以及张楚自己练过的马形桩粗解以及莽牛劲,都在其中。 唯一一本九品功诀沸血功,还是一本天魔解体式的自残功法,对于已经是八品的张楚来说,毫无意义。 技法也是。 或许是张楚研习的天霜刀起点太高,送到他手里的十来本技法,大多一上手他就觉得太糙,剑法、枪法他没练过,没有多少发言权。 但拳法和刀法,他都算是行家,落到他手上的那几本拳谱和刀谱,他大多都是刚翻阅完,脑海中就浮现出数种破解的方法。 也是,能混到家传秘籍都出现在他手上的家庭,出过的武者,能有多强? 哪怕是一个八品武者,也不至于连一个九品后代都调教不来。 不过张楚也没挑剔,无论是什么秘籍送到他手上,他都会仔细研究。 这多少也是一种武道底蕴。 有句老话不是这么说的么: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吟诗也会吟。 张楚翻阅完手中这本断魂刀,又是毫无所得。 他随手将其放到一边,揉着发涨的眼睛,暗道:“这些秘籍对我来说没用,但或许可以用它们,搭建起传武阁的架子帮里的入品武者,实在是太少了。” 就在这时,穿着一身褐色短打的大熊,大步走入堂中,抱拳躬身道:“楚爷,百胜道人来了,在大门外求见您。” 第176章 销赃 “百胜道人?” 张楚微微皱了皱眉头。 那个贼盗阴招太多了,张楚有些不愿再和他产生交集。 不过他很快调整好心态。 做生意嘛,输赢本来就是各凭手段,岂能因为一时的输赢,放弃一个大客户,那不是因噎废食么? “让他进来吧。” 张楚轻声道。 “是,楚爷!” 大熊行了一礼,退出大堂。 待他退出大堂之后,张楚收起手边的老山参,再一脚将垫脚的软榻踢到茶案下。 他左腿的脚掌已经淬炼了两日,行动间有些疼痛,但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只要不进行高强度运动,外人是看不出什么蛛丝马迹的。 没过多久,大熊就领着百胜道人出现在了大堂外。 “哈哈哈,张帮主,老道来迟了,恭喜张帮主高升、贺喜张帮主声势大壮……” 这贼道还未踏进大堂,笑声就已经先一步传了进来。 笑声清朗,浑然听不出半分愤恨,就像他从未被张楚算计得吐血一样。 张楚心头有数,稳如泰山的坐在太师椅上,并未起身迎接。 “坐。” 他淡淡的对百胜道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百胜道人不卑不亢的作揖道:“谢张帮主赐座。” 待他落座后,张楚慢悠悠的开口问道:“顾大当家的近来可好?” 百胜道人:“烦劳张帮主挂念,我家寨主近来安好,贫道临来前,大当家的听闻老夫人身子不太爽利,特命贫道带一支百年老山参来,奉于老夫人补身子。” 张楚闻言,心头陡然涌起暴起杀人的冲动。 他忽然笑了,轻飘飘的说道:“张某多谢顾大当家的美意,不过以后张某的家事,先生还是少打听为好……会死人的!” 他的语气不重,但话音一落下,大堂内的温度却猛然一降,宛如一股寒冬腊月的冷风吹进了大堂里。 百胜道人只觉得背心一寒,后脑勺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张楚虽还只是八品,但他屠戮了数百条人命所积累起来的一身煞气,岂是等闲? 如今最凶最恶的看家犬,见他了都得夹起尾巴,呜咽的缩到角落里瑟瑟发抖。 百胜道人心知自己这个马屁是拍到马腿上了,连忙强笑道:“张帮主多虑了,我家寨主也是感谢张帮主去年援手之意,借此聊表心意罢了。” 张楚喜怒不明的点头道:“如此最好!” 顿了顿,他开门见山道:“不知先生此来,所为何事?” 这贼道私下打探他家中情况,令张楚对他的感官一下子就从厌烦升级到厌恶,若不是忌惮顾雄,他方才便已经直接一刀活劈了这贼道,哪还有心思与他绕弯子。 百胜道人现在也觉得张楚喜怒无常,不敢再扯淡,当下面色一正,说道:“不瞒张帮主,我家寨主新近得了一批红货,砸在手里既不当吃、又不当穿,想请张帮主代为出手。” 销赃啊? 问题不大。 不过张楚也没大意,还是仔细的询问道:“首先,是批什么红货你得给我说清楚,还有我替你们销赃能得到什么好处……如果是再像上次那本天霜刀一样,有后遗症的武道秘籍,就请先生免开尊口。” 百胜道人听后先是愣了愣,紧接着便恍然大悟,心道难怪上次张楚会算计他,原来是搞清楚了天霜刀的后遗症。 这令他更加忌惮张楚了。 顾氏一族和天刀门之间恩怨,在江湖上虽然也算不上什么隐秘,但也不应该是一个混迹市井的帮派头目能知道的。 而张楚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弄清楚天霜刀的后遗症,并反手算计他。 这代表什么? 张楚身后,有高人啊! 百胜道人心下急转,面上淡定自若的笑道:“这批红货是一批关外的稀罕宝药和一批金银珠宝珠宝,都是好脱手的紧俏货……”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张楚粗暴的打断。 “别他娘的跟我打马虎眼,你们的红货是怎么来的你自己心头没点比数儿?找我给你们销赃,连这批货是从谁手里抢的都不告诉老子,咋的,又想算计老子?你真以为打着顾大当家的旗号,这锦天府就任你两张嘴皮子纵横么?” 他盯着百胜道人冷笑。 百胜道人笑不出来了……这种目光,他太熟悉了,顾雄每次要杀人前,都是这种目光。 他终于觉得棘手了。 四联帮帮主张楚,比黑虎堂堂主张楚,难对付太多了。 “张帮主莫急,贫道这不是还没来得及说么……这批红货,是我们跃马寨从一支伪装成商队的硬茬子手中夺得的,货物上没有任何标记。” “但我们拷问几个活口后得知,这批货,是乌家的东西。” 百胜道人老老实实的说道。 这一次,他是真的没有任何隐瞒了。 他担心自己再算计张楚,不能活着走出四联帮总舵。 “乌家的东西?” 张楚皱了皱眉头。 以乌家在北二州的势力,他乌家丢的货出现在市场上,很难瞒过他乌家的耳目。 虽然张楚有办法,分开散货,将被乌家发现的风险降到最小。 但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风险,这笔生意也不划算。 这笔生意若是做成了,哪怕顾雄给他七品的武道秘籍,于他而言也不过是锦上添花。 可这笔生意若是露馅了,引来的乌家的打击报复,那对他、对整个四联帮,都将是毁灭性的。 如今有偌大的四联帮供养他练武,他只要再稳住心态苟上一两年,制霸武定郡指日可待,没必要冒这种风险。 还有。 他与乌潜渊、聂玉堂自不夜坊不结识后,多有联系。 乌潜渊是个真正的谦谦君子,从未因他是帮派中人而有半分轻视,还多次力邀他去乌家堡做客。 这种当面笑嘻嘻,背地里的下贱勾当,张楚不干! 张楚当下便一摆手,态度很坚决的说道:“这个忙,我帮不上,先生可以去找锦天府其他帮派想想办法。” 去吧! 等你去了老子就把你们卖给乌家! 就算奈何不得顾雄! 也得弄死你这个老小子! “呵呵,张帮主且先听贫道把话说完,再做决定不迟。”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 第177章 通风 “呵呵,张帮主且先听贫道把话说完,再做决定不迟” 百胜道人还想继续卖弄三寸不烂之舌。 张楚果断拒绝:“大熊,送百胜先生出去。” 百胜道人见他神态坚决,无奈的轻叹了一口气,起身朝张楚作揖告辞。 大熊进来送百胜道人出去。 待百胜道人离去后,张楚取出一根老山参,像啃鸭脖一样的一边啃,一边思考要不要和乌氏通风。 就他看来,以乌氏的财富,丢了一批货,就损失而言,就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但这个事情若是传出去,产生的负面影响足以动摇乌氏的根基。 越是庞大的势力,越是容不得任何人挑衅。 因为任何一丝疲态,都有可能引来敌人的围攻。 越是庞大的势力,越是容不得任何人挑衅。 因为任何一丝疲态,都有可能会引来敌人围攻。 特别是乌氏这种以行商立足的大世家,尤其如此。 比如他前世所生活的地球上,许多规模庞大的明星企业,都会因为一些丑闻导致股市崩盘,市值腰斩! 这个世界虽然不存在股票这种玩意儿,但真刀真枪、你死我活的拼杀,比之股市拼杀更加残酷。 这事情若是处理不好,以后必定会有更多的土匪山贼打乌氏商队的主意! 一般的土匪和山贼,哪里知道顾雄的背景? 他们只会看到,跃马寨抢了一把乌氏,一夜暴富。 而乌氏主营的马匹生意,又极其依赖运输 倒时候整个玄北州的山贼土匪一拥而上,瞬间就能把乌氏花费数代人心血才搭建起来的运输渠道全毁了。 哪怕乌氏能扫清那些山贼土匪,重新搭建起运输渠道,但这个时间差,已经足够那些对乌氏虎视眈眈的马商,从乌氏身上咬下一大块肉。 但这件事乌氏又能怎么处理? 他们奈何得了的顾雄吗? 张楚觉得,这必须得打一个巨大的问号。 顾雄并不可怕。 他也只是个七品。 但顾雄那位大哥顾南北,以及顾氏一族在江湖上的人脉,就很可怕了。 张楚记得,小老头生前曾说过,顾南北在燕北州建立天刀门,与玄北州天刀门分庭抗礼,而且确定已经踏入中三品。 而昔年顾氏一族破门而出的时,曾有十二位气海大豪联手上天刀门接应 这么多年过去了,鬼知道,那十二位六品大豪中,还有多少和顾家保持着联系? 谁又清楚,依然和顾家保持着联系的气海大豪中,有没有已经晋升五品、更甚至晋级四品的? 顾雄拥有如此牛比的家世,乌氏动得了他? “于情于理,乌氏都得尽快收回这批货,将这批货被劫的影响降到最低。” “可乌氏为什么不直接花钱从顾雄手里买回这批货呢?” “难道乌氏直到现在还不知道这批货是顾雄劫的?” “不应该啊,就算他们不知道,顾雄难道还不会主动联系他们?” “顾雄也不像是不差钱的人啊!” “难不成这中间,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猫腻儿?” “狗日的百胜道人,老子就知道,你丫肯定还给老子留了坑!” 张楚心头颇有些恼怒的想道。 “算了,还是直接去找乌潜渊,掏一掏他的话吧,有利可图就插一杠子,无利可图就罢休!” 张楚捏着下巴想到。 他想要的利。 也不是武道秘籍。 他要的,是乌氏的善意! 若能让乌氏欠他一个人情,四联帮八大分舵曝光之日,他在锦天府诸多大人物面前或许能有回转的余地。 不是他不再相信自己。 相反,随着他练髓的速度越来越快,他越来越相信,到那一天时,他已经拥有能有那些大人物平等对话的权利。 只是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有位伟人说过,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武力他要硬! 人脉他也要够硬! 当日。 张楚派人邀乌潜渊百味楼饮宴。 乌氏在锦天府内有一个园林式的巨大府邸,但乌姓的主要成员大多都居住在城东外的乌家堡。 张楚去应乌潜渊的邀请去过乌家堡。 乌家堡名之为堡,但实际上却是一座坐落于一片丰美草场上的集镇,镇墙高筑、戒备森严,每处险要关隘皆有大批全副武装的家丁守卫,整体防卫力量或许不如锦天府,但若是论单个府邸的防卫力量,锦天府内哪怕是郡守狄坚府上的防卫力量,也远远不及乌家堡。 也正是因为乌家堡安全无比,所以乌家的主要成员多数时间都居住在乌家堡,一般都不出来也出不来。 所以乌潜渊一接到张楚的邀请,撒着欢儿的就来了。 就跟坐牢的罪犯放风一样。 这也是为何聂玉堂会说这家伙是多见畜生少见人 两人吃着百味楼的大厨精心烹制的精美佳肴,喝着不甚烈的绵柔米酒,天马行空、不拘一格的交流着各自对一些时事的看法,以及一些锦天府内的趣谈,和做生意的一些感悟。 时间在杯盏交错中过得飞快。 乌潜渊是个真正的谦谦君子,或许对于世事的看法还有些过于天真,但他真是个极有个人魅力的人。 连张楚这个原本是抱着功利心态与他结交的人,都慢慢的被他感染,和他交流时,不由的用上几分真心。 君子之交淡如水。 或许指的就是这种朋友。 酒过三巡。 酒不醉人人自醉的张楚才陡然想起今天约乌潜渊的目的,连忙装作不经意的问道:“老大,你家最近是不是出了个事儿?” 乌潜渊是正儿八经的乌氏长房长子,他爷爷是乌氏族长、他爹是乌氏族长,若不出意外,他以后也会是乌氏族长,张楚与他混熟后,就按照他在家中的排行,称呼他为老大。 乌潜渊闻言,放下酒杯认真想了想后,疑惑的问道:“没出什么事儿啊?你收到什么风了?” 他知张楚不是无的放矢之人,也知道张楚的身份,而他在锦天府帮派界的地位,他既然这么问,肯定是有道理的。 张楚低声道:“最近有一伙山贼,联系上了我手下的弟兄,说是他们刚劫了你们乌家一批货,想找我的弟兄替他销赃,我手下的弟兄都知道咱俩的关系,就把这事儿禀报给了我,我一想,觉着这事儿挺大的,就想着先来问问你。” 第178章 古怪 “如果是真的,那这事儿是挺大的!” 乌潜渊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忧虑。 他还未正式接掌家中的生意,但他也知道这个事情的严重性,“老二,你能弄清楚那伙山贼的身份么?” 张楚在老张家排行老二,他这也是以张楚在家中的排行来称呼他。 这种以对方在家中的排行来称呼对方的习惯,就和华夏古代好友间相互称呼对方表字一样,都是一种表示亲近的称呼。 张楚沉吟了几息,点头道:“能搞清楚,但需要一点时间。” 乌潜渊点了点头,应道:“那我先回家问清楚,咱们再作商量。” 张楚举杯:“需要帮手只管打招呼!” 乌潜渊也提起酒杯,笑道:“我不会跟你客气的。” 是夜。 张楚归家,派人招骡子前来。 骡子进了张府客厅,依照规矩向张楚行礼:“楚爷。” 张楚示意他坐下,然后道:“下午让你查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骡子:“查到了,乌氏这批货是半个月前在锦天府以北的马道上被劫的,绿林中传言,跃马寨曾主动联络过乌氏,让乌氏平价赎回这批货。” “但奇怪的是,乌氏明面上不承认这批货是他们的,暗地里却派梁上高手潜入跃马寨试图盗回这批货,结果被跃马寨撞破,跃马寨一怒之下又劫了乌氏几支商队,彻底和乌氏撕破了脸!” “现在整个武定郡的绿林界,都盯着这件事,风声对乌氏很不利!” 随着区县八分舵的建立,血影卫的情报网也彻底铺开了,现在整个武定郡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血影卫,包括官场变幻、绿林风云,都在血影卫的监察范围之内。 唯有武定郡江湖,血影卫的进展一直不大。 江湖的门槛实在是太高了,血影卫的探子又大多数都普通人,连江湖的门槛都看不到,只能收集一些道听途说的鸡毛蒜皮消息,没多大用处。 “马道?” 张楚迅速抓住了一个关键词。 骡子肯定的点头:“就是马道。” 张楚捏了捏下巴,觉得这件事,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古怪的味道。 大离的道路,分为三级。 第一级,直道。 连接九州各郡府,路面以泥土混合碎石铺就,再以大铁锤夯实,两侧设有排水渠,可容纳六架马车并行。 直道乃大离王朝的血脉线,是传递重要消息、调集大军的快速通道,管制极其森严,十里一亭、百里一驿,非天子出巡或战时运兵,不得动用,违者一律处死。 第二级,驰道。 连接九州各郡府与郡县,晴天路面较为平坦,路宽可容三架马车并行。 驰道是各郡府级治理郡县的基石,有驰道的存在,任何郡县发生叛乱,郡府都能以最快的速度征调大军,火速平乱,也正因为如此,驰道的管理虽然没有直道那么严格,但依然也是非郡府授权,不可动用,违者将被处以劳役和发配充军。 第三季,马道。 就是所谓的“五尺道”,只能容纳一架通行,各州各府各县都有,也在官府的管辖之下,但如今正值太平时期,管辖力度极松,不需要路引、通牒,就可以使用。 只是几乎所有马道都是坑坑洼洼、断断续续的,行不了多远,就要换小路,而且许多马道,都有山贼和流窜的土匪盘踞,非常不安全性。 马道是大离最常用的商道、民道,前番张楚回金田县祭祖,走的就是马道。 据张楚所知,乌氏的运输渠道,都是以驰道为基准。 毕竟乌氏是镇北军指定的战马供应商,勉强也能算得上是官商,走驰道,说得过去。 然而乌氏这批货,却是在马道上被劫的。 放着安全又好走的驰道不走,走马道,这不是古怪是什么? 还有,张楚记得百胜道人说过,这批货他们是从一伙伪装成商队的硬茬子手里抢来的。 也就是说,这支商队,并未打出乌氏的旗号! 更古怪的是,顾雄主动联络乌氏,乌氏明面上不承认这批货是他们乌氏的,暗地里却派人去偷这批货。 这是个什么操作? “难不成,这批货见不得光?” 张楚想来想去,只有这一可能。 “要谨慎了!” 张楚心头警醒。 这种见不得光的东西,通常都是谁碰谁倒霉。 顾雄碰了没倒霉,那是因为人家牛比! 他没有顾雄那么硬的背景。 “对了楚爷,属下想到了一个血影卫打开江湖局面的法子!” 骡子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开口禀报道。 “哦?” 张楚把繁杂的思绪给压到了心底,感兴趣的问道:“什么法子?” 骡子:“临江县外有一个名为青霞门的江湖门派,近日正在招收弟子,属下想着,是不是可以送几个人进去?” 张楚双眼一亮。 妙啊! 骡子你是不是看过无间道? 张楚欣慰的点头:“这是一步好棋,又能将血影卫的触角伸进江湖,又能培养一批入品的好手,那青霞派招收弟子,有什么条件?” 骡子:“不能超过十六岁,双流县人氏,身家清白。” 张楚:“身家清白倒是好解决,编造身家便是双流县的口音和锦天府区别大么?” 骡子回想了一会儿,摇头:“不大,只有少数几个词语发音和锦天府有区别,比如我们这边吃饭,是说吃饭,那边吃饭,好像是说恰饭。” “那问题是不大!” 张楚思忖着点头道:“你心里有人选了么?” 骡子:“还没呢,这事儿属下还未请示过您,不敢善作主张,而且只招十六岁以下的少年郎,也是门槛。” 张楚:“血影卫的核心弟兄中没有十六岁以下的?” 骡子摇头:“没有,最小的十八岁。” 张楚摩挲着的下巴的短须思忖了一会儿,忽然有了人选:“你看家里那些孩子怎么样?” 骡子一愣,反问道:“您舍得放那些孩子?” 张楚在那些孩子身上投入了多少精力和物力,没有人比他和大熊、李正他们三个更清楚了。 那是当儿女养的! 张楚笑了笑:“有什么舍不得的,这是送他们去习武,又不是送他们去死。” “他们中最年长,今年也有十四岁了,你待会去挑几个,先收入血影卫培训一段时间后,再想法子送到青霞派!” “这个法子,可以形成一个章程,以后武定郡的所有江湖门派,你都可以想办法送几个孩子进去!” “后边咱们再找个时间,针对这些送入各门各派的孩子们,订立一些细则,包括什么时候该给我们传讯,什么时候艺成返回帮里,都要有章程!” 骡子起身:“是,帮主。” 第179章 人情 锦天府每日申时关闭城门,风雨无阻。 乌潜渊与张楚饮宴后,天都已经黑了,自然是回不去乌家堡了,只能回乌氏在锦天府的府邸。 亭廊深幽,一个个红灯笼在悬挂廊檐下随风摇曳。 乌潜渊在几个随从的簇拥下,顺着亭廊往客厅行去,来往的下人见了他,都热情的向他问好。 “大少爷回来啦!” “大少爷好久没见您了。” 乌潜渊胡乱点头,脚步越走越快。 下人们纳闷儿的面面相觑,都觉得大少爷今日心事重重的,若是往日,他怎么也会停下脚步,笑着向他们点点头的。 乌潜渊径直走进灯火通明的厅堂。 就见一位体格富贵、肤色白腻,身穿一袭金红色大袍的中年男子坐在堂上,百无聊赖的打着呵欠。 中年男子见了乌潜渊,远远的就开口抱怨道:“潜渊啊,什么事儿这么着急啊,我都已经睡下了,还非让下人把我叫起来!” 乌潜渊走进堂内,依照晚辈的礼数恭恭敬敬的朝堂上的中年男子行了一礼,“潜渊给二叔请安。” 堂上这位富贵中年男子,是他父亲一母同胞的弟弟乌元伟,也是乌氏在锦天府的主事人。 “好了好了,快坐吧!” 乌元伟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你这孩子,读书都读傻了,一家人还愣多礼数。” 乌潜渊却是坚持把礼行完后,才走到边上坐下。 “二叔,咱们家最近是不是有批货被歹人劫了?” 乌潜渊问道。 乌元伟闻言眸中精光一闪,但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模样,“没有啊,你听谁说的?” 乌潜渊一愣,反问道:“真有这事儿?” 他是了解自家二叔的,若是真没这事儿,他肯定会嗤笑一声,说“怎么可能”,而不是问“听谁说的”。 乌元伟没有纠结这个问题,而是再次重复道:“你听谁说的?” 乌潜渊老老实实的说:“小侄是听一个朋友说的,他说有一股山贼联系他的手下,说有一批我们乌氏的货想出手。” 乌元伟隐藏在袍子下的肥腻大手轻轻敲击着座椅扶手,问道:“城西四联帮帮主张楚?” 乌潜渊是老实,不是傻,他知道家里对帮派中人的看法,当即不可置否的说:“这个您别管,小侄只想知道,这个事影响大不大,需不需要小侄找那位朋友想想办法。” 乌元伟敲击座椅扶手的频率越来越急促了,过了好半晌,他才道:“这件事情问题不大,我与你父亲正在想办法。” 顿了顿,他又装作不经意的说道:“不过如果你那位朋友能用更小的代价解决此事,你不妨找他疏通疏通的,就当是我乌氏欠他一个人情。” 乌潜渊心头有数了。 若问题当真不大,肯定是由家中的某位管家处理,而不是两位乌氏掌舵人一起解决。 若问题当真不大,二叔也不会让他去找朋友帮忙,还拿乌氏一个人情做代价。 他起身,再次向乌元伟行礼:“小侄明白了,您早些歇息吧!” 乌元伟挥手,“去吧去吧嗯,以后若是无事,倒不妨和你那位朋友多亲近亲近。” 乌潜渊闻言,心头讶异的同时,又不由的涌起一阵阵厌烦。 什么事都离不开利益。 连交朋友也是! 翌日一大早。 张楚才刚刚起身,就接到府中下人禀报,说是乌潜渊来了。 他急忙胡乱洗漱,完了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里衣就往客厅跑。 隔着老远,张楚就大声笑道:“哈哈哈,稀客稀客啊!” 客厅内,张氏正不断的往乌潜渊面前的碟子里夹大肉包子,一个劲儿的劝他多吃点。 乌潜渊唯唯诺诺的一个劲儿说够了够了,却不能阻止张氏继续往他碟子里夹大肉包子。 乖孩子总是能很轻易的得到长辈喜爱。 乌潜渊才来过张府一次,张氏就喜欢上了这个有礼貌的乖孩子,三天两头的跟张楚提起他,问他怎么没过来走动走动。 这让李正心里尤其不平衡。 乌潜渊一听到张楚的声音,如蒙大赦的跳起来,上前抓住他连声道:“老二,你可来了,快帮我劝劝伯母,我吃不了这么多!” 张楚瞧急得额头都快冒汉的模样,十分有趣。 他往乌潜渊的碟子瞅了一眼,笑道:“这才几个,瞧瞧我娘,给我来二十个大肉包子!” 张氏欢喜的“哎”了一声,麻利给张楚分包子。 乌潜渊一脸懵逼看着张楚,那表情就像是在说:你是饭桶吗? 张楚知道乌潜渊这么早来找自己,肯定是有要事,就借故支走了老娘和知秋。 待母女俩出去后,张楚主动问道:“老大,是不是昨天的事儿有结果了?” 乌潜渊点了点头,但支支吾吾了半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了。 张楚见状,笑道:“嗨,就咱俩的交情,什么事儿还要藏着掖着的,说吧,是不是你家的长辈,要我帮忙拿回这批货?” 他把话说开了,乌潜渊也就光棍的一点头,道:“就是回事,说只要你帮了这个忙,我们乌氏欠你一个人情。” 张楚听闻,脸上的笑容不变,心头却是猛然一震。 乌氏肯拿一个人情来换这批货,代表什么? 代表这批货非常非常重要! 不是钱那么简单! 以乌氏的家势,一个人情不值个几万两? 而据百胜道人所说,这批货只是一些关外的草药,和一些金银珠宝。 要多少草药和金银珠宝才值几万两? 这无疑证实了张楚昨日那个猜想:这批货,见不得光! 张楚心下有些犹豫。 他向乌潜渊通风报信,是想借此事得到乌氏一个人情。 但现在看起来,这批货烫手得很,别人情没弄到,反到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他和乌潜渊是朋友。 不是乌氏是朋友。 乌潜渊见他只是笑,不开腔,不由的问道:“怎么,这事儿很为难么?” 张楚猛地回过神来,连忙回道:“为难倒是不为难,只不过这批货目前现在还在山贼手中,你也知道,山贼嘛,毫无信义可言,到时候货到了我手里,有没有少点什么或者多点什么,我都不清楚,别到时候我出了力,还落一个里外不是人。” “要不,老大,这事儿你和我一起办吧,万一到时候货少了,你也能代我向你家证明,这事儿我只是做了一个中间人,没沾手过这批货。” 乌潜渊点头:“还是你考虑得周到没问题,我这段时间就留在锦天府,和你一起办这件事,若是少了点什么,我会给你作证的,保证不会让你出了力,还落不到好儿。” 张楚心头一松了,笑道:“这样最好不过!” 第180章 人心 张楚与乌潜渊边吃边聊。 很快,张楚面前堆积如山的二十个大肉包子就见底了,再一瞧乌潜渊面前的碟子,发现他吃了这么久,才消灭了两个。 他惊讶了一下,紧接着就回过神来。 乌潜渊不是习武之人,胃口的确比不得他们这些大胃王武者。 他抓起一方棉巾拭了拭油腻腻的左手,问道:“老大啊,你家也不缺钱财啊,怎么不寻个师傅练两手武艺防身?” 他问得很随意。 因为他知道乌潜渊喜读书,学得也是仁人君子那一套。 所以只当他是不喜欢练武,随口这么一问罢了。 不曾想,乌潜渊却是勉强的笑了笑,回道:“我乌氏有族规,凡我乌姓子弟,不得习武。” 张楚不由的一愣,这是什么道理? 这可是个武者当家做主的世界。 朝堂上的衮衮诸公是武者。 各州的封疆大吏是武者。 连这锦天府里的诸多帮派头目,都全是武者。 没有入品武者的武力傍身,走道儿都得佝着腰杆、垂着脑袋,敢瞎几把嘚瑟,随时都可能被路过的武道学徒摁在地上一顿削。 这种关乎一个宗族立世根基的大道理,乌氏这么大家业,没理由不明白啊! 不过很快,张楚就反应过来了。 这只怕是成也家业、败也家业了。 乌氏家大业大,还是镇北军的指定战马供应商,财富、地位都不缺,如果再有和他们的财富、地位相匹配的武力妥妥的是潜龙之姿啊。 一旦乱世来临,有资格左右天下走势的那种潜龙! 朝廷能允许这种能威胁到他们统治的民间势力存在? 要知道,一郡郡守的不也过才五品。 以乌氏号称“乌连城”的财力,堆积如山资源砸下来,还砸出几个五品难吗? 或许很难,但办法总比困难多。 至少和那些拎把破剑就敢闯荡江湖的屌丝武者相比,拥有雄厚财力做后盾的乌氏子弟入中三品的几率更大! 打个比方,以乌氏现在的家世,如果再有一名五品大豪坐镇乌家堡,那这武定郡到底是听谁的? 张楚以前还是九品黑虎堂堂主时,就有弄死一县县尉的胆量,以乌氏的现在家世,若有一名五品大豪坐镇,会没有弄死一个郡守,自己安排人坐上去的胆量? 若乌氏真有,说没这个胆量,你觉得狄坚信不信? 是狗就要拴上链子,是马就要套上辔头! 直接断了乌氏坐大的希望,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做法。 嗯,准确的说,是对朝廷的大人们好 至于乌氏好不好。 who cares 张楚估计乌氏现在也没退路了。 老话说船大难掉头。 以乌氏今时今日的地位和财富,就算有散尽家财让族中子弟能习武的决心,朝廷的大人们也不会答应! 毕竟,只要他乌氏没有和家世、财富相匹配的武力坐镇,任凭他乌氏的规模和财富再翻上几番,也不过就是一头过年猪罢了。 何为过年猪? 那就是平日里好吃好喝的养着你,让你长肉、长膘。 等到过年时,一刀杀了,血做血肠、肉熏腊肉、骨头熬汤,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吃一顿杀猪菜,美滋滋。 看透彻这一点,张楚对大离的了解,又加深了一分。 大离王朝是大力支持武道发展,还立有“非武者,不得为主官”的铁律,但这种支持,是建立在“可控”的基础上的。 比如锦天府。 锦天府的诸多大帮派里都有武者坐镇。 但锦天府的帮派,分明就是郡尉一系养的猎犬,帮他们做见不得人的事,帮他们压榨百姓敛财佼佼者如侯君棠,都没能跳出这个藩篱,最终还是入了郡尉的麾下。 想到这里,张楚的眼神闪过一丝阴霾。 那么自己呢? 将来又该何去何从? 用完早点,张楚亲自送乌潜渊出门。 “老大,你且先回去静候两日,待我和那伙山贼联络好之后,再请你过来一起主持这件事。” 张楚说道。 乌潜渊:“老二,这件事就麻烦你了。” 张楚笑了笑,“我们是朋友,说这些就见外了!” 乌潜渊也笑了,“也是,那我就静候佳音了!” 他走上马车。 张楚笑着朝他挥手告别。 目送马车消失在长街尽头,张楚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消失。 他回过头,面沉如水的对大熊说道:“备车,去总舵!” “是,楚爷。” “通知骡子,去总舵等我!” “是,楚爷!” 张楚抵达总舵的时候,骡子已经在大堂内等候他多时。 见他进来,骡子连忙站起来行礼,“楚爷!” 张楚一摆手,“别多礼了,坐吧!” 他大步走上大堂,一撩长袍下摆,转身落座。 “百胜道人现在何处?” 骡子:“猫在城东庆余里的一间民房里,属下今早收到消息,那贼道昨夜秘密会见了青虹帮帮主杜金荣,谈话内容不知,但想来说的应该就是这件事。” “哦?” 张楚冷笑,“门路倒是挺广的嘛派人给杜金荣递话,这批货,我四联帮看上了,让他收手!” 骡子惊讶的看着他:“您决定做这笔买卖了?” 张楚点头:“乌氏愿意拿一个人情来换这批货,我为什么不做!” 骡子踌躇了一下,低声道:“楚爷,这批货可能有大问题,咱们是不是” 张楚一摆手,“你的意思我明白,不过我们吃的本来就是偏门饭,没问题的货也落不到我们手里放心吧,我已有计较!” 骡子不再多言,抱拳行了一礼。 张楚顿了顿,又道:“在这笔买卖做成之前,派人盯死跃马寨人和乌氏的人,一旦他们有什么异动,立马禀报我。” “我估摸着,跃马寨这么着急出手这批货,肯定也是知道这批货有问题,咱们不能被顾雄给坑了!” “还有郡衙那边,你派人打探一下情报,看郡衙的大人们,知不知道这批货的存在!” 骡子:“是,属下回去后,就立马把消息传出去。” 张楚摩挲着下巴的短须,问道:“你还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骡子摇头:“属下能想到的,您都已经说了,没什么可以补充的了。” 张楚点了点头,末了又想起昨夜商量的那件事,问道:“昨夜让你去挑人,你挑了么?” 骡子:“已经挑了,那批孩子年纪还太小,目前能送过去的,就小黑与二狗子两个。” 张楚一直在收拢流浪儿,区县八分舵的摊子铺开后,他收拢流浪儿的范围也从锦天府扩张到了整个武定郡,如今张府里的流浪儿已经超过了一百个,府后的一片民房里,还安置了一百多个。 这么多孩子,张楚自然不可能每一个都认得。 但骡子说的两个孩子,他恰好都认得。 “小黑倒是合适,那小子机灵,有眼力劲儿,再培养两年,是个能独当一面的好手,但是二狗子” 张楚皱起了眉头:“那孩子是个认死理儿的犟种,不太适合干这种活计吧?” 骡子笑嘻嘻的调侃道:“您这是舍不得了吧?” 张楚没好气儿的一拍座椅扶手,道:“说正事儿!” 骡子收起笑容,正色道:“依属下看来,小黑的优点是机灵,缺点是太机灵,有点有奶便是娘的意思,远不如二狗子沉稳可靠,二狗子那孩子是轴,但感恩、不忘本,这样的人或许办不了漂亮事儿,但也不会做错事儿,而且守得住秘密,由他和小黑一起进青霞门,属下才放心!” 这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对人心的把握细致入微,令张楚不由的给他鼓掌,赞赏道:“不错不错,你没白带血影卫这么久,大有进步,大有进步啊!” “哪里哪里” 骡子一脸嘚瑟的回道:“全赖您教导有方!” “滚犊子!” 张楚笑骂道:“老子教了你什么,老子自己还能不清楚?” “这事儿你既然有主意,那就大胆的去办,嗯,送那俩孩子出去之前,带过来我见见!” 骡子点头:“属下省得。” “对了,你别成天操心血影卫的事务,把自己的武道修行拉下了你的血气掌握,有几成了?” 一听张楚问起这个事儿,骡子面上就浮起了几分尴尬之色,支支吾吾的说:“这个,那个,可能” 张楚一挑眉,喝道:“几成!” 骡子咽了一口唾沫,小声比比:“七成。” “呵!” 张楚冷笑,“你当老子的血气不要钱是吧?” 见自家大哥面色不善,骡子瞬间就想起他整治大熊和李正的那些手段,一下子就慌了:“大哥,您别怒,您再给我点时间,四个月,不,仨月,仨月我一定能入品!” “呵呵!” “我再给你一个月!” “一个月你要再入不了品我娘存的绿豆,只怕都发霉了!” 骡子大惊失色,“别,这么点小事,您就别劳烦婶子了,您再给我俩月,就俩月,我一定入品,要是入不了,我就不带血衣卫了,滚回来给您牵马,您看成么?” “想得美!” 张楚一口决绝,“老子吐出来的唾沫,从来就没有舔回去的习惯,说了一个月就一个月放心吧,我一定会让我娘给你多放点绿豆的!量大管饱!” 第181章 饮鸩止渴 张楚给城东青虹帮帮主杜金荣递话的第三天,百胜道人来了,脸色很不好看。 他走进四联帮的大堂后,没与张楚见礼,直接就找了一把椅子坐下。 张楚自顾自的拿着一本拳谱钻研,也没搭理他。 大堂内久久无声。 直到张楚合上手里的拳谱,百胜道人才口道:“张帮主莫不是在消遣贫道?” 张楚笑了笑,淡淡的说道:“怎么?本帮主消遣不得你?” 百胜道人面上的怒意一滞,旋即苦笑道:“是贫道孟浪了,张帮主日理万机,哪会有闲心来消遣贫道。” 张楚随手将手里的拳谱扔到身旁的茶案上,坐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轻声道:“闲话少叙,那批货我帮你们脱手,你们能付出什么代价,开价罢!” 百胜道人一喜,急忙道:“我家寨主愿以奇功《霜寒诀》相……” “你若不怕死,尽管往下说!”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张楚粗暴的打断了。 百胜道人心头一凛,陡然回想起来,张楚背后是有高人指点,前番《天霜刀》给他挖的坑,都被他发现了,还回过手就摆了自己一道。 百胜道人心下急转,面上却是强笑道:“哈哈,张帮主真是个急性子,且先听贫道说完,我家寨主,愿意奇功《霜寒诀》和养刀秘法《逆雪一刀斩》供张帮主二选其一。” “《逆雪一刀斩》?” 张楚皱眉,看百胜道人的目光越发不善,“还是天刀门的功夫?” 百胜道人坦然的点头,“确是天刀门的秘法……张帮主莫急,听贫道把话说完!” 张楚顺手从身后的武器架上拿起惊云刀,抓在手中把玩,面无表情的吐出两个字:“你说!” 百胜道人的眼角猛地一抽搐,只觉得脖子上凉悠悠的,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他用力的吞了一口唾沫,硬着头皮说道:“我家寨主的出身,想必您也知道,他会的功夫,大都是天刀门的传承,其他的,就和您桌上那本拳谱一样,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庄稼把式……您总不希望,我家寨主,拿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庄稼把式来搪塞您罢?” 事实上的真相是,他临行前,顾雄就给了他这两本秘籍,让他自己斟酌拿哪一本和张楚谈判,他没得选。 他们都没料到,前番《天霜刀》留下的坑,早就已经暴露了。 也是,谁能料到一个市井帮派头目,会知道那么久远的江湖传闻。 张楚心知百胜道人肯定是在狡辩。 但他不得不承认,白胜道人狡辩得很有道理。 他自己也尝试收集武道秘籍,但事实上,那些小门小派的武道传承,的确入不得眼。 而天刀门的武道传承,虽然有后遗症,但的确够高端、够大气、够上档次! 如果能继续以天刀门的武道传承继续打基础,那他的武道基础,先天就比那些拎着把破刀闯荡江湖,捡到一部垃圾武道功法都如获至宝的屌丝武者,高了数个层次。 再加上他以饭桶流打武道基础……这样算起来,他倒是追赶上了那些高门大阀的顶尖子弟! 至于后遗症。 从他学了《天霜刀》的那一天开始,他就已经卷入了两大天刀门之间的恩怨。 杀人是杀头。 放火也是杀头。 左右都是杀头,何必不杀了人再放上一把火呢? 只要确保不被顾雄以后续功法钳制,就行了! 张楚心头很快就有了决断! 他将惊云刀拄在地面上,左手大拇指轻轻挑起刀格,清越的刀鸣声中,一抹雪亮的刀光照亮了百胜道人的双眼。 “别什么二选一了,两本都给我吧……就当是弥补上一次你拿《天霜刀》摆了我一道的事!” 他凝视着惊云刀,头也不抬的轻声道。 语气虽轻,但……不容拒绝! 以前他没得选,现在他都要! 百胜道人被雪亮的刀光照得头皮发麻,一句“这不合规矩”在喉咙徘徊,死活说不出口。 他知道,这句话说出口,下一个弹指,那把刀就会劈过来。 他不是顾雄。 张楚惹不起顾雄。 杀他却没什么顾忌。 他毕竟不是武者。 …… 骡子走进大堂。 “楚爷,那贼道走了?” 张楚皱着眉头微微点头:“走了!” 他刚刚捋了捋那贼道说过的所有话,心头总有一种跃马寨这次就是冲着他来的感觉。 比如《霜寒劲》摆明就是承接前番《天霜刀》给他留下的坑。 他若不是得了梁重霄的提醒,知道万氏天刀门和顾氏天刀门之间的恩怨,这一次百胜道人拿出《霜寒诀》做饵,他肯定入瓮! 但他仔细思量了一会儿,又觉着这事儿不太像是冲他来的。 乌氏那批货,和他八竿子都打不到关系,怎么可能是冲他来的? 如果这事儿真是冲他来了的,那这个局做的得有多大? 而且必须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乌氏和顾雄联手做局搞他。 无论是乌氏、还是顾雄,若真想搞他张楚,需要搞这么多弯弯绕? 但如果这事儿不是冲他来的,那么顾雄拿出《霜寒诀》做饵,只有两个可能。 第一个,借此事把《霜寒诀》送到他手上,让他修行了,好任他顾雄摆布。 第二个,顾雄急于将那批货脱手,以《霜寒诀》为饵,让他张楚当接盘侠。 又或许,这两个可能都有。 顾雄既想他接盘侠,又想把《霜寒诀》送到他手上,好为后边以后续功法钳制他埋下伏笔。 张楚越想越觉得心寒,只觉得江湖这潭浑水,当真是深不可测! 这是他第二次与顾雄隔空打交道! 两次都被顾雄坑得毫无还手之力! 是。 他是有拒绝的权利。 但他若拒绝,拒绝的除了往顾雄给他挖好的坑里跳,还有武道更上一层楼的机会。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人在帮派,身又何尝由己? 他已经在帮派这条不归路上走得够远了,已经回不了头了。 要么一直向前杀,杀到有出路的那一天。 要么停滞不前,等着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 就刘五曾经说过的那句话,他够狠,但这个世间上总有比他更狠的人。 张楚绝不希望,有一天自己也会像死在他刀下的那些帮派中人一样,死在别人的刀下。 所以他哪怕明知道顾雄打给他的是糖衣炮弹,也唯有硬着头皮咽下去! 饮鸩止渴、饮鸩止渴…… 要么渴死。 要么毒死。 总得二选而一。 张楚或许还有第三条路,那就是凭借饭桶流金手指赐予他的金刚不坏之胃,强行消化鸩毒! 第182章 未雨绸缪 张楚打定主意。 无论是乌氏那批货、还是那本霜寒诀,他都不碰! 糖衣炮弹,他虽然玩儿不出吃了糖衣,再把炮弹打回去的花式操作,但他至少能掐了这枚炮弹的引线,让它变成哑弹! “百胜道人不是喜欢猫在城东么?骡子,你去找张猛,让张猛去其他帮派的地盘上找一个小商家,去城东弄一间偏僻的仓库。” “仓库弄好之后,立刻把租仓库的商家全家撤出锦天府,然后再把地址递到百胜道人手里。” “这件事你亲自督办,我们自己的弟兄,绝对不能靠近那间仓库方圆一里!” 张楚对骡子说道。 骡子点了点头,“那货款?” 张楚:“让乌氏自己给,记住,这件事和我们四联帮没有任何关系,我们也什么都不知道,对了,你给杜金荣递话,没留下什么把柄罢?” 骡子毫不犹豫的说道:“我办事儿,您放心!” 张楚点了点头,末了又有些犹豫的思忖了片刻,过了许久才低声道:“你附耳过来。” 骡子上前,把脑袋凑到张楚面前。 张楚:“找到那间仓库后,这般” “听明白了么?” 骡子的点头:“明白了!” 张楚:“这件事情,一定要安排靠谱的弟兄去做,做完后,人全部撤出锦天府,找个无人的深山老林猫上一段时间,等到这件事完结之后,再回城。” 骡子听出了张楚语气中的凝重之意,迟疑的低声道:“楚爷,真要搞得这么紧张吗?” 张楚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这件事的水太深了,咱们四联帮细胳膊细腿儿的,掺和不起,事儿做得干净点,总好过留下痕迹被人秋后算账!” 骡子一揖到底:“属下一定安排妥当!” 张楚点了点头,“去忙吧,派人把李正给我叫过来。” “是,属下告退!” 骡子一退出大堂,张楚就高声喊道:“大熊!” 侯在大堂外的大熊小跑着进来,躬身道:“楚爷。” 论职位,大熊现在也是四联帮一堂堂主了,但张楚使他使顺手了,还是把他留在身边当卫队长使。 张楚略有些疲惫的一挥手:“坐下说。” 大熊依言找了一把椅子坐下。 “你从玄武堂挑一批靠得住的弟兄,明日一早,你亲自带队,把我家的人,李正家的人,你家的人和骡子家的人,秘密分批送出锦天府,找个人少的村镇住上一段时间,没有我的消息,不得回城。” “这个事儿,你可以找骡子帮忙,但不能找张猛,李正那边,我待会儿会给他打招呼。” 他的语速很慢,几乎是在边想边说。 大熊闻言,用力的挑了挑两条粗大的浓眉。 他知道这两天自家大哥和骡子一直神神秘秘的在商量什么事儿,但张楚不说,他也就不问,直到今日,他才知道这事这么大。 他跟了张楚这么久,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张楚安排家眷出城避祸。 “楚爷,是百胜道人的事儿么?” 张楚点了点头,没说话。 大熊想了想,一发狠道:“要这事儿真麻烦,干脆属下今晚就去做了他,完事儿了跑出锦天府避一段时间,跃马寨要追究起来,您全推在属下身上,等风头过来,属下再回城。” 张楚笑了。 大熊跟了他这么久,他这还是第一次见大熊发狠。 “如果做了百胜道人就能圆满的解决问题,他今天就不可能活着走出这扇大门放心吧,我心里有计较,这么做也不过是未雨绸缪而已。” 大熊迟疑了许久,终于点了点头,但方正的面容上,依然带有些许忧虑。 “好了,别瞎担心了,按照我说的去做吧,记住,一定要秘密出城,沿途要注意身后有没有小尾巴,到地方后也别打我们四联帮的旗号,就伪装成商队住一段时间。” “等安顿好了,你再派个人通过周围的区县分舵给我递消息,就说货已经运到,我自然就知道你们在哪儿了。” 大熊听他安排得这么详细,就知道这事儿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只能起身向他行礼道:“请您放心,属下一定会照顾好婶子和两位嫂子。” 张楚笑着颔首道:“李正、骡子和你家的家眷,也要照顾好好了,李正要来了,你口风紧一点,不要让那家伙知道这事儿。” 大熊点头:“属下明白。” “去忙吧!” 张楚挥手。 大熊躬身退了出去。 张楚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大堂之内,目光没有焦距的凝视着大堂外灿烂的阳光。 此时此刻,他心头也忍不住有些迷茫了。 掺和这件事儿,到底是对还是错? 他问自己。 这件事能看到的利益很大。 乌氏的一个人情。 顾雄的两部天刀门武道秘籍。 若是做成,他的个人实力,和四联帮的势力,都能再上一个台阶。 但这件事的风险也是前所未有的大。 能让顾雄急于脱手。 还能让乌氏舍得拿一个人情来换。 足见这里边的风险有大多! 一旦失败,只怕他好不容易才打下的四联帮基业,就要毁于一旦了! 这是一场风险与机遇并存的豪赌! 张楚不怕赌。 有赌就未必输。 他害怕的是,直到现在他不知道是谁在作庄,也不知道自己和谁在赌。 顾雄? 乌氏? 或许都是。 又或许都不是! 不到揭开底牌的那一天,谁都不知道谁输谁赢! 他只能尽自己所能,尽量让这件事情,与他、与四联帮,不产生任何直接的干系。 他也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用。 但做了,总比没做好。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逃出锦天府落草为寇。 想当初,他身如浮萍、命如草芥,赤手空拳都能在锦天府打下这偌大的一片容身之所。 如今他身具八品武力,八县还有数千手下,他还不信离了锦天府就不能活! 或许真到了最坏的处境,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至少脱离了锦天府帮派界这一片郡尉聂犇喂养犬的藩篱。 张楚的目光渐渐的变得坚定! “来吧,老子倒要看看,这批货里到底有什么猫腻儿!” 不多时,李正风风火火的冲进大堂,身后一袭拉风的血红色披风,宛如一杆旌旗般迎风招展。 “楚爷,啥事儿啊,这么急吼吼的把俺叫过来!” 张楚面沉如水的朝旁边的椅子扬了扬下巴:“坐。” 李正一见他这个模样,立马就老实得宛如一只鹌鹑般,规规矩矩的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张楚竖起三根手指:“找你来,三个事儿!” “第一个事儿,前几日中元节,我娘梦到我爹和我哥,一直念叨着回金田县给他们扫扫墓,我派了大熊明日护送她老人家回去,想让花姑和幼娘一起上路,好仿佛服侍她老人家。” 李正一拍大腿,嚷嚷道:“嗨,愣大点事儿,您直接派个人告诉俺就不成了么,那婶子回乡,俺家那口子和幼娘不理应一路服侍么?” 张楚没搭理他,继续说道。 “第二,我收到风,最近城东、北城、南城的帮派蠢蠢欲动,似有联手进攻我四联帮的意思,后边三天,你集结你白虎堂在锦天府的所有人手,刀不离身,时刻待命,你要保证,只要我的命令一下,哪怕前边是官兵,你白虎堂的弟兄,也要给我冲上去杀出一条血路来我说的是真正的官兵!” 李正的脸色渐渐变得凝重了。 “第三,我查到,张猛私底下好像和其他帮派在眉来眼去,但目前还没确凿证据,后边这几天,你派人给我盯死他,随时等候我的命令,我一旦查实,你立马亲自动手,将张猛连同他的近身,以及朱雀堂的所有香主,通通砍死!” 李正听到这里,脸色终于迟疑了一下。 “那老二怎么办?” 张楚沉吟了几息,道:“给他一把刀,他要跟着你冲杀,那他就还是自己弟兄,如果他不跟着你冲杀怎么做,还需要我教你么?” 李正的腮帮子鼓了鼓,重重的点头:“不用,俺知道该怎么办!” 三件事儿说完,张楚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轻声道:“狗子啊,这几天是我们四联帮的一个槛,过得去,以后锦天府的所有帮派都是渣渣,若是过不去,四联帮就将成为昨日黄花,而你我,也将会成为丧家之犬,这种节骨眼上,你的白虎堂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这是自李正改名后,张楚第一次叫他的原名。 李正愣了愣,旋即就嘬牙花子发狠道:“您放心,真到了那一天,白虎堂退,俺杀白虎堂,俺退,您杀俺,就算是死,俺也一定会给您杀出一条血路来!” 张楚笑了,慢悠悠的说道:“那倒不必,你要记住,四联帮我们是从三个人一步一步打下来的,只要咱们人还在,四联帮没了咱们可以再打一个,但你若没了,还有谁陪我去再打一个四联帮?” “真到那一天,哪怕是白虎堂全军覆没了,你也要活着!” “在我眼里,整个白虎堂都没你李狗子一个人重要。” “只要我还在、你还在、大熊还在、骡子还在,我们就能再打出第二个四联帮,第三个四联帮!” “武定郡,玄北州,迟早有一天是我们的!” “我张楚说的!” PS:三更未雨绸缪而已,事情的发展不一定会是这样,老爷们要稳住心态,慢慢看下去,千万别在这里弃书。 第183章 真好 李正在四名白虎堂弟兄的簇拥下,面沉如水的往四联帮大门外行去。 “李堂主。” 把守大门的两名玄武堂弟兄见他了,恭敬的向他问好。 李正瞥了二人一眼,往外走的步伐忽然一住,问道:“你们堂主呢?” 二人想了想,有人说道:“应该还在堂口吧,没见他出去。” 李正“嗯”了一声,转身往玄武堂的堂口行去。 四联帮总舵坐北朝南,总舵大堂在最深处,青龙堂和玄武堂两堂的偏堂,分局总舵一东一西,拱卫的着总舵大堂。 李正步入玄武堂的堂口,就见到大熊正在整顿人马。 他的目光扫过码放在角落的那十几口大木箱子,心头更加沉重了他认得那十几口箱子,里边存放的是鱼鳞甲。 鱼鳞甲是军械,犯忌讳,非大战,玄武堂绝不会动用鱼鳞甲。 “熊儿。” 李正轻声喊道。 大熊一回头,见是李正,笑道:“正哥,你怎么来了。” “聊两句。” 李正朝一旁人少的树荫扬了扬下巴。 大熊点了点头,随意点了一名香主上前继续整顿人马,转身和李正一起走到树荫下。 “帮里出了什么事儿?” 李正直接开门见山。 大熊瞥了他一眼,“楚爷没跟你说么?” “说了,但没说清楚,不然俺问你干嘛。” 李正的语气有些不满。 大熊摇头:“楚爷没给你说清楚,肯定有他的道理,我不能多嘴。” 李正一挑断眉,不爽的说:“还是好兄弟不?” 大熊笑了笑,“说事儿就说事儿,你别扯其他的楚爷给你交代了事儿吧?你做好他交代的事儿就行了。” 说完,他就要走。 李正一把按住他,压低了声音问道:“你老实告诉俺,是不是郡衙哪个当官的想整楚爷,如果是,你不用告诉俺经过,说个名字,俺今晚就去办了他,保证不拖累咱四联帮。” 大熊闻言,反手按住他:“听我说,这事儿没你想的那么简单,要真是杀个人就能解决问题,楚爷早就动手了,还需要你我自作主张?” “狗哥,其他事儿你怎么胡来都行,就算捅了篓子,还有咱们自己兄弟帮你兜着,咱们兜不住还有楚爷帮你兜,但这事儿,你一定得听招呼,楚爷怎么说,你怎么做,千万别打乱楚爷的计划!” 李正无奈,终于点了点头。 张楚回到家。 听到马车的风铃声,夏桃小跑着从伙房里冲出来,雀跃着向张楚献宝:“爷,您快看,妾身会蒸馒头了。” 张楚定神,看了一眼她小花猫似的小脸儿,再看了看她手里拿着的死面馒头,啼笑皆非的抓住她,捏起衣袖认真的擦拭她脸上的面粉:“府里不是有下人吗?你学这个干嘛?” 夏桃一下子就不动了,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样。 她痴痴的望着张楚,感受着他温柔的呼吸打在自己脸上,那颗长不大的少女心,好像一下子就长大了。 “呐,这样多好看!” 张楚收起衣袖,笑着打量她,然后接过她手里的馒头,喂到嘴里咬了一口。 “嗯,好吃!” 张楚点着头说道。 说完,他就像对待小孩子那样,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髻,迈步向客厅走去。 “爷,回来啦。” 知秋从后院转出来,笑吟吟的迎上来。 “嗯,娘呢?” 张楚问道。 知秋轻步走到他面前,踮起脚尖温柔似水的扶平他肩头的褶皱:“娘在房里歇息,她老人家今天有些不舒服,想是天象太大,中暑了。” “是吗?” 张楚抬腿就向后院走去,“去看看。” 夏桃站在院子里,痴痴的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觉得他们是那么的相衬,就像是从画儿里走出来一对人儿。 她忽然有些羡慕了。 张楚推开张氏的房门,轻手轻脚的走进去。 张氏还在昏睡当中,连张楚进门来都不知道。 张楚走上前去,探了探老母亲的额头,不烫手。 “请大夫来看过了么?” 张楚低声问知秋。 知秋轻轻的摇头,“没有,娘不让。” 张楚皱起了眉头,“糊涂,她老人家不让,你就由着她的小性子?去,立刻派人,请大夫过来给娘瞧瞧。” “是,老爷。” 见张楚罕见的有些微怒,知秋不由的慌了神,转身匆匆忙忙的就出去了。 “楚儿。” 兴许是张楚刚刚那一句“糊涂”声音大了些,张氏悠悠的醒来。 “哎,娘,我在这儿。” 张楚急忙坐到床边,扶着老娘坐起来。 “今天忙么?” 张氏看着张楚,浑浊的目光中,尽是慈祥。 张楚笑着说道:“不怎么忙,有李正和大熊、骡子他们帮我,我每天只管坐着分钱就行了!” 张氏伸手,轻轻的抚摸着张楚的额头,慢慢说道:“娘刚刚梦到你爹了他一身的雪花子,跟娘说冷,让娘去给他找件衣裳,可娘把老屋翻了一个遍,都没找到他的冬衣,娘想叫哥来帮忙一起找,娘站在老屋的大门外,叫了好半响,你大哥都没回应娘。” 她的话音悠远得就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一样,目光明明是望着张楚,却渐渐失去了焦距。 张楚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 他连忙握起老娘的手,强笑道:“娘,您别胡思乱想,这大夏天的,怎么会冷啊,您这是中暑了,儿子已经让知秋去派人请大夫了,等大夫抓一副药给您喝了,明早您就又能利落的给我蒸大包子了!” “娘,您还没看到您孙子呢,没法儿跟我爹交代,下次他老人家再来瞧您,您甭搭理他,免得他教训您依儿子说呀,您就踏踏实实的享清福,明年我一定让知秋给您添一个大胖孙子,然后您再踏踏实实的瞧那小王八蛋长大,等到他一到十八岁,我就给他取上十房八房媳妇儿,让他给您生大胖重孙儿!” “那时,您再见到我爹,还不得端着?他老人家要敢给您脸子,您就不告诉他,他那孙子和重孙子长啥样” 张氏满怀憧憬的听着张楚描绘的美好未来,连眼角都是笑纹儿。 “真好” 她低低的呢喃道。 第184章 交货 张楚送大夫从张氏房中走出来。 “许大夫,我娘的身子怎么样?” 须发花白的老郎中捻着胡须不急不缓的轻声道:“老毛病,还是气血亏虚,受不得寒、也经不住暑。” 张楚听着他话里的意思,似乎有点像是贫血的意思。 “没什么大碍吧?” 许大夫作揖道:“若只是缓解老夫人现在的症状,一贴药汤下去便能药到病除,至于老夫人气血亏虚之症,请恕老夫医术不精,无能为力。” 张楚心知老娘这是沉疴旧疾,只怕很难治得好了。 他低低的叹了一口气,淡淡的说道:“成吧,就劳烦您开方子,我派人去抓药。” “知秋,领许大夫去福伯那里取诊金,顺道代我送许大夫出去。” “是,老爷。” “多谢楚爷。” 知秋领着老郎中出去了。 张楚独自站在老娘的房门外,一想到明日还要送她老人家出城,心里就倍感煎熬。 但不送她老人家出去又不行。 她老人家继续留在锦天府,他做什么事情都束手束脚的。 若真有什么不可控的意外发生,他也没办法护着她老人家突围出城。 思来想去,张楚还是硬起心肠,转身走进老娘房里。 “娘,大熊他爹娘明日要回老家翻修祖屋,左右无事,您继续闷着家里也不是个事儿,不如明日我让大熊送您和知秋他们一起到乡下小住几日吧……” …… 两日后。 城东,庆余里,百胜道人藏身的民房里。 一支没有箭头的羽箭射进民房里,很快就有一名汉子将羽箭送到百胜道人的面前。 百胜道人见到羽箭,脸色当即猛然一变。 熟悉的手法。 不用看箭杆上包裹着的布帛,他都知道这支羽箭从何而来。 但张楚是怎么知道他住在这里的? 城东可不是四联帮的地盘! 百胜道人心下骇然的同时,只觉得如芒在背,就好像暗中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 他面沉如水将箭杆上的布帛取下,打开仔细审视。 布帛上的字迹歪歪斜斜、扭扭曲曲,如同鸭掌、如狗爬,若不是他还有几分草书功底,简直辨认不出来。 他心下微微一愣,旋即就反应过来,忍不住击节赞叹道:“好一个张楚,行事果真是滴水不漏!” 他看完布帛上的字迹后,随手将布帛靠近身侧的油灯,点燃后扔到地上。 留着也没用。 “军师,信上怎么说?” 有人凑到百胜道人身边低声问道。 百胜道人言简意赅的道:“明日申时一刻,城东交货!” “申时一刻?白日交货?” 问话的人有些惊讶。 干他们这一行的,都习惯了夜晚摸黑交货,冷不丁来个白日交货,倒是稀罕事。 “你当张楚也和你一般蠢?夜晚城门紧闭,货从何来,还不是白日运进城,运进城放哪儿?走了水谁负责?” 百胜道人冷笑道,心头有一种棋逢对手之感。 …… 张楚缓缓收回左脚上的血气,起身试着走动了两步,心下最后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 他左脚的掌骨,终于赶在交货之前淬炼成功了! 在后边这一段时间内,他的实力将不受任何影响。 恰好骡子大步走进来,拱手道:“楚爷,地址送到百胜道人手里了。” 张楚点了点头,问道:“大熊他们有消息了么?” 骡子:“有了,属下方才接到临江县分舵的血影卫弟兄禀报,有帮中弟兄前去分舵禀报,说货已经送到。” “临江县?” 张楚在脑海里过了一遍锦天府八县分布图,点头道:“不远不近,正正好!” “行了,该做的准备我们都做好了,派人把消息传给乌潜渊吧!” “是!” 骡子躬身行了一礼,转身风风火火的出去了。 …… 翌日,烈日当空舞。 张楚身作白色便服,与乌潜渊坐在城东一家名为“望江楼”的酒楼二楼雅间内饮酒。 他这次是一个人悄悄来的城东,身边没有带任何人,并未引起此地帮派青虹帮的注意。 “老二,我的人都在那间仓库四周等小半日了,那伙山贼怎么还没把货送来?” 乌潜渊坐在酒席上,有些急躁。 张楚淡定的提起酒杯一口灌下,咂着嘴“呵呵”笑道:“老大,你以为和山贼做生意,和咱们平日里出街打酱油一样?人家打开门做生意,咱们只要揣着钱,过去买就成?人家不得先踩踩盘子、摸一摸周围的情况?” 乌潜渊愣了愣,旋即点头道:“有道理、有道理,是我太心急了,来来来,喝酒喝酒!” “这才是乌氏大少该有的风范嘛!” 张楚笑着提起杯子,与乌潜渊碰了一下,仰头一口饮尽。 杯觥交错间,日头一点点西移。 张楚的脸上,渐渐有了几分醉意。 “吱呀。” 雅间的门开了,一名店小二用托盘端着一大碗绿豆汤进来,“大爷,是您要的绿豆汤么?” 张楚笑眯眯的继续喝酒,看都未看进门来的店小二一眼。 坐在席上服侍乌潜渊的小厮起身,不悦喝说:“谁准你进来的,滚出去敲门!” 店小二吓得面色如土,颤颤巍巍的就要退出去。 同样已有了三分醉意的乌潜渊仰身对小厮挥了挥手:“小九,好好跟人说话。” “是,大少爷!” 小厮恭恭敬敬的应了一声,放缓了语气对店小二说道:“不是我们要的,你送错了。” “是是是,扰了大爷们的酒兴,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店小二一边陪着不是,一边端着绿豆汤退出雅间。 小厮关好雅间的门,返身坐回席上。 张楚摇摇晃晃的起身,扶着桌子笑道:“哈,老大你继续喝着,我去方便方便,回来再战!” 乌潜渊鄙视的看了他一眼,嘲笑道:“亏你还是习武之人,酒量还没我好,去吧去吧,快去快回……小九,你陪楚爷走一趟,别让他落茅坑里了!” “不用不用,我方便不喜欢有人跟着,拉不出来!” 张楚摆了摆手,自顾自的拉开雅间的门,走了出去。 他抱着双臂,慢悠悠的下楼,转走到后院儿,见到四下无人,他突然猛地一个助跑,身形一跃而起,宛如猎豹一般翻过丈二高的院墙,落到一条偏僻小巷里。 他沿着小巷发足狂奔,数十个弹指间就穿过几条偏僻的巷弄,跃进一间民房里。 他推门进去。 早就等候在民房内的骡子起身迎上来,“楚爷。” 张楚手忙脚乱的脱下身上宽大的白色便服,接过骡子手里的黑色劲装往身上套:“跃马寨的人都离开么?” 骡子语速极快:“都离开了!” “走吧!” 张楚套好黑色劲装,接过骡子递过来的火折子,说道。 二人走到里屋,移开床铺,拉开地上的一块木板,露出一个黑黝黝的地洞来。 新鲜的泥土味儿顺着地洞弥漫开来。 张楚取出火折子点燃,纵身跳进了地洞了。 第185章 金刀(450张月票加更) 地道形如狗洞,不甚高、也不甚宽,而且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根木桩承重。 人在其中,只有蹲着前行。 张楚和骡子二人在地道内前行了二十余米,就到底了。 张楚慢慢站起来,借助火折子的暗淡光芒看了看头顶上,发现头顶是一块石板。 他将火折子换到左手,右手顶住那块石板,试探着往一侧移动。 石板纹丝不动。 少说也有两千斤! 张楚不惊反喜,暗道这事儿做得靠谱。 “拿着。” 他将火折子递给身后的骡子。 骡子接过火折子给他照亮。 张楚双手顶住石板,低喝了一声,双手发力,推着石板慢慢移动。 低沉的摩擦声中,石板缓缓移动到一侧,一丝丝暗淡的光亮,透过空隙落入地道里。 张楚并未将石板彻底推开,只移动出一片能过人的空隙后,就罢手了。 他扣着地道边缘跃出地道,打量四周。 这是一座有数丈高的空荡仓库,有光线从瓦檐下的栅栏窗内投进来,不用火折子也能视物。 仓库的一角,堆积着十几口大木箱子。 “不少啊!” 骡子从地道里爬出来,看着角落里那十几口大木箱子说道。 “速度检查,不要放过任何可疑物!” “明白!” 两人走向那十几口大木箱子。 张楚麻利的将堆积成一团的木箱子卸下来,平放在地上。 骡子一一打开这些木箱子。 分工明确。 第一口木箱子打开,是不知名的草药。 第二口木箱子打开,是不知名的草药。 第三口木箱子打开,还是不知名的草药 骡子一连打开了六七口大木箱子,里边装的全都是草药。 这些草药他俩虽然都不认识,但光看这种一箱子一箱子乱七八糟堆积的架势,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名贵宝药。 像上了年份的人参,那一根不是用锦盒,细细的将每一根参须都固定好,光卖相就给人一种很价值不菲,兜里没俩钱连价格都不敢问的感觉? 骡子还不信邪的翻了翻那几箱子草药,检查了一下箱子是不是有夹层,最后发现,草药箱子里的确只有草药。 跃马寨和乌氏搞出这么大阵仗,难道就为了这一堆不值钱的烂草草? 骡子一脸哔了狗的懵逼表情。 张楚表情如常。 百胜道人曾明确告诉过他,这批货里有一批关外的草药,还有一批珠宝。 骡子打开第九口大箱子,终于有了新发现。 一箱子闪闪发亮的翡翠、玛瑙、玉石,以及少量的金银首饰。 再看剩下的五六口大木箱子,全是这种俗物。 二人仔细检查了一遍,的确没有其他东西了。 张楚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这些翡翠、玛瑙、玉石,的确都不是什么便宜的物件。 张楚不是很了解锦天府内的珠宝行情,但就这批珠宝,少说也得值好几万两,如果能控制一下出货量,卖个十来万两也不是难事。 但光这批珠宝,还不足以让乌氏和顾雄如临大敌。 “难不成,是我神经过敏了?” 张楚暗自反省。 他对这批货的所有推测,都来自于乌氏和跃马寨对这批货的反应。 事实上,他没有收到过任何实质行的证据,证明这批货有问题。 万一乌氏走马道运送这批货,只是为了稳定锦天府的珠宝市场呢? 万一乌氏不承认这批货是他乌氏的,只是惹不起顾雄,又不愿砸了他乌氏招牌的权宜之计呢? 万一顾雄急于将这批货脱手,真的是缺钱了呢? 万一乌氏肯拿一个人情来换回这批货,不过是为了挽救他乌氏的招牌呢? 这四种可能同时出现,的确是太过于巧合,但就像李宁,一切就有可能。 就在张楚翻来覆去的复盘整件事的始末时,忽然听到了“铿”的一声。 他一低头,就见骡子拿着一把嵌满各式珠宝的花哨黄金弯刀,正在仔细打量。 他没往心里去,随口就道:“别玩了,抓紧时间再检查检查,没什么问题就赶紧撤。” 一件工艺品出现在一批珠宝里,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么? “属下已经检查过了,这批货没什么毛病要说蹊跷,也就这把刀了。” 骡子琢磨手里的黄金弯刀:“一把刀,怎么会出现在一批珠宝里呢?” 张楚愣了愣刀? 是啊! 他一下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又陷入了前世的思维误区里。 他用前世的眼光,一眼就看出了这把刀工艺品的定位,却忽略了它是一把武器的本质! 一把武器,怎么会出现在一批首饰里? “给我看看!” 骡子将弯刀入刀鞘,递给张楚。 张楚接过弯刀,仔细打量。 这把黄金弯刀非常精美。 刀柄刀格刀鞘,皆以黄金坐底,缀以顶级的玛瑙、猫眼石、绿松石。 刀柄底部浮雕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狼头,刀鞘上的花纹更是繁复无比,通体闪耀着一股异域的美感。 再将弯刀从刀鞘中抽出几寸,刀身雪亮如镜,刀口锋利无比,即使还比不上惊云那种杀人的刀,也定有吹毛断发之能! 以张楚两世为人的眼界来看,单以工艺和价值而论,唯有那把曾在佳士得拍卖会上排出天价的“乾隆帝狩刀”,能与这把黄金弯刀媲美。 “等等!” 想到此处,张楚突然一个激灵。 “帝王?” “黄金弯刀?” “我草泥马!” 他猛地将整把弯刀从刀鞘中拔出,仔细打量弯刀刀身。 就见弯刀刀身的一侧,刻有一排蚯蚓似的异域字。 “骡子,找个能写字的东西来。” 骡子一听,头都大了。 我现在上哪儿给您找能写字的玩意去? 他左看看右看看,忽然灵机一动,将火折子的帽子拔了,一口唾沫将火苗熄灭,然后递给张楚。 张楚一头黑线的看着他。 骡子尴尬的说:“实在没别的东西了,您凑合着用吧。” 张楚无奈的接过火折子,左看看右看看,又找不到能写字的地儿。 “把袖子拉起来!” 张楚对骡子说道。 骡子一脸哔了狗的表情。 得,自作自受,自己的唾沫自己用。 张楚把他的手臂拉过来,比对着弯刀刀身上的蚯蚓字,慢慢弯、慢慢画。 没等他画上几笔,仓库后方忽然传来“布谷、布谷”的鸟叫声。 骡子一听,脸色陡变,“糟了,官兵出动了,是冲着这批货来的么?” 张楚一天,脸色也是狂变:“官兵已经进入城东了?” “不是,这是官兵从北大营开拔的信号。” 张楚心下急转。 如果事情真如他猜想的那样,那官兵十有八九是冲着这批货来的。 或者说,就是冲这把黄金弯刀来的。 郡衙肯定早就收到风了,就等着乌氏接货,好抓一个人赃并获呢! 这一秒钟,张楚脑海中转过了千百念头,手里黄金弯刀握得“吱吱”作响。 “已经卷进来了,现在想抽身也迟了!” 他狠狠的一咬牙,顾不上还未抄写完的蚯蚓字,一把将黄金弯刀插回刀鞘里,“赶紧收拾,你给血影卫传讯,让他们去禀报乌潜渊,叫乌潜渊迅速来收货!” 骡子下意识的问道:“让是由您去通知乌潜渊么?” 张楚:“来不及了,快传讯!” 他将黄金弯刀塞进一箱珠宝里,七手八脚的将十几口箱子恢复原状。 骡子跑到仓库后边,拉长了脖子学鸟叫:“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很快,仓库外边就传来了回应音声:“咕咕咕咕。” 张楚忙活完,一脸黑线的冲到地道前,“你这是什么鬼信号?” 骡子尴尬的笑道:“这是稚鸡叫,昨晚定暗号的时候,由血影卫直接通报乌潜渊收货是备选方案,所以暗号” “别啰嗦了,有话回去再说。” 张楚拉着他跳进地道里,将石板归回原位。 然后让骡子在前、他在后,沿着来路,疯狂向前爬。 一边爬,一边拆下承重木桩。 一连收回五六根木桩后,张楚回过身,深吸了一口气,一掌拍在了身后地道的顶端。 汹涌的内劲沿着泥土一路向前迸发。 拆了承重木桩后本就不太稳定的地道,当即崩塌。 骡子见状心惊胆战的低吼道:“楚爷,地道要塌了,快爬” 两人灰头土脸的从地道里爬出来。 骡子冲到房屋后边给张楚打水,张楚自己则手忙脚乱的换衣服。 “来不及了,你先走,留一个血影卫的弟兄在我周围,一旦我发响箭,立刻通知李正做事!” 骡子不敢相信的望着张楚:“楚爷,事情真到了这一步了?” 张楚深吸了一口气,“比我想象中的还要严重如果乌氏没提前做准备,以后玄北州内,就不存在乌连城这个名头了,你快走!” 骡子心下骇然,丢下一句“您万事小心”,带着一身泥土就冲了出去。 张楚和骡子离开那间仓库后没多久,仓库顶端的瓦面就被人掀开了,一个蒙面黑衣人顺着一条绳索滑到仓库里。 这个黑衣人一落地,没有丝毫犹豫的就直奔着角落那一摞大木箱子冲了过去,然后抬腿就是一脚。 “嘭。” 摞得整整齐齐的十几口大木箱子当场炸开,草药和各式珠宝如同天女散花般洒落一地。 “啪。” 黄金弯刀高高扬起,重重落地。 黑衣人的目光,瞬间就定格在了黄金弯刀上。 第186章 书生意气 张楚换回白色便服,慢悠悠的绕回仓库,恰好望见乌潜渊带着一大批乌氏家丁冲到仓库前。 乌潜渊远远的望见张楚,大声问道:“老二啊,你上哪儿去了?我去茅厕怎么没找到你?” “嗨,甭提了。” 张楚一脸不爽的回应道:“这破望江楼,上茅厕的人比喝酒的人还多,我憋不住,只能跑别地儿方便去。” “哈哈哈哈……” 乌潜渊闻言幸灾乐祸的大笑。 “你还笑。” 张楚没好气儿的骂道:“要不是为了帮你,我至于会憋着一泡屎到处找茅厕?” “哈哈哈……” 乌潜渊边笑边朝他拱手:“那我可就要承你这一泡屎的人情了!” 张楚一脸嫌弃:“亏你还是读书人,太恶心了!” “哈哈哈……” 乌潜渊只是笑。 两人闲聊的档口,乌氏的人已经拉开了仓库的大门。 炽烈的阳光投射进空荡荡的仓库中,反射出点点迷乱的珠光宝气。 草药和珠宝散落一地…… 张楚定神看了一眼,心下剧震! 怎么回事? 见鬼了吗? 他两三分钟前才从这座仓库里离开! 所有的草药和珠宝都是他亲手收拾的! “我走后有人来过……” 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一股凉意沿着他的尾椎骨一路向上,惊得他头皮发麻。 “我暴露了么?” “应该没有!如果已经暴露了,无论来的人是哪一方,都不会放我和骡子走!” 来的是谁? 要么是郡衙的人! 要么是乌氏的人! 不会有第三方的人! 若是乌氏的人。 那乌氏这一关,就算是挺过去了。 若是郡衙的人,那乌氏和他,都完了! 张楚隐藏在大袖下的双手捏起了拳头,掌心汗津津的。 “老二,以后别和这伙山贼打交道了,他们做生意太不实诚了!” 乌潜渊心疼的打量着一地草药、珠宝,满脸不高兴偏过头对张楚说道:“你瞧瞧,这些货我们拿回去还怎么卖?” 张楚很想朝他翻一个白眼。 大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关心赚钱? 嗯? 不对! 张楚猛地回过头,上上下下打量乌潜渊。 如果这货脸上心疼和不高兴的表情,都是装出来的,那么奥斯卡应该欠他一座小金人! 但如果这货的表情,不是装出来的…… 那这货就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他如果知道那把黄金弯刀的存在。 那他现在只会有两种表情。 一种是如释重负。 一种是惶惶不安。 关注点怎么都不应该在这批货上。 张楚正待回话,就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他一回头,就见到一股赤色的人潮朝这边涌来,林立的长枪,在阳光下就如同波光粼粼的湖面。 “城卫军奉命清查通敌卖国贼,前方人等不许擅动,违者杀无赦!” 雷鸣般的爆喝声,远远传来。 张楚心头一阵阵发冷,知道自己又被百胜道人和顾雄算计了! 见过这批货的人,除了他和骡子之外,就只有乌氏的人和跃马寨的人。 乌氏自然不可能自己去告发自己。 那么,只能是跃马寨和锦天府郡衙暗通曲款,企图抓乌氏一个人赃并获。 乌氏毕竟是乌氏。 哪怕有“凡乌姓子弟,不得习武”的枷锁束缚着乌氏,但乌氏数代人苦心经营出来的家族力量和人脉,也不是随便一个阿猫阿狗官员想动就动得了的。 至少也得有铁证才行。 比方说现在,如果在城卫军在乌潜渊这个乌氏长房长子的面前,搜出了那把黄金弯刀,那就是足够移灭乌氏三族的铁证了。 换言之,他成了顾雄和郡衙之间做y交易的白手套。 就在张楚心头紧急思考是不是现在就夺路而逃的时候,忽然听到身侧的乌潜渊说道:“圣人言,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诚不欺我啊!” 张楚疑惑的瞥了这货一眼,就见这货现在竟然是一脸兴致勃勃的吃瓜群众表情。 合着这货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城卫军就是冲他来的。 张楚心头顿时就有一句不知道当讲不当…… 算了,! 不过被乌潜渊这么一岔,他也镇定下来了。 怕个毛啊! 虽然他是顾雄的白手套。 但他也戴了很多双白手套啊! 仓库不是他租的。 货也不是他接的。 就算是有人想借机发难,那也要抓得把柄才成啊! 急促的脚步声中,上千兵马冲到仓库周围,将张楚与乌潜渊他们团团围住。 一把把闪烁着寒光的刀枪,悉数对准了他们。 乌潜渊一脸懵逼的偏过头对张楚的说道:“老二,他们是不是误会了?” 张楚无力吐槽。 就这事儿吧,人家真还没误会你乌氏…… “本官乃郡兵曹陆安狄,乌氏乌潜渊何在!城西贱民张楚何在!” 一名血盔血甲,身后罩着一袭乌黑披风的英武将官,按剑从兵马中步出,威风凛凛的大喝道。 张楚久闻这位陆大人大名,今日还是第一次见他。 就见他年不过三十出头,面白无须,身量高挑、体态匀称,若是配上一袭锦袍和一把折扇,走在街上定然又是一个回头率极高的倜傥贵公子。 偏生一套英武的血色甲胄披在他身上,又显得相得益彰,给张楚的第一感觉便是如狮如虎、威风凛凛。 如果说侯君棠是一把藏在鞘中的刀,不显山不露水,那么这位陆大人,就是一把染血的长枪,锋芒毕露! 张楚心下微沉,知道今日这一关不好过了。 他与乌潜渊上前,躬身行礼道。 “草民乌潜渊。” “草民张楚。” “拜见陆大人!” 陆安狄的目光扫过乌潜渊,停在了张楚身上。 下一秒,只听到“铿”的一声轻响,一抹寒光闪电般的掠向张楚的咽喉。 张楚心下巨骇,绷住身子就要往后一个大跳。 千钧一发之际,乌潜渊忽然往前一步,站到了张楚的身前。 不甚高、不甚壮的背影,却严严实实的将张楚笼罩起来。 张楚一愣,紧绷的身躯猛地顿在了原地。 寒光闪烁的剑锋,停在了乌潜渊咽喉前。 乌潜渊手无缚鸡之力。 但这一刻,他却怒目圆睁,气势上不输陆安狄半分。 “陆大人好大的官威啊!” 第187章 无力 “陆大人好大的官威啊!” 乌潜渊怒目圆睁,语气却软绵绵的,不着半分力道。 但这句软绵绵的话,却让陆安的剑停在他咽喉前一寸,一动也不敢动。 虽然他只要把剑再往前递上一寸,就能刺进乌潜渊的咽喉。 但这一寸的距离,却是仿佛隔着山和大海。 乌潜渊见陆安狄还不收剑,语气越发阴柔了,“怎么,陆大人还想连我也一块杀么?” “那你倒是……” “动手啊!” 最后三个字,他的音调陡然拔高,几乎是咆哮出来的。 此时的他,哪还有丝毫可以欺之以方的憨厚? 这才是乌氏大少的风范! 他修养高、涵养好,他能对一个帮助他的路人执礼称在下,他会因为随从对店小二的态度不好而开口训斥随从…… 但这些并不代表他懦弱可欺。 也只有傻子才会认为,乌氏大少会懦弱可欺。 很明显,陆安狄不傻。 …… 被乌潜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逼问,陆安狄的颜面已然扫地。 他胸中怒意如烈火般熊熊燃烧,一口钢牙几乎要咬碎。 但他这一剑,最终也没能刺下去。 非是不愿。 实是不敢! 他刺死乌潜渊很容易。 乌氏捏死他更容易! 他僵硬的收回长剑,僵硬的朝乌潜渊拱手道:“敢问乌公子,这间仓库内的货物,可属你乌氏?” 乌潜渊冷笑的一口应下:“不错,是我乌氏的货!” “那好,本官接到密报,这间仓库内里藏有通敌密函,请乌公子高太贵手,让本官执行公务!” 陆安狄一句一顿的说道。 “本公子可以让开!” 乌潜渊脸上的轻蔑之意越发的浓郁了,“但你必须说清楚,搜查我乌氏货,到底是你的陆大人的主意,还是聂大人、狄大人的意思!” 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陆安狄神情一滞。 他的主意? 借他俩胆儿,他也不敢打乌氏的主意! 但他能说这是聂大人、狄大人的主意么? 说了,这武定郡官场还有他立足之地? “此乃郡衙公务,乌公子无须知道!” 陆安狄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回应道。 “可以!” 乌潜渊让开仓库的大门,“今日之事,我乌氏必有一报!” 陆安狄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咬着牙一挥手:“给我搜!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一声令下,大批官兵一拥而入。 陆安狄混在官兵里走进仓库。 当他看清仓库内散落一地的草药和珠宝后,心下也是猛然一凉。 这一秒钟,他竟然也有了和张楚一样的想法:这是被坑了啊。 …… 张楚神情木然站在乌潜渊身后,看他与陆安狄交锋,心头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自他来到这个世界,一切便只能靠自己。 未加入黑虎堂前,程大牛为了几个大钱几乎将他活活打死。 加入黑虎堂后,也依然没什么好转。 程大牛依然敢杀他。 赵昌辉照样敢算计他。 步风、韩擒虎仍然敢欺他。 凭什么? 还不因为他只有光人一个,身后没有任何靠山? 刘五? 侯君棠? 都不算! 他们只能锦上添花。 他在雪中的时候,他们从未给他送过炭。 所以他感激他们。 但却从未将他们当成自己人。 他是咬着牙,凭着一口不服输的劲头,一拳一拳打上了黑虎堂堂主的位子,一刀一刀杀出了四联帮帮主的位子。 他一直在拼命的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给身边的人做靠山。 给他娘做靠山。 给知秋他们做靠山。 给李正、大熊、骡子做靠山。 给他四联帮的所有弟兄做靠山。 四联帮的天若是塌了,他得第一个去顶,因为他就是四联帮的最高个! 而今天。 乌潜渊给他做了一回靠山。 最他最危险的时候。 乌潜渊拿自己的命,给他做了一回靠山。 陆安狄那一剑,绝不是单纯的吓唬吓唬他,而是奔着取他的命来的。 鬼知道他那一剑收不收得住手…… 若是收不住手,别说乌潜渊只是乌氏大少,就算他是东宫太子也是白搭。 什么权势和财富,都弄不活一个死人。 张楚不知道乌潜渊那一刻是怎么想的。 反正他就那么站到了自己身前,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给他挡了这一剑。 若不是乌潜渊,他就算能躲过陆安狄的第一剑,也绝对不可能躲过陆安狄后边的每一剑。 陆安狄是七品。 张楚是八品。 一品之差,便是碾压! …… “老二别怕,有我在,陆安狄不敢杀你!” 陆安狄走进仓库后,乌潜渊转过头笑着拍了拍张楚的肩头,就像是兄长宽慰弟弟那般宽慰张楚。 张楚也笑了笑,轻声道:“老大,我欠你一条命。” “嗨,说这些做甚,我们是朋友。” 乌潜渊笑的很随意。 他并不知道,自己刚刚那一步,在张楚心头掀起了多大的波澜。 他只觉得,保张楚是理所应当的。 既因为他们是朋友。 又因为张楚今日是来给他帮忙的。 又或许。 是因为他还年轻。 张楚没再说话。 今日之事,他张楚也必有一报! …… 陆安狄脸色灰暗的从仓库里走出来。 很显然,他没在仓库里找到他想要找到的东西。 乌潜渊站在仓库大门外,抱着双臂冷笑。 陆安狄见状,脸色越发难看了。 他踌躇了几息,一咬牙,上前向乌潜渊拱手道:“乌公子,今日之事,本官也是执行公务,望乌公子莫要怪罪。” 一文钱能难倒英雄汉。 亿万文钱,能难倒无数个英雄汉。 乌潜渊冷笑道:“本公子不见怪,不过陆大人回家后,不妨先收拾收拾行礼,免得后边手忙脚乱。” 陆安狄愣了愣,陡然反应过来,连忙抱拳道:“乌公子,且听下官……”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乌潜渊已经面无表情的转身走进仓库,“都愣着做什么?还嫌自家的东西被别人糟践得不够?” 陆安狄僵在原地,脸色青一块紫一块。 张楚站在一旁默默的看着他,一句话都没说。 “哈哈哈,乌种马、张老二,你们俩凑热闹竟然不叫上我,忒不够意思了!” 一个白衣人摇晃着折扇,大摇大摆的越过官兵的封锁线,走了过来。 张楚扭头望了一眼,心道来得真是时候。 仓库内的乌潜渊闻声,转身出来,不无埋怨的大声道:“你要再来迟一会儿,就该给我和老二烧纸钱了。” “哈哈哈,这锦天府内还有人敢动我聂玉堂的朋友?” 来人的笑声越发豪迈了。 张楚看了看来人,又看了看乌潜渊,心头无力的叹了一口气。 第188章 你的事儿,发了(480张月票加更) 南城。 一间民房里。 百胜道人端坐在一把太师椅上,面前放在一壶酒、一只酒杯。 他在等。 等消息。 等郡衙的官兵,大肆捉拿乌家人的消息。 他其实是有机会出城的。 虽然张楚将时间卡得很紧。 申时一刻交货。 申时三刻关城门。 但如果他愿意出城,还是赶得及的。 他没有出城。 他要亲眼看着自己的杰作,画完最后的点睛之笔。 他并不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 因为从那批货送入那间仓库的那一刻开始,锦天府内就没有人顾得上来找他的麻烦了。 按照他计划的时间,锦天府的官兵将在乌氏接近那批货之时,抓乌氏一个人赃并获! 完美! 无解! 一想到乌氏数代人才积累出的华服美婢、亭台楼阁、碧池水榭,将在自己的杰作下烟消云散,百胜道人就兴奋得浑身颤栗! 乌氏就像是一块价值连城的美玉。 而他,则是将这块美玉摔成稀巴烂的人! 是的。 他痛恨乌氏! 痛恨这世间上所有高门大阀! 凭什么他们生来就可以锦衣玉食,高人一等? 凭什么他生来就要孤苦无依,命若蝼蚁? 这不公平! 所有不公平的人和事物,都该死、都该一把火烧掉! 老天爷一定是赞同他的理念的。 要不然,怎么会把将乌氏的把柄送到了他手上呢?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他决定葬送乌氏。 然后就有了这个一次性将官府、乌氏、跃马寨、四联帮全部算计进去的庞大计划! 他一步步的游说顾雄、游说狄坚、游说张楚,一步步将整个计划布置周密。 所有步骤都很顺利。 位高权重如狄坚,都在听了他的部分计划后,对他言听计从,甚至邀请他出任郡守府幕僚。 是人就会有弱点。 只要抓住他们的弱点,任他是王侯还是将相,都会乖乖入瓮。 唯一差点出岔子的环节,就在那个张楚身上。 那个环节,四联帮并不是不可替代的。 锦天府内还有大把的帮派,可以取代四联帮。 但如果不能将四联帮嵌进这个庞大的计划之内,让那个张楚感受一下什么叫做绝望,实在难消他心头之很。 他是智者。 智者就应该是完美的。 容不得失败! 张楚每多活一天。 他的耻辱就加深一分! 不过那个张楚行事确是滴水不漏,很有他的风范。 但他不信,张楚连作为人最基本的好奇心都没有。 只要他今日到了城东,就必死无疑! 想到张楚,百胜道人不禁又有些惋惜。 张楚是他这些年里遇到的,唯一能让他感到棘手的对手。 只可惜,不能为他所用的聪明人,只能去死!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百胜道人感慨浅吟了一句,提起面前的酒杯,遥遥向东方示意道:“这么大的乌氏陪着你一起上路,想来你也不会寂寞,若有来世,不要再与我为敌!” 他慢慢将酒洒在地上。 “嘭。” 剧烈的撞门声,搅乱了他即将逆流成河的忧伤。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百胜道人放下酒杯,不悦的喝道。 “军,军师!” 来人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大气,“城卫军,城卫军撤了!” “哦?” 百胜道人一下就来了兴致,“抓了乌氏的人和张楚回北大营了么?” “不是!” 来人终于把一口气喘均了,急声道:“城卫军撤了,张楚和乌氏的人还在那间仓库里。” “什么?” 白胜道人惊呆了,愣愣的问道:“怎么可能?城卫军找到那把金刀,怎么可能不抓乌氏的人和张楚?” 顿了顿,他突然一个激灵。 张楚没事? 那就该他有事了! 他猛地从椅子上的跳起来,声嘶力竭的大喊道:“转移,转移!” 平静的民房内顿时响起一阵鸡飞狗跳的动静。 片刻后,一众山贼急吼吼的从屋子里冲出来,然后就见到一个精瘦的青衣汉子站在院子里,笑眯眯的望着他们。 “百胜先生,交易达成,我家帮主命小的来取《霜寒诀》与《逆雪一刀斩》的秘籍。” 被众多山贼簇拥在中心的百胜道人打量这名青衣汉子,心头一阵阵惊疑不定:“你是……四联帮青龙堂堂主罗大山?” 青衣汉子笑眯眯的拱手:“区区贱名,能入得先生的耳,小的荣幸之至。” 百胜道人见他这么客气,强行压下心头惊悸,强笑道:“罗堂主太客气了,您的名头在城西可是如雷贯耳。” 青衣汉子:“承您赞誉……敢问《霜寒诀》与《逆雪一刀斩》的秘籍可在先生手中?” 百胜道人下意识从怀中取出两个书本大的牛皮包:“在此!” “那就多谢先生了!” 青衣汉子笑吟吟的迈步上前,伸手去拿两个牛皮包。 一众山贼身子绷得紧紧的,许多人都下意识的握住了腰间的刀柄。 但无人敢动手。 这是城里。 不是山里。 百胜道人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将两个牛皮包交到了青衣汉子手中。 “万一张楚还不知道那把金刀的存在呢……嗯,一定是这样,城卫军无功而返,肯定是乌氏提前取走了金刀,张楚现在一定还不知道他被我算计了!” 他抱着侥幸心理暗自想道。 青衣汉子接过两个牛皮包,当着百胜道人的面打开检查了一番。 检查完毕,他收好秘籍,郑重的向百胜道人一揖到底:“小的代我家帮主感谢先生!” “客气了,客气了!” 百胜道人听他这么说,心里更踏实了。 青衣汉子点了点头,转身往大门外行去。 一众山贼目送他离开,心头也松渐渐的松了一口气。 然后青衣汉子一脚跨出门槛后,又站住了。 他回过头,露出一口白生生的牙齿笑道:“对了,我家帮主还吩咐小的转告先生一声:你的事儿,发了!” 百胜道人一愣,啥意思? 然后青衣汉子的话音刚落,一群手刀彪汉,一窝蜂的冲了进来。 为首那人,身穿黑色劲装,背后一袭血色披风宛如旌旗一般迎风飘扬,满脸的狞笑,一颗金色的门牙在阳光下熠熠闪光。 “这不是张楚的头号战将李狗子吗?” 百胜道人见了这人,脑海中下意识的蹦出了一个念头。 “留一个喽啰报信,其他人,全部砍死!” 第189章 反间谍?(修) 温暖的烛光,照亮了空荡荡的四联帮总舵大堂。 张楚独自坐在大堂上,神态疲惫的一手支着脑袋。 骡子放慢了脚步,轻手轻脚的走入大堂。 “回来了。” 张楚轻声问道。 “嗯,《霜寒诀》与《逆雪一刀斩》的秘籍在此。” 骡子从怀中取出两个牛皮包,躬身道。 张楚瞥了一眼,没有翻看的心情,“拿上来吧。” “是,楚爷。” 骡子恭恭敬敬的上前,将两个牛皮包放到张楚手边的案几上。 “百胜道人如何了?” 张楚问道。 骡子:“死了,正哥亲自动的手,一刀砍了他的脑袋。” 张楚淡淡的“哦”了一声。 “明日把他的人头送回跃马寨。” 骡子:“是,楚爷。” “传讯灵田、绍梨、淀河三县分舵,封锁跃马寨周围所有马道,断跃马寨半年财路。” “是,楚爷。” “传讯玄武堂,让大熊护送家眷们回城,挖掘地道和租住那间仓库的商人延迟半月回城。” “是,楚爷。” “写在你手臂上的那几个字,没洗吧?” “没有。” “抄录下来,暗中寻找识得关外文字之人,分开拿给他们辨认,整理好报给我。” “是,楚爷。” “行了,没事儿你就先回去歇息吧。” “是,楚爷。” 骡子施礼告退,没走几步又退了回来,小心翼翼的问道:“楚爷,属下心头有一事不明,能否请您给属下解惑。” 张楚扬了扬下巴:“说!” “先前我们在仓库的时候,您既然知道那把金刀有问题,当时为什么不带走那把金刀,按照时间来算,乌氏的人无法赶在城卫军抵达之前带走那把金刀……难不成,您提前就知道乌氏在城东安排了暗子,处理那把金刀?” 看得出,这个问题在骡子心头憋了很久了。 张楚笑了笑,对于骡子肯动脑子反思的态度,很是赞赏。 这次事件,他做了很多布置。 有的有用、有的没用。 但最正确的布置,无疑就是将那把金刀回归原位! “我不知道乌氏有没有安排暗子。” 张楚慢悠悠的说:“但我知道,乌氏既然派了乌老大去取那批货,就一定会对那把金刀作出布置。” “当时我若带走那把金刀,哪怕本意是为他乌氏避货,但事实上却是搅乱了他乌氏的布置。” “那把金刀牵涉甚广,若是就这么凭空消失了,乌氏必定会追查其去向。” “跃马寨的人将金刀送进了仓库。” “乌氏又没在仓库找到那把金刀。” “哪怕他们没发现那条地道,矛头也会直接指向我四联帮。” “顾雄看到那把金刀还能活,是因为他有一个好爹,一个好大哥。” “我们没那么强的爹和大哥为我们撑腰,一旦让乌氏知道我们见过那把金刀,必死无疑。” 毕竟是抄家灭族的罪证,换了张楚,他也会选择杀人灭口。 骡子听着自家大哥把道理掰开了,一句一句的给自己解释,心下恍然的同时,又有些后怕! 当时自家大哥若是做错决定,现在四联帮只怕已经大祸临头! 想到这里,他又由衷的佩服自家大哥。 在那么短的时间之内,他竟然就能想到这么远。 若换做他,肯定是光想着怎么渡过城卫军这一关,哪还想得了这么多。 “对了。” 说到这里,张楚也想起一事来,“今晚安排两个人去把地道填上。” “属下回去就安排人手去办。” “去吧!” 张楚朝他扬了扬下巴。 骡子再次向张楚行了一礼,转身退出大堂。 张楚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大堂内。 他也在复盘整件事情的始末。 事到如今,很多事情他都已经想通了。 现在唯一还没想通的,就是……郡衙到底确不确定乌氏通敌卖国? 要说确定吧,今天郡衙的行动又有些雷声大雨点小。 以那把金刀所代表的含义,乌氏绝对不是简单向北蛮传递消息那么简单。 而是已经在北蛮内部,取得了极高的地位! 这是合情理的。 乌氏那条“凡乌姓子弟,不得习武”的族规,应该是他乌氏起家之初向朝廷妥协的产物,就像是一个鱼与熊掌之间的选择,乌氏选择了鱼,舍弃了熊掌。 他乌氏能有今时今日的财富和地位,这条族规功不可没。 但此一时彼一时,乌氏发展到现在的规模,这一条曾经给他们带来过诸多便利的族规,如今已成为他乌氏最致命的弱点。 德不配位,说得就是乌氏现在面临的形势。 乌氏如果不想将来成为朝廷砧板上的鱼肉,唯有想办法自救。 但大离王朝“非武者,不得为主官”的第一铁律,又彻底堵死了乌氏在大离更进一步的可能。 在大离无法更进一步,北蛮,自然就成了一条出路,许多还是唯一的出路。 乌氏主营的踏云马,本身就产自关外。 乌氏能以踏云马发家,当然和北蛮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以乌氏如今在玄北、燕北二州的财富和地位,如果要选择投敌的话……只要北蛮的主君不蠢,就肯定会给乌氏许以高位。 那把金刀,就是信物! 这种情况下,如果郡衙确定乌氏通敌卖国,会是雷声大雨点小? 他狄坚不怕朝廷追责? 可要说,郡衙不确定,那今日郡衙的举动他就更看不懂了。 乌氏可不是什么小毛贼。 没有十足的把握,就敢打着“通敌卖国”旗号去搜查他乌氏的货? 不怕乌氏反扑? 就比如乌潜渊今日对陆安狄放的那句狠话,张楚就不觉得只是场面话。 待此事尘埃落定之后,乌氏必定会向陆安狄动手! 只有整垮陆安狄,才能震慑住锦天府其他牛头马面。 “难不成……乌氏其实是反间谍?” 想来想去,张楚只想到了这一个可能。 “乌氏明面儿上‘通敌卖国’,暗地里其实是朝廷打入北蛮的间谍?” “完全有可能!” “这就能解释,郡衙为什么会雷声大雨点小。” “那,陆安狄就是郡衙推出来的牺牲品?” “也对,郡守姓狄,你却叫安狄,不牺牲你牺牲谁?” 第190章 偃旗息鼓 乌氏很快就发力了! 城东交货的第三天,张楚就收到消息,陆安狄卸任武定郡郡兵曹之职,下放距锦天府最远的大堡县任县令。 郡兵曹是七品官位。 大堡县县令也是七品官位。 算起来倒也算得上是平调。 但只要眼睛不瞎的人,就一定能看得出来,一个穷山沟里的县令,和锦天府这种一郡治所的实权郡兵曹,有多大的区别! 可以说,陆安狄的仕途,基本上就到此为止了。 只要乌家还在玄北州屹立一日,他陆安狄就绝无翻身之日! 说来令人唏嘘。 谁能想到,这样一位压得整个锦天府帮派界喘不过起气的强势郡兵曹,在乌氏却这般不堪一击? 那乌氏都还没完全发力呢,他就已经跪了…… 有权有势,果然是可以为所欲为啊。 而张楚经历了这次事件后,彻底偃旗息鼓了。 锦天府帮派界内,再没流传过与他有关的传闻。 他每天跟上班一样,在四联帮总舵和张府之间两点一线来回跑,偶尔外出一次,都是去和与乌潜渊小聚。 但这并不会让其他城区的帮派小觑他,反而越发的忌惮他了。 连侯君棠召见他时,语气都客气了许多。 不为别的。 就因为他与乌潜渊之间的关系。 经过这次的事件后,锦天府内许多大人物都将四联帮视作乌氏的势力。 对此乌氏并未做出任何声明。 乌氏都没开腔,张楚自然不会蠢到自己跑出去告诉别人不是。 他还借着这一股谣传,解开了不夜坊的宵禁。 郡贼曹侯君棠对此当然不会有意见,不夜坊赚钱就等于他赚钱。 郡兵曹……没法儿有意见。 陆安狄已经被发配了。 新任郡兵曹还没到任呢。 …… 八月金秋。 桂花香在四联帮总舵内飘荡。 身着宽松白色短打的张楚,站在梅花桩上,单手抓着置于刀鞘中的惊云,闭目静立。 肉眼可见的血红色气流,好似浪潮一般不断从他掌中涌入惊云,惊云微微的颤动着,似乎是要自己从刀鞘从跳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张楚掌心中的血红色气流渐渐趋于平缓。 他睁开眼,轻轻呼出一口气。 “楚爷。” 梅花桩下有人轻声喊道。 张楚一低头,就见到骡子领着小黑与二狗子站在梅花桩下。 三人面上都汗津津,不知道已经来了多久。 “怎么不进大堂内等我?” 张楚提着惊云从梅花桩上跳下来,随口问道。 “也没等多久。” 骡子呲着一口白生生的牙齿,憨憨的笑道。 张楚笑了笑,朝他们三人一招手,“走吧,进大堂说话。” “来人,送四碗冰镇酸梅汤上来!” …… “呼……” 骡子舒爽的呼出一口凉气儿,“啧啧”赞叹道:“这大夏天的,能喝上一口冰饮,真爽!” 张楚见已经喝完了自己那一碗酸梅汤的二小,都眼巴巴的瞅着这碗酸梅汤,就随手端起来平分到二小碗里。 “说得像是我短了你的例钱一样!” 骡子“嘿嘿”的低笑道:“嗨,这不是苦日子过惯了,冰块卖得那么贵,哪舍得去买!” 张楚懒得理他。 四大堂主每个月进多少钱,他心理最清楚,哪会差买冰块的那点散碎银子。 “怎么样,你们俩准备好没有?” 张楚问埋头喝酸梅汤的二小。 头大身子小的二狗子舍不得放下勺子,只是一个劲儿的点头, 眼珠子滴溜溜直转的小黑放下勺子,呲着着牙拍了拍不甚强壮的胸膛:“没毛病,您就在家等俺的好消息吧!” 张楚抬手就是一巴掌甩到这小子的后脑勺上,“学谁不好非学你正哥,给我好好说话!” “哦!” 小黑一下子就老实了,“骡子哥教了我们很多东西,我们觉得已经没什么问题了。” 这小子年纪不大,但自小在街头摸爬滚打,心眼比许多成年男子都活泛。 再加上跟着李正、大熊、骡子他们耳濡目染这近一年里学到的东西,张楚毫不怀疑,如果将这小子丢到某个陌生城市,他很快就能在当地的帮派崭露头角。 “二狗子,你呢?” 已经将碗里酸梅汤,喝得比狗舔过还干净的二狗子抬起头来,点头道:“我准备好了。” 张楚点了点头,目光在他们身上徘徊了两圈后,想不定又轻声道:“你们在我家待的时间也不短了,我一直都拿你们当弟弟看,现在我再给你们一次选择的机会,如果不敢去,或者不愿去,现在就告诉我,我让你们骡子哥另外去找人。” “要想好了,一旦从这扇门走出去,你们就不能回头了。” 二小目不转睛的望着张楚,都不吭声。 他们作出了选择。 张楚心里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遗憾。 “既然你们选择了继续走下去,那多的话我就不说了,你们按照你们骡子哥说的话做事就成了,我只告诉你们,张府,永远是你们的家,如果在外边遇到了什么迈不过的坎,就回来,家里永远有你们的碗,有你们的床。” 两个孩子听到这里,眼珠子都亮晶晶的。 他们在张府生活的时间虽然不长,但的确是他们短暂人生中最快乐、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日子。 不用寻思下一顿饭在哪儿。 也不用害怕冬天来了没衣裳穿。 还有那么多人对他们好。 “出了锦天府的大门,你们俩就是亲兄弟,要互相帮助,遇到了难事儿,也要一起扛,如果扛不动,就想办法通知你们骡子哥,我们来帮你们扛!” “今天你们俩是完完整整,没缺胳膊也没缺腿的来见的我,等你们回来的那一天,我希望你们俩也是完完整整的,不缺胳膊不缺腿的。” “对了,你们还记得自己的大名么?” 二狗子沉默摇头。 小黑挠着头道:“我只记得,我爹好像是姓沈来着。” 张楚思量了一会儿,拍板道:“这样吧,李正的名字是我给起的,你们的名字,也由我给你们起吧……小黑你姓沈,就叫沈白吧,至于二狗子,你就跟着我姓,叫张凌锋,怎样?” 二狗子欢喜的使劲点头。 小黑羡慕的看了看他,回过头央求张楚道:“那啥,我也跟着您姓成不?” 张楚抬手就是一巴掌,“滚犊子。” 第191章 亲疏之别(510张月票加更) 张楚站在大堂门口,目送着骡子领着沈白和张凌锋离去,心下有些怅然。 大熊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笑着望着他:“就知道您肯定舍不得这俩小子。” 张楚笑了笑,道:“可能是吧。” 人是有感情的高级动物。 这俩小子在他家进进出出了将近一年时间,就算是流浪猫流浪狗,也该养出感情了吧。 “您想出去走走么?” 张楚想了想,问道:“好几日没见着李正了,他在忙什么?” “正哥?” 大熊想了想,摇头道:“我也好几天没见着他的人影了。” 这人吧,就是经不起念叨。 两人这正说着李正呢,就听着熟悉的大笑声从大门外飞速朝着这边靠近。 两人一定神,就见到一道黑色的人影咧着大嘴“哈哈哈”的朝着这边狂奔过来,四个白虎堂弟兄远远的跟在他身后,追他追得上气儿不接下气儿。 可不就是李正那货么? “啥事儿这么高兴啊?” 张楚惊讶的看着这货:“捡着金元宝了?” “哈哈哈……楚爷,俺有儿子啦!” 李正欣喜若狂的朝着张楚高声叫道。 “啥?” 张楚脑子当机了,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你哪来的儿子?” 倒是大熊,这会儿反应出奇的快:“花姑嫂子有喜了?” “嗯嗯嗯嗯!” 李正拼命点头,嘴角都快裂到耳根子了。 张楚反应过来,心下也是一喜:“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刚刚,许大夫说花姑有喜脉!” 李正的语速快得跟放鞭炮一样。 张楚一拍大腿,欣喜道:“好事儿、好事儿啊,大熊,快派个弟兄回家向我娘报喜!” 大熊喜笑颜开转身就跑。 “哎哎哎,再派的弟兄去不夜坊,拉两队厨子回去,晚上摆几桌,好好庆祝一下!!” “知道了!” 大熊头也不回的高声回应道。 张楚再回过头,瞅着咧着血盆大口一个劲儿“呵呵呵呵”的那货,颇有些嫉妒的道:“你狗日的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哟!” …… 李正有喜事。 那就是张楚的喜事。 张楚的喜事,那就是整个四联帮的喜事! 当晚,四联帮的所有香主级以上的大哥们,齐聚张府。 四五十号锦天府内有字有号的帮派大哥从日落前开整,一直喝到月上中天,秉烛夜战!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的大笑声此起彼伏,浓郁的酒气,都冲不散张府内洋溢着的喜悦气息。 李正今儿的脾气出奇的好,跟谁说话都带着笑脸儿。 张楚也由衷的为他高兴,喝酒就跟喝水一样。 李正是跟他最久的弟兄。 这货惹祸是一把好手,但对他那是的确是没得说。 无论是什么事儿,只要他张了口,李正就从未皱过眉头。 李正拿他当亲大哥,拿他娘当干娘。 他也拿李正当亲弟弟,拿李幼娘当亲妹妹。 不是没人提点过他,说李正老的这样没大没小,长此以往会出问题。 张楚都是一笑了之。 没当皇帝的命,就别得皇帝的病。 人在江湖飘,身后能有一个人打心眼里敬着你、记着你,连老婆怀了孩子第一个想到都是给你报喜的弟兄,那是福分! 是人就会有私心。 指望手下的人都能像是机器人一样唯命是从,全天24小时无休随时待命,叫他自杀拔刀就抹脖子的上位者,无论是他老板、还是大哥、亦或者是皇帝,迟早都得落得一个众叛亲离收场。 承认人性都是自私的,才是一个合格的上位者用人的基本守则。 也正是因为人性都是自私的,李正才尤为可贵。 …… 月上中天。 赴宴的各堂大哥们三三两两散去。 杯盏狼藉的酒席上,就剩下五人。 张楚、李正、大熊、骡子、余二。 张楚舒舒服服的靠着太师椅,脸色如常。 对他而言,想喝醉都是一种奢望。 李正、大熊、骡子和余二,皆是喝得面红脖子粗,说话都大舌头。 “老二啊,不,不是俺说,你,你、你,别成天就守,守着你俩烂摊子,还是多出来和弟兄们走动走动,别生份了!” 李正搂着余二的肩膀,在椅子上晃来晃去的大声道。 张楚瞥了李正一眼。 这货到底是真醉还是装醉啊,听这话里的意思,分明是在帮余二向他说好话啊! 他知道李正一直都认余二这个兄弟。 因为那夜余二给他挡过刀。 上个月乌氏那事儿,张楚交代他,一旦见势不对,立马清理掉朱雀堂所有香主级以上的人。 朱雀堂香主级以上的大哥,加上张猛这个堂主,一共有十二人。 李正唯独问了余二怎么办。 这货看似没心没肺、神经大条,但事实上,他心头是有一本账的,谁对他好、谁帮过他、谁害过他,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听到李正的话,余二哪怕是喝醉了,都不自觉的先用眼角瞄了张楚一眼。 张楚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没作声。 “这,这不是帮里,帮里的事儿要忙嘛,哪有空成天瞎几把溜达。” 余二如是说道。 这就是张楚疏远的余二的原因。 这个时候,如果他余二敢仗着以前那点交情,反问李正一句“老子不来找你,你不他娘不会来找老子啊”,张楚反倒会高看他一眼。 他不是容不得聪明人。 论智商,骡子比他余二不知道高了多少。 他是容不得尽把小心思往自己人身上使的蠢货。 他成天跟外边的人勾心斗角就已经很累了,没精力再跟自己人勾心斗角。 张楚端起酒碗,遥遥向余二示意:“老二啊!” “哎,帮主!” 余二一下子站起来,毕恭毕敬的等着张楚说话。 “坐下说。” 张楚朝他虚按了按。 余二依言落座,但依然是屁股挨着椅子,不敢坐实了。 “你年纪也不小了,有没有想过退下去?” 张楚淡淡的问道。 余二脸色猛然一变,强笑道:“帮主,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 “给你找个清闲的位子,每日喝喝茶、溜溜鸟,拿银子养老,不用再跟着帮里的年轻人们一起风里雨里瞎折腾。” 李正一听,猛的抬起头大声嚷嚷道:“啥?楚,楚爷,这么好的位子,俺也要。” “正哥,咱哥俩喝酒,别打扰楚爷跟二哥说话。” 坐在李正身边的骡子笑眯眯的拉住他。 李正嘟囔了两句,端起酒碗跟骡子继续喝酒。 余二望着张楚,眼神剧烈闪烁着,瞧他的样子,像是酒都醒了一半了。 张楚自顾自的一碗干了,然后慢悠悠的轻声道:“考虑考虑,想好了,去总舵找我。” 顿了顿,他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遥遥向李正示意:“狗子。” “哎。” 李正醉眼朦胧扭过头看张楚。 “回去告诉花姑,无论她怀的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我张楚都是他的干爹!” 说完,他仰头一口饮尽。 “哈哈哈……” 李正大笑:“这话还需得着说?俺就算是有一百个儿子,他们也只有会您一个干爹!” 第192章 转型计划 翌日清晨。 张楚一睁开眼,就见到知秋穿着睡衣坐在窗边,一手支着脑袋,怔怔的望着天边朝阳发呆。 他伸了个懒腰,模糊不清的问道:“怎么醒得这么早?” 知秋回过头看他一眼,神情忧郁的低声问道:“爷,您说妾身是不是去找许大夫瞧瞧?” 张楚清醒了一些,坐起来问道:“怎么?身子不舒服么?” “不是……” 知秋摇了摇头,末了低下头望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幽幽的说道:“妾身的肚子,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 张楚哑然失笑,原来是花姑怀上孩子,刺激到这个小女人了。 他起身,睡眼朦胧的张开双臂拥住他,轻声嘀咕道:“怕什么,我们还年轻呢。” 知秋扭了扭身子,让他的脑袋能在自己肩头靠得更舒服一点:“可花姑嫂子才跟了正哥四个多月,就有了……” 张楚愣了愣。 咦? 是这个道理啊! 他和知秋从未做过什么避孕措施。 他自诩自己也算得上的龙精虎猛。 那同房都七八个月了,知秋为什么没怀上呢? 就算女人的排卵期每个月都只有那么两三天,他也不至于每个月都错过吧? 难不成…… 当初铁锅炒自己,炒出问题了? 张楚不由的摸了摸光头,低声道:“那啥,要不我也去找许大夫瞧瞧?” “不许您这么说!” 知秋嗔怪的捂住他的嘴,“肯定是妾身有毛病。” 这个时代的女性,生不出孩子总是习惯性的责怪自己,觉得是自己的肚子不争气。 但张楚好歹也拥有一个现代人的灵魂,他当然知道,生孩子是两口子的事儿,任何一方出问题都会导致不孕不育……甚至男方的问题,往往还要多过女方的问题。 “没事儿,一起去瞧瞧吧!” 张楚笑道:“就当检查检查身体了。” 知秋只当他是为了宽慰自己,看他的目光,炽烈得都快融化了。 气息微微有些从沉…… 就在小两口准备趁热来一发的时候,门响了。 “楚儿,知秋,起身了吗?” 是张氏的声音。 “娘,起身了。” 张楚起身,给知秋理了理凌乱的衣衫,一边回应一边走过去开门。 他打开门,就见到自家老娘端着一大碗味道刺鼻、热气腾腾的褐色药汤站在门外。 “娘,这是什么?” 张楚疑惑的打量着那一大碗药汤,问道。 “没你的事儿,一边呆着去!” 病恹恹了许久的张氏,今日难得中气十足。 “知秋、知秋,快来,趁热喝了!这是娘去南城李大夫那里讨来的方子,都说喝上十副,三年抱俩!” “哎,来了娘!” 知秋喜笑颜开的迎上去,如获至宝接过那一大碗药汤,轻轻吹了吹后,就大口大口的往肚子灌。 瘦瘦小小的人儿,那碗比她脸还大。 张楚心疼得脸都黑了,但瞅着自家老娘“虎视眈眈”监督知秋喝药的架势,他又不敢吱声。 原来受刺激的,不只是知秋一个人。 …… 时间在张府内飘荡的古怪草药味儿中,一点点溜走。 初六。 张楚接到血影卫禀报,沈白与张凌锋以四百两白银为拜师礼,成功拜入青霞派,开启了他们的江湖路。 张楚与骡子以沈白与张凌锋为案例,商议过数次后,决定正式建立常备人才机制,从收养在张府中的孩子们当中挑选适龄儿童,收入血影卫培训,在适当的时候送入武定郡,乃至玄北州各中小江湖门派习武学艺。 习武学艺的期限,以其习武学艺期间对血影卫的贡献而定。 简而言之,就是如果张楚觉得他还有继续在所在门派扎根的必要,就可以在所在门派多待两年。 如果在习武学艺期间,既对血影卫没什么贡献,自身武道修行又无多大精进……那还是趁早拉几把倒,滚回四联帮学习怎么砍人吧! 大致期限为短则两年,长则八年。 两年,是那种特别不上进的人。 八年,是那种特别上进的人。 正常情况,在四到五年之间。 按照年级来算,他们十四岁、十五岁左右进入各门各派习武学艺,四五年的时间,足够入品,返回四联帮时也正好是二十岁左右,正是最血气方刚,最有拼劲的年纪。 这个庞大的计划,是建立在庞大的开销上的。 拜师要给拜师礼,习武学艺的过程中还会有大量开支,这些都由四联帮出。 以沈白与张凌锋为例。 他二人,拜师时拜师礼各两百两。 后续每个月,四联帮还会送二十两到他们手里作为日常开销。 二十两多吗? 若换做梧桐里的这些老百姓,那当然是一笔把他们卖了都卖不出的天文数字。 但对习武之人来说,真不多,也只能保证他们顿顿有肉吃的同时,还能隔三差五卖点补药进补。 一人二十两,两人就是四十两。 而在张楚和骡子的计划中,头一个五年,要送一百人出去。 一百人,如果平均拜师礼是二百两,那就是二万两。 后续每个月还得送出二千两给他们作日常开销。 五年,就是十二万两白银! 这才是真正的穷文富武! 也就是四联帮开拓了区县分舵,才能支撑起这么庞大的计划。 换做以前只有城西这一片地盘的四联帮,根本拿不出这一笔开销。 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张楚并不担忧会养出一群白眼狼出来。 或者说,出白眼狼是肯定的,毕竟林子大了,什么鸟都会有。 五年后,若不愿意返回四联帮效力,张楚也不会勉强他,强扭的瓜不甜嘛,只要把欠四联帮的,还清就行……当然,这个肯定得按照朱雀堂放印子钱的利率来算。 如果敢仗着自己学了点武功就翻脸不认账,张楚有的办法让他知道马王爷长几只眼。 旁的不说,就说他们进入各门各派的身份,全部四联帮提供的假身份,敢不认账,四联帮只要把他的老底子抖出来,就保证他会吃不完兜着走……任何门派,都不会容忍门下出现奸细。 张楚选定中小型江湖门派作为四联帮进军江湖的目标,防的就是白眼狼反噬。 何为中小型门派? 张楚定义的是没有中三品气海大豪坐镇的江湖门派。 再给四联帮五年时间,哪个中小型江湖门派还有资格跟四联帮掰腕子? 张楚希望借这个计划,让四联帮跳出锦天府的这一片藩篱。 如果一切进展顺利,四联帮会慢慢从一个市井帮派,转型成一个江湖帮派。 第193章 中秋佳节 八月十五,人月两团圆。 这一天,锦天府的老百姓们都会早早的出门,去菜市场买菜,为了晚上的团圆准备饭菜,心灵手巧的妇人,还会自己做上一屉月饼,增添节日的气氛。 这一天,张楚也是起了一个大早。 他在家里吃过了早饭后,就坐着马车出了城,将张氏和知秋做的月饼亲手送到乌潜渊手中。 晌午和乌潜渊小酌了几杯后,他返回四联帮总舵,拉上一马车银子,去拜访了侯君棠。 马车走的还是侯府的后门。 但这一次,却是侯君棠亲自来给他开的门,笑吟吟的迎他入府,请他吃了半盏茶水。 拜访完该拜访的人,打点完该打点人的,张楚再回转四联帮总舵,亲手下写一封封请柬,送到了四联帮每一位香主级的大哥,以及刘五,郑屠户等人的手上。 今晚,梧桐里张府大门前的长街上,席开一百桌,邀请四联帮在锦天府内的所有帮众赴宴。 酒席的事宜,青龙堂提前好几日就已经开始操持了。 来自于锦天府内好几个知名酒楼的厨子队,昨夜就已经入驻张府外的长街上,为今日的晚宴准备菜肴。 十多个临时搭建起来的灶台,每一个下边的柴火都烧得旺旺的。 一头头刨洗干净的整猪整牛整羊,拉进长街,被厨子门挥舞着菜刀,肢解成一块块等待下锅的肉块儿。 没什么虚头巴脑的看菜,也不讲究什么色香味俱全! 就俩字儿:实在! 整只的酱猪蹄儿! 整只的清炖鸡鸭鹅! 整条的糖醋、清蒸鱼摆摆! 切得巴掌大的卤牛肉…… 当然还少不了青花街老陈记的陈年烧刀子,一车一车的运进来,码放得如同小山一般高。 张府的孩子们,欢快的在长街上奔跑着,不时从厨子们的案板上抓起一块块卤制好的边角料肉块儿塞进嘴里,满足的“咯咯咯”直笑。 而大批的青龙堂帮众,则忙活着安置座椅板凳,在长街的两边挂上的大红灯笼。 晚宴还未开始,长街上就已经洋溢着节日的氛围。 华灯初上。 青龙帮的帮众们成群结队的来了。 空荡荡的长街,很快就变得人满为患。 放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全是人头。 这是四联帮成立之后,第一次大规模的集会。 除去下到区县开拓区县分舵的两三百人之外,尽数到场。 超过了一千人! 张楚的本意,只是借着节日,召集帮里的弟兄们乐呵乐呵,也让各个堂口的弟兄,有机会能相互认识认识。 真没有展示肌肉的意思。 以他如今在锦天府内的地位,也无需展示肌肉……比他强的人,不在乎他这点人马,比他弱的人,他不展示肌肉也没胆子惹他。 但当四联帮的人马一次性全拉出来后,依然震撼了隐藏在长街周围的其他帮派探子! 他们都知道四联帮有多少人马。 四联帮的门徒制又不是秘密,他们完全可以通过计算获悉四联帮的规模。 但知道是一回事,亲眼见到又是一回事。 人上一千,彻地连天! 上千条精壮汉子凑在一起,光是气势,就足以下破很多帮派的胆! 不来看看又闹心,来看之后又绝望。 四联帮这座大山,真是压得锦天府其他帮派喘不过气来啊! 待四联帮的帮众们来得七七八八后,一名青龙堂的帮众高声唱喏道。 “帮主到!” 张楚在四大堂主的簇拥下,徐徐从长街的另一头走进来。 他今日穿了一身白底金虎纹的英武劲装,背后缀了一袭及地的纯黑色披风,光头没用锦冠遮掩,就这么光溜溜的反射着灯笼的红光,意气风发、霸气外露! 许多第一次得见他的“义”字辈帮众,都不敢相信自家这位名震锦天府的帮主,竟然如此年轻。 下一秒,长街上所有四联帮帮众起身,面朝张楚一揖到底:“参见帮主!” 呼声宛如浪潮,一浪还比一浪高……半个城西都听到这一声呼喊。 张楚望着眼前这似曾相识的场景,竟短暂的出神了。 昔时张府落成,他举办乔迁之喜宴请青龙帮所有帮众,当时侯君棠驾临,青龙帮的帮众们,也是这般整整齐齐的向他见礼。 那时他便对自己说,“男儿当如是”。 但时的自己,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不到一年的时间,他便能取而代之,甚至更进一步吧? “帮主。” 站在他身侧的骡子,小声的提醒他。 张楚猛的回过神来,笑道:“弟兄们不必多礼,都起身吧!” 在血气的催动下,他的语气虽不甚强烈,但声音却极大。 整条长街上的四联帮帮众们,都听到了。 “谢帮主!” 上千号四联帮帮众起身。 张楚迈步走上一个临时搭建起来的高台,感受着无数双炽烈的目光望着自己,心绪澎湃,豪气顿生! “今日是中秋节,大家伙儿吃好、好喝,酒桌上没辈分,要觉得谁往日里欺负自己,今日尽管报仇,让他横着从这条街出去!” 张楚笑道。 “哈哈哈……” 下方响起一阵哄笑。 有胆儿肥的“仁”字辈儿帮众,嬉皮笑脸的大声道:“帮主,那俺要觉得你平日里欺负了俺咋办……狗哥,你别瞪俺,帮主自己说的,酒桌上没辈分!” “哈哈哈……” 下方的哄笑,更大声了。 敢笑的,大多都是以前跟着张楚抢地盘、抢生意的“仁”字辈儿老油条,他们都知道,自己帮主是开得起玩笑的人。 张楚也笑:“不是我吹牛比,这世上能把我灌翻的人,只怕还没生出来!” “哈哈哈哈……” 这一次,哄笑直接变成了爆笑。 “白傻子,上,灌翻帮主的大任,我们就交给你了!” “你别怕,大不了,你翻了,你那相好儿的我们帮你照顾!” “对对对,千万不要怂,我们这么多弟兄都挺你!” 叫白傻子的“仁”字辈儿帮众急眼了,抻着脖子吼道:“滚犊子,你们别坑俺,带种的自己去灌帮主!” 等他们哄闹够了,张楚才笑着虚按了按手,“好了,大家伙儿入席吧!” “谢帮主!” 上千号人行过礼后,各自入席。 四大堂主簇拥着张楚,往张府门外的主桌行去。 “开席!” 随着一声铜锣响,大盘大盘的大鱼大肉就好似流水一般开始桌上传。 “五爷,怎么样,我四联帮还成话吧?” 张楚笑吟吟的对坐在他身侧的刘五说道。 他这一桌人并不多,除去张楚和四大堂主之外,就只有刘五和郑屠户两人。 刘五的眼中,至今还有震撼之意。 “成成成,太成了,三个青龙帮都抵不上你四联帮。” 他说完,席上的四大堂主都默默的看了他一眼。 张楚没往心里去,端起酒碗和刘五碰了一下,仰头一口干了。 他在乎外人对他的看法。 但他做事,却又只求问心无愧。 这很矛盾,但人本身就是矛盾集合体。 “以后只要得空了,就带嫂子和两个大侄子多来我家走动走动,别我不请您,您就不来啊!” 张楚笑着对刘五说道。 这是张楚第二次对刘五说这番话。 但这一次,刘五心下是真有点感动。 因为这一次,张楚没事儿找他帮忙。 “你现在不比以前啦,坐的位子高,盯着你的人也多,就别顾我把老骨头了,好好忙你自己的,得空了,就找我喝两碗酒就成!” 刘五如是说道。 到底是老江湖,一语就点破了张楚现在的处境。 张楚笑了笑,又端起酒碗与他碰了一下,淡淡的说道:“您不用替我担心,只要我够强,那些宵小之辈便翻不起什么大浪来。” 刘五望着他充斥着强大自信的面庞,一个恍惚,仿佛又看到昔时的侯君棠。 那是的侯君棠,也如张楚一般自信。 他羡慕过。 他也学过侯君棠。 只可惜,他成不了侯君棠。 他端起就酒碗,一口饮尽。 酒席逐步进入到高.潮。 上千号四联帮帮众,满街乱窜,找一个个自己认识或不认识的帮中弟兄喝酒。 你上次帮过我,得喝一碗。 你上次不帮我,得喝一碗。 你上次没帮上,得喝一碗。 “仁”字辈儿的老油条们,都是知道自家帮主的底子的,都老老实实的喝自己的,没人敢来挑衅他。 “义”字辈儿的那些个新人们,起先也都挺老实的,毕竟自家堂主还在主席上坐着,不敢造次。 但等到几个喝高的了“义”字辈儿门徒,晕乎乎的端着酒碗来向张楚敬酒后,张楚笑眯眯的喝了之后,就捅了马蜂窝啦! 所有的“义”字儿门徒,都一窝蜂的往张楚这儿钻儿。 四大堂主坐在席上,笑眯眯的望着自己堂口的小崽子来找自家大哥喝酒,非但不拦着,还大声怂恿。 “他娘的,没见到帮主的酒碗空了吗?还不快给帮主满上?” “帮主顶不住了,你们加把劲儿,很快就能灌翻他了!” “二娃子,继续上啊,老子看好你!” 那句话怎么说的? 小树不修不直溜,人不修理哏赳赳! 不让这些个小崽子知道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他们还真以为天老大,他们就老二了。 张楚喝了一碗面色如常。 喝了一百碗,还是面色如场。 十斤装的烧刀子,他一个人身后就扔了三四个空酒坛子。 等到酒宴进行到最巅峰时,一阵“嘚嘚”的清脆马蹄声,忽然传如了酒席当中。 一小部分四联帮帮众听到马蹄声,放下酒碗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声音清晰了一分。 更多的四联帮帮众听到马蹄声,放下酒碗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人声鼎沸的酒席现场,很快就安静下来了。 所有人都望向了马蹄声传来的方向。 张楚疑惑的站起身来,远远望见一个头戴斗笠、腰垮长刀的黑衣人,骑在一匹神俊的白马上,溜溜达达的走进了长街。 “张楚何在?” 白马停在了酒席前方,马背上的黑衣人开口问道。 宛如低音炮一般的磁性低沉男声,清楚传入长街内每一个四联帮帮众的耳中。 第194章 武人交际圈(540张月票加更) “直你娘!” 站在白马左侧面的一名四联帮帮众,听到来人竟敢直呼自家帮主的姓名,想都没想,一把抓起屁股底下的条凳,暴起就是一个饿虎扑食,双手抡着条凳凌空砸向白马上的黑衣人。 说时迟,那时快。 爆喝声未落,长街上的上千号四联帮帮众,就见到那名弟兄的条凳已经抡到黑衣人的面门前了。 所有人都以为,下一秒就会看到那个骑白马的装逼犯惨叫着滚落下马。 然后,他们只见到那个黑衣人轻轻的抬起左手,在间不容发之际,一掌轻轻拍在条凳上。 “嘭。” 剧烈的气爆声中,结实的条凳断为两截。 凌空跃起的那名弟兄,好似被疾驰的马车撞了一个满怀,喷着血倒飞出三丈有余,砸翻了一座酒席。 长街短暂的安静了几个弹指后,直接就炸了。 所有的四联帮帮众都朝那匹白马涌过去,有条凳的抓条凳、有椅子的抓椅子,没椅子的从桌上抓起一个菜盘子也要往上冲。 掀桌声、碗碟的碎裂声、叫骂声,沸反盈天! 三人成虎。 而这里,是一千多号喝高的暴力帮派份子。 黑衣人稳如泰山的坐在白马上,仿佛眼前上千号气势汹汹的暴力帮派份子,不过是空气。 就在四联帮的浪潮即将撞在那匹白马上之时,一道炸雷般的爆喝声突然压下了长街上沸腾的叫骂声。 “住手!” 汹涌的四联帮浪潮瞬间就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一般……因为说话的人,是他们的帮主。 “取我的刀来。” 张楚偏过头,低低的对身侧的骡子说了一句话后,在李正和大熊的簇拥下,举步往前走。 拥挤的人群,随着他的脚步自动分开。 张楚面无表情的走到白马前一丈远的位置,停下了,仰头打量白马上的黑衣人。 这是一个约三十多岁的中年汉子,肤色黝黑、唇边留有短须,两条扫帚眉入鬓,粗豪而刚毅,特别是他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宛如鹰眸。 他在打量黑衣人,黑衣人也在打量他。 见这位锦天府内大名鼎鼎的四联帮帮主,竟然是一个嘴上毛儿都没长的年轻人,黑衣人的眼神中也有惊愕之意。 张楚问道:“顾雄?” 方才那一掌,既有暗劲的爆发力,又有明劲的刚猛力,分明就是七品才能练就的化劲! 会光明正大打上门来闹事的七品仇家,除了顾雄之外,张楚想不到第二人。 “我是。” 黑衣人言简意赅的回道:“你便是张楚?” “顾大当家好兴致!” 张楚没回话,只是冷笑。 若是换个时间、换个地点,他还真有点怵顾雄。 但现在,他不怵。 一千号四联帮帮众虽然怼不死一个七品,但拖住一个七品却是绰绰有余。 顾雄是武定郡十大江洋大盗之一。 无论是郡衙是出于什么原因一直没有收拾他,都不是他能够大刺刺进入锦天府逛大观园的资本! 强者都是要脸的,能做郡守的强者更要脸,也不得不要脸。 因为他代表的,是朝廷的脸面。 “百胜道人是你杀的?” 顾雄没理会张楚言语里的讥讽之意,直接开门见山。 张楚正待开口,李正已经抢先道:“是俺杀的,你要想替他报仇,冲俺来!” 张楚不悦的瞥了李正一眼,喝道:“我与顾大当家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来人,把他拖下去张嘴三十!” “是!帮主!” 大熊闻言,毫不犹豫一把捂住李正的嘴,再一招手,一群玄武堂弟兄纷纷扑到李正身上,按住他就往后拖。 李正剧烈的挣扎。 他是九品。 但大熊也是九品,身边还有一帮玄武堂弟兄帮忙,李正除非与大熊动真格的,不然怎么可能争得脱。 “张帮主的手下倒是忠心耿耿。” 顾雄嗤笑道。 张楚没理会他,也开门见山道:“明人不说暗话,无论百胜道人死于谁人之手,都是我下令杀的,顾大当家如果要给百胜道人报仇,不妨划下道儿来,我张楚一定接着!” “哦?” 顾雄微微倾身,一手温柔的抚摸着白马柔顺的鬃毛,似笑非笑的俯视着张楚,问道:“我倒是想问问张帮主,是谁给你胆子杀百胜道人,难不成……你真不怕死么?” “顾大当家这个问题问得好!” 张楚也笑了,反问道:“我也有个问题想问问顾大当家,是谁指使百胜道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坑我张楚,你跃马寨勾结官府陷害江湖同道,传出去就不怕你顾氏天刀门名誉扫地吗?” 顾雄抚摸白马鬃毛的手一顿,脸色有些愕然。 前番乌氏金刀一事结束后,百胜道人嘎嘣得太利索了,什么消息都没来得及禀报他,所以很多事他都不是很清楚。 但他从张楚刚才那一句话里,听出了四点信息。 第一点,他和百胜道人联手做局坑张楚,张楚都知道。 第二点,百胜道人联合官府的谋划,败露了。 第三点,张楚很清楚他的背景。 第四点,张楚背后很可能有高人。 正如百胜道人曾经作出过的判断,顾氏和万氏的旧怨,虽然称不上江湖隐秘,但也不是一个混迹市井的帮派头目所能知道的。 江湖这俩字听起来高端大气上档次,但其实就是一个武人的人际圈子,只是武人的脑回路吧,有点不太一样,直得太直、弯得太弯,但又都喜欢以消灭敌人的肉体存在作为解决矛盾的惯用手段,一代代恩怨下来,就导致了贵圈真乱。 江湖既然一个人际圈子,那么,要知道这个圈子里的信息,首先第一点你得是这个圈子里的人,第二点你在这个圈子里的高度,决定你能知道的信息高度。 举个栗子,同样都是写小说的作者,说起来怎么也算是一个圈子的,但每个月指着全勤买泡面过活的扑街作者,能知道这个圈子里最顶级大神们通常都在那个会所聚会吗? 再换个角度,如果一个作者连某位大神最喜欢点几号技师这种隐秘都知道,那是不是就代表着,要么他自己就是大神,要么他有一个关系非常好的大神朋友? 所以,当张楚说出“顾氏天刀门”这几个字后,原本完全没将张楚放在心上,只想先装装比,再愉快的一刀砍死他的顾雄,一下子就有些忌惮张楚了。 然后等他正视张楚之后,才恍然发现,张楚竟然是八品! 对于七品而言,无论是八品、还是九品,都是随手就可以砍死的弱者,所以敌人到底是八品还是九品,一点都不重要。 但现在,当他怀疑张楚背后有高人后,张楚是八品,就变得非常重要了。 八品的帮派头目? 虽然少见,但仔细找,还是能找出一些。 二十岁出头的八品帮派头目? 虽然少见……不,根本就是连听都没听说好吧! 第195章 一刀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顾雄淡淡的说道:“但百胜道人是我的人,他就算有天大的错,你也没资格杀他!” 他当然不可能承认。 勾结朝廷陷害江湖同道可不是小罪名,一旦传出去,往小了说,是他顾雄做人不地道,往大了说,是他顾氏的门风有问题! 他顾氏一族,现在全凭声誉和人脉在与万氏天刀门抗衡,他当然不会往自家的金字招牌上扔屎。 张楚当然不可能任他一笔带过这个问题,淡淡的说道:“你听得懂听不懂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江湖同道们能听得懂这个道理就成!” “你觉得,你今天之后,还有机会跟江湖同道说这个道理吗?” 顾雄不在意的俯视着张楚说道。 张楚笑了:“那你知道,我四联帮有多少人吗?” 顾雄看了一眼张楚身后黑压压的人群。 言下之意,不就这点人吗? 张楚笑了:“你跃马寨,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商队经过了吧?” “且不说你今日杀不杀得了我,就算你今日真能杀了我,我敢跟你保证,不出三日,你顾雄的所作所为,就会编成一百个不同的版本,出现在武定郡每一个角落!” 顾雄眼神一冷:“你在威胁我?” 张楚:“我当然是在威胁你!” 从顾雄大刺刺的进入这条长街开始,这个事儿就没有善了的可能了。 今日若不能解决这个事,张楚不可能放顾雄离开这条长街,哪怕是拼着四联帮元气大损,他也要试试,一千人的外加一个八品三个九品,能不能围杀掉一个七品! 他不可能时时刻刻都把一千人带在身边的。 张楚的话音一落,长街上所有四联帮帮众的目光,都变得危险了。 他们不知道顾雄的背景。 也不知道顾雄有多强大。 他们只知道,自己这一方人多! 人多就无所畏惧! 顾雄感受到人潮的气息变得危险,面上还是一副嗤笑的神情,心下却有些警惕。 “别阴沟里翻船了!” 他心头对自己暗道。 “说一千道一万,此事都不可能任凭你几句话就揭过!” “你是八品,我也不欺你,接我一刀,一刀之后,无论生死,此事都到此为止!” 话说得敞亮,但话里的意思,却不怎么光明正大。 什么叫“你是八品,我也不欺你,接我一刀”? 七品和八品的差距,是出手次数吗? 张楚初晋八品,杀九品陈刀,用了第二刀吗? 张楚心头有数儿。 但他思量了几个弹指后,还是一点头,道:“好,我便接你一刀!” 一刀,他自忖自己应该接得住……了不起重伤,想死那那么容易? 他想看看,八品与七品之间,到底有多大的差距! 若是差距不大……那说不得,他今日就要试试强行留下顾雄了。 顾氏是势大。 但再势大,也不可能踩了他一脚,还指望他能递上笑脸。 适时,骡子从人潮中挤出来,双手将连鞘的惊云奉给张楚。 张楚接过惊云,换到左手,右手轻轻落在了刀柄上。 顾雄的右手也轻轻的落到了马背上的长刀刀柄上。 “退开!” 骡子见状,大喝着朝拥挤的人潮挥手。 人潮后退丈余,给张楚与顾雄留出一片空地。 顾雄并未急着出手。 他不出手,张楚自然不可能先出手。 后方的众多四联帮帮众很快就惊讶的发现,自家帮主和那位黑衣人的动作,竟然出奇的一致。 两人持刀的掌心,都有一股肉眼可见的血红色气流在往长刀内涌去。 “铛铛铛。” 惊云在墨绿色的刀鞘内频繁的跳动着,不断发出低低的刀鸣,仿如活物一般。 反观顾雄腰间的长刀,没有半分动静。 顾雄的目光扫过张楚腰间的长刀,赞赏道:“好刀!” 话音未落,长刀陡然出鞘,卷起一道匹练般的气劲劈向张楚。 快! 太快了! 张楚只觉得眼前一花,凌厉的气劲就已经刺激得他的皮肤生疼了。 这么快的刀,他无论如何都躲不过! 好在,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躲! 他爆发蓄势已久的全身血气,拔刀,一刀反劈了回去。 “霜冷长河!” 逆雪一刀斩+天霜刀第一杀招。 同样是一刀匹练般的气劲,翻卷了回去。 “好胆!” 顾雄见状爆喝了一声,也不知他是指张楚竟敢在他面前使他天刀门的刀术,还是指张楚竟然对他对攻! 两道匹练般的气劲在半空中对撞,轰然炸开。 狂潮般的反震力道席卷而来。 张楚只感觉自己像是被一辆奔驰的大卡车撞上, 他清楚的听到了自己身上响起密集的骨折声。 紧接着,他整个人就像是断线的纸鸢一样,离地倒飞了出去,重重的撞入人群中,一连撞倒了四五个人,才停了下来。 “噗。” 张楚喷出一大口鲜血,几乎晕厥过去。 幸好是撞入了人群中,算是软着陆,若是撞在了坚硬的墙壁上,无法卸力,第二次反震的力道足以将身上断裂的骨骼全部震散! “帮主!” “帮主!” 四联帮的帮众们大惊,一部分围到他周围七手八脚的扶起他。 另一部分,愤怒的提着条凳椅子就要扑向顾雄。 “叫弟兄回来!” 张楚抓着身侧的骡子,拼命的想要说话,但他一张口,吐出来的全是殷红的鲜血! “都他娘都给老子滚回来!” 骡子急眼了,扯着喉咙咆哮道。 汹涌的人潮被他的爆喝声弹压住了。 一帮四联帮帮众,看了看顾雄、又看看红了眼的骡子,又是愤怒,又是无奈。 顾雄似乎极为欣赏眼前这副上千人都恨不得弄死他,可都拿他没办法的画面。 他欣赏了好一会儿,才调转马头,狂笑着打马离去。 “哈哈哈……” 嚣张的大笑声在长街内回荡。 张楚努力抻起脑袋看向他远去的背影,但只觉眼前发黑,脑袋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帮主!” “帮主!” “不好啦,帮主昏过去了。” …… 大离启明十五年。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张楚八品,雄霸锦天府城西,宴请麾下上千帮众饮酒,意气风发、不可一世! 顾雄一骑西来,一刀斩灭了张楚所有骄傲! 第196章 五天 朦朦胧胧中,张楚听到了很多人的声音。 最多的,是知秋和他娘的声音。 她们总是在哭。 其次是李正、骡子和大熊他们三个的声音。 他们的声音都十分的焦躁。 乌潜渊的声音也出现过好几次。 张楚听不清他们说的是什么。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坐摩天轮……不,应该像是在原地转圈圈。 天旋地转。 难受。 想吐。 胸膛里就像是有一把火在烧。 但他无法动弹,也说不出话来。 …… 不知过了多久,张楚终于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是自家卧室的房梁,空气里弥漫着浓到刺鼻的草药儿。 “有人吗?” 他艰难的喊道,声音干涩、嘶哑得厉害,喉头传来一声声剧痛。 话音刚落,知秋憔悴脸一下子出现在了他的眼前,惊喜的高声道:“爷,您醒啦!” 原来她一直都守在他的身旁。 张楚正想点点头,知秋已经转身冲出房门,欣喜如狂的高声尖叫道:“老爷醒啦!” 急促的脚步声从张府各个角落传来,轰隆隆的,跟地震了一样,令张楚不禁怀疑,自己卧室的房门会不会被他们挤爆。 “兄弟们,别往里挤啦,后院儿站不下这么多人……熊哥,说你呢,你那么大个头就别往里挤啦!” “让老夫人和大夫先进去……正哥,你进去可以,能不能先把你那把门板大刀放下!” “骡子,还愣着干什么,派人去给乌老大报信去!” 吵吵闹闹的,跟赶集一样。 张楚听这动静,估摸着府里只怕不下有两百号人。 不一会儿,知秋就扶着哭着泪人儿的张氏,和挎着药箱的许大夫就进来。 “娘……” 张楚吃力的抬起手。 张氏扑倒床前双手握住他的手,带着哭腔的问道:“楚儿,你感觉怎么样?” “娘,儿子没事儿了,您别哭!” 张楚勉强的朝着老娘笑了笑。 他知道,这次肯定是吓坏老人家了。 其实他一直都在尽量避免让老娘知道他在外边打打杀杀的事,但有的事情,是避免不了的。 “许大夫、许大夫,您快来给我楚儿瞧瞧!” “哎,来了来了。” 须发皆白的老郎中看起来也有些憔悴,没了往日的矍铄劲儿,想来肯定是被李正他们劫持在府里,待了好几日了。 张楚自己清楚,自己只要醒过来了,问题就不大了,但瞧着自家老娘泪流满面的样子,还是顺从得任由老郎中给他诊脉。 “楚爷的脉象虽然还有些虚弱,但已经趋于平和,只消养上三两个月,就没有大碍了!” 老郎中收回手,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幸好是没什么事儿了,真要有什么事儿,外边那群杀胚,还不得拆了他这把老骨头。 张楚朝知秋招手:“知秋,送娘和大夫出去,让大熊进来!” “哎!” 知秋依依不舍的看了看他,起身抚起张氏。 张氏抹着眼泪儿,絮絮叨叨的叮嘱他:“楚儿,你好好歇息,不要动气,有什么事儿,一定要等到痊愈后再说。” 老郎中闻言,顺势叮嘱张楚道:“楚爷,老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您这次断了十四条骨骼,一定得静养,不能妄动,且忌见风、忌房事,饮食也务必以清淡为要,切不可胡乱进补……” 张楚微微点了点头,目送他们出去。 待他们出去后,张楚的目光渐渐变得阴鸷,“十四条骨骼……” 不多时,大熊小跑着进门来。 这条刀子砍到面门前都不会眨一下眼皮子的魁梧汉子,一进房门“噗通”的一声就单膝跪下了,抱拳嘶声道:“属下无能,无法替您御强敌,害您受此重伤,属下该死!” 他是玄武堂堂主。 玄武堂乃是张楚的近身侍卫堂口。 张楚受此重伤,他自觉自己有着无可推卸的责任。 “起来吧!” 张楚轻轻的说道:“这事儿怨不得你,你是九品,顾雄是七品,他要对我动手,你拦不住!” 大熊抬头看他一眼,紧咬着一口钢牙发狠道:“若有下次,只要属下还没死,任何人都到不了您的跟前!” 张楚淡淡的笑了笑:“放心吧,不会有下次了!” “起来吧,把人参片给我。” 大熊终于站起来了,虎目发红的扶着他坐起来,然后从怀中摸出银匣子,和床头的茶水一起送到张楚身前。 张楚抓起人参片,就着茶水,一片一片的慢慢吃下去。 熟悉的热流很快从小腹涌起,流入他四肢百骸中。 他终于感觉到身子没那么难受了,悬起的心终于放下了……只要饭桶流的金手指没受影响就好。 热流充斥在他体内,体内干涸已久的血气开始一丝一缕的恢复。 他渐渐有了力气,轻声问道:“我昏迷了几天?” 大熊:“五天了,楚爷。” “五天……” 张楚皱了皱眉头,问道:“帮里怎么样?” 大熊闻言,眼神忽然有些飘忽,似乎是在考虑该不该在这个时候告诉他。 张楚一见他这模样,就知道这五天里肯定有事发生,声音猛然转沉,喝道:“说!” 大熊无奈,只能说道:“你昏迷后的第二天,北城长乐帮一支人马攻入青花街,正哥率白虎堂于青花街迎战长乐帮,血战半日,击退了长乐帮。” “第三天,南城三河堂、磐石帮、大刀会,联手攻入鞍马市场,我与正哥率白虎堂和玄武堂弟兄过去和他们交战,不想他们有六位九品,我们不敌,一路败退,鞍马市场和打柴胡同都丢了,我们只守住了牛羊市场和波澜胡同……” 张楚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侯大人有递话过来么?” 大熊摇头:“没有,侯大人来看您一次,只说您醒来之后,派人禀报他。” “真好!” 张楚笑了,笑容非常冷:“我们伤亡了多少弟兄?” 大熊又悄悄的看了他一眼,见他眼神冷得刺骨,不敢隐瞒,连忙说道:“战死了二百八十七个,伤的……不计其数。” 张楚虚了虚眼睛,道:“你出去,让骡子进来。” “是,楚爷!” 大熊向他行了一礼,躬身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骡子进来。 骡子提着一把短刀进来。 一进门,就“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张楚的床前,双手高居着短刀:“属下未能提前获知顾雄进锦天府,累的您身受重伤,属下该死,请帮主赐罪!” 这个往日里见了谁都总是笑眯眯的黝黑汉子,这会儿泪流满面,哭得像个孩子一般。 他与大熊,都是从一文不值时跟着张楚。 张楚给他们地位。 给了他们银钱。 甚至不惜耗费自身血气助他们练武。 可以说,他们现在的一切,都是张楚给的。 张楚在他们心中,就如同他们的父兄一般。 这次因为他的失误,累的张楚受这么重的伤,他心里愧疚得只恨不得捅自己两刀。 张楚够着身子去扶他,淡淡的说道:“将功补过,下不为例!” 骡子咬了咬牙,重重的给张楚磕了一个头:“若再有下次,不牢您亲自动手,属下定自裁谢罪!” “行了,起来吧!” “谢楚爷。” “南城那些帮派的头目家中,安插有人手么?” 张楚问道。 骡子抹了抹脸上的泪痕,点头道:“有,锦天府其他帮派所有大哥身边,都有血影卫的核心弟兄。” 张楚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道:“派人给长乐帮递话,我张楚已经醒了,送一万两银子过来,我当他长乐帮没进过青花街。” 骡子起身行礼道:“是,楚爷,属下这就去办。” 张楚:“别着急,传我命令,区县八舵,每一舵遣一百好手,分批进入锦天府,补充到白虎堂。” 五日后,让潜伏在三河堂、磐石帮、大刀会内血影卫弟兄动手,刺杀三大帮派所有大哥,功成后,由白虎堂出手,清扫三大帮派……鸡犬不留!” “血影卫刺杀三大帮会大哥的所有方案,你必须经手,严密策划,若无把握,可以不动手,但只要动手,就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决不能暴露血影卫的存在!” 骡子心头剧震。 这是自家大哥第一次动用血影卫杀人! 他作为血影卫的掌舵人,比谁都明白,血影卫一旦大开杀戒,将会有多恐怖……任你小弟成百还是上千、自身是八品还是九品,都难敌一包砒霜! “对了,这几日,张猛那边有什么异动么?” 顿了顿,张楚又想到一事。 骡子道:“您出事的当晚,长乐帮派人私下去见张猛,张猛没见来人,直接吩咐近身将来人剁了,头颅送到了正哥手里,也正是因为有他预警,正哥才能守住青花街。” 张楚点了点头,略有些疲惫的挥手,“行了,你去吧,让大熊再给我送十颗人参进来!” 此刻他只感觉自己体内有无数张嗷嗷待哺的嘴,刚刚恢复的那点血气,不一会儿就消耗得七七八八了。 骡子躬身行礼:“是,您好好歇息,属下晚点再来看您。” 他刚跨出门,一张尖嘴猴腮的脸就出现在了门口,龇着一颗大金牙“嘿嘿”的憨笑道:“是不是轮到俺了?” 张楚瞥了他一眼,低喝道:“鞍马市场都守不住,你还有脸来见老子,滚出去,劈两千刀!” “好嘞!” 被骂了,那人却是一脸神清气爽的表情。 第197章 氪金改命(570张月票加更) 张楚一连啃了七颗上老山参,终于有一中“饱了”的感觉。 但紧接着,他上半身各处就传来淡淡的疼痛感。 这种疼痛感,他很熟悉。 正是淬炼骨骼时的疼痛感! 他陡然回过神来……自己现在以血气蕴养受创的骨骼,可不就是在练髓么? 他连忙仔细查探了一下已经淬炼完毕的双手、左腿,发现双臂和左腿只有的一些肌肉淤伤,骨骼的损伤微乎其微。 左腿也就罢了,当时他与顾雄对攻那一刀之后,席卷而来的反震气劲主要作用于他上半身,下半身并未受到多大冲击。 但反震气劲席卷而来时负担最重的明明就是双臂,可本该受创最重的双臂骨骼竟然没多大损伤,反倒是其他负担没那么重的骨骼直接就骨折了。 “看来淬炼过后的骨骼,强度的确要比未经淬炼的骨骼,高出不止一筹!” 张楚暗自思忖道。 这个结果,令他心头微微的松了一口气。 淬炼过的骨骼没骨折,意味着他不用进行第二次淬炼。 而其他骨折的骨骼,在养伤的过程中就当是提前淬炼了。 虽然这种东淬炼一块骨骼、西淬炼一块骨骼的练法,会导致骨骼不均衡,令他的实力在短时间下降,但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而且张楚仔细思量了一番后,觉得这种一次性淬炼十几块骨骼的练法,不失为一条加快八品练髓进度的捷径。 一条只有他能走的捷径。 八品武者淬炼骨骼的过程,是一个水滴穿石的水磨功夫。 比如淬炼一节指骨,并不是将全身血气一次性透过指骨上的裂痕注入到骨髓中。 那么庞大的血气,一次涌进去,轻则把骨髓搅成豆腐渣,切实的感受一把什么叫真正的“痛入骨髓”。 重者直接把整节指骨震成粉碎,从此永远的失去这节指骨。 练髓,是让这节被震裂的指骨一直处于血气的包围中,让血气一丝一丝的透过裂痕往骨质、骨髓里渗,骨质、骨髓会不断消耗这股同源的血气,增强骨质密度、增强骨髓的各项机能,从而达到练髓的目的。 血气涌进指骨的过程,也就是血气消耗的过程。 包围指骨的血气每消耗一丝,武者就要从自身的血气运转中,分出一丝补充到指骨周围,等到自身血气消耗过半,就得停止淬炼,等到自身血气恢复后再继续淬炼,一直这节骨骼淬炼完毕。 既然包裹指骨的血气,只是一部分,也就是说,在淬炼这一节指骨的时候,体内还有很大一部分血气,在充当着预备队的角色。 假定包裹一节指骨需要的血气,只占到一个八品武者体内血气总量的二十分之一。 那么,这个八品武者是不是可以将自身的血气分成二十份,留下十份蕴养肉身筋骨,剩下的十份,同时淬炼十节指骨呢? 当然,这个假设对这些世界的八品武者而言,是不成立的。 真有八品武者敢这么练,铁定把自己练废,终老于八品,无望七品。 人体自身是有愈合力的,被震裂的骨骼,即使没有血气滋养它也会自动慢慢愈合。 而同时淬炼多块骨骼,会导致淬炼不成功,无论是骨质,还是骨髓,都没有得到本质上的增强。 因为没有任何武者,顶得住同时淬炼多块骨骼的消耗。 淬炼不成功,骨骼又自动愈合了,怎么半? 再震裂骨骼,接着淬炼? 且不说这样干是不是事倍功半,单说这到底是第二次淬炼,还是第一次淬炼? 算第一次淬炼吧,强度超了。 算第二次淬炼吧,强度又不够。 全身骨骼无法浑然一体,怎么晋升七品? 唯一的例外,就是张楚。 他只要愿意,他的血气是能顶得同时淬炼多块骨骼的消耗的。 怎么顶? 假定的他包裹五块骨骼的血气,占到他全身血气总量的三成。 他只要保证剩下七成血气,一直保持在七成就行了。 怎么保持? 嗑药! 嗑药! 一直嗑药! 每个时辰嗑一条老山参顶不住。 那就每半个时辰嗑一条! 如果每半个小时嗑一条还顶不住。 那就每隔一刻钟嗑一条! 老山参吃腻了,还可以换换口味吃上几百斤鸡鸭鱼肉啥的! 睡觉? 一天留两个时辰以桩功代替睡眠,效果更好! 哪个八品武者,能保持每天十个时辰的练髓强度? 恐怕也只能梦里能…… 这么干,除了人有点遭罪之外,也就是有点伤钱了。 嗯,其实也不是多伤,也就是他一天的消耗,可能抵得上数十个八品练髓的日常消耗。 以金钱换时间。 比如侯君棠,他是去年晋升的七品,而且还是一次练髓的七品。 而他五年前创立青龙帮时,已经是八品。 也就是说,他在整个青龙帮的供养下,足足花了四年的时间才生生磨上七品。 他真实的练髓时间,可能还不止四年,因为以侯君棠的年级来算,他不太可能是四年前才进的八品。 而张楚若是不计消耗的练髓,他最迟明年二月份就能完成八品的一次淬炼。 这个时间是能够通过大致的计算,算到的。 人体有二百零六块骨骼,张楚已经淬炼了双臂加一条腿,共九十五块骨骼,还剩下一百一十一块骨骼。 以他平均每一轮练五块,每一轮平均用时八天来计算,合计一百七十六天,五个半月。 这是最迟…… 他若不计代价,一轮不可能只淬炼五块骨骼,保持每天十个时辰的淬炼强度,哪怕是淬炼一根大腿骨也用不了八天! 张楚自己计算了一下。 他之前练髓速度也是每天十个时辰,但只是淬炼一块骨骼。 消耗是每个月三千两。 如果翻上五倍,每个月就是…… “一万五千两。” 张楚沉默了一会儿,随即眼神身就泛起一抹狠色。 干了! 氪金改命! …… 换做以前的张楚,他肯定不会这么干。 他本质上就是个五谷不分、四肢不勤、好逸恶劳的富二代,不是武痴。 他练武的初衷,只是为了挣更多的钱。 而不是挣钱,为了更好的练武。 这就好比玩游戏氪金。 有的玩家玩游戏,是享受在游戏里欺凌霸道的感觉,只要能砍穷人,不介意氪金,玩个游戏砸进去几十万、几百万的土豪,大有人在。 而职业玩家玩游戏,是为了搬砖挣钱,或许也会氪金,但氪金是为了搬更多的砖、挣更多的钱,而不是为了享受什么砍穷人的欺凌霸道快感。 两者的游戏的初衷都不一样,就决定了他们在对待氪金这个问题的态度会不一样。 张楚以前练武,是了为挣钱。 所以他不介意每个月拿三千两嗑药支持自己武道修行,以他现在的收入水平,三千两并不多,而且他的武道境界高了之后,能挣到更多的三千两。 那时的他,不会不计成本的去练武。 但接连经历了两个七品对他出手后,他会了。 不是他突然发现练武其乐无穷,变成武痴了。 而是他想争一口气。 他要告诉所有人,谁踩了他,他一定会踩回去! 不管是谁! 求订阅+7月加更细则(不看原地自爆) 先做总结吧,更新后续送上。 这个月更新18万字,有请假,无断更,起点全勤为证。 最近这两个月,对风云而言,不是太愉快的两个月,上个月因为长辈逝世,在乡下熬了四五天,整个人是懵的,这个月又因为家里的火锅店开张,和表妹的婚礼,东奔西跑,元气大伤,恶性循环下,风云最近码字的时间,基本上都在凌晨,想调整都没办法调整。 好在没有断更,欠下的章节也不多。 月票加更,风云已经加到570张月票,现在有703张月票,按照12点前720张月票收官,本月月票加更还欠五章,再加上风云去参加婚礼那天请假的两章保底,本月欠更七章……顺便吐槽一句,流年你坑我,30张月票加一更,也太坑了叭。 这七章这个月是还不上了,下个月一定还上。 风云在这里想求一下订阅。 之前一直没求,是因为风云老爷们已经很给支持风云了,10:1的收订比,在整个起点估计也不多见, 但最近经历的事情有点多,风云想厚颜求一波。 风云是个大龄宅男。 今年28,单身狗一只。 说这个不是为了卖惨。 风云从没觉得自己是单身狗就惨…… 相反,风云一直都很享受单身狗的状态,不要碧莲的说,虽然我28了,但我觉得我还是个宝宝! 一个月能有两三千块钱,够喝肥宅快乐水、够吃外卖、够偶尔去网吧吃两把鸡,要是还有余钱能出去跟朋友喝顿大酒,那简直就是生活乐无边了。 风云是什么时候觉得,自己必须长大,必须要承担起一个男人的责任了呢? 风云不记得了。 或许是爸妈的白头发越来越多了。 或许是身边成家立业的同龄人越来越多了。 或许是听到老爸说起自己越来越像爷爷老去的模样。 风云不能再咸鱼下去了。 所以在这里风云非常厚颜的拜托在外站看这本书的老爷们,能够来起点订阅一波,支持一下风云。 养书的老爷们,也能开一下自动,风云会继续保证质量,绝对不会白白浪费老爷们的起点币。 这对风云真的非常非常的重要。 订阅求完了,咱们再来说说下个月的加更细则。 下个月,咱们施行双重加更制。 每天保底两更。 100张月票加一更。 两万赏加一更(单人累计)。 嗯,暂定吧……讲真,风云现在一看到老爷们投月票的提示,心头就怕。 上个月装的比,这个月算是脸都被打肿了(手动捂脸哭)。 所以,后边要是吃不住,风云求饶,老爷们一定要高抬贵手啊。(拱手) 就酱紫,风云码字去了。 第198章 乌氏的人情 黄昏时分,乌潜渊来了。 他没让小厮跟着,一手提着一个锦盒溜溜达达的跨入张楚的卧房。 “真是太不好意思了,还让你老人家亲自跑一趟。” 嗑了几条老山参,张楚的精神好多了,还有精力调侃他。 乌潜渊不用他招呼,随手扯了一把椅子就坐下,听着他阴阳怪气儿的话语“嘁”了一声,没好气儿的说:“就你怪话多!” 张楚“呵呵”的笑。 乌潜渊理了理锦袍的下拜,慢条斯理的问道:“怎么样,这次吃了这么大亏,心头有什么想法吗?” “还能有什么想法。” 张楚笑了笑,“势不如人、技也不如人,打碎了牙齿和血吞呗。” 乌潜渊奇异的打量他:“这不太像是你的性子啊,不过你这次惹的是那路神仙?怎么连我乌氏都招惹不起?” 张楚惊讶的问道:“你查过这事儿?” 乌潜渊低叹了一口气:“我是想查啊,结果人都还没派出去,就被我二叔给挡了回来。” 他说话的时候,眼神中有着些许愧疚,似乎在为帮不上张楚而自责。 见他这模样,张楚心头还是有些触动的。 但他一张口,怪话就又来了:“你能有这孝心,老夫心头甚至欣慰!” “狗嘴吐不出金玉牙!” 乌潜渊气恼的恨不得揍他两拳,以他的修养又怼不回去,只能低喝道:“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行行行,我好好说话。” 见他快恼了,张楚不闹了,正色道:“这事儿很麻烦,你别沾手!” 他没告诉乌潜渊,这事儿其实还是他乌氏的锅。 因为告诉他也没意义。 乌潜渊现在还代表不了乌氏,乌氏也不可能为了他张楚去跟顾雄死磕。 如果乌氏敢动顾雄,也就不会有前番城东交货那一系列后续了。 乌潜渊沉默了一会儿。 张楚任他沉默。 人总是要受点挫折,才能长大的,特别是乌潜渊这种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天之骄子,必须要认识到自己的家世并不是无所不能的,才能长大。 两人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乌潜渊主动开的口。 “成吧,这事儿你自己看着办吧,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这可你是自己说的,眼下我就有一个事儿,要找你帮忙。” 张楚笑道:“我需要一批山参,你能不能找你家负责药材生意的执事,帮我在各郡扫货?” 山参这种玩意儿,是有钱人才消耗得起的高端补品,寻常的药铺能备上十来条已经算是阔气的。 他后边需要的山参着实太多了,锦天府又只有这么大,继续在锦天府扫货,时间长了肯定会引来有心人的查探。 而乌氏的生意遍及玄北、燕北二州,由乌氏出面到各郡扫货,量小了,也就没那么引人注目了。 “多少?” 乌潜渊语态轻松。 “每个月一千条,品相不重要,残次品也无所谓,但年份不能低于五年。” 张楚说道。 他是按照每半个时辰嗑一条来计算。 每天二十四条,一个月就是七百二十条,多的留作备用。 乌潜渊惊讶了一下,难得内涵了他一把:“老二啊,我知道弟妹如花似玉,但你还是要节制啊,色是刮骨刀啊!” 皮果然是一传染病。 张楚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道:“说正事儿呢!” “哈哈哈,小事一桩!” 到底是乌氏大少,口气大的惊人:“不就是每个月一千条山参么,包在我身上,保管给你拿最低价。” 张楚点头:“那这事儿就拜托你了……你可得替我保密,不能让别人知道这批山参是我要的。” 他怕乌潜渊没把这他话听进去,还多强调了一句:“最好连你家里的人,都不要让他们知道,人多嘴杂,防不住有心人探听消息。” 听他说得郑重,乌潜渊认真的点了点头,道:“放心吧,我亲自经手,保证不会让别人知道。” 天色渐晚,乌潜渊起身告辞:“行了,你歇着吧,我就先回去了……对了,这两份礼物,一份是我的,一份儿是我二叔托我给你带来的。” 他指了指放在桌上的两个锦盒。 张楚坐在床上向他拱手:“代我感谢乌世叔。” 乌潜渊一摆手,转身出门。 但他刚出门,又倒了回来,拍着额头说:“瞧我这记性……来时我二叔托我给你带话,他前两日与聂世叔饮宴时,曾听聂世叔说过你四联帮,说你四联帮乃是锦天府的帮派楷模,其他城区的帮派该向你四联帮学习。” 张楚愣了愣,问道:“你说的是……郡尉聂大人?” 乌潜渊:“不然还能有谁?” “你歇着吧,我回去了。” 他朝张楚挥了挥手,转身出去了。 张楚坐上床上,沉吟了许久,总觉得乌潜渊他二叔乌元伟托他带来的话,很有深意。 他琢磨着,那番话不太可能是聂犇说的。 聂犇是官。 而他,是贼。 无论锦天府的帮派和聂犇之间,有多少不可告人的PY交易,他堂堂郡尉,都不可能在公开场合赞赏他四联帮,哪怕四联帮给他送钱送得他真的很爽。 这就跟他去拜见侯君棠,必须得走后门是一个道理。 这话既然不可能是聂犇说的。 那乌元伟托乌潜渊给他带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张楚琢磨了很久,渐渐的琢磨出一点儿味儿。 “难不成,他的意思是‘郡尉那边的压力我给你顶着,你尽管放开手脚向其他城区扩张’?” 这了这个意思,他想不出,乌元伟这番话,还能有什么其他意思。 张楚心头举棋不定。 乌氏能顶住聂犇的压力么? 从前番乌氏搞陆安狄的雷霆手段来看,是能顶住的。 关键是乌氏,为什么要替他顶住聂犇的压力? 乌潜渊是乌潜渊,乌氏是乌氏。 他和乌潜渊能谈交情,和乌氏就只能谈利益。 难道就凭他接了顾雄一刀,乌氏就还这么大一个人情给他? 张楚觉得不太可能。 乌氏是生意人,不是善人。 做生意,讲究的是一本万利。 乌氏拿这么大一个人情给他,必然是想得到更多! 虽然张楚想不出,以他乌氏的势力,有什么事是需要他这种小人物跑腿儿的。 张楚思量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接下乌氏的人情。 也是不得不接。 接了,以后或许会还一个更大的人情给乌氏。 不接,他和乌氏的关系立马就会破裂! 当然,最重要的,他已经做好准备向南城进军,乌氏这时候送这个人情给他,无异于瞌睡来了有人递枕头。 第199章 知耻而后勇 晚来风急。 秋风打着璇儿,涌进空荡荡的青龙堂大堂,发出“呜呜”的低鸣。 两名青龙堂的值守帮众入内,一一点亮的大堂两侧的灯幢。 明亮的光芒照亮了坐在堂上,伏案奋笔急书的骡子。 他身前铺开了一张一尺见方的白纸,上边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的写满人名,粗略不一看,不下一百之数。 许多人名后边,都用朱笔作了批注。 有的写着“鸩杀”。 有的写着“刺杀”。 还有的写着“围杀”。 但不下半数人名后边,还是空荡荡的。 良久,骡子搁下笔,重头整理了一遍这些人名,整理到一半,他揉了揉酸涩难耐的双眼,眼睛里的血丝,更多了。 谁都不知道,他已经五天五夜没合眼了。 自八月十五那晚开始,他就开始了一天十二个时辰连轴转。 尽起武定郡所有血影卫人手疯狂收集和顾雄有关的一切消息。 尽起锦天府所有血影卫人手疯狂收集所有帮派的动向。 虽然他知道,这些都是徒劳。 但若不做点什么,他会忍不住的插自己两刀。 大哥不怪他,是在给他机会。 这件事他自己心理清楚。 跃马寨距离锦天府不到三百里,沿途要路过两个血影卫布下的据点。 为什么顾雄进了锦天府,他却一点风声都没收到? 松懈了。 他松懈了。 他手下血影卫弟兄们也松懈了。 就因为他们松懈了。 大哥断了十四根骨头! 四联帮丢了两块地盘! 死了二百八十七个弟兄! 就因为他们的松懈了。 大哥那么的相信他。 血影卫这样的利器全权交给他打理,对外还给了他一个青龙堂堂主的头衔。 自己就这样的回报大哥的? “啪!” 骡子面无表情的甩了自己一个耳光。 这一耳光是那么的用力。 扇得他嘴角都溢出了一丝鲜血。 但麻木的痛觉,却赶不走五天五夜未合眼的困倦。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那些后边没有朱笔字迹的名字上,脑子开始隐隐作痛。 这些南城的帮派大哥并不好对付。 血影卫安插在那些大哥身边的人手,大部分都还没混到他们的近身位子上。 现在就动用他们刺杀这些大哥,困难重重。 太仓促了 若是能再给他一年不,半年的时间! 他就能将那些人手,一一安插到那些大哥的近身位子上。 届时,单凭血影卫这一支人马,都能兵不血刃的拿下整个南城! 可再困难,再仓促,大哥开口了,他就必须得执行。 执行得了要执行。 执行不了创造条件也要执行。 他已经犯过一次错,绝不会再犯第二次错! 夜色渐深。 李正踏着暮色,走进白虎堂。 他的步履很沉重,两条膀子肿胀得宛如猪腿一般。 大哥说劈两千刀。 他就劈两千刀。 少一刀都是不两千刀。 大哥说得对,连鞍马市场都没守住,自己还有什么脸去见他? 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废物。 他不想当废物。 “堂主。” 白虎堂内值守的一干帮众迎上来,向他行礼。 李正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堂口,嘶哑的说道:“召集堂口所有人集合,一炷香未到者,三刀六洞!” 他的语气中没什么力量,好似这晚风一般轻飘飘的。 但向他行礼的众多白虎堂值守帮众却是脸色猛变,躬身回了一声“是”,然后就发疯了一般的冲了出去。 如果说张楚御下,是胡萝卜加大棒,恩威并施。 那李正御下,就只有一根狼牙大棒,一威到底。 白虎堂是一个病态的堂口。 能在白虎堂站住脚的,无一不是心狠手辣的杀胚。 而李正,无疑是最心狠、最手辣的一个。 李正疲惫在大堂前的台阶上坐下,朝身侧的近身小弟扬了扬下巴:“点香。” “是,堂主。” 一点火光,在晚风中分外的明亮。 不多时,一个个白虎堂帮众就提着刀子手忙脚乱的滚进了白虎堂。 其中有一身酒气。 有脸上到处都是红艳艳唇印儿。 不用想也知道,这些人临来前在干嘛。 他们远远的望见了坐在台阶上的自家堂主,吱都不敢吱声一声,乖乖的跑到他面前站好。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人越来越多。 然而依然只有急促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仿佛庭院里这一片黑压压的人群,全是哑巴。 李正看都没看他们一眼,他一手托着下巴,瞳孔没有焦距的遥望着阴云密布的昏暗天空。 最后一点火星的熄灭。 李正的目光终于落到了黑压压的人群上:“各香主点卯。” 人群一阵骚动后,副堂主孙四上前,恭声道:“禀堂主,白虎堂一百八十四人,尽数到齐,无一缺席。” “很好!” 李正点了点头:“分成两组,持竹刀,对劈两千刀。” 他没解释,为什么突然召集他们,要他们持竹刀对劈。 孙四不想问、也不敢问,甚至都不敢迟疑几秒钟时间去思考。 李正的话音刚落,他便毫不犹豫的一弯腰,道:“是,堂主!” 他转身:“听我命令” 白虎堂一百八十四号帮众,在孙四的指挥下,迅速分成两队。 李正的近身小弟们,从取来两百把竹篾绞成的竹刀,分发每一个堂中弟兄的手上。 连带他们自己,也分成两队,互相持刀对劈。 李正坐在台阶上,目光慢慢从他们身上扫过。 他这个堂主是废物。 那白虎堂所有人,就都是废物。 废物,是不配睡觉的! 张府后的空地上。 大熊不习惯的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头皮,走到和他一般高的桶形大铁锅前。 大铁锅下的柴火已经退出灶堂,但余温依然烤得大铁锅热力惊人。 “开始吧!” 他对身侧的近身小弟打了一招呼,随即就将自己扒得赤条条的,慢慢翻进大铁锅里。 他的脚底板踩在铁锅里的铁砂上,发出“嘶嘶”的声音,就像是肉块滑进油锅时发出的声音。 疼吗? 肯定是的疼的。 钻心的疼。 但大哥都扛得住,他就也能扛住! 大哥当时可是烧着火跳进铁锅里的。 “快来!” 他咬着牙,神色狰狞的朝桶外的近身小弟吼道。 他的近身小弟连忙抓起大铲子,爬上大铁锅旁边的人形梯,从铁锅里舀起一颗颗滚烫的铁砂从自家大哥的头顶上浇下。 “哗啦啦” 铁珠顺着大熊黝黑的皮肤滚落。 大熊一声不吭的拼命催动血气运转。 第200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补1) 自第二日开始,区县八舵的人手就开始进入锦天府了。 他们化整为零,混在商队里,乔装成樵夫、农夫,分批混进锦天府。 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三天后,八支分舵拢共八百人齐聚梧桐里。 以四联帮对梧桐里的掌控力,没有任何势力能在梧桐里发现这批人手的存在。 就算是郡衙也不行! 当天晚上,李正去一趟八百人的藏身地。 这八百的所有骨干,本身就是从他白虎堂拆分下去的原血刀队老油条。 他们每一个都非常熟悉李正的脾性,哪怕是下到区县作威作福了半年,也没有任何人敢在李正面前装比。 所以,没有发生任何诸如装比打脸、下马威之类的不愉快事件。 李正非常顺利的接过了这批人手的掌控权。 就好像,这批人一直都是他白虎堂的人。 直到这时,李正才陡然明悟大哥以四联帮为模子,搭建区县八舵架构的用意。 为的,就是百川归海的这一天啊! 没有张楚的四联帮,就是一只无头苍蝇。 上到四大堂主。 下到最底层的“义”字辈跑腿门徒。 没一个稳得住阵脚。 完全没有一个大帮派应该有的风范。 但自从张楚苏醒的那一刻。 四联帮一下子就稳了下来。 腰不酸了、腿不痛了,一口气上五楼都不费劲儿了。 哪怕四联帮还处于四面楚歌的境地。 哪怕张楚还连床都下不了。 但他们就觉得没啥大问题了。 这就是一个成熟领袖的个人魅力。 张楚从一个杂碎汤摊子,一步一步打下偌大四联帮,无疑是有这种魅力的。 四联帮四平八稳了。 四联帮开始紧锣密鼓的准备A回去了。 在张楚昏迷期间,攻打过四联帮的所有帮派,都开始慌了。 长乐帮第二天就吹吹打打、大张旗鼓的把银子送到了四联帮总舵。 就差举一面白旗,上边再写上一句:爸爸饶命,儿子服了。 很不要碧莲是不是? 三河堂、磐石帮、大刀会连不要碧莲的机会都没有! 长乐帮认怂认得这么干脆,一下子就让这三大帮派变得十分尴尬。 他们可是现在都还盘踞在城西的鞍马市场和打柴胡同。 退回南城? 他们抢了四联帮的地盘,杀了四联帮那么多人,退回南城,张楚就会放过他们吗? 放过他们,他张楚还是张楚吗? 不退? 在城西跟张楚干仗,那不是头铁吗? 以前城西那么多帮派,那么多大佬,都全被张楚给整死了,他们的命比那些帮派大佬硬吗? 他们试图派人来拜见张楚,企图以和长乐帮等同的条件,求张楚放他们一马。 但他们的人前脚踏入梧桐里,后脚就被人砍了脑壳。 血糊糊的脑袋扔回他们在鞍马市场和打柴胡同的据点,不知道吓得多少人膀胱一颤。 这,这,这是要不死不休啊! 一时之间,南城所有帮派都人心惶惶。 包括那些没踏足城西的南城帮派,都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三河堂、磐石帮、大刀会,已经是南城最强的三大帮派。 他们要是完蛋了,四联帮能放过南城这块肥肉吗? 会放过,他张楚还是张楚吗? 张楚会放过他们吗? 这么白痴的问题,张楚想都没想过。 包括长乐帮,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长乐帮第一个趁火打劫,一万两白银就想买回和平? 天真! 真当他张楚是仨瓜俩枣就能打发的叫花子么? 一万两白银,只够他长乐帮多活一段时间! 张楚脑子很清明。 他知道,四联帮的确是锦天府第一帮。 但在不能暴露区县分舵的情况下,双线作战必崩。 收一万两白银,安抚住一个北城的帮派。 等收拾完南城,再回过头来打北城,岂不美滋滋? 他安心在家养伤。 第二天,他就能下地了。 第三天,他就能挥刀了。 第四天,他自觉实力已经恢复了八成。 在他养伤的期间之内,血影卫传递到他这儿消息,就如同雪片一般。 南城各大帮派的动向。 北城各大帮派的动向。 城东各大帮派的动向。 张楚足不出户,总揽全局,洞若观火。 除了血影卫传递过来的消息,还有许多人拐弯抹角的托人来找他说情。 比如郑屠户,就傻戳戳的被三河堂支到他跟前,给他和三河堂堂主的女儿说媒,气的知秋恨不得拿起笤帚赶这老货出门。 到四天,连侯君棠都亲自来了。 他打着探病的旗号,但和张楚闲聊时,明里暗里都示意他回收城西就罢手。 张楚陪着侯君棠打了一套太极拳,明里暗里的告诉他:罢手,不可能,吃了我的,我不但要他吐出来,我还要拿他下油锅,烹了饱餐一顿! 侯君棠走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 以他的身份,亲自来找张楚求情,不可谓不是给张楚面子。 但张楚却没给他面子。 若是其他事,张楚肯定会给他面子。 不冲他郡贼曹的身份,就论当初他为青龙帮帮主时的情分,他也会给。 但这个事,他给不了。 既因为那些帮派趁火打劫,不整死他们,张楚咽不下这口气。 也因为侯君棠来说情的目的,本身就不单纯。 侯君棠和那些帮派,除了钱,还能有什么交情? 四联帮吞并了他们,他们侯君棠送的那份钱,四联帮只会送得更多。 这一点,侯君棠不会不明白。 但他还是来了。 为什么? 还不是看他张楚和乌氏搭上关系了,怕他再吞并掉南城,彻底脱离他这位郡贼曹大人的控制! 我拿你亲哥,你却拿我当表弟? 这也就罢了。 屁股决定脑袋。 侯君棠现在是郡贼曹,他能有这种想法,张楚还是能理解。 但你侯君棠干这种事儿,心头对他张楚就没一丝丝歉意? 你哪怕是休书一封,派人送到他面前,他也能自我安慰。 但他却顶着一张郡贼曹的脸,亲自来了。 这已经是彻底不顾当初那点情份了。 第五日。 张楚用力的按压断骨处,只觉得隐隐还有丝丝痛楚,但已经非常轻微了。 他自忖,只要不与八品武者进行长时间的缠斗,应无大碍。 到这一天,骡子的所有布置都已经就位。 李正也已经将区县那八百人手整编完毕。 是时候收账了! 晌午后,他在知秋的服侍下换上一身纯黑色劲装,拿起惊云,踏出了家门。 当熟悉的风铃声随着马车的前行,在梧桐里内响起时,整个城西,都活了。 第201章 斩首 张楚步入四联帮总舵大堂,拄着惊云落座。 李正、骡子、大熊站在堂下,静候命令。 张楚看想骡子:“准备就绪了么?” 双眼红得像兔子一般的骡子,躬身一揖到底:“就等您下令了。” 张楚沉默了片刻,淡淡的说:“那就开始吧!” “是!” 骡子一揖到底。 片刻后,波澜胡同一家商铺开业,放起了鞭炮。 “啪啪啪……” 喜庆的鞭炮声,传入了紧临波澜胡同的南城。 隐藏在南城各大帮派的血影卫间谍们,听到鞭炮声纷纷动了起来。 …… 赵山河愁眉不展的坐在三河堂总舵大堂上。 他是三河堂堂主。 三河堂名之为堂,实际上却是南城第一大帮派,把持着南城码头,锦天府运河上的漕运生意,半数以上都要经过他的手,南城半数以上的帮派,都要靠他给饭吃。 放在以前,他不惧锦天府任何帮派! 管你是城西八门帮,还是北城长乐帮、城东青虹帮,只要进了他南城,就得看他赵山河的眼色行事! 现在不一样了。 四联帮太强了。 强到让他害怕。 锦天府的历史上,从未出现过体量这大的帮派! 而四联帮将白虎堂堂口设在波澜胡同,进军南城的意图又太明显了。 如果说,北城长乐帮进攻城西,是本着有枣没枣打他三杆子的想法。 那他联合磐石帮和大刀会进攻城西,不过是以攻代守。 谁都没想到,没了张楚坐镇的四联帮,竟然还能顶住他们南城三大帮派的联手进攻。 谁都没想到,张楚竟然会醒得这么快。 谁都没想到,北城的长乐帮会怂得这么干脆。 他现在是进退两难。 城西的风声,已经越来越紧了,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就在赵山河徘徊于是战还是退的时候,一个面熟的小弟端着茶碗的进入大堂。 赵山河扫了一眼来人,没在意,随口问道:“怎么是你,胡子呢?” “堂主,胡子哥有事儿出去了,命小的给您送茶上来!” “多事之秋,让他早点滚回来,不要到处乱跑!” 赵山河不悦的训斥了一句,然后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气,“你下去吧!” “是,堂主。” 送茶水的小弟出去后没多久,又一个面熟的小弟快步走进来,“禀堂主,胡子哥收到风,四联帮张楚,伤愈回归四联帮总舵!” 赵山河闻言,心头“咯噔”了一声。 张楚伤愈了? 这么快? 的这个消息太过沉重,沉重得赵山河都没发现,这名小弟并不是跟胡子的。 帮派规模大了,做帮主的哪能所有小弟都认识? 他皱着眉头紧急思考对策,忽然,他眼前一黑,坐在虎皮大椅上的身子不受控制的往前一栽。 就在这时,立下堂下的小弟突然一个箭步上前,一手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在腰后一抓。 下一秒。 雪光一闪。 一把匕首捅进了赵山河的心脏,使劲儿翻绞、翻绞,殷红的鲜血好似泉水一般不要钱的往外涌。 赵山河的瞳孔一下子就缩成了针尖大小,他想要一掌震开这个犯上作乱的二五仔,但往日开碑裂石只是等闲的双掌,此刻却重如千钧。 匕首还在翻绞。 赵山河的眼前越来越黑,就有一个无尽深渊,从头笼罩而下。 他是八品武者。 但并不是每一个八品武者都刀枪不入。 赵山河不是秃头大佬。 片刻后,小弟退出大堂,顺手带上了大堂的门。 “堂主说他想要休息一会儿,让我们不要进去打扰他!” 小弟笑呵呵的对把守在大门两侧的三河堂帮众说道。 两名近在咫尺的三河堂帮众,都未发下堂内的异动。 不怪他们不警惕。 他们的堂主也是靠武力打天下的英豪,一手奔雷掌,在南城所向披靡、无人可挡。 谁能想到,这样的强者,会死的这般无声无息呢? 谁又能想到,身前这个笑嘻嘻弟兄,会是其他帮派的间谍呢? 安插间谍这种操作,在锦天府的帮派内斗中,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他们毕竟不认识梁朝伟和刘德华。 …… “还有多远?” 一脸络腮胡的胡子不满推了一把的身侧小弟,“你小子到底看清楚了么?” 他是赵山河的近身队长,对赵山河忠心不二,一手“乱披风”刀法,势如疯虎,一经施展,等闲的九品武者,根本近不了他的身,乃是三河堂第一悍将。 “胡子哥,就在前边儿!” 被他推了一把的小弟,诚惶诚恐的强笑道:“属下哪敢骗您,属下打听过,这位小娘子是临江县来锦天府投奔亲戚的……那身段儿,吸溜!” 小弟双手比着葫芦形,狠狠的吸了一口唾沫。 胡子瞧得欲火焚身,又不由的推他一把,“愣得多话,赶紧带路,老子喝了头汤,你也能尝尝甜头。” 这一行,就他们两个人。 胡子不饮酒、不好赌,唯爱人妻,这些年,干过不少奸人妻室、杀人全家的天理不容勾当,若不是有赵山河给他擦屁股,掩盖这些恶事,只怕早就闹到满城风雨了。 连三河堂内部,都没有多少人知晓自家堂口的头号猛人,竟然有这种下三滥的癖好。 这种私密的癖好,他当然不能带上许多人随行。 若是传到堂主的耳中,又会骂他。 二人穿进一条狭窄的后巷,停在了一间寻常的木楼前。 “胡子哥,就是这儿了!” 领路的小弟指了指这户人家,“属下今早上,亲眼看到那位小娘子进去的。” 胡子心痒难耐,上前就要踢门。 小弟却慌忙拦住他,满脸淫笑的从怀中摸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拇指大的褐色丹药:“胡子哥,这是属下从一个相熟的龟公哪里求的好东西……嘿嘿嘿,您懂的!” “行家啊!” 胡子眼神一亮,劈手夺过丹药,想也不想的扔进嘴里吞了,末了还十分赞赏的拍了拍这名小弟的肩头:“你很不错,回头看中了什么好位子,告诉哥,哥安排你上位!” 小弟狂喜的揖到底,“多谢胡子哥、多谢胡子哥。” “替我望风,如果有人跑出来,替我了结了他!” 胡子解下腰间的钢刀,递给小弟。 小弟接过钢刀,一脸坚定的道:“您尽管进去爽,属下保证不会让任何人打扰到您的性致!” 胡子哥那还按压得住心头欲火,冲上前一脚踹开的木门,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还没等他看清楚屋内的情景,就见数盆褐色的液体迎面泼来。 毫无防备的胡子,当场就被泼了正着。 “啊!” “滋滋。” 凄厉的哀嚎声,混合着肉块滑落油锅的声音响起。 是滚油! “刀来!刀来!” 胡子狂怒的咆哮道。 然而门外小弟却是无动于衷,只是抱着钢刀的冷漠的望着后巷外。 第202章 一夜覆南城 张楚坐在四联帮总舵大堂上,两条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座椅扶手。 一条条消息从南城个个角落汇聚到他的手上。 “三河堂堂主赵山河,死!” “三河堂胡勇,死” “磐石帮帮主段开山,死!” “大刀会会长秦一刀,行刺失败。” 血影卫的进展十分顺利。 大多数行动都成功了,只有极少数失败了。 张楚知道,这次的行动能这么顺利,并非是一夕之功。 而是血影卫战战兢兢经营大半年,积累下的底蕴。 厚积薄发,无外如是。 所有的信息汇聚到张楚这里,在他心头形成了一个南城沙盘,一个个旗子,或被拔掉,或被放大。 不知过多久,张楚终于说话了。 “李正,率领白虎堂,收回鞍马市场和打柴胡同鸡犬不留!” 李正嘬着牙花子,眼神中燃烧着疯狂的杀意:“是,帮主您等俺的好消息罢!” 他转身大步往总舵大堂外行去,身后鲜红披风,飘荡如血海。 张楚:“大熊,率领玄武堂封锁南城往外的所有通道!” 大熊躬身领命:“是,帮主!” 大熊转身小跑着往外行去,不多时,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就传进了大堂中。 张楚最后望向骡子:“接应完成任务的血影卫弟兄们回城西,一个个送到不夜坊,好酒好肉好女人的放松三日,替我转告他们,我张楚感谢他们对四联帮做出的贡献。” “此次过后,他们可以自行选择出不出任务,若不是不愿意继续出任务,还可以选择转入四大堂口、区县八舵,任香主,继续留在血影卫也行,做教官!” 骡子心下一暖,知道大哥还是那个大哥, “是,楚爷。” “下去吧,有消息立刻禀报给我,对了,注意秦一刀的动向,一旦他有离开南城的迹象,立刻报给我!” “属下明白!” 鞍马市场。 “哈哈哈哈” 李正狂笑着,一马当先撞入三河堂的帮众当中,将一把门板大刀挥舞得如同长鞭一般,手下无一合之将,所过之处,全是肢体分离的残尸。 近千白虎堂帮众跟在他身后,竟只能的捡点漏网之鱼,还得放着被他误伤。 三河堂乃是南城第一帮,三河堂的帮众们,自不是一触即溃的乌合之众。 面对好似下山猛虎一般的白虎堂,他们前赴后继的往上压,企图挡住白虎堂进攻的脚步,给总舵的支援争取时间。 然而他们失望了。 他们那位名震南城的堂主赵山河没来。 一把钢刀凶威风赫赫的胡子哥也没来。 他们节节败退。 他们伤亡惨重。 他们终于溃败了。 他们被白虎堂一路追杀。 当盘踞在打柴胡同的磐石帮和大刀会赶到时,三河堂已经全军覆没。 李正远远的望见了磐石帮和大刀会的帮派联军,甩了甩门板大刀上的血珠子,大笑道:“来得好,省了老子一段脚程弟兄们,跟老子剁了他们! 他再次一马当先的迎着磐石帮和大刀会的联军冲了上去,杀得兴起的白虎堂帮众们,也扔下一地尸体鬼哭狼嚎的跟着自家堂主扑上了上去。 玄武堂三百条彪形大汉,拿着大刀往南城通常城中心和城东的几条通道一摆,南城所有帮派登时大乱! 玄武堂和白虎堂不同。 白虎堂是四联帮之矛,玄武堂是四联帮之盾。 白虎堂选拔人手的门槛极低。 不在乎年龄,也不在乎身高体重。 只要你敢杀人! 只要你杀得了人! 李正就敢收! 而玄武堂选拔人手的门槛,已经不能算是高了,而是苛刻! 年级太小或太长,不要! 身高低于七尺,不要! 体重低于一百四十斤,不要! 这么一层一层的筛选下来,进入玄武堂的,就没一个面黄肌瘦的小男人,个个都是虎背熊腰的彪形大大汉。 而且玄武堂的日常训练与白虎堂也不一样。 白虎堂日常训练,以练习砍人没主。 没有任何固定的套路,就是每天挥刀劈砍木桩,哪怕是瞎几把砍,每天几百刀砍下来,也总会有些心得,这般训练出来的人手,干啥啥不成,唯有抡刀子砍人,个顶个的麻利! 而玄武堂的日常训练,则以负重训练为主、马步桩功为辅。 大熊这么训练的目的也很简单:你可以什么都不会,只要让你站住的时候,你脚下能像生了根一样的站住喽,哪怕是一匹马撞在你身上,马可以死,你不能退! 这般训练出来的玄武堂帮众,砍起人来或许没有白虎堂那么麻利,但光卖相,就给人一种渊渟岳峙的感觉! 可以想象,这样的三百条魁梧大汉,堵住南城向外的所有通道,南城的众多帮派,怎么可能不慌? 四联帮这是想干什么? 日落前,白虎堂扫清鞍马市场和打柴胡同的南城三大帮派分支。 张楚说鸡犬不留。 李正就当真一个活口都没留! 保守估计,南城三大帮派,光留在鞍马市场和打柴胡同的,就不下七百人。 期间,见事不对的大刀会会长秦一刀,联合南城诸多帮派多次冲击鞍马市场处,企图支援他们留下在城西的人马。 但都被李正带着白虎堂压了回去! 南城的八品,唯有三河堂堂主赵山河,与磐石帮帮主段开山二人! 而赵山河与段开山已死。 南城再无可以碾压李正之人! 秦一刀是练肌几近大成,还未领悟暗劲的半步八品。 但半步八品也是九品。 他压不住李正。 更何况,李正手下还有杀得兴起的白虎堂相助。 夕阳西下。 夜幕降临。 张楚提着惊云,在白虎堂的簇拥下,进足南城。 这一夜。 南城杀声震天,血流成河 南城所有帮派,都如猪狗一般都被四联帮堵在南城,挨个挨个屠戮。 他们联合反抗。 但没有强势帮派大佬镇场子的联合,只能让他们死的更快。 他们分散,藏到一个个隐秘的据点里。 却也逃不过狗一般的血影卫。 至午夜,南城所有帮派都被四联帮肃清一空。 只余下一些成不了其后的残余,藏身在居民房中。 翌日。 四联帮一夜之间将南城所有帮派屠戮一空的消息传出,整个锦天府都震惊了! 第203章 并南城(补2) 锦天府内的帮派,都知道四联帮很强大。 毕竟是开创了一帮占一大城区先例的大帮派。 但这也没想到,四联帮会强大到可以一夜之间覆灭南城所有帮派的地步! 没有试探。 没有拉锯。 四联帮一动手,便是决战! 一边倒的决战! 太快了。 快到北城和城东的帮派,都措手不及。 他们还想着,等四联帮和南城的帮派打成两败俱伤,再看看能不能当当渔翁呢。 现在好了。 四联帮吞并了南城后,只怕会更加恐怖了! 以后这锦天府帮派界,谁还有资格与他四联帮掰腕子? 没有! 以前都没有! 以后更不有了! 以后锦天府所有帮派,都得看他四联帮的眼色行事。 四联帮心情好了,就扔一块骨头给他们吃。 心情不好,抬手就了捏死他们! 没有谁会愿意,自己头上多出一位大爷。 但不愿意又能怎么办? 跟四联帮干? 趁着四联帮现在刚打下南城立足未稳,攻打四联帮倒是一个不错的时机。 但你看懂南城的那些帮派是怎么覆灭的了么? 没看懂? 没看懂你也敢瞎几把蹦跶? 老寿星上吊,嫌命长啊! 这一次四联帮攻打南城。 以血影卫为主。 白虎堂为辅。 玄武堂再次之。 张楚全程只出过一次手,一刀砍死了半步八品秦一刀。 其他人,都是李正带着白虎堂的人马料理的。 这就是有人有势的好处。 若是他一个人,就算是一两千头猪,他没办法杀完。 猪都会逃命。 更何况是人 四联帮铲平南城所有帮派后,青龙堂和朱雀堂的执事们紧跟着就进驻了南城,开始清点南城的所有帮派生意。 三河堂的漕运声音,当然是重中之中。 其他帮派的生意,诸如磐石帮的石料生意、大刀会的私铁生意,以及一些酒楼、茶馆儿等等蚊子腿儿,四联帮也都没放过,尽数登记造册,安排人手接管。 而四联帮对南城的封锁,持续了三天。 在这三天之内,原南城内但凡有点名气的帮派大哥,都被四联帮一一清点。 死要见尸,活要见人。 许多藏身居民房,躲过了那一夜清点的南城帮派大哥,最终都没能逃过血影卫的追查,被挖出来一刀砍了脑袋。 直到张楚觉得,动用血影卫刺杀南城诸多帮派大哥的后遗症,已经降到最低后,才解开了南城的封锁。 血影卫刺杀南城诸多大哥,本身做得就隐秘,知道得并不多。 再被四联帮这么来来回回的筛查了几遍,那些知道自家堂主、帮主,在开战之初就已经被人做掉的知情人,差不多都死光光了。 哪怕还有那么几条漏网之鱼,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谁能从一场数千人的厮杀中的一两起刺杀行动,推测出血影卫这支幕后黑手来? 真当古人不是包青天就是狄仁杰吗? 张楚坐在四联帮总舵大堂上,一边磕着老山参,一边翻看着一部封皮上写着乱披风三个大字的刀谱。 对他而言,这次攻占南城除了收获了一个城区的地盘和生意之外,最大的收获是得到了十几本各式武道秘籍。 有从三河堂堂主赵山河家中找到的奔雷手秘籍。 有从磐石帮帮主段开山家中翻出的铁掌功秘籍。 还有秦一刀的看家刀法七杀刀刀法、胡勇的乱披风刀法。 皆在其中。 这一批武道秘籍的质量,比前番从各区县搜罗来的众多庄稼把式,高了不止一个层次。 哪怕还比不上天刀门的天霜刀与寒霜诀的层次,也相去不远了。 张楚觉得,消化完这一批武道秘籍,他的武道底蕴将再上一层楼,特别他秦一刀的看家刀法七杀刀,他觉得和天刀门的逆雪一刀斩有点异曲同工之妙的意思,待腾出手来,他准备练一练。 而且有这批武道功法填充他的武库,他之前构思的四联帮传武阁,也终于可以建立起来。 比如他现在看的这本乱披风刀法,他就觉得很适合李狗子那种瞎几把抡刀的打法。 “楚爷。” 大熊步入大堂,躬身道:“长乐帮来人了,跪在大门外求见您。” 张楚的目光没离开手里的乱披风刀谱,淡淡的问道:“所为何事?” 大熊:“来人言,他长乐帮欲以北城码头,贺您大展神威,收服南城。” “呵呵” 张楚冷笑了一声,冷淡的道:“不收。” 大熊不迟疑,施礼告退。 玄燕大运河,由北向南,从锦天府内穿城而过,连通玄北州与燕北州,战时是防御北蛮入侵的重要运兵通道,和平时期是北二州货流的重要流通渠道。 这条运河,在锦天府内设有两个码头,一个在北城,一个在南城,分别掌握在长乐帮和三河堂的手下。 三河堂手里掌握的,是这条运河的漕运生意,所有在南城停靠的商船,都必须要给三河堂缴纳保护费,使用三河堂指定的码头苦力进行装船和卸货当然,费用肯定不便宜。 磐石帮的石料生意,和大刀会的私铁生意,也全仰仗三河堂,使用这个码头。 而长乐帮手里掌握的,是这私盐生意。 别小瞧了那点白花花的盐,在这个盐业属于官商,价格高到寻常老百姓吃盐当吃肉的时代,私盐是真正的暴利行业,长乐帮单凭一个私盐生意,每个月的进项就足以低得上三河堂、磐石帮、大刀会主营生意的总和。 是真正的大生意! 当初陆安狄为郡兵曹时,就看中了长乐帮手里的私盐生意,支使着八门帮去北城插旗,结果在长乐帮手里栽了个大跟斗,最后便宜了张楚。 长乐帮就指着北城的码头吃饭。 现在拿这个码头贺张楚收服南城,何意? 还不是怕张楚翻旧账,朝他长乐帮动手,破财免灾呗。 而张楚回绝的意思,也很明显:不用你送,我自取! 说句实话,张楚心里其实十分欣赏长乐帮帮主杨长安,就他这一连串果决到极致的花式操作,但凡要点脸的人都玩不出来。 但也正是因为杨长安这么优秀,所以他必杀杨长安。 想到这里,张楚放下手里的刀谱,高喝道:“来人,让罗大山来见我!” 大堂外值守的玄武堂弟兄领命离去。 不多时,骡子匆匆赶到大堂:“楚爷”。 张楚:“传讯北城的所有血影卫弟兄,给我盯死长乐帮帮主杨长安,一旦他有任何异动,立刻禀报我!” 狗急尚且跳墙。 杨长安这样的聪明人急了,危害可比狗急大多了。 第204章 带路党(求订阅) 张楚一本《乱披风》刀谱还没看完,大熊就又进来了。 “楚爷,长乐帮杨长安来了,在大门外求见。” “哦?” 张楚终于放下了手里的刀谱,“一个人来的?” 大熊:“是的,楚爷!” “好气魄!” 张楚不得不为的杨长安击节赞叹:“请他进来!” 大熊“哎”了一声,脚下却没动,犹豫了几息,小声道:“楚爷,属下是不是招呼弟兄准备一下?” 张楚笑了:“怎么,你这是怕他杨长安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么?” 大熊没开腔,但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 “不用瞎担心,下去吧!” 张楚朝他挥了挥手。 据血影卫传递回来的消息,杨长安是八品。 只要不是七品,张楚就不惧。 这里可是四联帮总舵! …… 杨长安进来了。 约莫三十岁出头的年级,清隽俊逸,一袭天青色长衫,高冠博带,几缕清须随风轻摆,恣意潇洒。 见到他的第一眼,张楚想到了侯君棠。 昔年他第一次见到侯君棠,侯君棠这是这般,一袭青山如水、高冠博带,令人如沐春风。 杨长安走进大堂,笑着拱手道:“久仰张帮主大名,今日终于得见,三生有幸。” 张楚没笑,打量着他淡淡的说:“没想到你竟然敢来见我。” “我也没想到,张帮主真敢见我!” 杨长安笑着回道。 “来者是客,杨帮主请坐……来人,上茶。” 张楚不冷不热的轻声道。 杨长安拱了拱手,走到左侧的大椅上坐下。 很快就有玄武堂小弟托着两盏茶水进来,恭恭敬敬的奉于张楚与杨长安身侧。 杨长安端起茶碗,轻轻扣了扣茶碗盖子,忽然侧过脸问道:“茶水里,没下毒吧?” 张楚低头轻轻吹着茶汤上漂浮的茶叶,看都没看他一眼:“我要杀你,何须下毒。” 杨长安笑了笑,随手就将一口没动的茶水放到身侧,再也没碰一下。 张楚仿佛没看到。 他悠然的品了半盏茶,才轻轻将茶碗放到身侧,淡声道:“杨帮主前来,所为何事?” 杨长安看了看他,突兀的问道:“敢问贵帮进军北城的人手,已经布置好了吧?” 张楚颔首:“是有这么个事。” 都是明白人,否认也没有多大意义。 杨长安面露不悦:“前番张帮主才收了我长乐帮一万两白银,短短数日就出尔反尔,不怕这天下英雄耻笑吗?” “这就不劳杨帮主费心了。” 张楚好整以暇的回道:“我总能找出一个恰当的理由,堵住天下英雄的嘴。” 他说得好有道理,杨长安竟无言以对。 “非要如此吗?” 过了好半晌,杨长安才诚恳的说:“可还有商讨的余地?张帮主若看中我长乐帮何物,不妨直言,你为刀俎、我为鱼肉,断不敢拒绝。” “杨帮主说笑了。” 张楚笑了,“我张楚不是叫花子,我想要什么,不需要问人讨,我自己取便是。” 两人兜了大半天圈子,其实本质上就是一个问题:长乐帮攻打青花街的仇,到底揭不揭得过。 杨长安的意思很简单,只要张楚愿意放过他,他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而张楚的意思更简单,别白费心思了,你没救了,等死吧! “杨帮主如果没其他事儿,不妨早些回去,你我不是朋友,你在我这里盘桓久了,底下的人会误会你我的关系。” 张楚端起茶碗,送客。 “张帮主既主意已定……” 杨长安忽然长叹了一声,起身朝张楚一揖到底:“那我唯有举帮来投,免去一场刀兵之祸了!” 张楚愣了愣。 这是什么操作? …… 长乐帮有挡住四联帮兵锋的可能吗? 张楚当然知道,不可能! 四联帮又不止锦天府这点人手。 四联帮锦天府总舵的人手和区县八舵的人手,加起来已超过了五千之数! 这么多人,怕是用添油战术,一点点拿人命填,也能踏平他北城! 但这只是四联帮暗地里的实力。 杨长安不可能知道。 就明面的实力而言,短时间内北城还是有希望挡住四联帮的。 毕竟四联帮刚刚攻占南城,自身伤亡不小,又是疲兵。 而北城所有帮派联合起来,不比四联帮弱多少,又是以逸待劳。 怎么看,他北城都是有胜算。 再者。 混帮派都混到一帮之主这个位子上了,谁会轻易放弃自己千辛万苦才打下的基业,去给别人做小弟? 莫说长乐帮这种做私盐生意的大帮派。 当初的柴火帮,论地盘不过区区一个打柴胡同、论人手不过百十人众,丁立都舍不得一帮之主的位子转投张楚。 易地而处,张楚若是长乐帮帮主,哪怕只有十分之一的胜算,他也会跟四联帮干到底。 了不起一无所有,从头再来! 但杨长安真就不战而降了! 而且还是单人前来,以示诚意。 思及此处,张楚心头越发忌惮此人了。 这是一个不存在任何侥幸心理的聪明人! “杨帮主何出此言。” 张楚心头思绪繁杂,面上却不露半分:“昔日杨帮主一战葬送八门帮数百人,风采绝伦,我慕杨帮主智计已久,早就渴望能与杨帮主过上两招,而今杨帮主既然出了招,又何必这么快就认输?” 这话说得,别说杨长安了,连张楚自己都觉得诡异。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久久无语。 半晌,杨长安才道:“张帮主就别跟我开玩笑了,若是我长乐帮能与贵帮过招,我也不会来此……”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几息,吞了一口唾沫,艰难的说道:“不瞒张帮主,这两日,我苦思冥想过无数个对抗贵帮的计策……但无一例外,都只能挡得住贵帮一时,挡不住贵帮一世。” “而以张帮主的脾性……我不想死!” 他个真正的明白人。 看得透彻。 只要四联帮跟他长乐帮开了战,张楚就绝对不会放过他。 惜才? 不存在的! 杨长安研究过张楚出道以来的每一场厮杀,无语的发现,所有和张楚刀兵相见的敌人,无论是谁、无论是几品、无论有多强背景,没一个逃过了人首分离的下场。 似乎在张楚的思维里,压根就没有收服强敌为己所用的念头,只要做了他的敌人,那就只有死了,才是好敌人。 他是很舍不得长乐帮的基业。 但他更舍不得自己这条命。 况且以四联帮现今的体量和潜力,制霸锦天府是迟早的事,他以整个北城为投名状,必将得到高位。 一个前途无量的大帮派高位,与一个不小心就会脑袋搬家之间,不存在选择困难症。 张楚彻底无语了。 他发现自己低估了此人的智慧,高估了此人的胆量。 这分明就是一个有便宜就占、见事不对立马就跪的带路党啊! 他若是生在抗战时期,妥妥的就是一个满口“太君,花姑娘大大滴有”的大汉奸啊! 真是白瞎了一副好皮囊啊! 他在心里疯狂吐槽的,可也不得不承认,这种识时务的“俊杰”,往往能比别人活得更长久、更滋润。 就比如现在。 他之前明明都已经打定主意要整死这厮,现在却愣是找不到整死这厮的理由。 杀人这件小事吧,其实和那啥挺像的,对手越叫我越爽,对手越反抗我越兴奋! 真要叉开两条腿,挺尸般的一趟,说上一句“快点”……嗑了药都兴致全无! “好吧!” 张楚也艰难的吞了一口唾沫,勉为其难的说道:“你都这么说话了,那我就接受你的投诚罢!” 杨长安闻言大喜,连忙再次一揖到底:“属下多谢帮主开恩。” 张楚无力的一挥手,“坐吧!” “谢帮主!” 杨长安欢欢喜喜的落座,大喊道:“来人啊,上茶。” 大堂外值守的玄武堂帮众听到喊声,把脑袋伸进大堂看了一眼杨长安,然后一脸懵逼的望向张楚:帮主,啥情况啊? 张楚:我踏马哪知道是什么情况? …… 杨长安端着茶碗,吸溜的起劲儿。 张楚看着这厮,心头却犯了难。 该怎么安置这厮呢? 四联帮四大堂口的职能,已经十分齐全,骡子挂名的青龙堂倒是缺一个主事的堂主。 但这种带路党,张楚怎么可能放心的把他安插到那么重要的位子上? 鬼知道这厮什么时候又会转手就把四联帮给卖了。 “长安呐。” 张楚轻声呼唤道。 杨长安立刻放下手里的茶碗,起身毕恭毕敬的说:“哎,帮主,您说。” 张楚试探着问道:“长乐帮的人手,我后边要全部打乱了,分入各大堂口,你没意见吧?” 杨长安毫不犹豫的点头道:“应有之意。” 张楚闻言,心头又是一阵阵无力。 他想了想,又试探道:“我四联帮的架构,你应该也清楚,不知道你想去那个堂口?或者说,新开一个堂口,由你坐镇也是可以的。” “帮主不必为难,属下初入我四联帮,寸功未立,岂敢身居堂主高位……依属下看,我四联帮还缺一名执法长老,帮主若是觉得妥当,属下愿护我四联帮帮规!” 杨长安拱手道。 张楚满意的点了点头。 执法长老这个位子,可以是实权、也可以虚衔,又不干涉四大堂口的运转,很符合杨长安在他心中的定位。 不得不说,和识时务、知进退的聪明人相处,就是舒服。 第205章 吞北城(求订阅) 当天晚上。 四联帮对北城不宣而战。 白虎堂联合玄武堂,一千多人持刀冲入北城大开杀戒! 四联帮入侵,北城的众多帮派都不感到意外。 和四联帮这头猛虎比邻而居,他们早就有了跟四联帮干上一场的心理准备。 真正令他们绝望的是被他们视为依仗、视作靠山的长乐帮,非但没有挑起抵御四联帮入侵的大旗,反倒伙同四联帮封锁北城,大肆屠戮他们。 当长乐帮反水的消息传遍北城的那一瞬间,北城的帮派界就已经溃败了! 没有成建制的抵抗。 白虎堂、玄武堂遭遇的大队人马,都是一冲即散。 那些往日里威风八面帮派大哥们,满北城豕突狼奔,只恨爹娘把自己的第三条腿生得太短了,着不了地。 什么堂口、什么兄弟、什么生意,他们通通都不要了,他们只想保命。 他们缩进秘密据点里,他们逃进民房里,他们瑟瑟发抖,他们虔诚的祈祷黎明早些到来 然并卵。 白虎堂在血影卫的指引下,精准的一一找上门,抓住这些帮派大哥像拖死狗一般的拖出来。 砍头。 全部砍头。 钢刀都砍卷刃了好几把! 人头都装满了好几箩筐! 迅捷的行动、凶残的作风,一如往昔。 直把给四联帮洗地的长乐帮帮众们,看得直冒冷汗,个个都觉得脖子根儿发凉。 在杨长安的反水命令传下去后,长乐帮内其实还有很多不同的声音,许多底层帮众都还觉得自家优势很大,能与四联帮一战。 这一夜过后,这些人只想搂着杨长安的大长腿,喊上一声:“以后您就是俺亲爹!” 只是他们不知道,他们想抱大腿喊爸爸的那个男人,现在心头比他们还慌。 杨长安早就猜到了四联帮在为进攻北城作准备。 可这准备,未免也作得也太充分了吧? 那些帮派的秘密据点,连他长乐帮都不知道当然,也不可能让他知道,人家防的就是他长乐帮。 但白虎堂的人,却能精准的一一找到那些据点! 一条长街几百户人家,他们却能直奔秘密据点把人挖出来,连一点弯路都不带绕的! 这代表什么? 这代表四联帮打他北城的主意不是一天两天了! 这代表四联帮内还隐藏着一支不为人知不的秘密力量,在为四联帮收集信息。 而在今天以前,他长乐帮也在这支秘密力量的查探范围之内,甚至可能是重中之重! 这让他又不由的联想到了南城帮派界的覆灭 智者和普通人的区别,就只在于普通人只能看表现,而智者能透过表象看本质。 看清楚这些,杨长安也很想去搂着张楚的大腿,喊上一声:“以后我就是您亲儿子!” 好在他还算清醒,知道自己要扑倒张楚的大腿前,张楚肯定会毫不犹豫的一脚把他踢飞。 白虎堂在北城大开杀戒。 张楚却很淡定的坐在四联帮总舵的大堂上,继续翻阅武道密集。 这次攻略北城,他四联帮有两位九品、一千多号精锐好手出马,还有杨长安这个新进投靠的八品镇场子,要是还拿不下一群乌合之众,那他四联帮也就别混什么帮派了,还是趁早转行,办农庄比较好。 他相信杨长安一定会卖力。 不是他相信杨长安的人品。 相反,他认为,杨长安根本就没有人品这种玩儿。 张楚毫不怀疑,现在若是有一个比四联帮的更强大的势力对杨长安递出橄榄枝,杨长安会毫不犹豫的舍弃四联帮,抱住对方的大腿叫爸爸! 但在没有比四联帮更强的势力招揽他之前,杨长安绝对是一条看家忠犬。 张楚说对谁龇牙,他就对谁龇牙的那种忠犬。 特别是血影卫向他透露一丝丝存在感之后。 聪明人,有些时候比蠢人更好控制。 “报,帮主,大江帮已灭,大江帮帮主马顺琨死于李堂主刀下。” “报,帮主,百里帮已灭,百里帮帮主邱百里死于熊堂主刀下。” “报,帮主” 一个又一个传令兵急速冲进大堂内,将一个个好消息禀报给张楚。 张楚在心头划掉一个个人名后,知晓北城已定。 从今天开始,锦天府南城、城西、北城,尽数归于四联帮之手。 唯剩下城东,还未插在四联帮的大旗。 城东最大的帮派青虹帮,也是一个不弱于长乐帮和三河堂的帮派。 但对四联帮而言,青虹帮从来都不是问题。 以前不是。 现在不是。 以后更不会是。 只要四联帮想,随时都可以一口吞了城东。 但问题是,四联帮要不要吞并城东。 吞并城东的好处很多。 比如其他人提起四联帮,第一反应将不再是锦天府第一大帮四联帮,而是锦天府四联帮。 光是这个名头,就足以令四联帮得到很多很多实质性的好处。 事实上,张楚的内心深处,也十分想吞并城东,让四联帮完成真正的制霸锦天府。 男人嘛,总是对“王”和“霸”这样的字眼,有一种天生的向往的。 张楚也不列外。 但张楚的理智告诉他,迈过这临门一脚,利大于弊! 理由就跟他一统城西后,没有选择再继续向周边城区扩张,而是选择伏蛰起来一样。 没有任何统治者,会希望自己的麾下,出现第二个统治中心。 地下皇帝这样的名头,好听是好听,但只可能出现在特殊的时期比如地球华夏十九世界初的魔都。 和平时间,谁敢出这个风头,谁死! 最强大的暴力团体,永远是官方 这一点,张楚心头跟明镜一样。 而且,这次四联帮攻打南城和北城,之所以没引来郡衙的干涉,不是他张楚已经强大到能与郡衙平等对话的程度了。 而是乌氏帮他顶住了郡衙的压力。 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只有自己最可靠! 他不姓乌。 乌氏不可能庇佑他一辈子。 现在仗着有乌氏的庇佑,一口吞下整个锦天府,无异于是和郡衙撕破脸,彻底站到乌氏那一边。 张楚不想站队。 郡衙他惹不起,乌氏也不是善茬儿。 唯有在夹缝中求,静待有足够的实力与郡衙和乌氏平等对话的那一天,才是最适合四联帮发展的路子。 第205章 四联帮升级计划(补3) 黎明前。 北城彻底平定,青龙堂和朱雀堂的执事们,已经赶赴北城,开始清点北城的所有帮派生意。 一身血污的李正、大熊,和一袭青衫清净如洗的杨长安,安然返回四联帮总舵。 骡子与张猛,早已在总舵等候他们归来。 四联帮的高层,齐聚一堂。 趁着李正和大熊清洗血污的档口,张楚指了指杨长安,对四大堂主道:“介绍一下,杨长安杨长老,即日起出任我四联帮执法长老,护我四联帮帮规,自你四人之下,所有违反帮规者,杨长老皆有先处置,再禀报于我的权利!” 堂主级以下皆能处置,意思便是,不是堂主胜似堂主,乃是真正的实权长老! 杨长安心头一阵激动,暗道自己的投名状到底还是打动了张楚,这便是投桃报李了。 “承蒙帮主看重,委以重任,属下诚惶诚恐!” 杨长安起身,面朝张楚一揖到底,声音颤抖的大声道。 张楚笑吟吟的伸手虚扶:“以后便是一个锅里挥马勺的自家兄弟了,不必这么多礼……你们愣着做什么,还不见过杨长老!” “杨长老有礼了。” 四大堂主起身,朝杨长安拱手道。 这四人动作整齐划一,脸色却不大一致。 骡子笑眯眯。 大熊面色平静。 李正不以为然。 张猛……面带怜悯, “哈哈哈,帮主说得对,以后大家都是一个锅里挥马勺的弟兄,不必多礼,哈哈哈,不必多礼!” 杨长安畅快的笑道。 只是他的戏太浮夸了。 浮夸到连张猛看到他眼神,都像是在看一个智障:傻蛋,你真以为你是长老就牛逼了,老子这个堂主现在都还得小心翼翼的看他们四兄弟的脸色呢,你算老几? 张猛也算是个明白人儿。 前番他斩杀长乐帮派到他那儿的使者,并不是他对张楚、对四联帮真有多忠心。 而是他知道,自己若真敢和长乐帮的人勾勾搭搭,绝对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鬼知道堂里这四个老阴比在他身边安插了多少人? 他现在连回家见到他老娘都疑神疑鬼的,又不敢查…… “好了,都坐吧!” 堂上的张楚,伸手虚按道。 杨长安闻言,很自然的就坐到了张楚的右手边的首位上。 他本身是想做到左手边首位上的,但左手边坐的是白虎堂堂主李正,整个锦天府有几个不知道,李正是张楚手下的头号战将,极得张楚信任? 他初来乍到,惹不起李正,只能退而求其次的,坐到了右手边的首位上。 而原本坐那把交椅的骡子,笑眯眯的任他坐了自己的位子,好像没有丝毫芥蒂。 这一幕,看得张猛的眼角直抽抽,心里怜悯的暗道:傻叉,你完蛋,谁都救不了你,等死吧! 他一直疑心,自家帮主手下那支隐秘的人手,就掌握在骡子手下……这并不难猜,就李正和大熊这两人,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干这种阴险活计的人。 张楚也只当没看见,慢悠悠的说道:“即日起,原长乐帮的人手,尽数并入四大堂口,授‘义’字辈腰牌,稍后杨长老会集结原长乐帮的所有人手,你们自行前去挑选,挑剩的,发放一笔钱,就地解散。” “杨长老……” 杨长安一听到张楚点名,屁股下边就跟装了弹簧一般猛的窜了起来,躬身道:“属下在!” 这回不止张猛了,四大堂主都向他投来了一个鄙视的眼神:舔狗能做你这个份儿上,也真是难为你了。 张楚倒像是已经习惯了他的做派,说道:“你自行从原长乐帮的人手中,挑选五十人作为近身卫队,一应开销,由玄武堂支出。” 杨长安毕恭毕敬的大声道:“谢帮主恩典。” 张楚伸手虚按:“好了,坐下吧!” “谢帮主。” 待杨长安落座后,张楚接着说道:“咱们四联帮现在横跨三个城区,急需招收更多的人手来照看、经营,三天之内,四大堂口考察各自堂口的‘义’字辈门徒,择优选拔五百名‘义’字辈门徒,开放其招收‘礼’字辈门生的权限。” “此次选拔,以功劳为先,其次品德,各堂堂主必须亲自把关,形成文书,呈报于青龙堂存档,出了差错,连堂主一起追责!” 四联帮帮众招收门徒,以四为极。 开放五百名“义”字辈门徒的招收门生的权限,也就是再增加两千底层帮众。 “属下明白!” 四大堂主齐声应诺道。 张楚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人多了,帮内辈份必须要搞清楚,决不可乱。” “即日起,‘义’字辈的门徒,须称呼‘仁’字辈元老为叔伯,称‘仁’字辈大哥为‘老头子’。” “‘礼’字辈的门生,须称呼‘仁’字辈元老为大爷,称‘仁’字辈大哥的大哥为阿公。” “一应礼节,当以长辈伺之,若有违,轻则剥夺辈份腰牌、驱出四联帮,重则三刀六洞,死于千刀之下!” 说到这里,张楚沉吟了几息,又道:“从今往后,四大堂口之内,所有门徒招收了门生的‘仁’字辈元老,皆可率领其门下门徒门生,于香主之下,自开一字头,自行召集其门徒门生集会、开拓生意,以及和其他帮派的抢夺生意,除堂口集体行动之外,只受堂主节制!” “凡门徒门生折损过半的‘仁’字辈元老,剥夺其统领门徒门生的权限,闲置养老,其统领的门徒与门生,收归堂口,由该堂堂主亲自统领,自开字头的名额,转让给其他‘仁’字辈元老!” “‘礼’字辈门生,若想开放招收‘信’字辈门徒的权限,需要有十名以上的‘义’字辈门徒联名向堂口保举,一旦保举成功,便可于‘仁’字辈阿公下,再开一支旗……但保举需知,一旦这名‘礼’字辈门徒犯下大错,所有保举这名‘礼’字辈门生的‘义’字辈门徒,皆受牵连!” “以此类推!” “需要申明的是,现阶段,我四联帮活动的地盘,只限于北城、城西、南城三大区域,城东可以去抢生意,但不能抢地盘,锦天府以外也是一样,可以开拓生意,不能抢地盘……违背此令,让按违反帮规论处。” “最重的一点,所有经营生意的帮众,无论是那个堂口的,都要做好账面,现今我四联帮的所有生意,经营者与总舵二八开,自己开拓的生意,经营者与总舵四六开!总舵每月结余,于每月五号前清账,十五日前分割。” “但有虚账假账,一经查实,严惩不贷,绝不姑息!” 他这一次说的话,信息量有点大。 哪怕杨长安与四大堂主聚精会神的倾听,也觉得脑子有些反应不过来。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心头剧震。 一根筋如李正,都被自家大哥的大手笔给震撼了。 ‘仁’字辈的元老们能自开一字头,自行决定做生意,还是抢生意? 容俺想想,四联帮现在有多少‘仁’字辈元老。 不下三百! 三百支人马,卸了缰绳,任其发展……锦天府还不成为四联帮的跑马场? 哪怕上边还有帮规和自家大哥的三大禁压着,普通的商家也不可能争得过那些‘仁’字辈儿的元老! 他们毕竟背靠着整个四联帮,人多、钱也多! 张楚没给他们议论的时间,紧接着又道:“即日起,我四联帮于玄武堂成立传武阁,内置各式武道秘籍数十本,凡我四联帮帮众,只要有志于武道,皆可用功勋、银钱,或传武阁内没有的武道秘籍,换取所需武道秘籍。” “现阶段功勋制度还未推行,只可以银钱,或其他武道秘籍来换取。” “稍后我会将传武阁内所有武道秘籍分级,一级武道秘籍作价一百两白银一部,二级武道秘籍,价三百两白银一部,三级武道秘籍作价一千两一部……这只是暂时的,待我四联帮壮大之后,后续还会有四级武道秘籍,五级武道秘籍等等!” “以武道秘籍换取传武阁秘籍,一部同级武道秘籍可换取一部高一级的武道秘籍,或三部同级的武道秘籍……但需要注意的是,一旦此门武道秘籍进入传武阁,便与贡献武道秘籍之人再没有任何关系,他自己可以学,但绝不能再转授他人!” “凡得传我四联帮传武阁武道秘籍之人,纵死不得将武道秘籍外传,哪怕是本帮弟兄以及兄弟儿女也不行,否则,一经查实,所有接触过本帮武道秘籍之人,必将全部死于千刀之下!” “此外,凡我四联帮帮众,血气掌握超过三成,即可开放招手门徒的权限,血气掌握超过七成,即授香主之位,入品即授副堂主之位……若是在列位堂主之前晋级八品。”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意味深长的扫过四大堂主:“你们只怕就要退位让贤了!” 这又是一个重磅炸弹。 炸得在座的所有人,心中都掀起了惊涛骇浪。 “好了,我方才所说,你们仔细思量,所有不明之处,及时问我!” 大堂内旋即陷入了一阵漫长的沉默。 张楚悠然的喝着茶,坐等他们提问。 他这次在四联帮内推行“字头”的帮派架构和传武阁,为的是让四联帮在更进一步的同时,逐步转型为江湖帮派。 四联帮在锦天府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差不多已经是到了极限了。 至少短时间内,张楚是不准备再大规模的调动帮众攻打谁。 但这么多人、这么多地盘,闲着也不是个事儿。 与其让四联帮,在和平中慢慢走上市井帮派的老路,还不如学习港片里的帮派字头架构,来一个遍地开花。 让他们自己出去争、出去抢,既能为四联帮创收、又能培养他们的血性。 等到这个模式成熟后,他就会将这个模式推广到整个玄北州! 而传武阁以及习武之人在四联帮内的晋升捷径,目的便是要引导四联帮的帮众,从依靠人多势众的地痞流氓思维,慢慢转变成玩个人英雄主义的浪漫江湖中人思维。 虽然习武并不见得就是一条捷径,但只要开了头,坚持不懈去推行,四联帮几千人里总会涌现出一些入品武者。 再不济,哪怕全都只是武道学徒,砍人也能比普通帮众更利索不是? 第206章 良性循环 这一次的商讨,从黎明时分一直持续到晌午时分。 晌午过后,四大堂主才各自散去。 “长安呐,稍后我让青龙堂支一万两白银,由你亲自押送,代我送到侯大人府上。” 张楚对还留在大堂内的杨长安说道。 杨长安躬身道:“是,帮主。” 张楚挥手:“你也先去忙吧,解决好原长乐帮的人手问题,不要留下任何后遗症,我等你回信。” “是,帮主。” 杨长安连连鞠躬,倒退着退出大堂。 杨长安刚刚退出大堂,就有一名玄武堂弟兄手持一封大红色帖子快步走入大堂:“帮主,城东青虹帮帮主杜金荣,请您晚上去城中东方大酒楼饮宴。” “城中?” 张楚笑了笑,这个杜金荣,气度赶杨长安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啊! 杨长安还敢只身来四联帮总舵见他。 而杜金荣却只敢依仗郡衙和官老爷的官邸在城中心,没有帮派敢在城中心动武,约他去城中心见面。 “给杜金荣递话。” 张楚调整了一下坐姿,轻声道:“让他一个时辰内,滚过来见我!” 堂下的玄武堂弟兄恭敬应诺,丝毫没觉得自家帮主让杜金荣滚过来见他有什么不妥。 半个时辰后,杜金荣来了。 他不想来。 但他不得不来。 “哈哈哈……张帮主神威赫赫,接连收服南城北城,小弟敬佩之至啊!” 接近五十岁的人,头发都开始花白了,却对二十出头的张楚一口一个小弟。 张楚合上手中昨夜才从北城得来的武道秘籍,淡淡的朝杜金荣扬了扬下巴:“坐。” “谢张帮主。” 杜金荣点头哈腰的道谢。 看着他诚惶诚恐的模样,张楚心头竟然有些兔死狐悲之感。 “自己若是停滞不前,是不是有一天也会落得像他这样,对强者卑躬屈膝?” 他暗想到。 思及此处,他心头那点抖威风的小心思,慢慢的也就淡了。 “叫你过来,是有两个事儿。” “第一,城东还是你们的,我四联帮不会取你城东……前提是你们要懂事儿!” 堂下的杜金荣闻言,欣喜若狂的猛然窜起来,连连弯腰道:“张帮主放心,小弟一定懂事,一定懂事儿!” 天知道他这几日是怎么熬过来的! 连做梦的都是四联帮打进城东,把他从床上拉下来,一刀砍了脑袋! 他毕竟老了…… 事实上,他今日请张楚去城中心赴宴,不过就是想举帮投靠四联帮,免去一死。 “坐下说吧!” 张楚语气又缓和了几分。 “是是是,谢谢张帮主。” “第二个事,城东我四联帮虽然不取,但必要的时候,你城东所有帮派必须得配合我四联帮……比如,侯大人那边需要人去顶罪的时候,懂吗?” “懂懂懂,应该的、应该的。” 杜金荣毫不犹豫的连声应道。 张楚的条件苛刻吗? 不! 相反,宽容得杜金荣都觉得不真实! …… 青虹帮俯首称臣。 意味着四联帮实质上统一了整个锦天府帮派界! 而张楚,也成为了锦天府实质上的地下皇帝! 从那一天开始,锦天府所有在街面上的讨生活的人,无论是商户、商贩,还是苦力,还得看四联帮的眼色。 连那些行商,抵达锦天府后,都得立刻前往朱雀堂递帖子拜码头,不然他在锦天府的生意,就一定做不下去! 锦天府底层的老百姓忧心忡忡了一段时间,都觉得以后的生活,黑暗得没有半点盼头儿。 以前那些小帮派就已经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了,现在四联帮这么强大,还不往死里欺压他们? 但过上一段时间后,他们发现日子非但没有越过越难,反倒渐渐好起来了。 四联帮还和以前那个黑虎堂一样和气,四联帮那些有名有姓的大哥们,见谁脸上都总带着笑脸。 而且有了四联帮后,街上的地痞流氓,一日比一日少了。 他们上街做买卖儿,再也不担心有来捣乱、来白吃白拿了。 老百姓出门都有安全感,再也不用担心无缘无故的就被人摁到暗香里暴打一顿。 那些有几分姿色的大姑娘小媳妇,也敢上街了,再也不怕一出去就回不来了。 连往日里颇为沉重的“例钱”,四联帮都一直在减少,逐步逐步的就成了一个象征式的东西,只要老老实实的给,多点少点四联帮好像都不在意。 每逢节气、节日,四联帮还会在街上分发一些应节气、节日的小礼物。 城里的老百姓们都觉得,和以前那些只会欺行霸市、在鸡脚杆上刮油的帮派相比,四联帮简直就是大善人! 唯一觉得日子越来越难过的,只怕也就城里那些商户了。 因为四联帮攻占北城和南城后没多久,锦天府内就冒出了无数商铺,各行各业都有。 买猪肉的、卖菜的、卖油的,卖布的,卖金银首饰的……全是四联帮的生意! 这些生意虽然没有通过不正当的手段欺行霸市,但人家只要打上四联帮的旗号,就总会有无数人去照顾生意。 而且四联帮本身就是一个超大商号,这些各行各业的小生意做起来后,就彻底没有他们这些外人的份儿了! 比如四联帮名下的酒楼生意,用的猪肉、蔬菜、油等等食材,都是由四联帮的铺子在送。 外人哪怕倒贴钱,也插不上手! 哪怕是四联帮没有的消耗大户,但他们还有着几千号每个月都有固定收入的帮众! 比如卖布的布庄。 是人就要穿衣裳。 四联帮的帮众当然也要穿衣裳。 几千号人帮中弟兄,以及他们的亲朋好友一年四季的衣裳,可不就是一门大生意? 但既然有自家弟兄搞了这门生意,谁还会去照顾外人? 这就等于,四联帮的布庄一开张,就有着一个超过万人的固定消费群体! 在辈份关系的维系下,四联帮的内部先天就要比其他帮派的内部更团结。 于是乎,四大堂口每个月发放下去的一二万两白银,最终至少会有六七千两流回到堂口。 良性循环。 第207章 侯府议事 字头计划,等于是从四联帮这个庞大的母体上,切割出数以百计的种子洒向锦天府每一个角落。 在四联帮“仁”字辈儿的老油条们眼中,这又是自家帮主给他们这些老人谋取的一波福利。 响应者云集。 锦天府内那些新进开张,打着四联帮旗号的商户,就是那些自开字头的“仁”字辈帮众们的生意。 现阶段他们都还很谨慎,做的都还是些小打小闹的小生意,对四联帮而言不过是蚊子腿儿,聊胜于无。 但张楚不担心,等这些‘仁’字辈的老油条挣到钱了,引来其他‘仁’字辈的老油条们眼红了,竞争自然会越来越激烈。 现成的生意,总会有吃完的一天,到那时,他们还想吃,就只能去其他人的碗里抢…… 而传武阁计划以及配套的习武之人晋升体系,则在四联帮内部掀起了一股练武的风潮。 当然,现阶段传武阁的武道秘籍定价,对四联帮的底层帮众们还不怎么友善。 传武阁最便宜的一级武道秘籍,都要一百两一部。 一百两不是一笔小数目。 但对四大堂口的香主们来说,一级武道秘籍一百两一本的价格,就是毛毛雨了。 没人告诉过他们,开始习武最好的年龄是14到16岁,他们都觉得自己有机会入品,坐上副堂主的位子。 于是乎,四大堂口的所有香主,都一窝蜂的涌到传武阁,挥舞着大把的银票购买武道秘籍。 有钱的,买了一个一级武道秘法全家桶。 没钱的,怎么也要买上一部刀谱和一本桩功要诀。 一时间,四大堂口内都随处都可见拎着一把大刀片子瞎几把比划的香主。 张楚当然知道,就四大堂口现在的这些个香主,很可能一个入品武者都出不了。 因为这些香主全是以前黑虎堂的老人儿,年纪普遍偏大,入品的机会非常渺茫。 但对这些人,绝对是最好的托! 他们能将这股风潮,真正推行到四联帮的最底层。 现阶段,能从传武阁获益的,还只有杨长安、李正、大熊和骡子这四位入品武者。 特别是李正、大熊和骡子三人。 这三人,是依靠张楚的血气支持才踏足了九品。 他们本身对练武并没有多大兴趣,也不明白武者在这个世界上有多高的地位。 所以这三人踏足九品后,其实都有些懈怠。 对他们而言,武力只要能让他们在与其他帮派的厮杀中以一当十,他们就非常满足了。 前番,顾雄一骑西来,一刀劈飞张楚。 对张楚而言是一种刺激。 对他们而言,更是一种刺激! 那是他们第一次知道,当一个人的武力强大到一定程度后,人多也没什么卵用的。 其后张楚颁布四联帮习武之人的晋升体系时,那一句“退位让贤”,再次狠狠地刺激他们一把! 他们或许不在乎堂主的位子。 但他们在乎能不能跟上自家大哥的脚步! 从那一日开始,这三人就开始疯狂练武。 大熊狠下心铁锅炒自己,金衣功循序渐进,九品练肌进步迅速。 李正一口气换取了传武阁所有刀法,练了一个遍后转而专攻《乱披风》刀法,总算是脱离了瞎几把乱砍的野蛮打法。 而骡子在请示过张楚后,直接花一千两换取《奔雷手》掌法,一头扎了进去。 每过一天,他们三个都比昨天的自己更加强大。 但要说疯狂,无人及得上张楚。 饭桶流的金手指配合四联帮的供养,才算真正发挥了它作为一个金手指的威力! 在海量的血气支持下,张楚每天都维持着同时淬炼五块骨骼、一天十个时辰的练髓强度。 真正的一日千里! 九月初,他淬炼完双腿。 九月中下旬,他淬炼完二十四根肋骨。 九月底,他淬炼完盆腔骨。 十月初,他开始淬炼背脊骨…… 适时,恰好他穿越到大离,整整一年时间! …… 十月初六,侯君棠召集锦天府所有帮派帮主,前去侯府议事。 张楚淬炼背脊骨不便外出,本想派杨长安代他前去的,但思及这几个月的例钱都是由杨长安送去,这次再不去,只怕侯君棠会觉得他拿大。 于是他只能拄上一根拐杖,在大熊的护送下,乘马车前往侯府。 淬炼脊椎并不是无法行动,而是经不起高强度的战斗……一旦伤到脊椎神经,是有可能导致瘫痪的。 他拄上一根拐杖,不过是为了迷惑有心人,让关注他修行进度的人,都以为他还在淬炼双腿。 按照正常的练髓进度,他现在的确该是刚开始淬炼双腿。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淬炼双腿只是影响战斗力,而不是无法接战! 他是四联帮的顶梁柱,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现阶段无法进行高强度的战斗。 马车转入侯府后巷,早有四五架马车停靠在狭窄的巷子里,将狭窄的巷子堵得水泄不通。 大熊望了一眼这些马车上的旗号,全是城东那些帮派帮主的马车。 “前行!” 大熊没和这些马车打招呼,直接朝驾车的弟兄一挥手。 驾车的弟兄毫不犹豫一鞭子抽在了拉车的健马上:“驾。” 黑色马车匀速驶入后巷,没有任何减速的意思。 似乎是要怼在前边那些马车的屁股上。 然而没等黑色的马车怼上去,那些停靠得稳稳当当的马车,已经惊慌失措的向着前方驶去。 哪怕是自家的马车都怼在前边马车的屁股上,也没人敢停下来。 因为黑色的马车上悬挂着四联帮的大旗。 马车慢悠悠的停靠在侯府的后门。 早有几个面熟的青衣小厮站在后门外迎他,这些青衣小厮全都是侯君棠出任郡贼曹时,从青龙帮总舵带走的总舵帮众。 上一次张楚前来,这些人可没给他好脸色…… 而这一次,张楚的马车还没停稳,这些个青衣小厮已经迎了上来带着笑脸的躬身道:“张帮主,您可算是来了,大人等您好久了!” 张楚从马车中走出,看都没有看这些人一眼,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 大熊上前,扶着他下车,随手将拐杖和惊云一起奉给他。 张楚接过拐杖,挡开了惊云,淡淡的笑道:“不用,这里是侯大人府上。” 大熊躬身道:“属下就在这儿候您。” 张楚点了点头,拄着拐杖慢悠悠的走进侯府。 第208章 恩断义绝 “哈哈哈,多日不见,张帮主近来可好!” “久仰张帮主大名,今日终于得见,三生有幸啊!” “张帮主果真生的是一表人才啊……” 张楚还未踏进客厅,客厅内以杜金荣为首的五位城东帮派帮主,已经全部起身满脸堆笑的拱着手迎他。 相对于他们的热情,张楚只是淡淡的朝这些人点了点头,脚步未停,径直走入堂下,朝侯君棠拱手道:“草民张楚,拜见大人。” 大离并没有见官必行跪拜大礼的规矩,只要不犯事,老百姓见官只需要行揖礼即可。 堂上的侯君棠,一身紫色的直裰便服,长发用一个白玉小冠整整齐齐的束在头顶,简单却官威十足! “免礼罢!” 侯君棠抚须淡笑道,目光微不可查的扫过张楚的左腿,眼神中闪过丝丝了然之色,“等你好一会儿,落座吧!” “谢大人!” 张楚目光在堂内一扫,就见左侧首位的椅子还空着的。 他没迟疑,直接走过去坐下。 不一会儿,就有青衣小厮进来,给张楚奉上香茗。 张楚捧起茶碗,抿了一口。 “今日唤诸位前来,是有三件事,要知会诸位一声。” 侯君棠叩击着茶碗,轻声道:“第一件事,又快到年底了,本官手中还有些无头悬案,需要诸位帮忙了结。” 说着,他的目光便转向张楚,意思就是:你四联帮人多势众,多出几个人吧? 张楚仿佛没有察觉到他的目光,淡淡的看了一眼坐在他对面的杜金荣。 杜金荣一个激灵,条件反射般的站起来,连声道:“小事、小事,大人您这边还有多少未了结的悬案,说个数儿,草民明日一早就安排人手去郡衙画押认罪!” 张楚收回目光,眼观鼻、鼻观心。 侯君棠察觉到了张楚与杜金荣之间的小动作,心下有些不悦。 不过他还是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具体人数,稍后再叙。” “第二件事,今年北蛮雪害提前,恐有南侵之患,州府下令肃清全境北蛮细作,本官决议,清查全城,此事需要你们配合。” 侯君棠慢悠悠的说道。 他的话音落下。 没人搭腔。 堂内的五个城东帮派帮主,都盯着张楚。 张楚终于开口了:“此等军国大事,我四联帮义无反顾。” “是是是,我青虹帮当全力配合大人。” “我的金钱帮也甘为大人前驱……” 他一口,城东的五位帮派帮主这才争前恐后的附和侯君棠。 侯君棠终于忍不住的皱起了眉头。 喜怒不形于色是最基本的养气功夫。 而侯君棠的养气功夫,当然是极好的。 他都在忍不住的皱眉了,足以代表他心头的不满已经快达到顶峰了。 他是郡贼曹。 他才应该是锦天府里这些帮派中人应该唯命是从的人。 而不是张楚! 他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 但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今时不同往日。 他是官,有些话,不好再说得太直白。 而张楚,也已经不再是那个他可以随意拿捏的小堂主。 他微微吸了一口气,按压心头的火气,道:“第三件事,本官收到消息,江洋大盗周客华近日潜入了锦天府……本官要你们将他找出来,绳之以法。” 他心头不悦,话语都不那么客气了。 “周客华?” 张楚心头念叨着这个名字,总觉得好像在哪儿听过。 他没做声,又看了杜金荣一眼。 杜金荣会意,起身道:“大人,此事便交给我……” “坐下!” 侯君棠终于没忍住,一声怒喝打断了杜金荣,随后目光转向稳如泰山的张楚,语气微冷:“张帮主,依本官看,此事恐怕唯有你四联帮能办……你觉得呢?” 张楚凝眉,疑惑的看向侯君棠。 他从侯君棠的目光中看到森冷之意。 森冷中,还夹杂着丝丝嫉妒…… 这使他明白,杜金荣他们的反应令侯君棠感到不满了,或者说,侯君棠认为自己分走了他的权力。 他并不担忧什么。 侯君棠也得顾忌他与乌氏的交情! 他只是有些失望。 当初那个温和大气,有君子之风的侯帮主到哪里去了? 怎么一当官,就好像换了个人一样呢? 他微微吸了一口气,凝神问道:“周客华,是几品?” 侯君棠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冷淡的说道:“七品。” 话音一落,杜金荣脸上的肌肉就不自然的跳了跳。 张楚没杜金荣那么大反应,他只是虚了虚眼睛,接着又问道:“出身何门何派?” 侯君棠:“鬼刀宗上代弃徒。” 张楚摩挲着拐杖的虎头握把,沉吟了许久,最后一次问道:“非要我四联帮动手不可?” 侯君棠不容置疑的说:“非你四联帮不可!” 张楚轻叹了一声,拄着拐杖站起来,斜睨着侯君棠淡淡的说道:“只要此人真在锦天府,十日之内,我会将他的人头送到你面前……侯帮主,我张楚欠你的,还清了!” 说完,他不再逗留,转身支着拐杖慢悠悠的走出客厅。 再没看堂上脸色阴沉得吓人的侯君棠一眼。 客厅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 张楚坐在马车上,摇摇晃晃的回城西。 这时,他终于想起自己是在哪儿听过这个周客华了。 去年他与顾雄第一次合作时,派骡子调查顾雄的底,骡子回报时,提到过这个周客华。 武定郡通缉榜第二,“斩首刀”周客华! 七品! 鬼刀宗弃徒! 无论是哪一个身份,都是不好惹。 但侯君棠方才那个架势,摆明了是要把这个事儿强压到他四联帮头上。 侯君棠是郡贼曹,本职便是抓贼,一个通缉榜上排第二的江洋大盗,对他而言是一笔很大的政绩。 张楚没有拒绝的余地。 而且侯君棠出任郡贼曹之后一连串所作所为,是真令他感到厌烦! 早点把欠侯君棠的还完,从今往后大家进水不犯河水,最好不过! “鬼刀宗。” 张楚低声念诵着这个从未听过的江湖门派,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可别是个名门大派……” 第209章 论杀七品(修) 张楚前脚跨进四联帮总舵大堂,闻讯而来的骡子后脚就进来了。 “楚爷。” “坐下说。” 张楚冲他扬了扬下巴。 “谢楚爷。” 骡子落座。 张楚:“听说过鬼刀宗么?” “听说过。” 骡子点头:“止戈郡那边的一个江湖门派。” “规模如何?” 张楚在脑海中过一遍玄北州七郡分布图,发现止戈郡就在武定郡西边,与大堡县接壤。 还是挺远的,前番张楚去大堡县,骑马都走了两天,去止戈郡,至少得三天以上的路程。 骡子回想了一会儿,笃定的说:“中型门派。” 一听到这儿,张楚心下一块大石终于落地了。 按照之前他和骡子送府里那些孩子,去各大江湖门派习武学艺时的分级,没有气海大豪坐镇的门派为中小型门派。 小型门派,是门中没有七品或者只有一个七品坐镇的门派。 中型门派,是门中不止一个七品的门派。 但只要没有气海大豪坐镇,张楚便无惧! “‘斩首刀’周客华进锦天府了。” 张楚摩挲着座椅扶手,淡淡的说道:“把他找出来……记住,不要惊动了他。” 骡子惊讶的一挑眉头:“楚爷,周客华招惹咱们四联帮了?” 在他的印象里,自家大哥对江湖中人向来都是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能不招惹就绝不招惹。 “他没招惹我四联帮,但侯大人要拿他的人头向上官邀功,我们也只能照办了。” 张楚说得很简单。 骡子心领神会,一拱手就要告退。 没想到张楚又叫住了他,问道:“上次杀赵山河,用的是什么药?” 骡子笑着回道:“就是最普通的蒙汗药。” 张楚疑惑问道:“为什么用蒙汗药?找不到毒药么?” “找是找得到。” 骡子慢慢给他解释:“但我们现在能找到的毒药,要么味道很冲、要么颜色很深,没多大实际用途。” “反倒是蒙汗药,见水即溶,味道极小,而且见效快,一盏茶的时间就能麻翻一名精壮汉子。” 张楚听着骡子的介绍,心头有点不把握。 蒙汗药对赵山河有用,不一定对周客华也有用。 且不说赵山河毕竟只是个帮派头子,江湖经验不深,又没防着身边的人给他下药,很容易对付。 而周客华名列锦天府通缉榜第二多年还能逍遥法外,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包蒙汗药就能药翻的主儿。 就算他们真能想到办法,把蒙汗药送到周客华肚子里,但七品练内腑,单从字眼儿上就能看出七品强者对内腑有一定的控制力。 万一蒙汗药一发作,对方立马就察觉到,强行催吐呢? 岂不就无功而返、打草惊蛇了? 他沉吟了一会儿,觉得还是双管齐下,更保险。 “锦天府内有没有能弄到强弓劲弩的路子吗?” 骡子想了想,道:“北城那边流出过一些弓弩,属下本想追查源头,但后来一追查,发现流出来的全是镇北军的制式弓弩,属下想着镇北军咱惹不起,就没再追查下去。” “镇北军?” 张楚听到这个名字,先是皱了皱眉头,然后忽然想起一个人来,道:“行吧,你去忙吧,有消息立刻禀报给我!” “是,楚爷,那属下就告退了!” 骡子躬身道。 张楚朝他挥了挥手。 …… “哈哈哈,你今儿个怎么有空找我老五喝酒啊?” 刘五大笑着走进四联帮总舵大堂。 “五爷,快过来坐!” 张楚见他进来,笑着起身招手道。 大堂中间已经摆上了一桌酒菜。 张楚招呼着他坐落后,亲自提起酒壶给刘五斟酒。 刘五跟他客气了两句,然后就眯起眼睛,安然的享受四联帮帮主亲自给他倒酒的殊荣了。 “说吧,今儿请我老五来有啥事儿!” 酒过三巡,刘五主动说起正事儿。 “嗨,看您这话说的,没事儿我还就不能请您过来喝两杯酒了?” 张楚装糊涂。 “那倒不是,但这不年不节的,还是大下午,没事儿能喝啥酒?说吧,你我的关系,不用藏着掖着。” 刘五大大咧咧的说道。 张楚笑了。 以前青龙帮里的那些个高层大佬,一个赛一个的精,个个都是属狐狸的,越老越能算计。 那时候,张楚最看不上眼的,就是刘五这货。 但相处久了之后才发现,这货是面带猪像,心头嘹亮。 心头贼有逼数儿。 “倒也没什么大事儿。” 张楚慢悠悠的说:“只是记得以前听您提起过,您年轻那会儿在镇北军干过,还是实打实上过战场、砍过北蛮脑袋的悍卒,对吧?” “是有这么一回事。” 刘五点了点头,随即又警惕的看着他:“你不是想找我打听镇北军防务吧?那可是杀头的死罪,不能瞎打听!” “嗨!您想哪儿去了!” 张楚连连摆手。 顿了顿,他索性开门见山道:“跟您直说吧,我最近要对付一个七品高手,但我现在是什么境界您也知道,正大光明的一对一,我肯定干不过他,就想问问您,您以前和您那些袍泽弟兄,在战场上遇到七品高手,是怎么解决的?” “你这一天天,怎么一点都不消停啊!” 刘五皱着眉头看着他,语带责备,实是关切的啰嗦道:“前不久才惹上一个顾雄,断了十四根骨头,现在又惹上谁了?” 张楚轻描淡写的笑了笑:“您当我这是不想消停么?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刘五不说话了,低头大口大口的喝酒。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道:“我实话跟你说,我在战场上没遇到到过七品高手,两军交战,兵对兵、将对将,北蛮子的七品千夫长,自有我们镇北军的七品校尉对付,轮不到我们这些大头兵瞎操心,不然,我现在也不可能全须全尾的坐在这里跟你喝酒!” “但我当年听军中袍泽说过,如何围杀七品……” “拿人命填!” “只要有两个兵甲整齐的五百营,一股脑儿的扑上去围他一个水泄不通,死上一两百口子人,差不多也就能耗死一个七品高手了!” “这么强?” 张楚震惊了。 第210章 论杀七品(续)(补4) 张楚还没膨胀到,那四联帮的那几千号帮主,去跟镇北军比。 镇北军是什么? 戍守北疆,常年与北蛮作战的强军! 连镇北军都要出动一千悍卒,还得付出一两百人战死,才能围杀掉一个七品。 换成他四联帮,只怕是倾巢出动,也弄不死一个七品! 七品杀得累了,随时都可以突围。 而他四联帮的人马死得多了,随时都可能崩溃! 张楚喝了两杯酒压了压惊,再次问道:“五爷,您的说是步卒围杀七品,强弓劲弩对七品高手没用?” “有用肯定是有用的,七品高手也是人,一刀子捅进去,照样能捅他一个通透!” 刘五没问他从什么地方搞弓弩,直接回道:“但必须得成箭阵才行,零散的一两把弓弩,别说是杀七品强者,对你我都不见得有用。” 张楚点头,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还有。” 刘五喝了一杯酒,继续说道:“箭阵特别吃地形,像北疆那种平坦的草原地形,箭阵自然是无往不利,但若换做锦天府内的巷弄,威力就极其有限了。” 这就是真正的经验之谈了。 张楚的脑仁开始隐隐作疼了。 他原以为,自己如今手握数千人马,只要不在乎对方的背景,完全可以凭借人数硬生生怼死一个七品。 他现在才发现,自己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这个时候,他忽然又想到了梁重霄。 若是小老头还在的话,肯定能给他提一个最中肯的建议。 别的不说,就那个小老头混了大半辈子江湖,肯定知道一两种可以药翻七品的毒药、迷药。 总比拿蒙汗药这种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去对付一个七品高手靠谱吧? 他脑海中刚想到这个念头,心头忽然一动。 刘五见他头疼的模样,也不由的皱起眉头帮他想办法:“要我说,你既然都不准备光明正大的跟他一对一单挑了,也就别再顾忌什么手段了,所有下三滥的招数都可以往他身上招呼。” “什么毒药、春.药,石灰、陷阱,全给他招呼一遍,再一拥而上乱刀砍死,七品也是俩肩膀扛一个脑袋,剁了脑袋他一样会死!” “您说的在理!” 张楚揉了揉太阳穴,强笑道:“算了,咱别说这些糟心事了,喝酒喝酒!” …… 当晚,张楚回到家,找到正在张罗晚饭的福伯。 “少爷,您有事儿么?” 福伯疑惑的看着跟了他一路的张楚。 张楚犹犹豫豫点头,“是有点事儿,想问一问您。” 福伯看了看周围来来往往的下人们,“在这儿不方便?” 张楚再次点了点头。 福伯当即解下腰间的围裙,拭了拭双手,道:“那我们到客厅里去谈吧。” 二人进了客厅,张楚命人守住大门。 “福伯,师傅生前,有没有留下什么厉害的玩意?” 张楚婉转的问道。 福伯不明所以的看着他:“您问的是……” 见他不明白,张楚只好直言道:“就是一些能毒死七品武者,或药翻七品武者的玩意儿……” 问长辈伸手要这种害人的玩儿,他多少还是有几分不好意思。 福伯却没见怪,他服侍了梁重霄二十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以前是有的。” 福伯惋惜的说道:“还都是南疆那边传过来的利害玩意,指甲盖那么大的一滴,就能毒死一头水牛,但老爷大行前,都给毁了,他不愿意把那些害人的玩意儿留下来。” 张楚捂脸。 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以那个小老头大行前就想落一个清净利落的想法,怎么肯把这种害人的玩意儿留下来? 他可是连他一辈子收藏的诸多武道秘籍都一把火烧了,就留了一部早先答应过他的《铁骨劲》给他。 福伯见他头疼的样子,关切的问道:“怎么,您又遇到棘手的仇家了?” 这个“又”字,针对的是前番张楚被顾雄一刀震断了十四根骨头那事儿。 福伯服侍了梁重霄大半辈子,一直未曾娶妻生子,对他而言,梁重霄的亲人就是他的亲人,梁重霄的弟子就是他子侄。 这一点,从整个张府的人都称呼张楚老爷,唯有福伯一直称呼张楚少爷,就能够看出来。 张楚心不在焉的点头道:“是有些棘手,不过您别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但他说不担心,福伯就能不担心吗? 这天下间的晚辈,哪一个遇到了事儿,不是对自家的长辈说不用担心他自己能处理好,但哪个长辈就能真的不担心放任他自己去处理? 福伯跟着张楚一起皱起了眉头,埋头苦思。 好半响,福伯忽然想起了什么,面带喜色的说道:“有了有了,有一物,老爷当年说过,熬力境力士喝下,必会虚火焚身而死。” “哦?” 张楚立刻来了精神,追问道:“是什么东西?” “老爷制的几坛子药酒。” 事情似乎已经极为久远了,福伯脸上露出追忆的表情。 “那好像都是十几年前的事儿了,当年老爷与人争斗,寒毒攻心,每到半夜便全身结满冰碴子,他修养了半载不见好转,便外出寻了一些难得的宝药,制了九坛药酒,每到半夜喝上鸡蛋那么大的一小盅,渐渐就好了。” “记得有一次,我早上去给老爷收拾房间的时候,见杯中还残留了小半杯药酒,想着倒了可惜,就偷偷饮了,当时就感觉如同置身火炉,没走两步,就昏死了过去。” “后来还是老爷以自身血气帮我推宫过血,才救回了我这条残命。” “我记得当时他说过,那酒里有一味厉害的宝药,只有气海大豪能沾,熬力境力士喝下去都会虚火焚身而死,我若不是喝得少,他也救不了我的命。” 张楚听他说完,注意力竟然完全不在那坛子药酒上。 小老头十几年前受过重伤?寒毒攻心? 难怪他年老后会那么畏寒,一入秋就火炉不离身。 还有那几坛药酒是配给气海大豪喝的? 那岂不是坐实了小老头巅峰时就是气海大豪? 痛失一条金大腿啊! 第211章 酒如烈火 寒露将至。 寒潮从关外侵袭锦天府,夜寒深重。 张楚坐在堂上,借着油灯昏黄的光芒,握着一卷闲书怡然自得的阅读着。 大熊快步走进客厅,禀报道:“楚爷,起回来了。” “几坛?” 张楚不紧不慢的叠起书卷的右下角,头也不抬的问道。 “四坛,都起出来了。” “送进来我瞧瞧。” 张楚合上书卷,轻声道。 “是,楚爷!” 大熊躬身告退。 不一会儿,四名玄武堂弟兄就小心翼翼的抱着四只人头大小的酒坛子进来了。 这四只酒坛子的表面还覆盖着些许新鲜泥土,一看就知道是刚从地下掘出来的。 福伯跟在这四名玄武堂弟兄的身后,一个劲儿叮嘱他们小心一些。 “福伯,梁宅那边还好罢?” 张楚起身迎上去,笑着问道。 “挺好的,一切都跟以前一样。” 福伯回道,末了忽然有些感慨的向张楚行礼道:“知秋小娘是有个小心的,和您正般配。” 张楚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福伯说的是知秋隔三差五去打扫梁宅的事。 “应该的。” 张楚点头道。 两人说话的档口,四名玄武堂弟兄已经将四坛酒轻放到了餐桌上。 张楚走过去,向大熊示意道:“打开一坛瞧瞧。” 大熊依言清理出一只坛子的泥土,小心翼翼的揭开。 一股混着酒香、药香的浓烈香气,霎时间弥漫了整间客厅。 “这酒,有点烈啊……” 张楚凑上去往酒坛子里望了望,没有光源什么都看不清,略微一摇晃,发现只有半坛酒。 “福伯,怎么只有半坛?” 福伯:“这四坛药酒是我亲手窖的,都是满的……应该是在地下窖的时间太长,挥发了罢,毕竟十几年了,您今日要不说,我都想不起这四坛药酒来。” “也亏得时间太长了,您和师傅都没想起来,不然师傅肯定会起出来全倒进阴沟里。” 张楚笑道,末了一伸手:“拿酒提子来。” “您稍等。” 大熊快步走出去,从伙房取了一个打酒的提子回来。 张楚用酒提子从酒坛里微微勾了一点点药酒出来。 “楚爷,杯子。” 大熊将一个白瓷茶杯递给张楚。 张楚接过白瓷茶杯,将提子里的药酒倾入茶杯里。 他勾出来的酒不多,只有钱币那么大的一点儿。 酒液呈茶色,极其粘稠,略一摇晃,酒液的表面上还反射着一层淡淡的金黄色。 “福伯,您当年喝了多少?” 张楚问道。 福伯伸手比了一个一寸儿的手势,“就这么大一点儿。” 张楚看了一眼,比他茶杯里这一点点,多了好几倍。 他略一思忖,仰头把杯里的药酒倒进了嘴里。 酒液入喉,辛辣似火烧! 他险些一口喷了出来。 福伯大惊,失声道:“少爷……” “没,没事儿!” 张楚强行把酒液咽下去,摆手道:“您一个普通人,都能喝那么多,我好歹也是个八……” 话还没说完,他就感觉胸中似乎有一座火山喷发了。 一股凶猛的热潮,自他胸膛中席卷而上,似乎有一口吞灭他理智的趋势。 他吃了一惊,把抓起桌上的茶壶对准壶嘴就“吨吨吨”的往肚子里猛灌一气。 但似乎并没有什么卵用。 热潮依然在往上卷。 就他在心急如麻的暗道托大了的时候,那股热潮忽然一下子就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他丹田中涌出的熟悉热流…… 但和以前有些不太一样的是,这股热流的温度似乎比平常高了许多! 平常他无论是吃饭,还是嗑药,从丹田中涌出热流,都和温水一样……感觉就跟泡温泉一样,美滋滋! 而这一次涌出的热流,滚烫滚烫的。 感觉和他以前铁锅炒自己时的差不多…… 而且这股热流,来得是那样的猛烈! 如果说以前的热流是细水长流。 那这一次的热流就是山洪暴发! 惊得张楚连忙原地拉起桩功架子,催动血气运转,一边拼命转化这股热流,一边将自身的血气分成五股,同时淬炼五块脊椎骨! 大熊和福伯,心急如焚的守着他,唯恐他出了什么差错。 没过多久,他们就见张楚身上冒起丝丝热气。 不多时,他身上的热气已经浓郁到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 惊人的热力烘烤着整间客厅。 宛如客厅中安置了一个火盆一般。 …… 张楚这一站,就是半个时辰。 直到他感觉到体内汹涌的热流终于消停了,他才慢慢放缓了血气运转。 他睁开双眼,就才发现自己的皮肤表层,竟然淤积了一层明黄色的油脂,酸涩味刺鼻。 “毛孔喷粪?” 张楚心头惊异。 这是什么情况? 他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排出过这么多杂质了。 好像是进入九品后,就再没有过了…… “我站了多久?” 张楚试着活动了一下身体,发现自身的血气运转,似乎要比以前略微畅快一些。 变化很小,但真是存在。 “大半个时辰了。” 大熊见他无事,心下也是松了一大口气。 “大半个时辰?” 张楚算了一下消耗,暗道那么小小的一口药酒,竟然顶得上一条老山参? 不! 除了恢复血气,好像还有其他作用! 老山参不能让他排出体内的杂质。 而且,张楚似乎还感觉到,那一口药酒里有某种特殊的成分,似乎对练髓特别有用。 他感觉到,就刚刚那么小一会儿,至少顶的上他平日里一个多时辰的练髓成果……或许不单是练髓,而是对整个肉身都极有裨益,只是他以血气练髓,感觉特别敏锐而已。 张楚这会儿看桌上那四坛药酒,眼珠子都快冒绿光了。 这哪是四坛药酒! 这分明就是四件大宝贝啊! “福伯,这几坛药酒师傅到底是用什么药材制的,有方子吗?” 福伯努力回想了一会儿,摇头道:“没有方子,这九坛药酒是老爷在外制好后运回锦天府的,他没留下方子。” 顿了顿,他又关切的问道:“少爷,这些药酒,对您的敌人有用吗?” “有用!” 张楚笃定的说道:“绝对有用!” 他方才只喝了那么一小口,就感觉自己体内像是有一把火在烧! 而且是酒液一入府,立马就起效了,就算是七品能催吐,也肯定来不及! 若是能让周客华喝下一个满杯,不消他们动手,他自己就得烧死! 现在的问题,是怎样才能让周客华喝下这个酒! 第212章 血气如火 “咯咯咯……” 抑扬顿挫的鸡鸣声,宣告黎明的到来。 在梅花桩站了一夜马步桩的张楚,应声睁开双眼。 昨夜他尝试以稀释过后的药酒代替老山参练髓。 二钱杯那么大小的一杯药酒,竟然顶住了他一夜的练髓消耗。 相当于七八支老山参了! 他从梅花桩上跳下来,扒下身上粘满明黄色杂质,腥臭刺鼻的衣衫,光着膀子的在庭院里拉伸身子骨。 爆竹似的骨鸣声,从尾椎骨一路响到颈椎。 张楚惊讶的发现,三天前才开始淬炼的那五块脊椎骨,竟然一点儿都不疼了。 他试探着催动血气涌到那五块脊椎骨周围,发现那五块脊椎骨果然已经淬炼成功了! “这么快?” 张楚惊喜莫名。 按照他自己的预计,这五块脊椎骨至少要到明天上午才能淬炼完毕。 一夜之功,经相当于一天一夜! 二钱药酒,不但能顶得上七八条老山参,还能加速练髓,简直跟外挂一样! 张楚心下算了一笔账。 那四坛药酒,皆是十斤装。 哪怕每一坛只剩下一半,四坛也有二十来斤! 一夜二钱,一天撑死了五钱……毕竟他不可能一天十二个时辰什么事儿都不干,时时刻刻都维持者全力练髓的。 二十斤,就是他四百天的消耗量! 四百天! 他先前的练髓速度是平均五天五块,再平均算,就是一天淬炼一块骨骼。 现在有药酒辅助,还可以缩短一半时间,也就是一天两块骨骼。 人体一共有二百零八块骨骼。 也就是说,那四坛药酒,足够他四次练髓! 用时不到一年半! 一年半,就能走过其他八品武者十几年的练髓路! 当然,他这种计算方式或许太理想化。 二次练髓的消耗和速度,不可能和一次练髓一模一样。 但哪怕打个对折,也比他嗑药要快! 张楚狂喜之下,一掌拍在身侧的梅花桩上。 “嘭。” 人头粗的梅花桩炸成两截,一节木头高高飞起,落到了客厅前的台阶上。 张楚没在意,基本操作而已。 他迈步走上台阶,准备去浴堂冲个凉。 但就在他路过那节被他击断的梅花桩木头时,眼角的余光无意间发现那节木头上有一个发黑的指印。 他轻轻“咦”了一声,蹲下身来捡起木头,看了看那一枚发黑的指印,再看了看自己的手。 “不脏啊!” 他奇异的暗道。 他再仔细一打量。 发现这没发黑的指印,不像是污垢,反倒像是被火焰烧灼出来的痕迹。 他心下一动,右手呈掌抵住木头,调动血气慢慢发力。 不一会儿,他的指缝间就冒出了黑烟。 他心下一惊,连忙抬起右手,就见落掌处有一个指纹清晰的黑色掌印。 “卧槽,这尼玛是什么情况?” 张楚整个人都不好了。 …… 张楚很快就弄明白,自己的血气变异了! 不! 准确的说,是他血气中多出了一丝热力,一旦运转血气发力,温度极高。 多高? 张楚坐在台阶上,愣愣的看着自己手板心里煎鸡蛋,久久无语。 不用想,他血气里的这一丝热力肯定来自于药酒! 张楚随手把煎鸡蛋扔进嘴里,一边吃一边重头捋起这几坛药酒的来历。 “福伯说这几坛药酒是师傅与人争斗,寒毒攻心,每到午夜就会全身结满冰碴子,无奈外出寻药制了九坛药酒,缓解寒毒。” “这种药酒,入腹如火在胸,师傅肯定是以此酒对冲体内寒毒。” “师傅当年对福伯说过,药酒里有一味只有气海大豪才能沾的宝药,下三品力士境的武者饮此酒必会虚火内焚而死。” “也对,师傅巅峰时必是气海大豪,能打伤气海大豪的,当然也只有气海大豪,而一位气海大豪打入另一位气海大豪体内的寒毒,自然也只有气海大豪级的宝药,方能对冲。” “我连七品都不是,正常来讲,肯定是喝不得这种药酒的。” “昨天我第一次喝这种药酒时的反应,应该就是下三品武者喝这种药酒的正常反应。” “后边之所以我能消化这种药酒,凭借的应该是我饭桶流的金手指……” “但饭桶流的金手指,只是将复杂的食物转化成能供人体直接吸收的营养、热量,不能无中生有,当然也不能有中生无……” “也就是说,饭桶流也不能改变那一味宝药的本质!” “它只是将那一丁点儿药酒里的宝药成分,稀释成数量庞大,我能够吸收的营养和热量。” “直观点说,能量就比钱。” “同样是一张纸钞,面值一百的纸钞,却相当于一百张面值一块的纸钞。” “二钱药酒的体积虽然小,但其中蕴含的宝药药力,破开后却相当于八条老山参所蕴含的能量。” “而现阶段,饭桶流的金手指是直接作用于我的血气……” “这样说来,就是我用下三品的血气,吸收了一种只有中三品才能吸收的特殊能量?” “也就是说,我血气中多出来的这一丝热力,其实就是一种气海境的特殊能量?” “我练髓突然就变得事半功倍,其实也就是这一缕气海境的特殊能量在发挥作用。” “这就完全解释得通了!” “这样一来,我是不是就可以在下三品,就能拥有一些中三品才能拥有的特殊攻击手段?” “就跟师傅被人打得寒毒攻心一样……” “但是,在下三品就提前拥有了中三品的特殊力量,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张楚想得脑阔隐隐作痛。 血气是武者的根本,就像是万丈高楼的地基。 无论是上三品的修意宗师、还是中三品的气海大豪,都是从下三品一点一点修成的。 血气一旦出了问题,影响的可能不止当下,而是整条武道长路。 “别崩,稳住心态再重头捋捋。” 张楚用力揉了揉脸颊,强迫自己静下来整理思路。 “血气是干嘛用的?” “未入品打熬颈骨,入九品练肌,入八品练髓,入七品练内腑。” “还稍带一定的攻击加成作用。” “那血气内有了这一丝中三品的特殊能量,影响到什么了?” “似乎没有。” “就目前看来,这一丝中三品的特殊能量,对肉身有特殊作用,练髓事半功倍,后边练内腑应该也是事半功倍。” “这也说得通,高层次能量肯定比低层次能量的作用更强大。” “至于说攻击加成,血气里有这一丝中三品特殊能量,好像更强了……” “那还纠结个毛啊?” 第213章 老掉牙的套路(补5) 骡子见到自家大哥的时候,惊讶的发现自家大哥身侧多了一个酒葫芦。 在他的记忆里,自家大哥并不是好酒的人。 他又喝不醉…… 张楚见到骡子走进大堂,随口问道:“找到周客华了?” 他了解骡子,交代给他的事若没结果,他是不会来见自己的。 骡子点着头回道:“找到了。” 他的面色很平淡,一点都不为一天之内就在偌大的锦天府找到一个人而自豪。 当然,以血影卫现在的规模,在四联帮的主场里找到一个人,也的确没什么值得自豪的。 张楚津津有味的品读着手里的狗血话本,头也不抬的问道:“在哪儿?” 骡子言简意赅的说:“不夜坊。” 张楚终于从话本上移开了目光,啼笑皆非的问道:“是赌还是嫖?” “都不是。” 骡子脸色很诡异的说:“他好像相中了一个妓.女。” 张楚闻言,本能的看了看手里前几秒还看得津津有味的话本,一抖手,汹涌的暗劲席卷而出。 装裱精美的话本在他手中炸成了漫天纸屑。 张楚面无表情的甩了甩手,淡淡的说:“现实果然比小说更狗血。” 骡子:??? “他是真心的么?” 张楚问了一个令骡子很意外的问题。 骡子回忆了一会儿他收集的所有资料,迟疑着点头道:“应该是,他找丽春院的鸨母谈过,要真金白银的给盼芊芊赎身,还询问过丽春院的龟公,要怎么接盼芊芊出阁,才算是不辱没了他。” “对了,他还把他的佩刀,送到南城的一家当铺里当了四百来两银子。” 张楚久久无语。 现在这些反派,怎么一点反派的觉悟都没有呢? 你一个江洋大盗,不思如何杀官造反、报.复社会,谈什么恋爱啊! 谈恋爱有前途吗? 关键是,他为了杀周客华还侯君棠的人情,可以说是绞尽脑汁,把能想到的办法都想了一遍,还打了他师傅那点遗产的歪主意! 满以为将会和一个身高丈二、腰围也是丈二,生得满脸横肉、穷凶极恶的七品江洋大盗恶战一场…… 没想到,到头来竟然会是这么个情种。 这让他心头有一种媚眼儿抛给瞎子看的别扭感。 嗯,这也怪他对七品这俩字太敏感了。 人都还没找到,就在开始想怎么杀他了…… “去查一查,他和那个盼芊芊是怎么认识的,顺道把他的佩刀取来。” 张楚无力的说道。 “是,楚爷。” 骡子一躬身,转身出去了。 …… 晌午过后,骡子回来了。 捧着一把连鞘的墨绿色短刀。 张楚接过他递上来的短刀,一把抽出。 “铿……” 刀鸣声清越。 刀锋雪亮如镜,没有丝毫豁口。 刀身轻薄如纸,提在手中轻若无物。 张楚催动血气,轻轻一抖,轻薄的刀身竟然荡漾起层层波光。 这竟是一把软刀! “好刀、好刀!” 张楚感叹着轻抚过刀身,旋即还刀入鞘。 这是一口市面上难得一见的好刀,也是一位追求“快”、“奇”二字的刀客梦寐以求的趁手兵刃。 周客华连这样的好刀都舍得当掉,张楚终于相信骡子的判断,周客华是真“相中”了那个妓.女。 若不是起了退隐江湖的心思,一刀在手,莫说一个四百两,就是十个四百两、一百个四百两,亦不过是举手之劳! “周客华和盼芊芊,是怎么认识的?” 张楚问道。 骡子:“据丽春院那几个和盼芊芊相熟的妓女说,盼芊芊上个月陪恩客游运河,回丽春院的途中遇雨,在躲雨的时候,见屋檐下有一个浑身血污、一条腿糜烂流脓的乞丐,就发了善心,从当天陪客的皮肉钱里数了五十个大钱与他,未曾想,他一个月后竟然一身锦衣出现在了丽春院内……” “嘁,老掉牙的套路……” 张楚不屑的道了一句,顿了顿又问道:“周客华上个月受过重伤?腿瘸了没有?” 骡子:“能肯定他受过伤,我们查到过他乔装打扮后,分几个药铺抓药,每一个药铺都只抓了三四种药,很是谨慎。” “至于他的腿瘸没瘸,属下无法肯定,收集来的消息未标注这一点,我担忧打草惊蛇,又不曾派人去监视他。” “不派人监视他是对的。” 张楚点头道:“他是七品,又是老江湖,血影卫的那些弟兄对他而言,还太嫩。” “以七品高手的血气之强盛,若是轻易能治好,便肯定不会放任一条腿糜烂流脓。” “既然都糜烂流脓了,那就代表那条腿差不多已经废了,只不过八品练髓,骨骼强于常人,即便是废了,要强装无事瞒过普通人的眼睛,也不是难事。” 骡子点头称是。 “这样吧,做两手准备。” “第一,派人去北城,找找强攻劲弩的路子,想办法购置一批……不要太多,有一百柄就够了,再多容易犯忌。” “第二,派人知会丽春院的鸨母,扣住那个叫盼芊芊的妓女的卖身契,想办法拖一段时间……最好找一个外人去传话,不要让那个鸨母知道,是我四联帮让她扣住盼芊芊的卖身契,要小心走漏风声。” 骡子:“是,属下马上就去办。” 张楚点了点头,挥手道:“去吧,我等你回信。” 骡子躬身告退。 张楚独自坐在大堂上,捏着下巴沉思这事的处理办法。 他应承侯君棠的,是十日上交周客华的人头。 今日才是第二日,还有充分的时间做准备。 而且周客华近期受过重伤,甚至很可能瘸了一条腿,这无疑是将围杀他的难度,从困难级降到了简单级。 七品的瘸子,也还是个瘸子…… 先想办法送酒。 送不了酒再像刘五说得一样,把诸如撒石灰、布陷阱等下三滥的招数使上一遍,再来一个乱箭齐射。 要还不死,再一拥而上乱刀砍死。 不过若能既还侯君让的人情,又不必跟周客华死磕,自然更好不过。 江湖中人,个顶个的麻烦啊! PS:最近多好老爷都在问书友群的事,风云在这里再把VIP书友群公布一遍:天下会109158714(因为是VIP书友群,所以有订阅验证,请见谅。) 第214章 秋风晚归人 微凉的秋风卷起树枝上最后一片枯叶,打着旋儿飘向远方。 夕阳西下,管理不夜坊的朱雀堂弟兄们,已经开始忙碌着点燃红灯笼。 有喜事才挂红灯笼。 不夜坊的客人们夜夜做新郎,当然是喜事。 丽春院门外,盼芊芊送周大宝走出来。 秋风掠过她的单薄身子,她不由的缩了缩双肩。 就在这时,一袭温暖的大氅披在了她身上。 盼芊芊扭头,看了看身侧这道不甚高大的人影,情绪有些低落。 “大宝哥。” 她轻声喊道。 “嗯?” 周大宝帮她紧了紧大氅,笑容暖得像是春三月的太阳:“怎么?” “你以后……” 盼芊芊低下头,不敢去看周大宝的眼睛:“还是别来了。” “是担心钱么?” 周大宝误会了她的意思,轻声道:“别担心,我还有钱。” 他一直在想办法解决盼芊芊的卖身契,这期间,为了不让盼芊芊接客,他已经连续包了盼芊芊十多天。 事实上,他卖刀得来的银两,已经所剩无几。 不夜坊可是锦天府内出了名吃人不吐骨头的销金窟。 “不是……” 盼芊芊摇头,有些艰难的小声道:“只是你不必……” 她知道,周大宝是真想娶她,真想跟她过日子。 但正因为他的真心,令她不忍继续给他希望。 她是不会跟周大宝走的。 他身上的行头不便宜,但他的行为举止却瞒不过一个长期混迹于欢场的红尘老手。 她看得出来,他其实没什么钱。 她是个俗人。 她再也不想过穷日子了。 穷人,真会穷到卖儿卖女。 她,就是被穷人卖掉的女儿。 “好了,你别说了,放心吧,你的卖身契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似乎看出了她想说的话,周大宝有些惊慌的打断了她没说出口的话。 人就是这样,无论是贫穷还是富贵,无论是强大还是弱小,只要付出了真心,此心此身就再不由己了。 “天儿这么冷,你别送了,回去吧……” 周大宝向盼芊芊挥手道。 盼芊芊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顺从的点了点头:“那周大哥你慢行,你的腿伤还没好……” “我知道,回去吧……” 周大宝说完,头也不回的往不夜坊外行去。 他不敢再回头。 盼芊芊站在丽春院大门外,目送着周大宝消失在人海中,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 血气运转几乎停滞。 左腿的骨骼几乎已经坏死。 仇家的气息越来越近。 该死的鸨母又扣着芊芊卖身契迟迟不放手。 情况从来没有这么败坏过…… 周大宝心事重重的穿过一条一条街道,暗巷。 他身上的装扮,随着他的脚步一点点变化。 等到他行至位于瓦罐市场的落脚处时,他已经从一个留着八字胡的锦袍富家翁,变成了一个身穿麻衣短打的虬髯下力汉。 一手易容之术,神乎其技。 他的落脚之处,位于瓦罐市场一个偏僻角落,平日里鲜少人会到这个偏僻角落来。 他像往常一样,伪装出一脸疲惫不堪的往角落里那座院子行去。 但还未走到那间院子的门前,他忽然止住了脚步。 太静了。 周围太静了。 这周围是偏僻,但也没偏僻到连一点儿人声都没有的程度。 而且往日里常常在周围玩耍的那几个熊孩子,也不见了踪影。 他心下猛地一沉,转身就要离去。 但就在这时,一个黝黑的精瘦青年,笑眯眯的沿着他来时的路,慢悠悠走了过来,远远的拱手道:“周兄既然已经回来了,又何必过家门而不入呢?” 周大宝识得这个毒蛇一般的黝黑青年。 他既然在城西这边藏身,自然不会连这片地盘的主人都没打听过。 “四联帮的人,都不怕死吗?” 周大宝面色平淡的轻声道,藏在背后的手臂却是青筋暴起。 他没试图装傻。 四联帮一堂堂主亲自出马,显然是已经坐实了他的身份。 聪明人不会做无谓的辩驳。 “周兄说笑了。” 黝黑青年笑眯眯的回道:“我既然敢来,自然有把握不会死。” “不过周兄这等过江猛龙,到了我四联帮的地头却连招呼都不打一个……说不过去罢?” “就凭你们,也配我打招呼?” 周大宝神情冷峻的问道。 “配不配,周兄说了不算。” 黝黑青年不笑了,目光突然变得咄咄逼人:“周兄是老江湖,当知道,我四联帮若无十全准备,肯定不会前来打搅周兄。” “我家帮主,已在周兄落脚的院子里恭候周兄多时,私以为,周兄还是前去见见他为好……就算周兄武艺超群,也得替盼大家考虑考虑不是?” 随着他的话语,周围所有房屋的瓦檐上,同时出现了无数人影。 在四周,隐隐还有无数的脚步声传来。 周大宝的瞳孔猛然收缩。 若是他全盛之时,自然不会把这些地痞流氓当在眼里。 但现在…… 更重要的是,盼芊芊还在不夜坊。 那是四联帮的老巢。 他踌躇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僵硬的转过身,慢悠悠的往他落脚的那间院子行去。 这一刻,他想到了很多很多。 有虎落平阳被犬欺。 也有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唯独没有愤怒。 他想过数十种死法。 死在一个不入流的市井帮派手下,并不是最坏的那一种。 …… 一张四方桌。 桌上摆满了酒菜。 一袭青袍如湖中荷叶的张楚,坐在一把太师椅上,一手支着脑袋,另一只手把玩着惊云的刀柄。 周大宝僵硬的推门进来。 张楚一抬头,热情的招呼道:“周兄终于回来了,菜都快凉了,快请坐。” 就好像他才是此地的主人一般。 周大宝没做声,徐徐走到四方桌前,于张楚对面落座。 张楚提起酒壶,亲自给周大宝倒酒。 周大宝凝视了张楚许久,开口了:“你要什么?” 张楚放下酒壶,轻描淡写的说:“有人托我,取周兄的人头。” “人头我可以给你!” 周大宝毫不犹豫的说。 他并不感到意外。 或者说,这才是情理之中。 “只要你还芊芊一个自由,保她一世安乐。” 张楚意外了。 他意外周客华竟会对一个妓女用情至斯。 也意外周客华竟会心甘情愿的俯首就戮。 这使他知道,周客华的伤,比他预料中的还要严重。 “周兄何出此言。” 张楚笑了,端起酒碗遥遥向周客华示意:“我张楚并不是什么好人,托妻寄子这种事,还是不要找我帮忙的好。” 周大宝没去动身前的酒碗,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第215章 收下当狗 “周兄是想退隐江湖了吧?” 张楚没有回答周客华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周客华凝视着张楚沉默不语,似乎是在猜测张楚问这个问题的用意。 许久之后,他才终于点了点头,“是有此意。” 连睡觉都不敢彻底放松,必须时刻注意四周动静的鬼日子,他真是的过够了。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并不如何沉重,但眉眼间,却有一抹掩也掩不住的疲惫之色。 这令张楚不由的想起了那个小老头。 江湖就像是一座围城。 外边的人想进去,马踏江湖、扬名立万。 里边的人,却只想着怎样才能全身而退。 甚至许多人,就算是退出了江湖,余生还会被当年的恩怨所纠缠。 小老头就是最好的例子 思及梁重霄,一直打着十二万分警惕应对周客华的张楚,竟然有一段极为短暂的失神。 好在周客华没发现他失神,不然他若趁着这个档口偷袭他,指不定就成功了。 “可你有没有想过” 张楚很快就回过神来,用笑容掩饰自己刚刚的失神:“我四联帮能找到你,其他人同样也能找到你。” 他这当然是恐吓。 并不是任何势力都有他这么高瞻远瞩,还有他这么有钱,能投入数万两白银硬砸一个血影卫来。 周客华信了。 因为事实摆在他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他终于端起了面前的酒碗,仰头一口饮尽,脸色有些抑郁。 “给你透个底吧。” 张楚舒舒服服的靠到椅背上,悠然的说道:“这几日我设计了很多种方法对付你按照你没受伤前的实力。” 周客华抬头看他,心头微微一凛。 他并不害怕,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怎么会因为别人一番话而害怕。 他只是惊叹于四联帮的神通广大 “到找到你之前,已经能确保万无一失。” “但我怎么都没想到,一个排在武定郡通缉榜上第二的江洋大盗,竟然会对一个风尘女子动了真情,为了给她赎身,甚至不惜将随身佩刀都当了。” “嗯,你得感谢你对盼芊芊动了真情” 张楚一脸认真:“若不是因为你动了真情,今日迎接你回家的,不会是我的酒菜。” 周客华无动于衷的喝了一碗酒,末了抬眼看他:“你还没告诉我,你今天来找我,所为何事。” “给你一条路。” 张楚终于开门见山了:“你不是想退隐江湖吗?投入我门下,我提供一个安全的环境给你,保管没有任何人能打扰你和盼芊芊长相厮守。” “我是狼,你也敢让我给你当狗?” 周客华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看张楚的眼神中,有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他是七品。 伤了、瘸了,都是七品。 而张楚只是八品。 钱再多、人再多,也只是八品。 “所有我说你得感谢你对盼芊芊动了真情” 张楚毫不在意他眼中的轻蔑,淡淡的说道:“你以前才是狼,能独身行千里,但从你对盼芊芊动了真情的那一刻开始,你就给自己系上了铁链,成了狗。” “是头狼就得打死。” “是条狗,倒是可以试着扔两块骨头,看养不养得熟。” “啪啪啪。” 周客华给他鼓掌:“不亏是四联帮帮主,你对我的分析鞭辟入里,我混迹江湖十数载,所见之人中,比你精明的不超一掌之数。” “但你想没想过,我是狼,混迹于狼群,你让我给你当狗,就不怕其他狼闻着味儿找上门来么?” “这里是锦天府。” 张楚的脸色不变,“我能在锦天府找到一个人,当然也能让其他人在锦天府找不到一个。” 他的语气虽淡,但却透露出一股强大的自信。 周客华对他的话,还是相信的。 四联帮在锦天府的实力之强,他多有耳闻。 他沉吟了许久,道:“我不可能帮你杀人,如果我再继续帮你杀人,那和我不退出江湖有什么区别?” 这是敲定了合作的大方向,开始谈价码了。 周客华现在的确也没有拒绝张楚的本钱。 他伤了内腑,血气运转停滞,还瘸了一条腿,顶多能发挥出强八品的实力。 而据他所知,四联帮有两名八品,三名九品,三千帮众。 张楚不慌不忙的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端起来喝了一口后,才不容置疑的说道:“不为我杀人不可能,你也就这一手杀人的手艺我还瞧得上眼,你若不能帮我杀人,我何必冒这么大风险藏匿你,现在想要你性命的,可不是一个两个。” 周客华也知道,张楚不可能答应他这个要求。 但砍价嘛,当然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 “那也必须得有个限制,不然若是什么猫猫狗狗都要我出手去杀,那我宁可你现在就给我一个痛快!” 张楚抬眼看了他一眼,“你不用动不动就拿死来吓唬我,你不怕死,我也不怕你死!” “且不说我现在就有杀七品的办法,单说我过不了多久,也能进七品,多你不多、少你不少,不怕告诉你,我心头有杆秤,一旦我收入当狗所承担的风险,和我能从你身上得到的收益不成对比,不需要你求死,我自然会取你的人头去交差!” 周客华不得不承认,张楚说得很有道理。 有道理得,他找不到任何角度去反驳张楚的观点。 张楚又不是他爹,他不能给张楚带来利益,张楚凭什么不杀他还帮他? 他不怕死,并不意味着他想死。 蝼蚁尚且偷生,他才刚刚遇到了一个他想保护一生的女人,怎么可能想死。 但这个问题,关乎他以后能不能过生安生日子,他又不可能退让。 他思来想去,一咬牙道:“三个!每个月我可以出手帮你杀三个人,一旦超过了数字,你现在就可以给我一个痛快!” 张楚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一锤定音道:“十个,你每个月出手帮我杀十个人,若当月未能杀满十人,累计到下月,并且,你必须要将你一生所学,包括武功、易容术,全交给我指定的人你再敢拒绝,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最后一句话,他微微拔高了一点声音。 几个弹指后,急促而密集的脚步声就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周客华乍一听,便知道这周围不下五百人! 他的面上顿时浮起了挣扎之色。 他的威胁,只是吓唬。 而张楚的威胁,真是威胁! 他还想再讨价还价,但看着张楚渐渐变得冷峻的脸,却不敢在开口。 这个时候,他心头不由的浮起一阵荒谬的不真实感。 自己一个七品,竟然会被一个八品吃得死死的,好无还手之力? 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但这就是他现在所面对的实事,他不想认都不行。 他挣扎了许久,最终还是只能咬着牙一口答应:“行,我答应你!” 张楚的脸色缓和了下去。 他再次提起了酒壶,给周客华倒了一碗酒:“事关重大,不是你嘴上说答应,我就能当你答应的,你得交投名状。” 周客华点头:“应有之意。” “那就委屈你了。” 张楚放下酒壶,高喊道:“来人。” 不多时,就有一名玄武堂弟兄捧着一个盖着红绸的托盘,躬身快步走到周客华身边。 周客华揭开红绸,发现红绸下边竟然是一对儿臂粗的精钢镣铐。 他猛地扭头看张楚,眼珠子几乎要喷出火来:“你这是在羞辱我!” “多虑了。” 张楚喝着酒,面色平淡的说道:“羞辱你,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这只不过是一道防止你反水的保险而已。” “你毕竟是七品!” 周客华把一口钢牙咬得“铿铿”作响,一字一顿的问道:“投名状是什么?” “更简单了,你不是不想杀人吗?我给你想了一个不用杀人的投名状。” 张楚轻轻笑道:“听说你守了盼芊芊十多天,一直还未圆房?今晚我就派人将她接来,送到你房中,然后你俩就可以行夫妻大礼,盼芊芊什么时候有喜了,就算是你交了投名状了。” “直你娘!” 周客华一脚踢翻面前的酒席,站起身来,须发喷张的怒视着张楚爆喝道:“张楚,你这是在找死!” 张楚嘴角还挂着笑意。 他轻轻抹了一把脸上的不知道是酒水还是汤汁的液体,一抬眼,脸上的笑意消失殆尽,眼神冷得刻骨:“告诉你三件事。” “第一,我十分讨厌我喝酒的时候别人掀我的桌子。” “第二,我非常厌恶任何人辱骂我娘。” “第三,我更讨厌别人威胁我。” “不知者不罪,这次我权当你是酒后失言” “但有下次,不止你会死,盼芊芊,连带你周家村一百四十二口,若能活一个,我张楚自己把头砍下来送你当球儿踢!” 张楚抓起惊云刀长身而起,目光阴鸷的直视着周客华:“我告诉过你,我张楚不是什么好人!” 说完,他迈步与周客华擦身而过。 周客华的身体剧烈的颤抖着。 就像是克制不住要对张楚出手。 但他不敢。 他真的不敢。 一股寒意,从他脚底板逆流而上,将他冻在了原地。 第216章 一次练髓毕 “嘭。” 张楚撞破院墙,倒飞出长街,双腿呈弓步踏破青石板,在长街上耕出长长一道划痕。 “周客华,我他妈弄死你!” 他起身,暴怒的咆哮了一声,提着惊云一个饿虎扑食再次冲进了进去。 “噼里啪啦。” 院子里传来一阵密集的打砸声,仿佛有一百只二哈在里边拆家。 “射死他!” 不多时,张楚惊怒交加的咆哮声从院子里传来。 话音落下,大批玄武堂帮众从四面八方拥挤过来,拉开手里的强弓劲弩没头没脑的往院子里抛射。 “嘭。” 张楚再次破开院墙冲了出来,身上还插着几支羽箭,但细看就会发现,那些羽箭只是挂在他的衣衫上,根本没有嵌进他的血肉里。 这不是射箭的玄武堂帮众们暗地里放水。 是普通的箭矢,根本就射不穿他的皮肉毕竟是用铁锅炒过自己的男人。 “放火,烧死他!” 张楚焦急的大声道。 “点火点火。” 指挥玄武堂的大熊当即大声道。 当下,一支支箭头上裹着破布条,浸了火油的火箭被点燃,射进了院子里。 木质结构的房屋,顷刻间就化为了一片火海。 “张楚,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周客华歇斯底里的哀嚎声从院子里传来。 张楚撇了撇嘴,低声道:“戏真差,一点绝望的味道都没有” 骡子站在他身侧,帮他清理身上挂着的羽箭,闻言窃笑道:“您的戏也太浮夸了点,您真发狠时候,可不是这样” 张楚尴尬的摸了摸光头,岔开话题:“都准备好了吧?” “您放心,赵山河的尸体在里边,保管火一烧,谁也认不出来。” 张楚点了点头。 九品练肌肉,八品练髓,七品练内脏。 赵山河是八品,还是那种只剩下几块骨骼便能完成一次练髓的八品。 用他的骨架来冒充七品的周客华,正合用。但看骨骼的话, “对了,周客华左腿上有伤,没忽略罢?” “怎么会,属下让周客华自己亲自动手,还原了那一道伤痕。” 张楚点头,骡子做事还是很靠谱的。 想了想,他又大声的道:“搬点柴火来,把火再烧旺点,这里边可是个七品高手!” 火小了,烧不光血肉。 “是,帮主!” 把守在外围等候命令的诸多四联帮帮众迅速散开,从周遭的民房里收集来一捆捆柴火,扔进院子里。 而周客华,也混在这些四联帮弟兄中,离开了瓦罐市场。 郡衙。 郡贼曹官寺。 侯君棠头戴乌纱帽,身着一袭七品绿官服高居堂上,手提朱笔批阅卷宗。 忽然,一名皂衣捕快急步走入官寺,躬身禀报道:“大人,据报,四联帮张楚率大队人马围剿斩首刀周客华于城西瓦罐市场,张楚力战周客华之后,下令乱箭将其射伤,现纵火绝杀周客华于民房,恶贼俯首矣。” 堂上的侯君棠手一抖,一撇毁了一个工整的阅字儿。 他心烦意乱的扔下笔,起身大步走出官寺,仰头望向城西方向,就见一道滚滚浓烟如黑龙般舞于高空。 “他竟然真杀了周客华” 他将诛杀周客华的任务强压给张楚,不过只是为了逼张楚知难而退。 张楚后边找刘五请教如何伏杀七品,他也知道。 他本以为,不过了多久,张楚便会重新向他俯首。 他没想到,张楚竟然真能杀了周客华。 张楚既然能的杀七品的周客华,是不是意味着,也能杀了他? 侯君棠心头警钟长鸣。 翌日,杨长安亲自将“周客华”的尸骨收敛好,送到了侯君棠手上。 侯君棠招来仵作验明正身后,迅速对外宣布:江洋大盗周客华,已伏诛! 当然,公上肯定免不了“郡尉聂大人英明领导得方,侯君棠布局数月,出动数百捕头捕快明察暗访”之类的官面话。 一个排名武定郡通缉榜第二的江洋大盗,已足以让他在郡贼曹的位子上,捞到一笔亮眼的政绩。 不过这已经和张楚没什么关系了。 昔年侯君棠为青龙帮帮主时提拔他的那点香火情,他已经彻底还完了。 从那以后,他再没去见过侯君棠。 四联帮与郡贼曹的对接任务,全落到了杨长安的身上。 包括前番侯君棠召集锦天府内诸多帮派帮主,所议的清查锦天府内北蛮奸细的工作,也全权交由青龙堂负责,张楚再没过问过。 他开始一门心思的练髓。 在饭桶流和那四坛药酒的辅助下,张楚的练髓进度真正一日千里! 十月中旬,张楚淬炼完三十三块脊柱骨,开始八品一次淬炼的收官工作:颅骨。 颅骨由二十三块形状和大小不同的扁骨和不规则骨组成,作用无需赘述,淬炼难度乃是全身练髓中最大的。 一个不小心,劲儿使大了,哦哟,脑浆子被暗劲震散了? 一个不小心,劲儿使大了,哦哟,舌软骨被震爆了? 一个不小心,劲儿使大了,哦哟,鼻梁骨被震成渣了 张楚不想尝不味道、嗅不味道,更不想变成白痴。 所以他放弃诸多练髓捷径,沉下心一块骨骼一块骨骼的慢慢淬炼。 某些关键部位的骨骼,如同舌软骨、颅底骨托脑浆的那块骨头,他甚至连一次性将其震裂的法子都放弃了。 改为分出一丝血气,以暗劲的手法一丝丝去撞击那块骨骼,有的骨骼,甚至要撞击数十次,才能撞出一丝裂痕。 张楚淬炼三十三块脊椎骨,只用了半个月。 而他淬炼二十二块颅骨,却足足用了一个多月。 是的,只有二十二块。 比较好淬炼的下颌骨,他一直没去动。 虽然他只要淬炼完这块下颌骨,立刻就跻身七品! 但对他而言,一次练髓和多次练髓,从来就不是一道选择题。 他精细的淬炼完颅骨的二十二骨骼后,立刻掉转头,同时淬炼左手五根手指的十四块指骨。 指骨作为人身最细小的骨骼之一,同时淬炼十四块指骨的难度也没有淬炼一根臂骨的消耗大。 三天后,十四根指骨二次淬炼完毕。 张楚再回过头,淬炼下颌骨。 紧赶慢赶,终于敢在除夕前夜完成了一次练髓。 除夕恰好是张楚的生日,这一年,他二十五岁,可入七品! 第217章 除夕夜 就在下颚骨淬炼完毕的那一刹那。 张楚就察觉到体内的血气忽然开始大幅度的减少。 就像是他的身体,一下子就变成了一筛子,所有的血气都在透过筛眼漏出去。 他没有慌,他有过这样的经历晋级八品的时候。 他沉下心细细一感知。 果不其然,体内的血气在随着血液运转,融入了他周身的骨骼中。 不是他练髓时那种强行将骨骼震裂,将自身的血气挤进去那种。 而是骨骼主动需求血气。 自他练髓一来,这是第一次。 逐渐、逐渐的,一种力量感从他心底升起。 就像是饿了好几天,饿得是手软脚也软之后,终于吃了一顿饱饭,感觉浑身都硬朗起来的那种力量感。 他捏了捏拳头,忽然兴起,步出客厅,在庭院中打了一套黑虎拳。 起先他心头还有所克制,不敢使用全力,怕绷断了骨头。 这也是他晋级八品后,出手的常态一旦动手,不但得小心敌人把自己干死,还得小子,自己把自己给干死。 但很快他就感觉到,自己浑身骨骼没有传来丝毫的痛感。 他试着放开手脚。 五成力量。 七成力量。 九成力量 十成力量! 气爆声如闷雷滚滚。 落脚处裂痕密集如蛛网。 怎一个酣畅淋漓了得! 一套黑虎拳毕。 张楚一身血气消耗八成。 他不慌不忙的走回客厅,拿起酒葫芦,仰头灌了一口。 炙热的热流涌入四肢百骸,飞速补充着消耗的血气。 “如果当初我接顾雄那一刀时有现在的实力,肯定不会重伤昏迷,说不定,连骨头都不会断一根!” “一次练髓就已经有这么强了,二次练髓呢?三次练髓呢?” 这一刻,张楚特别庆幸自己忍住了一步迈入七品的诱惑。 七品有多强? 侯君棠一朝入朝堂,从一介不入流的帮派帮主,摇身变成郡贼曹侯大人。 顾雄一骑西来,当着四联帮上千号帮众的面,一刀震断了张楚十四根骨骼。 周客华身受重伤,张楚坐拥四联帮总舵三千人马,依然没有必杀他的把握。 这便是七品之强! 而张楚前几天,只要不进行第二次练髓,直接将最后一块下颌骨淬炼完毕,完成全身骨骼浑然一体,立刻就能完成八品晋升七品的飞跃式质变,成就七品。 他能忍住,是因为他深深的知道,该沉下心积累的时候一定要沉下去积累,千万不能急功近利,否则这个机会一旦错过了,很可能就再也没有了。 这其中的道理,他觉得这就跟念书一样。 他前世所生活的那个时空,有的秀儿念完九年义务教育,就辍学外出打工了。 有的人能沉下心,念完大学才出身社会找工作。 还有头铁大佬,连肝本硕博,把头都肝秃了,再出身社会找工作。 这三种人,本质上,都算得上是知识分子。 但每种人的发展潜力和发展天花板,却是谁都能大致估计到的。 练髓也是一样。 虽然一次练髓和九次练髓,成就的都是七品。 九次练髓的七品,也不可能直接跳过七品,成就气海大豪。 但假如一次练髓的七品,进入中三品的几率,只有百分之一。 那么九次练髓的七品,进入中三品的几率,就是百分之九十九。 而且,据创出铁骨劲的那位前辈描述,九次练髓能修成五重叠劲,可拥有抽刀断水的恐怖劲力! 到那种地步,只怕不是同阶无敌,恐怕同阶内可堪一战的人,也不多了 这也就是张楚为什么会舍弃唾手可得的七品,耗钱耗力耗时间的多次练髓。 因为他不想好不容易挤进七品,却沦落为最弱的七品 除夕夜正好是张楚二十三岁生日。 双喜临门。 张楚大手一挥,给四联帮总舵的所有弟兄一人发了十两的年终奖主要是现在四联帮人太多了,城西已经找不到能同时容纳三千人喝酒吃饭的场地了。 四联帮总舵三千人,一人十两,就是三万两。 换了去年的这个时候,这绝对是一笔张楚望而却步的天数字。 去年的这个时候,张楚才刚刚打下波澜胡同和鞍马市场,连不夜坊都还没建立起来,穷得连给血衣卫置办鱼鳞甲,都得打着提前收取下个月例钱的名义,问手底下的大哥们借。 而现在,三万两对张楚而言却只能算是毛毛雨,拿出这笔钱他连眼皮子都不会眨一下。 四联帮自从攻占北城、南城,接管了锦天府内诸如私盐、私铁等等大生意后,可以说是真正日进斗金! 每个月明面而上的进账就已经超过了十万两! 暗地里,区县八舵每个月还会上交四五万两白银到总舵! 一个月,十五万两左右! 今日今日的张楚,无论是财富、地位,还是个人武力,都已经走到了锦天府,乃至整个武定郡最上层的那一小撮人里。 他现在若想再往上走一步,摆在他面前的有两条路。 一条是学侯君棠,投靠郡衙,捞个官儿当当。 另一条,是学乌氏,继续深度夯实四联帮的根基,成就一方强豪。 只是这两条路,张楚都不太想走 因为这两条路的弊端,他都看在眼里。 当晚,张楚在张府内设宴,宴请四联帮所有字头大哥级以上的人物团年。 考虑到这些大哥也都要回家陪父母家人,饭桌上并没有上酒。 一百号多人以茶代酒,整齐的敬了张楚三杯后,热热闹闹的吃上了一餐饭。 年味儿十分浓郁。 纵然是一桌有菜无酒的团年饭,众多大哥依然在张府闹腾了半宿。 直到接近凌晨时,这些个大哥才在自家堂主的暗示下,恋恋不舍的上前,一一向张楚躬身告辞,只剩下主宾席上的五位四联帮高层大佬没动。 待最后一名大哥走出张府的院子,淡定了坐了一晚上的李正一下子就窜了起来,大声道:“福伯,酒呢酒呢,可馋死俺了” 骡子也跟着起哄道:“福伯,菜能菜呢,有没有老夫人炖的绿豆汤,给来一碗” “你们咋呼啥,少不了你们的!” 换上了一身儿喜庆新衣裳的福伯,一便笑呵呵的训斥李正,一边指挥着下人们将桌上的残羹冷炙撤下来,换上热气腾腾的热菜。 “咚。” “咚。” “咚。” 杨长安瞠目结舌的望着搁在自己面前的这一整坛烧刀子,苦笑着求饶道:“帮主,大过年的,您就饶了我罢。” 席上当即就爆发出一阵哄笑。 张楚不说话,只是笑眯眯的朝四大堂主扬了扬下巴。 杨长安一偏头,见四位堂主都已经在自觉的拍开泥封,面前的碗里倒酒了,只能苦笑着揭开泥封给自己倒酒。 “第一碗。” 张楚端起酒碗起身。 席上的五人见状,也连忙起身双手端起酒碗。 “我谢大家今年尽心竭力的做事。” 张楚端着酒碗笑道。 “您客气了不是?” “您跟我们几个说这些就没意思了” “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五人纷纷开口道。 张楚端着酒碗与他一一碰了一下,仰头一口干了。 “第二碗。” 张楚又倒了一碗酒,端了起来。 “啪啪啪啪” 喜庆的爆竹声,打断了张楚还未说完的话。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满梧桐。 大离启明十五年落下帷幕。 大离启明十六年拉开篇章。 同一时间。 北疆最前线,号称九州第一雄关的永明关城头上,战鼓喧天。 一个鬓发中已经开始泛起雪花的老卒,挥刀奋力砍下一个顺着云梯爬上城头的北蛮头颅,热血飞溅了他一脸。 人血的温度,顺着他的脸颊传达到他体内,令精疲力尽的老卒精神为之一振。 今夜,他已经砍了四颗北蛮头颅。 但这些披头散发,浑身散发着牛羊恶臭的北蛮子,就像是地里的荒草,锄了一茬儿又一茬儿、锄了一茬儿又一茬儿。 总也锄不尽。 老卒一手紧紧的抓着箭垛,穿着粗气。 趁着没有北蛮子爬上来的档口,他左右瞄了瞄。 哦,那个仗着自己年轻、有把子力气,经常从他碗里抢粥喝的伙头,已经死了啊,啧啧啧,死的真惨,肠子都流了一地。 哦,那个昨天还想发了饷就托人给捎回家,让他娘寻村儿里的媒婆给他说一门亲事的武定郡娃娃也死了啊,啧啧啧,死的真惨,脑袋都没了 哦,原来城墙上已经跳了这么多北蛮子进来了啊? 永不陷落的永明关,今天怕是要陷落啰。 老卒叹着气,适时,一名眼珠子放着绿光、宛如野狼一般的北蛮子叼着刀子爬上来。 老卒赶紧扑上去,一刀奋力砍向这名北蛮子的脖子。 他在镇北军待了一辈子,就练了这一刀。 但就这一刀,帮他不知道砍了多少颗北蛮子的脑袋,若不是上官抢功,他早就该捞个副都头干干! 就在老卒这一刀即将劈在那个北蛮子的脖子时,一把绚烂的黄金弯刀突然破开夜幕,一刀砍断了他挥刀的手臂。 长刀带着他的手,飞入黑漆漆的夜幕中。 老卒看了看自己呲血的断手,再愣愣的回过头。 就看到了一道赤裸着上半身,背后披着白狼皮,狼首恰好卧在头顶上的魁梧汉子。 “狼主都爬上城头儿,这狗永明关,迟早要完啊” 老卒见了这人,脑海中条件反射般的弹出了一个念头。 下一个弹指,风声就掩盖了战鼓上,天在转、地在转,天上的星星也在转。 他在坠落 “直娘贼,好快的刀儿!” 他极力想扬起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但嘴皮子竟然比他手里的刀还重。 而不对,自己现在已经没刀了。 也不对,自己现在手都没了。 还是不对,自己现在,只剩下一颗脑袋了 眼前越来越黑,他开始努力回忆,回忆他离开故乡的那个秋天。 金黄金黄的麦田随着微风晃动,老爹佝着腰在田里割麦子,远处绑着两条又粗又黑大辫子的心上人,挎着提篮来给她爹送饭,眯着眼对自己露出的灿烂笑容 第218章 北疆告急 “咯咯咯” 鸡叫声此起彼伏。 张楚从睡梦中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知秋的熟睡的小脸儿。 她枕着他的手臂,神态安宁,轻柔的鼻息轻轻拍打在他身上,好闻的胭脂香气在他鼻尖缭绕着。 美好的清晨。 他轻轻拥了一下知秋,轻手轻脚的起身。 今天是大年初一。 去年的这个时候,他已经出门去青龙帮总舵拜年了。 但今年 小老头已经走了。 侯君棠也已经不再是以前侯帮主了。 算来算去,竟只有一个乌氏需要他亲自跑一趟。 想到这里,张楚又不由的轻叹了一口气。 他穿上衣衫,慢悠悠的走到前院儿。 “老爷,您起身啦。” “您稍等一会儿,早饭马上就做好” 府里早起张罗早饭的下人们见了他,都笑容满面的向他问好。 张楚也和气的对他们点头示意,一路溜溜达达的进了客厅。 洗漱完毕后,早饭还未张罗好,左右无事,他索性走进院子里,纵身跳上梅花桩,轻车熟路的催动血气流入左手。 “波。” 左手微微一颤,一道绯红色的血气在他的掌心荡开。 他只觉得手心一痛,就知道掌心下的十三块骨骼已经震裂了。 炙热的血气涌入掌心周围,开始淬炼这十三块骨骼。 张楚认真的观察着左手淬炼的情况。 “的确要比一次淬炼要略微慢一些。” 张楚心下暗道。 之前他淬炼左手的十四块指骨时候,就发现二次练髓要比一次练髓略慢一些。 指骨属于人体最小的骨骼之一。 一次练髓时,他淬炼一块指骨只需要三天。 毕竟他练髓一直都是每天维持十个时辰的强度。 按照药酒事半功倍能节约一半练髓时间来计算,他淬炼十四块指骨只需要一天半只要血气供给跟得上,一次淬炼十四块指骨和一次淬炼一块指骨的进度是一样的。 但之前他淬炼左手的指骨时,却足足用了两天,多出四分之一的时间。 也就是说,如果不用药酒加速,二次练髓,淬炼一块指骨都需要四天。 这还是保证血气供给,一天维持十个时辰以上的淬炼强度。 若是换做那些没有充足银钱购置补药保证血气供给的八品武者,二次练髓淬炼一块指骨只怕都需要十天半个月,坚持二次练髓淬炼完,都是六七年过了。 这谁受得了? “嗯,高门大阀肯定有可以加速练髓的秘法,或者某种辅助宝物!” 张楚笃定的思忖到。 按照二次练髓比一次练髓要多花四分之一的时间来计算,四次练髓时,已经要多花一倍时间。 这还是按照二次练髓与一次练髓的时间差来计算的。 谁知道三此练髓,花费的时间是不是直接就在二次练髓的基础上翻倍了呢? 若是那样,就算是有着诸多外挂辅助练髓的张楚,都不一定坚持得住! 但这个世界上,又的确存在着多次练髓的八品强者。 旁的不说,就张楚知道的,创出铁骨劲的那位武道前辈,就是七次练髓! 所以张楚笃定,这个世界上肯定存在可以加速练髓的秘法,或者某种辅助宝物。 他这个猜想并不是无的放矢。 那四坛药酒里,就存在着一味超出凡俗的宝药。 有道是管中窥全豹,张楚从那一味宝药里,就看出了这个世界的水,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深。 “或许可以让那些进入各门各派的孩子们,打听打听” 张楚活动着左手,暗想道。 人身有二百零六块骨骼。 算上药酒辅助所节约的时间,他平均一次淬炼五块骨骼,平均每次用时三天,他二次练髓要足足用上一百二十多天,也就是四个多月。 这个时间对于他而言,太长了。 因为他的目标,并不是二次练髓。 他的初级目标是四次练髓,高级目标是七次练髓,究极目标是九次练髓至于到底几次练髓收官八品,还得看形势。 如果四联帮能继续四平八稳的发展下去,不需要他突破七品镇场子,他当然愿意多花一些时间在八品内夯实武道根基。 但如果说有出现强敌,逼着他必须晋级七品,那他也只能舍下完美八品的念头,先晋级七品镇场子。 武道是死的,人是活的 他和四联帮走到这一步,已经形成相辅相成的稳固关系。 他不可能为了完美武道,就舍弃这么大的四联帮。 也只有四联帮不断的发展下去,才能供养他走向更高的武道境界。 就在这时,张楚忽然听到大门外传来骡子的声音。 “骡子哥,早啊。” “早,楚爷起身了吗?” “起身了,再院儿里。” “去帮我通报一声” 张楚当即道:“骡子,进来吧!” 随着他的地位越来越高,张府的守卫也越来越森严了,玄武堂九百人,三班倒不间断的守卫张府。 而且哪怕是骡子、李正这些以前进出张府,就跟进出自己家一样的老人,现在也必须先经过通传,未经允许,任何人都无法踏进张府一步。 这些规矩并不是张楚授意的。 事实上,当一个人走到一点高度,很多事情都不再需要你亲力亲为的去安排,自然会有无数人每天绞尽脑汁的思考,怎样才能让你过得更舒坦点。 骡子快步走进院里,见了张楚,面色凝重的低声道:“楚爷,出事儿了。” 张楚一凝眉,纵身从梅花桩上跳下来。 “进客厅说。” “是。”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客厅,走在后边的骡子还顺手带上了客厅的大门。 “昨夜北边燃起十二座烽火台。” “北疆快马奔赴各郡,北大营的厢军已经开拔奔赴北疆。” 骡子没有废任何话,直接开门见山。 张楚的眉头凝的更紧了,“北蛮扣关?” “只怕更糟!” 骡子凝重的摇头,“北蛮扣关几年一次,而北边的烽火台十几年未曾燃过,北大营的厢军,也十几年未奔赴北疆。” 张楚终于知道骡子的脸色为什么会如此凝重。 如果只是北蛮扣关。 那问题不大,有朝廷顶着,他四联帮出点血,筹措一点军费。 但若是北蛮入关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第219章 总舵议事 张楚起身在客厅里徘徊了两圈,末了脚步一转,大步客厅外行去:“去总舵!” 骡子连忙起身,跟上张楚的脚步。 “来人,去请杨长老、李堂主、熊堂主、张堂主,去总舵议事!” “是!” 有玄武堂弟兄领命,快步奔出张府。 健马嘶鸣、刀鞘撞击、脚步急促,平静的张府顷刻间就响起一片兵荒马乱之声。 刚刚洗漱完毕的知秋,听到兵荒马乱之声,连忙端着一盆馒头追了出来:“爷,早反。” “不用了,我去总舵吃!” 张楚头也不回的摆了摆手,一个箭步跳上马车。 “驾!” 驾车的玄武堂弟兄一挥缰绳,抽动着健马往总舵行去。 “吁” 张楚从马车上走下来,问迎上来行礼的值守帮众:“杨长老和三位堂主到了没有?” “禀帮主,三位堂主已经到了,杨长老正在来的路上!” 张楚迈开大步往总舵大堂行去,头也不回的说道:“派人催一催杨长老。” “是!” 张楚和骡子走进总舵大堂,已经等候在大堂内的李正、大熊、张猛三人连忙起身见礼。 “帮主,新年” “别磨叽了,都坐!来人,去给我买六十个大包子来。” 张猛一听,连忙说道:“帮主,属下已经在家里吃过汤圆了” 他话还没说完,就发现李正、大熊和骡子都拿一种诡异的眼神看自己,还当自己说错话了,声音渐渐就小了下去。 张楚闻言回头看了一眼堂内的四大堂主,一拍额头道:“哦对,你们仨也没吃呢那个谁,买一百个!” “知..道..啦!” 飞速远去的玄武堂弟兄大声应诺道。 张楚一脸懵逼。 我是谁? 我在哪儿? 我经历了什么? 住在北城长乐坊的杨长安接到张楚的通知,火急火燎打马从北城一路狂奔到四联帮总舵。 然后他一踏进总舵大堂,却发现五条大汉围坐在一个四方桌前,四方桌上是堆得如小山一般高的大肉包子,还热乎着呢。 他懵了一下。 什么情况? 大过年的一大早把我叫过来吃包子? 消遣我呢? “长安呐。” 张楚见他进来,抬起头跟他打招呼。 杨长安猛地回过神来,慌忙行礼道:“诶,帮主,新年行好运、大发利市!” 张楚点了点头,问道:“吃了没?” 杨长安不好意思说:“没呢?” 张楚:“那吃点?” 杨长安:“好啊!” 张楚左右看了一圈,目光落在了张猛身上:“你不是说你在家吃了汤圆的吗?还吃啥包子?一边儿呆着去。” 张猛心头委屈,我不是看你们四个吃得这么香,嘴馋吗? 但他不说,默默抓起俩大包子坐到一边儿,给杨长安让出一个位子。 杨长安也不客气,坐上去拿起一个包子,撕下一块喂到嘴里慢慢咀嚼。 他的吃相极为斯文。 和桌上这四个血盆大口一张,一个大肉包子就只剩下一个月牙的糙汉子,完全不一样。 “叫你们来,是有个急事儿要大家一起商量。” 张楚边吃边道:“今早我接到消息,北疆告急,昨夜连燃十二座烽火台,现锦天府北大营的厢军已经开拔奔赴北疆。” 他将手里的月牙喂进嘴里,再拿起来一个:“据我推测,这一次,北蛮很可能不只是扣关那么简单,而很可能是” “北蛮入关?” 杨长安惊得手里的包子都掉了。 “是的。” 张楚肯定的点头:“很可能是北蛮已经入关!” “武定郡地处玄北州中部,以北只有一个雁铩郡为屏障,若是北蛮大军当真越过了永明关,雁铩郡决计挡不住北蛮的兵锋。” “到时候,武定郡就会直面北蛮铁骑!” “现在的问题是,我四联帮要如何应对这次北蛮入侵。” “南迁!” 杨长安哪还坐得住,“噌”的一声站起来急声道:“必须南迁!” 玄北州位于九州正北方,燕北州位于九州东北方,这二州并称北二州,拒北方诸族于草原。 玄北州往南,乃是西凉州向燕北州方向延伸出的一片带状领土,西凉铁骑,乃是不亚于镇北军的九州强军,乃大离屏北方诸族的第二道屏障。 四联帮若是南迁进入西凉州,的确不失为一条出路。 然而杨长安说完后,骡子却依然埋头啃包子,似乎无动于衷。 张楚放下手里的包子,用油腻腻的大手抓着杨长安的肩头强压着他坐下:“别激动,坐下慢慢商量。” “南迁肯定是最好的出路,但问题,我们四联帮无法南迁,不然我也不必找你们前来商议。” 杨长安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心急如焚,都没发现同是八品,张楚却能一只手强压得他坐下。 “我四联帮为何不能南迁?” 他激动的问道。 没有知道,杨长安其实出身于雁铩郡大户人家,是真正的钟鸣鼎食之家。 之所以流落武定郡成为一个不入流的帮派头子,皆因为他幼年时便曾经历过一次北蛮入关。 那时他还很小,躲在娘亲的怀抱里一路南逃,周围是他的族人与南逃的难民,北蛮的零散骑兵纵马在难民潮中呼啸而过,不时够起身子,用弯刀像割草一样砍下一颗颗人头取乐。 夜枭似的大笑声,和人血从无头的胸腔中喷涌而出的残酷画面,成了他毕生挥之不去的梦魇。 即使他后来弃文从武,成了八品强者。 即使他后来成了一帮之主,坐拥帮众数百。 他依然对北蛮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畏惧。 值得一提的是,锦天府内所有自称“俺”的人,基本上都是那一役逃入锦天府的雁铩郡难民。 包括李正。 “不为什么。” 张楚说道:“就因为我四联帮是锦天府,乃是整个武定郡第一大帮派,其他人或许可以南逃,但我四联帮若敢南逃,不需北蛮铁骑兵临城下,狄大人、聂大人,第一个拿我四联帮祭旗!” 杨长安愣了愣,旋即一下子就冷静下来了,起身向张楚一揖到底:“帮主高瞻远瞩,属下望尘莫及。” 这一礼,他是真心实意的。 这也是他第一次由衷的敬佩张楚。 他也曾是一大城区的地下霸主。 但他听到北蛮入关的消息后,却压根没想过郡衙的反应。 他曾以为,张楚能从区区一个黑虎堂堂主,混成锦天府的地下霸主,不过是运气好而已。 时无英雄,方使竖子成名! 他自忖,若他也能有张楚这般的运气,遇上一个搅屎棍郡兵曹,一战将城西两大的帮派搞得两败俱伤,他也能向张楚一样异峰突起,一步步称霸锦天府。 直到此刻,他用公平的眼光回忆张楚的崛起之路,才发现张楚的每一步,好像都踏在郡贼曹与郡兵曹这两头猛虎斗争的关键节点上。 这份大局观,他不及远矣。 “都是自家弟兄,说这些就见外了。” 张楚一手扶起杨长安,说:“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大家都想想我四联帮该如何渡过眼前的难关。” 杨长安冷静下来,渐渐恢复了智者的本色,“帮主,局势当真已经败坏到这种地步了吗?” 张楚微不可查的用眼角瞥了一眼骡子,见他不动神色,当即回到:“现在我收到的消息,只有这些但我们必须做最坏的打算!” “我四联帮有三千弟兄,这三千弟兄每个人都有父母妻儿老小!” “我们的决定,将影响上万人的生死!” 直到此刻,张楚依然没有向杨长安透露区县八舵的存在。 他心里一直都清楚,杨长安只不过是表面臣服他。 他是八品。 杨长安也是八品。 他杨长安凭什么臣服于他张楚? 不过是因为他张楚势大而已。 若是让杨长安找到可以搬倒他的把柄,张楚相信杨长安肯定会毫不犹豫的一脚踩得他永不翻身。 是以,四联帮内的很多秘密张楚都从未向杨长安透露过。 包括但不限于区县八舵的存在、血影卫存在、周客华的存在,以及那些送入玄北州各大中小型门派习武学艺种子 事实上,不单是杨长安,包括李正和大熊,知道的都极其有限。 真正所有秘密都清楚的,唯有骡子一人。 这些,才是张楚稳坐四联帮帮主之位的杀手锏! 事实上,若是能有一个平稳的大环境让他再苟上几年,他甚至连狄坚和聂犇,都敢试试能不能整死! 可惜,天不遂人愿 “要不,咱们趁着事还没发,先走走聂大人门路?看能不能放咱们四联帮离去?” 杨长安沉思了半天,想出了一个办法。 张楚沉吟了几息,缓缓的摇头:“在这种大是大非面前,聂大人的门路,怕是没那么好走。” 锦天府的帮派是什么? 聂犇养的看家狗! 没歹人来的时候,帮他抓抓耗子、抓抓兔子 现在有歹人入室抢劫来了,你一条看家狗,竟然想用兔子贿赂主人,让主人放你先逃命? 这种看家狗还有什么用? 当然是一刀宰了,放上葱姜大料煮上一锅香肉,补一补身子! 第220章 何去何从(补6) “要不,咱们悄悄溜吧!” 李正啃着大包子,一脸苦思冥想的说出了一个他自认为高明的办法:“俺们只要找个机会混出城,一路快马加鞭,不消两日就能进入西凉,到时候谁还能追到西凉把咱们揪回来咋地?” 他这番话说完,大熊、骡子、张猛和杨长安同时朝他递去一个鄙视的眼神。 这也能叫办法? 若只是他们六个,当然能逃。 别说去西凉。 出了城随便找个山林旮旯一钻,就算是北蛮真打到锦天府又能拿他们几个怎么样? 但难道只顾着自己逃命,连妻儿老小都不要了吗? 真当郡衙都是傻子? 你都拖家带口出城了,人还不知道你们是想脚底抹油? 到时候直接不分青红皂白的一刀砍了,你找谁说理去? 唯独张楚没有鄙视他,还很欣慰的拍了拍的李正的肩头道:“这个办法不成,再想想。” 对他李正的要求真的不高,只要不一遇到事儿就一根筋的直接莽,他就觉得这货是进步了。 李正一脸无辜这办法怎么成,您倒是给解释解释啊? “要不还是做两手准备吧!” 骡子终于开口了,“一边派人和郡衙接触,筹措粮饷支持北疆士卒杀贼,表明我四联帮的立场。” “一边悄悄把城里的家眷分批送出城,这样即使北蛮真能打进武定郡,咱们这一群糙汉子要逃命也方便。” 他的办法,和他行事作风一样稳健。 杨长安很是惊讶的看了骡子一眼,他第一次发现这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响屁的闷葫芦,竟然这么有主意! “我觉得骡子说得有道理。” 大熊还是一如既往的挺骡子。 “俺也觉得骡子说得有道理。” 大熊表态了,李正也就不犹豫了事实上,他根本就想不明白骡子这个主意有什么道理。 张猛不开腔,因为他知道,他的意见压根就不重要。 杨长安迟疑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并不是他觉得骡子这个主意有多优秀,而是他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张楚凝眉,没急着表态。 他不太满意这个办法。 这个办法是稳健。 但稳健其实也就是不作为。 将主导权交给郡衙,任由郡衙牵着四联帮的鼻子走,一旦有不可控的突发事件,四联帮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 他不愿失去主动权。 但他短时间内也真是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毕竟坐镇锦天府的那两位大人,可都是中三品的气海大豪! 也是在这个时候,张楚才初步领略到大离制定“非武者,不得为主官”这条铁律的用意了。 此刻锦天府内兵力空虚,若非狄坚和聂犇这两尊气海大豪镇压,张楚何至于如此缩手缩脚? 若换做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牧守锦天府,那他便是直接集结武定郡五千四联帮帮众,大大方方的南迁,谁敢拦他?谁又拦得住他? 人脑袋好使,我算计不过你,一刀剁了你的脑袋总成吧? 张楚沉吟了半晌,终于点头道:“那就先这么办吧,你们四个下去之后,先不要把这个消息透露给底下的香主和字头大哥们,先想个法子,统计一下各自堂口所有弟兄的家眷只统计直系亲属,就是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爹妈、婆姨儿女以及兄弟姐妹,其他拐弯抹角的亲戚,一概不管!” “统计完毕后,各堂上报青龙堂,由青龙堂统筹制定南迁计划,制定完毕后交由我审阅。” “长安,现任郡兵曹是谁来着?” 张楚一门心思闭门练髓后,四联帮在官面儿上的应酬大部分都由杨长安联络,所以他还真不知道新到任郡兵曹是谁。 杨长安:“是宋南天,宋大人。” 张楚点头:“你下去之后去拜访一下这位宋大人,看看他有没有随厢军奔赴北疆,如果他还在锦天府,就把我四联帮的意思转达给他如果他不在,回来禀报我,我亲自去拜访聂大人。” 杨长安:“是,属下晌午前便给您回信儿。” “行了!都去忙吧!” 张楚起身,“这事儿有多急,不需要我赘述,你们都抓紧点,天知道北蛮子的大军什么时候就会打到锦天府城外!” 五人起身,躬身告退道:“是,帮主,属下告退!” 张楚朝他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出去。 五人依次退出大堂。 张楚坐回椅子上,拿起微凉的大肉包子,慢慢往肚子里填。 北蛮入关,其实早就有迹可循。 十月初,侯君棠召集他们这些帮派帮主至侯府议事时就曾经说过,今年北蛮雪害提前,恐有南侵之患。 还让锦天府里这些帮派配合他,清查了一遍锦天府的北蛮细作。 但有一件事,令张楚心头忐忑得很。 那就是乌氏和这次北蛮入关,到底有没有关系! 不是他杞人忧天。 而是太巧合了 恰好乌氏今年得到了一把很可能是北蛮地位象征的黄金弯刀。 然后北蛮今年就顺利的破关而入了 用骡子的话说,北蛮扣关每隔几年就会来上一次。 就好像那些北蛮子一天没事儿干,就忙活着造人入侵大离。 但镇北军精悍,镇压北疆数十年,早就熟悉了北蛮的作战方式,又有九州第一雄关永明关为凭仗,哪是那么好攻破的? 北蛮子几年来一次,权当是找大离支持一下他们的计划生.育工作了 但今年偏偏就攻破了! 张楚想不出,还有什么比里应外合,更能顺利攻破一个雄关的了。 想当年,吴三桂就是凭借着大开山海关放清军入关,得封了清平西王 而乌氏,虽然还没有吴三桂有实力,但只要布置得当,再加上一个出其不意,是有希望干成吴三桂那个级别才能干成的大事儿的。 当然,这只是张楚的猜想 可万一这事儿是真的,现在四联帮和乌氏捆绑得这么深,乌氏旗帜鲜明的反叛,四联帮该何去何从? 难道也跟着乌氏,投靠北蛮子? 张楚对大离没什么归属感,他穿越到这个世界后所吃的每一口饭、身上的每一缕线头,都是他凭本事挣来的,官面上那些公家人,除了在他身上刮油,没帮过他任何忙。 但卖国贼、“离奸”这样的称号,他是万万不想要的 人活一世,总要活得堂堂正正的才好。 还有乌潜渊。 那个傻孩子,是当真什么都不知道,而且他学了一肚子的圣人言论,最重天地君亲师的纲常理论,要是他家真背着他干了这么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儿,估计他得怀疑一辈子人生 第221章 拜见聂犇 “叮铃铃” 黑色的马车平稳的驶向城中心。 张楚跪坐在马车里,氤氲的檀香从精美的兽首小铜炉内缓缓升腾而起,张楚沉浸在淡淡的烟雾,闭目沉思。 新任郡兵曹宋天南,已于黎明时分率北大营厢军奔赴北疆。 张楚只能亲自去拜见郡尉聂犇。 他不愿去见聂犇。 既因为聂犇是官,他是贼。 也因为聂犇是六品,他是八品。 哪有老鼠,愿意去见猫儿的 但又他不得不去。 锦天府的其他官员,或许可交给杨长安出面去应酬。 但到了郡尉那个层次,杨长安就不够格了。 杨长安不是四联帮帮主。 他张楚才是。 “叮铃铃。” 马车停靠稳了,大熊低低的声音在车窗处响起:“楚爷,到了。” 张楚深吸了一口气,起身走出车厢。 就见马车停在一条长街的入口,旁边是一片绵延的青砖院墙,前方数十丈处有一座包铜的朱红大门,门上悬挂的铸铁鎏金门匾上,浮雕着“聂府”两个大字。 今日大年初一,郡衙休沐,要拜见聂犇只能来他的官邸。 “楚爷,属下陪您一起去吧” 大熊凑到张楚身边,眼神中略带忧色的低声道。 张楚摇头道:“不用了,就在这里等我吧” 说完,他理了理身上的衣袍,独自一人缓步朝着聂府大门行去。 聂府大门大开,门外站了两排执戟卫士。 见张楚靠近独自前来,身后既无马车相随、身上又无官服鱼袋,执戟卫士当即一柱大戟,肃穆大喝道:“来人止步!” 张楚行至台阶下,拱手施礼道:“草民城西张楚,有要事拜见聂大人,烦请代为通传。” 方才大喝的执戟卫士一听到“城西张楚”这四个字儿,身躯不由的一僵。 在锦天府讨饭吃的人,或许有老百姓不知道郡守狄大人的名讳,但绝对没人不知道四联帮张楚的名讳! 就在这名执戟卫士准备与张楚客套两句,揭过方才无礼行为时,一位身披熊皮大氅,内衬一身白玉长衫的魁梧青年,摇着折扇从大门内走出来。 魁梧青年见了台阶下来的张楚,诧异的问道:“张老二,你怎么来了?” 张楚一抬眼,见是聂玉堂,不由的笑着拱手道:“玉堂兄,敬贺正旦。” 自从前番乌氏金刀事件之后,张楚就鲜少与聂玉堂走动,只在乌潜渊组织的聚会上见过他几次。 聂玉堂也拱着手笑吟吟的走出来:“贺正旦、贺正旦过来有事儿么?” 张楚笑道:“有点事儿,想要拜见令尊。” “那还杵着作甚,走吧走吧,家父整好见完前来贺正旦的各路郡衙公人,正在书房写贺年帖。” 聂玉堂走下台阶,把住张楚的手臂往聂府内走。 张楚疑惑的问道:“玉堂兄不是要出去么?” “嗨,我能有什么正事儿,你还不知道么?” 聂玉堂不在意的摆手,末了冲把守在大门两侧的执戟卫士们喝道:“往后招子放亮点,张帮主是本公子的好友!” “是,二公子。” 执戟卫士们连忙点头称是。 张楚满脸堆笑。 聂玉堂的面子功夫,做得的确比乌潜渊更细致。 聂府看似去不大。 但张楚走进入后,才发现内由乾坤! 放眼望去,绿荫掩楼阁、碧池照水榭、怪石立其中,很有苏式园林的味道。 少说也有好几个足球场大。 和聂府比起来,他家顶多是个农家小院儿 聂玉堂领着张楚,笑谈间穿过一条条亭廊,终行至一间朱红色的阁楼前。 张楚一抬头,就见上方白底黑字的门匾上,写着“静思楼”三个大字,笔法古拙、苍劲狂放,乍见之下,便有一种雄狮立于莽莽草原,引颈长啸的霸烈之感。 “老二,你稍待一会儿,且先等我进去代你通报。” 聂玉堂一走到这间阁楼外,就没了在外时的潇洒不羁姿态,说话都小心翼翼的压低了声音。 “劳烦玉堂兄了。” “嗨,客气个甚。” 聂玉堂摆了摆手,末了脱下身上张扬的熊皮大氅,收起折扇,理了理白玉衣衫,绷着身子上前轻轻敲门:“父亲,孩儿有事求见。” “进!” 楼上传来一个简洁而铿锵有力的声音,宛如重擂响鼓。 聂玉堂推开门,躬身走了进去。 张楚在门外等候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聂玉堂终于恹恹的出来了,对他做了一个请的的手势。 张楚感激的对他拱了拱手,躬身走了去入。 阁楼里的布置很是雅致,座椅板凳、地毯摆件,看似普通,但只要细下一研究,无一不是有钱也难买到的精品。 张楚无心观察这些,径直就往二楼行去。 上了二楼,张楚终于见到了这位久闻大名的郡尉大人真面目。 他看上去约莫四十出头,肤色微黑,骨架生的极大,一只手便有砂锅大;穿一身没有任何花纹的右衽黑衣,整齐得近乎古板,既没有累赘的大袖与下摆,也上身上也没有象征权势地位的装饰物, 他坐在一条宽大的黑案后,提笔认真书写着什么,张楚上楼来,他连看都没有看张楚一眼。 但一股泰山压顶般的沉重威势,却压得张楚的呼吸一滞。 “坐。” 聂犇淡淡的吐出一个字儿。 张楚:“谢大人赐座。” 他恭恭敬敬的向聂犇了一礼,轻手轻脚的走到书案一侧的椅子上落座,但也只是屁股刚刚挨着椅面,根本不敢坐实。 他屏住呼吸,安静的等待。 阁楼内就剩下毛笔划过纸面时的“沙沙”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聂犇终于停笔,将毛笔隔入笔山,抬眼直视着张楚,淡淡的问道:“你来见本官,所为何事?” 张楚连忙起身,快步走到书案前,躬身行礼道:“草民听闻北疆告急,心忧如焚、坐立难安。” “余虽是一介白丁,却也深知守土之职、匹夫有责,只是余非行伍,不敢自作主张北上给北疆勇士添乱,思来想去,唯有家资,可为北疆勇士添上一餐饭、送上一件衣,草民愿倾家荡产,向大人敬献白银十万两,助我大离天军,御贼于国门之人!” 聂犇闻言,宛如雕塑般的冷硬的面目上,终于露出了动容之色。 人能骗人。 话能骗人。 但钱偏不得人。 第222章 两手准备 聂玉堂送张楚出府后,回到“静思楼”,就见父亲负手站在窗前。 他连忙上楼,作揖道:“父亲大人。” “你和这个张楚,交情如何?” 聂犇背对着他,淡淡的问道。 聂玉堂讪讪的道:“只能算作酒肉朋友……这厮没有乌潜渊那么好忽悠。” “可惜了,这个张楚,的确是个人杰!” 聂犇:“论审时度势,锦天府而立之年下,能与其一较高下的,不出一掌之数。” 聂玉堂闻言,不由的望了老父亲的背影一眼,心下有些诧异。 他没想到,自家这个向来惜字如金的老父亲,竟然对张楚的评价如此之高。 沉默了一会儿,聂犇又道:“宋天南率厢军奔赴北疆,郡兵曹的职位又空缺了出来,你可代为父示意张楚,进可暂代郡兵曹之职。” 聂玉堂愣了愣,失声道:“父亲大人,张楚才八品。” 聂犇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他已进行二次练髓。” 聂玉堂脸色浮起惊骇之色。 二次练髓? 这么快? 去年认识他时,他才刚刚晋级八品…… “张楚身后似是有高人指点,你莫要小觑了他。” 聂犇似乎察觉到了次子心头的惊讶,出声提点他道。 …… “叮铃铃……” 黑色的马车平稳的驶向城西。 张楚跪坐在马车里,感觉浑身黏糊糊的,一点儿都不爽利。 方才他从聂府出来后,才发现自己的里衣竟然已经湿透了。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能给他这么大压力。 当初他第一次见侯君棠时,虽然也有压力,但那种压力,只是令他谨言慎行而已。 而当着聂犇,他却是连呼吸都得小心翼翼的。 但他现在没心情去思考,这到底是聂犇久居郡尉之职养出来的一身官威,还是他六品气海大豪的实力,给他造成了这么大压力。 他在思考,聂犇那一句“难得”,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是的。 他用十万两,就从聂犇的嘴里买来了“难得”这两个字。 “难得…难得…难得……” 张楚的蹙眉沉思。 到底是难得他有这么多钱? 还是难得他有这份拳拳报国之心? 还是难得他这么有眼力劲儿? 还是这三种意思都有? 思量了半晌,他也没能肯定,聂犇到底是什么意思,索性作罢。 “也罢,按照四联帮明面儿上的账目,拿出这十万两,差不多也就倾家荡产了,他郡衙总没理由再盯着我四联帮了罢?” 四联帮于去年八月底吞并南城、北城,每月收益才增长为十万两。 但这十万两,每月都要两成,也就是二万两例钱给侯君棠。 剩下的八万两,除去供养四联帮三千人马的开销,以及各种乱七八糟的开销,每个月也就能剩下两三万两银子。 到今年年初,也就能剩下十一二万白银。 这是四联帮总舵的账目,帮内经手这个账目的人太多了,瞒不过有心人的查探。 张楚这次一次性拿十万两出来,意思就是:我的钱已经全拿出来了啊,你们后边算是整死我,也只流血,不流钱…… 每逢战乱,最先遭殃的总是那些狗大户。 敌人想抢。 自己人也想抢。 四联帮现在就是锦天府内最肥的几只狗大户之一。 为了不被郡衙杀了吃肉,张楚只能自己给自己放血…… 这就是德不配位。 他的武道境界,压不住这么多的财富。 张楚长叹:“风吹鸡蛋壳,财去人安乐。” 道理他都懂。 但他还是肉疼啊。 那可是十万两啊! 那些杂碎汤摊子,要卖出多少碗杂碎才能赚够十万两啊? …… 张楚回到四联帮总舵,骡子早已在大堂内侯他。 见他大步进来,骡子赶紧起身施礼:“楚爷,聂大人怎么说?” 张楚摇头:“他什么都没说……怎么,四大堂口所有家眷已经统计完毕了?” 骡子点头:“是的……您有心理准备吧?” 张楚深吸了一口气,道:“说吧!” “一万七千九百余人。” 张楚脑仁儿疼:“锦天府总舵?” 骡子笃定的点头:“锦天府总舵!” 张楚走到堂上坐下,双手轻轻按压着太阳穴:“从锦天府到西凉州有多远?” 骡子:“属下方才找了几个跑锦天府和西凉州这条线的行商询问过,从锦天府到西凉州,沿途要经过一郡三县,八百里马道,大队人马哪怕是赶路也至少要走上十天。” “十天?” 张楚的脑袋更疼了。 事实上,他现在最好的选择,是扔下四联帮,带上家眷偷偷跑路…… 人少、目标就小,只要远离了锦天府,就可以一路游山玩水,溜溜达达的进入西凉州。 但从他决定拿十万两打点聂犇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选择性的忽视了这个最好的办法。 四联帮这些弟兄没有对不住他张楚。 他张楚就不能对不住他们。 张楚苦思冥想了许久,忽然一拍手道:“糟了,粮食……来人!” 大熊闻声小跑着进来:“楚爷。” “立刻派人出去查看城里的所有粮店,看看是不是在正常营业!” “是,楚爷!” 骡子想明白张楚查看粮店的用意,心头悚然一惊! 正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四联帮欲大规模的南迁,五千帮众外加上数万帮众家眷,一路人吃马嚼,每天需要的粮食都是一个天文数字。 而大离的粮食和盐、铁一样,是官商。 如果这些粮店一但限制购粮,光是粮食这一关,就足以让四联帮深陷锦天府,动弹不得。 一刻钟后,大熊喘着粗气返回四联帮大堂,急声道:“楚爷,城里所有的粮店都限制购粮了,每人每天只能买一斤粮食,以粮店发放的凭票为证。” 张楚脸色猛然一变。 他没想到郡衙的动作竟然会这么快! “楚爷,还有个办法可以筹措到粮食!” 骡子忽然开口道。 张楚一展眉:“说!” “据属下所知,县城下属的庄镇里,那些田多长工多的地主老财,都有储备粮食的习惯,毕竟地处乡下购粮不便,我们何不让区县分舵的弟兄出面,去这些地主老财的手里购买粮食?” “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 张楚点头道。 按照大离律令,卖粮食只能卖给粮店,买粮食只能从粮店买,不允许人与人之间直接进行粮食交易,一经发现,轻则罚银,重则发配充军。 但四联帮是什么? 帮派啊! 你怕罚银?你怕充军? 那你怕不怕死? “即刻传令各大分舵,本月例钱,押送一半至总舵,剩下的一半,就地购买粮食,有多少买多少!” 第223章 南迁计划始 黑色马车平稳的前行。 张楚坐在马车上,倾听着喜庆鞭炮声,倾听着孩子们银铃般的欢笑。 “无知果然也是一种幸福。” 他疲惫的一手支着脑袋,低低的呢喃道。 梧桐里这些老百姓还有心情庆贺新春,是因为他们还不知道北蛮大军已经入关,大难即将临头。 张楚知道是知道。 但他也不知道,自己和四联帮能不能逃过这一劫 思及此处,张楚轻轻叹了一口气。 “吁” “帮主,到家了。” 张楚起身走下马车,就见到自家门口还停了一架没有标识的马车。 他奇异的走进家门,就见乌潜渊正在院子里帮他娘筛小米。 “哟,老大,忙着呢?” 张楚揣着手,笑呵呵的走上前去问道。 “忙着呢!大过年的你上哪儿溜达去了,我这都等你半天了!” 乌潜渊瞥了张楚一眼,没好气儿的说道。 “早上起床本来是打算吃了早饭就去你家拜年的,但是临时有点事儿,没忙过来” 张楚回道。 “所以啰,你张大帮主没空来给我拜年,我这种闲人就只能来给你拜年了呗!” 乌潜渊阴阳怪气儿的说道。 “哈哈哈你少说怪话,晚上不回乌家堡吧?咱哥俩喝两杯。” “行吧。” 乌潜渊十分勉强的答应道,末了一脸兴奋的端着自己筲箕里的小米去像张氏邀功:“伯母,您看我筛得咋样?” 那厮长这么大,应该是第一次做这种活计,乐的就跟个二傻子似的。 张氏看了一眼筲箕里干干净净的小米,夸赞道:“潜渊真能干。” 乌潜渊得意洋洋朝张楚扬了扬下巴,意思是:你没我能干吧? 张楚无语你堂堂乌氏大少,做这种下人干的活计,有什么值得骄傲? 张楚不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在乌潜渊的脸上,看到这么干净的笑脸。 初四。 郡衙休沐结束。 四联帮敲锣打鼓的将十万两白银送进郡衙。 十万两白银! 砌起来能有两三层楼那么高! 用立起来半人高的大木箱子,整整齐齐的装了四十箱,拉这批银子的马车都派了八架! 马车在经过牛羊市场最繁华的那条长街时,还有一名驾车的弟兄“一个不小心”,马车侧翻了。 拳头大的银锭洒了一地 白花花的银子,映射着明媚的春光,不知道晃晕了多少人的狗眼。 街上的来来往往的行人们,都一窝蜂的涌过来围观别说普通人,就连许多大商人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但也只能是围观。 趁乱抢? 没看见马车屁股上插着的四联帮大旗吗? 没看到那一把把雪亮的长刀吗? 不要命了吗? 亲率玄武堂押送这批银量的大熊,镇定自若的指挥手下的弟兄们将散落一地的银子捡起来,重新装箱。 围观的老百姓们,这才知道,原来这八两马车上装的,全是银子 上千人追着车队一路跟到郡衙,目送着玄武堂的弟兄们将这四十箱银子抬进去。 牛羊市场那一次翻车,当然是张楚安排的。 虽然他知道,这样干可能会招来聂犇不满。 毕竟他是官,要脸面的 但他给聂犇送钱,又不是他的钱多得用不完了,而是为了破财免灾。 既然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四联帮的钱都已经送给郡衙了,当然就要大张旗鼓。 不然,该打四联帮歪主意的,一样会打四联帮的歪主意 在大熊押送银两去郡衙的档口。 骡子踏进了四联帮总舵大堂,向张楚禀报南迁工作的进度。 “楚爷,血影卫收到消息,郡衙在武定郡和雁铩郡的交界处设了关卡,阻拦雁铩郡百姓南逃” “雁铩郡的百姓已经开始南逃了?” 张楚皱起了眉头,“局势已经败坏到这个地步了吗?” 骡子摇头:“郡衙的关卡断了血影卫的消息传输渠道,属下现在也不知道雁铩郡是什么情况” 张楚敲打着座椅的扶手思量了一会儿,问道:“各分舵筹措粮食的进度如何了?” 骡子点头:“进展顺利,最少的都筹措了两千斤。” “那就开始执行南迁计划吧!” 张楚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先派打前站,给沿途的土匪山贼,都提前打好招呼,听话的送上一定银两当过路费,不听话的,标注好,后边让白虎堂出马,一次性全绞了!” “你青龙堂指定计划的话,要把每天的行程都细化到每天几时起、几时歇,行多少路、消耗多少粮食,每一个过夜的宿营地,都要提前选好位置,能不进城,最好不要进城。” “布置妥当后,从玄武堂抽调人手,沿途护送老弱妇孺上路。” 骡子一直点头,听到最后一句话,犹豫着说道:“要不还是从白虎堂抽调人手吧,玄武堂既要护卫您,又要护卫您家,再抽调一部分人手,熊哥不好做。” 张楚思量了一会儿,道:“这样,少量抽调白虎堂的人手,再抽调一部分青龙堂和朱雀堂的人手,组成混编连队,沿途护送老弱妇孺。” “抽调多少人手,就从区县八舵的白虎堂系、玄武堂系的人马,抽调人手补充到锦天府总舵,替代青龙堂和朱雀堂的空缺时局不稳,我们必须要保证手里握有一定力量。” 骡子觉得很有道理,点头道:“是,楚爷。” “对了。” 张楚又想起一事来,“送进各大门派习武学艺的那些孩子,和血影卫之间的联系渠道,没断吧?” 骡子:“没有,现阶段我们送出去的那些孩子,主要针对武定郡内的各个江湖门派,暂时还未受到北蛮入关的影响。” 张楚点头:“那好,两个事儿。” “第一,联系他们,询问他们所在的门派是如何应对这次北蛮入关的。” “第二,知会他们,替我查探他们所在的门派针对八品练髓的秘法、宝物,若是丹药,就想办法把药方送出来成功者,记大功!” 骡子起身行礼:“属下这就去安排。” “去吧。” 第224章 镇派之宝 不传之秘 波澜胡同早已萧条。 曾几何时,满地半开门的莺莺燕燕们,不见了。 曾几何时,成群结队前来寻开心的嫖客们,也不见了。 满地腰垮长刀、凶神恶煞的白虎堂帮众乱窜,怎么看都不像是良善之地。 有能力搬铺的商户们,早就搬走了。 没能力搬家的住户们,在提心吊胆的过了一段日子后,渐渐的也就适应了和白虎堂比邻而居的生活只要本份的过日子,那些凶神恶煞的白虎堂帮众其实也挺好相处的。 当然,这得益于四联帮森严的帮规,以及李正这位坚决拥护帮规的白虎堂堂主镇压。 不然,就白虎堂这一千多号只会抡刀子砍人的杀胚,早把波澜胡同给祸祸成无人区了。 目前四联帮锦天府总舵,有四大堂口、三千帮众。 白虎堂人最多,一千四百多人。 其次玄武堂,九百多人。 再次朱雀堂,六百多人。 青龙堂人最少,四百人不到。 当然,这只是四联帮明面上的人手。 如果要算上暗地里的血影卫那骡子这个看似最没钱没势的青龙堂堂主,才是手下最多的堂主。 血影卫发展至今,核心人手都已经超过一千人,至于外围的人员有多少,这却是连张楚和骡子都已经不太清,只知道,大约有个五六千人。 血影卫的组织结构就如同蛛网,以锦天府为核心,深入了武定郡每一个角落,可以说但凡有点人气儿的地头,就一定有血影卫的探子! 也幸亏有区县八舵这一笔暗地里的进项,不然光锦天府总舵的收入,张楚还养不起这么庞大的血影卫。 准确的说,不是养不起,而是没办法解释每个月那么大笔银两的去向。 四联帮的规模越来越大,暗中盯着四联帮的人也越来越多。 旁的不说,郡衙能容忍这么一大个四联帮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活动,却不闻不问? 城东那些帮派,生活在四联帮的阴影下苟延残喘,能不派两个人进来注意一下四联帮的动向?万一四联帮要对他们动手,他们正面刚不过四联帮,总还能逃命不是? 当然,因为有血影卫的存在,四联帮内哪些人是其他势力派来的奸细,张楚门儿清、骡子门清儿! 若是让四联帮内的奸细们知道,他们在暗地里监视四联帮的一举一动时,身边也有两个人暗中在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他们肯定会羞愧得自杀! 在没惊动任何的人情况下,张楚独自一人悄悄的来到波澜胡同。 他用一张褐色的粗布头巾遮住了半张脸,提着两坛酒、一包卤菜,晃晃悠悠的走到一间独门独院儿的庭院外。 这间庭院的位置十分偏僻,等闲不会有人来,但与白虎堂直线距离并不远,一旦发生任何情况,白虎堂的大队人马能在百十息内彻底封锁这片区域。 张楚站在门前,扭身向后方比了一个“OK”的手势。 他知道,此时此刻,这附近至少有三名血影卫探子,从不同的角度监视着这里。 他这个手势,就是代表他身份的暗号。 做完这个手势,他回过身轻轻敲响了院门。 “笃笃笃。” “来啦!” 清脆的女声从院儿里传来。 不一会儿,一个扎着羊角辫的黄裳小丫鬟就拉开了门,见了门外蒙着面的张楚,警惕的打量他:“请您您找谁?” 张楚没有摘下面巾,淡淡的说道:“转告荆老爷,故人来访。” 小丫鬟听到“荆老爷”三个字,脸上的警惕略微放下了一些:“贵客请稍待,婢子先回去问问我家老爷。” 张楚微微点头。 小丫鬟轻轻关上了门。 不一会儿,黄裳小丫头就拉开门,满怀歉意的向张楚福了一福:“婢子不知事,冒犯了贵客,请贵客原谅。” 张楚丢下一句“无妨”,迈步往院子里走去。 院子不大。 但拾掇得极为利索。 桌椅摆放有序,地洒扫得不见灰尘,劈柴整整齐齐的码放在伙房外边,几块金黄色的腊肉悬挂在灶台上。 生活气息很浓郁。 一身青黑色便服的荆舞阳,扶着盼芊芊慢悠悠的在院子里活动。 盼芊芊怀孕已足月,但还未显怀,可荆舞阳扶着她却像是大太监扶着老佛爷一样,唯恐她磕着绊着了。 张楚走进来,盼芊芊打量他的眼神儿中有些好奇,因为自她出阁跟着荆大宝以来,张楚是第一个上门拜访荆大宝的客人。 现在的日子,她很满意,夫君疼惜她,不愁钱还有下人服侍,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也总归算得上是衣食无忧,要说有什么不好,也就是夫君的性子孤僻了一点,不喜出门,连前几日的庙会都不愿陪她转转。 所以她想要多了解荆大宝一点。 而荆舞阳对张楚却没什么好脸色。 张楚对荆舞阳的脸色熟视无睹,扬了扬手里提着的酒和菜:“荆兄,可有空陪我喝两盅?” 荆舞阳没看他,冷淡开口道:“喜儿,陪夫人上街去卖点胭脂水粉。” “是,老爷。” 黄裳小丫鬟应了一声,上前扶住盼芊芊的另一只手。 盼芊芊是欢场老手,哪会不知道自家夫君这是刻意支开自己,他们好谈事情? 她当下对张楚福了福,笑盈盈的轻道:“贵客难得来一趟,不妨与我家老爷多吃上几杯,杯盏不需理会,妾身回来后自会收拾。” “嫂夫人贤惠。” 张楚朝盼芊芊拱了拱手。 听到张楚对盼芊芊的称呼,荆舞阳的脸色终于略微好看了几分。 “啪。” 荆舞阳臭着一张脸,将一个干净的空碗扔到了张楚面前,而后坐到他对面,直接开门见山道:“要杀谁?” 张楚看了看面前的酒碗,没动,直接提起一坛酒对嘴饮了一口。 荆舞阳见状,眼角抽了抽,脸色更臭了。 张楚呼着酒气,笑道:“你着礼数,可没有盼大家周到啊,怎么,不杀人就不能来找你聊聊?” 荆舞阳冷笑,“你我有什么可聊的?” “我好歹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吧?怎么就没什么好聊的了?” 张楚依然在笑。 荆舞阳也依然在冷笑:“救命恩人?你什么时候把周围这些眼线撤走,我就什么时候拿你当救命恩人。” 血影卫对这间宅院的监控很隐秘,但再隐秘,时间长了也会露馅。 而何况被监控的,还是荆舞阳这种老江湖。 “先跟你讲一个道理。” 张楚淡淡的说:“我撤走了这些眼线,你肯定会忍不住逃跑,逃就逃吧,左右我不过损失了一把杀人的刀而已,但就你这种莽夫、蠢货,逃又不掉,到时候事发了,我没法跟郡衙交代,只能动真格的整死你,说不定,连盼大家肚子里的孩儿都要一起弄死你自己说,我是不是你的恩人?” 他一口莽夫,一口蠢货,却骂得荆舞阳哑口无言。 因为张楚说的,的确是事情。 但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那要按你的意思,你派人监视我,我还得感谢你喽? 他抑郁的提起面前的酒坛,使劲儿灌了一口:“说吧,找我什么事儿!”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张楚慢悠悠的说:“就想问问你,你鬼刀宗有没有辅助八品练髓的办法?” 荆舞阳闻言有些惊讶,再定神仔细一感知张楚体内的血气运转,心头猛然一震。 他的伤势还未痊愈,但七品的眼力仍在,张楚二次练髓的境界,瞒不过他! 二次练髓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张楚曾经有过踏入七品的机会,但他忍住了诱惑。 代表着张楚已经具有强八品的实力,有资格与初入七品的高手过过招。 “当初他说他很快便能入七品,果然没有骗我!” 荆舞阳心下震惊暗道,面上却是一脸冷笑:“当然有!” “果真有!” 张楚心下暗道了一声,面上不动声色的问道:“是何物,秘法还是宝物?” “丹药!” 荆舞阳也不瞒他,大大方方的说道:“鬼刀宗有一种名之为三炎丹的丹药,八品武者服之可令血气如火,节省八品练髓十之一二的时间,但此药奇淫,服之会令肾水上行、邪火虚升,须以鬼刀宗秘宝千年寒冰床固心神、制邪火,否则哈哈哈!” 他的笑声中,满是讥讽之意。 张楚没理会他笑声中的讥讽之意,皱着眉暗道这厮说的那个什么“三炎丹”,听起来效用和小老头留下的那几坛药酒很相似,但药力远不及药酒强劲不说,而且还有不可描述的副作用,于他毫无意义。 “你行走江湖多年,见多识广,可还知道其他江湖门派的练髓方法!” 张楚问道。 “那可就多了去了!” 荆舞阳依旧是一脸欠削的嘲讽冷笑。 “止戈郡惊霄宗,有化蛟蟒骨一副,深埋地下,人坐其上,吸收其逸散血气,练髓事半功倍。” “雁铩郡天山派,有奇药雪红花,一片花瓣,便可供血气汹涌数个时辰,多骨同练易如反掌。” “武定郡青霞门,有奇功照骨经,练之可令血气以特殊韵律冲刷骨骼,练髓快人一步。” “北饮郡合欢门,有双修妙法,八品男阳交泰、血气轮转,一日之功,便可抵数日苦练” “但这些,不是镇派之宝、便是不传之秘,若有外传,必定追查到底,不死不休,你区区一个八品,还是别痴心妄想了。” 荆舞阳大笑。 第225章 有喜 荆舞阳的话,张楚听着就跟天书一样。 化蛟蟒骨? 你确定你不是在跟我吹聊斋吗? 世界上有蛟那种玩意吗? 你确定那不是蟒、蚺一类大蛇? 但是寻常蟒、蚺的骨骼埋在地下,能有辅助练髓的奇效吗? 张楚不知道。 他又不敢问。 怕被荆舞阳看出他读书少,好忽悠。 …… “按照荆舞阳的描述来看,天山派的雪红花,与合欢门的双修之术,和我自身的饭桶流金手指重合来,意义不大。” “倒是惊霄宗的化蛟蟒骨,和青霞派的《照骨经》,可以试一试。” “惊霄宗在止戈郡,在西,已经超出了四联帮的势力范围,而且尚不知道惊霄宗的实力,不能贸然打惊霄宗的主意。” “青霞派在武定郡……嘶,这个名字,怎么感觉好像在哪儿听过?” 张楚坐在马车上,扶额仔细回忆。 “对了!” 张楚展眉,“不就是小黑和二狗子……呃,是沈白和张凌锋去的那个门派么?” 想到这里,他心头略微一松。 当初张楚和骡子在选定投放种子的江湖门派时,限定了中小型门派。 所谓的中小型门派,就是门派中没有气海大豪镇压的门派。 只要没有气海大豪镇压,就可以试试能不能弄到手。 “记得骡子好像说过,青霞门好像是在双流县。” “双流县……” 张楚捏着下巴回忆锦天府下辖的八县分布图,发现双流县似乎正处于锦天府北方。 也就是说,青霞门正好处于北蛮兵锋的前线! 火中取栗,大有可为啊! “帮主,到家了。” 马车停稳,张楚从马车上走下来。 还没走进家门,就见到青花街的许大夫挎着药箱从府里出来。 “许大夫。” 张楚笑着向许大夫拱手道。 张氏身子弱,为了随时关注她老人家的身子,张府每过上五六日便会请许大夫过来给老人家把脉,权当是定期体检了。 “恭喜楚爷,贺喜楚爷。” 老郎中笑容满面的向张楚拱手。 “喜从何来?” 张楚愣了愣,喜道:“我娘的病有转机了?” 老郎中闻言尴尬了一下,小声道:“不是,是尊夫人,有喜了……” “知秋有了?” 张楚不敢置信的问道:“您没诊错脉吧?” 老郎中笃定的抚须道:“老夫行医二十载,若是连喜脉都能诊错,我永安堂的招牌早就被人砸了!” 张楚狂喜,大喊道:“来人,给许大夫送上一百两喜钱!” 他一边喊一边拔腿朝后院儿狂奔。 “不用不用,老夫人已经给了老夫喜钱……” …… 后院儿。 张氏扶着坐在知秋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喜得眼角都是笑纹儿。 知秋也是满脸欢喜,她低着头,轻轻的抚摸着还不显怀的小腹,俏脸上荡漾着惊人的光辉。 夏桃站在姐姐的另一边,脸上每一个毛孔都写着羡慕两个字。 “哈哈哈……知秋,你终于怀上了!” 张楚大喊着从前院儿冲进来,一把抱起知秋,在院子里转圈圈。 急得张氏扑上来使劲打张楚:“放下放下放下,快把知秋放下来,她刚有喜,经不起你这么折腾。” “嘿嘿嘿……” 张楚笑的见牙不见眼,依言轻轻的将知秋放下来。 他以前对要孩子这事儿,是有些无感的。 这是现代人的通病,受教育的程度越高,对于要孩子这事儿就看得越淡,就越倾向于完善己身、提升自身,拓展自己生命的宽度,而不再寄望于后代来完成自己的愿望。 所以越是发达的国度、地区,生育率就越低。 刚开始,张楚决定要孩子,不过是为了安老娘的心,完成了老人家抱大孙子的夙愿。 但偏生他想要了,知秋却一直怀不上…… 知秋为了要孩子,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 面碗那么大的一碗汤药,她每天早晚各喝一碗……天知道她小小的身子,是怎么把那些药喝下去的。 听说行善积德能多子多孙,她三天两头自己做上几屉馒头,分发给梧桐里那些吃不上饭的孤寡老人,而且从不假手于人…… 张楚这个原本还稳得住的,都被她给影响得心慌了。 事实上,他曾经瞒着府里的人偷偷去看过好几个大夫,但那些大夫把过他的脉后,都说他强健的跟牛一样,没有任何毛病。 张楚自己觉着,可能是练武有“炼精化气”的副作用,也只能听之任之。 他不敢将自己猜测告诉老娘,可每天看着知秋为了要孩子吃尽苦头,他又心疼…… 这都快成了他的一块儿心病。 现在好了,知秋终于有了。 …… 夜晚,张楚像往常一样的洗漱完毕,回房准备歇息。 但他一进房门,就发现自己的被褥枕头,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放在床头。 而知秋坐在梳妆台前,抱着一个小竹框,竹筐里是针线、剪子和一小块雪白的云锦,看样子是准备给孩子缝制小衣裳。 张楚心下一转,瞬间就猜到了是什么事儿,打着哈欠笑道:“怎么?有了孩儿,就嫌弃夫君了?” 知秋嗔怪的拉长了声音喊道:“老爷……” 张楚摆手,装模作样的说:“你别想趁着这个机会把我往桃子哪儿推,桃子还小,本老爷下不去那个手!好了,本老爷要就寝了,贱内你要不要上塌?” 知秋听了,心里又是欢喜,又有些无奈。 她很喜欢张楚这么喜欢她…… 但她和桃子是一起进的张家门,现在她都有孩子了,桃子却还是完璧之身。 姐妹连心,她哪能看不出来桃子心头十分渴望自家老爷能去她房中过夜? 但她好多次明里暗里的示意自家老爷去桃子房里过夜,他就是不愿意去啊。 她和桃子是双胞胎。 她也就比桃子大小半刻钟。 桃子怎么就小了? “老爷,妾身的身子不方便,不能伺候您,再说了,您要在留在妾身房中过夜,娘会怪罪的……” 知秋挣扎着做最后的努力。 “你当你家老爷是没肉吃就睡不着觉的淫.棍么,好了,别啰嗦了,娘要怪罪自有我顶着,快来睡觉吧,本老爷的怀抱特别暖和哟?” 张楚爬到床上,妖娆的朝她招手。 知秋无奈的看着他,又好笑又好气。 第226章 都在成长 李正位于波澜胡同的新家戒备森严,持刀的白虎堂弟兄,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可以说,七品之下,没有任何人在不经过李正的同意下,悄悄摸进李府。 当然,骡子肯定是个意外。 他独自一人,甩着衣袖溜溜达达的走进李府。 沿途的白虎堂守卫们见了他,无不毕恭毕敬的跟他行礼问好。 没有哪个不开眼,敢盘查他。 因为上一个这么头铁的人,被李正赏了两个大嘴巴子。 用李正自己的话说:“瞎你的狗眼,连俺的亲兄弟都不认得了?” “骡子哥!” 有清脆的女声从侧面传来。 骡子一回头,就见李幼娘从伙房里走出来。 她挽着衣袖,双手有些许水迹,但一身翠绿色的襦裙却清清爽爽的,没有半分污垢。 她也不扎小丫头才扎的羊角辫了,一头乌黑发亮的长发编了的一个干净利落的大辫子,搭在左肩,看上去已经有几分大姑娘的影子了。 当年那个刚有灶台高的小丫头,一转眼就长成大姑娘了。 骡子笑着打招呼:“幼娘,又给你嫂子炖鸡汤呢?” “嗯哪!” 李幼娘见了骡子,脸上浑然没有半分大姑娘见了男子应该有的羞怯,落落大方的问道:“你从哪儿来?” 骡子哪能不知道她的意思,这姑娘还是个黄毛丫头的时候就在张府乱窜,她那点小心思,以前血衣队和血刀队的老人儿们,哪个不知道? “你别问我,我这阵子忙得脚不沾地,也有好几日没见着楚爷了。” 骡子笑呵呵的说道。 他知道这丫头的心思,更清楚自家大哥的心思,哪敢乱说话。 “噢……” 李幼娘有些失望,但随即就强打起精神,笑靥如花的问道:“那俺干娘呢?她老人家最近身子怎么样,俺最近忙着服侍嫂子,有日子没去看望她老人家了。” 骡子低叹了一口气,微微摇头道:“老夫人这阵子身子不大利落,都卧床休息好几日了,你要得空,不妨过去看看。” “啊?俺能过去么?” 李幼娘忽然有些欢喜。 骡子见了她这模样,想告诉她别胡思乱想了,楚爷只拿你当亲妹妹看,又不忍说出口,只能勉强的点头道。 “当然能,老夫人一直拿你当亲女儿养,现在她老人家身子不利落,你过去瞧她老人家,天经地义,谁也说不得什么……不过出门的时候,最好跟你哥打个招呼,让他派一队弟兄护送你过去。” “嗯呐嗯呐,俺待会儿就跟俺哥说去。” 李幼娘眼神飘忽的点着头,心思早就不知道飘到哪儿去了。 “好了,我找你哥还有点事儿,你锅里不还炖着汤么,还不进去看看?” 骡子说道。 李幼娘陡然醒悟过来,“哎呀”一声,转身急急忙忙的往伙房跑。 骡子笑着摇头。 虽然极力把自己打扮成大姑娘家家的模样,但分明就还是个懵懂的小丫头。 他转身溜溜达达径直往后院儿行去。 一般而言,男子一般是不允许进别家后院儿的,有忌讳。 但骡子却没这个顾虑。 或者说,他们这几个老兄弟之间,都没这个讲究。 别说李正家,就算是去了张府,他们进得后院。 这叫通家之好。 一踏进后院儿,骡子远远的就望见挺着大肚子的花姑坐在一把摇椅上,李正蹲在她面前,附耳贴着她的肚子,笑的跟个傻子似的。 他蒙上双眼,揶揄的大声嚷嚷道:“哎呀,这都是谁啊,大白天的就这么腻腻歪歪,哎呀,我该不会长针眼吧?” “滚犊子!” 李正听见声音,脸上有些挂不住的叫骂道,“老子在自己家里腻腻歪歪,干你屁事!” 骡子笑吟吟的放下双手,远远的向花姑行礼道:“嫂嫂近来感觉可好?我那大侄儿,没折腾你罢?” 花姑在李正的搀扶下,慢悠悠的站起来,强笑道:“托叔叔挂念,妾身一切安好,孩儿也很乖,舍不得折腾妾身。” 她笑得有些勉强。 不是她不喜欢骡子这个人。 而是她知道,骡子来了,自家良人,就要出去砍人了…… “骡子,自己坐,那边有幼娘炒的南瓜子儿,你自己抓着嗑,俺先送花姑回房歇息。” 李正大大咧咧的,哪能注意到花姑脸上的细微表情,只顾着高兴的招呼骡子。 “去吧去吧!” 骡子也没跟他客气,做到一旁的椅子上,抓起一小撮南瓜子儿慢慢嗑。 李正扶着眉眼间满是忧色的花姑进屋。 骡子望着这两口子的背影,经营血影卫经年养成的职业习惯,让他一眼就将这两口子的衣饰尽收眼底。 李正头戴的虎头束发小冠,是纯金的且分量不轻,身上穿的玄底白虎纹长袍,是南城老字号金缕衣庄的顶好布料,脚下踏的缎面千层底长靴,看样子是花姑的手艺,但用料也很是舍得。 而花姑那一头金玉珠钗,一看就知道是乌氏珠宝行里的精品,身上披着的白狐裘大氅,光是那几张白狐皮子就足够寻常四口之家好吃好喝上几年不愁…… 看着这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狗大户气息的两口子,骡子不由的想到了第一次看到他们时的样子。 李正蓬头垢面、面黄肌瘦,还缺了一颗门牙,只要一笑就分外滑稽。 花姑破衣烂衫,用一块发黑的破布裹着头发,还肿着一张脸…… 这让他忽然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若是当初,他们几个没有跟楚爷,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骡子凝神沉思了许久,忽然笑了。 自己若是没跟楚爷的话,现在应该还在牛羊市场卖冰糖葫芦,每天为了那十来个零散大钱起早贪黑的忙活。 “在笑啥笑得这么淫?” 李正怪笑着走到他身旁坐下。 骡子抬眼看他,心道这厮的脾气,若是没跟楚爷,肯定早就被人打死了扔到哪条阴沟里了吧? “没笑啥!” 骡子强忍着笑意,正色道:“有事要做,你抽得出身么?” 李正没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径直问道:“说吧,干谁!” 骡子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纸条,递给李正:“这三个匪寨,共有近八百人,楚爷的意思是……鸡犬不留!” 李正接过来看了一眼,没问为什么,直接就把纸条收进袖子里:“那俺今日就带人出城。” 骡子摇头:“楚爷说了,锦天府白虎堂的人手不能动,我已经从区县八舵,给你调了六百人,你此行只带上几个得力的心腹出城,直接去金田县外的刘家镇与他们汇合,等办完了事儿,你还要把这六百人带回锦天府……别担心,到时候,会有青龙堂的弟兄接应你们。” “没毛病!” 李正点头,丝毫不觉得带领六百陌生的手下,去攻打三个匪寨有什么难度,“那你等俺一会儿,俺给花姑收拾收拾,待会儿你帮俺把她和幼娘一起送到楚爷家去小住几日,她一个大肚婆在家,俺不放心,幼娘那丫头又笨手笨脚的,不把稳。” 骡子觉得这样是比较稳妥,毕竟没了李正坐镇,白虎堂这帮杀材指不定会翻出多大天来,继续把花姑和李幼娘这两个女流之辈留在豺狼堆里,不安全。 但他又总觉得,李正这个主意,似乎别有用心啊! 咋的,楚爷拿你当干弟弟,你却想当楚爷的大舅哥? 第227章 狰狞面目(求订阅) 张氏还处于昏迷中。 张楚坐在母亲的床头,双手着她的手,发丝一般的血气源源的融入到张氏的体内。 但令他心凉的是,母亲的情况,已经和当初的小老头如出一辙了。 她老人家的身子,就如同一个到处都漏风的破房子,他的血气一进入很快就逸散出来了。 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只能维持着血气不断往她老人家体内涌,期待血气在她体内留存那短短一点点时间,能助她恢复一点点的元气。 哪怕一点点也好。 他血气多。 不怕浪费的啊! “娘,咱不是说好了吗,您还要看着您重孙儿出生了,再去找爹炫耀。” “现在,您孙子都还没出世呢。” “您别急着去陪爹。” “爹有大哥陪着呢。” “我只有您了……” 他一遍又一遍的在母亲的耳边低语道。 张氏这次病倒得很突然。 几乎就在知秋确诊喜脉的第二天,她老人家就突然一病不起了。 请了青花街的许大夫过来,束手无措。 请了锦天府内好些名医过来的,亦是束手无措…… 但张楚知道,她老人家这次病重,其实并不突然。 那三年吃了上顿没有下顿、数月不见荤腥,还要进行重体力劳动的赤贫生活,早已像是白蚁蛀空房梁一样,一丝丝的抽走了她老人家的元气。 前年那一次病入膏肓,就是一次房屋坍塌…… 她老人家之所以能撑到现在。 不过是放心不下张楚…… 不过是想看到老张家下一代人…… 这是她老人家执念。 现在张楚成家立业了。 现在知秋怀上了。 她执念没那么强了,终于撑不住了。 张楚很彷徨,很无助。 人力终有尽时。 他没有能力去强行留住她。 他只能一遍一遍的呼唤,希望她老人家能听到他的声音,再一次战胜病魔,多陪伴他一段时间。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 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 张氏的房外,簇拥着很多人。 知秋,夏桃,福伯,大熊,府里的下人们,有一帮被大熊强制羁押在张府的大夫们。 还有护送着花姑和幼娘刚刚赶到张府的骡子等人…… 所有人都拉长了脖子,望着房里那位面容枯槁的善良老妇人。 所有人都由衷的希望她能快些好起来,哪怕她老人家起来又做绿豆汤,也是无所谓的啊。 没人敢出声,也没人敢进去。 他们都能感觉到,房里那个断了十四根骨头都依然刚强得如同一堵铜墙铁壁的男人,现在脆弱得就像是一阵风都能击倒他。 他是这个家的主心骨。 他是四联帮的主心骨。 他不能倒下。 不知过了多久,张楚终于出来了。 他的眼睛有些红。 他扫过院子里那些大夫,用一种飘忽的语气说道:“我不管你们用什么药,我也不管你们用什么疗法,你们要留住我娘,若留不住……都死吧!” 这是他第一次在张府里摘下温情的面具,露出一个帮派帮主的狰狞面目。 很显然,他的真面目吓到这些大夫了。 也吓到府里这些仆人了。 他们看张楚的目光,战战兢兢,肝胆俱丧。 张楚没管他们,目光落在了骡子身上:“骡子,跟我来。” 他强迫自己甩开大步,朝前院的客厅行去。 骡子目光阴狠的扫了一眼在场的大夫们,佝下腰,亦步亦趋的跟在张楚身后。 随着他们离去,后院传来大熊的声音:“来人啊,封锁家门,老夫人若是醒不过来,全拖出去砍了!” …… “李正出发了么?” 张楚坐在堂上,面无表情的问道。 骡子没敢坐,立在堂下点着头道:“已经出城了。” “家眷送走几批了?” 张楚又问道。 “第一批家眷于昨日上午出城了,至目前,已经送走四批,按照他们的前行速度,正哥会赶在他们之前,清理掉那三座不识时务的匪寨。” 骡子条理清晰、吐词清楚的禀报道。 张楚慢慢闭起双眼:“城里还有多少家眷?” “还有不到五千。” “帮内的情况怎么样?” “其他势力安插到我们帮内的奸细,都被血影卫隔离了,知道这个消息的弟兄们,都非常感激您,私下常常议论,进了一个好帮派,跟了一位好帮主!” 张楚没理会他的马屁,径直又问道:“送出去的孩子们有传回消息么?” “有,大致和您从荆舞阳哪里掏来的信息相差无几……” “我问的是,他们所在帮派,准备如何应对此次北蛮入关!” “这……目前就沈白传回消息,青霞门不日将封锁山门,暂迁至锦天府。” 张楚睁开眼双眼,眸子中精光一闪,“让你调查青霞门的背景,调查得怎么样了?” 骡子躬身道:“青霞门,相传开派祖师青于蓝出自西凉州青鸾宗,至今已传承三代,现任掌门‘风影剑’青无垠,在玄北州颇有侠名,可确定是七品。” “大长老‘止水剑’曹正雄,方正古板,可确认是七品。” “客卿首座‘炼铁手’周兆,疑似七品。” “三代首徒‘仇恶剑’独孤方,疑似七品。” 张楚皱眉:“一门四七品?” “青无垠和曹正雄,能确认是七品。” “周兆,三年前有过出手记录,赤手三招打死了一个八品。” “独孤方,两年前游历北二州,以八品境界连挑了七匪寨,后归青霞门,再未出过手,江湖传闻,已入七品。” 张楚虚了虚双眼。 这个青霞门,是块难啃的骨头。 且不说青霞门和西凉州的青鸾宗,是不是四联帮和区县八舵这种关系。 单是青霞门一门四七品的实力,就极为不好惹! 若是有机会逐个击破,他还有机会从青霞门手中硬抢《照骨经》。 可一旦动了手又未能尽全功,让青霞门反应过来合兵一处,四联帮便大难临头了。 为了一本尚不确定效果的《照骨经》,去招惹这种硬茬子,真的划算么? 张楚心头略微犹豫了一下。 但他随即就作出决定:“严密监控青霞门的动向,一旦他们进入锦天府,立刻禀报于我!” “是,楚爷!” “还有,雁铩郡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么?” “没有,各郡厢军陈兵雁铩郡边界,外围有游骑巡曳,我们的人根本无法靠近。” “各郡厢军陈兵?” 张楚凝眉思量了许久,突然决绝的说道:“加快南迁计划,收拢血影卫,暗地里抛售锦天府内所有生意,要快……我怀疑,镇北军快要顶不住了,单凭雁铩郡边界那些不入流的厢军,决计挡不住北蛮大军的兵锋!” 骡子心下惊骇,连忙躬身道:“是,属下立马去安排!” 第228章 紧锣密鼓(补7) 骡子从四联帮总舵出来时,天已经快黑了。 他坐上马车,在数十玄武堂弟兄的护卫下,慢悠悠的回他位于不夜坊的家。 他的家就是血影卫的大本营,时常有大量血影卫的弟兄进进出出,不夜坊人流量大,不易引起人的注意。 他挑起车窗帘,疲惫的一手托着下巴,打量外边来来往往的行人。 不夜坊华灯初上,娇侬软语的招客声、此起彼伏的叫卖声,热闹非凡。 但骡子依然敏锐的察觉到,不夜坊的人流量至少下降了两成。 这是一个十分惊人的数字。 像不夜坊这种集吃喝玩乐于一体的商业步行街,在锦天府是独一份儿。 再加上不夜坊没有宵禁,所有生意都是通宵营业,更是垄断式的生意。 往常不年不节之时,不夜坊每晚都会爆满,必须要朱雀堂的弟兄在门楼外限流才行。 现在元宵未过,不夜坊的生意按说应该比平事常更加火爆才对! 现在人流量反不升反降 “看来北蛮入关,已经波及到锦天府了。” 骡子心头一紧。 郡衙封锁了雁铩郡的边界。 他四联帮有血影卫,能够提前得知北蛮入关的消息。 锦天府的其他的大户人家,当然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能够听闻一些蛛丝马迹。 比如那些走关内关外这条线的行商。 比如市面上的北疆特产突然锐减。 再比如锦天府的厢军突然开拔北疆。 这些都是能够推测出北疆反生巨变的蛛丝马迹。 一传十,十传百 郡衙对北疆消息的封锁,很快就会土崩瓦解。 到那时,郡衙或许就会采取强制措施,像封锁雁铩郡一样,强行封锁武定郡! 思及此处,骡子心头忽然升起了一阵危机感,他猛的敲了敲马车侧板:“来人!” 一名玄武堂弟兄,凑到车窗旁躬身道:“罗堂主,有什么吩咐。” “不回家了,回总舵,派人把刚刚回家的青龙堂香主们,重新召集回总舵!” “是!” “回总舵!” 马车掉头,驶出不夜坊。 张猛站在丽春院二楼,一手端着酒,一手搂着一个妖娆的粉头,目送着骡子的马车离开不夜坊。 他是个谨慎的人,对一切都抱有怀疑。 他不信人。 也无人信过他。 以前跟刘五时是如此。 现在跟张楚还是如此。 大家不过都是相互利用而已。 义气? 可笑! 那能值几个大钱。 虽然他心底其实特别羡慕张楚、李正、大熊和骡子他们那个稳固的圈子。 虽然他也曾极力表现自己,希望那个圈子能对他打开大门,邀请他进去。 但那个圈子,实在是太坚固了。 他削尖了脑袋,也钻进不去。 他放弃了。 他也看出来了,只要他努力做事,该他得的好处,张楚不会少他一个大钱,他朱雀堂的位子,也无人能动摇。 只是不相信他 这次南迁计划。 是自他跟张楚一来,唯一一件他从头参与到尾的大事儿。 以前无论是吞并城西,还是攻打南城、攻打北城,他要么是事发了才知道是什么出事了,要么直接就是事后才接到青龙堂的通知,让他派人去南城、北城接收生意。 这也是他第一次完整的见识那个小圈子的能力。 张楚的气魄。 骡子的能力。 李正的狠辣。 大熊的稳重。 他尽皆不如。 或许,这就他融不进去那个圈子的原因 张猛饮了一口酒,但再香醇的美酒,也喝不出张府的烧刀子味。 他意兴阑珊的轻叹了一口气。 “猛爷,您叹什么气啊,是人家伺候得不好吗?” 他怀中的妖娆粉头摇晃着他的肩膀,撒娇道。 “哈哈哈,整个锦天府最贴心的就是你了!” 张猛捏着粉头的下巴,大笑道。 “驾。” 李正裹挟着寒冷的夜风,纵马冲进刘家镇,身后十骑相随,一人双马,人人佩刀。 “属下参见堂主!” 早就收到通知,等候在刘家镇大门处的八个分舵头目,举着火把从大门附近的暗巷里钻出来,毕恭毕敬的向马背上的李正行礼。 李正借着火把的光芒扫了一眼,发现这八人竟然全都是以前血刀队的老部下。 他心下点头,暗道骡子办事儿还是一如既往的靠谱。 “辛苦你们了,刘家镇控制住了么?” 李正坐在马背上,淡淡的轻声道。 “禀堂主,已经控制住了!” 有人恭声禀报道。 “很好!” 李正点头,“你们带来的人在何处?领俺前去!” “请堂主随属下来。” 八人领着李正,急速向着刘家镇深处行去。 无数刘家镇的镇民从门缝里瞧瞧打量这伙凶神恶煞的土匪,双腿战栗如风中摆柳。 刘家镇祠堂。 是刘家镇的刘姓族老们商议宗族大事的地方,也是执行族规的地方。 在刘家镇镇民的心中,祠堂的威严甚至要超过金田县的县衙! 外姓人不可进。 女子不可进。 若是冒犯了祖宗灵位,轻则挨板子,重则直接族谱除名、乱棍打死。 简而言之,这就是刘氏族人统治的刘家镇的权力中心、暴力中心。 但在今天,这个刘家镇的最威严的地方,却被六百条凶神恶煞的汉子给占领了。 他们在里摆席吃肉、斗酒划拳,搞的是一团乌烟瘴气。 那些往日里口口声声的喊着家有家法、族有族规的族老们,却没一人敢跳出来的指责他们冒犯了祖宗的灵位。 那些往日里手持哨棍、腰刀把手祠堂,动轴对外姓人棍棒相加的刘氏青壮们,也是蚊子大的声音都不敢出。 规矩总是敌不过更强大的规矩。 暴力也总是敌不过更强大的暴力。 李正在十八人的簇拥下走进祠堂。 “都静一静!” 他轻声喊道。 但正在喝酒吃肉的分舵帮众们,却没听到他的声音,依然在热热闹闹的喝酒吃肉。 跟在李正身后的八名血刀队老部下,顿时变了颜色。 “都他娘的给老子滚起来!” 李正爆喝出口,声若雷鸣。 瞬间就压下了祠堂里鼎沸的人声。 祠堂顿时就安静了下来,六百人整整齐齐的扭过头,望着这个貌不惊人的黝黑汉子他们并不认识李正,也不知道他是谁。 李正也没作什么自我介绍。 他一偏头,对身后的十八人轻声道:“点卯,缺席者,砍了!” 第229章 西凉封玄北 夜深了。 温暖的烛光,给张氏苍白憔悴的脸渡上了一层淡淡的血色。 张楚还坐在母亲的床前,握着她老人家的手,源源不断的给她输送着血气。 知秋端了饭菜进来,放到的餐桌上,轻手轻脚的走到他身后将他的头拥入怀中,轻轻帮他按压太阳穴。 “爷,您去睡会儿吧,您都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娘这儿妾身帮您守着。” 张楚轻拍了拍她的皓腕:“我没事,夜深了,你去睡吧,你还怀着孩子呢。” 知秋的身子慢慢前倾,拥着他,将光洁的下巴搁到了他头顶上:“不要紧的,孩儿肯定也想守着他祖母的。” 张楚轻轻从鼻腔中喷出了一个“嗯”字儿。 时光静谧,一家四口相依相偎着 不知是“孩子”这两个字刺激到了床上的张氏,还是“祖母”这两个字刺激的到了她,张楚忽然感觉到老人家的手动了动。 他连忙起身细看,发现老母亲的双眼在颤动 他转身大步往门外行去,一边走一边大喊道:“来人啊,把大夫们都叫过来,快!” 长发间插满银针的张氏,悠悠醒来,暗淡的双眼无神的凝视着蚊帐顶端,久久没有回过神了。 张楚站在大夫们身后,看着母亲醒过来,不敢出声,唯恐惊到了刚刚从鬼门关回来的母亲。 过了好久,张氏才轻声呼唤道:“楚儿。” “哎。” 张楚一个箭步上前,挤开围着母亲的一帮庸医,紧紧的握住母亲的手:“娘,儿子在这儿。” 张氏偏过头,目光望着张楚,却没有焦距:“楚儿,娘刚刚好像看到你爹和你大哥了,他们就站在老宅门口,等着娘回家呢” 张楚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他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但一开口声音却带上了哭腔:“娘,爹有大哥陪着呢,儿子只有您了” 一听到他的声音,纵然那些被张楚羁押在张府,心头对他有十二万分不满的老郎中们,都有些泪目。 同时他们心中也在庆幸,老夫人都醒了,张楚总没杀他们的理由了罢? 没等他们高兴多久,张楚忽然横抹了一把眼泪,站起来看着他们:“你们当中,谁医术最好?” 众多老大夫心头一惊,齐齐看向青花街永安堂的许大夫。 许大夫大惊:你们这些老货不地道啊! 众多老郎中目光阴险:都是你医术不精惹出来的祸,这个锅你不背谁背? 张楚无视了他们那点眼神交流,这几日他也算是看出来了,这些个锦天府里的名医,或许各自擅长的领域不一样,但医术却都相差无几,没有太拔尖的,也没有太昏庸的。 “为感谢你们救醒我娘,我免费送你们一条消息:北蛮已经跨过永明关,不日将兵临锦天府城下,你们自己想办法逃命吧这个消息,仅限你们知道,谁敢告诉不相关的人,自个儿掂量掂量自个的脖子,够不够硬。” “至于许大夫” 张楚看向一脸懵逼的许大夫,大喊道:“大熊!” “属下在!” “派人去青花街,将许大夫一家老小接入府中,不日与我们一同南迁!” “是,楚爷!” 这回,换成那些个老郎中一脸懵逼了。 许大夫愣神了半晌,旋即狂喜:让你们这些老货甩锅,这次甩砸了吧? 李正赶在十五元宵当日,裹挟着一身逼人的血腥气回了锦天府。 没人知道他杀了多少人。 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次出去杀了多少人。 但所有人都知道,离了张楚,这厮就是一个无法无天,老天爷都敢试着递刀子,看能不能桶个窟窿的杀人狂魔! 他回城,将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带给张楚。 四联帮总舵。 “什么?你说玄北州边界,已经被西凉铁骑封锁了?” 张楚猛地站起来,厉声问道。 李正:“这是俺昨晚从一支走北饮郡和西凉州这条线的商队那里得来的消息,应当无误。” 张楚目光望向骡子,不顾张猛与杨长安在场,问道:“你为何没收到消息?” 骡子也知道,这个消息意味着什么,他的额头一下子渗出了点点汗迹:“消息应该还在送往锦天府的路上” 李正点着头给他解围:“骡子手下的人肯定没俺快,俺一得知这个消息就扔下大队人马往锦天府赶,一路上跑死了三匹马,才赶在今日城门关闭前进了锦天府。” 张楚心乱如麻的背着双手在大堂内徘徊。 西凉州封锁玄北州边界,就如同釜底抽薪,彻底打乱了四联帮的南迁计划。 同时,西凉州封锁玄北州边界,又从侧面证实了,北疆的局势已经败坏到州牧级的朝廷大员,都觉得玄北州已经控制不住局势的地步! 大离实行的是州牧制,九州州牧职权分开,相互没有任何统属关系。 这种平级制度,最容易造成的就是现在这种情况: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毕竟,没有人会喜欢猪队友 所以西凉州封锁玄北州边界,张楚是很意外,但仔细一思考,又觉得合情合理。 “城里的家眷还剩下多少?” 张楚转头问骡子。 骡子:“不多了,除了在座列位的家眷之外,不会超过一千人。” 堂内六人是四联帮的最高层,盯着他们的目光实在是太多,他们的家眷一动,郡衙立刻就会知道四联帮想要南逃,到时候谁都走不掉! “城里还剩下多少人?” 张楚又问道。 骡子想了想,回道:“三千左右,青龙堂和朱雀堂的弟兄差不多都已出城,现在城里的,除了白虎堂和玄武堂的弟兄,其余全是从区县八舵集结到总舵的白虎堂系和玄武堂系弟兄,都是拿上刀就能砍人的好汉子!” 坐在堂中一直没开腔的杨长安听闻此言,心头不由翻起了一阵阵惊涛骇浪。 西凉州的消息,罗大山为什么该收到? 还有,区县八舵又是什么东西? 朱雀堂和青龙堂的人马都撤出城了,四联帮上哪儿去凑三千能打能杀的悍勇帮众? 为什么我一点儿都不知道。 难道我是个假的执法长老? 他看向堂内的另外三位堂主,却发现他们的脸上都没有半分疑惑。 显然,这些事他们都知道! 只有他什么都不知道! 杨长安曾以为,他已经对四联帮了如指掌! 只要张楚再出任何问题,他都能轻而易举的取而代之,鸠占鹊巢掌控四联帮! 但直到此刻,他才突然发现,自己对四联帮一无所知 “第一批出城家眷走到哪里了?” 张楚现在没功夫去管杨长安复杂的心路历程,又问了一个问题。 骡子:“按行程来计算,第一批出城家眷已经行至北饮郡赵曲县附近。” 张楚徘徊的脚步猛地的一住,大喊道:“来人,取玄北州地图来!” 不多时,就有玄武堂弟兄将一张三尺见方的牛皮地图和一张书案送到大堂内。 堂内的六人上前,一起动手将牛皮地图摊开。 地图当然不可能是那种带经纬度的标准尺地图,只是一张标注了玄北州各郡府、县城分布的简略地图。 张楚看了看地图。 第一批撤出锦天府的四联帮家眷们,已经走了过半的路程,若是西凉州没有封锁玄北州边界,再行上六七日,就能进入西凉州境内了。 但现在 张楚捏着下巴思量了一会儿,问道:“李正,把你这次去围剿的那三个匪寨,标注出来。” 李正依言拿起炭笔,在地图上寻找了一会儿,画出了三个圈圈。 其中一个圈圈,距离赵曲县很近,看距离,不过一两日的路程。 张楚看了看,没急着把心头的想法说出来,而是继续问道:“这三个匪寨中,那个寨子的地势最为险要?” 山贼为了应对官府围剿,通常都会把根据地选在易守难攻的地势上,借地利来对抗官兵。 李正想了想,伸手在地图上一点。 张楚看了一眼,正好就是离赵曲县很近的那个圈圈。 “说说这座山寨的具体情况?” 张楚的眉头舒展开来。 李正不聪明,但也不蠢,张楚都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他哪还能不知道张楚的意思。 他仔细回忆了一会儿那座匪寨的情况,慢慢说道:“那寨子建在一座大山的半山腰上,地势很险要,周围全是悬崖峭壁,只有一条路可以上去,而且不好走,山寨也不大,就能住上二三百人,不过那座山上的树很多,只要人手足够,修房子应该不难。” 张楚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这座山寨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但在北蛮大军退去之前,玄北州任何城市都不安全,甚至可以说是人越多、规模越大的城市,就越危险。 他们这次占了血影卫消息灵通的先机,赶在北蛮大军进入武定郡之前,把人都撤出去了。 下一次,可能就没这么好的机会了。 张楚举棋不定的思量了半晌,突然一拳砸在了赵曲县旁边那个圈圈上:“骡子,立刻派人传令路上的所有人,都向这里进发。” “抵达后,沿途护送的所有四堂人马,都去北饮郡的郡府,先试试能不能直从北饮郡的粮店购粮,若是北饮郡购不了,就按照我们上次筹措粮食的办法,从北饮郡各县买能买就买,买不了,就算是乔装成土匪抢,也至少也给我抢到一百万斤粮食!” “此外,各家都收拾好行李、准备马车,随时等候我通知!” 第230章 枕戈待旦 “娘,您好好歇息,儿子送许大夫出去。” 张楚轻轻将母亲的手收入被褥下。 形容枯槁的张氏,勉强点了点头,想说话,但张了张口,又没力气出声。 修养了好几日,她老人家的身子依然没有好转的迹象,反倒是越发的憔悴了,而且沾不得任何荤腥,嗅到一丁点油腥味儿就作呕,每天只能勉强喝下小半碗白粥。 张楚知道,老人家已经接近油尽灯枯 张楚送许大夫出门来,低声问道:“许大夫,我娘的身子,还有转机么?只要有办法,无论多贵多难寻的药,我都可以想办法!” 许大夫埋着头,不敢直视他的双眼,也不敢说话。 张楚期待的目光渐渐暗淡,许久,他低低叹了一口气 人力难敌天数。 生死有命 夜深了。 张府的下人们却还在忙忙碌碌的收拾行礼。 骡子进门来,远远就望见客厅内还是灯火通明。 他知道,大哥还在等着他。 他快步走入客厅中,就见大哥的左臂上萦绕着丝丝火红色的血气。 “楚爷。” 骡子上前躬身行礼。 “坐。” 张楚向他扬了扬下巴。 “谢楚爷。” 骡子落座。 “狄坚与聂犇的行踪查清楚了么?” 张楚一心二用,一边淬炼左臂,一边出声问道。 “楚爷,我们经过多方查探,都没能查到狄坚与聂犇的行踪,据我们从郡衙和他们府上掏来的消息,这二位大人已经有三日未露面了属下猜测,这二位大人很可能已经不在锦天府。” 张楚凝眉:“能确认么?” 骡子摇头:“无法确认。” 张楚思量了一会儿,问道:“郡丞史安在呢?” 武定郡官位品级最高的,无疑就是郡守狄坚,他总揽武定郡军政。 狄坚之下武分开,郡尉聂犇主军事,郡丞史安在主政事。 张楚未曾与那位郡丞史大人打过交道,但按照大离“非武者,不得为主官”的铁律,以及史安在能与聂犇并驾齐驱的地位,张楚不用调查都能断定那位史大人肯定也是中三品武者。 骡子愣了愣,旋即慌忙起身躬身道:“属下失职,未调查过史安在,请帮主责罚。” 张楚淡淡的道:“起来吧,知道失职,就自己想办法补救黎明之前,将史安在的情况摸清楚,禀报于我。” “是,属下这就去调派人手,打探史安在的消息。” 骡子抱拳告辞。 “去吧。” 张楚颔首。 “是。” 骡子转身急匆匆的离开客厅。 张楚独自坐在堂上,凝望着温暖的烛光陷入沉思。 他们要离开锦天府,肯定是要过郡衙那一关。 哪怕他们混出城时瞒过郡衙,但只消过上一两日,郡衙肯定就能发现他们已经脚底抹油溜了。 他们这么多人马,有老、有小、有孕妇,一两日根本行不了多远,郡衙若是派出高手率官兵追赶,小半日就能追上他们。 虽然北疆的局势糜烂至此,郡衙不一定有功夫顾得上四联帮 但张楚不敢赌。 因为他输不起! 所以唯有等到锦天府郡衙的中三品气海大豪都奔赴北疆后,他们再离开,才是最妥当的。 只要没了中三品的气海大豪坐镇,张楚就敢大着胆子出城 雁铩郡与玄北州的交界处。 曾经畅通无阻的坦途,已被一座庞大而坚固的营寨割裂。 灯火连营。 战马长嘶。 刀鸣剑啸。 兵戈之气冲霄。 从玄北州七郡汇聚至此的数万厢军,枕戈待旦。 聂犇一身火红甲胄整齐,身姿挺拔如枪的按剑立于营寨高墙之上,凝望北方一望无际的夜空,冷硬的面容上满是忧色。 北方的战鼓声和喊杀声,已经持续一天一夜了。 没有人知道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镇北军是骁勇善战。 但失了永明关这座雄关,没人知道镇北军还剩下几成战斗力,还是不是那头从草原的风雪中走出来的孤狼的对手。 孤狼一直在霜雨风雪中磨砺爪牙。 而镇北军,却在永明关的庇佑下,慢慢腐烂 “大牛。” 有声音从他侧面传来。 聂犇一扭头,却是狄坚不知何时走到了他的身边。 他一身火红戎装依旧,身子却已有些佝偻的 聂犇一个恍惚,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意气风发,横枪跃马血战三千里草原的英武身影。 山河犹在。 英雄老矣。 他转身叉手行礼,口称“大人”。 “此处不是郡衙,我非郡守,你亦不是郡尉你还是唤我大哥吧!” 狄坚摆了摆手,毫不在意的说道。 “是,大哥。” 聂犇依然毕恭毕敬。 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他与狄坚曾是一个锅里挥马勺的袍泽。 狄坚曾是他的队率。 那时候的狄坚,还不叫狄坚,还叫狄石。 而那时的他,还不叫聂犇,还叫聂大牛。 他们如今的名字,乃前代冠军侯霍青所赐。 他们的一身武艺,也都是前代冠军侯霍青亲授。 有些烙印,在他们还一不名之前,就已经打在了他们的骨子里,倾尽一生都洗不掉。 他们也不愿洗 两位在武定郡跺一跺脚,就能掀起一阵地震的大人物,此刻却如同两个最普通的老卒一般,并肩立于营墙之上眺望北方的夜空。 聂犇:“大哥,您说我们支持世子下这盘大棋,到底是对还是错?” 狄坚:“世子亦是不得已而为之,京城有意裁撤镇北军,而现在的镇北军又真是烂到了根子上,若不兵行险招,镇北军如何能涅槃重生?” 聂犇:“可我现在也没看见镇北军的出路在哪里” 狄坚:“你不懂,只要侯爷还在,镇北军这杆大旗就倒不了!” 聂犇:“但这门好开,再想关上,可就难了啊。” 狄坚:“大牛啊,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没看明白这个世界的本质和平,从来都不是你我这些大头兵的刀剑砍出来的,是上边那些大宗师们,在谈笑间商议出来的。” “等着吧,北蛮这些年也积蓄了不少实力,等消耗得差不多了,侯爷自然会出来跟金狼王庭谈判。” 话音未落,一阵低沉如春雷滚动的轰鸣声突然从北方传来。 营墙上的二人不约而同的叹了一口气。 狄坚:“来了。” 聂犇:“嗯。” 狄坚:“准备吧。” 聂犇:“好。” “大牛。” “嗯?” “别死了,老兄弟不多了。” 第231章 出发 黎明前。 骡子风尘仆仆的赶往张府。 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所以这一夜,他几乎发动了锦天府所有血影卫,全方位调查郡丞史安在的消息。 整整一夜,他就跟个疯子一样,四大城区乱窜,到处督战。 往日的张府,这个点下人们已经起身,烧汤、准备早饭了。 而今天,张府却静悄悄的,却是府里的下人昨夜把行礼收拾妥当,抓紧时间补觉去了。 骡子轻手轻脚的走进张府,远远就望见,客厅里的灯官,虽然也有守土之责,但却没有统兵之权。 在目前的形式下,武将外出统兵作战,文官坐镇大后方安抚黎明百姓,绝对是一个合情合理的选择。 骡子的判断,正确的可能性超过八成。 “史安在……” 张楚凝眉轻声念诵着这个名字。 这位史大人在锦天府的存在感极低。 以他的官位品级、武道品级,但凡有点存在感,张楚就少不得每个月孝敬他一大笔银两。 但事实上,张楚却从未与这位郡丞大人,以及他手下那一系文官打过交道。 锦天府内底层的那些个老百姓,只怕都不知道锦天府还有郡丞这个么官位。 现在这么一位摸不透深浅的高官坐镇锦天府,他怎么做都太不对。 当然,狄坚和聂犇,张楚其实也不熟,但这二位,多少有过一些出手记录,能从一些蛛丝马迹中推测出他们对某些事情的反应。 比如聂犇。 若是他坐镇锦天府,给张楚一百个胆子,他也是决计不敢跑路的。 那位郡尉大人,是个真正不动则已、动即雷霆的狠人,四联帮南逃的消息若是传入他耳中,张楚有八成把握可以断定,聂犇会亲自追上来屠了他们! 若是他坐镇锦天府,张楚顶多让家眷们先撤出城,自己留在锦天府,等到城破时再伺机跑路。 张楚前思后想的琢磨了半晌,最终还是一咬牙,起身决然道:“不能再拖了,传令下去,今早城门一开,即刻出城!” 骡子连忙起身,躬身道:“是,楚爷!” “去吧!” 骡子行礼,转身小跑着往外行去。 张楚背着手在客厅中徘徊了两圈儿,突然大喊道:“来人!” 声音传出,一名玄武堂弟兄快步走入客厅中,“帮主。” 张楚转身从客厅上方取出三封早就写好的书信,交给堂下的玄武堂弟兄,“即刻派人,将这三封书信,送到南城乌府、青龙帮总舵刘五、牛羊市场郑屠户手中,招呼送信的弟兄速去速回,跟上大队人马出城!” “是,帮主!” 堂下的玄武堂弟兄一揖到底,拿着书信转身快步出去。 …… 一溜儿马车停靠在张府大门外。 数十玄武堂弟兄,帮着府里的下人们将一口口大木箱子送上马车,用绳索捆绑扎实,再拉上遮雨的油纸。 熟悉的搬家场景…… 只是那个连块破菜板都舍不得的老妇人,这一次已经没有力气再进进出出的招呼搬家的玄武堂弟兄们,把她那些宝贝都送上车了。 待所有行礼都装车完毕后,张楚亲手将老娘从房中抱出来,送上早就布置好厚厚兽皮、暖炉的宽敞马车。 他握着她的手,轻声细语的低声道:“娘,咱们启程回金田县了,回去给爹和大哥扫墓……” 张氏已经很难再保持清醒了,时而昏厥、时而迷糊,但听到张楚的话,老人家暗淡的眸子亮了亮,非常吃力的点了点头。 张楚给她掖了掖被角,转过身,眼眶中迅速浮起水汽…… 他知道,老人家的身子,怕是撑不到金田县了…… 她自己也知道,自己过不去这一关了。 她唯一的心愿,只怕也就是能葬在父亲的墓旁了吧…… 站在他身后的知秋和夏桃,看着他这个样子,都不由的红了眼眶。 姐妹俩上前,温柔似水的拭去他眼角的泪痕,抱了抱他,然后一起走上张氏的马车。 张楚收拾好面容,从大熊手里接过惊云,跨上高头健马,一挥手。 “出发!”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 第232章 你死我活(四千大章) 骡子早就打点好了南城门的守将。 四联帮的大队人马,混在清晨进出锦天府的庞大人流中,一批一批的出城,没有受到任何的刁难,连明显不太正常的马车队,城卫军都没有翻查,直接就放行了。 张楚用一张褐色的面巾,遮住了他的光头和半张脸,在数十玄武堂弟兄的簇拥,打马慢慢穿过城门洞。 大队人马,已经在李正、大熊他们的亲自押送下,一批批出城,在城外一里地处等候。 张楚走出锦天府,初生的火红朝阳照射在他的右脸上,他勒住胯下健马,回头仰望高高的门楼。 这是他起家的地方,也是他准备安身立命的地方 现在,却不得不离开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回过头打马前行。 但他刚刚跨过护城河,便听到一阵滚雷般的轰鸣声。 他抬头看了看碧空如洗的湛蓝天穹,疑惑心道:“晴天也打雷?” “关城门!” “快关城门!” 还没等张楚想出了所以然来,就忽然听到门楼上的南城门守将惊骇欲绝的咆哮道。 张楚陡然反应过来,也是肝胆俱丧,猛地的一拉缰绳急喝道:“快走!” 簇拥在他周围的众多玄武堂这才反应过来,打马紧紧跟上张楚。 “啊!” 纵马前行中,张楚忽然听到后方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他一回头,就见刚才那个咆哮的南城门守将,淌着血从城楼上栽倒下来。 一群身穿麻衣,作平民打扮的年轻汉子,抓着长刀,在城楼上砍瓜切菜似的砍杀着城卫军,利落的手法,比之白虎堂最精悍的那些个杀材,也不遑多让。 张楚心头一阵阵发冷。 早有预谋! 这是早有预谋! 锦天府,守不住了! 锦天府地处九州正北方,地势平坦无丘陵,张楚向南狂奔了一段距离,就望见停靠在路边的大队人马。 以杨长安、李正、大熊、骡子、张猛这五个四联帮高层为首的一帮傻比,竟然还扎堆儿凑在一起,抻着脖子疑惑的朝锦天府方向张望。 张楚急得三尸神暴跳,隔着老远就咆哮道:“看你.妈.呢?快走!” 众人被他的咆哮声吓了大一跳,再一看他面色狰狞的面色,哪还敢有疑问,纷纷跨上马背纵马各就各位。 “出发!” “出发!” “都他娘的动起来!” “谁他娘的再睡,老子让他永远睡在这儿!” 李正拔刀了,嘬牙花子的样子,连他的近身小弟看了都怕。 车队以一种和他庞大的体积完全不相称的速度动了起来,几乎是在用跑的速度在行前。 但张楚依然觉得太慢、太慢! 他不是不知道车队中有老弱妇孺,他娘也在车队里,她老人家又何尝经得住颠簸? 但他知道又怎样! 他想给她们时间! 可后边的那些北蛮子会给她们时间吗? 他只能纵马前后奔跑,见谁的脚步慢了就一鞭子抽过去。 “快点,快点,都他娘的快点!” 他没将北蛮入城的事说出来,他担心人心散了,带不动。 这令许多平白挨了鞭子,又不知道是怎么一会儿事儿的人,都不由的心生怨恨,只当张楚不拿他们当人。 但很快,他们就不怨,也不恨了。 因为一股宛如潮水般,隔着老远都能感应到一股子莽荒、凶厉气息的黑色骑兵,从城东那边绕过来,势不可挡的冲进了滞留在南城门外的人群中,见人就杀。 雪亮的弯刀带起一蓬蓬鲜血,撕心裂肺的哀嚎声中夹着着阵阵夜枭般难听又高亢的大笑声。 人间地狱,不过如此。 庞大的车队再也不需要张楚和四大堂主催促了,拼了命的撒丫子跑路。 但已经迟了。 因为一大队骑兵已经发现了他们,怪叫着朝这边冲过来了。 张楚远远的估摸了一下,少说也有七八百骑。 一两里地,对骑兵而言,数十个呼吸的冲锋便能杀至。 大地在铁蹄的践踏下微微颤动。 轰鸣的马蹄声混合着兴奋的怪叫。 如同饿了一个冬天的狼群,终于发现了肥美的羊群。 张楚深吸了一口气,不慌了。 因为慌也没用了! 他也不想逃了。 因为逃不掉了! 唯有你死我活! 他调转马头,催动血气厉声咆哮道:“断后的弟兄推动马车封死马道!” “弓弩手准备!” “白虎堂接战!” “玄武堂披甲!” “青龙堂、朱雀堂保护家眷后撤!” 声若炸雷,震耳欲聋! 在发现骑兵朝着自己杀过来的那一刻,庞大的车队几乎崩溃。 上到杨长安、四大堂主,下至那些老弱妇孺,每一个心头都是惊惶失措、心丧若死的。 因为谁都不认为他们能挡得住这一大队北蛮骑兵! 这一刻,哪怕是一个错的决定,也会让他们全部跟从! 一个选择逃命。 那么全部都会选择逃命。 一个选择投降。 那么全部都会选择投降。 一个选择等死。 那么全部都会选择等死。 一个选择死战。 那么全部都会选择死战! 张楚,不一定是整个车队中实力最强的。 但他却整个车队的首领! 他的选择,比任何人的选择都更具说服力! 而他的镇定自若的语气,无疑是一剂强心剂狠狠注入了慌乱的车队! 车队安静了一秒,旋即迅速动了下来。 无数人一拥而上,将车队最后方的所有马车,在不足一丈的马道上层层叠叠横了起来。 三百白虎堂弟兄,翻出前番准备围杀荆舞阳时购置的强弓劲弩,站到层层叠叠的马车后边,箭上弦,拼命拉至满月。 剩下白虎堂的帮众们从一架架马车上抽出刀子,挥刀从衣裳上割下一块,慢条斯理的将刀把子死死的绑在手心。 在握住刀把子的那一瞬间,他们脸上的惊慌失措神色就定格了,尔后慢慢消失,慢慢变得冷漠,眉眼间慢慢浮起煞气。 他们不是普通人。 他们是四联帮从武定郡数十万人中,挑选出来的精锐杀材! 他们每一个人的手上,都至少挂着一条人命。 厮杀而已,分内事! 玄武堂的弟兄后撤,挥刀砍断捆绑马车的绳索,拖下一口口上好的箱子,取出一件件保养的光可鉴人,折叠得整整齐齐的鱼鳞甲,互相帮忙穿戴。 一共九百具鱼鳞甲! 每一具,都是由锦天府最好的铁匠,一片一片铁鳞敲打出来,再用钢索一片一片穿起来的上好战甲! 哪怕是放在镇北军中,至少也是统领五十悍卒的队率才能穿上的上好战甲,每一具,造价都是五十两上下。 这就是玄武堂每个月从四联帮明里暗里的收益中,支取的那一成半银两攒下的家底。 大熊几乎没给自己留多少,全砸在了九百具鱼鳞甲上。 为的,就是某天自家大哥需要他们站住的时候,他们都能像脚底下生根一样的死死扎在地上,一步都不退! 没有慌乱。 玄武堂的帮众们,不单单是体格与大熊相近,就连大熊那慢条斯理、稳如泰山的性子,都学了个十成十。 说时迟,那时快。 数十个弹指间,那一大队人马就已经冲到封住层层叠叠的马车前数十丈外。 张楚都已经能看清那些北蛮子板结的头发,以及面颊上被寒冷的北风割裂出来的皲口。 他们大多数都赤着黝黑的上半身,披着一张和他们同样肮脏的兽皮,马鞍上一侧挂着弯刀、一侧挂着弓箭,人还未至,一股令人作呕的体臭已经汹涌而至 等等! 弓箭? 张楚心下一沉,猛然大喝道:“放!” “嘣。” 整齐的弓弦颤动声响起,三百支羽箭在狭窄的马道上空形成一片乌云似的箭雨。 一名好的弓箭手,是需要多年磨练的。 这三百白虎堂帮众,显然称不上好的弓箭手,两三丈外的南瓜,他们都射不准。 但这么狭窄的空间,这么密集的北蛮骑兵,想射偏都难,所以准头好不好,一点都不重要。 张楚没有去看这一波箭雨取得的战果。 他喊出“放”字之后,紧接着就喊了一句“防箭”。 这并不是什么提前就约定好的信号。 好在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高度极重,在张楚喊出这两个字后,大部分人都反应过来。 钻马车底的钻马车底。 躲到马车后的躲到马车后。 找不到躲处的,一刀砍断马车上捆绑行礼的绳索,胡乱从马车上抓起一个事物挡在自己头顶上。 生命总会自己找到出路 白虎堂的箭雨落下,北蛮骑兵当中当即便有数十骑栽倒。 宛如猛虎下山般势不可挡的冲锋气势,为之一乱,因为没有放着张楚他们还有羽箭,以致许多北蛮骑兵,都被栽倒的同伴绊倒。 但到底是马背上长大的民族,凌乱的北蛮骑兵很快就调整过来,继续冲锋。 不过到底还是给四联帮防箭,争取到了一点点时间。 “嘣。” 在北蛮骑兵冲入马车阵前十余丈外时,一阵更加低沉的弓弦颤动声响起。 一波长条状的密集箭雨,就越过拦路的马车,顺着马道的走向笼罩而下。 四联帮的三百弓弩手刚才射出的箭雨是带状的,三百支羽箭只落到了那一小撮北蛮骑兵的头上,杀伤力极其有限。 而北蛮骑兵这一波羽箭,竟是将马道上所有四联帮人马都笼罩了进去。 包括还未撤离多远的家眷们! “笃笃笃。” 羽箭落在马车上,发出啄木鸟啄食昆虫的声音。 张楚面无表情的端坐高头健马上,手中长刀未出,只是随手拨开了几支射向他面门,和射向他坐下健马的羽箭。 两只羽箭射在他身上,却中钢铁,当即就反弹了出去。 但身后传来的此起彼伏惨叫声,却令他知道,伤亡肯定不小。 他硬着心肠没回头。 “嘭。” 北蛮骑兵终于一头撞在了层层叠叠的马车上。 强劲的冲击力,在将马车撞得偏离到马道两侧时,也将撞击马车的骑兵震的筋断骨折当场咽气。 但一骑栽倒,立马就有一骑踏着同伴的尸骨,狠狠的撞在下一辆马车上。 那种狠辣劲儿,四联帮内很多自诩狠人的帮众见了,都忍不住的倒抽凉气。 对别人够狠的,不一定对自己也够狠。 对自己都够狠的,对别人一定更加狠! 横在马道上的马车,一架一架的被撞飞。 张楚定定的望着这些一个个“愚不可及”的北蛮骑兵。 看着他们“乌拉乌拉”的大喊着,前赴后继的冲撞在那些马车上。 他从他们的脸上,没有看到恐惧,甚至没有看到歇斯底里。 只有狂热! 仿佛死亡,是一种朝圣的最高礼仪。 他的手脚有些发冷。 他宁可面对一群知道取巧的敌人,也不愿意面对一群视死亡为朝圣的狂热恐怖份子。 因为前者可以被击溃、击退。 而后者,只有将其全部杀光了,才能赢得这场战争的胜利。 他不想参与到这场战争。 他只想带着依靠他的人,好好的活下去。 但眼前这些北蛮骑兵,显然没准备给他选择的权利。 他轻叹了一口气,抓起挂在马鞍上的酒葫芦,拧开葫芦嘴儿仰头灌了三大口,然后一把抽出挂在健马另一侧的惊云刀。 “嘭。” 横在马道上的最后一架马车被撞开了。 一个强壮的北蛮骑兵,甩着一头绑着金箍的小辫儿,满脸狞笑的冲了出来,仿佛躲在马车后边,是一群和他们刚才杀的那些老百姓一样,对面他们的战马、面对他们的弯刀,只会尖叫、只会逃跑的两脚羊。 然而迎接他的,却是一双43码的大脚丫子。 张楚从健马上一跃而起,双脚落在这名第一个冲出马车拦截线的北蛮骑兵双肩上,手中惊云疯狂劈砍,一道道匹练般的绯红气劲落入密集的北蛮骑兵当中。 “嘭。” 张楚脚下的北蛮骑士,被他连人带马震成了一摊肉酱。 绯红色的气劲爆开,掀起漫天的血浆,所有被绯红气劲劈中的,无论是人还是马,都像是被针戳破的气球一样,直接炸了。 张楚沐浴在宛如樱花雨般的血浆之中,一颗光头在红艳艳的朝阳下,反射住血红色的光芒。 来吧! 不就是赌命么! 我赌你们今天赌不赢! “给老子剁了他们!” 李正一声爆喝,蓄势已久的两千白虎堂帮众,如同山洪暴发一般,逆着冲撞过来的黑色骑兵潮,反卷了回去。 第233章 惨烈 “轰轰轰。” “乌拉!” “杀啊!” 双方歇斯底里的喊杀声,在鼓点般的马蹄声中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鲜血扬起,宛如黄泉路上绽开的彼岸花! 向前! 向前! 他妈的,向前啊! 黑色骑兵冲入倒卷而上的两千白虎堂帮众当中。 他们以为,他们能像用腰刀切奶皮子那样,轻而易举撕开这两千人。 就像他们在雁铩郡边界撕开那些不堪一击的厢军一样。 但他们冲入人群中,却觉得自己好像陷入草原上最恐怖魔鬼泥潭。 战马撞死一批。 他们砍死了一批! 但剩下的人非但没有溃散,反而疯了一般的拼命往前凑! 到处都是雪亮的刀子。 砍他们的。 砍战马的。 还有像是跳蚤一样不断从地上跳起来,将他们从战马上撞下来的。 冲不开,退不开。 大离人,不都是怕死的懦夫吗? 没有一边倒。 这场厮杀一开始,就陷入消耗阶段。 四联帮只有三千人马。 死一个就少一个。 而这一股北蛮骑兵,也只有七八百之数,短时间内得不到支援。 同样是死一个就少一个。 谁能耗死对方,谁就能活下来。 …… 炙热的热流在张楚体内澎湃。 他觉得自己就要原地自爆了。 他从未一次喝过那么多药酒。 哪怕药酒已经用烧刀子稀释过。 他只能挥刀。 不断的挥刀。 拼命的挥刀! 惊云刀在他手里,就像是高压水枪的水龙头一样,不停的喷出一道道绯色气劲! 就好像不要钱一样。 他还不是七品。 但哪怕是七品,也不敢像他这样玩儿。 他孤身向前突进。 所过之处,无论是人还是马,都炸成一蓬蓬血浆。 没有任何一个北蛮骑兵,能靠近他周身三尺,偶尔有勇悍之辈拼死一刀劈在他身上,也只能撕开他的衣裳,连他的皮割不开。 在高手搏杀中显得份外鸡肋的金衣功,到了战场终于发挥出了它近乎BUG的作用。 “乌拉!” 一条狼牙棒震散了张楚了绯红血气。 张楚定神一看,却是一个赤着上身的黝黑大胖子,那一身肥肉,比张楚见过的小东洋相扑手般还夸张,他跨坐一匹雄壮的高头大马上,就如同一座肉身,胡萝卜粗的五指中,抓着一条儿臂粗的长柄狼牙棒。 他的身边簇拥着数十骑体格相较其他北蛮其实更加魁梧的北蛮骑兵。 在一细看,张楚发现发现自己竟然完全感应不到这头肥猪体内的血气运转。 七品! 这头死肥猪绝对是七品。 他已是一次练髓的八品,哪怕是四次、五次练髓的八品,他也不可能连一丝丝血气运转的痕迹都感应不到。 张楚知道,碰到正主儿了。 战场规矩,兵对兵、将对将。 张楚停下脚步,绯红色的血气源源不断的注入惊云当中。 肥猪北蛮将领身后的数十精骑,从两侧散开,想要将张楚包围起来。 但还没等这数十精骑合围,一道凶悍的身影已经挥舞着门板大刀撞了进来,一刀将一名精骑连人带马劈成两半。 张楚没回头。 但他知道是李正来了。 他不再犹豫,提着惊云主动向那头七品肥猪走前去。 肥猪北蛮骑同样倒提着狼牙棒,驱赶着雄壮的战马慢慢走向张楚,一身肥肉,在战马行走间抖如波浪。 走入肥猪北蛮骑将身前五尺,张楚站住了脚步。 肥猪北蛮骑将也勒住了雄壮的战马,俯视着张楚,用怪异的腔调一字一顿道:“大离人,跪下,活!” 张楚面无表情的仰头看了看他,下一刻,他突然一矮身,手中惊云一个横扫千军。 匹练般的丈余绯红气劲起席卷而出,劈向雄壮战马的前腿。 “嘭。” 肥猪北蛮骑将手中的狼羊棒随手向下方一扫,乌光暴涨,直接搅碎了匹练般的绯红气劲。 不待他收回狼牙棒,张楚已经一跃而起,像离弦之间射向他面门。 “铛。” 肥猪北蛮骑将在间不容发之际横起狼牙棒,架住劈向他脖子的惊云。 一道刀锋般凛冽锋锐的气劲,却在惊云被架住后再度喷薄而出。 天霜刀第一式,霜冷长河! 这一道气劲爆发得是那么的突然。 但肥猪北蛮骑将依然从容的一歪身子,避过了这一道锋锐的气劲。 张楚心道可惜,手下却不敢有丝毫犹豫,双腿一个魁星踢斗式,狠狠的踏在了肥猪北蛮骑将的心口上。 “嘭。” 澎湃的暗劲在他脚底下的爆发,张楚借助着反震之力抽身后跃。 肥胖北蛮骑将肉山一般的身躯剧震,连带着的他坐下雄壮的战马都后退了两步。 这就是张楚为什么要弃马。 他非骑将,不会马战功夫,战马对于他而言只能是累赘。 事实上不只是他,武道一旦跨入八品的层次,再好的战马都是累赘,单单是战斗的余波都能将战马震死……当然,或许这头肥猪七品北蛮骑将是个例外。 张楚落地,双脚重重的在地面上一踏,身形就又如同豹子一般窜了上去。 这头肥猪北蛮骑将是七品。 他不能与其较力。 肥猪北蛮骑将手里的狼牙棒又是长兵器。 有道是一寸长、一寸强。 一寸短、一寸险。 张楚只能跟他打近身战。 此刻肥猪北蛮骑还在调动自身血气,镇压张楚方才那一脚打出的暗劲儿,但那股暗劲好镇压,一股莫名其妙的炽烈气息却烧得他胸口灼热似火烧。 见张楚又窜了上来,他又只能放弃继续镇压那股炽烈的气息,慌忙抡起狼牙棒砸向张楚。 狼牙棒裹挟着呼啸的气爆声当头落下,早有准备的张楚一跺脚,身形向右平移了一段距离,灵活的避开狼牙棒,同时手中惊云轻若无物的掠过雄壮战马的左前腿。 “嘶律律。” 雄壮战马的左前腿齐根而断,长嘶着向前栽倒。 马背上的肥猪北蛮骑将一狼牙棒砸在了地面上,在夯实的马道上砸出了脸盆那么大的一坑,但肥胖如肉山的身躯也随着战马栽倒,猛地向前扑倒。 张楚瞅准机会,侧身扑到他背上,左手勒住他的脖子,右手抓着惊云顺着他的脖子根,狠狠的捅进他胸腔中,直至刀柄……肥猪北蛮骑将向前扑,脑袋在前,身子在后,再加上这头肥猪本身就没脖子,张楚没把握一刀砍下他的头颅,只能选择捅。 “乌拉!” 肥猪北蛮骑将吃疼,哀嚎着一肘撞击在张楚的下肋。 “噗。” 这一肘,打得张楚仿佛被卡车撞中,当即喷出一口鲜血,连惊云都没来得及拔出,就倒飞了出去, “嘭。” 张楚撞在一名北蛮骑兵的战马胸前,还没得他稳住身形,头顶又挨了一刀。 但弯刀都劈得卷刃了,也没能破开他的头皮。 “乌拉!” 肥猪北蛮骑将被张楚一刀捅进了胸腔,不但没死,反倒激得他凶性大发,转身挥舞着狼牙棒就朝张楚扑来。 张楚心下大骇,想躲,都周围都北蛮骑兵,没有足够的空间给他腾转挪移。 他一咬牙,把心一横,双手搂住头顶上的马脖子,脚下扎稳马步,陡然发力。 “啊!” 他咆哮一声,一个过肩摔,竟抡起两三千斤重的高头战马,连带马背的北蛮骑兵,狠狠的砸向扑过来的肥猪北蛮骑将。 “嘭。” 战马连带马背上的骑士,被肥猪北蛮骑将一狼牙棒给撕裂成两半。 肉山般的庞大身形扑过来,瞬间就封死了张楚所有活路。 无路可逃了! 张楚一发狠,就要跟这头肥猪拼命。 来吧,看今天死的是谁! “乌拉!” 肥猪北蛮骑将嚎叫了一声,高高的举起狼牙棒,就要砸下。 张楚死死的盯着狼牙棒。 避得开这一棒,他还有活路。 避不开,万事皆休。 千钧一发之际,肥猪北蛮骑将的头颅突然飞了出去。 高高举起的狼牙棒,一下子就顿住了。 张楚猛地一低头,就见一张似笑非笑的脸,出现在肥猪北蛮骑将无头的胸腔之后。 “斩首刀”,荆舞阳! 张楚心下暗惊。 他一直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儿,却没注意到这厮是什么时候靠近战团的。 绝佳的刺客! 他心头惊讶,却不是荆舞阳心中也在惊骇。 以他眼力,当然看得出这头肥猪北蛮骑将是七品,而且还不是最弱的七品。 哪怕是他全盛之时,收拾这头肥猪北蛮骑将,也要颇废一番手脚。 现在他废了一条腿,实力大损,若是正面撞上这头肥猪北蛮骑将,生死三七开。 他三。 肥猪北蛮骑将七! 而张楚还是八品,却能以这么小的代价,几乎将这头肥猪北蛮骑将杀死。 他是七品,对七品最是了解。 张楚那一刀,已经重创了这头肥猪北蛮骑将的内腑,他不过强行压制住伤势,奋起一腔血勇在继续追杀张楚。 待伤势压制不住之时,便是他送命之时! 这是不是意味着,张楚现在已经具备单杀他的实力了? 战场杀声震天,张楚没有与荆舞阳交谈,只是与他对视了一个眼神后,就面无表情的上前从肥猪北蛮骑将屹立不倒的尸体上抽出惊云,继续大砍大杀。 肥猪北蛮骑将的死,在四联帮的胜利天平上,重重的添加了一枚砝码。 在披甲完毕的九百玄武堂甲士加入到厮杀中后,胜利更是飞快朝着四联帮一方偏移。 四联帮的人数,本就比这一股北蛮骑兵多。 北蛮骑兵唯一的优势,也就是他们的战马。 但在四联帮一方一名弱七品、两名八品、三名九品共六名入品武者的强杀下,他们即便有着战马的优势,也无法杀穿四联帮的人马。 骑兵强就强在机动性和冲击力,当这两点优势都消失后,战马反到成了骑兵的累赘。 两刻钟后,这一股黑潮般的北蛮骑兵,彻底被四联帮的人马淹没。 一身血污的张楚,拄着惊云四顾。 惨呐! 真是惨! 遍地的人尸、马尸,断肢残骸! 殷红的鲜血,汇聚成小溪,染红了马道的夯土…… 张楚只是粗略的扫视了一遍,就发现三千四联帮弟兄,现在还能站立的不足三分之二。 即使有他们这么多入品武者打主力,四联帮的伤亡还是几乎等同于这一股北蛮骑兵。 这就是兵种压制么? 张楚沉默的扭头望向锦天府,发现南城门外已经没有北蛮骑兵的影子了。 倒是有无数百姓,仓皇的从大开的南门中逃了出来。 不用想都知道,北蛮骑兵已经进城了,正在锦天府内大开杀戒。 “少爷!” “少爷!” 就张楚思量下一步该怎么办时,忽然听到福伯惊慌的呼喊声。 他心头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拔腿迎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福伯、福伯……” 福伯跌跌撞撞从人群中冲到他面前,抓住他的手急声道:“少爷,知秋小娘,知秋小娘……” 张楚心急如焚的反手抓住他,急声问道:“知秋怎么了?” “知秋小娘中箭了!” 张楚眼前一黑,若不是福伯扶着他,几乎瘫软在地。 下一秒,他发了疯似的朝着后方的家眷发足狂奔而去。 …… 张楚远远就望见府里女仆们,扯着一条花布围住了他娘和知秋他们乘坐的马车。 他冲进去,就见知秋紧咬着银牙,脸色煞白的靠坐在车辕上,鲜血染红了半边衣裳,一支羽箭栽在她左侧的小腹处。 许大夫正在她止血,夏桃在一旁给他打下手。 张楚看一眼羽箭,悬起的心微微一松……羽箭入肉并不深,只有不到一指深,性命应该无忧。 看来应该是羽箭洞穿了马车的挡板,落在了她身上,不然,以羽箭的力道,足以将她柔弱的身子洞穿。 知秋中箭这么久,一直没哭,一见到张楚,眼泪却是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她颤抖的向张楚伸手一只手。 张楚连忙将手里惊云插到地面上,一个箭步上前,握住她的手,轻轻拥住她半边身子,温言宽慰道:“不哭不哭,没事的,我看了,箭没有伤到要害,修养上一些日时就好了。” 知秋不断摇头,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帘一样簌簌的往下掉:“孩子,孩子没了……” 张楚身子一僵,慢慢偏过头望向许大夫。 许大夫低着头,不敢直视他的双眼,呐呐的低声道:“箭矢伤了知秋小娘的胞宫,孩子,保不住了。” 张楚心头猛的一痛,但还是强笑着宽慰知秋道:“没事的,我们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孩子……” “孩子,孩子怎么了……”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惊恐的声音给打断了。 张楚一扭头,就发现形容枯槁的老母亲,竟然挣扎从车厢里爬了出来,面容惊恐,目光没有焦距的四下打量。 她看到了半边身子都被血染红的知秋。 看到了她小腹上的箭矢。 张楚和知秋的眼神中都浮出惊恐之色。 空气一下子就凝固了。 谁都不敢吭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张氏突然呕出了一大口鲜血,瘫软在了车辕上。 “娘!” 张楚惊呼了一声,扑上去将她扶起来。 老人家的身子软软的,就像是一团棉花。 张楚颤颤巍巍的伸出两根手指,靠近她老人家的鼻翼。 一息。 两息。 三息…… 他没有感应到她的呼吸。 许大夫也叹息着轻轻放下了老夫人的手腕。 “楚爷,老夫人,去了……” 张楚愣了许久。 去了? 怎么就去了? 她刚才还在说话呢? 他眼珠子慢慢的红了,眼泪完全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 他一言不发的转身,抓起惊云,大步往外行去。 知秋惊恐高声呼喊道:“老爷,您别冲动,您回来啊……” 张楚走出花布围成密闭空间,大步的锦天府方向走去。 沿途的四联帮帮众们,都看到了他泪流满面的脸,也感应到了他身上散发出暴虐煞气! 捂着伤口坐在地上,背靠着马车喘息的帮众们,抓起身旁的刀子,挣扎着站了起来。 抱着断手高声哀嚎的帮众,一咬牙割下一块衣裳包住断手,用另一只手抓起了刀子。 唉声叹气的人群,随着他的脚步逐渐静了下来。 张楚穿过人潮,走到队伍的最前方,举起刀,指着锦天府。 “杀回锦天府,报仇!” “报仇!” 杀声震天。 第234章 请死战 “你别追俺啊,俺没惹你” 一个挂着鼻涕的半大小子,哭嚎着拼命的甩动两条小短腿儿往南城门逃去。 在他的身后,一个披头散发的北蛮骑兵,狞笑着用带血的弯腰慢慢拍打着自己的大腿,驱赶马匹慢慢的跟在小男孩身后。 其实只需要一个短暂的冲锋,他的弯刀就能轻而易举的砍下小男孩的头颅。 但他没有。 他在享受狩的快感。 草原男儿最喜欢干的,就是追逐纵马物,把物活活累死那种物的肉,特别松软可口。 小男孩冲进了城门洞子里。 见他要出城了,批头散发的北蛮骑兵终于决定收割了。 城里还有那么多只两脚羊了。 为了一只物,放弃一群物,显然不是一个高明的人会做的事。 他一荡战马的缰绳,风一般的冲进了城门洞子里。 但下一秒,他就从城门洞子里倒飞了出来,结实的胸腔已经坍塌,几根肋骨茬子刺破皮肉突了出来。 “嘭。” 还未落地就已经咽气的北蛮骑兵,重重砸在了长街中心,引起了几个在城门周围截杀逃难老百姓的北蛮骑兵注意。 他们回过头,就见到一个红眼的光头青年,拖着一把雪亮的长刀,慢慢从阴暗的城门洞子里走了出来。 “乌拉!” 他们生气的大叫! 可恶的大离人! 竟敢反抗! 羊怎么能反抗狼呢? 异端! 他们怪叫着,用弯刀拍打着屁股,朝着城门洞子冲了过去。 但他们刚刚冲到城门口,就见到那个光头青年的两侧,突然如同潮水般涌出了无数人。 每一个人手里都有刀! 每一个人身上有带血! 每一个人眼神里都激荡着杀气! “吁” 他们不生气了。 他们惊恐了。 他们想逃了。 但已经迟了。 人潮涌了上去,眨眼间就他们淹没 “噗嗤、噗嗤、噗嗤” 那是刀子捅进血肉的声音。 “嘶嘶嘶” 这是鲜血从动脉血管里喷出来的声音。 张楚站在人群中,抬眼打量这座他生活了一年半的城市。 往日里磨肩接踵的密集人流没了。 往日里热闹鲜活的市井气也没了。 到处都是尸体。 到处都是鲜血。 到处都是浓烟。 马蹄声、狞笑声、哀嚎声,此起彼伏 锦天府在哭泣! “四联帮听令!” 张楚开口了,声音嘶哑,仿若雷鸣:“以各堂香主为首,分散入巷,从南城开始清理,依次城西、北城、城东,斩首论功,一级白银五十两,十级升香主、二十级升堂主!” “你们的家眷,我已安置妥当。” “请你们死战,你们死,我给你们报仇!” “我若死,请你们给我报仇!” “这城里只有还有一个北蛮杂碎,我四联帮就不退!” “战!” 张楚的话音落下。 李正第一个冲了出去:“白虎堂李正在此,白虎堂的人马,跟老子走!” 大熊紧跟其后:“玄武堂熊实在此,玄武堂的弟兄,随我走!” 骡子:“青龙堂罗大山在此,朱雀堂的弟兄,随我走!” 张猛:“朱雀堂张猛在在此,朱雀堂的弟兄,随我走!” 黑压压的人潮,随着四位堂主散入南城每一条大街小巷。 四联帮,是锦天府第一帮派。 锦天府就是四联帮的主场! 南城门很快就只剩下张楚、荆舞阳、杨长安三人。 张楚提起惊云抗在肩上,扭头看了两人一眼,淡淡的说道:“两位,自便吧!” 说完,他甩开大步朝前方行去。 他踏过几具北蛮骑兵的尸体,鞋底沾染了血浆。 一步,一个血印。 狩,开始了! “哈哈哈哈” 几个北蛮骑兵淫笑着将一个俏丽的小妇人从屋里拖出来,强行拔下她的裤头。 “不要、不要,当家的,救我” 小妇人尖叫着,哭嚎着。 她的相公,也在院子里。 被一个膀大腰圆的北蛮骑兵用膝盖压在地面上,面向他那个即将被凌辱浑家。 他目眦欲裂,但他无法挣脱,只能无助的怒吼、咆哮。 可惜他们不会狮吼功 就在长枪即将直捣黄龙之际,大柱儿带着二十多个玄武堂甲士,寻着哭嚎声冲了进来。 没有任何废话。 也没有你来我往的打斗。 二十多人冲进来,三三两两的瞅准一个,扑上去就将其强行摁住。 “噗嗤。” 鲜血喷出。 头大的头颅滚落。 大柱儿抹了一把脸颊上的血水,弯腰从地上捡起血糊糊的人头,将头发系在腰间,就好像酒鬼挂在腰间的酒葫芦一样。 俏丽的小妇人捂住嘴,满脸的惊恐,连裤子都忘了提起来。 刚才那个叫得跟杀猪一样的汉子,这会儿也不敢再嚎叫,脸色的惊恐之色的比他浑家还甚。 “喂,你裤子掉了!” 大柱儿栓好了人头,才一脸坏笑的提醒小妇人。 “啊” 小妇人尖叫了一声,手忙脚乱的爬起来提裤头。 大柱儿也偷看的意思,一扭头,满脸鄙夷的看向那个抱着头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年轻汉子,一口痰吐在他后脑勺上,“啊呸真他娘的丢咱们老爷们的脸,走了!” 他提起刀,招呼其他几个栓好人头的弟兄,转身大摇大摆的出门去了。 趴在地上的年轻汉子,突然握紧了拳头,发疯似的锤打地面。 小妇人担忧的看着他,小声呼唤:“当家的” 她并不怪他。 他的握笔的书生,一辈子都没拿过刀子,而那些北蛮子每个人都有刀子,人还多,他能怎么样? 年轻汉子突然从地上爬起来,双目血红的从地上抄起一把北蛮子的弯刀,没命的往门外狂奔而去。 “乌拉” 一条不甚宽敞的长街上,十几个北蛮骑兵怪叫着用弯刀拍打着马屁股,兴奋的朝李正冲去。 在李正的身后,二十多个白虎堂帮众,正在围着七八个落个单的北蛮骑兵砍杀。 砍马的砍马、砍人的砍人,没有明确的分工,但默契的配合却将这七八个骑在战马上的北蛮骑兵,牢牢的包围住。 明晃晃的刀子捅进去,拉出来就变成了鲜红色。 “哈哈哈” 李正独自站在这十几个北蛮骑兵的面前,狂笑声比他们怪叫声还要大。 待那十几个北蛮骑兵冲到他面前两丈内后,他才拖着他的门板大刀一跃而起,如同炮弹一般狠狠的砸进了那十几名北蛮骑兵当中。 刀光爆闪。 一把七八十斤重的门板大刀,在李正的手中就像是一根灯草一般。 砍人人死。 砍马马趴。 短短十几个弹指,十几名怪叫的北蛮骑兵,就变成了一片尸体。 “真他娘的爽!” 李正甩了甩刀上的血珠子,一脸陶醉的怪叫道。 “乌拉、乌拉、乌拉” 骡子站在空荡荡的长街上,学着北蛮子的怪叫声,挑衅长街另一头的数十个北蛮骑兵。 “乌拉!” 长街另一头的数十北蛮骑兵大怒,怪叫着打马朝骡子冲过来。 骡子转身就逃。 他一逃,那数十个北蛮骑兵顿时追得越发起劲了。 连地上有一根儿臂粗的麻绳都没注意到。 那是南城码头的纤夫们,拉商船的结实纤绳,别说拉断,就是用刀子砍,都要好几刀才能砍得断。 数十北蛮骑兵眨眼间就冲到了这根纤绳面前。 “嗡。” 纤绳猛然绷直。 冲在最前方战马,毫无悬念的被这根麻绳绊倒。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后边的北蛮骑兵们,又被前边的同伴绊倒。 阵型整齐紧密,势如奔雷的数十北蛮骑兵,顷刻间就变成了一地滚地葫芦。 骡子转身,从腰间拔出一把一尺上的短刀,冲了上来。 两侧的巷弄里,也涌出了近百青龙堂人马。 青龙堂的大部分人马,都提前跟随前几批家眷撤出锦天府了,剩下的就这点儿人,所以骡子没有选择分兵。 近百人扑到数十个被战马压住的北蛮子面前,抄起刀子没头没脑的就是一通乱砍。 等骡子冲过来的时候,已经一个活口都没有了。 “呸,一群没脑子的蠢货!” 骡子一口唾沫,吐在了一张死不瞑目北蛮骑兵脸上。 张楚蹲在一匹还在抽搐的战马前边,挥刀砍下一条马腿,三两下扒了马皮。 他站起来,将还热乎儿的马腿喂到嘴边儿撕咬下一条肌健,大口咀嚼。 很腥。 一嘴的铁锈味儿。 但最初的腥味过去之后,鲜味儿就出来了,还带着带着一丝甘甜。 如果能再洒点黑胡椒和海盐,风味不比意大利特色一成熟牛排差。 “味道不错。” 张楚在心中评价着,扛起惊云慢悠悠的朝马蹄声最密集的方向行去。 在他的身后,断裂的黑色狼头战旗,残破不堪的人尸、马尸,蔓延了整条长街。 进城的北蛮骑兵很多。 只怕不下七八千之数。 但相较于能容纳十数万人庞大锦天府,这七八千北蛮骑兵完全不值一提。 他们进了城,就四散开来,大开杀戒,大有屠城的意思。 因为在他们的思维中,从他们踏进这座城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占领了这座城市! 反抗? 不存在的! 虽然他们早就知道,这城里还有四千城卫军! 但那又如何? 连镇北军都在他们的正面冲击下崩溃了! 玄北州还有什么能抵挡他们? 他们又没见识过,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第235章 疯魔 张楚牵着马轻轻走过长街。 身后又是一地尸骸 屠杀了这么多人,他心头却没什么报仇的快意感。 还是堵。 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的攥着他的心脏! 老娘的音容笑貌还在他眼前浮现。 人却没了 再也不会有人,在风雪夜站在家门口,等他回家了。 再也不会有人,忧心忡忡的目送他出门,嘱咐他不要跟人动刀动枪了。 他没娘了 他握刀的手紧了又紧,指节因为太过用力而发白,绯红血气像是不要钱一样从他掌心注入惊云之中,激荡得惊云不断发出低低的刀吟。 “想来,肯定是杀的人还不够多!” 他强作镇定的轻声自言自语道。 他并不知道,他双眼中密布的血丝,更多了。 他翻身上马,纵马朝城中心奔去。 今日并非休沐。 锦天府的官员都照常上班。 锦天府入品高手一石,郡衙独占九斗。 那里的厮杀,肯定是整个锦天府最惨烈的地方。 也是这场锦天府攻防战的决定战场! 郡衙官寺前的长街,已经人满为患。 黑旗黑甲的北蛮骑兵。 赤旗赤甲的城卫军。 还有捕头捕快皂衣杂役,以及坐落于城中心的各大官邸、富户家中的奴仆和看家护院之流,都扎堆儿的挤在这条长街上厮杀。 北蛮骑兵早已冲散了城卫军的防御阵型,双方杀成一团,你中有我、我有中你,难分彼此。 好在大离人和北蛮人的差距极大,不虞误伤友军。 旁的不说,就北蛮人身上那股子混合牲畜粪便、皮毛以及体臭的恶臭味儿,就足以让所有大离人闭着眼睛都不砍错人。 郡衙官邸前的台阶上。 一身火红甲胄的侯君棠,手提一把直背阔刃战刀和一个七品蛮将捉对厮杀着。 他的刀法简洁严整、鲜少有花招,攻防兼备。 七品蛮将身披乌黑锁子甲,抓着一把单钩枪,枪法凶悍,与侯君棠厮杀丝毫不落下风。 二人的交手,并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也没有什么奇异光影,看起来就是简简单单的你来我去。 但二人厮杀的战团周围,却没有一个小兵敢靠近! “嘭。” 好似毒蛇吐信般的单钩枪一枪刺空,落在了台阶上。 用上好的青石条打磨而成的台阶竟好似豆腐一样,当场就被单钩枪砸出了脸盆那么大的一个洞。 侯君棠趁势,一刀劈向蛮将的面门。 蛮将横起单钩枪挡住了阔刃战刀。 下一秒,两条腿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嘭。” 闷沉的气爆声中,侯君棠与蛮将错身分开,都在剧烈的喘息着。 近了。 近了。 厮杀声越来越近了。 张楚从后腰摘下酒葫芦,拇指挑开葫芦嘴,仰头将剩下的半葫芦一口气全灌进腹中。 “啪。” 酒葫芦在张楚的掌心炸裂。 炽热而激烈的热流,开始在他体内澎湃。 就如同他心头开始爆炸的杀意一般。 他面无表情的一刀砍在了马屁股上。 战马吃疼,长嘶了一声,也疯了一般的纵蹄往前狂奔。 “哒哒哒” 疯狂的战马,载着疯狂的张楚,一头装入了水泄不通的人群中。 张楚挥舞惊云,将一个个批头散发、光着膀子的北蛮子砍得原地爆炸。 “锦天府的人,都他妈死开!” 他一边大开杀戒,一边面色狰狞的咆哮道。 在血气的催动下,他的声音如同海浪一般,滚滚荡开,竟然压下了长街上沸腾的厮杀人。 半条街的人都在看他。 锦天府一方的人,认得他的人,自然不敢挡他的路。 不认得他的人,见他像砍瓜切菜的砍杀着北蛮子,当然会也给他让路。 而诸多北蛮骑兵,见张楚像宰杀牲口一样的砍杀自己的同伴,纷纷“乌拉”、“乌拉”的怒吼着,扑向他。 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长枪、弯刀、箭矢递向张楚。 张楚全然不管,只是一个劲儿的催动胯下战马前行,继续放手大杀。 长枪狠狠的扎在他身上,枪头崩断了。 弯刀重重的劈在他身上,刀刃卷刃了。 箭矢精准的射在他身上,直接荡开了。 倒是围着他的北蛮骑兵们。 手断了。 头颅飞了。 半边身子都没了。 他就像是一尊刀枪不入的绝世杀神,蛮横的撞出一片断肢残尸,强行杀出了包围圈。 可怜的北蛮战马,驮着张楚装入人群中前行了三死丈,身中无数创伤,终于栽倒在地,力竭而死。 在战马栽倒的那一刹那,张楚纵身跃起,砸进一群没了战马,背靠在一起和周围的锦天府城卫军厮杀的北蛮子当中,落地就直接将一人踩成一团肉酱,紧接着一招夜战八方藏刀式,身体如同跳芭蕾舞一般,原地旋转三百六十度。 “噗嗤、噗嗤。” 惊云锋利无匹,在他巨力带动下,就如同一台绞肉机,瞬间周围五尺内所有的北蛮子腰斩! 武道到了八品,杀人真的如杀鸡一样简单! “谁能杀我!” 漫天血雨中,张楚疯狂的举刀扬天咆哮。 杀这些杂兵,血气消耗速度远远跟不上恢复速度。 新的炽烈热流还在源源不断的从他的小腹中流出,融入积郁在他体内的热流中,庞大的炽烈热无处宣泄,不断的呼啸、呼啸,似乎要将他撑爆一般。 不疯魔,不成活! “乌拉!” 似乎是他太装比,引来了北蛮高手不满,随着一声雷鸣般的怒喝声,张楚就感觉头上一黑,一抬头,就见到一道魁梧的人影,抡着一把大枪朝自己砸来。 仓促间,张楚感应不出这道魁梧人影是几品。 但不要紧。 试一试就知道了! 他一挥惊云,强行爆发体内全部血气,劈出一刀。 绯红色的气劲从惊云上喷薄而出,足有丈余长! 这绝对是张楚自习武以来,劈出的最巅峰的一刀! 魁梧的是北蛮子怡然不惧,抡起大枪,爆发出一片乌黑的气劲,砸向张楚这一刀。 两道气劲相交。 绯红气劲势如破竹的劈开乌黑气劲,倒卷而上,从魁梧人影的胯下掠至头顶。 “啪。” 前一刻还气势凶猛如下山虎的魁梧人影,在半空中被分尸,朝着两边飞去。 鲜血就跟下瓢泼大雨一样落下,在张楚的光头上砸出朵朵血花。 张楚:???? 就凭他刚才那气势,张楚还以为,这厮即便不是个王者,至少也是个黄金。 没想到,他连三十级都不是。 第236章 五品郡丞 这名手持大枪的魁梧北蛮子绝对不弱! 就凭他刚才那一枪震出的乌黑气劲,张楚就能断定,此人至少也是八品! 二次练髓的八品对上一次练髓的八品,是有全方位碾压的大优势,但也不会轻易到正面一招分生死的地步! 八品练髓,越到后边越难,越到后边差距越大。 二次练髓,只是八品积累的开始,差距还没那么大。 “难不成是北蛮的武道,要比大离的偏弱一些?” 张楚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 他会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他接触到的两个北蛮入品武者,好像都要比大离这边的入品武者弱一些。 在城外杀的那个肥猪七品蛮将,给张楚的感觉就远远不如顾雄,甚至可以说,有天差地别! 而这个使大枪的北蛮子,同是八品,一次练髓和二次练髓的差距也不大,却连他一刀都接不住! 这不是北蛮的武道要比大离的偏弱一些,还能是什么? 他没往自身思考。 因为他自忖,他没学什么惊天动地的武道绝学,唯一有点档次的天霜刀,也因为必须要一招一招的蓄势,实战意义并不大。 他忘记了自己血气内多出来的那一抹火意。 或者说,他现在还不知道,一味中三品气海大豪才能碰的宝药,到底代表着什么! 置身战场,心头怒意如焚,是以张楚只是微微诧异了一下这名八品北蛮子为什么这么弱,然后就把这个问题抛到脑后。 全力爆发一刀后,他体内淤积的炽烈热流压力稍减。 “北蛮无人么?” 他再次举刀咆哮。 “乌拉。” 又一个北蛮子看不下去他装比,怒吼着挥舞着弯刀从人群中冲出来,扑向他。 张楚斜睨了他一眼,九品? 呵! 都不待他靠近,张楚就随手朝他斩出一刀。 绯色的刀气从惊云上喷薄而出,远远看上去,就好像是张楚挥舞着一把七八尺长的绯色战刀。 绯色战刀当头劈向那名怒吼的九品北蛮子,他见状,绝望的乌拉了一声,徒劳的举起手中的弯刀格挡。 “铛。” 弯刀崩裂成漫天铁片,绯色气劲去势不绝,从他头顶没入,直至地面。 “嘭!” 九品北蛮子原地爆炸,碎尸混合着血浆朝者两边飞去,只在原地留下了一个大洞。 周围厮杀的人,无论是北蛮子,还是大离人,见到这一幕,面上都浮起了惊恐之色。 “哈哈哈还有谁?” 张楚狂笑着,声嘶力竭的咆哮。 但这一次,却没有北蛮子再“乌拉”、“乌拉”的扑向他了。 北蛮子也是人 他们或许视死如归。 但他们也会害怕。 别说是那些北蛮子。 就连周围的大离人,此刻看张楚的眼神中都充满了恐惧 “我草泥马” 张楚怒吼了两声,见无人来战,他狂怒的向前冲了出来。 行! 你们不来找我! 那老子去找你们总行把! 他挥刀。 见到批头散发、赤膊的北蛮子,就一刀劈过去! 无人可挡他惊云的锋利,也无人可挡他的一身怪力! 枪挡枪断。 刀来刀崩。 避之不及就稀巴烂! 长街不长,不过一两里。 也不甚宽,不过能容纳两架马车并行。 四五千北蛮骑兵扎堆儿在这条长街,是何等的密集? 可以说,张楚每前行一步,就要斩杀数个北蛮子。 张楚一人,对这条拥挤了近万人的庞大战场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 但随着他砍杀的北蛮骑兵越来越多,还是对战局造成了一定的影响。 北蛮子的人数是有限的。 大离一方的人手也是有限的。 张楚每砍死一个北蛮子,北蛮一方就少一个人。 张楚每砍死一个北蛮子,大离一方就会空出一个、两个人。 在所有七品高手在开战之初,就已经找好对手,捉对厮杀之际,他这个不是七品,却胜似七品,还刀枪不入不惧围杀的八品,就成了一个无解的BUG。 只有他杀人! 无人可杀他! 偏生他体内的血气还近乎无穷无尽 随着张楚的脚步,汇聚他身后的大离人越来越多了,逐步逐步以张楚为刀锋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锥形阵,将胶着的战局撕开! 张楚从长街的一头杀入,一路砍死了不知道多少个北蛮子,终于杀到了郡衙大门的阶梯下。 他见到一身赤甲,浑身血污的侯君棠。 他见到和他捉对厮杀的七品蛮将。 除了侯君棠之外,台阶上还有四个他从未见过的七品郡衙强者。 郡贼曹、郡兵曹是七品官。 但锦天府并不只有这两个七品官。 这四个七品,也都有七品的蛮将对手。 区区二十一步台阶之上,竟然扎了十位七品! 这应该是锦天府内所有七品高手了! 难怪他砍死了那么多北蛮子,都没有七品蛮将出来杀他! 原来全扎堆儿跟这儿厮杀! 张楚扫了几眼后,就继续往前砍杀,没有去参合的意思。 他是想杀人。 不是想送死。 还未等他离开郡衙的范围,就听到“轰隆”的一声巨响。 他猛地一回头,就见到一道巨大的青色剑形光影,轰碎三层高的官寺阁楼突了出来,剑尖处,还压着一个黑甲黑披风、手持一杆古拙长戈的壮硕人影,凌空从阁楼中倒飞了出来,一边飞,一边大口大口的呕着血,显然是已经是身受重创。 张楚一下子就愣住了。 这,这这就是中三品的气劲么? 剑气? 还未等他回过神来,那道巨大的青色剑气一绞,竟将三层高的官寺阁楼拦腰截断! “嘭。” 黑甲黑披风的人影,重重的砸在了台阶上。 官寺阁楼缓缓倾倒,台阶上厮杀的诸多七品,连忙作鸟兽散。 “轰隆!” 半截阁楼重重砸在了台阶上,化作一地废墟。 沸腾的战场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望着郡衙的方向。 大离一方的人,都和张楚一般,没见过这般玄之又玄的景象。 而北蛮一方的人,或许在战场上见过,但也正因为他们见过,才知道,自己这一方的首领战败,意味着什么! “嘭。” 台阶上的阁楼废墟炸开。 黑甲黑披风人影,抓着古拙长戈从废墟下边爬了出来。 被这么大一节阁楼砸中竟然还没死? 而郡衙的方向,一位不身高、也不甚壮,身着朱色曲领大袖官府,头戴幞头的清隽士,手提一口寒光四射的长剑,飘然走出,屹立于半截阁楼之上,俯视着废墟中那位黑甲黑披风的人影。 黑甲黑披风的人影背对着张楚,张楚看不清他的脸,但能听到明显的呕吐声,似乎还在呕血。 “你,你竟然是五品!” 黑甲黑披风的人影,用一口生硬的怪异的强调,一字一顿的对清隽士说道,语气中,似有无尽的不甘。 清隽士淡淡的笑了笑,“抱歉,骗了你们。” 话音落下,他随手一挥,长剑上爆射出一道青色的剑气,隔着数丈远斩向黑甲黑披风的人影。 “乌拉!” 黑甲黑披风的人影突然扬天咆哮了一声,身上陡然爆发一阵黑云般的气劲,壮硕的身影如同脚下安装了喷气机一般,电射而出,不闪不避的一戈击溃青色的剑气,然后去势不绝的扑向清隽士。 清隽士见他暴起,脸上并不显惊慌,只是嘴角的淡笑,变成了冷笑,仿佛在说:早就猜到了你有此一招! 不见他如何做势,只是随手挽了个剑花,隔空一剑压下。 下一秒,一道长达十几丈的巨大的青色剑气喷薄而出,仿佛高塔倾倒,堂皇大气的劈向黑甲黑披风的人影。 黑甲黑披风的人影见状,再度歇斯底里的咆哮一声,手中长戈横抡,霎时间,一道巨大狰狞的半月形乌黑气劲,迎向这磅礴的青色剑气。 “轰!” 两道气劲相交,竟发出雷鸣般的轰隆声。 半月形乌黑气劲破碎。 青色的剑气再一次斩在了黑甲黑披风的人影身上,当场便将他身上的黑甲和披风震成粉碎,肉身爆成一蓬血雾! 黑甲黑披风人影身陨,长街之内的北蛮大军大哗,当即就出现溃散之势。 特别是从台阶上散开的那五个七品蛮将,竟毫不犹豫的转身逃入了长街的人群当中,想借人群混乱逃得一命。 屹立在阁楼之上的清隽士见状,手中长剑疾点,五道巴掌大的锥形剑气,闪电般的射入人群中。 就见人群中爆开几团血雾 他知道,那五个七品,全完蛋了! 这就是中三品的气海大豪吗? 一剑横斩数十丈! 隔空点杀五七品! 张楚现在终于相信,当初小老头说,万江流入四品,单人独骑进北蛮,与万军之中斩杀三千凶骑,从容离去。 就照这位清隽士的杀法,若无同级高手阻拦,别是三千骑,就算是一万骑,他经不住他几十剑砍! 气海大豪,恐怖如斯! 清隽士收剑,威压的大喝道:“城卫军听令,杀尽北蛮,扬我大离国威!” “尊令!” “是,史大人!” 长街之上的所有大离人齐声高呼。 张楚闻言,心下愕然。 这位清隽士,便是郡丞史安在? 按官位品级,他不应该是六品么? 怎么会是五品? 第237章 灵前 梧桐里,张府。 “一鞠躬。” “二鞠躬。” “三鞠躬。” 一身黑衣的福伯,站在张氏的灵堂前,高声唱喏着:“孝子答礼。” 他喊的是鞠躬,但来人却是端端正正的跪在灵堂下,给上方的寿棺磕头。 喊到孝子答礼的时候,来人也没敢托大到等跪在灵堂左侧的张楚行礼,反倒起身,主动凑上去向张楚行礼。 张楚表情呆滞,机械的将一张张纸钱扔到火盆里,仿佛没有看到面前的人一般。 只有跪在张楚身边的夏桃,欠身还礼。 来人低低的叹了一口气,恭恭敬敬的退出灵堂,双手从立在客厅门口的大熊手里接过孝帕,绑上在左手上,去院子里找一些能帮都而上忙的事情做。 虽然他在这个院子里,不可能找得到什么事做。 因为像他这样左臂上绑着孝帕的人,院子里有好几十个。 他们都是以前血衣队、血刀队的老人。 喝过张氏亲手炖的绿豆汤。 吃过张氏亲手蒸的大包子。 有的甚至还穿过张氏亲手缝制的衣裳,纳的步鞋。 他们没李正的胆子,敢嬉皮笑脸的缠着张氏要这要那,但张氏在他们的心中地位,却一点也不比在李正低。 那个慈祥的老人,从来没在他们面前摆过什么架子,对每一个能进出张府的弟兄,她都视作自家子侄一样对待。 事实上,不止是他们,但凡是见过她老人家的人,就没一个能对她生出恶感。 她老人家不识字,不知道什么叫圣人之道,也不知道什么叫温良恭俭让。 但她老人家真正活出了一个“好”字儿。 够资格在今天进这座客厅,来向老人家行个礼的最后一人出去了。 福伯担忧的看了看已经在灵前跪了一天一夜,滴水未进、一声未吭的张楚,踌躇了好一会儿,才走过去低声道:“少爷,没人来了,您去歇会吧,这里有夏桃小娘守着呢。” 夏桃不敢说话,只是一个劲儿的点头。 张氏走了,福伯已经是这个家里唯一算得上长辈的人了,有些话,只有他能对张楚说,也只有他敢来对张楚说。 张楚终于有了反应,但却是摇头。 福伯低叹了一声,不再多说,躬身退回了原位。 张楚抬起一张发白的脸,看向面前的老房。 大红色的老房后端,写着一个大大的描金字体:寿。 他觉得份外的扎眼。 这是寿棺。 高寿且无疾而终的老人,逝世后才能用的老房。 她娘不是喜丧。 她老人家是悲极攻心,郁郁而终 而他这个孝子,没保住他老人家的孙子不说,连她老人家最后一个心愿,现在都无法实现。 昨日清晨的锦天府保卫战,四联帮的伤亡实在太大了。 伤了的弟兄,急需要包扎救治。 战死的弟兄,需要就地埋葬。 他这个做帮主的,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扔下这么多人,独自护送她老人家的灵柩回金田县。 只能将灵堂设在锦天府,待锦天府的局势稳定后,再择吉日送她老人家回归故里。 “有客到!” 大门外传来骡子的唱喏。 张楚没回头,继续烧纸钱。 一袭黑色便服的侯君棠,缓步踏进客厅当中。 福伯不认得侯君棠,依礼高声唱喏道:“来宾一鞠躬。” 侯君棠依礼躬身。 “二鞠躬。” “三鞠躬。” “孝子答礼。” 侯君棠走到张楚面前,轻声道:“死者已矣,节哀顺便。” 张楚面无表情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便算是谢礼了。 恩已偿,他与侯君棠,不是朋友。 侯君棠对张楚的反应,一点都不意外。 张楚是什么人,他太清楚了。 但他站在张楚面前,却没有走的意思:“来时,史大人托本官向你致意。” 张楚的眼神终于有了变化。 史大人? 剑斩六品蛮将,挽锦天府于狂澜的那位史大人? “替我向史大人道谢。” 张楚开口了,声音嘶哑得就像是两块铁片摩擦出来的噪音。 侯君棠点了点头,又道:“史大人招你办完老夫人的丧事后,前往郡衙一行。” 张楚面无表情,心头思绪急转,随即便点头道:“草民敢不从命。” “那本官便告辞了!” 侯君棠抱拳,以平辈之礼向张楚告辞。 “大熊。” 张楚轻声呼唤。 大熊大步走进来,“帮主。” “代我送送侯大人。” “是,侯大人,请!” 侯君棠听他称呼侯大人,心头忽然也有点不是滋味儿。 夜深了。 张楚还守在灵前。 一名仆妇端着一个托盘从客厅门前经过。 张楚见了,道:“门外那人,进来。” 仆妇闻言,看了看左右,确认张楚喊的是自己后,慌忙走进灵堂:“老爷。” 张楚站起来,扫了一眼托盘里原封不动的菜和饭:“这是从知秋小娘房中拿出来的么?” “是的老爷。” “她多久没吃饭了?” “回老爷的话,这两日送进去的饭菜,知秋小娘一口都没动过。” 张楚心头低叹了一声,“好了,你下去吧。” “是,老爷。” 张楚走进知秋房中,一眼就见到坐在床上的知秋,拿着一件只做了一半的小衣裳垂泪,连他进来都发现。 床头柜上放的食物,她依然一口都没动。 才过了短短一日,她整个人就清减了许多,脸色白得看不到任何血色。 张楚抿了抿嘴,强挤出笑脸,轻轻的笑道:“知秋,怎么不吃饭呢,是饭菜不合胃口吗?” 知秋见了她,一下子就崩溃了,嚎啕的向他伸出双手,呼唤道:“老爷” 张楚的心,蓦的疼了一下,他从未见过她这般无助过。 他坐到床沿上,轻轻拥住她,慢慢的抚摸着她颤抖的后背,“老爷在呢,别哭,天塌下来,有老爷给顶着。” 他知道,在母亲逝世这件事上,知秋比他更痛苦。 但这件事情,怪不得她。 那一波羽箭下,死伤了好几百人。 她只是其中之一。 真要怪,也就只能怪那些该死的北蛮子。 若不是他们,要进锦天府。 他四联帮怎么会仓皇逃离。 他张楚怎么会一日之内,没了老母亲和孩子。 “等着吧,北蛮子!” “老子跟你们杠上了!” 张楚的眼神阴戾,心头翻涌着无尽的怒意。 生命总会自己找到出路。 愤怒也是。 第238章 三面合围 锦天府攻防战结束的第四天凌晨。 张楚披麻戴孝,送母亲的老房入土为安。 从这天起,他开始穿白袍。 三年未改。 送完母亲最后一程,张楚回转四联帮总舵,召集五大高层议事。 不多时,四联帮五大高层悉数到齐。 张楚坐在堂上,手持一串念珠,淡淡的问道:“各堂禀报伤亡。” 话音落下,堂下四位堂主的脸色都有些暗淡。 李正、大熊和骡子偷偷摸摸的交换着眼神,都在考虑要不要给大哥禀报真实的数字。 他们都知道,自家大哥最听不得手下的弟兄伤亡惨重。 如今老夫人刚走,再告诉他这么惨重的消息 张楚目光平淡,似乎没有看到他们的小动作,只是轻轻吐出了一个“说”字。 他的声音并不响亮,神色也不并不威严,但话音落下,让却堂下的五人都不由的正了正坐姿。 “禀帮主,三日前一战,白虎堂战死七百四十二人,残二百一十四人。” 李正到底还是没骗张楚的勇气,老老实实的说了实话不过他还是留了个心眼,没把重伤和轻伤的数字也说出来。 日前,四联帮青龙堂、朱雀堂的大部分人马撤出锦天府,区县八舵的白虎堂系、玄武堂系人马进驻锦天府,人数原本只是和玄武堂持平的白虎堂,一跃为四联帮人数最为众多的堂口。 三天前,四联帮分批撤出锦天府的三千人里,有两千人都是白虎堂的人马。 四联帮于城外硬撼八百北蛮凶骑那一战,也是白虎堂打的主力。 是以,白虎堂的人马也是四大堂口中伤亡最重的。 张楚面色平静,但手里的念珠,却发出“哗哗”的碰撞声。 他点了点头,目光转向大熊。 大熊连忙禀报道:“禀帮主,三日前一战,玄武堂战死二百七十六人,残了八十九人。” 玄武堂九百人,之所以伤亡没有白虎堂大,既因为玄武堂的弟兄都有鱼鳞甲护身,在战场上生存下来的可能性更大。 也因为城外那一战中,玄武堂避开了伤亡最为惨重的第一波冲击。 “禀帮主,三日前一战,青龙堂战死三十二人,残了三十五人。” “禀帮主,三日前一战,朱雀堂战死八十二人,残了十二人。” 这两大堂口的伤亡,听起来不大,但事实上他们的伤亡比例比白虎堂还要高! 因为这两大堂口的大部分人马,早就已经撤出了锦天府,前三日那三千人里,这两大堂口的人手加来也不到三百人。 而且城外那一战中,这两堂的人护着家眷根本就未参加,他们伤亡的,来自于城外那一波羽箭,以及后续进城清理零散北蛮骑兵时的厮杀。 张楚听完他们的汇报,在心里默默的一盘算。 三日前那一战,四联帮三千人马,战死一千一百三十儿,残三百五。 折损近半! “啪。” 一颗念珠被他捏成齑粉。 他闭上双目,平复了好一会儿,才再次睁开眼睛问道:“北饮郡那边情况如何?” 骡子起身,抱拳道:“据今日清晨入城的弟兄汇报,已有八千人抵达狗头山,按行程计算,最后出城的那一批家眷,将在两天后抵达狗头山。” “前期抵达狗头山的家眷们,已经在伐木造屋,但各项物资都十分紧缺,进入北饮郡筹措粮食的弟兄们,又一无所获,现已散入北饮郡各县筹措粮食” 张楚凝眉沉思了片刻后,缓缓开口道:“白虎堂、玄武堂各抽调一百人,交由杨长安统领,明日清晨,护送城内剩余家眷,以及伤残的弟兄们出城,前往狗头山。” “抵达后,请杨长老坐镇狗头山,调度人手筹措物资、开垦田地,务要保证狗头山两万人有衣可穿、有可饭吃、大局不乱,若有困难,可派人向总舵求援。” 若是放在以前,杨长安听闻此言肯定会心花怒放! 那可是两万人的生死大权啊! 他完全可以凭借这两万人,另起炉灶! 总好过继续在张楚门下当狗。 但放在现在,杨长安心中竟完全不敢有二心。 他站起来,朝张楚一揖到底:“是,帮主!” 张楚注视着他,淡淡的开口道:“长安呐。” “属下在。” 张楚漫不经心的说:“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他说的轻巧,堂下的五人从他的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意味深长的意思,连最善于揣摩他心思的骡子,都分不清他这句话是在嘱咐杨长安,还是在敲打杨长安,或者两者都有。 杨长安闻言心头猛地一紧,连忙道:“属下定当倾尽生平所学,为我四联帮看好大后方!” 张楚点了点头,目光又转向骡子:“如今玄北州各郡的情况如何?” 骡子:“据属下收到的消息,四日前,北蛮一路大军绕过镇北军大营,破雁铩郡!” “翌日兵分三路,奔袭止戈郡、武定郡、逐马郡,企图一战吞并半个玄北州。” “除武定郡全歼了来犯北蛮凶骑之外,止戈郡与逐马郡尽皆失守。” “据逃入武定郡的止戈郡、逐马郡难民传言,攻入止戈郡和逐马郡的北蛮凶骑这几日皆在屠城,两郡郡府已经没有多少活着的大离人” 张楚捏了捏拳头,眼神中有凶光闪过。 他与北蛮没国仇。 但有家恨! 而且北蛮人这种动轴屠城的野蛮行径,迅速将他对北蛮人的感官,推到无限接近土生土长的大离人看待北蛮人的位子上。 他不喜欢迁怒于人,但就他目前所见的所有北蛮人,每一个都该死,自然也就无所谓迁怒不迁怒了。 “意思就是说,武定郡,现在处于北蛮人的三面合围之下,对吧?” 张楚问道。 骡子点了点头:“是的,帮主。” 雁铩郡在武定郡以北,止戈郡在武定郡以西,逐马郡在武定郡以东,东西北尽皆沦陷,唯剩南方的饮北郡这一条出路。 张楚思量了一会儿,起身道:“今天就先到这里吧,史大人召我前往郡衙一行,待我拜见完史大人回来,我们再作商议!” 堂下五人起身,面向他齐齐一揖到底:“属下告退!” 第239章 物是人非 张楚注视着车窗外倒退的牛羊市场。 此时正值晌午时分。 往日这个时候,牛羊市场已经人多得跟赶集一样,人走在这条大街上,只能随着人潮慢慢涌动,别说跑,连走快一点都不行。 而如今,牛羊市场却冷清的可以跑马。 街道两旁的商铺,大多都大门紧逼,门板上挂着关张的告示牌。 还在坚持营业的小半商铺,也是门可罗雀,掌柜们个个精神萎靡的坐在商铺里,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街上零零散散的行人,以老人居多,几乎看不到年轻人和小孩。 也是,但凡是走得动的,只怕都已经出城躲兵灾去了罢。 只是这玄北州内,哪还有桃花源? 北蛮凶骑进城不过小半日,锦天府却需要数年、数十年来恢复元气。 当然,前提是锦天府挺得过这一关…… 张楚放下车窗帘,淡淡的叹了一口气。 锦天府要挺过眼前这一关,谈何容易啊! 这可是三面合围! 他闭上双眼,沉思四联帮下一步该怎么走。 退,四联帮现在是很难再有离开锦天府的机会了。 三日前的锦天府攻防战,城卫军的伤亡也很重,郡衙现在只怕正在为守城的人手头疼,怎么可能再放四联帮这一千多号精壮汉子离开锦天府。 当然,这是客观环境,如果张楚一心想逃,哪怕郡衙派一个七品一天十二时辰盯着他,也拦不住他。 但主观上,张楚也不想像条丧家之犬一样,就这样灰溜溜的逃离锦天府。 他是男人。 还是一家之主。 刀子砍在他身上,他为了大局,可以忍。 但北蛮人已经弄死他老张家两代人,这没法忍,也忍不了! 不再弄死几千北蛮人,他绝不离开武定郡! 哪怕填上他这条命……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问题就是,四联帮实力大损,上哪儿去补充人手?。 现在整个武定郡,只怕都找不到多少青壮,总不能拉些老弱入伙,去跟北蛮人干吧? 就在他为了人手来源头疼的时候,忽然嗅到了一阵熟悉的香味儿。 “停车。” 他轻声喊道。 驾车的玄武堂弟兄连忙勒马:“吁……” 张楚走下马车,一眼就看到了街对面正在营业的杂碎汤摊子。 杂碎汤摊子还是老样子,连招牌都还是当初那块“张记杂碎汤”牌子。 在整条街都没什么人气儿的大环境下,杂碎汤摊子里竟然还稀稀拉拉的坐上十来个食客,也算是难得。 张楚朝围过来的玄武堂弟兄们摆了摆手,独自走了过去。 余二坐在摊子里。 色苍白,精神萎靡,头发乱成了鸡窝。 他的岁数在四联帮内本就偏长,但往日身上总归还有几分帮派中人的精悍气,而现在,他身上竟然已经有了几分只有上了岁数的老人身上才有的暮气。 他的右臂吊在肩膀上,右手手掌,没了…… 他坐在摊子里,双眼没有焦距的望着长街出神,张楚都已经走到摊子前,他竟然都没有发现张楚。 直到一个在摊子里帮工的朱雀堂小弟,注意到张楚,惊呼出声了,余二才回过神来。 “帮主!” 朱雀堂的小弟一开口,摊子里的所有帮工、食客,都惊慌失措的丢下手里的活计站了起来。 “忙你们的,别管我。” 张楚摆了摆手,自顾自的走进摊子里。 一个帮工的小二拿着抹布过来,殷勤的将本就干净的桌椅使劲儿擦了擦,请张楚坐下。 没过多久,余二就亲自端了一碗杂碎汤,送到了张楚面前。 不。 不能说是杂碎汤,因为汤里压根就没下水。 就是一碗清汤白萝卜。 守孝期间,吃不得肉。 张楚拿起竹签,挑了一块萝卜喂进嘴里。 余二陪着他坐下,开口的第一句,就让张楚微微一愣。 “楚爷,老夫人葬在哪里?” 张楚已经记不清,余二多久未这样唤他了。 好像是从他坐上黑虎堂堂主的位子那一天开始,余二就再没唤过他楚爷。 以前,他总觉得这就是余二势利、心眼多的表现。 而今再听余二称自己楚爷,他却只觉得心头酸楚。 一个曾经畏惧于权势和力量的人,突然不再畏惧了,只会有两个理由。 要么,是他已经拥有了可以与之抗衡的力量。 要么,就是他已经无欲无求,甚至连死都不怕。 余二显然是后者。 张楚放下竹签,问道:“昨夜守灵,你怎么没来?” 余二朝张楚扬了扬自己包扎成馒头,还在渗血的右手,笑道:“还是算了吧,老夫人的心肠比您还软,就我这幅衰样去送她老人家,那不是去给她老人家添堵么?” 他笑得从容,再没有以前面对张楚时诚惶诚恐,连喘个大气都得先考虑三秒的小心谨慎。 张楚点了点头,再次拿起竹签叉了一块儿萝卜扔进嘴里,“伤得这么重,不好好在家养伤,出来守什么摊子?” “这不是估摸着您快没钱了么?” 余二依然在笑,“您前边给郡衙送了十万两银子,这次又给杀北蛮子的弟兄们支了这么大一笔赏银,属下现在也干不了其他事儿啦,也就只能再帮守一守摊子……” “混账!” 张楚不悦的打断了他话语,“我四联帮弟兄成千上万,需要你一个废人出来赚钱养家?” 余二听他骂自己废人,脸上却没有什么难堪之色。 张楚起身:“我已经责成杨长安,明日率队护送城里所有伤残弟兄出城前往北饮郡,自己滚回去收拾好行李,明日跟着杨长安一块儿走,到地方了,寻个本份的婆姨,给你老余家传宗接代,别说跟了我张楚,连香火都传不下去!” 说完,他大步朝杂碎汤摊子外行去。 余二站起来,左手包着断手,朝着张楚的背影,一揖到底。 黑色的马车,在大队玄武堂弟兄的簇拥下离去。 直到这时,摊子里的几个帮工才敢靠近。 “您一片忠心,拖着重伤出来给帮里挣钱,帮主却这样说您,是不是太不……” 帮工中唯一的朱雀堂小弟有些不忿的小声比比道。 他话还没说完,余二就猛地抬起头来,一个大嘴巴子甩在了他的脸上:“混账,你算什么东西,帮主也是你能非议的?” 围过来的众多帮工这才发现,余二双目通红。 第240章 八品郡兵曹 张楚恭恭敬敬的立在郡丞官寺门外等候。 不一会儿,入内禀报的皂衣小史从官寺内走出来,向张楚拱手道:“张帮主,史大人请你进去。” 张楚伸出手,不着痕迹的将隐藏在大袖下的一锭银子塞入皂衣小史的手中,笑道:“劳烦李大人了。” 皂衣小史捏了捏,脸上的笑容越发热络了:“张帮主客气了!” 张楚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理了理衣衫,躬身走进官寺之内。 “草民张楚,拜见史大人!” 张楚立在堂下,毕恭毕敬的向堂上的史安在行礼。 这是张楚第二次见到史安在。 他依旧是一身朱色曲领大袖官服、头戴幞头的官家装束,坐在一条檀木书案后拿着朱笔批阅着公文。 听到张楚的声音,史安在抬起头,笑道:“可算把你等来了。” 他放下朱笔,起身从书案后绕出来走到堂下,把住张楚的手臂邀他入座:“来来来,快请坐!” 张楚面上浮起诚惶诚恐之色,连声道:“大人抬举,草民不胜惶恐、不胜惶恐。” “哎,什么抬举不抬举的!” 史安在脸上带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意,道:“你可是我们锦天府的大功臣,那日若非你当机立断,率领你四联帮的人马抗击北蛮,我们锦天府说不定已经落入北蛮之手了!” “说起来,本官还得感谢你才对,若不你挺身而出,保护了锦天府,本官该无颜回京城面见天家了!” 他不是说说而已,而是真要的弯下腰,要向张楚道谢。 张楚那敢受他一礼? 他连忙抢先一揖到底,急声道:“史大人折煞草民了,那一战大人才是真正居功至伟,若非大人出手斩杀六品北蛮将,我等平民百姓,焉有命在?草民生于大离,自由沐浴天恩,北蛮犯我大离边境,草民理当尽一份大离子民应尽之义务,微末功劳,如何当得起大人一个‘谢’字!” “说得好,好一个‘尽大离子民应尽之义务’,聂大人果然没看错人!” 史安在抚掌赞叹道,“好了,你就别在与本官客气了,坐下说、坐下说!” 张楚一头雾水的陪着史安在坐下。 很快就有皂衣小吏送了两盏香茶进来。 二人端起茶盏小小的抿了一口后,进入正题。 “本官这次请你过来,有两件事。” 史安在悠然的说道。 张楚恭敬的抱拳,“大人尽管明言,草民定当竭尽全力,为大人分忧!” 史安微笑着抚点头,似是很满意张楚的态度。 “第一件事……听闻你和乌氏交情很深,可有此事?” 张楚闻言,心头猛地一突突。 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乌氏出什么问题了? 如果乌氏没出问题,那当然是回答“是”,对他最有利。 但如果乌氏出了问题,那他一旦回答了“是”,就等于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张楚心思急转,最后还是觉得宁可无功,不可有过。 “这都是谣传,请大人明鉴,草民只是与乌氏大公子乌潜渊有几分交情,与乌氏并无任何往来。” 史安在笑了笑,语带深意的说:“本官也信你与乌氏无关,否则,你怎会率你四联帮的人马,抗击北蛮人呢?” 张楚脸上陪着笑连连点头,心头却泛起了滔天巨浪。 什么意思? 难道乌氏真的…… 张楚忽然回想起,三日前的北蛮凶骑突袭锦天府时,袭杀南城门守将的那些死士! 锦天府毕竟是一郡治所,城高池深,若非有内应抢城门,就凭那七官啊! 他可是连六品气海大豪,都能活活砍爆的五品气海大豪啊! 不给这位爷面子,只怕他不能活着走出这间官寺啊! 张楚无奈的在心头低叹了一声,起身一揖到底:“大人抬举,草民敢不从命!” 史安在欣然起身,亲手抚起他:“你以后在本官面前就不可再称草民,要称下官。” “是,下官谨记大人教诲。” “来人!” 史安在高声呼喊道。 方才替张楚通报的那位李姓皂衣小史躬身入内,行礼道:“大人。” 史安在指了指张楚,道:“领我们武定郡新任郡兵曹张大人,去他的官寺瞧瞧。”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 第241章 空壳子 “张大人,这” 张楚与李姓的皂衣小吏从郡丞官寺出来后,李姓皂衣小吏忽然一脸尴尬的朝张楚抬起了一只大袖。 张楚知道大袖下是什么,他没伸手去接,只是淡淡的笑道:“李大人客气了,权当是个见面礼罢。” 这个李姓的皂衣小吏,虽是个不入品的芝麻小吏,但他史安在的亲随,张楚犯不着为了十两银子开罪他,不值当。 这种人物,让他办点什么事儿或许很难,但若是让他坏点什么事儿,个个都是一把好手儿。 入郡衙为官,已经是既定事实了,张楚必须要为以后做打算。 李姓的皂衣小吏分不清张楚是装不在意、还是真不在意,强笑着向他走了一步,就要把藏在袖子下的银两塞回张楚手里,“不敢不敢,下吏岂能收” “好了!” 张楚懒得为了点散碎银两跟他推来推去,索性又掏出十两银子塞到他手中,“大家以后便是同僚,李大人若是再与我再与本官这么客气,本官可就当李大人不拿本官当自己人了。” “好了,本官第一次到郡衙,不若李大人给本官介绍一下郡衙各衙门分布?” 李姓的皂衣小吏这回终于看出来了,这位爷是位真财大气粗的主儿,根本不在乎这点散碎银两。 他心安的收起了两锭银子,热气的笑着朝张楚拱手道:“张大人别再唤下吏大人了,太折煞下吏了,下吏姓李,单名一个良字,张大人不妨唤下吏本名。” “好的,李大人。” “张大人这边请,那间朱红色的官寺,张大人望见了么?” “看到了。” “那是狄大人的官寺安武台,如今狄大人不在郡衙,安武封了。” “那间玄色官寺,乃是聂大人的官寺将北楼,聂大人不在郡衙,也封了。” “李大人,郡贼曹侯君棠侯大人的官寺在何处?” “哦,侯大人的官寺?就在您的官寺郡兵司右侧。” “哦,那可就巧了” “李大人,您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李良领着张楚走进郡兵司,一名穿青色官衣的士笑呵呵的迎出来。 张楚看一眼他身上穿的青色官衣,分明也是个入了品级的官员,却主动向穿皂衣的小吏李良拱手行礼,看来史安在这次出手,直接提高了文官一系在郡衙的地位啊! 士与李良打了一声招呼后,目光望向张楚,眼神中带着探寻的问道:“这位是” 张楚没再看他,转动目光下打量这间官寺。 郡衙的每一间官寺,都相当于是一座独立的办公楼。 这间郡兵曹官寺,则是呈四合院式,约有两个篮球场大,坐南朝北门向西边开,似有拒北方于此地的意思。 此时他立院子中,两侧摆有兵器架,上边插着些刀枪剑戟等等军中常用的兵器,示意着这间官寺的主官,乃是武将而非文臣。 大堂位于南方,以赤色为基调,青瓦遮顶,门前立着两尊一人高的石狮子,看起来都有几分威严肃杀之气。 大堂两侧的房屋要比大堂略低一些,中间隔出了一个个小房间,张楚数了数,一共有十四间房。 看这个架势,意思是鼎盛时期郡兵曹下边一共有十二个下级官吏? 张楚不由回忆了一下郡兵曹的职权。 郡兵曹,掌控郡府兵事,包括但不限于守城、剿匪,以及漕运、驰道管理,下辖城卫军和厢军两部。 厢军张楚不熟悉,但城卫军张楚了解过。 锦天府城卫军四千人马,有四位城门守将统领,分镇四大城门。 如果厢军的编制也和城卫军的编制相仿,那厢军应当也有四位将领。 再加上各种文书、后勤、轴重等等官员,差不多也就是这个数。 只是而今官寺内,竟是除了面前这个士之外,竟空无一人。 厢军已随前任郡兵曹宋天青奔赴北疆,厢军的人不在此地身正常。 前番北蛮凶骑同时从四门攻入锦天府,城卫军伤亡严重,连城门守将都被北蛮人的内应袭杀,不知道现在还有谁活着 张楚心头盘算了一会儿,忽然发现自己这个负责锦天府防御工作的代理郡兵曹,竟是个手下既无多少兵、也无多少将的空壳子! 难怪史安在会强行把他按到郡兵曹的位子上,还一副“你不要,我会不高兴”的架势,原来这个位子压根就是一口黑锅。 谁坐谁倒霉的黑锅 妈.的,侯君棠你又坑老子! 想明白个中关节,张楚的脸色一下子就黑了。 “刘主簿,这位是乃是张楚张大人,史大人新近任命的假郡兵曹,刘主簿还不快快知会诸位大人,前来拜见张大人!” 李良介绍道。 士一听,换忙向张楚一揖到底,恭声道:“下官郡兵司主簿刘书辛,拜见大人。” 主簿,也就是办理文书的刀笔吏的头子,勉强也算是个官儿。。 张楚勉强的轻声:“起来吧!” “谢大人。” 刘书辛直起身来,毕恭毕敬的抱拳问道:“大人可是要升帐?” 张楚沉吟了几息,道:“罢了,本官今日权当来认个门,就不兴师动众了,劳烦刘主簿,派人知会诸位大人,盘点好分内的事务,明日画卯之时,禀报于本官还请刘主簿嘱咐诸位大人,务必盘点清楚,若有什么不实或是遗漏,会搞得大家都很不高兴!” 刘书辛闻言,暗中瞥向张楚的目光中,不由的带上几分轻视。 初来乍到,不想法子拉拢手下,反倒一来就翻旧账,一看就知道肯定又是个凭借武道境界踏入仕途的生瓜蛋子! 对付这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生瓜蛋子,他们这些老马有无数办法,逼着他要么低头,要么只能在这间院子里玩儿家家酒! 刘书辛心中诽谤,面上却是毫不犹豫的一揖到底:“是,下官这就派人知会诸位大人。” 张楚点了点头,末了朝李良拱了拱手:“劳烦李大人领路了,本官就且先回家歇息了。” 李良还礼:“那张大人您的乌纱衣袍一应配备,是差人送到您府上吗?” “那就又给李大人添麻烦了。” “张大人要客气了,这本就是下官分内之事。” 第242章 深夜来人 郡衙的工作效率还是很高的。 张楚前脚踏进家门,郡衙的人后脚就将他的配备送到了张府。 包括全套的公服、时服,以及盔甲、兵符、官印和佩剑等等物件。 诸多这配备,繁杂又贵重,待送配备来的小吏将这些配备一一交割清楚后,天都已经黑了。 诸多配备中,引起张楚注意的,是一部刀谱! 一部名为九莽刀的刀谱! 他怎么也没想到,七品郡贼曹的固定配给里,竟然会有一部刀谱! 非武者,不得为主官。 武者出仕,不但有权利和地位,还有武道秘籍! 这无论是为了吸引江湖武者出仕,还是为了培养本身就已经在体制内的武者大员们,都足见大离王朝的统治阶层对武者的看重。 张楚粗略的翻看了一遍九莽刀刀谱后,就将其收起。 “来人,传李正、熊实和罗大山来见我!” “楚爷。” 骡子第一个赶到张府,走进客厅向张楚行礼。 “坐吧。” 张楚朝他扬了扬下巴,“吃过没有?” 骡子老老实实的回道:“还没呢,刚从堂口出来。” 张楚:“我让伙房准备了一桌便饭,待会儿说完事,一起吃点。” 骡子:“好的。” “对了。” 张楚想起今日在郡衙,史安在问他的那两个问题,问道:“最近有没有收到过和乌氏有关的消息?” 骡子回忆了一会儿,说道:“倒是有一条,最近好些贩马的马商都在找乌氏,但跑遍了乌氏在锦天府的所有商铺,不是已经关张,就是连商铺的掌柜都找不到乌氏的人。” 张楚暗道了一声果然。 骡子打量着他皱眉的模样,小心翼翼的问道:“乌氏出什么事儿了么?” 张楚迟疑了一下,小声道:“我收到消息,乌氏已经叛逃到北蛮了。” “什么?” 骡子面露惊骇,“那我们” 四联帮和乌氏捆绑得有多深,他是知道。 “我们暂时没事。” 张楚摇头,正准备他细说,就见李正和大熊结伴走了进来,当即压低了声音道:“后边再细说。” 骡子连忙点头。 “楚爷。” 李正和大熊走进客厅,向张楚抱拳行礼。 “都坐吧!” 张楚点了点头。 待这二人落座后,他轻声道:“这么晚叫你们过来,是有两个事儿,要知会你们一声。” “第一件事,我已得郡衙委任,暂代锦天府郡兵曹!” 张楚没有任何弯弯绕,直接开门见山。 话音一落,堂下的三人同时从椅子上蹦起来,异口同声的惊呼道:“什么?您当郡兵曹了?” 张楚凝眉,有几分不悦的轻声道:“怎么?你们当我吃饱了撑的,没事儿逗你们闹耍子?” 这他心里,出任郡兵曹不过又是一次力不如人,不得不妥协的无奈之举,根本算不得喜事。 他这样想,但堂下的三人不这么想啊! 得了他训斥,堂下三人的脸色都有些尴尬,但依然是一脸压制不住的喜意! 李正龇着一颗大金牙,激动的说道:“这可是件大喜事啊!” 骡子使劲儿点头:“对啊,你坐上了郡兵曹的位子,从今往后咱们四联帮就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脸色了!” 大熊:“骡子你怎么说话的,楚爷就算没坐上郡兵曹,也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不过这的确时间光大门楣、光宗耀祖的大好事,楚爷您的下一辈人,可就是正儿八经的宦官之后!” 骡子喷出了一口茶水,大声反驳道:“熊哥,你不会说话就不要乱说,不是宦官之后,宦官没后,是官宦之后!” 大熊:“宦官,官宦,不都一样么?” “宦官是太监,官宦是大官,你说是不是一样?” “哈哈哈,熊儿你个夯货,让你去读书,你非要去爬桐子树,这下献丑了吧?” “说我,你不也一样,那一手字儿写得跟狗爬的!” “俺娘给俺起的乳名就叫狗子,俺写的字儿不是狗爬是什么?” 堂下的三人,欢天喜地的斗着嘴。 他们是由衷的为张楚感到高兴。 混帮派的,无论混到什么地步,说到底也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下流人物。 那有当官体面? 更何况还是郡贼曹这样的手握实权的大官! 张楚静静的坐在堂上,一手支着脑袋看他们斗嘴,心头又不由的想起了老娘。 她老人家如果还在,听到这个消息,只怕会比他们三个还高兴吧 想到张氏,他的目光暗淡了几分,淡淡的出声道:“好了,是不是好事儿,我心里有数儿。” “第二件事,我已决意,要在锦天府插旗,再与北蛮人干上一场,城不破,我决不离开,此乃我的私事,你们三个没必要跟着我一起趟这摊浑水,明日一早,你们三个就和杨长安一道离开锦天府,前往北饮郡” 他的话还没说完,坐在他左手边李正已经“噌”的一声站起来,梗着脖子说道:“您要这么说,可就是打我的李正的脸了” “你先听我说完!” 张楚一皱眉头,沉声打断了他:“我没打你脸的意思,大家兄弟一场,你们是怎么想到,我知道,我也心领了,但我是八品,你们不是,我一个人在锦天府跟北蛮子干,就算城破了,我要走,也没多少人拦得住你们呢?” “您别扯这些没用的!” 李正不跟他讲道理:“要走一块走、一留一起留,俺就是本事不济死在锦天府,俺也心甘情愿!” “正哥,你怎么跟楚爷说话的呢!” 大熊站起来,呵斥李正道:“楚爷这是为你好呢,你一个九品,留在锦天府跟北蛮人干起来,指不定就什么时候就栽水了,要我说,你俩还是听楚爷的吧,明日跟着杨长老一起走吧,我留下来陪楚爷跟北蛮人干,我的金衣功已经练至大成,马上就八品了,普通的北蛮人,砍不死我!” “噫?” 李正一听,扭头一脸鄙视的看向大熊: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丫竟然是这么个玩意? “咳咳。” 骡子不慌不忙的咳嗽了一声,慢慢的说道:“其实我觉得吧,刚进八品,和九品区别也不大,我不是针对谁啊,正哥、熊哥,你俩就算都进了八品,打得过楚爷一只手不?你们俩是听楚爷的明日出城吧,我留下来给楚爷打下手,我手里掌握的消息渠道,多少能帮衬楚爷一点儿。” “噫?” 李正和大熊一起扭头鄙视骡子:早就知道你不是个好人,没想到你连坏人都不是,就是个贱人! 张楚瞅着下边这个三个相互插刀的夯货,心头颇有点哭笑不得意思。 “你们三个可想清楚了!” 张楚正色的道:“明日不走,后边可是想走都走不了了,明日我入主郡兵司的第一件事,就是封城,许进不许出!” “不走,哪个龟孙儿想才走!” 李正一梗脖子,嘬着牙花子发狠道:“从来就只有咱四联帮欺负人,没有人敢欺负咱四联帮,这次咱们在北蛮子的手里吃了这么大亏,怎么能就这样算了,跟他们干,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 “正哥说得对!” “还是正哥脑子好使!” 大熊和骡子在后边给李正喊666。 李正呲着一颗大金牙,得意洋洋向是骡子和大熊扬了扬下巴,很是受用。 张楚扶额。 就李正这脑子,一辈子也就是个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的命。 “这是你们自己决定的,以后可不要后悔!” 张楚不劝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他是他们的大哥,不是他们的爸爸。 堂下的三人整齐的点头。 “那行!” “明日一早,你们三个随我到郡兵司” “嘭嘭嘭。” 张楚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给打断了。 客厅内的四人,同时朝大门方向看去。 这么晚了,会是谁呢? 守业的玄武堂弟兄,提着灯笼去开门。 “吱呀。” “嘭。” 门更打开,就狠狠的撞在墙壁上,像是有人从门外冲进来了一样。 张楚一听,抓起身侧兵器架上的惊云刀,就大步往外走去。 李正、大熊和骡子见状,左右瞅了瞅,没找到兵器,就一把抓起屁股底下的椅子跟着张楚冲了出去。 四人冲到院子里,就见两个玄武堂弟兄提着灯笼,簇拥着一个身穿麻衣的人影进来了。 “老二!” 来人用一口近乎哭腔的语气喊道。 张楚愣了愣,失声道:“乌老大?” 他的话音刚落,那道人影就扑到了他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呜呜”的哭了出来,哭声里,说不出的迷茫和绝望。 借着灯笼微弱的光芒,张楚仔细打量来人。 的确是乌潜渊。 但他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一身扔在路边乞丐都不稀得捡的破衣烂衫,长发乱成了鸡窝,脸上涂抹了一层泥垢,身上还散发着一股子馊味儿,好像是七八日都没洗过澡一样。 他若是不出声,张楚是决计认不出他来的。 昏暗中,张楚感觉到有人扯了扯自己的衣袖。 他一扭头,就见到骡子朝乌潜渊扬了扬下巴,目光阴狠的做了一个切菜的动作。 张楚懵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严厉的瞪他了一眼。 “来人,备热汤,取一身干净的衣裳过来,快!” 第243章 烂摊子 鸡叫一遍。 强大的生物钟将张楚从睡梦中唤醒。 他张开眼,就见到知秋倚着床头坐着,怔怔的望着窗外深蓝色的天际发呆。 他清醒了一些,侧了侧身子,将脑袋轻轻枕在知秋的大腿上,没说话。 知秋环过双臂,紧紧抱着他的头,一滴滴温热的液体,无声无息的拍打在他脸上、嘴唇上。 他尝了尝,真苦 两口子就这么依偎着,从黎明到天光。 张楚很想就这样一直陪着她。 但人生总有些事,必须要去做。 张楚只能起身,拿起挂在一侧的绿色官袍开始穿戴。 知秋见状,抹了一把眼泪,就要挣扎着起身伺候他穿衣。 张楚阻止了她的动作,坐到床边,握起她的手认真的说道:“我知道孩子没了,你很难过,娘因为这个孩子走了,你很自责,可这是兵灾,不是你的责任。” “我不怪你,娘也不会怪你,你也不要再怪你自己,我们还年轻,这个孩子没了,我们还会有下一个孩子,还会有很多很多孩子,但前提是,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喝药。” “娘已经不在了,以后你就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你要快点好起来,代替娘每天迎我回家!” 知秋捂着嘴,使劲儿的点头,豆大的泪珠子散落一地。 张楚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珠,直起身轻轻吻在她额头上。 三十个身穿玄色劲装的玄武堂弟兄,在李正、大熊和骡子的率领下,簇拥着黑色的马车缓缓停靠在郡衙外的台阶下。 一身绿色公服、头戴幞头的张楚从马车里走出来,一眼就望见台阶另一头,同样身着绿色公服、头戴幞头的侯君棠,从马车里走出来。 这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张楚的嘴角浮起了一抹冷笑! 他走下马车,迈步向台阶行去,身后三员大将依次排开,亦步亦趋。 那厢的侯君棠见了张楚,一脸笑容的远远朝张楚拱手道:“恭喜张大人到任。” 张楚脚步未停,目不斜视的登上台阶,仿佛那厢与他打招呼的侯君棠,只是一团空气。 这一幕,清晨进入郡衙画卯的许多官吏都瞧见了,纷纷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 侯君棠拱手的动作僵住了,腮帮子鼓了鼓,双目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哪儿得罪了张楚。 他又不是张楚。 张楚不想当这个官儿。 而他,却是花了大价钱才得来的这个官儿 张楚走进是郡兵司的大堂,早就侯在大堂内的几名官吏慌忙起身向他行礼:“下官拜见张大人!” 张楚脚下不停,大步从他们中间穿过,径直走到大堂上方的书案后坐定。 骡子随着他的脚步,走到书案的左侧站定。 而李正和大熊,按刀目不斜视的一左一右立在书案两侧。 张楚一伸手,骡子躬身双手将盛装着代表郡兵曹官位的官印盒子交到张楚手上。 张楚将官印盒子放到案头。 “好了,诸位大人都请起罢!” 堂下的几位官吏这才起身,恭恭敬敬的立在堂下,没人敢坐。 张楚扫视了一眼,一共五人,具着青色公服。 依照大离官服制度,九品以上穿青,七品以上穿绿。 张楚穿的就是绿色公服。 而堂下这五人具穿青色公服,意思便是他们皆是官,而非吏。 再细下一感知,两个一次练髓的八品,一个九品,还有两个武道学徒。 他心头有数儿了。 “本官初来乍到,先做个自我介绍,本官姓张,单名一个楚字儿相信有的大人认得本官,有的大人听了本官的名字觉得耳熟。” 他铿锵有力的开口,发表他就任郡兵曹之位后的第一次重要讲话。 “不用猜了,本官就是那个城西张楚、血虎张楚、四联帮张楚!” “诸位大人应该多少都知道一些本官的行事风格!” “若有不知道的,自己下去后自行派人调查!” “本官得史大人委任,暂代郡兵曹之职,未免大家以后相处得不愉快,本官今日且先与诸位大人约法三章!” “第一,本官既然坐了郡兵曹这个位子,那么从今往后,郡兵司我最大,锦天府内所有兵马必须唯我令是从,本官不想知道你们身后站着哪位大人,也不想知道你们以前立下过多大的功劳,谁若是不服从本官的命令,有暗招尽管用、有手段尽管使,能整死我,是你们的本事,能把我挤走,也是你们的本事。” “但话先说头了,只要你们出了招,就别怪本官不顾同僚之谊反击,告诉你们一个事实,自打本官出道以来,所有与本官作对的人,到现在只有一个人还活着,他能活着,是因为他自己是七品,背后还有一个不知道是四品还是五品的大哥,本官的确动不了他,你们若觉着自己的背景和他一样硬,尽管对本官动手!” “第二,本官进这间官寺,坐郡兵曹这个位子,只为一件事件,那就是跟北蛮人往死磕到底,诸位大人之中,若有不愿再与北蛮人一般见识的,不妨私下来找本官,本官会尽量设法给你一条能保命的路走,但若是又舍不得自己头上那一顶乌纱帽,关键时刻又尿裤子影响士气,无论他是谁,本官一定会先砍他的脑袋祭旗!” “第三,能者上、庸者下,废物就别占着茅坑不拉屎,我的门路诸位大人就别想了,说句不好听的,就诸位大人兜儿里那点散碎银两,白送我都嫌恪手,至于郡衙其他大人的门路,谁若能神通广大到求来狄大人、聂大人、史大人的手令,就是叫我把位子让给他坐,我也绝无二话!” “好了,丑化先说到这儿,现在,劳烦诸位大人给本官作个自我介绍罢!” 他一嘴市井地痞流氓搏命的狠辣气,字字句句都强硬的跟刀枪一样,扎得堂下的五人眼皮子直跳。 这两年,郡兵司换了三任郡兵曹。 但没有一任郡兵曹,像张楚这样这般蛮横、肆无忌惮! 就好像他压根不在乎屁股底下这把椅子一样! 但如果他真不在乎郡兵曹这个位子,那他又是怎么坐上去的? 他们想不通。 现在也没时间想。 当下,一名满脸络腮胡、体格魁梧的微黑中年汉子一步上前,作揖道:“下官城卫军城西监门校尉程璋,拜见大人。” 他说完,张楚和骡子都不由的多看此人一眼。 这还是个熟人 想当初,张楚开发不夜坊,为解除不夜坊宵禁,曾派骡子调查过这个城西守将。 若不是知道这厮的老底,就凭他这副威武的好皮囊,以及他八品的武道境界,张楚还真想不到这厮会是那种为了往上爬,连把女儿送给上官的次子做平妻这种混账事儿都干得出来的钻营之辈。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见张楚点头,章程恭恭敬敬的退下,又一名体格精悍,拳锋平整如镜、布满积年老茧的中年男子上前行礼道:“下官城卫军城东监门校尉焦山,拜见大人。” 张楚的目光在他的拳锋上多看了一眼,心到这肯定是个使得一手好拳法的高手! 只有积年累月以拳头击打硬物,才能练出这么一双拳锋平整、布满老茧的铁拳。 “焦大人客气,请起!” 张楚轻声说道。 他对有真本事的人,总是高看一眼。 “谢大人。” 焦山毕恭毕敬的退下。 这二人,便是大堂内仅有的两名一次练髓八品。 “下官城卫军南城假监门校尉马荣,拜见大人。” 说话的人,是一个约莫三十出头、相貌堂堂的俊朗汉子。 他是九品。 给张楚的感觉,还是初入九品的弱九品。 再仔细一打量他的双手,白皙修长,既没练拳掌的老茧,也没有练刀剑的指茧。 而且假监门校尉,就是暂代监门校尉的意思,就像是张楚这个假郡兵曹一样。 前任南城守将,张楚可是亲眼看着他被人砍了头,从城楼上扔下来的 张楚一凝眉,劈头盖脸的问道:“敢问马大人,你是走了谁门路进的我郡兵司?” 冷场。 一阵冷场。 堂下的四人,心惊于张楚的横冲直撞以及头铁之外,还颇有些幸灾乐祸的透透打量这个马荣。 而刚刚做完自我介绍的马荣,这会儿尴尬得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不答话,张楚却不会因此就放过他:“程大人!” “下官在!” 程璋一步上前,抱拳恭声道。 张楚大声问道:“禀报本官,按照城卫军旧例,九品可任何职?” 马荣闻言,求救似的望向程璋。 程璋却只当没有看见他的眼神,大声道:“启禀大人,按照我城卫军旧例,九品可任将五百卒的指挥使。” “好!” 张楚没有任何停顿的拍板道:“本官现认命马大人为城卫军指挥使,城卫军何处空缺了指挥使,马大人就请到该处上任,若是没有空缺,就请马大人暂且当后补,待空缺出来之后,马大人走马再上任!” 马荣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心头怒火中烧,突然一把扯下头上乌纱掷于堂前,指着张楚怒声道:“沐猴而冠,狐假虎威!” “混账!” 李正见势大怒,拔刀就要暴起砍下他的头颅。 别看都是九品。 李正杀他,绝不用第二刀! 马荣怡然不惧,不但不退,还主动上前一步,似乎是真有所依仗,笃定李正不敢杀他! “退下!” 张楚喝住李正,面无表情的俯视着堂下的马荣:“念你脑残不知事,本官饶你一回,滚回去,让你背后的人今日之内亲自来找本官说道,过时不至,你若能见到明日的太阳,本官自己把头砍下来送你当门槛!” 杀气腾腾的语气,令马荣陡然回忆起锦天府内流传过的一些张楚的传言,心头这才感到害怕,再不敢大放厥词,转身就灰溜溜的快步走出郡衙。 待马荣离开郡兵司后,张楚再次面无表情的轻声道:“继续。” “下官郡兵司主簿刘书辛,拜见大人。” “下官城卫军主簿葛中通,拜见大人。” 张楚点了点头,道:“厢军的官吏,可是都随宋大人奔赴北疆了?” 程璋:“是的,大人。” “葛主簿,前番北蛮凶骑攻城一役,城卫军折损了多少人?” 葛中通上前,禀报道:“启禀大人,前番北蛮凶骑攻城一役,城卫军阵亡了一千八百六十五人,伤残了九百七十三人,包括前南城监门校尉雷秉均雷大人、前北城监门校尉江子林江大人、以及五位指挥使,二十三位都头。” 张楚心头一跳,失声道:“这么高?” 据他所知,城卫军共有四千人,每城门一千人。 阵亡一千八百四十五人、伤残九百七十三人,这个伤残率,已经超过七成了! 这还是基于史安在剑斩一个六品、五个七品后,直接决定了那场战役胜负走向的前提下。 很难想象,那场战役若是再拖上两三刻钟,四千城卫军会不会直接就全军覆没? 单单就这个伤亡,反应出城卫军弱小之时,也侧面反应出了北蛮凶骑的强大。 要知道,巷战可还不是骑兵的主场 葛中通下低头,不敢答话。 程璋与焦山的脸色也有些暗淡。 张楚凝眉思量了一会儿,冷不丁的问道:“按你的意思是说,我城卫军现在还剩下一千二百士卒?” 葛中通:“确是如此。” 张楚看着他,“也就是说,我现在一道命令传达下去,城卫军立刻就能扯出一千二百人罢?” 葛中通抬起头,小声纠正他:“大人,准确的说,是一千一八十二人。” 听他这么说,张楚确定这一千人一百八十二人就是实数,吃空饷的人数,应该全算在阵亡和伤残里了。 只是这么大一座城市,就这一千一百多人,能干什么事儿? “刘主簿。” 张楚望向刘书辛:“郡兵司的兵甲和粮秣,还充足吧?” 刘书辛:“大人且放心,前番北蛮凶骑攻城一役,郡兵司分得了大量马肉和生铁,外加以前库存的兵甲和粮秣,足以维持城卫军正常配备到年底。” “那就好!” 张楚点了点,忽然站起来:“立刻起草布告,即日起,锦天府凡十八至四十八的成年男子,皆可进不可出!” “即日起,在新任北城、南城门监校尉到任之前,程大人暂并南城监门校尉之职,焦大人暂并北城监门校尉之职,半个月之内,你二人要将各城门士卒数量,补至五百人,一个月之内,你二人要将各城门士卒编制填满。” “别叫苦,我知道锦天府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但你我身负守卫锦天府之职,若是城破了,北蛮人要杀我们,狄大人、聂大人、史大人,以及州府的大人们都要杀我们,以祭锦天府满城老百姓,你们是宁可城破身死、遗臭万年,还是宁可吃点苦、受点委屈,守住城继续享受荣华富贵?” “再说了,锦天府里抓不到壮丁,你们不能打一打其他郡的难民主意吗?他们不往锦天府路过,你们还不能想点法子,引诱他们进入锦天府吗?把你们平日里捞钱的脑筋都拿出来,我保证你们补得起城卫军的编制!” 好话赖话都被张楚一个人说了,程璋和焦山还能说什么? 只能躬身领命呗! 再说了,他们也觉得,张楚说得的确很有道理。 第244章 变化 “楚爷。” 程璋和焦山他们离开郡兵司后,骡子压低了声音小声道“城卫军缺人,咱们四联帮不是还有一千五号弟兄么?您何不将四联帮的弟兄们都填充到城卫军,这样也有利于您集中力量,跟北蛮子干!” “骡子说到俺心口上,俺刚刚也在想这事儿。” 李正接口道“城卫军有军饷,咱们那手下那些弟兄塞进城卫军,不就一个人能拿两份儿例钱了?” “这个主意不错,反正锦天府现在也没有帮派敢跟我们四联帮抢地盘抢生意,这么多弟兄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进城卫军多拿一份儿饷钱,还能学一学城卫军的操练。” 大熊也赞同这个主意。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表达着自己的看法。 张楚听后,却是想都没想就直接摇头,“你们只看到了将我们四联帮并入城卫军的好处,还没看到根本问题。” “现在四联帮是我们的,我们说了就算。” “一旦将四联帮并入城卫军,那他们就成了的官兵,以后就是郡衙的人、朝廷的人。” “当然,我坐在这个位子上的时候,他们是官兵还是咱们手底下的弟兄,都没分别,可我一但离开了这个位子,就等于我们好不容易才积攒起来的家当,全送给下一任郡兵曹了。” “为啥?” 李正问了一个很李正的问题“就算您不坐这个位子了,您也可以将咱自己的人马拉走啊!” 已经听明白了的骡子和大熊一起扭头,向李正递过去一个鄙视的眼神都变成官兵你还想拉走?想干嘛?造反么? 张楚没李正解释,径直说道“所以你们三个,就别想偷懒了,城卫军我给了他们一个月的时间,让他们重新拉扯出四千人马,你们,我就只给半个月的时间,重新给我拉扯出三千人马!” 三人面面相觑,脸色都有些为难。 “楚爷,半个月的时间是不是太紧了点?” 骡子大着胆子,小声说道“城里没多少青壮了,咱们区县的分舵,又都已经撤了……” “我也知道这很难。” 张楚叹了一口气,“我也想给你们时间……但北蛮人会给我们时间么?现在锦天府处于北蛮人三面合围当中,北边的镇北军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谁都不知道,我们不抓紧时间补充人手,一旦北蛮人二度挥师南进,我们拿什么跟北蛮人干?” “没说的!” 李正一咬牙,梗着脖子道“您都开口了,就算是去抢,俺也一定把三千人补齐了!” 对于张楚的命令,他从来都不会拒绝。 办得到,他会办。 办不到,豁出性命他也会办! 张楚微微点了点头。 城卫军和四联帮的人员缺口,加起来已经超过四千人。 这么大的人员缺口,光靠锦天府内现有的青壮,肯定是补不起的。 他就是要逼着他们,打那些从各郡逃出来的难民的主意。 “对了,大熊,你什么时候进八品?” 张楚看向大熊。 大熊摸了摸光溜溜的头皮,不确定的说“应该就这两日吧,属下的《金衣功》已经大成,只是还没掌握暗劲。” 这话说的,骡子和李正都不由的向大熊抛去一个羡慕嫉妒狠的眼神。 大熊入品的时间,比李正晚、比骡子早。 他之所以超过李正,全得益于《金衣功》。 《金衣功》铁锅炒自己的法子,的确非常痛苦、非常危险,耗费的钱财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但只要挺得住,数月便能九品大成! 而且《金衣功》非名刀名剑不可伤的超强防御力,在战场上简直就是近乎bug的存在! 张楚都已经在思量着,以后是不是干脆就将《金衣功》定为四联帮九品必修功法! 一大群光头彪汉一起抡刀子砍人,想想也挺带感的。 “尽快入八品,我安排你接任城卫军南城守将。” 张楚如是说道。 “是!” 大熊躬身领命。 “李正,你呢?还有多久能进八品?” 张楚的目光转向李正。 李正尴尬的呲着牙强笑道“俺,俺可能还需要一两个月的时间。” “这么久?” 张楚皱眉“要不然,你也练一练《金衣功》得了!” 李正闻言,不由的看了看张楚的头顶,再看了看大熊光溜溜的头皮,顿时摇头如拨浪鼓“还是算了吧,您再给俺一个月时间,俺指定能进八品。” 张楚…… 大熊…… 骡子“您别看我,我进九品才五个月,没那么快,我也不能剃头,回家会被我爹活活打死的!” 张楚…… 大熊…… …… 郡衙是有公厨的。 也就是传说中的机关单位工作餐,并且是由专人送到各官寺之内,奉与诸位大人。 伙食还不错,五菜一汤,份量也极足,毕竟各官寺的主官,都是入品武者,而入品武者,本身就都能和饭桶画上直接的等号。 就在张楚和李正、大熊、骡子同桌吃饭的档口,两名皂衣小吏,用门板抬着“哎呀、哎呀”呻吟的马荣,走进了郡兵司。 “启禀张大人,马大人目无军法、冲撞上官,我家大人已打断他一条腿,向张大人致歉,还行张大人海涵。” 一名皂衣小吏走到大堂门前,躬身向张楚禀报道。 张楚一手端着巴掌大的青花瓷饭碗、一手拿着檀木筷,细嚼慢咽着,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你家大人是哪位?” “回张大人的话,我家大人乃是郡户所孔常鸣孔大人。” “哦,那这个马荣,可是孔大人的亲眷子侄?” 这话问得也太直白了,门外的皂衣小吏哪敢承认? “下吏不知。” “那就劳烦你回去,代本官多谢孔大人替本官教训下属……李正!” “属下在!” 李正丢下饭碗,“噌”的一声站起来。 “去,将马大人另一条腿也打断,再派两个人抬着他,去南城楼逛一圈儿,告诉南城门那些将士,这就是违背本官将令的下场!” “是!” 李正抓起倚在身侧的连鞘雁翎刀,狞笑着大步向堂外行去。 侯在门外的两名皂衣小吏眼皮子直跳,额头上直冒冷汗。 不多时,门外就响起了一声高亢的惨叫声,紧接着便戛然而止,似乎是晕过去了。 张楚一直在端着饭碗吃饭,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 同桌而食的骡子和大熊偷偷摸摸的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忧色。 他们都察觉到,自家大哥比以前更强硬了。 但他们不敢劝,因为他们知道自家大哥的变化,从何而来……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 第245章 杀马 一名身着绿色公服,下颚三寸清须飘荡的中年官吏大走进史安在的官寺中,眼神中酝酿着怒意躬身行礼“大人。” 高踞堂上的史安在手持朱笔,批示着公文,堂下的中年官吏走进来,也为抬头“何事” “大人” 中年官吏直起身,怒声道“那假郡兵曹,太不当人子,新近入寺,便敢借下属一而再、再而三的羞辱下官,这分明是不将下官、不将我锦天府政吏、不将大人您放在眼中啊” “哦” 史安在手中朱笔不停,似是惊讶的问道“假郡兵曹处置马荣,可处置错了” 堂下的中年官吏一听顿觉不妙,暗道史大人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 “常鸣啊” 史安在终于放下了手头的朱笔,轻悠悠的唤道。 “属下在” 堂下的中年官吏连忙一揖到底。 “你是随我从京城到玄北州上任的老部下,眼光要放长一点,不要一天到晚总盯着郡衙这一亩三分地。” 史安在淡淡的说道“玄北州的形式不大好,冠军侯府那武夫这回只怕是玩砸了,锦天府不能丢在我们手上,你明白吗” 堂下的中年官吏心头剧震。 前番得闻史安在要从民间征辟一个帮派头子入主郡兵司的时候,他们这些追随史安在已久的老部下,心中就有过这样的猜想。 但如今听史安在亲口说出,他心中仍然不可抑制的翻起惊涛骇浪。 局势,真是已经败坏到这个地步了吗 张楚巡视完北城门的城卫军,坐上黑色马车前往东城门。 趁着乘车的空挡,张楚拉开车窗帘,取出随身携带的九莽刀刀谱认真翻阅。 九莽刀是一门和天霜刀截然不同的刀法。 天霜刀全套刀法,共三十六式,六大杀招,虽然杀招有些死板,必须从第一招一招一招的连贯到最强招,实战意义不大,但整体来说,天霜刀绝对是一步工整、严密的刀法。 而九莽刀全套十八式九大杀招 没错,十八式九大杀招 也就是说,这套刀法一经施展出来,在很短的时间之内就能从头爆发到尾 招式少,就意味着变化少,变化少就意味着破绽大。 以张楚的目光来看,九莽刀的确处处都是破绽。 但创造这套刀法的人,极其高明,以疯牛的勇猛和血热入刀,凝聚一往无前的气势添补变化少的短板。 这套刀法只要血气跟得爆发,完全可以以攻代守,压着敌人打 不会被反攻,当然不惧怕有破绽 如果说,天霜刀是一门适合江湖厮杀的刀法。 那么九莽刀,就是一门单纯为战阵厮杀为创的刀法 舍弃了变化 舍弃了防守 化繁为简 直来直去 很适合张楚现在的处境。 张楚的刀法,起于天霜刀,其后一路阅览了诸多低级刀法,基础打得极为扎实,不缺变化,就缺爆发的杀招。 当然,天霜刀的最强招“霜杀百草”其实也极为厉害,但天霜刀必须从第一招、第二招一路蓄势到最强招的打法,就注定了这是一门杀强者用不着,杀弱者更用不着的鸡肋刀法。 杀强者,那个强者会傻乎乎的等到你蓄势完毕了接你最后一招 杀弱者,顺手一刀就剁了,还搞那么花架子作甚唱戏啊 天霜刀毕竟只是天刀门的入门刀法,更侧重于夯实刀法基础,和培养刀感、气势。 “不愧是专供七品郡贼曹修行的刀法” 张楚合上手里的九莽刀刀法,心头暗道“郡贼曹属于武将,练的就是这种适应战阵杀伐的刀法,那文官呢” 他不由的回想到前番见史安在出手。 那日史安在使的是剑,剑气也的确凌厉得跟飞毛腿导弹一样,但剑法平平无奇 “或许是五品杀六品,平a就能搞定斩杀对手罢” 张楚正这样想到,忽然听到前方传来“嗷”的一声,像是狗儿受惊后发出的哀嚎声。 他没往心头去,但紧接着就听到“啪”的一声,像是有什么重物砸在了马车,整架马车都为之一震。 张楚心头猛然一沉,闪电般的抄起是身侧的惊云,纵身而起一掌拍在车厢的天花板上。 “啪啦。” 铁木打制的车厢天花板碎裂成漫天木屑,张楚从冲天而起,人还在半空中,手中的惊云已经出鞘。 他飞速移动目光寻找刺客的身影,但扫视了一圈儿后,却只见拉车的健马躺在地上,一个衣衫褴褛,打结的头发蓬松成一团的半大孩子,抱着一条大黄狗站在健马前边儿。 簇拥着车队的玄武堂弟兄们,已经长刀出鞘,将马车前的半大孩子团团围住。 马车天花板破碎的声音一传出,所有人就扭头一脸懵逼的看向半空中的张楚帮主,您弄啥嘞 张楚落地,绷着脸,若无其事的将惊云回鞘“什么情况我还以为被人伏击了” 这还真不是他神经过敏,他现在是郡兵曹,天知道这城里还有没有北蛮人的死士。 大熊挠着头,有些尴尬的凑上来低声道“那孩子的狗突然冲出来,驾车的弟兄没注意,马踩了狗的尾巴,然后那孩子就不知道从哪儿冲出来,一拳头就把马给打倒了。” “一拳” 张楚惊讶的问道。 大熊笃定的点头,“一拳” 张楚随手将惊云抛给大熊,揣着双手慢悠悠的走向马车前的包围圈。 包围着那个半大孩子的玄武堂弟兄们,随着他的脚步分开了一条道路。 “好了,把刀都收起来,这么多人那刀围着一个孩子,也不外人笑话我们四联帮。” “是帮主” 张楚走进包围圈里,蹲下来检查躺在地上的拉车健马。 健马喘息着,但出气儿多,进气儿少,口鼻都在往外淌着血,眼看是活不成了他注意到,健马的胸膛上有一个包子大的凹陷,好像是被一拳头轰碎了,伤到了心脏。 他“啧啧”惊叹着站起来,不敢置信的望向那个在处在包围圈中心,抱着大黄狗瑟瑟发抖的半大孩子。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 第246章 养子 赤手空拳杀马是个技术活儿。 少说也得掌握了明劲的九品武者,才有可能一击毙命。 强一点儿的武道学徒也能办到,但至少也要打出四五拳,才能将一匹健马活活打死。 至于普通的精装汉子……还是不要尝试这种高难度的挑战为好,兔子急了都咬人,马急了,那可是连踢带咬! 而现在,他的马,竟然被一个半大男孩儿一拳给打死了! 张楚打量那个男孩。 看他的身量,约莫十三四岁,裸露在外的手瘦得皮包骨头,跟鸡爪子一样,一看就是长期营养不良造成的。 他很脏。 指甲缝里全是污垢,脸上的泥垢都遮住了肤色,头发板结成了一块儿,隔着老远张楚都嗅到了一股子馊味儿,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洗过澡了。 他怀里的大黄狗也和他一般,又脏又瘦,还在脱毛,而且看大黄狗的胡须周围的花白色,似乎已经是条老狗了。 张楚向他走了一步,温和的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后退了一步,想条狗一样的对他呲牙,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咆哮,明亮的眸子里,闪烁着威胁和凶狠之意。 张楚止住脚步,皱起了眉头。 他从这孩子的眼神中,没有看到人性的光芒。 倒是令他想到了一个前世他曾看到了一个传闻:狼孩儿。 弃婴被狼养大,从小在狼群里吃生肉、喝生血长大,长大后所有的行为举止都和狼一模一样…… “大熊,带几个去附近打听打听,这是谁家的孩子!” “是!” 大熊一挥手,十名玄武堂弟兄跟上他,朝着周围看热闹的街坊邻居们行去。 张楚蹲下身子,平和的直视着男孩的双眼,尽量不给那个男孩带来压力,“把马车上的糕点取给我。” “是。” 一名玄武堂弟兄应了声音,转身爬上残破的马车,取出一个精美的檀木食盒,双手拿在手里,恭恭敬敬的奉给张楚。 张楚打开食盒,取出一块儿雕花桂花糕拿手里,摊开手饶有兴致的向那个的男孩儿示意,“来……” 男孩看了看他手里桂花糕,似有意动,但脚下没动,还是警惕的看着他。 张楚想了想,随手将桂花糕抛给了过去,就像是喂小狗儿一样。 小男孩儿还是没动。 他怀里的大黄狗动了。 大黄狗从他的怀里挣扎着落到地上,一瘸一拐的走到那块桂花糕前,叼起桂花糕,但没吃,而是摇着尾巴将那块桂花糕叼回小男孩身前,伸着长长的嘴去拱他的手。 男孩儿张开手,大黄狗将嘴里的桂花糕吐到了他手里。 男孩儿将桂花糕分成两半,一半塞进大黄嘴里,一半塞大自己嘴里。 一人一狗,吃得都分外的欢实。 张楚看着这一幕,心头有些动容。 果然是见的人多,就越喜欢狗啊…… 他吸了一口气,强笑着又从食盒里取出一块桂花糕拿在手里,向那边的的男孩示意,“过来……” 男孩儿看他的眼神里,终于没那么强烈的威胁之意了。 但他向张楚走了一步,又停了下来,似乎还是有些害怕。 倒是大黄狗,摇头摆尾的走到张楚前面,舔了舔他的手,然后叼他手里的桂花糕转头就一溜烟的向男孩儿跑去。 依然是一人一狗各一半。 这一次,男孩儿吃着桂花糕时,脸上终于露出笑脸儿。 …… 大熊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小男儿站在张楚面前,抱着家里的食盒,抓着一块又一块糕点往自己的嘴里塞。 “楚爷,打听了清楚,这孩子叫石头,一生下来脑子就有问题,他娘生他的时候难产死了,他爹在北城码头做苦力养他长大,去年11月中旬的时候,他爹被冻死了,就剩下他一个人在这一片流浪,周围的街坊领居见他可怜,偶尔会给他些冷饭吃。” “低智儿?” 张楚刚给这孩子检查完身体,闻言有些可惜的叹了一口气。 这孩子天生神力,骨骼生得奇壮,是个天生的练武材料。 只可惜是个低智儿…… 练武是需要脑子的。 没脑子,体格再好也练不出什么名堂来。 旁的不说,不够聪明,复杂点的武道秘籍都看不懂…… “饿。” 石头吃完了食盒里最后一块桂花糕,一把将精美的檀木食盒扔到一旁,可怜巴巴的抓住了张楚的手腕,满怀期待的指着自己干瘪的肚皮:“饿。” 张楚一凝眉……他竟然感觉到手腕有丝丝痛觉! 怎么可能! “去个人,买些馒头来。” 张楚面不改色的说道。 “是,帮主。” 一名玄武堂弟兄按着腰间的长刀,转身狂奔了出去。 “馒…头。” 石头的眼睛亮了,吃力的一个字儿一个字儿的说道。 …… 直到买馒头的弟兄回来,石头才终于松开张楚的手腕。 张楚拉起大袖,站在他身侧的大熊惊骇的发现,自家大哥的手腕上竟然有五根乌黑的手印! 这孩子倒地是吃什么长大的? 他自己的《金衣功》也练到了大成,最清楚《金衣功》练至大成后的防御力有多恐怖! 等闲的刀剑劈上去,都留不下一道白印,孩子竟然能捏出了五根手指印? 张楚看了看自己的手腕,暗道这孩子手上只怕有好几百斤的力道! 他现在才十三四岁,还长期营养不良…… 这才是真正的天赋异禀啊! “果然,老天爷在多给你一样东西的时候,一定会从你身上拿走一样东西!” 越是认识到这孩子的天赋有恐怖,张楚心头就越觉得可惜:“这孩子姓什么?” 大熊一听,连忙告了一声罪,又转身快步朝围观的街坊邻居们走去。 不一会儿,大熊就回来。 “楚爷,这小子和您还真有点缘分,他也姓张。” 张楚愣了愣,旋即笑道:“那这个干儿子,我是不认都不行了?” 这回又轮到大熊发愣了,“什么,您要认这小子当养子?” 张楚给石头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先当干儿子养着吧,反正也不差他这一口吃的。” 大熊反应过来,知道自家大哥这是起了爱才的心思,当下就笑道:“那我这个做叔父的,不还得给他准备一份儿见面礼?” 第247章 眼泪报不了仇 “郡贼曹大人来了,还不快滚起来!” 给张楚领路的赤甲百人将,在前边不断喝骂、踢打着靠坐在箭垛下的城卫军士卒们。 但即便是张楚已经走到这些士卒面前了,他们也依然还是那副死气沉沉的的模样。 一个个的脸上都大写加粗的写着:爱几把是谁就是谁吧,反正迟早是个死 城卫军这些丘八,都是郡兵司登记在册的军户,北蛮入关,锦天府所有人都能逃,唯独他们不能逃! 锦天府若是城破,他们就是这座古老城池的陪葬品。 张楚没有训斥这些城卫军士卒。 因为他知道,训斥也没有用。 除了生死,一切皆是小事。 这些丘八对活都不抱希望了,哪还会怕他这个官儿? 他阴沉着脸,心情分外沉重的巡视完整个南城门。 不来亲自走一遭,他都不知道城卫军已经糜烂到这个地步了。 守将战死,中层军官折损过半,底层士卒死气沉沉 偌大的南城门城楼,在值的士卒和轮休的士卒加起来,竟不到四百兵马。 张楚很怀疑,若是北蛮人再度兵临城下,这些丘八会不会直接献城乞活。 他思来想去,觉得要改变城卫军这种现状,倒也很简单。 招兵! 募将! 只要让这些丘八看到守住锦天府的希望,他们自然会振奋起来。 但凡是能活,没几个人会想死。 除此之外,任何画饼,都只能治标不治本。 张楚踏着暮色,心事重重的回到家。 福伯和夏桃出门来迎他。 “老爷少爷,您回来啦。” 他扫了二人一眼,不假思索的就问道:“我娘呢?” 话一出口,他就愣了。 福伯和夏桃也愣了。 张楚的脸色迅速暗淡了下去。 大熊领着石头走进来,他并未察觉到张楚的脸色:“楚爷,这孩子怎么安置?” 石头抱着大黄狗,不安的四下打量着这座陌生的府邸,皮包骨头一样的瘦弱身子绷得紧紧得,时刻准备着暴起逃离。 张楚深吸了一口,强压下心头的悲戚,伸手将石头拉倒身前,向福伯介绍道:“福伯,这小子叫石头,是我认下的养子,以后在家里的一应配备,都按少爷供给这孩子脑子有点问题,您多注意一下,别让府里的下人们欺负他。” 说完,他蹲下来,像摸小狗儿一样抚着石头乱糟糟的头发,温言道:“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这个家里的人,都是你的家人,你不能伤害到家人,明白吗?” 石头愣了愣的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拉着他的衣袖,憨憨的道:“饿。” “汪” 他怀里的大黄狗就像是应和他一般,也跟着叫了一声。 张楚勉强笑了笑,起身把他推向福伯:“安排人给他洗漱,找几身干净衣裳给他。” 福伯和夏桃一脸迷糊的不停在张楚和石头之间徘徊。 张楚喜欢往府里捡孤儿的习惯,整个张府的人都知道。 但从来给认过谁当养子啊。 还是个心智不健全的残疾儿 这难不成是老爷少爷在外边的私生子? 也不对头啊。 这孩子都这么大了。 老爷少爷总不能十来岁就能祸祸大姑娘罢? 还是福伯反应快,很快就笑着上前牵起石头的手,笑呵呵的说道:“小少爷,老仆送你去洗漱。” 他牵着石头要往里走,但石头脚下像是生了根一样,纹丝不动。 他回过头看张楚。 直到张楚点了头,他才顺从的跟着福伯往浴堂走去,怀里还抱着他那条大黄狗。 这孩子虽然心智不健全,但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他还是知道的。 “你姐今天好些了么?” 张楚在夏桃的伺候下,脱下身上的官衣,换上白色的便服。 “好些了,晌午时,吃了两个鸡蛋和半碗小米粥,还出房门晒了一会儿太阳。” 夏桃小声说道。 “好些了就好。” 张楚走进客厅,又想起一人来:“乌老大呢?” 夏桃摇头:“大伯子今日一直未出房门,晌午时下人们给他送吃食进去,他也一口都没动,就要几壶酒。” “是么?” 张楚低低的叹了一口,“我看看他去。” “吱呀。” 张楚推开厢房,浓烈的酒气汹涌而出。 他皱着眉头走进厢房,就见两个空荡荡的酒壶在地上滚动。 搁在餐桌上的饭菜,果真是一口都没动。 乌潜渊穿着里衣,披头散发的坐在床铺的脚踏板上,抓着一壶酒,一口一口的喝着。 “老大。” 张楚轻轻呼唤了一声。 “老二呐!” 乌潜渊听到他的声音,抬起醉眼朦胧的望了他一眼,然后就强笑着从身边抓起一壶酒,遥遥的向他示意,“来,陪我喝点。” 张楚没告诉他,自己还在守孝期,不能饮酒。 他走过去,接过乌潜渊递过来的酒,也不嫌脚踏板埋汰,一屁股就坐到了他身边。 “来,走一个!” 乌潜渊颤颤巍巍的抓着酒壶向他示意。 “嘭。” 张楚仰头饮了一口。 够烈。 够劣。 用来消愁,最好不过。 两人没太多的话,就是碰一下、喝一口,碰一下、喝一口。 不一会儿,大半壶酒就没了。 乌潜渊扔了手里空荡荡的酒壶,又抓起一壶酒喝了一口,末了忽然把头埋在双腿间,“呜呜”的哭了起来。 张楚没劝他,自顾自的喝酒。 昨晚乌潜渊洗漱完毕后已经很晚了,而且他颠沛流离多日,急需休息,张楚就未拉着他秉烛夜谈。 张楚只知道,乌潜渊带着几个忠心的老仆人,悄悄从雁铩郡逃回来的。 一路上被北蛮凶骑追杀过。 被走投无路的难民打劫过。 护送他的老仆人接连战死,带出来的盘缠半道儿上就没了 昔日锦衣玉食,出门逛个街身后都跟着一大票下人的乌氏大公子,竟然是一路讨饭,凭着一双腿硬生生走回锦天府的。 张楚直到现在,都没问过他乌氏反叛的经过。 但他根据手头掌握的情报,已经大致推导出乌氏反叛的过程。 一开始,乌氏的确是双面间谍。 或者说,是大离官府暗中授意乌氏勾搭北蛮人的。 乌氏做的是贩马生意,一直和北蛮草原上的许多小部落有联系,由乌氏出面去和北蛮的高层打交道,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 但估计谁都没想到,乌氏竟然会有勇气抛弃在大离的庞大根基,利用大离官府对他们和北蛮人勾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将计就计彻底投入北蛮 反手就打了大离一个措手不及! 乌潜渊,就是乌氏推出来迷惑玄北州官府的牺牲品。 乌潜渊的君子之风,是真的。 乌潜渊所学的圣人纲常,也都是真的。 因为只有真的,才能瞒过官府那些老狐狸。 谁叫他是乌氏的长房长子呢? 至于乌潜渊的三观会不会坍塌,会不会怀疑人生,只怕根本就不在乌氏高层的考虑之内。 乌潜渊是乌氏的长房长子。 但长房又不止他一个男丁 就算只有他一个男丁,他一个人的利益,也敌不过乌氏数代人的积累和上千族人的整体利益。 为了所谓的大局牺牲小部分人的利益,不就是上位者常干的事儿么? 张楚不恨乌潜渊。 虽然乌氏的反叛,间接性的导致了他没了孩子,老娘也没能善终 但乌氏是乌氏。 乌潜渊是乌潜渊。 乌潜渊代表不了乌氏。 乌氏的所作所为,乌潜渊也毫不知情。 而且乌潜渊当初拿自己的命,救过他的命。 所以昨夜骡子暗地里向他示意,要不要做了乌潜渊的时候,他没同意。 虽然把乌潜渊的人头送到史安在的案几上,的确是撇清他与乌氏关系的最好办法。 “老大!” 张楚将手里的酒壶和乌潜渊碰了一下,仰头喝了一口:“这次北蛮人入关,我失去了两个人。” “我那还没满月的孩子。” “我那病重的老娘。” 他心平气和的慢慢说道:“我也很想像你这样,找个没人地儿待上几天,喝上几天大酒。” “但我不能。” “因为我是个男人。” “我不能倒下。” “你也是个男人!” 张楚拍了拍乌潜渊的肩头,“你家这次在玄北州造了多大的孽,你应该知道。” “你本来可以像他们一样,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但你既然回来了,就应该把这个责任担起来。” “现在北蛮人还没退出关外,随时都有可能兵临锦天府城下。” “锦天府周围还有那么多老百姓流离失所、忍饥挨饿” “我知道这很难” “你或许要花一辈子的时间,去弥补你的家人给玄北州造成的伤害。” “又或许,你一辈子都弥补不起来” “但做不做得到是一回事,做不做又是另一回事,你只要去做了,哪怕结果不如人意,至少也对得起你生平所学,对得起你的良心。” “当然,你也可以什么都不管。” “反正这些孽,也不是你造的” “我可以给你找个地儿,让你隐姓埋名、重头开始。” “我们是朋友,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全力支持你!” 乌潜渊一直埋着头“呜呜”的哭泣着,似乎对张楚的话无动于衷。 张楚也没有再多说,他一仰头将手里的酒一口饮尽,起身大步向门外行去。 他不是乌潜渊。 他不会哭泣。 因为眼泪报不了仇! 第248章 一万 张楚开始忙碌起来。 他一人身居郡兵曹、四联帮帮主两大的要职。 城卫军招兵买马、整顿武备,他要管。 四联帮扩充人手、整编集训,他更要管! 城卫军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会来禀报他。 四联帮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会来禀报他。 而现阶段,城卫军和四联帮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招兵买马! 于是乎,张楚经常前一天给城卫军支招,教他们如何去招人。 第二天就得给四联帮支招,教他们如何在城卫军的手下的抢人。 这种自己和自己下棋的感觉,很微妙。 而城卫军和四联帮的高层们都知道,和自家抢人的,就是自家大佬麾下的另外一支人马。 但他们能说什么? 他们敢说什么? 不但不能说,不敢说,出了门,遇到另外一支人马,都还得和和气气、客客气气的打招呼。 当然,表面笑嘻嘻,心底mm.p,大家都是知道的。 而且这种有了竞争,双方被逼着奇招频出,营造出来的效果很不错。 来吧,加入城卫军吧,饷钱日结的哟亲。 来吧,加入四联帮吧,包吃包住的哟亲。 什么,你敢不加入城卫军?老子一刀捅死你信不信? 什么,你敢不加入四联帮?老子扔你到运河喂鱼你信不信? 城卫军派兵出城,封锁武定郡内通往前往北饮郡所有山路小道,把各郡南逃的难民逼至锦天府。 四联帮就搞施粥,给南逃的难民做工作,告诉他们,西凉州已经封锁了玄北州边境,即使抵达了北饮郡也逃不到西凉州。 两大势力在内互相拆台抢人,对外合力将锦天府周围各区县,以及雁铩郡、止戈郡和逐马郡三郡难民,强行截入锦天府。 只要一只脚踏进了锦天府的城门洞,再想出城,就得问问城卫军和四联帮的刀枪,答应不答应了。 …… 进城的人流,在张楚上任郡兵曹的第四天开始上涨。 这些人流,一部分是被城卫军和四联帮联手拦截至锦天府的。 还有一部分是没钱跑路的穷鬼,本身就冲着锦天府来的。 老话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事事难,逃难不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没准备好仓促上路,很可能会死在路上。 饿死、冻死、病死,被截道儿的山贼土匪杀死,人命在长达上千里既没有充足补给,又没有官兵维持秩序的路途上,不会比一根野草坚韧多少。 最好的例子,莫过于张楚。 金田县离今天才多远的路程? 不到两百里路。 但当年金田县遭了大洪水,张楚举家迁往锦天府避难,出发时一家四口,最重进入锦天府的,却只有张楚和张氏孤儿寡母。 不到两百里路尚且这么凶险,可想而知上千里路,有多少艰难。 而扛过了北蛮大军第一波攻城的锦天府,无疑是很多穷鬼最后的希望之所。 …… 一天几千人的人口增幅,令郡衙的压力陡增。 旁的不说,这么多人口每日消耗的口粮,就足以让郡衙的文官们焦头烂额,每天跟疯了一样跑进跑出。 征调粮食,封锁的运河再一次开动了起来,一船一船的粮食日夜不休的往锦天府运。 建立难民营,统计空出来的居室,安排那些无家可归,整日成群结队的在街上游荡的难民们居住。 萧条的锦天府,在郡衙集体管理的齐心协力之下,以一天一个样的速度,恢复了往日的热闹与繁首发 甚至有更胜往昔的态势! 这不是郡衙的官吏们,人人道德都已经高到爱民如子的水准。 而是谁都明白,锦天府已经是一艘破船,再不尽力抢修,下一个浪头拍过来之时,就是锦天府这艘破船沉没之日。 大船都沉了,求生的小舢板又能载几个人? 当然,这一切都和张楚无关。 他是郡兵曹,不涉政事。 在公务上,他只需要管好城卫军就好。 侯君棠倒是拉下老脸来找过他一次,想让他派出四联帮的弟兄,帮助郡贼司的捕快们维持锦天府的秩序。 这对张楚来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但张楚仍然给侯君棠上演了一出“十动然拒”。 他没这个义务。 他和侯君棠也不再有交情。 凭什么? 侯君棠离郡兵司的时候,脸黑得跟锅底一样。 进城的人流量,一天比一天多。 这是张楚没料到的。 城卫军和四联帮,借助庞大的人流量,短短十天就恢复到了全盛。 城卫军四千人。 四联帮三千人。 张楚检阅过,没有滥竽充数的老弱病残! 在两帮人马都补齐之后,张楚亲自巡视了一遍锦天府,大致了解了一番锦天城现存的青壮比重。 而后回转郡衙,上书史安在重建厢军。 申请文书头天傍晚送到史安在的官寺,第二天清晨就回了郡兵司大堂的案头上。 文书的右下角写了一个“准”字儿,盖上了郡丞的官印。 张楚得令,当即将刚刚晋升八品的大熊,调任北大营,以一百玄武堂甲士为班底,主持重建锦天府三千厢军! 锦天府紧临北疆,又是一郡首府,武备库常备一倍于厢军、城卫军官兵数量的兵甲,重新三千厢军,绰绰有余! 待厢军重建完毕,张楚手下就将有一万人马! 哪怕这一万人马,八成都是刚刚放下锄头、爬犁,拿起刀枪没多久的农夫、小商贩。 但锦天府的城高池坚,只要守住了城门,怎么也能磕掉北蛮人一颗大牙! 在这半个月里,收缩到锦天府的血影卫探子们,再一次铺天盖地的派了出去,不断扩张,将小半个玄北州都笼罩起来。 如此大的辐射面积,情报的精确性和传输速度,当然比不上以往只笼罩一个武定郡之时。 但现在锦天府处于风暴的前沿,张楚要知道的消息太多太多,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比如,已经沦陷的止戈郡、逐马郡的北蛮凶骑动向。 比如,大后方北饮郡的粮价。 再比如,玄燕大运河的动向。 这些信息,都是能直接或间接影响到这场战争胜负走向的要素。 张楚没学过打仗,也不会打仗。 但现在已经坐到了一郡郡兵曹的位子上,他只能竭尽生平所学,尽可能调整状态去迎接即将到来的北蛮人攻城。 在尽心竭力来扩充麾下兵力的时候,张楚自己的修行也没放下。 至一月底时,他两条臂膀已二次淬炼完毕,单手就有四五千的力道,可一手挽住两匹健马,使其不得寸进! 七品郡兵曹所配备的刀法九蛮刀也练至精熟,可堪一使。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他已经尽其所能,为即将到来的战争做准备…… 第249章 过江龙 “一月拢共收入三万三千二百七十四两。” “盐铁生意,占据了收入的大头,二万四两。” “不夜坊,这个月只有六千两的收入。” “剩下的,基本上是各城区上交的例钱了。” “零散的生意大部分都已经脱手,还掌握我们手里的生意,勉强能维持收支。” 张猛合上手里的账簿,恭恭敬敬的呈到张楚身侧的案几上。 今日逢郡衙休沐,张楚难得有空闲到四联帮总舵召集各堂堂主议事。 如今四联帮的四大堂主也有变动。 大熊卸任玄武堂堂主,调任北大营任厢军教头。 玄武堂堂主之位,由赵大柱接任。 赵大柱是玄武堂的前身——血衣队出身的“仁”字辈老人,还有过下放区县任分舵舵主的经历,履历相当漂亮。 张楚转动着手里的念珠,没有去碰身边的账簿。 四联帮收入雪崩,这是他早就预料到的。 现在锦天府的人流量,虽然已经恢复全盛,甚至还有超出的势头,但现在锦天府里的人,大都是连基本生计都成问题的穷鬼。 难不成,还能指望那些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穷鬼,能有闲钱去不夜坊嫖.妓? “这个月帮里的例钱,发下去了么?” 张楚问道。 堂下的四大堂主齐齐摇头,“就等您回来发呢。” 张楚看向骡子:“刨去应该发的例钱,还能剩下多少?” 骡子默算了一下,道:“应该还能剩下一半左右!” 三万三千两的一半,也就是一万六千两左右。 张楚思量了一会儿,轻声问道:“狗头山那边,有没有传回消息?” 骡子:“有的,据杨长老传回的消息,八日前,有一伙流民冲击狗头山的关卡,被杨长老率众击退,但动静闹得太大,已经引起武曲县县衙的注意,近日已有官兵在狗头山附近出没。” 张楚略微一皱眉,随即便松开了眉头:“下次这种事,不要压下,要及时呈报于我。” 骡子连忙站起身来,躬身道:“是,属下知错。” 他当然知道,此事事关重大,是该禀报自家大哥。 但他见大哥成天忙的脚不沾地,又哪好意思再给他添烦恼。 事实上,他为了解决这件事儿,已经忙活好几天了,前往武曲县的血影卫探子都派出了好几波。 张楚也知道他是好心,所以并未训斥他。 “明日来郡衙找我,我修书一封,你派人传给杨长安,让他拿着我的手书,去找武曲县的县尉疏通。” 他张楚的面子,当然还没有大到能够跨郡刷脸卡。 但如果手书上加盖了锦天府郡兵曹的官印,那就又不一样了。 一个系统的武官,哪怕是跨郡,也多少还是会给几分面子的。 骡子想通这一点,只觉得茅塞顿开,躬身道:“属下受教了。” “另,李正、大柱儿,你们各抽调一百可靠人手,再给狗头山押送一万两银子过去!” 张楚不紧不慢的说道。 李正和赵大柱起身,躬身道:“是,帮主!” “猛子。” 张猛站起来,毕恭毕敬的道:“属下在。” “生意上,你还要再多想想办法,一个月三四万两银子,可养不活我们四联帮两三万人马。” 张猛面露难色,但张楚都开了口,他又哪有推脱的余地,只能硬着头皮道:“属下定当竭尽所能,为帮主分忧。” 张楚看着他,温言道:“难为你了……” “不难为,不难为!” 张楚的语气缓和了,张猛心头反倒陡然一紧,连忙摇头道。 他只觉得自家帮主身上的气场,越来越威严了,哪怕帮主明明是在轻描淡写的说话,也依然让他不由的心惊肉跳。 “坐吧。” 张楚点了点头。 张猛再次一揖到底,坐回椅子上。 “李正、大柱儿,新近招进你们两堂的那一千五百人,操练得如何了?” 李正想也不想的就拍着胸膛道:“没问题,拉出去就能砍人!” 张楚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这货也是个报喜不报忧的主儿。 白虎堂以前那两千人马,哪一个不是精挑细选出的杀胚,进入四联帮后整训操练了小半年,才有了当初能和北蛮凶骑拼个二换一的战斗力。 而刚收进白虎堂的这一批人马,大多数都是这个月才放下锄头,抓上刀把子的良家子弟,现在才操练了小半个月,遇上大阵势能不尿裤子,就不错了。 张楚看向大柱儿。 大柱儿咽了一口唾沫,吞吞吐吐的说道:“刚招进来的这些弟兄,和咱们以前那些老弟兄相比,还有很大的差距。” 他刚上位,还没有报喜不报忧的资格。 “说啥呢,你要操练不出来,把人交给俺,半个月后,俺保证还你一群嗷嗷叫的牛犊子!” 李正不满的一拍座椅扶手,跳起来瞪着大柱儿说道。 大柱儿不敢吱声。 这堂里的五个人,他也就能跟张猛硬气一下,其他任何一个人他都惹不起。 “坐下!” 张楚一凝眉,低喝了一声。 话音落下,堂下的四人猛地一震,不由的正了正坐姿。 李正讪讪的坐下,一个劲儿地朝张楚谄笑。 “你自己不说实话,还不准别人说实话了?” 张楚没好气儿的瞪了他一眼。 李正点头如捣蒜:对对对,您说得都对。 “即日起,白虎堂、玄武堂取消一切活动,一天操练七个时辰,肉食管够……告诉他们,别怕哭、别怕累,现在每多流一滴汗水,以后北蛮人打过来了,他们活下来的机会就多一分!” “是,属下明白!” 李正和大柱儿起身,严肃的躬身道。 “好了,还有没有其他事儿要禀报,没有我就回家歇息了。” 张楚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轻声问道。 “帮主,还有一事要禀报于您。” 骡子站起来,“前天夜里,城东青虹帮帮主,杜金荣,死了……” 张楚闻言眉头猛地一皱,本能的就看向李正:“你做的?” 李正理直气壮地摇头:“不是俺做的,您的禁令还没撤,俺怎么会去城东,再说了,要是俺做的,他青虹帮一个都活不了。” 张楚转向骡子:“怎么死的?” 骡子:“像是被人围杀的,属下去看过他的尸身,身负二十多道创伤,有刀伤、有斧伤,还有箭伤……” 张楚虚了虚眼睛,轻笑道:“这是有猛龙过江啊……最近有没有不安分的人马进锦天府?” “很多!” 骡子面不改色的说道:“土匪、山贼、还有一些小型的江湖门派,都是被北蛮人撵进锦天府的,不过大多数都藏在城东,敢进我们地盘的人马,很少!” 经骡子这么一提醒,张楚倒是想起一事来,“青霞门的人,进锦天府了么?” 骡子点头:“进了,在南城。” 张楚眯着眼睛思量了一会儿,淡淡的问道:“这些人安分么?” “有的安分,有的不太安分。” 骡子微不可查的瞄了李正一眼,小声道:“前几日,北城白虎堂一支人马,被一伙人挑了,死了四个、伤了七个。” 他的话音刚落,李正就一巴掌拍断了扶手,抻着脖子跳起来怒视着骡子问道:“白虎堂这事儿,老子为什么不知道?” 张楚一凝眉,抓起身侧的茶碗,朝着李正的脑袋就掷了过去。 “啪。” 茶碗在李正的额头上炸开,鲜红的血水瞬间就冒了出来。 李正不敢伸手去擦,转过身恭恭敬敬地朝张楚垂下脑袋。 “做人可以自不量力,但不能不知好歹!” 张楚面无表情的放下手,“骡子拿你当兄弟,怕你冲动之下把自己搭进去,你有什么资格冲骡子发火?你当真以为九品就天下无敌了?” 骡子垂着头,任由鲜血像断了线的珠帘一样簌簌的往下掉。 如果说,这天下间还有一个人能打得他头破血流,他还能不怒,也就张楚了。 和实力无关。 “骡子,继续说。” “是,帮主……事后,我派人调查过,是一伙以前在雁铩郡那边吃运河的水贼干的,贼首外号'船把头’,在雁铩郡绿林道儿上很有名,疑似七品。” 张楚看向还立在堂下的李正,淡淡的说道:“现在知道,你为什么不知道这事了吗?” 李正转身干净利落的朝骡子拱手道:“刚才是哥哥不对,回头上俺家去,俺让你嫂子亲自下厨给你整俩硬菜赔罪!” 骡子笑着还礼:“自家兄弟,说这些就见外了。” 待这二人说完了,张楚才敲击着座椅的扶手,慢悠悠的说:“骡子,把进入锦天府的所有过江龙,都调查一遍。” “老实的、不老实的,领头的是几品,都要摸清楚,不能有误。” “没七品坐镇的。” “还算老实的,让他们加入我四联帮……这不是请求,更不是跟他们商量,进了锦天府,一切就得听我四联帮吩咐!” “不老实的,让大熊回来带队,全剿了。” “有七品坐镇的。” “老实的,暂时别去招惹。” “不老实的,把名录交给我。” “至于这一伙水贼,明日白虎堂、玄武堂所有人马随我一起去问问他们,是谁给他们的胆子,敢杀我四联帮的人!” “后边你们多带点人手防身,别阴沟里翻了船!” …… 张楚回到家时,很意外的在客厅看到了一个人。 乌潜渊。 他穿着一身朴素的青色长衫,坐在客厅里等他回来。 张楚这阵子忙得不可开交,已经有好几日没见过他了。 然而今日见到乌潜渊,张楚震惊的看到,乌潜渊的头发,竟然花白如老叟! 他不由的失声道:“老大,你的头发…首发 乌潜渊不在意的笑道:“总比你没头发强吧?” 他的声音也嘶哑得厉害,好像是喉咙被酒精烧坏了。 张楚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他走到乌潜渊身边坐下,问道:“还喝酒么?” 乌潜渊摇头,“不喝了,这半个月,把一辈子的酒都喝完了。” 张楚笑了笑,“那就喝点茶吧……来人,上茶!” 下人奉上两盏香茶,退出客厅。 张楚端起茶碗儿,轻扣着茶碗盖:“怎么样,想通了?” “换了你,你能想得通?” 乌潜渊笑道。 张楚想了想,摇头:“想不通。” 这种事儿,换谁,谁都不可能想得通。 “这不就结了!” 乌潜渊轻快的一拍手。 顿了顿,他又慢悠悠的说道:“不过你说得对,我是个男人,我不能倒下,乌家造的孽,该我去偿还!” 他说得轻巧,张楚听后心下却微微一沉。 他之前说那番话,只不过是为了激励乌潜渊振作,不是真想让他去替乌氏还债的。 要还上乌氏造下的孽,谈何容易…… 这次北蛮人入关,波及半个玄北州。 死伤的老百姓,以十万计。 毁坏的房屋、农田,更是不计其数! 这已经不是钱能解决的问题了! “老大,我之前的话,只不过是说说而已,你不用当真,乌氏是乌氏,你乌潜渊是你乌潜渊,无论外人怎么看待乌氏,但只要认识你的人,就一定知道乌氏的事与你无关。” 乌潜渊微微一笑,调侃道:“听你这意思,是还想我回房再喝半个月大酒?” 张楚正要应声,他又摆了摆手,淡淡的说道:“你的好意,我明白,但我是乌氏的长房长子,前二十六年,这个身份给了我普通老百姓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荣华富贵,现在乌氏造了孽,自然也该由我来承担起后果。” “以前我不是乌氏族长,现在,我是了……” 张楚无言以对。 许久,他才轻轻叹了一口气,没再劝他,转而问道:“你准备怎么做?” 乌潜渊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乌氏撤得匆忙,玄北州各地的生意都没来得及收拢,我准备先把生意捡起来,有了钱,我就能资助镇北军抗击北蛮,就能安置流离失所的难民……” 他说得很慢。 但张楚看得出,乌潜渊考虑这些,不是一天两天了。 “有什么,是我能帮得上忙的?” 张楚问道。 “当然需要你帮忙。” 乌潜渊笑了:“以前乌氏还在,分布在各地的执事和大掌柜当然会听招呼,现在就剩下我一个人,谁还会把乌氏放在眼里。” “我明白了!” 张楚点头:“明日我就抽调一队人手给你,你尽管放手去做,只要不惹上中三品的气海大豪,万事我都给你担着!” 乌潜渊没有道谢,他端起面前的茶碗,与张楚碰了一下,仰头一饮而尽。 第250章 折七品 北城,长乐酒楼。 作为杨长安任长乐帮帮主时重点打造的“五星级”酒楼,长乐酒楼是北城规模最大、装饰最豪华、地段最好的酒楼。 特别是二楼临街的那几个雅间,一开窗就能看到运河,说一声风景如画也不为过。 即便是在锦天府经济萧条的现在,能在长乐酒楼的二楼雅间设宴款待亲朋好友,无论是对设宴者而言,还是对赴宴者而言,都是一件倍儿有面儿的事! 荆舞阳应该是一个例外。 因为请他来长乐酒楼赴宴的人,是他最不想见到的人。 “啪嗒。” 他垮着一张脸推开雅间的雕花门,见了一桌好酒好菜,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叫我来什么事?” 坐在临窗主人位上的张楚,淡笑着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今日春光明媚,请荆兄过来看场大戏。” 荆舞阳看一眼窗外阴云密布的天空,一句“你眼瞎啦”几乎都脱口而出了,又被他生生咽了下去。 他知道张楚是个什么人。 张楚说有大戏看,那么就算是没大戏,张楚也一定能弄出一场大戏给他看。 因为这里是锦天府。 荆舞阳默默的上前拉开椅子,坐到了张楚对面。 他仔细打量了一下雅间里的摆设,注意到张楚那把绿鞘的佩刀,倚在他身侧。 他顿时知道,今天这场大戏,恐怕是有点血腥…… 张楚自顾自的给自己斟酒,似乎没注意到他正贼眉鼠眼的四下打量:“嫂夫人近来可好首发 “只要你不关注她,她便一切安好!” 荆舞阳不冷不热的说道。 张楚哑然失笑,提起面前的酒杯:“算我说错话了,自罚一杯!” 言罢,他将酒杯送到薄薄的唇边一翻,杯中酒就尽数入腹。 荆舞阳看着他,没吭声。 哪怕他对张楚有成见,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的气度真是越来越厚重了。 一杯饮尽,张楚提起酒壶又给自己斟酒,不经意的问道:“对了,荆兄行走江湖多年,可曾听说一个外号叫‘船把头’的水贼?” 荆舞阳皱起了眉头,“你问那厮作甚?” 张楚抬起头看他:“怎么,听荆兄的语气,似乎是老相识?” 荆舞阳踌躇了一会儿,还是点头道:“是老相识,我在他手下吃过亏。” “哦?” 张楚来了兴致:“以荆兄的凶名,竟然也会吃亏?” 金舞阳闻言,没好气的“嘁”了一声。 “我也就是杀了你们武定郡一个八品粮秣运转使,上了你们武定郡的通缉榜,在北二州江湖上,名气比我大、比我凶、比我狠的恶人,海了去了!” 张楚笑了:“比如这个‘船把头’?” 金舞阳看他一眼,道:“你不用套我话,这也没什么不好说的,当初我在水上无意中宰了他的人,他追上来,占着地利,我吃了点小亏,就这么回事儿!” “怎么,这个‘船把头’,很强么?” 张楚听他话里的意思,可不像是吃了点“小亏”这么简单。 “很强!” 荆舞阳点头,“同是七品,即便是在岸上,我在他手底下也过不了一百招!” 顿了顿,他忽然警觉的看着张楚:“你问得这么清楚干嘛?你不会是想要找他的麻烦吧?你还是歇歇吧,不是我看轻你,那厮真不好惹,他手下的水贼,全都是不惧死的亡命之徒,而且那厮有个癖好,喜吃活人心肝。” “这不是谣传,是真吃,他是水上人家,信奉吃活人心肝可以多一条命,落到他手下上的人,每一个都是受尽折磨,再被他活活刨出心肝生食,没几个能落下全尸,那厮在雁铩郡的绿林道儿上,还有一个称号,叫‘水阎王’。” “不好惹?” 张楚笑了,抬手就将酒杯从窗口上扔了出去,“比我的六千人马还不好惹么?” “啪。” 酒杯在街面儿上摔得四分五裂的清脆声音传入雅间。 荆舞阳的心“咯噔”的一声,就悬了起来。 下一秒,密集而急促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整齐的脚步,踏得整座酒楼似乎都在颤动。 荆舞阳猛地窜起来,撞翻了两把椅子扑倒窗边,就见运河对面,无数身披赤红甲胄的官兵,朝着一栋临河的木楼包围而去。 林立的红缨枪林,散发着摄人心魄的寒意。 在这些赤红甲士的外围,还有无数身穿玄色劲装的精壮汉子,提着雪亮的长刀在四处奔走。 领头之人,是一名扛着一把门板大刀,满脸癫狂笑容的精瘦汉子。 还未等这两方人马将那栋木楼合围,荆舞阳木楼的栅栏窗轰然破碎,一群手持利刃的人影从中冲出。 为首之人,须发花白,穿着麻衣短打,眼神阴戾、留着山羊胡,手里提着一把三齿鱼叉。 荆舞阳认得,那正昔年追杀得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水阎王! 这群人影一落地,就没命的往运河狂奔而去。 眼见水阎王即将跳入运河,荆舞阳大惊,失声道:“不能让他入水,那厮一但入了水,便是气海大豪也留不住他!” 运河有数丈宽、水深不见底,善水者只消一下水,眨眼间就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张楚依然稳如泰山的坐在椅子上,提着酒壶豪饮,“荆兄,淡定。” 他的话音刚落,荆舞阳就见到运河上漂浮着的十来条渔船同时掀开的乌篷,露出一架架狰狞的床弩来。 那是需要五到七人健卒合力,用绞盘才能上弦的重型守城器械。 这种床子弩射出的箭,与其说是箭,不是说是带翎的大矛,若是射出,便是一匹覆盖重甲的健马,都能直接洞穿! 反正张楚试用过这种床弩,自忖绝不敢硬抗! 一船三架床弩! 十来条渔船,便是三十多架床弩。 每一架,都已提早上好了弦! 即便这种床弩的精准度是出了名低,三十多架床弩,射界也足以将狭窄的河堤尽数封死! 一根根散发着寒光的大箭箭锋,对准了朝着运河狂奔而来的一群水贼。 冲在最前方的水阎王,一眼就看到了那一架架散发着寒芒的弩车,脸上顿时浮起了大惊的表情。 他没有任何犹豫,转身就顺着来路冲了回去。 然而还没等他冲进木屋中,一波如同蝗虫过境的密集箭雨,已经呼啸着从天而降! “直娘贼!” 水阎王咆哮着叫骂了一声,将手中的的三齿鱼叉挥舞得好似风车一般。 密集的箭雨落在光秃秃的狭窄河堤上。 水阎王不愧是七品中的好手,竟凭借着一杆三齿鱼叉,将周身团团护住,密集的箭雨竟未能伤他分毫! 但他手下那群凶悍的水贼,就没他这么好的功夫了。 一个个凶悍的水贼哀嚎着倒地。 还能保持站立的几个头目级水贼身上,也是都插着羽箭。 还没等他们喘上一口气,第二波剑雨又已经笼罩过来了。 水阎王只得继续挥动三齿鱼叉继续格挡箭雨。 “啪。” 混乱中,几个人头大小的土瓷坛子,被三齿鱼叉击碎,粘稠的液体,浇了水阎王一身。 他低头嗅了嗅,毫不犹豫的扔了三齿鱼叉,转身再度向运河狂奔而去。 但已经迟了。 数十根火箭落在了他周围。 他鼓动血气,挡开了大半,但始终还是没能全部躲过。 一根火箭,落在了他身上。 他瞬间燃成了一个人形的火把。 他哀嚎着,不顾一切的朝着运河冲去。 只要跳进了运河,就能灭掉身上的火! 只要跳进了运河,就能活! 只要跳进了运河,就能……报仇! 但就在他凌空跃起扑向河面的瞬间,有人大喝一声:“放!” “嗡。” 令人头皮发麻的低沉机括声响起,三十多根又黑又粗又长的大箭同时射向凌空跃起,无处借力的水阎王。 数根大箭洞穿了人形火把一般的水阎王。 强悍的冲击力,带着他精悍的身体往后飞去,牢牢的钉在了木楼! 痛苦的哀嚎声刚刚升起,就迅速落了下去。 人形火把挣扎了几下就不动了,变成了真正的火把。 一代水上巨枭,就此落下帷幕。 …… 温暖的火光,隔着运河跳动着。 但落进荆舞阳的眼中,却令他遍体生寒。 旁观者清。 隔着一条运河,荆舞阳能清晰的看出,水阎王是如何被张楚玩弄于鼓掌之间的。 水阎王的每一个反应,全都在张楚的算计之中。 从他发现官兵围合,当机立断选择水遁,再到他看到床弩后,当机立断选择转身进房…… 每一步,都踩在张楚为他设计好的陷进里。 堂堂一个七品,竟然就这样窝窝囊囊的死在了火油加床弩下,连一个敌人都没能杀死,不可谓不凄凉。 荆舞阳与水阎王有仇。 但此刻看着水阎王被活活烧烤,他心头仍然不可抑制的生出了一种兔死狐悲之感。 江湖儿郎,不该是这种死法…… “怎么样,这折子大戏,还算精彩罢?” 荆舞阳顺着声音一回头,才发现张楚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身边。 他也在望着河对面的那个人形火把…… 从荆舞阳的角度望过去,还能看到他清亮的眸子中跳跃着微弱火光。 他打个寒颤,涩声道:“精彩,好生精彩!” 张楚回过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荆兄,我们应该算是自己人罢?” 荆舞阳被他一注视,后脑勺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当然是自己人,我还得替你杀人呢!” 他强笑着说道。 “那就好。” 张楚点了点头,回过头继续眺望河对面收拾残局的李正等人,不经意的说道:“杀七品太费力,我谋划了小半宿呢!” 荆舞阳没搭腔,暗中狠狠的咽了一口唾沫。 第251章 大索全城 城卫军围杀雁铩郡悍匪水阎王于北城!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水阎王这次是栽在了谁的手里! 四联帮在锦天府树大根深,不是秘首发 过江龙们都看不惯四联帮,不是秘密。 水阎王挑了四联帮的北城分支,其实也不是秘密。 水阎王是第一个吃螃蟹的勇士! 暗地里,还有很多人在串联,准备群起搬倒四联帮。 都是横行一方的土霸王,谁愿意向一个连七品都没有的市井帮派低头? 结果,水阎王死了。 死得干脆! 死得憋屈! 死得毫无还手之力! 四联帮用实际行动,给锦天府内所有过江龙上了一课。 告诉他们,什么叫做强龙不压地头蛇! 那些昨夜还视四联帮为土鸡瓦狗的过江龙们,瞬间就被四联帮这一手给震住了! 有七品坐镇的过江龙,暂且还稳得住阵脚。 那些没有七品坐镇的过江龙们,就没有稳住阵脚的资格了,一个个都恨不得立马跑到四联帮总舵,跪着告诉四联帮:俺们和水阎王那个大傻叉半个大钱的关系都没有,俺们一直都是坚决拥护一个四联帮原则的。 但他们还没来得及撇清关系,四联帮的人马,已经找上门来了…… …… 天上皎月。 地下光头。 相映成辉。 “熊哥,就前边那座院子里,有两名八品,四名九品。” 大熊一身赤红甲胄,腰间扎了一条蛮狮腰带,宛如一尊铁塔。 骡子和李正站在他两侧,今晚的行动,以大熊为首。 “好的,我会注意!” 大熊点了点头,一挥手,四面八方登时就涌出无数甲士,宛如潮水一般摸着黑,轻手轻脚的朝那栋院子围过去。 李正抓着他的门板大刀,一脸跃跃欲试。 骡子瞅了他一眼,小声比比:“正哥,这一场,你还是别上了吧……俩八品呢。” 李正脸色一僵,嘬着牙花子恨声道:“直娘贼,是个人都是八品,这破日子,没法儿过了!” 以前锦天府内武者稀少,但凡是入了品的,基本上就能锦天府横着走。 现在,好像出门买个菜都能碰见好几个九品,是个人物就至少八品…… 他这个九品,越来越不顶用了! “不行,这次的事过儿,就算是不吃不喝也得冲上八品!” 他在心头发着狠。 尽管甲士们竭力放轻了脚步,慢慢围过去,但上千人一起行动,动静再小也不可能小不到哪儿去,再加是夜间…… “嘭。” 那间院子大门轰然碎裂,一彪手持利刃、凶神恶煞的人马,从院子内冲出。 但迎接他们的,却是一波劈头盖脸的箭雨,中间还夹着床弩低沉而强劲的机括声震颤声! 哀嚎声阵阵。 有人怒吼:“我等未招惹你四联帮,你们为何赶尽杀绝?” 指挥战斗的大熊没搭腔,只是低喝了一声:“放!” 他的话音落下,数十位彪悍的玄武堂甲士上前,喊着号子将一张张铁索大网甩进正在抵抗箭雨的那一彪人马中。 数十张宽有丈余,以擀面杖粗的铁索编制而成的大网当头落下,几乎没有死角可以供这一彪人马躲闪。 所有人都被铁索大网罩一个正着。 “射!” 大熊再度下令。 又是一顿劈头盖脸的乱射。 高亢的咆哮声、哀嚎声渐渐平息…… 持续了一刻钟后,大熊才下令:“停,照明!” 弓箭手们箭上弦,引而不发。 一个个火把点燃后,扔到那一彪人马周围。 就见鲜血遍地,尸横遍野,没有一个还能站立之人。 大熊打量了一会儿,从身侧提起一面半人高的大铁盾,另一手抽出腰间的雁翎刀,慢慢朝着那一地尸体走过去。 所有人都注视着他。 然后他走到一半,又停下了。 “火油!” 他高声爆喝道。 话音刚落,就见一道彪悍的人影,扯开了铁索冲天而起,咆哮着挥舞一把大砍刀领凌空劈向大熊。 “直娘贼!” 大熊扎稳了马步,高举大铁盾。 “铛。” 大砍刀劈在大铁盾上,发出铜钟大吕一般响亮的声音。 两股澎湃的暗劲在大铁盾上炸开。 大铁盾轰然碎裂。 大熊与彪悍的人影各自后退数步。 “再射!” 大熊爆喝了一声。 “嗡。” 整齐的弓弦嗡鸣声响起,好似蝗虫过境一般的箭矢射向那道彪悍人影。 退无可退。 避无可避。 一朵朵血花在火光中绽放,宛如三川河岸盛开的彼岸花。 “盾!” 大熊一伸手,立刻就有一名玄武堂甲士将一面大铁盾送他手上。 大熊拿着铁盾,一步一步的走上去,给地上所有尸体补上一刀。 当最后一具尸体补完刀,所有人都微微松了一口气。 “完事儿了,骡子过来认人罢!” 骡子应了一声,打着火把上前,一一辨认地上的尸体。 “都在,齐活儿了!” 骡子放下火把,朝大熊道。 大熊点了点头,大声道:“来一队人洗地……下一伙人在哪儿?” “在城东。” “走吧。” 是夜,四联帮大索全城,关门打狗,绞杀各路不安分的悍匪。 据不完全统计,是夜,四联帮绞杀八品匪首近十名,九品悍匪、凶悍喽啰,不计其数! …… 清晨。 一身白色练功服的石头,站在梅花桩上,摆着马步的姿势。 张楚身着绿色公服,站在梅花桩下调整着他的状态:“你觉得你自己像一座山,体内有无数小人儿在跑来跑去……对,就是这样,保持住!” 石头智慧不高,即便是张楚将桩功要诀掰开了、揉碎了教他,他也依然很难理解,每次桩功前,都需要张楚重复桩功要诀,调整他的桩功姿态。 但即便是这样,他的桩功进度也要比普通武道学徒要快上好几倍,他体内的血气,几乎是以一天一个模样的速度壮大着! 天赋这个东西,真的很难用科学来解释。 知秋坐在院子里,怔怔的望着梅花桩上的石头。 她的伤势已经接近痊愈,只是身子还有些虚弱。 见石头的血气循环已经开始运转,张楚朝知秋挥了挥手,“我去郡衙画卯了。” “爷。” 知秋忽然轻声开口唤住了他。 张楚回过头看她:“嗯?” 知秋犹犹豫豫的说:“您,您能教妾身习武吗?” 张楚愣了愣,恍然发现,她身上的伤或许已经痊愈了,但她心头的伤,或许会折磨她一辈子……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他笑着温言道:“可以啊,你今日多吃点肉,等我晚上回家教你。” 知秋今年十九岁,习武或许有点迟,但哪怕练不出什么名堂,能强身健体也是好的。 知秋脸上没有喜色,只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第252章 封城门 张楚走出张府大门。 大柱儿亲率二百身披鱼鳞甲的玄武堂弟兄,等候在外。 张楚扫了一眼车队中三架一模一样的马车,眼神微微一首发 大柱儿一手拿着惊云,一手拿着提着一面大铁盾快步过来,垂首恭声道:“楚爷,骡子哥黎明前传回消息,昨夜杀戮过盛,恐那些江湖中人铤而走险,嘱我等小心护卫您。” 张楚接过惊云,淡淡的说了一句:“不必惊慌,我只怕他们不来。” 他登上中间的马车。 “出发!” 大柱儿一声令下,庞大的车队缓缓开拔,驶向郡衙。 张楚按刀跪坐在马车内闭目养神,滚滚的血气在他的手掌与惊云之间循环。 惊云嗡鸣着,散发着炽烈的热意。 庞大的车队按照正常的行驶路线,走过梧桐里、牛羊市场。 平安无事。 大柱儿的心慢慢悬了起来。 从张府到郡衙,依次要经过梧桐里、牛羊市场、皮毛坊,然后进入城中心。 城中心禁武,任何人胆敢在城中心动手,都是挑衅郡衙的威严。 大柱儿不认为锦天府内有歹人敢挑衅郡衙,挑衅那位一剑斩爆六品蛮将的史大人。 所以,歹人如果真要动手,只能在城西这三片区域动手! “全体戒备!” 大柱高喝了一声,所有的玄武堂弟兄都不由的紧了紧手里的刀把子。 跪坐的马车中张楚睁开了眼睛。 他察觉到了一股凌冽的杀气! 下一刻,数十道人影从长街两侧的楼房中跳下,笔直掠向车队中间的三架马车。 “防御!” 大柱儿一把抽出背上的斩马刀,目眦欲裂的咆哮道。 “铿。” 霎时间,所有的玄武堂弟兄拔出腰间的长刀,刀锋对外,脚下扎起马步肩并肩的靠在一起,将三架马车团团围住。 想要袭击马车? 可以! 但必须要先跨过他们的尸体! 玄武堂的前身,就是张楚的卫队。 大熊任玄武堂堂主之时,对玄武堂一直都只有一条要求:你可以什么都不会,但需要你站住的时候,你一定要像是脚底生根一样,死死的扎在地上。 “啪。” 一支响箭,从大柱儿的手中尖啸着冲天而起,在半空中炸开。 听到这声炸响,整个城西都懵了一下。 不是他们不知道那一支响箭代表着什么,而是他们不敢相信,竟然还有人敢在城西对四联帮动手? 下一秒,整个城西都疯了! 厨子扔下了锅里翻腾的肉汤,提上菜刀冲了出去。 掌柜的扔下店里的客人,翻出一把生锈的短刀冲了出去。 忙碌了一晚上刚刚睡着的杀胚们陡然从睡梦惊醒,一把抓起床头的长刀,赤着脚冲了出去。 苦力一侧身将肩上扛着的麻包扔进运河里,在雇主的跳脚大骂中一声不吭的抄起扁担冲了出去。 整个城西到处都是“咚咚咚”的疯狂脚步声! 人流,在每一个十字路口汇聚,凝聚成一片黑压压的人潮,滚滚涌向响箭升起的方向。 马蜂窝,炸了! …… 数十道彪悍人影,好似乎下山猛虎一般狂猛的撞入两百玄武堂弟兄当中。 鲜血激荡。 但在他们眼中,本应该像一层白纸一样一捅就破的甲士防线,却出乎他们预料的坚韧。 一条条身罩鱼鳞甲的玄武堂汉子,刀砍不穿、剑捅不透,他们好不容易才斩杀掉一人,立马就有一人补上了空档,很多玄武堂汉子哪怕是死,也要扑到他们身上死死的攥出他们。 他们必须要将这些汉子的双手,从尸体上砍下来,才能继续厮杀。 大柱儿手提着一把斩马刀,一连砍杀了数人之后,陡然感觉到前方有一股呼啸的劲风迎面袭来,顿时心下大骇,连忙横起斩马刀挡在身前。 “铛。” 钵儿大的拳头轰在斩马刀上,斩马刀瞬间破碎,拳头轰在大柱儿的胸膛上,将他整个人打得离地倒飞了出去。 “噗。” 倒飞出去的大柱喷出了一口大鲜血,旋即歇斯底里的大喊道:“楚爷小心,有八……” 血淋淋的内脏碎片从他喉咙中涌出来,打断了他的大喊声。 他的身体像是一块破布一样砸在了地上,抽搐了几下就没了声息。 一拳打死了大柱儿的,是一条身着黑色劲装,满脸络腮胡,身量不下大熊的魁梧壮汉。 他赤着一双手,但一拳钵儿大的拳头就如同一双铁锤,玄武堂弟兄们用血肉之躯构筑起来的防线,被他几下就撕成了粉碎。 他冲进包围圈,扫视了一眼三架一模一样的马车,直接扑向中间那一架马车。 马车骗得了人,外泄的血气骗不了人。 他一拳轰爆了马车的侧板。 侧板炸裂的瞬间,一道匹练般的绯色气劲倾泻而出。 魁梧壮汉怡然不惧,抡起拳头,同样爆发出一道血红色的气劲迎向绯色气劲。 两道气劲相交,绯色气劲摧枯拉朽的击碎了血红色的气劲,包裹在绯色气劲内的雪亮长刀顺畅的抹过了他的拳头。 “啊!” 魁梧壮汉痛呼着后退了一步,他那只无坚不摧的拳头,已经的齐根而断。 他的双拳,显然也练就了某种秘法,堪比精钢兵刃。 但很显然,惊云刀不是那么低级的玩意儿! 张楚从马车中冲出,手中惊云快如闪电,瞬息之间劈出十数刀。 魁梧壮汉徒劳的挥动着仅剩的一只拳头去格挡…… “噗嗤。” “噗嗤。” 令人头皮发麻的利刃入肉声中,一块块肢体从魁梧壮汉的身上落下,先是两条胳膊,然后是两只耳朵,最后才是两条腿。 张楚收刀时,前一刻还威猛无铸的魁梧壮汉,已经变成了一条只能像泥鳅一样在地上蠕动着高声哀嚎的人棍! 八品强者生机旺盛,他没这么快死…… 张楚面无表情的远远望了一眼已经没了气息的大柱儿,眼神中杀气暴增。 “一个不留!” …… 李正和骡子率众赶到时,就见自家大哥浑身血淋淋的,抱着歪着头没了气息大柱儿,轻轻放到一架马车的车辕上。 “来人!” “属下在!” 李正和骡子慌忙上前一步,躬身道。 “传令城卫军,封城门!” “斩尽杀绝!” 第253章 切勿自误 “嘭!” 四城门的铁铸千斤闸轰然落地,宣告的锦天府变成一座密闭的封城! 城卫军、厢军倾巢出动,拉动着床弩,火速奔往城西集结。 一名名背负令骑的赤甲骑兵,纵马在锦天府的大街小巷中狂奔着高声呼喝道:“传郡兵曹令,凡入品武者,半时辰之内前往城西牛羊市场报备登记,过时不至,尽皆按北蛮细作剿杀,切勿自误!” “传郡兵曹令,凡入品武者,半个时辰之内前往城西牛羊市场报备登记,过时不至,尽皆按北蛮细作剿杀,切勿自误……” …… “传郡兵曹令,凡入品武者……” 赤甲骑兵的呼喊声遥遥传入郡衙之内。 史安在站在官寺门前高高的台阶上,负着双手眺望城西方向,面带笑意的自言自语道:“年轻人,火气就是大哟!” 几名绿袍文士,联袂匆匆登上台阶,见了史安在,整齐的躬身施礼道:“下官参见大人!” 史安在扫了一眼几位老下属,心中对他们的来意已有七加床弩的订制套餐,就是为他们准备的! 他们只能对着近在咫尺的大军咆哮、怒吼,被一支支儿臂粗的大箭串成糖葫芦! 不是没有江湖中人见势不对,偷偷摸摸的转移。 但无论他们藏到哪里,黑压压的大军总能在很短的时间内把他们从藏身之所拖出来,请他们吃上一顿烤串。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 第254章 斩七品 中军,一千兵甲整齐、手提大铁盾的玄武堂甲士,簇拥着张楚乘坐的战车。 张楚拄着惊云刀立在战车上,玄色的披风宛如战旗般迎风飘荡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一个个江湖儿郎被大军碾压成死尸。 咆哮声、怒骂声、哀嚎声、求饶声,声声入耳。 他仿若未闻、面如石雕,眼神中没有半分波澜! 调度四联帮人马的骡子打马行至张楚的战车旁,够起身子抱拳大声道:“禀帮主,前方是鬼刀宗驻地!” 张楚抬眼望了一眼前方的深宅大院,语气冰冷的说道:“剿!” 鬼刀宗,便是荆舞阳出身的门派。 他知道鬼刀宗有七品坐镇。 可能还不止一个! 可那又怎样! 骡子不迟疑,调转马头,纵马冲到最前方。 不多时,最前方指挥战斗的大熊就一挥手,大喝道:“城卫军包围此间宅院!” “弓箭手准备!” “床弩上弦!” “铁网准备!” 城卫军三千人马在大熊的指挥下,踏着沉稳的步子有条不紊的分开,迅速将这间宅院团团包围起来。 弓箭手们箭矢上餐绕的火油布点上火。 操持床弩的城卫军老卒们喊着号子,推动绞盘将床弩上弦。 操持铁索大网的玄武堂弟兄们,拖着铁索大网站到弓箭手身后。 攻势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宅院的大门“吱呀”的一声打开了。 一个散发着发髻,恣意风流的黑衣青年步履轻松的走出来,见了门外刀枪林立的大军也不惊慌,站在大门前的台阶上,镇定自若的朝大军一拜:“我家宗主请张兵曹入内一见!” 前方指挥战斗的大熊回头望向张楚。 张楚看了那个黑衣青年一眼,淡淡的吐出一个字:“放!” 他的话音落下,前排引而不发的弓箭手们同时松开了弓弦,一支支火箭离弦电射而出。 黑衣青年大吃一惊! 张楚怎么敢? 他鬼刀宗可不是那些连完整传承都没有的小门小派! 张楚怎么敢真对他鬼刀宗动手! 活腻味了吗? 但再多的疑问也不能化作盾牌,抵抗密集的火箭。 黑衣青年猛地一跺脚,身形拔地而起,间不容发躲过了射向大门的密集箭矢。 紧接着鼓动血气猛地一挥大袖,射向他的零星箭矢俱被他的大袖荡开,竟未能伤他分毫! 这个青年,竟然是八品! 这是张楚除自己外,见过的最年轻的一个八品! 但八品也然并卵! 不待黑衣青年落地,数支床弩大箭已经随着的低沉而强劲的机括声,朝着黑衣青年射去。 黑衣青年身处半空无处借力,又正处于旧力已绝新力未生的档口,哪里还能避得开这数根快如闪电的大箭? 他只能目眦欲裂的看着大箭射向自己,惊恐欲绝的大叫道:“师” 说时迟,那时快! 黑衣青年口中的“父”字儿还未喊出口,两根儿臂粗的大箭,已将他风流的腰肢洞穿,强劲的力道带着他的身体飞进了大门内。 “尔敢!” 一道又惊又怒爆喝声从深宅大院儿中传来,几息后,一大群身穿同款黑色劲装的老老少少,就提着一把把短刀一涌而出,似乎要跟九千大军正面刚! “攻!” 张楚镇定自若,不疾不徐的再度大喝了一声。 “嗡。” 整齐的弓弦嗡鸣声中,箭雨一波又一波的朝那些老老少少射去。 熟悉的场景,再度重现! 咆哮声、叫骂声、哀嚎声、求饶声中,穿插着床弩的机括声,和铁索大网“哗啦啦”的碰撞声。 一朵朵血花在大门与大军之间的绽放。 不过三四丈的距离,对那些鬼刀宗的门人而言,却像是一段不可逾越的天堑。 他们是死于自己的傲慢。 他们若是早些将张楚当成一回事,去牛羊市场登记报备,也不会有此灭门之祸。 他们若是早些将张楚当成一回事,派人去打探一下张楚率大军扫荡其他小门小派的手段,就不会蠢到企图用刀子来跟大军正面刚。 或许刚正面围杀一个七品,张楚要付出好几百人的死伤,才有可能活活磨死一个七品。 但人之所以是高等动物,就在于人善使用工具 九品是人。 八品是人。 七品也是人! 在成建制的强弓劲弩下,只要是还未像中三品的气海大豪那般,脱离“人”这个范畴的怪物,就难逃人生一串的下场。 老子有钱有人有装备,脑子被门夹了才会跟你们拼刺刀! 张楚望着大军前方绽放的一朵朵彼岸花,看着一条条在他的命令下消逝的生命,心头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想来一碗黄焖鸡米饭。 尔敢? 他凭什么不敢! 你们一群被北蛮人撵得连家都丢了的丧家之犬,有什么资格跟他装比拿大? 你们怕北蛮人,凭什么不怕他? “啊” 一声长啸从深宅大院内传出,张楚一定神,就见一道浑身筋肉如老桩般盘根错节、一条腿便有成年腰身粗的黑衣魔鬼肌肉人,举着一张富贵人家摆在花园庭院内装饰的石桌顶在身前,宛如一头发疯的公牛一般朝着大军的防线冲来。 箭矢和床弩射在石桌上,尽数被石桌反弹开。 铁索大网撒到他身上,也被他顶着继续往前冲,根本无法拖慢他的速度。 站在大军最前方只会战阵的大熊见状,厉声高喝道:“盾!” 护佑在弓箭手身后的诸多玄武堂甲士闻言,纷纷扛起半人高的大铁盾上前,熟练的在弓箭手前方构筑起一条钢铁防线。 弓箭手们站在钢铁防线后,抬高射击角度,将平射改为抛射,保持住箭雨不断档。 “嘭。” 石桌撞击在厚实的大铁盾上,强劲的冲撞力将持盾的玄武堂弟兄撞得筋断骨折,数层甲士,竟然挡不住他一人的冲击。 张楚眉头微微一凝,一把拔出惊云,脚底下血气一震,身形便借助着反震之力一跃数丈高。 人还在半空中,惊云雪亮的刀身上已经爆发出一道斧状般的绯色气劲。 “斩马!” 九莽刀第一式! 已经冲到大军防线前方的黑衣魔鬼筋肉人挥动石桌相迎。 “嘭。” 石桌轰然爆裂成无数块,强劲的气劲裹挟着石屑四射,落在大铁盾上就是一个拳头大的坑。 烟尘中,一刀匹练般的刀光照亮了张楚的双眸。 快! 快得宛如闪电! 张楚刚刚落地,匹练般的刀光就已经劈到他面门了。 好在鬼刀宗的快刀,名声在外,张楚早有防备。 他一侧身,刀光擦着他的虎头赤甲落地没入地面。 没有响亮的轰鸣声。 但用青石条铺就的坚实地面,却无声无息的裂出一条长达丈余、宽约五寸、深有尺余的沟壑。 张楚瞄了一眼,心头有数儿了。 七品! 这个黑衣魔鬼筋肉人,绝对是七品! 只有七品的化劲,才能无声无息的将坚硬的青石条地面撕开如此长一条沟壑! 仓促之间,他没时间多想,心头一发狠,直接一次性爆发体内所有血气斩出他最熟练的三刀。 “霜冷长河!” “风霜扑面!” “霜雪纷飞!” 三道一道强过一道的气劲凶猛的射入烟尘当中。 三刀斩完,他猛地抽身后退,一边退一边大喝道:“酒壶!” 伺立在战车旁的一名玄武堂弟兄,抓起战车上的酒壶,奋力掷向张楚。 张楚一跃而起,接住酒壶。 “嘭嘭嘭。” 这时候,烟尘中才爆发出三声闷响,掀起了更加浓密的烟尘。 张楚挑开酒葫芦的木塞,仰头往腹中灌了三大口药酒。 熟悉的炽烈热流涌入四肢百骸,迅速补充着他消耗的血气。 就在他准备再次功上去之时,突然听到烟尘里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声:“啊啊啊赤炎真气!你到底是谁!” 伴随着咆哮声,还有一阵“轰隆隆”的动静儿,似乎有好几疯牛在烟尘中发疯。 张楚听言,心头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 但仓促之间,他没过多去思考黑衣魔鬼筋肉人这句话中的含义,拖着惊云就扑进了烟尘当中。 “霜冷长河!” “无影,破!” “风霜扑面!” “斩魔,去死啊!” “死你麻痹,霜雪纷飞!” “啊啊填海!” “霜痕累累!” “傲雪凌霜!” “霜杀百草!” “啪嗒” 半截血淋淋的尸体,从烟尘中飞出。 张楚嘴角拖着一丝鲜血,面色冰冷的烟尘中步出,身上整齐的虎头赤甲,已经破碎成百家衣。 这是第一次不假外人之手,完全凭借自己的实力搏杀一名七品! 这也是他第一次确认,不是北蛮的武道比大离弱。 而是他的血气,和其他八品的血气不一样! 同时,他也是第一次发现天霜刀的正确打开方式! 原来天霜刀,不是那种一招一式和人过招的刀法。 而是必须依托雄浑的血气,一口气爆发全部杀招才能发挥出杀伤力的爆发型刀法! 在大军最前方指挥战斗的大熊,眼见自家大哥斩杀强敌,悬起的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转身咆哮道:“白虎堂,给老子压上去!” “斩尽杀绝!” 第255章 兵指青霞门 一具具血淋淋的鬼刀宗门人尸体,被打扫战场的白虎堂弟兄们像扔死猪一样,扔到一架架牛车上。 待城门打开后,这些尸体会拉倒城外乱葬岗扔弃,任狼叼、任野狗啃食 尸体,不分普通人和武者。 骡子辨认完所有尸体,回道张楚跟前,躬身道:“楚爷,鬼刀宗有名有姓的门人,都在这儿了!” 张楚凝眉:“鬼刀宗不是有两个七品吗?我杀了一个,还有一个呢?” 骡子“嘿嘿”的笑道:“床弩大箭贯穿心脏,死了!” “呵!” 张楚冷冷的笑了笑,“下一家,是谁?” 骡子打量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青霞门!” 张楚扫视了一圈儿,见战场已经打扫得差不多了,便大喊道:“李正!” “楚爷!” 浑身血淋淋的李正,拖着同样血淋淋的门板大刀从人群中撞出来,“属下在此!” “把你的人交给大熊,你留下一队人马,把鬼刀宗的老底抄回张府,我今晚要过目!” 李正扔了门板大刀,一揖到底:“是!” 张楚提着惊云跳上战车,大喝道:“开拔!” 杀了人,见了血。 杀的还都是些高来高去的江湖中人! 这下子,连还未满员的三千新建厢军,都抖起来了,走路的步子都踩得特别响亮,颇有一种“团结就是力量”的气势。 虽然他们这点气势,目前还和气球一样虚有其表,一捅就破。 但张楚仍然乐见其成。 强军,不是一天练成的。 需要无数次胜利,再加无数次失败,才能练成一支胜不骄、败不馁,百折不挠的钢军! 以这些桀骜不羁的江湖儿郎,给这九千人马开锋,恰到好处! 大军行至南城。 老百姓们自动站到道路两侧,给这一大队官兵让行。 没有人对这九千人马占据主干道,打扰他们的正常生活有怨言。 战争的阴云还未远去,他们比任何时候都渴望能锦天府能有一支强大的官兵,保护他们贫穷而安乐的日子。 很多东西,只有失去过,才会知道可贵 比如和平! 张楚立在战车上,目光掠过道路两旁那些衣衫褴褛、面带菜色的老百姓,心头忽然有些沉重。 他是个没志向的。 别的穿越者前辈,好像要不造个反,不抢把龙椅来坐坐,就白穿越了一场似的。 而他穿越过来之后,却一直都只是在为了能过上衣食无忧,生命、钱财、尊严能得到保障的生活而努力! 他是杀了很多人。 但他其实一点儿都不喜欢死人。 他是不得不杀人。 因为他不杀别人,他或者他身边的人就要死! 死道友和死贫道之间,从来都不存在选择困难症。 所以他杀人杀得越来越铁石心肠,几十人、几百人、上千人死在他的面前,也很难再引发他的情绪波动。 他此生或许都再也不会像当年赵昌辉遇伏那晚那样,发出“人命如草芥”的感慨了。 他从来就没想过,要去给一群陌生人做保护神。 就像他最早得知北蛮人入关的消息后,一直都只在为了四联帮考虑,从未想把消息放出去,救这满城老百姓的性命。 但他也从来没想过,抛弃那些和他有关的人,独自逃生。 就像前番四联帮两万余家眷南迁,又费钱又费力又费神,他却也从未想过要丢下他们不管。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在其位,他就要谋其政! 他没想过要做郡兵曹。 但阴差阳错的,他就是坐上了这个位子,成了这满城老百姓的守护神之一。 既然坐了这个位子,他就要将竭尽全力去履行郡兵曹的职责,护这满城老百姓的安宁。 哪怕是最终锦天府还是守不住,只要他尽力而为了,他也就问心无愧,不惧这满城十余万老百姓午夜入他梦,搅他清净! 战车缓缓驶过长街。 张楚在看这些老百姓。 这些老百姓也在看他。 忽然,不知道是谁高呼了一声:“张大人,您还招不招兵?” 下一秒,长街两侧的老百姓们就七嘴八舌的大声呼喊起来。 “张大人,您是好样的,俺们都是支持您!” “张大人,需要俺们上城头的时候,您招呼一声,俺就是拼上这条老命,也定要咬死几个北蛮子!” “张大人,我们已经逃了一路了,不想再逃了,锦天府您可一定要守住啊!” 张楚一言不发的抱着拳头,四下拱手。 大军在百姓们的高呼声中一路向前,最终停在了一间客栈外。 近百个身披天青色袍子的青霞门门人,早已整整齐齐的等候在客栈门。 张楚扫了一眼这些青霞门门人,在人群中找到了沈白和张凌锋。 鬼机灵的沈白,还朝他眨了眨眼。 他没说话,但心头对青霞门的感官,已经比鬼刀宗要好上许多。 同样是流往到锦天府内的中型门派。 论七品。 鬼刀宗二个七品。 青霞门三个七品。 但鬼刀宗住的却是富户人家的深宅大院。 而青霞门住的,却只是一间客栈。 不是青霞门比鬼刀宗穷。 而是鬼刀宗比青霞门更狠。 还未等大军停靠,站在青霞门近百门人最前方的华发老叟便远远的拱着手呼喝道:“张大人大驾光临,草民有失远迎,还请张大人恕罪恕罪!” 近千玄武堂甲士簇拥着战车,缓缓上前。 张楚立在马车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华发老叟,不客气的喝问道:“你便是风影剑青无垠?” 华发老叟笑呵呵的拱手道:“区区贱名,怎敢挂于张大人之口!” 倒是好涵养。 张楚一挑剑眉,眯起双眼轻飘飘的问道:“本官晌午前知会尔等前往牛羊市场等级报备,为何不至?” 手持大铁盾伺立在战车一侧的大熊,一见自己大哥眯眼,想也不想的一挥手。 “铿铿铿” 令人牙酸的齿轮转动声中,一架架上好弦的床弩转头,瞄准客栈前方的近百青霞门门人。 强弓下垂的弓箭手们,也抽箭引弓,瞄准百余青霞门门人。 操持铁索大网的玄武堂甲士们,也拖着铁索大网默默的靠到弓箭手后方。 杀戮,一触即发! 第256章 鸣金收兵 见大军蓄势待发,客栈外的诸多青霞门门人面上,都浮起了怒色,许多人的手,暗暗的落到了腰间的剑柄上。 张楚双目紧紧的凝视着青无垠,似乎没有注意到那些青霞门门人的小动作。 “哈哈哈……” 青无垠也似乎未注意到双方剑拔弩张的架势,镇定自若的抚须一笑,道:“说来惭愧,草民年迈体衰,每日不睡到日晒三竿不起,大人传令之时,草民还未起身,门中徒子徒孙们怜悯草民年迈,不愿打搅草民安睡,亦致门中无人做主,误了登记报备的时辰,还请大人原谅则个!” 言罢,他再次朝张楚一揖到底。 这当然是个借口! 张楚只听说过人老后觉少,还没听说过人老了每天不睡到日上三竿不起的。 就算是你青无垠真是个特例,但只要你青霞门将郡衙、将他张楚放在眼里,会因为你一个人还没起床,而违抗他的命令? 再不济,你派个人去牛羊市场打声招呼,不妨事吧? 还不是拉不下江湖门派的面子! 还不是觉得他张楚只不过是说说而已,不会真拿他们怎么样! 直到张楚举起屠刀、大开杀戒,才惊觉张楚不是说说而已,是来真的! 现在扯这么一个明眼人一听就知道是假的的借口,不过是在向张楚示弱,给张楚一个台阶下。 从本质上而言,青霞门、鬼刀宗都是一丘之貉。 只不过青霞门没鬼刀宗那么自大,也比鬼刀宗聪明一点点…… 青无垠给了张楚台阶。 张楚却没有顺着这个台阶下坡的意思。 “原谅?” 张楚冷笑:“本官出动这么人马,是为了来听你一句‘请大人原谅则个’的吗?” “如果犯了错,说一声‘请你原谅’就用的话,还要郡衙作甚?还要大离律令作甚?” 站在青无垠后方的一位满脸红光的雄壮老者闻言,怒喝一声,就要上前插话:“欺人太甚!” “混账!” “谁给你大呼小叫的资格?” “全体都有,听我号令,预备!” 开口呵斥的是大熊,他一只手高高抬起,包围着青霞门的数千大军,一下子就紧绷了起来,一张张强弓全部拉倒满月。 张楚并没有打断大熊的命令。 他依然面带冷笑的直视着青无垠。 方才大呼小叫的雄壮老者面色一僵,不敢怒、也不敢言。 “唉,正雄,岂能对张大人无礼!” 青无垠不痛不痒的训斥了雄壮老者一声,回过头笑着再拱手:“好教张大人知晓,我青霞门自进入锦天府以来,一直循规蹈矩,上不曾违反郡衙政令,下与百姓秋毫无犯,清晨伏杀张大人的那一伙人,与我青霞门也无任何干系!” “哦?” 张楚脸色冷笑越发浓郁了:“那你且告诉本官,你是怎么知道本官清晨被人伏杀过?” 青无垠正准备回答,忽然反应过来,闭口不言。 他是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打探到的风声。 这种事对外人来说,或许是秘密,但对同饮江湖水的江湖中人而言,几乎就跟秃子头上的虱子一样,明摆着的。 但这能说么? 杀官可是重罪! 包庇罪和连坐制都能适用! “张大人要如何才肯放我青霞门一马,还请明示!” 青无垠终于不再跟弯弯绕了。 “好说!” 张楚也收起了冷笑,开门见山道:“只要你应承本官二件事,本官便权且当你青霞门是奉公守法的良善之家!” “张大人请说。” 青无垠拱手。 “第一件,你青霞门派遣门中三成入品武者,入本官麾下为将,协助本官守城!” 青无垠思量片刻,点头道:“外蛮入侵,守土护民之责,我青霞门不敢推脱!” “很好!” “第二件事,本官欲以鬼刀宗‘三炎丹’丹方为资,换你青霞门的《照骨经》一观……本官承诺,《照骨经》只限本官修习,绝不外传!” 这门生意明显有得赚,是以青无垠并未思量太久,很爽快的点头应下:“大人瞧得上我青霞门的粗浅功夫,是我青霞门的荣幸!” “非常好!” 张楚点头,“本官很满意你青霞门的循规蹈矩,望你们能继续发扬下去,不要给本官、给郡衙、给史大人添乱!” 顿了顿,他放声高喝道:“鸣金,收兵!” …… 张楚躬身走入史安在的官寺。 “下官参见史大人!” 上方浏览文书的史安在见了他,放下手里的文书笑道:“贺张大人凯旋而归了。” 张楚恭恭敬敬的一揖到底:“剿杀一群不服王法的歹人而已,当不得大人‘凯旋’二字。” “下官此来,是特向大人请罪的,下官今日仓促封城剿杀歹人,未能提前报备大人,还请大人罚下官仗责九十!” “无妨。” 史安在淡淡的笑道:“这些歹人胆大包天到敢伏杀一郡兵曹,理应满门处斩,张大人的应对甚合本官心意!” “谢大人恕下官擅自封城之罪,下官铭记五内、不敢相忘。” 张楚谢过之后,话锋一转道:“今日一役,下官剿杀各路悍匪三百四十六人,其中七品三人,八品七人,九品三十一人,不入品的喽啰三百余人,收服七品一人、八品十三人、九品四十二人,属下欲将这些弃暗投明之人,就地整编入城卫军与厢军,补充两军空缺的各级尉官,还请大人批示。” 史安在颔首:“张大人心系大局、不忘守城之责,本官甚慰!” “职责所在,不敢相忘!” 张楚再次一揖到底。 史安在:“你既已有决断,便放手去做罢,稍后将行文送到本官这里便是。” 张楚面露感激之色:“谢大人厚爱,若非大人一力扶持,下官至今仍是城西一黔首草民,知遇之恩,下官唯有死战锦天府,方能不负大人!” 史安在摆了摆手:“张大人客气了,张大人之才,于市井便如锥置囊中,即便是没有本官,张大人也迟早会有平步青云之日。” 两人客套了几句后,史安在忽然话锋一转,道:“本官日前已收到北疆传讯,北疆局势越发糜烂,镇北军已控制不住大局,北蛮大军不日就将再度南下,适时我锦天府当首当其冲,张大人务必抓紧操练新军,以迎北蛮。” 张楚心头一沉,应声道:“是,下官定不负大人所望!” 第257章 血魔刀 张楚收了兵。 但他一手掀起的腥风血雨,却没有随着他收兵就尘埃落定。 一日之内,屠戮了三百多江湖儿郎,其中还不乏七品、八品这种已经够资格称之为强者的入品武者! 武者的命金贵! 入品武者的命,更矜贵! 九品已经能入主一县县兵司任县尉! 八品已经能入主一县县衙任县令! 七品已经是能出任一郡郡衙任各部主官! 可以说,每一个活着的入品武者,都是行走的钱和权! 而这次,却被张楚一日之内屠戮了数十入品武者! 更让那些江湖中人心寒的,是张楚对他们的态度! 稍微违逆,便屠人们满门! 没有丝毫缓冲的余地! 连青霞门这个在整个玄北州都小有名气的江湖门派,都被张楚提大军强摁着低了头! 这是何等的不可一世? 这是何等的气焰滔天? 真当他这些江湖儿郎都是猪狗吗? 锦天府的消息扩散出去,小半个玄北州江湖都沸腾了…… 什么?还有狗官敢这般放肆? 什么?还有狗官敢这般混账? 必须得刹住这股‘歪风邪气’! 不然,以后若是官官都效仿那张楚,这玄北州哪还有他们这些江湖儿女的活路? 一时间,无数江湖儿郎呼朋唤友、拉帮结派的赶往锦天府,预备刺杀张楚。 江湖中人,最喜欢干的就是踩着别人名气,搏出一个响亮的字号。 而经此一役,张楚在玄北州江湖上,已经有了十分响亮的外号:血魔刀! 这是一个非常合适的垫脚石。 …… 张楚还不知道自己的外号已经升级了,更不知道已经有很多社会闲散人员打上了他的主意。 不过就算他知道了,只怕他也不会放在心上。 一群无组织、无纪律的散兵游勇,就算有着不弱的实力,又能干成什么大事儿? 只怕他们不来! 真敢来,一进了锦天府那得成为他砧板上的鱼肉! 当日入夜前,鬼刀宗的所有武道秘籍和青霞门的《照骨经》,就送到了张楚手上。 鬼刀宗的刀法,很系统。 从进兵器拉刀架子,再到九品练套路,八品、七品练刀势,都有不同刀法可以练习。 只是鬼刀宗的刀法,以轻快和诡谲称著,与张楚现在大开大合、势大力沉的刀路,南辕北辙。 于是张楚粗略的翻看了几本后,就将鬼刀宗的所有武道秘籍都束之高阁,预备得空了再翻看,充实自己武道底蕴。 他并不准备修习鬼刀宗的刀法。 倒是青霞门的《照骨经》,给了他一个很大惊喜。 《照骨经》是一门和《铁骨劲》一样的特殊暗劲使用方法。 区别在于,《铁骨劲》是一门对外杀敌伤敌的攻击暗劲。 而《照骨经》,则是一门对内加速八品练髓的辅助暗劲。 众所周知,八品练髓是以暗劲震裂骨骼,再以血气蕴养骨骼,让血气通过骨骼上的裂痕渗入骨髓、骨质中进行淬炼,从而达到提升骨骼强度以及各项机能的目的。 既然是透过骨骼上的裂痕来渗入血气,那么骨骼上裂痕的密度,就直接决定练髓的效率。 这个道理所有八品武者都明白,但震裂骨骼,用的是暗劲。 暗劲的劲儿使小了,只不过多花点时间淬炼而已。 可一旦暗劲的劲儿使大发了,那可就不是震裂骨骼了,而是直接将骨骼震断! 所以八品武者练髓,大多都是抱着宁可少几道裂痕多花点时间,也不愿用力过猛,彻底震断骨骼! 而《照骨经》,就是对血气震碎骨骼的一种微操。 具体操作手法,是分出一缕血气围绕骨骼进行高频率震荡。 形象点比喻。 正常的八品武者练髓,是挥动一个小铁锤,控制着力道去砸一个瓷杯。 不管砸得怎么样,都是一锤子买卖。 因为如果砸第二次,瓷杯必碎! 而练就了《照骨经》的八品武者练髓,是挥动一根竹篾反复抽打一个瓷杯。 竹篾不如铁锤坚硬,或许要抽打几十下才能打达到铁锤一锤子的效果。 但竹篾可以围绕着瓷杯反复抽打,只要控制着力道,就不怕将瓷杯抽碎。 而且竹篾抽出来的裂痕,会更加的细密,愈合起来,也会比用锤子锤出来的那种裂痕更加容易。 张楚翻看完《照骨经》后,当即试用了一下。 发现使用《照骨经》的法子震裂的骨骼,淬炼起来的确要比他用蠢办法震裂的骨骼,快上许多! 初步估计,至少能节约五分之一的时间。 以他现在淬炼一块骨骼平均需要两天半的效率来计算,也就是能节约半日的时间。 《照骨经》的确当得起镇派之宝、不传之秘的称谓! …… 翌日清晨。 青霞门派出的十八位入品武者队伍,走入郡兵司拜见张楚。 带队的七品武者,乃是青霞门三代首徒‘仇恶剑’独孤方,一位年过三十的昂然青年。 在一位七品给八品行礼,口称“大人”的尴尬见面礼后,张楚任命他为北城守将,统领城卫军北城门一千兵马。 其余各个八品、九品,也各有任命。 有了青霞门这十八位入品武者,以及昨日于牛羊市场登记报备的那三十八位入品武者,张楚终于将城卫军和厢军空缺的各级军官,全部填补完毕。 十九天前,他接手的郡兵曹之位,手下只有一千一百余官兵,八品将领两人。 十九天后,他手下已有六千官兵,七品将领一人,八品将领九人。 已经十分接近全盛时的锦天府兵马! 当然,张楚自己也知道,他这六千人马还有很多的隐患。 比如新卒太多,一旦伤亡过重,恐有哗变之忧。 比如强行安插到城卫军和厢军的江湖入品武者,多是面服心不服,一旦北蛮大军兵临城下,恐有反叛之患。 但这么短的时间之内,他也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 他现在只希望镇北军能争气一点,给他再他争取一点的时间,让他有时间去解决这些隐患! 哪怕只再给他半个月,他也有信心能让城卫军和厢军顶住北蛮人攻城的第一波攻势。 一鼓作气! 再而衰! 三而竭! 只要顶住了伤亡最惨重的第一波攻势,城卫军和厢军就能在战火中,慢慢磨砺成强军! 第258章 叠劲(求订阅) 北大营校场上,三千厢军操练得热火朝天! 一千步卒,手持白蜡杆长枪操练着刺杀。 一千弓箭手,一手抓着一枚石锁打熬力气。 一千甲士,于梅花桩上扎着马步,修炼着桩功。 顶盔贯甲、宛如一尊铁塔的大熊,拿着一根藤条在步卒方阵中穿行着:“杀!” “哈!” “下盘要稳,力从脚起、劲从腰发,再来,杀!” “哈!” 步卒如同打了鸡血般,拼命爆喝着,单从这一刻的气势上来看,倒真像那么一回事。 他们会如此卖力,是因为他们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郡兵曹张大人,此刻正坐在正前方的点将台上。 虽然张大人捧着一本书在认真阅读着,没怎么瞧他们,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卖力的操练万一张大人慧眼识英,能从泥沙中发现自己这粒金子呢? 人总是需要偶像的。 无论是拿来顶礼膜拜的偶像。 还是用来供自己追赶的偶像。 对这些出身穷苦人家的士卒而言,锦天府内再没有人能比“同样”出身穷苦人家,却一步一步走到郡兵曹之位的张楚,更适合当他们的偶像。 张楚身上,也的确有许多值得他们膜拜的事迹。 制霸锦天府帮派! 屠杀北蛮凶骑! 出任郡兵曹! 湖高手! 哪一桩、哪一件,不是牛气冲天? 在他们的眼里,张楚就是一个传奇! 他们为自己能在张楚手下当兵而自豪! 当然,这也得数大熊这个厢军总教头,洗脑洗得好 虽然厢军的三位八品千户都已就位,但厢军的大权依然握在大熊这位总教头的手里。 那三个八品千户,名义上都有权调动自己麾下的一千兵马。 但事实上,没有大熊的批准,他们连一百人都指挥不动! 他们充其量也就是三个高级打手。 不是他们不想与大熊争权。 而是没法儿争 且不说,厢军乃是大熊从无到有,一手组建起来的。 单说大熊背后还站着一个张楚,就令那三个八品千户,不敢明着与大熊争权! 退一万步,即便他们敢跟大熊争,底下的士卒们也不傻! 是跟着三个丧家之犬混有前途,还是跟着在锦天府内权势滔天、炙手可热的郡兵曹大人混更有前途,这分明就是一目了然的事。 其实暗地里也有很多士卒在疑惑,为什么张大人不直接授予熊总教头厢指挥使的职权。 那样,熊总教头就能更加名正言顺的指挥厢军。 大熊没有这样的疑问。 他已经习惯了,自家大哥说什么,他做什么。 他也知道,自家大哥做事,向来都有他自己的考虑。 这也是张楚为什么会让大熊来着手组建厢军,而不是让李正来,明明李正更适合干这件事。 大熊忠心不二,他不给的,大熊从来不会要。 而李正,信奉的是张楚老大,他李正老二,张楚做了郡兵曹,那么这厢指挥使的位子,就只能是他李正的。 张楚不给,他会要。 给别人,他还会抢 张楚手里翻的是铁骨劲。 这本秘籍到他手里差不多已有大半年了,他一直将其束之高阁。 只因这门暗劲秘法的修行门槛,太高了! 练髓一转,可叠劲二重! 练髓三转,可叠劲三重! 练髓六转,可叠劲四重! 练髓九转,可叠劲五重! 以张楚二次练髓的底子,现在也就能修习铁骨劲一重。 “催动周身血气如浪潮?” “二浪相交,一举爆发?” 张楚合上手中的秘籍,捏着下巴在脑海反反复复的过了几遍铁骨劲一重的运劲秘法。 确定没问题后,他才分出一小部分血气,试着以铁骨劲一重秘法催动血气加速运转,然后伸出一根食指,轻轻点在坐下铸铁大椅的扶手上。 “嘭。” 一股强劲得他毫无心理防备的凶猛力道,震得他的右手往后一缩。 再一定神,就见鹅蛋粗的精铁扶手,竟已被他这一指震断! 张楚感应着有些发麻的食指,心头翻起了惊涛骇浪! 他这一指的力量,是叠加了两重暗劲,但这两重暗劲所花费的血气加起来,也不过他全身血气的二十分之一! 入品武者对自身血气的感应十分敏锐,二十分之一这个数字哪怕没有精确到小数点,出入也绝对不大! 但这一指的威力,已经十分接近他全身十分之一的血气凝成暗劲所爆发的威力了! 这是一加一接近四? 还有。 他的双臂已完成二次练髓,双臂骨骼的承载力已经超过了他自身的力量。 前番他全力与鬼刀宗那名七品厮杀时,双臂骨骼都未曾产生任何不适感。 而这次,不过是二十分一的血气爆发,竟已令他的食指产生了麻木感。 这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刚刚他那一指所爆发的力道,已经十分接近食指指骨所能承受的力量极限。 只是指骨。 因为他方才那一指,只有指头在动,反震力未能及时分摊到整条手臂,以至于整个身躯。 但这也足够惊人了! 毕竟他刚刚爆发的,可只有二十分之一的血气! 若是将将全身血气化为两重暗劲叠加爆发 只怕必须得提前做好卸力准备了,否则,铁骨劲就变成未伤敌、先伤己的七伤拳了! 直到这时,他才终于彻底弄明白,铁骨劲的修行门槛为何会如此高! 第一,铁骨劲对骨骼强度的要求极高,骨骼强度不到,负荷不了如此雄浑的力道,强行修行,只怕劲力还未打出伤敌,就已经先将自己的骨骼给崩成一堆骨头渣子了。 第二,铁骨劲消耗巨大,只有多次练髓的八品武者才能承担。如果将正常的暗劲爆发,视作钢砂枪,那么铁骨劲的叠劲就是散弹枪,威力是变大了,但消耗也变大了,一次练髓的八品若是强练铁骨劲,就算没被反震的力道蹦碎骨骼,也会变成三秒钟真男人。 张楚也骨骼强度所限,无法叠加更多重暗劲 但他不惧消耗啊! 他完全可以将自身弹夹的容弹量从五发,扩充到二十发,乃至三十发了! “先试试两重暗劲配合杀招的威力再说!” 张楚心道了一句,起身大喝道:“停!” 声浪滚滚,正在操练的三千士卒,随着他的声音停下手头的动作,目光狂热的望向他。 “前锋所,第一列,第十人,出列!” “第四列,第一人,出列!” “第七列,第十八人,出列!” “第八列” “弓弩所,第一列,第一人,出列!” “第五列,第四人,出列!” “第九列,第六人” “铁甲所,第三列,第五人,出列!” “第四列,第八人,出列!” “第十二列,第十三人” 一个个被张楚点到的士卒,小跑着行至点将台前站定。 张楚扫视了一遍,发现恰好二十人。 他开口,字正腔圆、声如擂鼓:“尔等操练用心、用力,当为吾厢军之楷模,为表尔等尽心,本将今日特破格擢升尔等为总旗,望尔等能不负本将今日所表,尽心操练、奋勇杀敌,待来日凯旋,本将再以好酒为尔等庆贺!” “愿为大人效死!” 二十悍卒齐齐一揖到底,齐声高呼道。 校场上的三千士卒望向这二十人的目光,羡慕得眼珠子都快发绿了! 大离军制,一厢辖五千户所,一千户所辖十百户所,一百户所设二总旗,一总旗下设五小旗,一小旗掌十卒。 总旗,已经是低级军官的天花板了,再往前一步,就已经是够资格称之为“将”的从九品百户了! 而张大人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这二十个幸运儿走过了他们需要数年、甚至终生都无法走上去的升迁路,这叫他们如何不羡慕? “起来吧!” 张楚轻声道。 “谢大人!” 二十名新晋总旗直起身,目光狂热的望着上方的张楚。 “好了,尔等操练了一个多时辰也乏了熊实!” “末将在!” “下令歇息!” “是,全体都有,原地歇息两刻钟军正,计时!” “喏!” 众将士呼出了一口气,原地坐下歇息。 张楚的目光掠过三位八品千户,温和的笑道:“本将忽然技痒,不知三位千户大人,可否陪本官过过手?” 三位八品千户暗中交换了一个眼神,目光深处都隐藏着些许愤懑。 他们是被张楚携大军威逼,不得不低头。 对于张楚个人,他们是不服气的。 虽然他们加入厢军后,也听说过张楚单杀七品的传言。 但他们是谁? 混迹江湖十余载的老油条! 八品杀七品? 就区区一个郡兵曹? 牛皮都吹炸了老铁! 三人上前一步,毕恭毕敬的揖手道:“敢不从命!” 大熊多了解自家大哥啊? 他一听自家大哥这语气,就知道他这是要收拾他们三个,当下毫不犹豫的朝大军大喝道:“后退五丈!” 刚刚原地坐下的士卒们,纷纷起身往后退,个个都是一脸看热闹的表情。 张楚扶着腰间的惊云刀,步履轻松的从点将台上走下。 三位八品千户也提着兵刃迎上来。 一人提剑,乃是青霞门门人。 一人持刀,乃是一名小有名气的独行侠。 一人擒棍,传言是雁铩郡那边吃运河的一伙水贼头目。 “不知大人,欲如何切磋?” 张楚不丁不八,姿态轻松的笑道:“三位大人不必有所顾虑,一起放手攻过来便是,只要能逼得本将拔刀,便算本将技不如尔等。” 第259章 强得可怕(求订阅) 张楚脱下身上的甲胄和里衣,露出一身精悍的腱子肉。 “来吧!” 他朝前方的三名八品千户够勾了勾手指。 这个手势,就有点侮辱人了。 三名八品千户的脸色,都浮起了些许怒色。 “那就请恕末将冒犯了!” 提剑的青霞门门人口头说着冒犯,手下却是毫不犹豫的一剑点向张楚的咽喉。 他一动手,另外两名八品千户也一齐动手攻了上来。 霎时间,刀、剑、棍,破空声阵阵。 张楚以一对三,却没有被动防御的意思。 他主动攻了上去! 只见他双手握拳,在瞬间轰出三拳,迎向三把攻向他的兵器。 “铛铛铛。” 拳头轰在三把兵刃上,发出的竟然是金铁相击声。 三名八品千户被张楚的拳头震退,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到了对方眼神中的震惊! 这厮……好大的力气! 张楚没那么复杂的心路历程,一招击退了他们,紧接着便一跃而起,周身血气轰然爆发,在他身体四周勾勒出一条虎虚形影。 黑虎拳,猛虎跳涧! “吼!” 张楚虎啸一声,双拳如虎爪,朝着使棍和使刀的两名八品千户轰然压下,气势凶悍无匹! 远处观战的三千厢军士卒,单单是看,就只觉得胆战心惊! 面对他的两名八品千户,第一反应竟然是想立马抽身爆退! 但当着三千厢军士卒的面,他们又哪有脸面退? 若是三打一还被张楚像撵兔子一样撵得蹦来跳去,那以后别说是在厢军立足了,只怕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二人一咬牙、一跺脚,不退反进! “山来破山!” “力劈万军!” 二人手中兵器一震,同样爆发出强横的气劲! 左侧的青霞门门人见状,一个箭步上前,手中长剑挑出一道直线,刺向张楚的肩胛骨。 “嘭。” 虎爪拍在长刀与铁棍上,发出剧烈的气爆声,强劲的反震之力,震得两名八品千户几乎抓不稳手头的兵刃,脚下更是稳不住阵脚“蹬蹬蹬”的向后退去。 张楚一招得手,眼角的余光注意到左侧的青霞门门人飞速靠近,落地的右脚猛地一踏地面。 暗劲在他脚下爆发,强劲的力道推动着他的身体向左侧翻转,右腿好似长鞭一般抽向青霞门门人的肩头。 青霞门门人见状心头大吃一惊。 他怎么都没料到,两个八品,竟然连缠住张楚一息都办不到! 此刻他若是继续与张楚硬拼下去,他的剑会刺到张楚身上,而张楚的腿,也会落到他身上。 张楚敢赤手空拳接他们的兵刃,显然是练了某种硬功。 他这一剑刺下去,不一定能伤到张楚。 而张楚这一脚若是落在他身上…… 青霞门门人心思急转,就在长剑即将刺在张楚身上之时,他突然放弃了继续向前,身形一矮。 “嘭!” 张楚的右腿擦着他的发髻落下,狠狠的抽在青石条铺就的地面上,直抽得石屑纷飞。 刀子劈上去都留不下多少刀痕的青石条地面,竟被他这一腿抽出了一地辐射数尺的蜘蛛网裂痕。 “嚯……” 观战的三千厢军士卒齐声惊叹,声如浪潮、重重叠叠。 青霞门门人听到惊叹声,猛地一回头,瞥见了地上的裂痕,身上瞬间渗出了一层白毛汗。 张楚收招,身形向后跃出丈余。 落地后,他皱着眉头扫视三名面带惊惧的八品千户,心头对他们评价,又低了一分。 平心而论,他们三个的实力不算弱。 血气够雄厚,手头的招式也够精妙……不愧是吃刀头饭的江湖儿郎。 但他们三个的动起手来,总有一种束手束脚的小家子气,明明一招可以用十分力,他们却只能发挥出七分,就好像顾虑重重。 给张楚的感觉,远不及那些帮派中成长起来的入品武者狠辣! 帮派中成长起来的入品武者,血气不如他们雄厚、招式不如他们精妙,但不惧受伤,以伤换伤不过是家常便饭,杀得兴起,哪怕拼着丢一条胳膊,甚至是丢一条命,也要一刀砍死敌人! 这三名八品千户,就缺这么一股狠辣劲儿! 没了这股狠辣劲儿,再精妙的招式,也不过是花拳绣腿。 若是同品,李正杀他们如杀狗! “罢了!今天就到这儿吧!” 张楚索然无味的摆了摆手。 他挑这三名八品千户出来给他搭手,敲打他们只是其次,最主要的还是想拿他们三个试试二重叠劲配合上杀招的威力。 但就他们仨这怂样,他不敢拿他们试了。 他怕一失手,把他们三个打死…… 他在心里鄙视着这三个八品千户,殊不知他们三个心头也在吐槽他。 大佬,切磋而已啊! 你要不要这么拼啊? 打死人不偿命的吗? 还有天理吗? 还有王法吗? 不过,经此一回,他们心中再也不敢小觑张楚。 他们自己弱不弱,他们自己心头最清楚。 至少在他们曾经混迹的那个江湖圈子里,他们就算不是最拔尖的八品,也决计不是最弱的八品。 而张楚赤手空拳、以一敌三,还能压着他们打…… 这代表什么? 张楚,强得可怕! …… 张楚下班儿,回到家。 一进门就望见知秋和石头站在梅花桩上,以桩功打熬着筋骨。 他低低的叹了一口气。 他真没指望知秋能练出个什么名堂。 但这个小女人,骨子里是真有一股子韧劲儿。 自从他教了她桩功后,她便每日早晚雷打不动的站上大半个时辰的桩。 以往每餐一小碗米饭的饭量,也变成了好几大碗。 好多次张楚瞧她都快吐了,还在硬生生的往肚子里塞。 他心疼。 但他也拿她没办法。 他是能强行让她放弃习武。 但她会一直为没能保住孩子而耿耿于怀。 时间长了,会憋住一身病来的。 他叹气着将公服脱下来交给迎上来的夏桃,想了想,拔出腰间的惊云,对准庭院角落里那些量力的青石条,暗中以铁骨劲一重的运劲秘法催动血气。 蓄势许久之后,他终于将全身血气化为两重暗劲。 一招爆发! “斩马!” 他大喝一声,隔着丈余远,挥动惊云朝那一堆青石条劈去。 下一秒,就见一道长达丈五、庞大如华盖的斧形火红气劲,轰然劈在了那一堆码放得如同小山一般的青石条上。 “轰!” 石屑纷飞,扬尘飞扬。 整座张府,都在这一刀下剧烈震颤! 开山放炮都没这么大动静儿。 始作俑者张楚,自己都懵了。 第260章 低配版特殊真气(求订阅) “怎么了?怎么了?” 福伯捏着是一个歪嘴小茶壶跑出来,惊慌失措的问道:“地龙翻身了吗?” 府内的下人们,都在往外跑,护送张楚回家的玄武堂弟兄们,连腰间的刀都拔出来了。 所有人都望着张楚。 张楚心头尴尬,面上却绷着脸皮,不动声色的说:“不必惊慌,只是我练刀失了手,都回去做自己的事吧!” 此时,院子里已经尘埃落定。 众人就见堆放在角落的那一堆青石条,已经变成了一地碎石,连青石条后方的院墙,都已经垮塌。 当年工头老牛修筑张府的时候,院墙可是用了六层青砖! “哇,老爷真厉害!” “那可不,你也不看看咱家老爷是什么人物” 唯有福伯打量着那一地发黑、发焦,像是被烈火灼烧过的碎石,心头觉得有点不对劲儿。 他不练武。 但他服侍了梁重霄大半辈子,耳濡目染,论对武道的了解,寻常的七八品武者还真不一定及得上他。 “好了,没听见少爷说什么吗?都回去做自己的事!” 他高喝了一声,府里围观张楚的下人们连忙应声道:“是,福伯。” 张氏走后,这个家就是一直是福伯在管理,知秋和夏桃的性子,还是弱了点,压不住府里这么多下人。 张楚收刀,凑上前去观察那一地碎石。 他也觉得刚刚那一刀,好像有点不对劲儿。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一刀斩出的血气,是火红色的。 正常的血气凝劲,是血红色的。 他一开始时,血气也是红色的。 后来他开始饮用小老头留下的那几坛药酒练髓,血气就一点点的变成了绯色,就好像他的血气里,掺杂了其他东西。 血色和绯色的区别并不是太大,外人若只是惊鸿一瞥,很难发现张楚的血气有什么不对劲。 张楚自己,当然是知道自己的血气里,混杂了一股火气。 很早以前,他就能赤手煎鸡蛋。 但早先他一直都以为,这股火气只能加快八品练髓的速度。 直到前番那名鬼刀宗的七品大喊出“赤炎真气”这四个字的时候,他才惊觉,自己血气里的那一抹火气,恐怕是一种比血气更高级的玩意。 当时那名鬼刀宗的七品,叫破“赤炎真气”后,他冲进烟尘里,那名鬼刀宗的七品已经方寸大乱,血气几乎都无法凝劲,这般,才被他一套天霜刀强行斩杀! 也是直到那时,他才反应过来,不是北蛮的武道比大离的武道弱。 而是自己血气里的那一股火气,让他已经拥有了和七品刚正面的本钱。 之前被他击败的那个七品北蛮骑将,也是被他的血气入体后,才开方寸大乱的 他捡起一块儿碎石,观察了一小会儿,拇指和食指微微一发力。 “啪。” 碎石化沙,簌簌落下。 这可是可以用来打地基的坚硬青石条! “少爷!” 福伯蹲到张楚身边,疑惑打量着地上的碎石,问道:“您进六流了?” 张楚愣了愣,连连摇头道:“哪有那么快,我八品二次练髓才过了一半!” “那就怪了!” 福伯苍老的眉头皱成一团,不住的扯着自己的胡须,“您这一刀,分明是修行火行真气的气海大豪才能斩出的!” “火行真气?” 张楚心头一动,“您能跟我仔细说说么?” 福伯闻言,诧异的看向他:“怎么,当初老爷没跟您提过?” 张楚无奈的笑了笑,道:“师傅走的时候,我才九品,您觉得,以师傅的性子,会跟我提这些漫无边际的事么?” 福伯想了想,感慨的点着头道:“其实早些年老爷就已经决定了,要将一生所学都带进黄土里,再不收任何弟子,也就是您孝顺,他才又改了心思” 张楚没吭声。 他不怨小老头。 虽然小老头生前若是能多教他点东西,或者大行前给他多留点东西,他会少走很多弯路。 但他相信,小老头这么做肯定有他的自己的理由。 长辈为你着想的做法,你可以不赞同,但一定要试着理解。 “记得昔年老爷曾跟我提起过,武道三境九流,下三流使血气,中三流御真气” 听到这里,张楚插了一句:“那上三品呢?” “上三流?” 福伯遗憾的摇头:“当年我也问过,老爷说他也不知道,他半生都在追寻宗师路,可惜穷尽九州,也未能得其门” “什么?” 张楚一愣,反问道:“追寻宗师路?师傅当年到底是几品?” 下三品称力士,中三品称大豪,上三品称宗师。 如果中三品都未能圆满,有资格追寻宗师路么? 福伯张了张口,似乎想岔开这个话题,却又敌不过张楚的期盼的目光,沉默了 良久,他才低低的叹了一口气,轻声道:“四流。” 张楚心头剧震。 破案了! 终于破案了! 梁重霄到底是几品这个疑问,在张楚心底已经埋藏了年余。 从最开始的九品,到七品,再到六品 他已经尽可能的大着胆子去猜测梁重霄全盛时的品级了,但到底还是低估了那个宝藏老男孩。 他终于明悟,小老头为什么宁可将他一生所学付之一炬,也不愿传他几手绝学! 他那个层级的恩怨,哪怕只是一股微不足道的涟漪,波及到他这儿,也会化成足以将他吞噬的海啸! 想到这里,他心头不由的升起了一阵阵无力 这辈子,还有为小老头报仇的希望么? 但这阵无力感,来得去,去得也快! 他很快就定下心神。 是仇,就一定要报! 三年不行,就六年! 六年不行,就九年! 九年不行,就十年! 君子报仇,十年未晚! 他已经不是那个胸无大志,只想当一辈子米虫的富二代了,他是凭借掌中刀,从一介穷鬼一步一步打拼成郡兵曹的锦天府天字一号狠人! “福伯,您还是给我说说火行真气吧!” 张楚强迫自己笑了出来。 福伯见他笑得这般难看,低叹着拍了拍了他的肩头,道:“老爷曾经说过,七流武者晋六流开气海丹田之时,能以特殊的天材地宝为引,配合相应的神功秘籍锻炼,能让真气转变成另外一种更契合自身武道的特殊真气。” 张楚想了想,问道:“您说的特殊真气,指的是金木水火土五行么?” 福伯努力的回忆了一会儿,摇头道:“应该不全是,我听老爷提起过,南疆那边出过一个厉害人物,以一只莽牯朱蛤为引,练就了一身恐怖毒功,挥手便能屠城!” 张楚听着跟天书一样。 他越来越觉得,武者修成气海大豪,已经不能再算是人了! 挥手间屠城? 美队也没有这么流弊吧? 若是修成宗师,只怕移山填海也只是等闲了吧! 不过根据福伯的话,他倒是可以推断出,中三品的真气属性,只和做引子的天才地宝属性,和相应的功法属性有直接的关系,倒不是人先天就固化了某种属性。 这样说来,小老头当初被寒属性的真气入体,自身无法祛除,不得已,只能寻来能够与这股寒属性真气抗衡的火属性天才地宝制药酒,消融体内寒属性真气! 以小老头四品的武力,能打伤他,还能将真气打入他体内令他无法祛除的,至少也是四品! 能消融四品寒属性真气的天材地宝,只怕在天才地宝中,也属于很高级的玩意吧? 难怪那么厉害,一小口都差点要了他的命。 这么说来,他如今的血气,从某种程度上,已经能视作低配版的中三品特殊真气? 这样就完全说得通了! 难怪七品都顶不住他的血气攻击! 这尼玛都相当于降纬打击了,七品要能顶得住才是怪事! “福伯,您听说过赤炎真气么?” 张楚问道。 福伯想了想,迟疑道:“好像是听老爷提起过,是不是一门上不得台面的火行功法?” 张楚:??? 错失一条金巨腿啊! 张楚打发福伯去张罗晚饭。 自己一人暗自盘算。 他方才以铁骨劲一重的运劲秘诀,将自身所有血气化为两重暗劲劈出。 庞大的血气叠加、压缩,从而导致他绯色的气劲,变成了火红色的。 以之前试探出,一加一接近于四的叠劲威力公式。 也就是说,他体内的血气要再增幅一倍,再一击轰出,才能打出方才那一刀的威力! 同理,他血气中的火气的占比,至少要再提升一倍,血气凝劲才会从绯色变成火红色! 前番他一次淬炼完毕,体内的血气增幅了约莫五成。 如果练髓次数和血气增幅是不变的,那么他四次练髓时候,就能随手打出这样一击。 按照他现在的练髓进度,一年左右,就能完成四次练髓! 而血气中火气占比就更好解决了。 那四坛药酒到他手上三个月,拢共才消耗了五斤不到,还剩下十五斤。 再消耗上五斤,他相信自己的血气,必定能全部转换成火红色的。 到时候,他哪怕不用叠劲,也能随手打出这种强度的攻击。 若是再用上叠劲 不客气的说,杀七品如杀狗!、 唯一可惜的是,他再做不成移动血气库了。 连七品被他的血气如体后,自身血气运转都会大乱 换成武道学徒接收他的血气,不怕用不了多久,五脏六腑就熟了。 果真是有得必有失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 史安在口中“不日”就将回转锦天府的狄坚、聂犇,迟迟未归。 这满心期盼这两位气海大佬早日回归,巩固锦天府防御的张楚,不由推测,北疆的局势是不是又发生了某种不太好的变化? 他去询问史安在,但史安在也只是推说不知。 但张楚明显的感觉到,郡衙的气氛,一日比一日紧张,各官寺的主官们,就插拿着皮鞭,抽打底下的刀笔小吏们了。 而且进城的流民,也是一日比一日少 张楚心头警惕,每日坐着马车,疯了一般的在四城门与北大营之间来回巡查。 他什么都没说。 但两军的千户、百户们,见他来得越来越勤了,心中也猜到了一些,于是乎,不需要张楚每次拿着鞭子跟在他们身后抽打,他们自己都跟吃了枪药一般的,疯狂督促手底下的士卒们操练。 两军营地内的散漫气、毛糙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渐渐成军! 二月初十。 刚从北大营回来,一身虎头赤甲都还未卸下的张楚,风风火火的走进四联帮大堂。 闻迅赶来的骡子,一进门正要行礼,就被张楚叫住了。 “别客套了,我待会儿还要去南城门,我们长话短说!” 张楚抓起一名玄武堂弟兄刚刚呈上的茶碗,也不顾茶汤烫嘴,仰头一口饮尽。 “是!” 骡子拱了拱手,语速快如鞭炮的说道:“属下这近日接连撒出去三波血影卫探子,目前活着回来的只有三人!” “打探到什么消息了没有?” 张楚连忙问道。 “有!” 骡子点了点头,快速道:“北蛮大军封锁了雁铩郡边境,那边杀声震天,疑似镇北军南归的残部,被北蛮大军咬住了!” 张楚一凝眉:“疑似?” 骡子面露难色:“北蛮大军封锁得太严密,我们的人,过不去!” 张楚绞尽脑汁的紧急思考了几息,一掌拍在案几上:“派荆舞阳去,告诉他,我不管他用什么法子,反正四日之内,我一定要知道北边的情况,如果他打探不回消息,他就死在北疆,我张楚会将他的婆姨和孩子养大!” “是!” 骡子不敢反驳,一揖到底。 张楚没功夫跟他客套,径直问道:“锦天府内情况如何?” “很不好,到处都是北蛮人的细作,属下这几日已经清理了近两百多人,但暗地里还有北蛮细作在活跃而且,属下还发现,有一部分乌氏旧部,在跟这些北蛮细作接触!” 张楚猛地一皱眉头:“和乌老大有关?” 骡子连忙摇头:“应该和乌潜渊无关,属下前日收到消息,乌潜渊已进入北饮郡。” “那就把和北蛮细作有勾连的乌氏人员,全部送到乌老大面子,让他自己清理门户!” “是,楚爷!” “还有么?” “还有,属下近日发现,藏匿在锦天府的江湖中人,似有南逃的迹象包括一名城卫军千户、四名百户,厢军暂未发现欲意南逃的千户、百户!” “稍后将名单与证据,转交给大熊,让他率厢军去处理!” “至于那些欲意南逃的江湖中人,一律不得放心,敢强闯城门的,一律处死!” “是,属下马上就去办!” “李正呢?” “这几日花姑嫂子似乎有临盆的迹象,正哥在家守着呢!” “哦,我倒是差点把这个事儿忘了,稍后你帮我买点补品,送到他家去。” “已经帮您送过去了。” 第261章 悬殊(请个假) 锦天府进入战备状态。 一筐筐滚石、檑木,火油、金汁运送到四城门城墙上。 城卫军也由白日执勤,改为了白天、夜晚两班倒,保证各城门时刻都有五百士卒守卫。 开城门的时间,也缩短至每天三个时辰,从巳时上午十点左右到申时下午四点左右,其余时间,除非手持史安在亲笔书,否则,即便是郡衙各部主官亲来城门也不会打开! 随着张楚的命令一条一条的执行下去,刚刚安定下来的锦天府,顿时又变得人心惶惶。 每天城门一打开,出城的人流就在城门前排起了长龙。 张楚见事不对,立马下令各城门设卡,严格盘查出城的人流。 老人可以出城。 妇孺可以出城。 家中有直系男丁在城卫军或厢军执戈者,可以出城! 除上述人群,所有年过十六、不到四十岁的成年男子,皆不得出城! 敢强行冲关,把守城门的数百城卫军士卒会立刻就地以处决,首级悬挂城门之上示众! 至于滞留在锦天府内的成年男子们,张楚在请示过史安在后,下令强行征召民夫,数量不限! 说是民夫,但事实上所有成年男子征召起来后,配发的甲胄和长枪、军饷,以及操练强度都和厢军无异!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城卫军和厢军的编制已满,不经州府批准,再行扩张,恐有拥兵自重、犯上作乱之嫌。 这个罪名,莫说是张楚,就是史安在,也担待不起! 倒是征召民夫协助守城,尚在郡尉的职权之内。 一切,都是为了守住锦天府! 二月十五月圆夜! 荆舞阳提着一名赤甲士卒,于北城门乘吊篮进城。 张楚亲自站在城头上迎接他。 荆舞阳裹挟着一身逼人的血腥气跳进墙头,一眼就见到了张楚。 他登时大怒,扔了手头的赤甲士卒,一把抽出腰间的短刀就劈向张楚:“王八犊子,老子弄死你!” 张楚面无表情的抽出惊云,稳稳当当的架住了荆舞阳这一刀。 荆舞阳血气虚浮,似乎伤势不轻,这一刀,连他全盛时三成的功力都没有,如何奈何得了张楚。 “混账!” 侍立在张楚身侧的骡子见状,大怒,张口便爆喝道:“来啊,砍死他!” 簇拥在城头上的玄武堂弟兄们,纷纷拔出腰间的长刀,目光冰冷的一步上前。 荆舞阳心头狂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蠢事儿。 这厮,可是比北边的那些北蛮人还要可怕啊! “罢了!” 张楚挑开荆舞阳的短刀,目光扫过地上那名少了一条胳膊、面如薄金的赤甲士卒,淡淡的说道:“荆兄不过是一时冲动,不必放在心上。” 他能如此大度,只因拿荆舞阳的妻儿逼他去北边搏命,这事儿干得的确不怎么地道。 “来人,送他们下去洗漱!” “传大夫!” “备酒席!” 饭菜尚温。 张楚坐在饭桌前,一手托着下巴,目光凝视着跳动的灯火出神,另一只手无意义的敲击着桌面。 不多时,换上了一身清净白袍的荆舞阳,带着一身浓郁的药味儿走了进来。 他一言不发的走到饭桌前坐下,端起饭碗就开吃。 张楚没有急着开口,敲击着桌面耐心的等他吃完。 “嘭。” 荆舞阳将饭碗扔到了桌上,起身就往外走:“有话你自己问那个镇北军士卒去,我什么都不知道,还有,这一次出去,我杀了两百多个北蛮子,一年之内,我不想再看到你!” 张楚笑了笑。 荆舞阳这性子,用他前世的话来说,就是傲娇受! 他明明知道,他没有拒绝张楚的本钱,但每次见他,不摆出一脸傲娇的表情就浑身不舒服。 还是欠调.教啊! 他起身,摇着头往外走去。 “张大人!” 许大夫正在给年轻的镇北军士卒换药,见到张楚进来,许大夫连忙侧身给张楚行礼,年轻的镇北军士卒见状,也挣扎着要站起来。 “有伤在身就不必多礼了,坐下说吧!” 张楚摆了摆手,温和的说道。 “许大夫,这位小兄弟的伤势如何?” “张大人,这位小兄弟的断臂伤先前处理得很好,未沾染外邪,只要定期更换伤药,再卧床修养上两三个月,便可痊愈。” “很好!” 张楚点了点头,“不必吝惜药力,尽管开药,诊金和药费你直接去张府找福伯支。” “谢张大人!” “你快换药吧,本将还有些事要询问这位小兄弟。” “是,张大人!” 许大夫加紧包扎,末了向张楚行了一礼,背起药箱快步走出去,还顺手带上了房门。 屋内就只剩下张楚,与这名断了一条胳膊的镇北军士卒。 张楚起身,亲自动手扶着年轻的镇北军士卒躺好。 “小兄弟,本将乃是武定郡郡兵曹张楚,不知小兄弟姓甚名甚?何方人士?” 年轻的镇北军士卒受宠若惊的够起身子,毕恭毕敬的回道:“启禀张大人,卑下名叫杜河,家住雁铩郡洪安县,镇北军左军斥候。” 张楚点了点头,继续道:“杜兄弟,本将身负武定郡防务,用兵之道,贵乎知己知彼,劳烦杜兄弟捡一些能说的,告知本将,本将好调整防务,迎接北蛮人攻城!” 杜河:“当不得张大人劳烦二字,您想知道什么,尽管问便是,卑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就先谢过杜兄弟了杜兄弟,敢问贵军现在还有多少能战的袍泽弟兄?” 杜河闻言,眼中泛起泪花:“回张大人,已不到五万!” 张楚吃了一惊。 镇北军乃是大离边军之首,共有前、中、后、左、右五军,一军辖五厢兵马,一厢下辖五个千户所,再加上一些辎重千户所、粮秣千户所,合约十五万骁勇善战之士! 短短一个月,十五万兵马竟然就已折损了十余万! “那入关的北蛮人,还有多少?” “不下十五万,而且还有北蛮大军,在源源不断的入关” 张楚心头猛然一沉。 这个差距,就太悬殊了。 第262章 历史的车轮 “民夫征集的如何?” 一身朱红公服的史安在坐在堂上问道。 张楚坐在堂下,抱拳道:“禀大人,已征集三千民夫,正在抓紧操练。” “兵甲可充足?” “缺口不大,下官已将城中所有铁匠集中起来,全力锻打兵器。” “粮秣可充足?” “已备下足够封城三月的粮秣。” 史安在抚着清须微微颔首,似乎对张楚很是赞赏。 为下者,抛开能力这个客观这个因素,大致可以分为三类人。 第一类,会主动去做工作,并且愿意花心思将工作做好。 第二类,上司安排什么工作就做什么工作,做得好与不好一概不管。 第三类,即使上司安排了工作,也是各种偷懒、磨洋工亦或者偷工减料。 在史安在的眼里,张楚就是一个很有能力的第一类人。 没有那个上级不喜欢这一类下属。 哪怕这个下属,并不属于心腹、嫡系之列。 张楚对史安在这个上官也十分感激。 他知道史安在肯定没有看起来这般简单。 无论是提拔他出任郡兵曹,还是大力支持他推行各项军政,史安在肯定都有他自己的想法在内。 但他自己心头清楚,若非史安在一力支持他,帮他顶住各种压力、替他背书,他别说在锦天府内推行这么多军政,只怕连郡兵曹的位子都早已坐不稳。 优秀的上级和下级,总是相互成就的。 “下官有一事,斗胆向大人进谏。” 日常的汇报工作结束后,张楚起身向史安在一揖到底。 史安在:“但说无妨。” “北蛮大军临城在即,但城中还有数万平民妇孺,若是城破,后果不堪设想……可否由郡衙出面,组织城中百姓撤离?” 顿了顿,他紧接着说道:“下官此谏,绝无怯战、畏战之意,下官敢向大人立下军令状,北蛮人至,下官定当率领麾下儿郎,与北蛮人战至最后一人!” 话音落下,官寺内一阵寂静。 史安在俯视张楚良久,忽然感叹道:“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 “张大人,你是第一个向本官提及此议的主官!” 张楚头垂得更低了:“下官惶恐。” 史安在低叹了一口气,“你啊,到底还是太年轻!” “本官何尝不知,留这满城老百姓在锦天府,一旦城破,雁铩、止戈、逐马三郡之屠城惨剧,立会临头!” “但若是由我们出面组织百姓南迁,州府会如何看待我等?京城的衮衮诸公会如何看待我等?” “本官知你是怜悯这满城老百姓,非是怯战、畏战,但其他人知道么?” “他们想知道么?” “本官岂能让尔等为锦天府洒了热血,再死于跳梁小丑的诛心之言下?” 张楚心头一沉,心道自己果然还是太天真了。 他的想法很简单。 撤了这满城老百姓,只留下可战之兵,与北蛮人死磕起来也没有后顾之忧。 锦天府守肯定是守不住了,镇北军只剩下五万残部,这锦天府内民夫加上正规军,一共也才一万人,还有九成都是新兵。 这如何能挡得住北蛮十五万大军? 若是没有这满城老百姓拖累,到时候城破了,大军撤离也干脆。 保住了人,就算失了这座城,锦天府也还在。 但如果城没了,这满城老百姓也没了,锦天府,就真没了。 太祖爷的一项伟大战略,用在这里正合适: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张楚想得很单纯。 他只是从锦天府守将的位子出发,考虑的整个事件。 却忘了,自古文人最擅长的,就是甩锅和杀人不见血。 若是真将这满城老百姓迁出城,然后锦天府再失守…… 那在大离上层的那些大人物眼中,他们这些主张迁徙老百姓的官员,不就是现成的替罪羊吗? …… 张楚心头沉甸甸的从郡丞官寺出来。 为什么明知守不住城,却不提前撤离百姓,最后惨遭屠城,这应该是张楚前世很多华国人心头的疑惑。 因为华国的历史上,这样的惨剧太多太多了。 但当张楚自己亲身参与到这样的事件中后,才恍然发现,要扭转这种惨剧的走向,何其难也! 有太多与这场战争无关的人,隔着千重山,在千丝万缕的影响着这场战争。 或许在那些人的眼中,锦天府这满城老百姓,不过只是一串无关紧要的数字罢了。 相比保住这一串数字的死活。 显然保住大离的体面、保住他们头顶上的乌纱帽、保住自己的一世清名,更加重要。 张楚仿佛已经看到,一个名之为历史车轮的东西,正在滚滚的朝自己碾过来。 螳臂,如何挡得住車…… 张楚闷着头走进郡兵司,就见骡子在大堂内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转来转去。 他心头猛然一沉,知道肯定是出事了…… 没有十万火急的大事,骡子绝不会来郡兵司寻他! 果不其然,骡子一见到他,立马迎上来急声道:“楚爷,出事儿了!” 张楚直接吐出一个字儿:“说!” 骡子急声道:“止戈郡和逐马郡的北蛮大军,已朝锦天府袭来了,最迟一个时辰之内,就将抵达锦天府!” 张楚:“有多少人?” 骡子:“止戈郡方向不下一万五,逐马郡方向不下两万!” 张楚眼前一黑,脚下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骡子连忙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他,担忧的小声呼唤道:“楚爷!” “啪。” 张楚甩了自己的一个耳光,强迫让自己的冷静下来。 他转身,大喝道:“来人!” 一名值守的甲士快步走进来,揖手道:“大人!” “禀告史大人,北蛮大军来袭!” “传令四城门,即刻封城!” “传令北大营,披甲执兵,时刻待命!” “立刻去!” “是,大人!” 甲士惊慌失措的转身往外跑。 “骡子!” “属下在!” “传令玄武堂,披甲,前往北大营听大熊调度!” “传令李正……不,传令白虎堂集结,去北城门找我!” “你坐镇四联帮总舵,调度城内所有血影卫,绞杀北蛮细作。” “记住,非常时,行非常事,但凡有北蛮细作嫌疑之人,无须仔细调查,就地绞杀,奈何不了的入品武者,派人告知大熊,让大熊派人去处理!” “是,属下这就回城西……楚爷,您多保重!” “快去!” “是!” “来人,取我披挂来!” 第263章 你们怕吗 “嘭嘭嘭嘭。” 沉重的脚步声,穿过长街、荡过运河,最终停在了北城门下。 红缨枪林,从进城的主干道一路向南蔓延出两里有余,在金灿灿的阳光照耀下,与四周青灰色的房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就像是只在三四月怒放的山茶花。 张楚站立城头,俯视着下方的士卒们。 他看到了一张嘴角还带着青涩的绒毛,满脸惊慌的脸…… 他看到了一名黝黑朴实的汉子,死死的咬着自己的嘴唇,手里的长枪却一直在晃动…… 他看到了大熊,按着腰刀站在大军的最前方,光溜溜的头皮上有一根根粗大的青筋剧烈泵动…… 这底下,有七千人! 三千厢军! 三千民夫! 一千玄武堂弟兄! 按理说,对张楚而言这七千人肯定是亲疏有别的。 但当下的局势,却不允许张楚给他们有差别的待遇。 嫡系,得上城墙搏命! 不是嫡系,也得上城墙搏命! 覆巢之下,哪有完卵…… “你们怕吗?” 张楚扯着喉咙爆喝道。 “不怕!” 大熊带头高声呼喊道。 “不怕!” 七千人纷纷醒悟,齐声高喊道。 张楚:“我怕!” 大熊:??? 七千人:??? 大佬你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千脸懵逼的滑稽场面,差点没让张楚忘却压力笑出来。 张楚连忙绷紧脸皮,大声道:“但怕有用吗?” “怕能当成刀子,砍死想进城的北蛮人吗?” “怕能当成盾牌,挡住北蛮人的弯刀吗?” “不能!” “北蛮人是什么?” “是强盗、土匪、野兽!” “一旦让他们进了城,他们会砍我们的脑袋、抢我们的婆姨、杀我们的孩子、烧我的房子!” “你们愿意吗?” “反正老子不愿意!” “所以老子要跟他们干!” “他们弄不死老子,老子就弄死他们祖宗十八代!” “他北蛮人也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 “只要砍下他们的脑袋,他们一样会死!” “要是谁砍了北蛮人的脑袋,他还能不死,你来找我!” “老子把自己的脑袋剁下来,赔给你!” “告诉老子,你们现在还怕吗?” 张楚的额头上迸出了青筋,清俊的面容狰狞的可怕。 “怕!” 所有士卒齐声高呼道。 “那你们现在敢跟他们干吗?” “敢!” “好!” 张楚一巴掌拍在城头上,拍得砖石纷飞,“大家奋勇杀敌,你们退,我杀你们,我退,你们也别跟我客气,尽管弄死我!” “待到北蛮退去,银子管够、肉管够、酒管够,就算是想要女人,老子也尽力去给你们找!” “但前提是,城要守住!” “你们,要活着!” “听明白了吗?” 七千人马声嘶力竭的高呼道:“听明白了!” 他们不在恐惧了。 手里抓着的长枪,也不再颤抖了。 张楚这一番粗暴又接地气的战前动员,的确很有用! 至少这些生活在社会在底层的穷苦老百姓,一辈子都没听过这么提气的演讲! 毕竟读书少…… 张楚晃眼扫视了一圈,见军心可用,便不再啰嗦,一挥手道:“原地待命!” …… “轰隆隆。” 宛如闷雷般的滚滚马蹄声,从东方传来。 张楚站在东城门的城头上,目光紧紧的凝视着东方天际逆着阳光奔涌过来的那条黑线,按在惊云刀柄上的手青筋绷起。 “上弦!” 不需要他下令,东城门的守将焦山已经下令给城头上的床弩上弦。 城头上固定的床弩,除了之前张楚***湖中人时,能用船和马车拉动的小型床弩,还有一些更强劲的八牛弩! 八牛弩,顾名思义,是需要八头老牛才能拉开的床弩! 若是用人力来拉开,则至少需要三四十人用绞盘才能拉开! 这种床弩固定在城墙上,无法拆卸,但威力惊人,射出去的三菱铁矛,能直接没入城墙,乃是狙杀气海大豪的利器! 这也是为何前番北蛮人攻城需要内应夺城门! 若是城门防守严密,即便是有气海大豪带队,也没那么容易攻下城门! 至少指望气海大豪一间终身飞上城头,几刀清理完城头守军;或是指望有气海大豪能一剑轰碎城门,率领大军长驱直入,是完全不现实的! 敢冒头,大把的精铁三菱矛等着请你吃烧烤! 你的护身真气挡得住一支、挡得住十支,还能挡得住一百支吗? 气海大豪在攻城战中的作用,是在于防着敌方气海大豪出手,大肆屠杀己方的杂兵。 张楚没有插手焦山的指挥。 焦山也是积年老将了,指挥作战的经验比他丰富,他如果贸然插手,只怕会适得其反。 他在思考,北蛮人这一战会选择那个城门做突破口。 自古攻城,围三阙一。 如果按照这个兵法常识来推算,北蛮大军会围住西城门、北城门、东城门,留下南城门,搅乱城内的民心、军心,减小拿下锦天府的难度。 但看北蛮人的开化程度,不一定会有这种兵法常识。 如果北蛮人不采取“围三阙一”的打法,那么就必会围着锦天府,选择一城门强攻。 此次来袭的北蛮大军,约在三万五千人左右。 北蛮人完全可以用五千人拖住三城门守军,集中两万大军猛攻一城门! 而锦天府的守军。 城卫军四千人。 厢军三千人。 民夫三千人。 四联帮三千人。 拢共一万三千人。 这点人手分散到四城门守城,尚且不够,若是再留预备队…… 张楚皱着眉头,扫视东城墙上稀稀拉拉的一千城卫军,心头踌躇了半响,一咬牙道:“传本将令,调集三千民夫,分散到四城门协助守城!” “是!” 立在张楚身后的传令兵,转身小跑着离去。 张楚回过头继续眺望东边天际越来越清晰的那条黑线,心头暗自盘算。 现在趁着止戈郡那边的一万五千北蛮凶骑还未抵达,先将那三千民拉上城头,见见血。 这样以来,他手底下还有六千人,可以随着各城门局势选择性的增员。 北蛮大军,以骑兵为主,长途奔袭又无攻城器械与粮秣补给。 只要能顶住一两日,北蛮大军不攻自退! 第264章 他想做个好人(求订阅) “轰隆隆……” “乌拉!” 轰隆的马蹄声中夹杂着北蛮人高亢而狂野的呼喊声、兵甲的碰撞声,那种哄闹的3d立体环绕音效,像极了在电闪雷鸣的暴雨里,用最乡村广播大喇叭播放死亡重金属。 接天连地的黑甲黑旗大军,呼啸……而至! “引弓!” 焦山抬起手,声嘶力竭的高呼道。 一支支羽箭从箭筒里抽出来,压到弓弦上,陡然拉倒满月。 “锋矢朝上!” “朝上!” “抖你娘呢,把弦攥稳喽!” 焦山骂骂咧咧的挥动着马鞭在过道中来回奔走着。 张楚拄着惊云站在城楼中心,静静的观察着。 他看得出,其实焦山自己也很紧张,紧张得只能不断的挥动鞭子抽打麾下的士卒来掩饰自己心头的紧张。 但他的鞭子,并不能缓解士卒们心头的压抑和紧张。 张楚注意到,很多弓箭手手中张开的大弓,已经抖得跟像摇扇子一样大幅度的晃来晃去。 但城卫军的表现还算是好的。 那些刚刚调集上城墙的民夫们,已经全部缩成一团,抱着自己的脑袋所在箭垛下,用一种小幅度而高频率的姿势剧烈的颤抖着,令张楚不由的联想到了一种他几乎已经忘却的美景……电动马达臀。 张楚心头长叹了一声。 他知道,不能怪这些民夫。 城卫军这些士卒里,毕竟还有三成老卒,即便是新进加入到城卫军的新兵,也操练了将近一个月,还跟着他杀过人、见过血。 而这些民夫,几天前都还是老实巴交的本分良家子,他们以前,是种地的农夫,是走街串巷的卖货郎,是给人做工的长工。 他们还连刀子都还抓不稳,现在就要逼着他们去跟北蛮人搏命,这的确太苛刻了点。 张楚是多想给这些民夫一点缓冲的时间。 但没人给他时间啊! 只希望他们能有命顶住北蛮人的第一波进攻,并在战火中快速成长起来。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 滚滚而来的北蛮大军,在涌入城外三百米后,忽然分兵。 两股总占整片北蛮大军十之七山铠在携带者强劲动能的箭矢下,轻薄如纸,直接就被撕开了。 “大人!” 护在他附近士卒们大骇,惊叫着扑上来要将他抢下去,却被他随手推了回去。 士卒们这才惊骇的发现,箭矢虽然洞穿了自家主将的铠甲,伤口却不见有鲜血流出来! 惊呼声一传十,十传百,刚刚被那一刀月牙形刀气劈得摇摇欲坠的军心,一下子就安定了下来! 张楚随手拔出身上插着的箭矢,一甩手当飞镖射出城。 他俯视已奔至城墙外三十步以内的北蛮大军。 一张张黝黑而粗糙的脸上,都充斥着癫狂的兴奋! 他们怪叫着。 他们奋力的拍打着坐下战马! 他们笔直的冲向护城河,似乎要用自己的躯体,在护城河里填出一条路来! 他眼睁睁的看着北蛮大军涌到城下,正心感兵力悬殊、心有余而力不足之时,忽然见到一名大胡子北蛮骑将怒吼着一跃而起,从马背上向锦天府城头方向跃起三四丈高! 张楚凝眉。 这个智障想作甚? 他想跳上城头吗? 锦天府城高十二丈,就凭他,能跳上锦天府的城头? 就在张楚心头迷惑时,忽然又见一道银白色的身影于北蛮大军之中冲天而起,精准的踏在跃至最高峰的大胡子北蛮骑将的背脊上,借力再次向前一纵。 张楚一见那道银白色的身影,连在心头惊呼一声“还有这种操作”都没顾得上。 他左右环视了一圈儿,同样一跃而起,越过层层叠叠的甲士,落在一架八牛弩前,单手抓住数名悍卒才能推动的庞大弩车,猛然一拉。 “铿铿铿。” 齿轮转动,散发着寒光的三棱铁矛就瞄准了冲天而起的银白身影。 “呼!” 张楚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惊喜凝神,目光死死的凝视那道急速上升的银白色人影。 银白色人影终于止住了上升之势,朝着城头扑来。 此时,他距离城头已不过两丈距离。 直到这时,张楚才终于看清了这道银白人影的样子。 这是一个约莫四十岁左右的北蛮人,身披一条溜光水滑的巨大白狼皮,硕大的狼头,正好窝在他的头顶之上,凛凛生威! 这个白狼北蛮人,有着一双秃鹫一般的阴鸷眸子,但眸中神光极足,悬胆一般的鼻子下边,留着修剪得十分整齐的短须,他面颊上没有其他北蛮人风吹日晒留下的粗糙草原红,相反,他皮肤比张楚所见过的许多大离上位者都更细腻,就像是他前世见过的那些,用无数昂贵护肤品堆砌出来的男星。 他赤裸着上身,一身古铜色的腱子肉在阳光下反射着强烈的雄性气息,右臂胳膊上套了一枚花纹复杂的金臂箍,腰间悬挂着一把黄金弯刀。 一把刀柄上浮雕了一只狼头,刀鞘上点缀了无数华贵宝石的黄金弯刀。 一把令张楚一件,就觉得十分眼熟的金刀。 看到这把金刀,张楚知道,这是条很大很大的大鱼……可能有鲸鱼那么大! “嘭。” 张楚终于一拳头砸在了激发锤上。 “嘭。” 劲风刮起张楚胸前的赤红汗巾,如红领巾一般飘荡,足有成年男子手臂粗的三棱铁矛电射了出去。 三棱铁矛去势极快,凭借肉眼几乎只能看到一道乌影。 但白狼北蛮人仍然精准的捕捉到了这倒乌影! 刹那间,一抹灿银刀光,如明镜反光晃花了城头上所有士卒的双眼。 “铛。” 尖锐得仿佛要刺穿耳膜的金铁相击声响起,精铁打造的三棱铁矛化成漫天铁屑。 但强劲的动能,仍将白狼北蛮人冲击得倒飞出数丈……此刻这个高度,已经没有能再给他借力的东西。 他飘然下坠,鹰瞳一般的眸子,隔空与张楚相撞,空气似有火花迸发。 他挑起薄薄的唇角,面带微笑的抬起左手,轻轻抹过自己的脖子。 张楚仿若未见,面无表情的单手抓住粗大的八牛弩弓弦,将其拉满归位,再顺手抓起一根三棱铁矛放入射击槽内。 “嘣。” 粗大的三棱铁矛再次电射而出,落入乌泱泱的北蛮大军当中,将一骑北蛮凶骑将人带马钉在了地面上。 张楚松开八牛弩,起身行至墙头,遥遥朝刚落入北蛮大军中的白狼北蛮人点头示意。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 第265章 攻防战(求订阅) “轰、轰……” “笃笃笃……” 低沉的城门撞击声中,紧凑的箭雨一波又一波落到墙头,压制住了城墙上的守军。 一条条套马索式的钢索软梯从黑压压的北蛮大军中抛出,以一种令人瞠目结舌的精准度,精准的套在了城头的箭垛上,大量的北蛮士卒顺着软梯飞速往城头上攀爬。 城头上的两千士卒冒着箭雨,一边射箭还击,一边抱起滚石和檑木向顺着软梯往上爬的北蛮士卒砸去。 血流成河! 真正的血流成河! 城上、城下,都是! …… 张楚一把扶住一个胸口中箭栽向他的民夫。 这个民夫还是个少年郎,眉眼间还带着些许稚气。 看年纪,不过刚刚及冠。 他用力握住张楚的手,年轻的脸上满是惊恐。 他开口,嘴里漫出大片殷红的鲜血,“大,大人,俺,俺会死吗?” 张楚默默的看了一眼他中箭的位置和入肉的深度,面色不变的放缓了语气轻声道:“别怕,小伤,医官马上就来,他会医好你的。” “我刚刚看到了,你用一块石头砸死了一个北蛮人,你会拿上很大一笔钱回去,娶上一个好看的婆姨,再买上几亩地,让你爹娘都过上好日子……” 他的声音,轻得像是呢喃。 年轻的民夫好像看到了张楚描绘的美好未来,他涣散的瞳孔中浮起憧憬的光芒。 然后渐渐的失去光芒…… 张楚抬起血糊糊的手,轻轻合上那双还残留着憧憬的双眼。 他仗着读书多,忽悠过很多人。 但从来没像这一次这么愧疚过。 他面无表情的放下手中已经失去生命的年轻躯体,起身死死地盯着城下乌泱泱的北蛮大军中,那一抹扎眼的银白色。 伤亡是很惨重,但城墙上的守军还顶得住。 前提是不能让那个白狼北蛮人登上城头。 他若上了城头,万事皆休! “大人!” 全身浴血的焦山奔至他身侧,带着哭腔嘶喊道:“增援吧,弟兄快要顶不住了!” 张楚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再顶半个时辰,我撤你们下去修整!” 他沉静如雕塑的面容,和没有丝毫波澜的眼神,与喊杀声、哀嚎声、羽箭破空声此起彼伏的城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焦山强行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一咬牙,转身挥舞着卷刃的大刀再次扑向那些跳上城头的北蛮士卒。 “兄弟们,再顶半个时辰我们就可以下去修整了!” 他势若疯虎的仰天咆哮道。 已经呈现疲软的城头守军闻言,强行打起精神继续厮杀。 此时顺着软梯往城墙上攀爬的北蛮士卒,以普通人为主,入品武者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个,尚不足为虑。 显然入品武者即便是在北蛮大军中,也不是可以随意消耗的大白菜。 张楚坐镇城楼,不断根据城墙上整条防线的情况,调兵遣将,维持着防线不至于被攻破,偶尔出手击杀跃上墙头的入品武者。 半个时辰后,张楚调集一千厢军和一千白虎堂弟兄,接替焦山这一彪人马,接管了东城门的防线。 焦山这一彪人马下城墙的时候,只剩下一千余人。 连一千一百人的整数儿都凑不齐。 短短一个多时辰,就折了六百多人。 “楚爷!” 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 张楚一回头,就见到了一颗明晃晃的大金牙。 他一凝眉,一把攥住来人的衣领将其拽过来,低喝道:“你上来做什么,滚回去,守好我干儿子!” “哈哈哈,您怎么知道是儿子?俺就是来给您报喜的!” 李正呲着牙,乐得见眉不见眼。 张楚笑了笑。 这的确是个大喜事。 但眼前的环境,他无法高兴得起来。 “报完喜就回去吧,花姑刚生完孩子,娘俩都需要你照顾!” “那哪成?” 李正一梗脖子,“孩子都生了,俺哪能再让您一个人在上边儿跟北蛮人拼命?” 张楚还想说话,目光忽然瞥见右侧的防线有些不稳,于是话到嘴边就变了:“去右侧督战吧!” “是!” 李正应了一声,拖着他的门板大刀朝右侧奔去。 张楚的目光再次落到城下。 北蛮大军攻城一个多时辰,也已经出现疲态。 这一个多时辰,他的人折了六百。 而北蛮人的伤亡,比他手下的伤亡,只大不小! 毕竟锦天府城卫军占据着地利,十二丈高的城墙,足有三十五六米高,就算是一个鸡蛋扔下去都能砸死人,更莫说他们扔下去的是数十斤重的滚石和一两百斤重的檑木。 他这六百人,至少换走了北蛮人一两千凶骑! 但据张楚观察,北蛮人的伤亡虽然很大,但气势却没下滑,只是领军的骑将们,变得更加谨慎了,不肯再指挥大军一窝蜂涌到城墙下,给他们集火的机会。 不愧是在北疆死磕永明关数十年的凶悍民族! 就他们骨子里的这股狠劲儿和韧劲儿,远超张楚所见的所有大离官兵! 不过他们这么继续坚持下去,有什么意义呢? 锦天府的城门,乃是以一尺厚的百锻精铁板包裹铁木打造而成的,就算是气海大豪全力一击,都不一定能破开……再说,张楚也不可能给那个白狼北蛮人靠近城门的机会。 破不开城门,软梯爬城又耗不赢守军…… 张楚心头警惕,再次抓起一块蒙皮大盾护住面门,将上半身探出箭垛仔细打量城下的北蛮大军。 但他扫视了一圈儿,没发现什么异常。 就在他心头嘀咕这北蛮人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时,目光无意间瞥见,一个顺着软梯爬城的北蛮士卒,突然向后一个飞身,避开了一块落下的滚石,然后在下坠的过程中,一把抓住软梯,灵活的继续向上攀爬。 这绝不是普通士卒所能拥有的身手! 张楚心头一凛,瞬间想到了什么。 他立刻扭头打量其他正在爬墙的北蛮士卒,立刻发现,这一批爬墙的北蛮士卒中,有许多人,都在以一种普通士卒没有的身手躲避着滚石和檑木。 他甚至看到了一名狗熊般魁梧的北蛮士卒,一拳轰碎了一颗人头大的滚石。 这是…… “火攻!” 他陡然爆喝出声。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 第266章 属下先走一步 一桶桶点燃的火油顺着软梯浇了下去。 正在爬城墙的北蛮士卒们,瞬间变成了一个个火人,哀嚎着坠落了下去。 一部分落到城下,就直接摔成了一滩肉泥。 还有一部分落到城下,竟然还能带着满身的火焰,往护城河冲去。 张楚见状,心道了一声果然。 好一手攻其不备! 要不是他正好看到那个像跳蚤一样躲避檑木的北蛮入品武者,说不定就被这一群入品武者给混上城墙了! 这么多入品武者,一旦混上城墙,后果不堪设想…… 一桶桶火油倒下去,城下顷刻间就化成了一片火海,大批没来得及撤退的北蛮士卒,都变成了一个个人形火男,他们也想往护城河跑,但他们又哪有入品武者的强大生命力和忍耐力,大部分才跑动了几步,就倒在了地上,拼命的翻滚、哀嚎,直至失去生息。 以出其不意还击出其不意,张楚勉强胜了一棋。 烈火逼得攻城的黑压压北蛮大军,像潮水一般退去。 东城门的局势,暂时稳住了。 至少在烈火熄灭前,北蛮大军无法再对东城门发起进攻了! 城墙上的所有人都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张楚没有松懈。 因为这只是东城门。 现在还不知道另外三座城门情况怎么样。 虽然北蛮大军来袭,史安在和郡衙的高官们都会出来镇守各城门。 但这次来袭的北蛮大军中显然不止一名气海大豪。 除去史安在所镇守的西城门,另外两座城门,都算不得固若金汤。 就在他准备派出几名传令兵去询问各城门的局势时,忽然听到一声火急火燎的高呼声。 “帮主!” “帮主!” 一听道来人的语气,张楚心头就猛然一沉。 他大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行去。 密集的城头守军分开,一道身披玄色鱼鳞甲,浑身染血的玄武堂弟兄,踉踉跄跄的冲了过去,见到张楚,坚持不住的向前扑倒。 张楚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他。 “帮,帮主……” 张楚急声道:“出什么事了,快说!” “北城告急!” 这名玄武堂弟兄大声喊出这四个字后,脑袋便无力的垂落……至死,他都死死的攥着张楚的手。 张楚面色阴沉如暴雨前夕,他缓慢而坚决的掰开这名玄武堂弟兄的手,起身道:“来两个人,将他送回城西四联帮总舵!” “来人,传城东监门千户焦山回城楼坐镇。” “李正!” “属下在!” “率五百人,跟我走!” “是!” …… 北城门的防线已经彻底崩了。 源源不绝的北蛮人顺着铁索跃上城头,和守城的大离士卒们杀成一团。 “熊教头,大势已去,撤吧!” 北城门守将独孤方,一边挥舞长剑绞杀涌上来的北蛮士卒,一边急切的高呼道。 他是北城守将,但他麾下的城卫军士卒,已经阵亡大半。 现在城头上与北蛮人厮杀的所有士卒,无论是厢军、民夫,还是四联帮玄武堂帮众,尽皆以大熊为首。 “谁敢退!” 大熊一边挥动雁翎刀砍杀涌向他的北蛮士卒,一边暴怒的咆哮道:“谁退我杀谁!” “玄武堂何在!” 数百身披玄色鱼鳞甲的玄武堂帮众,齐声高呼:“有!” 大熊声嘶力竭的咆哮:“随老子砍死这些北蛮杂碎!” 说完,他抄袭一根八牛弩的三棱铁矛,第一个迎着汹涌而至的北蛮士卒冲了上去。 精铁打造的三棱铁矛,在他手中化成了一根蟒蛇般的乌影,只需一个横扫,挡在他面前的北蛮士卒便尽数筋断骨折而死! 而那些北蛮士卒拼死劈砍在他身上的弯刀,却连他的皮都蹭不破! 大熊也是金衣功大成! 每一个金衣功大成的八品武者,都是战场上的人形兵器! 他一路向前拼杀。 九品的北蛮骑将扑上来,被他一矛打碎了脑袋。 八品的北蛮骑将冲上来,被他用一条胳膊骨折为代价,捅穿了对方的胸膛。 他熊罴般魁梧的身躯,在不甚宽敞的城墙过道中凶猛的突进着。 汇聚在他身后的玄武堂帮众们,稳住阵脚,将一个个爬上城头北蛮士卒砍死。 他们抢回了一节又一节城墙! 为将者尚不惜命! 为卒者自当死战! 一时之间,连最软弱的民夫们,都豁出了性命去跟北蛮人死磕。 他们抓不稳刀。 没关系,拼命嘛! 北蛮人有一条命。 他们也有一条! 有人扑在刚刚爬上墙头北蛮人身上,一起从城墙上坠落了下去。 有人扑倒在正在砍杀自己同袍的北蛮人身上,任由弯刀在自己身上乱砍,用最后一口气招呼自己的同袍,连自己和北蛮人一起捅死。 还有人抓着刀子,嚎叫着冲进北蛮人堆儿里,闭上双眼乱砍……很多人冲进去了,就再也没能睁开双睛,看一看这个花花世界。 这一刻,没有城卫军、厢军、民夫、帮派中人之分……他们只有一个身份,大离人! 他们也只有一个念头,弄死目光所见的所有北蛮人……哪怕以自己的性命做代价! 宁做太平狗,莫做乱世人。 …… 城头上的北蛮人越来越少。 大熊悬起的心脏,渐渐放下了。 总算没有让自家大哥失望。 大熊在心头对自己说道。 但下一秒,他眼角的余光,忽然看到一道闪电般的乌光朝自己射来! 他察觉到了危险。 他奋力抬起折断的左臂挡在胸前。 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袭来,他倒飞了出去。 “嘭。” 大熊的背脊重重的撞在了城楼上。 “堂主!” 他听到了玄武堂的弟兄们悲愤的高呼声。 “鬼喊鬼叫个锤子,不知道我刀枪不入么?” 他本能的想到。 但随即又觉得有点不大对头。 胸口……似乎有点疼。 他诧异的一低头,蓦的睁大的双眼。 一根三棱铁矛贯穿了他的胸膛,将他钉在了城楼上。 他的思绪开始变慢。 手中轻如灯草的三棱铁矛,忽然变得沉重,沉得他拿不动。 “哐当。” 三棱铁矛重重的落在了地上。 他吃力的抬起头,看了一眼城外灿烂的阳光和湛蓝的天空。 这一刻,很多面孔在他脑海中浮现。 有他爹。 有他娘。 还有他大哥、大嫂。 也有李正、骡子。 最后,一张笑呵呵的光头面容,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楚爷,属下先走一步!” 他奋起所有余力,拼命的大喊道。 第267章 很疼吧? “楚爷,属下先走一步!” 张楚和李正领着人,通过城墙转角的角楼,冲进北城墙的时候,恰好听到了这一声大喊。 张楚提刀的手,抖了抖。 这是大熊的声音。 李正也听出来了,他有点懵的失声道“熊儿这怎么了?” 张楚没说话。 他提着惊云跳上箭垛,跳跃着奔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弯刀砍在他身上。 他没管。 羽箭射在他身上。 他没管。 城墙上惨烈无比的厮杀,在他的眼中,不过是倒退的光影。 他在寻找。 寻找那一道魁梧的身影。 寻找那颗光头。 不是。 不是。 不是…… 跃至城楼边缘,他看到了一大群身披玄色鱼鳞甲的玄武堂弟兄,正在发疯一般的向前厮杀。 在往前,他看到被一根三棱铁矛钉在城楼上的大熊。 他光溜溜的脑袋无力的向前耷拉着。 殷红的鲜血顺着三棱铁矛,像小溪一样流到地上…… 他的身躯顿住了,整个人剧烈的震颤。 他不敢相信,那个跟着他闯过了这么多刀山火海的生死兄弟,就这么没了。 他不敢相信,那个总是像是影子一样跟在他身后的魁梧汉子,就这么没了。 他不敢相信,那个总是一口一个“是,楚爷”的朴实汉子,就这么没了。 “笃。” 一支不知从哪里飞来的是流矢,落在了大熊的胳膊上,轻而易举的就射进了他的血肉当中。 这彻底打破了张楚心头的最后一点希望…… 金衣功的防御力,以血气为根源,血气不绝,便可刀枪不入,血气绝,便和普通血肉无异。 他的双眼和面颊,因为充血一下子就红了。 一根根粗大的青筋爬满了他面颊,狰狞如恶鬼! “我杀……” 他死死的咬着牙,从牙缝里逼出一句话“我杀你们妈……啊!” 他咆哮着纵身砸进前方乌黑的人潮中。 “嘭!” 狂猛的绯红血气自身全身轰然喷出,化成一股澎湃的绯色气浪,将他周围的诸多北蛮士卒统统震死! 他挥刀,凝实如匹练的绯色气劲喷薄而出,包裹着惊云,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他挥舞着一把丈余长的绯色门板大刀。 绯色门板大刀顺畅的扫过拥挤在他身前过道内数十北蛮士卒,前一刻怪叫不止的数十北蛮士卒一下子就凝固了。 就像是中了定身咒一样! 一刀毕,张楚像一头豹子一般冲了过去。 “嘭嘭嘭……” 被他撞上的所有北蛮士卒,瞬间原地爆炸! 粘稠的血浆、内脏、残肢碎尸,漫天飞舞! 这一幕别说那些北蛮人,连大离一方的守军们,都被吓住了! 张楚沐浴在血雨之中,红着眼一路向前拼杀! 在他的刀下。 无论是凶悍的北蛮士卒,还是强横的九品、八品骑将,都像泥人一般不堪一击! 惊云之上,绯色的气劲澎湃! 每一刀,都能带走数条人命! 他一人,便像是一股大潮,冲击得刚刚在城头站稳脚跟的北蛮大军,摇摇欲坠。 “铛!” 一声尖锐的金铁交击声响起,打断了张楚向前突进的步伐。 一把黑金斩马刀稳稳当当的架住了惊云! 张楚想也不想的抬起右腿扫向对方下盘。 不想对方同样抬腿横扫过来。 两条强壮的大腿狠狠碰撞在了一起。 “嘭。” 闷沉的气爆声响起,一股巨力震得张楚下盘不稳,飞身向后跃出丈余。 他稳住脚步,感觉右腿的大腿骨有些隐隐作痛。 这使他知道,对手至少也是七品! 霎时间,张楚胸中的悲愤和杀意,就像是火山爆发一样,轰隆隆的直往天灵盖儿涌。 大熊是金衣功大成的八品! 即便是多次练髓的八品强者,想杀大熊也得数招! 而大熊却被是一招毙命! 这绝不是八品能做到的! 而他屠杀了小半面城墙,这是他遇见的唯一一个七品! 简而言之,这个七品,很可能就是杀大熊的凶手! 张楚连这个北蛮七品长什么样子都没看清楚,就催动血气再次一跃而起,扑了上去。 血气如潮,五成血气分为两重暗劲,一举爆发! “嗡。” 人还未至,一道斧形的赤红气劲已经喷薄而出。 一重铁骨劲,催动九莽刀第一招斩马! “乌拉!” 对面的北蛮七品愤怒的咆哮了一声,不知是在愤怒张楚的不知死活,还是在愤怒张楚屠杀了这么多北蛮人。 他挥动黑金斩马刀,一刀上撩,霎时间,一道狼形的血色气劲一跃而出。 “轰!” 两股气劲相接,轰然爆炸, 城墙震颤,狂猛的气浪将城头都震塌了一角。 席卷而回的反震力道推动着张楚向后退去。 他倒退了两步,就硬生生的吃下反震力,强行稳住了阵脚。 而对方的北蛮七品,却是直接喷出了一口鲜血,身形离地倒飞了出去,一连砸翻了数排北蛮士卒,才勉强卸去了反震力。 这是张楚第一次将铁骨劲的叠劲运用到实战中! 叠劲配合上他血气中那一股火气,力道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强劲! 至少,比七品的化劲要强劲得多! 不过此时此刻,张楚没心思去思考这些。 他抹了一把嘴角溢出的鲜血,面无表情的提着惊云大步向那名北蛮七品行去。 嘴唇上留着几缕长须的北蛮七品,见他朝自己走过来,满脸惊恐的爬起来。 “乌拉!” 他狂嚎着挥刀扑向张楚。 张楚挥动惊云一绞,轻而易举的便将他手中强弩之末的斩马刀压下。 然后弃刀,一把扣住他的手腕,猛地往自己身前一扯。 “嘭!” 张楚一脚重重的踹在了北蛮七品的下阴。 “嗷……” 北蛮七品当场“噗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口中发出了杀猪一般的惨叫声。 “呵呵……” 张楚笑着闻言细语道“很疼吧?” “更疼的……还在后边呢!” 他探出左手,一把攥住北蛮七品的散乱的长发,将他按到在地,一拳一拳的往他脸上砸。 北蛮七品拼命的哀嚎着,两只钵儿大的拳头和一双弹簧似的双腿,拼命的往张楚身上砸,企图将他震开。 张楚听到了自己身上响起了骨折声。 但他全然不顾。 他只是笑呵呵的一拳、一拳的砸在那张大饼脸上。 一拳。 一拳。 一拳。 血肉模糊。 白骨渗出。 头破脑浆出……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 第268章 跟我走(求订阅) “楚爷,别打了,他已经死了!” 李正去拉张楚,却险些被他一胳膊抡一个过肩摔。 “嘭。” 张楚最后一拳头,彻底将已经烂成一团肉泥,分不清血肉、骨头和脑浆子的北蛮七品的脑袋,砸进一个脸盆大的坑底。 他站起来,才发现,城头上的北蛮人,都已经被清理干净了。 城底下的北蛮人,也已经退去了。 北城,守住了!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慢慢走向城楼。 大熊的尸体已经取下来了,静静的躺在地上,身上一件染血的披风。 北城守将独孤方站在大熊的尸体旁边,手足无措的望着张楚:“大人,末将守城不力,连累熊教头战死,请大人治罪!” 他朝张楚一揖到底。 “直你娘,俺兄弟战死了,你怎么没死?” 李正暴怒的冲上去,一耳光狠狠的甩在了独孤方的脸上。 “啪。” 独孤方身形晃了晃,没动弹,依然保持着向张楚揖手的姿态。 他是七品。 李正是九品。 独孤方有不下十种方法,避开李正这一巴掌。 若是反击,只需一抬手,便能将李正毙于掌下。 但他都没有。 他生受了李正这一耳光,嘴角都被李正打出了血来。 李正见他不躲,越发暴怒,抽出背上的门板大刀就要杀他。 “李正!” 张楚终于开口,喊住了他。 李正回过头看了看张楚,又看了看独孤方,猛地将门板大刀砸到了地上,蹲在大熊的尸身前“呜呜”的大哭了起来。 张楚定定的看着独孤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心头肆掠的杀意按了下去。 “我自己的兄弟,我了解,他要守,你拦不住。” “但你守城不力,是实事!” “这次我不治你的罪!” “但你要记住!” “北城,是我兄弟拿命守住的!” “如果再在你手上丢了……你最好自戕,不要给我株连机会!”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就像是从白云外传来一样。 但独孤方却是在瞬间,就想起当日张楚率大军绞杀各路英雄豪杰的凶狠与毒辣,心头的寒意就像是春三月的荒草一般,抑制不住的疯长。 他头的垂得更低了,不敢去看张楚的眼睛,毕恭毕敬的回道:“末将领命!” 张楚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很久,终于抬起了起来。 “玄武堂听令!” “属下在!” 所有玄武堂弟兄都使劲抬起泪流满面的脸,拼命的大喊道。 “抬起你们大哥,送他……回家。” 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他的声音忽然一颤,再也止不住心头的悲意,眼泪夺眶而出。 “是!” “堂主,回家啦!” 以前玄武堂若有弟兄战死,每一个都是大熊亲自抬棺送上山。 这一次,轮到他们送他了。 …… 是日,北蛮大军攻城。 四城们鏖战至傍晚。 是役,锦天府一方杀敌逾万,自损六千! 惨胜! 入夜前,北蛮大军后撤三里,安营扎寨,改攻城为围城。 锦天府前路扑朔。 …… 是夜。 四联帮总舵内灯火通明。 一具具覆盖着披风的尸体,停满了整个四联帮总舵。 前来认领尸体的家眷们的幽幽的哭声,在寂静的夜空下,弥漫了整个梧桐里。 有很多老百姓都自发的提着元宝蜡烛和血食,来送这些勇士最后一程。 从这一天起,锦天府内再也没有老百姓视四联帮为仇寇。 因为四联帮为了保护他们,抛过头颅、洒过热血…… 夜风刮入在空荡荡总舵大堂。 大熊的棺材,停在大堂上方。 他的亲人,早已随杨长安那一路人马南迁。 一身白袍的张楚,拿着一摞纸钱坐在棺材前给他守灵。 “你说你!” “那种时候犯什么倔?” “早就跟你说过,遇上事,顶得住就顶,顶不住,还有我给你顶!” “你是不是都忘记了?” “还是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现在好了,我们几个都没事,就你一人躺这里,你好意思?” “早知道,我就不教你练武了,你要没这一身武功,肯定也就没这么刚了。” 他絮絮叨叨的低声呢喃着。 同样一身白袍的骡子走进来,见了这一幕,悲从心起,水汽霎时间就挡住了他的视线。 要说四联帮内,谁和大熊的关系最亲近,除了张楚,也就是骡子了。 当初,他们一起给张楚当近身,每天同进、同出、同食。 那时,大熊就很照顾他。 后来他也上了位,无论他有什么提议,大熊都只是无条件的支持他。 他知道,大熊一直拿他当弟弟。 其实在他心理,他也一直拿大熊当亲哥。 现在大熊没了,他比谁都伤心。 但现在自家大哥已经不想管事了,他只能挑起大梁,着手处理抚恤事宜。 他使劲儿搓了搓面容,放轻脚步慢慢走上前,低声道:“楚爷。” 张楚抬起头看他一眼,随手分出一摞纸钱递给他:“统计清楚了吗?这一役,帮里死了多少弟兄?” “这事儿您就别操心了,属下会循惯例,处理好的。” 骡子接过纸钱,坐到张楚对面,和张楚一样,一张一张的往火盆里扔。 张楚轻轻的“嗯”了一声,又问道:“城里的情况怎们样?” 骡子:“已经稳定下来了……对了,下午北蛮大军攻城的时候,有一股藏得很深的北蛮细作,企图袭击南城守军,里应外合迎北蛮大军进城,属下全弄死了,现在城里应该是干净了。” “这么大规模的行动,你们没暴露吧?” “没有!” 骡子摇头,“当时城内乱得一塌糊涂,我们行动又隐秘,不可能有人发现我们。” “那就好!” 张楚低下头,继续往火盆里扔纸钱,“止戈郡那边的北蛮大军,到了吗?” “还没到……按照属下收到消息的时间,和那一股北蛮大军距离锦天府的距离来算,那股北蛮大军应该早就到了,但不知道是出了什么岔子,直到现在都还没到!” 张楚闻言虚了虚双眼,“下午攻城战中,出过手的北蛮气海大豪,一共有几个?” “三个,东城门一个、西城门一个、南城门一个。” “哦,意思是,北城门外,没有对吧?” “据属下调查的结果……没有!” “啪。” 张楚将手里的所有纸钱扔进火盆里,起身扣了扣棺材盖子,轻言细语道:“知道你心里窝囊,等着,大哥再去宰一批北蛮子给你陪葬!” 言罢,他提起身侧的惊云就往外走。 骡子大骇,起身道:“楚爷,您别去,危险!” 张楚充耳不闻,脚步越走越快。 几个弹指后,大堂外就传来张楚的爆喝声:“玄武堂还砍得动人的弟兄,跟我走!” 话音一落,无数争前恐后的脚步声从四联帮各个角落传来。 第269章 魑魅魍魉 郡衙,史安在的官寺内也是灯官开什么战后总结会。 史安在得知张楚在此折了一员心腹大将,对他不来开会也表示理解,并且派人送上了亲切的慰问。 有能力的人,总是能获得几分优待的。 “报……” 就在众多文官你一言、我一语的发表着解锦天府之围的计策时,一名皂衣小吏长声入内,面朝史安在一揖到底,急声道“禀大人,假郡兵曹张大人,方才率领三百骑出城劫营去了!” “混账!” 一位身穿绿色公服的文官闻言,一拍座椅扶手站起来怒声道“值此大军围城之际,他张楚怎敢擅开城门,他眼里还有没有大人、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这锦天府满城老百姓!” 他的话音刚落,便又有一名绿袍文官站起来,大声的声讨张楚“是啊,那北蛮大军好不容易才消停了,怎可轻启战端,这不是拿锦天府十万百姓当儿戏么?” “确是如此,大人亲冒矢石、千辛万苦才稳住了局势,他张楚怎敢擅做主张,将大人的努力毁于一旦!” 一个接一个文官站起来,大声的批斗张楚。 似乎此时此地,批斗张楚就是最大的政治正确。 侯君棠作为堂中唯一一个非史安在心腹的七品主官,也是堂中唯一的武官,见了这一幕,心头只觉悲凉。 都是擅长玩弄手段的阴谋家,这些个文官一开口,他就看透了他们心里那点小九九。 不过是嫌张楚的风头太劲,盖过了他们这些文官的功劳而已。 城卫军、厢军以及民夫,都乃张楚一手组建。 下午的攻城战,张楚更是凭一己之力,镇住了两座城门! 而这些七品文官,合力也不过只守住了一座城门。 他们是文官。 锦天府若失,他们无罪。 锦天府若守住了,首功除张楚外不作第二人想。 锦天府怎么可以有这么牛比的人物存在? 必须要打压! 狠狠打压! 最好寻一个由头,夺了张楚假郡兵曹的官位,将他的功劳分润给堂内的诸位大人们…… 侯君棠和张楚的那点香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人敢吱声。 官大一级压死人。 武高一品打死人。 更别提史安在官大他们两级、武也高他们两品! “既然都没话说……” 史安在起身,从身后的兵器架上拿起长剑,“那便随本官去瞧一瞧张大人给咱锦天府唱的这一出‘夜袭北蛮营’罢!” 这一次,连侯君棠都不得不怀疑,张楚是不是史安在的私生子了。 这哪是去看戏…… 这分明就是去给张楚掠阵!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 第270章 夜袭北蛮营 月黑风高,杀人夜! 张楚解衣,赤身驾马,率众悄悄溜出了城。 三百玄武堂铁骑,每人身披三重鱼鳞甲,人噤声、马衔枚,趁着夜色慢慢向三里外的北蛮营寨进发。 遥远的火光,在夜幕下指引着他们前进的方向。 火光渐渐明亮了。 嘈杂的大笑声、呼喊声,也越来越清晰。 玄武堂甲士们的呼吸声渐渐低沉、粗重。 但他们瞧着走在最前方的帮主,依然在慢悠悠的前行着,手里还抓着一个酒葫芦悠然自得的喝着酒。 他不下令冲锋。 他们就只能压制着自己炽烈的攻击欲望。 压制! 压制! 压不住也要压住! 汹涌的杀意,在他们的胸膛疯狂的澎湃、澎湃…… 像是暴风雨前夕,阴云密布的天空。 又像是火山喷发前夕,激荡的岩浆。 只需要一点点火星子,他们就能发出惊天动地的爆炸! 不炸死北蛮人,就炸死他们自己! 近了。 近了! 更近了!! 隔着四五百步的距离。 玄武堂的甲士们已经能看到营寨内篝火旁隐隐绰绰的人影。 已经能听到了他们兴高采烈的欢笑声。 营寨里的北蛮人,似乎是在饮酒。 他们饮得是酒,但落在玄武堂甲士们的眼中,却是浇在火上的油! 杀了我们大哥,你们还敢饮酒? 我们杀了你们那么多人,你们竟然还喝得下酒? 直你娘啊! “啪!” 张楚掌中的酒葫芦炸了。 他的身体,也快像这个酒葫芦一样,被炽烈的热流撑爆了。 他在三百双期待的目光中,终于缓缓抽出了惊云。 “跟紧我……冲锋!” 他爆喝出声,猛地一夹马背。 两条强劲的大腿,夹得他坐下战马吃疼,疯狂的向前冲了出去。 “轰隆隆。” 轰鸣的马蹄声陡然响起。 三百甲士在奔涌中,在他身后迅速形成了一个锥形阵! 这是玄武堂唯一会的军阵…… 滚雷般的马蹄声,惊醒了饮酒作乐的北蛮人们。 他们愤怒的“乌拉”着,抄起身边的兵器去找自己的战马。 但等他们反映过来,三百铁骑都已经冲到营寨外百十以内了。 “乌拉!” 只听到一声暴怒的咆哮,一名身披熊皮,真像是一头熊瞎子的北蛮骑将,拖着一杆长戈从营寨简陋而单薄的入口冲了出来,迎着三百铁骑狂奔,似乎是想凭借一己之力拖出三百铁骑,给自己的部下争取上马的时间! 他们的骑射功夫,天下无敌! 只要他的部下都上了马,那么,无论来劫营的大离官兵有多少,都只配做他们明日的口粮! “乌拉!” 熊瞎子般的北蛮骑将,怪叫着隔着丈余一戈扫向战马上的张楚。 霎时间,一道宛如巨大的镰刀状乌影,隔空射向张楚。 乌影还未至,张楚已经嗅到了一股强烈的危险感。 他没有恐惧,眼神还露出了如同海盗见到金山时才会发出的贪婪目光。 “用一个七品来给暖场,简直是,太……嗨了!” 他扬起惊云,拼命催动体内几乎暴走的血气,按照铁骨劲一重的运劲秘法流转,双目因为充血,顷刻间就变得通红。 “斩马!” 惊云落下。 一道足有一层楼那么高的斧形火红气迎向镰刀乌影。 “轰隆。” 镰刀乌影当场破碎。 炸裂的烈焰,就像是火药库爆炸一般,将熊瞎子北蛮骑将冲击得拉出无数条血线,倒飞了出去。 他浑身每一个角落都在往溢血,就像是一个布满了裂痕的的瓷娃娃。 熊瞎子北蛮骑将狠狠撞进了数十名骑马狂奔出来的北蛮凶骑之中,陡然发生二次爆炸。 “嘭。” 人头攒动的数十北蛮凶骑,瞬间炸出了一片空白,人尸、马尸漫天飞舞。 一刀劈出十二成血气后,张楚顿感体内几乎爆炸的压力陡然一松,但他体内的血气刚刚消耗一空,就又以水库泄洪的速度,迅速恢复。 “备火!” 他头也不回的大喝了一声,纵马冲进了迎上来的数十北蛮凶骑中,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抓着惊云疯狂左右砍杀。 惊云锋利。 他又不惜耗费血气。 一刀下去,无论砍中的是人、是马,还是兵刃、皮甲,俱是一刀两断。 在他的率领下,三百甲士化成的锥形阵瞬间冲垮了这数十骑,将他们碾成肉泥。 锥形阵是一种前锋突破、割裂敌人,两翼扩大战果的阵型,是一种极端强调进攻和突破的战阵! 简而言之,就是张楚负责撕开敌军防御阵型,保持住整体的战马冲击力。 从他向后两侧延伸出去的两百名玄武堂甲士,则倚靠战马高速运动带来的强大冲击力,屠杀敌人! 玄武堂,大熊是以张楚的亲卫为标准来打造的,每一个玄武堂弟兄,都是身强力壮并且修习桩功至少半年以上的武道学徒。 此刻三百人身强力壮的、身贯三层鱼鳞甲的武道学徒,在张楚这个全力爆发下杀七品都不用第二刀的杀神率领下,已经不能算是一把锥子了,而是一座大山! 能将敌军撞得筋断骨折的大山! 北蛮凶骑,只是骑射功夫天下第一而已,又不是骑战功夫天下第一! 老子射不赢你,撞死你总行吧? …… 张楚率领三百铁骑冲进北蛮营寨,晃眼一扫,就见大量已经上马的北蛮凶骑,正在抽打着战马朝自己这边狂奔过来。 他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被这些北蛮凶骑团团围住、停下来,什么时候就是他们败亡结局的开端! 这座营寨里,至少有三千北蛮凶骑,这还得是天黑后另外三面城墙的北蛮大军未向北城增援的情况下。 张楚手下,只有三百铁骑! 而且他还听说过,镇北军野战北蛮大军,伤亡二比一。 张楚瞬间就选择了通营寨最深处的方向,一边纵马向前冲,一边大喊道:“放!” 话音一落,无数坨闪烁着微弱火光的团状物,从锥形阵中心飞出,抛向四周。 “啪啪啪……” “啪啪啪……” “啪啪啪……” 喜庆的鞭炮声,顷刻就想成一片。 别误会,张楚当然不是大晚上的来给北蛮人贺喜来了。 鞭炮是伤不了人,吓不住北蛮人。 但鞭炮吓得住北蛮战马啊! 北蛮的战马,或许见惯了刀箭齐飞的血腥战场,但又何曾见过这种到处都在打雷的阵仗? 一时间,密密麻麻的鞭炮爆炸声中,到处都是战马“嘶律律”的长嘶声。 往日比儿子听话的北蛮战马们,驮着背上的骑手,在营地内疯狂的乱窜,也不管有没有撞死自己人,有没有踩死自己人。 那些还没等到主人的战马,加疯狂了。 挣脱缰绳、拉塌马厩,长嘶着在营地内狂奔。 张楚见效果比他预期的还要好,忍不住扬天大笑。 笑中带泪。 他着挥动惊云一直往营寨最深处冲锋。 紧紧跟在他身后的诸多玄武堂甲士,随着他的脚步,不断将一捆捆点燃的鞭炮奋力抛出去。 三百骑。 每骑都驼了二十件一百响的鞭炮。 也就是六千挂鞭炮,也就是六十万响! 而他们自己坐下的战马,早就用棉花塞住了耳朵、用黑布蒙上了眼睛,全靠骑手的指挥前行。 听不到、也看不到,受惊、发狂的几率当然降到了最小。。 “嘶律律!” “轰隆隆。” 马蹄声和马嘶声越来越嘈杂。 这个营寨内,有多少北蛮士卒,就有多少北蛮战马。 不。 准确的说,是北蛮战马的数量比北蛮士卒的数量还要多! 下午攻城,不知道死了北蛮士卒,他们人死了,他们遗下的战马,都在这个营寨内。 数千匹惊马,在不甚宽广的营寨之内狂奔…… 往日北蛮人仗之纵横大草原、攻打大离的利器,最亲密的战友,一下子就变成了索命的阎王爷! 张楚听着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哀嚎声,心头就跟三伏天喝了一瓶冰雪碧那么爽。 他抬起头看向乌云密布的天空,心头轻声道:“大熊,你看到了吗,大哥给你报仇了!” 善泳者溺。 善骑者堕。 张楚让这些最擅骑马杀人的北蛮人,死在他们自己战马的践踏下,于这些北蛮人而言,绝对是世界上最屈辱的死亡方式! …… 北城门的城楼上,史安在以及一众文官,遥遥眺望着三里外的北蛮营寨。 三里的距离,并不远。 他们完全能看到北蛮营寨内爆炸的鞭炮火光。 听到北蛮营地内传来的鞭炮声、马嘶生,和人的哀嚎声。 那里,就像是一场盛大的庆典。 独属张楚一人的盛大庆典。 今晚之后,张楚必将名扬北二洲! 而这三里的距离,将他们的名字,从张楚的传说里剔除。 “嘭!” 史安在抑制不住心头的澎湃,一巴掌将箭垛拍出了一个大缺口, 他仿若未觉,只顾击节赞叹道:“妙啊!妙啊!我朝有爆竹已有百五十载,却唯有张兵曹一人想到了以爆竹破敌骑兵,这才是真正的天纵英才、名将之资!” 他激动得话音都在颤抖,然而周围却是一片寂静! 没有文官附和他。 更没有蠢到脑子里真装的是五谷轮回之物的文官跳出来装逼打脸。 虽然他们一炷香前,还在郡衙内大声的批斗张楚。 虽然他们一炷香前,还在为史安在如此维护张楚而鸣不平。 但现在,他们看着三里外那场盛大庆典,心头连最基本的嫉妒情绪,都没有了。 人只有在面对可以追赶的人时,才会产生嫉妒这种不良情绪。 而在面对终生都无法望其项背的强人时,只会有一个念头:“那个逼就是个大变态,咱只是个正常人,不能和他比!” 列为的文官,都是积年的刀笔老吏。 让他们立功或许不行。 让他们歌功颂德,却是一个比一个能耐。 他们如何不知道,史安在的用词,其实一点都不夸张? 无论是三百破数千的彪炳战功,还是鞭炮破北蛮骑兵的创造性策略,都足以在他们和张楚之间,划出一条看不见、摸不着,他们却终生都很难逾越的天谴! 战功有了,官位还愁吗? 什么,大离朝第一铁律? 大把的灵丹妙药砸下去,大把的武道功法砸下去,就算是个弱智儿,也能硬生生砸成七品强者! 他们,不就是这样来的么? 可以说,从鞭炮声在北蛮营寨中响起的那一刹那开始。 张楚的未来,和他们就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如果将锦天府视作一个大鸡窝,那他们这些官,就是带小鸡的母鸡…… 那张楚,就将是他们这批母鸡里,唯一一个开了屏,变成孔雀的人。 母鸡和孔雀虽然都是禽类。 但母鸡,是用来生蛋或者照看小鸡的,吃的也都是残羹冷炙。 而孔雀,是只有大户人家才养得起的观赏宠物,吃的精饲料比普通人家吃的饭食还金贵。 第271章 撤 “嘶律律……” “啪啪啪……” 沸反盈天的北蛮营寨内,张楚率领三百铁骑左冲右冲,如入无人之境! 内次只要营内的北蛮士卒,有聚集在一起的迹象,张楚就立刻率众冲杀过来,屠戮一空! 凶狠、血腥的杀法,屠杀得营寨内的北蛮人根本不敢扎堆! 如此一来,营宅中的北蛮人数量,虽十倍于张楚的三百铁骑,却无法形成建制,自然更谈不上抵抗。 但随着营寨内的数千北蛮战马越来越疯狂,张楚也渐渐感觉到了压力。 “收拢阵型!” “跟紧我!” “两边的弟兄顶住了!” “力竭的弟兄,到中间歇息!” 他催动血气,嘶声呐喊着。 “帮主,南城的北蛮人过来了!” 有玄武堂弟兄大喊道。 张楚一偏头仔细倾听,就听到南方有轰隆的马蹄声传来。 这在预料之中! 他们在北边打得这么激烈,西大营的北蛮子和南大营的北蛮子又不是死人,不然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我去撞开南面的寨墙,你们用鞭炮驱赶疯马群,往南边冲!” 他大喝了一声,驾马脱离队伍朝南边的营寨墙冲去。 此刻营寨内的北蛮人,已经死的七七士竟是如此的可爱! “谢大人救命之恩!” 他由衷的大喊了一声,一甩缰绳,继续纵马狂奔。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 第272章 一路走好 三百铁骑纵马入城。 史安在与白狼中年人,于夜幕下的平原上遥遥相对。 白狼北蛮人打量着史安在,秃鹫一般的阴鸷眸子中闪烁着谨慎的光芒。 “史安在?” 他生硬的一字一顿道。 史安在有些意外,“咦,你竟知道本官的名讳?” 白狼北蛮人看着他,道:“你是五品。” 史安在心头顿时明了,暗道看来前番出手斩杀北蛮六品之事,在北蛮气海大豪之中已经传开了。 这就有点棘手了啊…… 气海大豪并不好杀! 特别是像他们这种重气不重技的文官出身的气海大豪,远不如武将出身的气海大豪能战。 他前番能斩杀那个六品蛮将,主要还是因为他以特殊秘法隐藏了境界,关节时刻一举爆发,一招重创了那个六品蛮将。 否则,那名六品蛮将要逃,他绝对留不下。 现在,这个白狼主已经知道了他是五品,心头有了防备,再想要留下他,只怕就有点难了…… 天狼庙的武功,可是出了名的难缠…… “天极草原五百白狼主,你是那一部的白狼主?” 史安在语带探究的问道。 白狼北蛮人生硬的回道:“科尔汗部!” 史安在很认真的回忆了一会儿,摇头道:“没印象。” 白狼北蛮人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怒意! 这摆明就是在羞辱他! 但他却不敢贸然动手。 因为他是六品。 史安在是五品。 哪怕大离朝文官,在同级强者中是出了名的孱弱。 那也只是在同级中! 以六品战五品,太冒险。 他不敢贸然动手。 史安在却不准备浪费这个难得的机会。 杀不杀得了,总得试试。 “圣人言,来者都是客,你们这些做客人的都如此热情,我们这些做主人的,若是不还以颜色,那可就太失礼了……就留下吧!” 史安在突然出手,一剑横扫,席卷而出的庞大青色剑气,带起阵阵狂风绞向前方的科尔汗白狼主。 科尔汗白浪主早就防着他暴起,见状奋力的一纵身,弃马后退数丈。 青色剑气将神骏的战马卷入其中,顷刻间便将其绞成了一蓬血雾! 尸骨无存! 见科尔汗要逃,史安在当即一点地面,大袖飘飘的追了上去。 他的动作并不刚猛,偏生速度极快,明明后动身,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拉近了他与那位可尔汗白狼主之间的距离。 “接天青莲曜浊世,一剑光寒九神州!” 城楼上众多郡衙高官,先听到了史安在长吟声,紧接着便见暗淡的平原上,凭空现出了无数蒲扇大的青莲,朵朵逼真,在银灰色的月光照耀下,如梦如幻、美不胜收! “乌拉!” 一声长啸自青莲之中冲天而起,下一刻,一条惟妙惟肖的庞大银狼冲出,撞在了层层叠叠的青莲之上。 剧烈的轰鸣声,青莲银狼俱数毁为一旦,青光混合银光。 接下来,便是一阵地动山摇的大战。 青色剑气与银白刀气交错纵横,飞沙与土浪滚滚,一道道隔着百余丈都清晰可见的沟壑布满大地。 城墙的众多文官,眼睁睁看着青色剑气渐渐占据了上风。 就在他们都以为史安在今日就要再斩一名气海大豪之时,西大营北蛮大军杀到。 史安在只能无功而返。 …… 是夜。 张楚率三百铁骑劫营,以鞭炮大破北大营数千北蛮骑兵,趁乱屠戮一空,尔后纵马冲击东大营北蛮援军,再杀近千北蛮凶骑。 据不完全统计,这一夜,直接、间接死在张楚手下的北蛮人,近五千! 三百破五千! 这是镇北军的七品千户们,都不曾创造过的彪悍战绩! 值此北蛮犯境、民怨沸腾之际,这一份彪悍战绩,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飞向四面八方。 不出一月。 北二州内,上至州牧级封疆大吏。 下至街头三岁稚童与贩夫走卒,皆知武定郡出了一个一夜之间就杀了五千北蛮人的狠人郡兵曹! 至于两州江湖上,张楚“血魔刀”的外号再次名声大震! 说一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亦不算夸张! …… 凄凉的夜风,在四联帮总舵大堂内回荡着,发出幽幽的低鸣声。 “帮主回来啦!” “帮主杀了几千北蛮人回来啦!” “堂主,您的仇,帮主给您报了!” 满身血污、血腥气逼人的张楚,率领同样腥气逼人的三百玄武堂铁骑,大步走进总舵大堂。 守在大熊灵前的骡子和李正,闻声连忙迎出来,远远的见了一身血污,却全须全尾的张楚,两人心头均是一块大石落了地。 李正对于张楚去给大熊报仇却不喊上他,是有怨气的。 但他知道,自家大哥为什么不喊他。 更知道,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 他不够聪明,但他想来很有眼力劲儿。 “楚爷,一切可顺利?” 两人迎出来,骡子躬身小声问道。 张楚点了点头,脚下不提,大步行至大熊的灵前,抬手将刚刚收割了数百条北蛮人性命的惊云,连鞘掷于灵前。 看似随手的一掷,连鞘的惊云刀却轻而易举的破开了坚硬的青石板地面插了进去,顺畅得如同筷子插进豆腐里。 惊云立在大熊灵前,像是一柱大香。 又像是无数北蛮人的亡魂,跪在大熊的灵前。 “大熊!” 他轻声呼喊道:“大哥又宰了几千北蛮杂碎给你陪葬,你的仇,已经报了,可以瞑目了!” “九泉路遥,你且慢行,若得空,不妨回来的瞧瞧兄弟几个!” “大熊,一路走好!” 他嘶喊出声,心头却无半分释怀之感。 “大哥,一路走好!” 大堂外,三百玄武堂铁骑,齐声高呼! 夜风灌入大堂中,又发出了低低的呜鸣声。 张楚一个恍惚,仿佛又看到那个铁塔一般的汉子,憨憨的朝自己一揖到底,毕恭毕敬的说:“是,楚爷”。 他再也抑制不住心头悲意,泪崩如雨。 他杀再多的北蛮人,大熊也回不来了。 人世间最大的痛苦,莫过于一次简简单单的分别,竟成了永别…… 除了生死,一切皆是小事。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 第273章 飞鸽传书 翌日清晨,张楚如常全副武装走上南城墙。 他走上城楼,眺望三里外的南大营,身后血红披风猎猎招展,宛如一杆赤纛。 南城门的守将焦山,垂首恭侯在他身侧。 “焦千户,昨日一战,你麾下伤亡如何?” 张楚没看他,淡淡的开口道。 “禀大人,昨日一战,南城门城卫军战死官兵两百二十四名官兵,重伤官兵一百八十五名。” “民夫战死三百七十八人,重伤七十六。” “余下一千一百三十七名可战之兵……” 焦山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的观察张楚的表情,见他突然皱了一下子眉头,焦山顿时心头狂跳,连呼吸声都不由的放慢了。 今日他一见张楚,便明显的感觉到,张楚身上的煞气和寒意,越发深重了! 同是八品,他只是戳在张楚身侧,心头就觉得压抑无比。 如果不是避不开,他压根就不想接近张楚。 张楚没说话。 他依然眺望着南大营的北蛮大军,心头默默盘算着双方的兵力对比。 这一路北蛮大军,人数约在两万左右。 分散到四城门,一城门也就五千余人。 昨日下午那一场攻城战,锦天府占据着守城的地利,和北蛮人的伤亡比差不多是一比二。 四城门伤亡了四千余人,换算到北蛮大军,那就差不多是八千人。 若再算上昨夜被他劫营团灭掉的北大营…… 现在这一路北蛮大军的能战之士,撑死了也就八千人马。 而锦天府方面,四城门的城卫军和民夫加起来,各有一千余人,四联帮的人马昨日参战最晚,伤亡极小,现在至少还有二千五百人马。 六千五大离精壮对阵八千人北蛮人,还有城墙地利可据,只消盯死那三个气海大豪,锦天府便固若金汤! 现在问题的关键,是止戈郡那一万五千北蛮大军,上哪儿去了…… …… “噗噗噗。” 一只灰白色鸽子扑腾着双翼,轻轻落在一座大堂的窗台上,“咕咕咕”的叫唤。 一只覆盖着赤色手甲的大手,将一把金黄色的小麦洒在了窗沿上,鸽子见了,凑上去欢快的啄食。 大手抓住鸽子,从鸽子腿上解下一个小指头粗的竹筒,从竹筒内取出了一卷小布条,转身步履匆匆的走进屋内。 很快,这一卷布条,就出现在了一位与张楚有一面之缘的年轻公子手中。 昔年白袍紫刀、随荡的年轻公子,如今金冠束发,身披紫色麒麟踏火铠,英姿勃发中,又彰显出威严高贵! 他坐在一把铸铁大椅上,两根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拈开布条,漫不经心的瞟了一眼。 “咦。” 他惊讶的轻呼了一声,正了正坐姿,认真观看。 几息后,他忽然高喊道:“来人,请狄郡守与聂郡尉前来!” 一盏茶后,身披同款赤色战甲的狄坚与聂犇步履匆匆的走进这座大堂。 两位已近知天命之年,且位高权重的封疆大吏,见了堂上的年轻公子,却主动抱拳行礼道:“末将参见世子!” “哎。” 年轻公子笑吟吟的摆手,“狄世叔、聂世叔,您两位是长辈,怎能如此折煞小侄。” “世子拳拳之心,末将心领了,然礼不可轻废,否则上行下效,令将不行、禁将不止,后患无穷!” 狄坚起身,抱拳面容肃穆的正色道。 “好吧好吧,您说什么就是什么罢。” 年轻公子一脸无奈,“两位世叔请坐。” “谢世子。” 两位封疆大吏分左右坐于堂下。 年轻公子从案几上拿起布条,“这是小侄方才收到的消息,还请两位世叔过目。” 狄坚与聂犇闻言,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的面上看出了些许疑惑之色。 他二人并非镇北军将官,什么消息需要他二人过目? 侍立在堂上的带刀侍卫,将布条送至狄坚手中,狄坚看完后,再送于聂犇手中。 “好小子!” 聂犇城府不及狄坚深沉,刚看到一半,便忍不住击节赞叹道:“够狠、够劲儿,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人!” 狄坚笑吟吟的抚须,虽未说话,但面上的赞赏之色却是毫不掩饰。 这二位封疆大吏,与史安在不同。 史安在是京城空降至武定郡的文官。 而他二人,大半辈子都在与北蛮人作战。 他们屠戮北蛮人,北蛮人也杀屠戮他们的袍泽弟兄。 一将功成万骨枯。 他二人,便是从万骨中,走出来的二将! 他们与北蛮人之间的仇恨,是深入骨髓的,是哪怕化成了灰,也要随着风拍打北蛮人面颊的。 所以,只要是敢跟北蛮人干的人,在他们眼中就是好汉子! “这位张兵曹确是员虎将,虽不过八品,但一腔豪勇之气,比之我镇北军诸位将军亦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堂上的年轻公子也不吝啬溢美之词,“小侄请二位世叔来,是想请教二位世叔,信中所载的爆竹破骑兵之法,可属实?” 狄坚将目光投向聂犇。 以他的地位,区区一个帮派头子,当然不配他过多关注。 聂犇目光闪动,心头有些踌躇。 他当然知道年轻公子问这句话的意图。 也正是因为他知道,才不敢贸然开口。 十五万镇北军,已经就剩下五万种子,再也经不起任何大风大浪…… 他慎重的仔细回忆张楚的崛起经历,以及前番调查张楚的结果。 好半晌,他才点头道:“应当属实,那小子的确是个胆大包天,又极有手段的主儿,区区两载,便从一介穷困黔首,一跃为锦天府第一大帮派帮主,帮中门徒数千、月入白银十万余,连武定郡下八县,都有他麾下帮派的影子!” “帮派?” 堂上的年轻公子听聂犇如此一说,也隐隐约约的回忆起一些事来,问道:“聂世叔,这位张兵曹,可是武定郡金田县人氏?” 聂犇略一回忆,面露惊讶的问道:“您怎么知道?” 堂上的年轻公子展眉一笑,“那可真是巧了,前年小侄从京城回转侯府,途经武定郡时,曾与这位张兵曹有过一面之缘……那的确是个极有意思的人物,当初还险些问狄世叔讨要这个人。” 第274章 血肉磨盘 “防箭!” 焦山高呼声,在南城墙上回荡。 城墙上的所有人,无论是城卫军、厢军的官兵,还是民夫队和四联帮的民兵,都熟练的抄起一块块盾牌挡在头顶上。 “笃笃笃……” 一片密集的箭雨落在城头上,却并未掀起几声惨叫。 今天是北蛮大军围城的第三天。 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烟熏火燎,弥漫在空气里。 城墙下堆积的尸体,就如同秋收后的麦秆垛子一样,一堆接着一堆。 三天时间。 北蛮人在四座城门扔下一万四五千具尸体。 锦天府也在城外扔下了超过两千具尸体……都是抱着爬上城头的北蛮人,跳下城墙同归于尽的勇士! 没有所谓的“双方各自收尸,互不相扰”的狗屁默契。 北蛮人只要敢靠近城墙,城墙的守军便会毫不犹豫的抛下海量杂物,砸死他们。 同理,锦天府方面也不会冒着被北蛮人攻破城池的风险,开启城门出城收尸。 双方都任由己方的尸体,躺在城下静静的腐烂。 战争,不存在人道主义! 所幸,锦天府的初春还不算太暖和,不然,就这些尸体,就足以令锦天府十万百姓喝上一壶。 但即便是这样,张楚还是多次下令,倾倒火油,在逼退攻城的北蛮大军的同时,抛下柴火焚烧城下的尸体。 城内许多木质房屋,都因此变成了一地废墟。 空气中弥漫的烟熏火燎味道,也是因此而来。 但每每旧的尸体还未焚烧完,新的尸体又已经铺了上去。 北蛮人的攻势一直很猛烈。 似乎十分急于攻下锦天府。 但看起来明明已经摇摇欲坠,似乎只要他们再来一轮进攻就会崩塌的各城门防线,却顶住了他们一轮又一轮的猛烈进攻。 北蛮人无疑是坚韧且顽强的。 他们能死磕北疆永明关数十年,便很能说明问题。 所以即便是锦天府挡住了他们三日强攻、来时整整齐齐的两万大军已经只剩下不足五千之数,他们也未出现张楚先前所预料的“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情况。 他们靠着砍杀袍泽遗下的战马充饥,一次又一次的向锦天府发起进攻。 白天打! 晚上打! 他们像极了草原上的狼,坚韧而凶狠,追逐猎物数日不休、数十里不弃! 在生死的逼迫下,锦天府的守军也爆发出了惊人的韧劲儿! 三日强攻,各城门的守军,已下滑至不足一千之数……这还是在张楚将自己四联帮的老底子,全填进了四城门的基础上。 这点人手,自然无**休。 他们吃在城墙。 住也在城墙。 死死的咬紧牙关,顶住了北蛮人的一轮又一轮进攻。 曾经的新丁,迅速蜕变为老兵油子。 他们能前一秒才和衣入眠,下一秒杀声起,立刻就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眼,抓起刀枪准备杀人。 他们已经是精锐! 钢铁一般的精锐! 城卫军、厢军、民夫队、四联帮,拢共一万三千号精壮汉子,填进锦天府这个血肉磨盘里,最后得出的四千精锐! 他们的成长,是肉眼可见的。 张楚比他们更疲惫。 他已经三天三夜未曾合眼。 他成长,这四千精锐都有切身感受。 他是郡兵曹、四联帮帮主。 这四千人的最高的长官。 他必须要统筹整个战局! 虽然,作为当前锦天府品级最高的官员史安在,完全可以一道命令,全面接盘这次锦天府攻防战的指挥权。 但史安在非但没有这样做,反倒极力配合着张楚的决策,安安心心的做起了一个高级打手。 张楚并不知道史安在为什么要将如此大的战局,交由他一个战场新丁来指挥。 他也不想知道。 他只想守住锦天府。 尽可能的,多弄死一些北蛮人。 于是乎,数十名传令兵在各城门来回穿梭着,将实时战况,禀报于他。 包括但不限于敌方人数、己方伤亡、箭矢消耗、辎重消耗等等情况。 一条条数据汇聚到他手中,在他的脑海中慢慢勾勒出了一个庞大的沙盘,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了。 第一天,他没有插手南城门守将焦山的任何指挥。 第二天清晨,他开始试着协助焦山指挥调度。 第二天晌午,他开始接管南城门的指挥调度。 第三天清晨,他已经能将命令,传达到四大城门的某一个百户所,进行细微的战术调整。 这当然不是什么高深莫测的兵法。 他没学过兵法,现在学也来不及。 这只是一种很浅显的大数据运用。 通常而言,攻城战,守城方占据的是战术上的优势。 十五丈高的城墙,一颗鸡蛋扔下去都能砸死人! 而攻城方,占据的是战略上的优势。 一座城池不可能只有一座城门,守城方必须将有限的兵力,分散的到所有城门进行防守。 而攻城方,却可以自由的选择,集结优势兵力强攻哪一座城门。 以各城门现在的情况,若张楚这个统筹全局的郡兵曹不做出调整,两千北蛮大军就有可能突破一座城门。 只要进了城,单凭那三个北蛮气海大豪,就足以屠城! 但当锦天府攻防战的战争沙盘在张楚的脑海中形成之后,北蛮大军的动向就成了如同天平移动一样直观、明显的走势图。 当然,这也得益于北蛮大军的统兵者,不是什么深谙兵法的名将之流。 那位北蛮统兵者的进攻目的,总是那么明显、直来直去。 张楚只需要为稍微综合一下四城门的攻击强度,就能轻易的分析出,他将进攻重心转移到哪座城门。 这就好比下象棋。 初学者,想要吃掉对手的车马炮,总会用自己的车马炮追着对手的车马炮跑,攻击意图,一目了然。 攻击目的都发现了,剩下的就简单了。 北蛮向哪座城门增兵,张楚就跟着向哪座城门增兵。 总之就是始终维持着双方兵力平衡,将他们的优势兵力强攻战,变成势均力敌的消耗战。 反正锦天府方面有着城墙地利,肯定不会亏。 …… 一场攻城战打到这个地步,双方其实都已经接近极限。 就像是一根绷到了极点的弹簧。 谁先绷不住,谁先断!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 第275章 生与死 “呜……” 低沉的号角声响起,南城门下的北蛮人再一次如同潮水般退去。 前一刻还抓着刀枪悍勇杀敌的守城士卒们,瞬间无力的瘫倒一地。 城墙上鼓声一停,早就等候在城下的锦天府老百姓们,纷纷提上竹篮冲上城头,慰劳守城的士卒们。 竹篮里装的,并不是什么好酒好菜。 煮熟了用棉布煨着的热鸡蛋、粗糙的高粱米窝头、还带着麦壳的粗馒头……闻不到半点荤腥。 但这些,已经是这些穷苦老百姓所能拿出来的最好吃食了。 他们自己都舍不得吃的吃食。 瘫倒在地上士卒们,接过老百姓们递上来的食物就埋头大啃。 他们很疲惫。 疲惫得他们现在根本就不想吃东西,只想找一床,睡上三天三夜。 但北蛮人不会给他们歇息的时间。 现在不吃,等北蛮人打上来,就没得吃了…… 若是运气不好,就只能做个空着肚皮上路了。 前来劳军的老百姓们,看着蓬头垢面、狼吞虎咽的守城士卒们,许多人都湿了眼眶。 多好的后生啊…… 遭瘟的北蛮人,为什么放着安生的日子不过,非要打个你死我活呢? 大家都活着,不好吗? …… 张楚接过玄武堂甲士送过来的一大壶清水,一口饮尽后,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每一轮攻城,对他而言都是一场折磨。 他的脑子里装得是脑浆,不是计算机的集成电路! 但他却在把自己的脑子,当成计算机用! 每一轮北蛮人攻城,他都必须尽可能巨细无遗的收集、处理各城门的战场信息。 精神上的透支,比体力上的透支,更加难受。 但他没办法。 锦天府十余万人的生死,皆系于他一念之间! 他输不起! 只能绷着! 现在各城门的情况,都十分糟糕。 辎重储备,都已经所剩无几。 最晚投入城头的士卒,也已经在城头坚守了两天。 锦天府,正在一步一步的接近极限…… 任何一个战术上的疏忽,都可能会导致城破人亡! …… 他强撑着站起来,在十名玄武堂甲士的簇拥下巡视城头。 刚刚往肚子里填了点食物的守城士卒们,已经在抓紧时间相互依偎着小憩。 许多士卒看到他过来,想要强撑着站起来向他行礼,都显得十分吃力。 他们实在是太累了。 张楚一路摆手,阻止了那些想要站起来向他行礼的士卒们,顺着过道一路向北走。 他看到了一张张疲惫到麻木的脸。 他看到了一把把已经卷刃的长刀。 他多想将这些士卒调下城头,让他们好好的睡一觉。 这些士卒,是一万三千人最后的骨血。 每一个都是老兵。 每一个都是精锐。 但他们现在已经筋疲力尽。 继续耗下去,还不及那些新兵。 拿老兵、精锐,填进这种低烈度的消耗战里,这绝对一个合格的将领应该做的事。 只要给这些士卒一晚上。 让他们安安心心的睡上一夜,他们就能生龙活虎、精神抖擞的跟北蛮人再杀上三天三夜! 但张楚手里,已经没有预备队了…… 他心头沉甸甸,一路继续往前走。 巡视了一节城墙后,他忽然见到一名士卒,双目无神的抱着一具尸体坐在过道里。 他的身边,摆放着食物和清水。 他没动。 也没像其他士卒一样,抓紧时间歇息。 张楚从他的脸上,看不到对生的渴望,也看不到对死的恐惧,甚至连悲戚都没有…… 他就那么呆呆坐在过道里,目光没有焦距的望着城外阴云密布的天空。 他怀中的尸体,脸很脏,但依稀还能看出,他很年轻,顶多二十出头,他的额头上有一个狰狞的血窟窿,应该是箭矢射出来。 他的双目睁得大大的,似乎至死的不相信,自己会死在这里。 或许每个人生下来的时候,都曾以为自己就是这座天地的主角,直到他发现自己错了的时候,他便开始长大。 这个年轻士卒,没机会长大了…… 张楚放轻了脚步,慢慢走过去,弯下腰轻轻帮年轻的士卒合上了双眼。 抱着尸体的士卒始终一脸呆滞,竟似没有注意到张楚。 “他是你什么人?” 张楚开口了。 抱着尸体的士卒终于回过神来了。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张楚,眼神中既然没有受宠若惊,也没有惊慌失措。 “他是俺弟。” 他呐呐的回道。 张楚注视着他空洞的双眼,知道他心中只怕已经萌生死志。 一个人连死都不再恐惧,自然不会再畏惧权势。 张楚挨着他坐下,用闲聊的语气淡淡的问道“家里还有人吗?” “没了。” 抱着尸体的士卒茫然的摇头,“爹死了、娘死了,就剩下俺和弟弟了。” 张楚默然。 换了他,只怕他也不想活了。 好半晌,他才轻声说道“你可以选择死,这并不难。” “待会儿北蛮杂碎们再攻上来,你可以抱上一个北蛮杂碎,从这里跳下去,一了百了,等仗打完了,我还会给你们兄弟俩找一块风水宝地,厚葬你们兄弟俩。” “你也可以选择活下去,带着你爹、你娘、你弟弟那一份儿好好活下去,再苦再难也撑着活下去!” “我知道,这可能会很难……” “但你可以替他们去吃他们没有吃过的好菜,替他们去喝他们没有喝过的好酒,替他们去住他们没有住过的大房子。” “若能出人头地,你还能娶上十房八房婆姨,生上二三十个小王八羔子,把你爹娘传给你和你弟弟的血脉,继续传下去。” 他自顾自的慢悠悠说着话,越来越多的士卒睁开双眼,静静倾听。 “兄弟,你家里已经没人了,你要再没了,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人记得你爹娘,记得你和你弟弟了。” “只有你活着,你家才能延续下去……” “话我说到这里,怎么选,你自己好好考虑!” 说完,他起身轻轻拍了拍这名士卒的肩头,继续巡视城头。 然而,还没等他巡视完整个南城墙,北蛮人低沉的悠远的号角声,已经又传来了。 “呜……”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 第276章 失踪 流矢在城头乱飞。 一个个叼着弯刀的北蛮士卒,顺着铁索疯狂的往城头上爬。 “稳住!” “放滚石!” 焦山嘶哑的咆哮声,就跟打雷一样在城墙上回荡。 打到这个地步,张楚也无法再安稳的坐在城楼里统筹全局。 他提着惊云在过道中来来回回的狂奔,不断将一群群冲上城头的北蛮人压回去。 北蛮人的攻城战术,没有任何进步。 依旧是远方箭雨压制,近处铁索爬墙这种玩烂了的战术。 但他们骨子里那股子像疯狗一样,一口咬住就打死也不松口的狠劲儿和韧劲,简直恶心到了极点! 不到四天时间,两万大军就死剩五千。 这种绝户仗,要换了大离的官兵,哪怕是镇北军那种天下闻名的强军,只怕也就早就全线溃败了! 而北蛮人,不但没有溃败,还保持住旺盛的攻击欲望! 这已经和统兵能力高低无关了。 而是一种类似于种族天赋的玄乎玩意儿! 和北蛮人对线,除非具有碾压性的优势,否则,就必定会被他们一点一点拖垮、磨死。 好在锦天府目前还具有绝对的优势 张楚麻利的一刀削掉一个刚刚爬上城头的北蛮杂碎的头颅,喷涌而出的鲜血溅了他一脸。 “报!” “张大人何在!” 传令兵的大喊声从城楼那边传来。 张楚闻声侧过身子,大喊道:“我在这儿!” 传令兵顶着盾牌飞奔过来,揖手道:“禀大人,东城门敌军将领失踪!” “嗯?” 张楚凝眉,立马回头俯瞰城下的北蛮大军。 乌泱泱的黑色人潮中,一颗白狼头在阳光照耀下熠熠闪光,分外扎眼。 那个白狼北蛮人,还在南城外。 张楚统筹整个锦天府的攻城战局,自然不可能忽视北蛮大军那三个人形自走炸药包。 各城门他都安排了专人,专职负责盯死那三个北蛮气海大豪,一旦他们有任何异动,都会第一时间汇报到该城门守将那里。 因为那三人,任中一个上了城头,这锦天府的防线,就算是完蛋了。 这一点,那三个北蛮气海大豪知道。 张楚也知道。 所以他一在强令四城门守将,无论战况紧张到什么程度,都不可动用八牛弩。 八牛弩只有在他们三个企图强攻城门或者攀登城墙时,才能动用 现在东城门的气海大豪失踪了 他不没时间多想,立刻下令道:“即刻前往西城门,询问西城门敌方将领可否仍在西城门!” “喏!” 传令兵恭声应诺,转身狂奔出去。 张楚转过身,一边砍杀爬城的北蛮杂碎,一边在心头琢磨着这事儿。 他总觉得心头有点揣揣不安。 锦天府的守军已经绷到极限。 而北蛮人那边也没能好到哪去! 他们再狠再坚韧,死的也是人、消耗的也是体力,他们从草原的风刀雪剑中磨砺出的坚毅意志,或许能够麻痹疲惫,但也不可能神奇到无中生有的程度。 现阶段,据各城门汇总到张楚手头的资料,围攻锦天府的北蛮大军已不到五千,而且也和锦天府的守军一样,都是疲惫之兵。 这种情况下,只要张楚的统筹调度不出大毛病,北蛮人要想靠大军攻下锦天府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所以,北蛮人要想攻下锦天府,突破点还在那三个气海大豪身上。 但各城门对这些气海大豪都是严防死守,单人攻城他们已经试过数十次,无一成功。 毕竟每一面城墙上,都架着三十架八牛弩,哪怕八牛弩准头极低,三十架一起发射也足以强行射杀单个气海大豪! “难不成,又想集结三位气海大豪,猛攻一座城门?” 张楚站在北蛮人的角度,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行。 他之所以会说“又”,是因为北蛮人两天已经干过一次。 两天前,也就是他百骑劫营的第二天。 北蛮人报复性的集中三位气海大豪和优势兵力猛攻北城门。 所幸,北城门的守将独孤方,前一日才被张楚训斥过,他为求稳健,请来了他青霞门的两位七品师长一同协助守城。 三位北蛮气海大豪大摇大摆的强行攻城。 北城门三位七品亲自操持八牛弩阻挡三位北蛮气海大豪,一直拖到坐镇城西的史安在,闻迅赶至北城,将三位北蛮气海大豪逼退。 锦天府方方正正,四面城墙都是连通的,西城墙又与北城墙交界,史安在从西城墙支援北城墙,三四百个弹指便可抵达。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这一次,他们又会选择那座城门做为突破口呢?” 张楚凝视着城下黑色人潮中那一抹淡淡的白色,心头思绪急转。 西城门不太可能。 以史安在五品的实力,配上三十架八牛弩,那三个北蛮气海大豪只要没有一起发羊癫疯,就不太可能去西城门自找晦气。 据张楚得到的资料,三位北蛮气海大豪中最强的,就是南城门这个白狼北蛮人了。 百骑劫营那夜,史安在与这个白狼气海大豪交手数十招,都未能拿下他。 但这个白狼北蛮人,也只是接近五品而已。 西城门不能去。 北城门也不太可能。 那三个北蛮气海大豪两天前才在北城门栽过跟斗,凭什么有把握这一次就能攻下北城门? 那就只剩下东城门和南城门。 东城门,由郡衙各部主官镇守,拢共有接近六位七品,防御力比北城门还要强。 而且东城门同样和西城门交界,他们三个一旦强攻东城门,史安在照样可以迅速支援东城门。 思来想去,反倒是张楚自己镇守的南城门,最有可能成为那三个北蛮气海大豪选定的突破点。 最直接的证据白狼北蛮人,不还在南城门么? 但西城门那边的反馈还未到他手里,张楚目前还无法确定东城门的气海大豪失踪,到底是个例,还是真如他若料的那般,三大北蛮气海大豪即将再度联手,猛攻一城门。 无法确定,他就不敢贸然请史安在过来坐镇。 史安在坐镇西城门,除了与西城门的北蛮气海大豪对峙之外,还肩负着预备迎战止戈郡那一万五千北蛮大军的重任。 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敢让史安在离开西城门。 “来人!” “即刻去东城门,请侯君棠侯大人,与孔常鸣孔大人至南城楼议事!” 第277章 总有刁民想害朕 “乌拉” “杀啊!” “杀他娘的!” 南城门的厮杀还在继续。 但张楚明显的感觉到,北蛮人的攻击强度放缓了! 他能肯定,这绝对不是他的错觉! 或许是心理作用,反正他现在心头总有一种“总有刁民想害朕”的不好预感。 只可惜,他的金手指是饭桶流,而不是心血来潮 他已经停止砍杀爬上城头的北蛮士卒,站在一架八牛弩旁,目光紧紧的注释着城下那个白狼北蛮人。 “报” 传令兵拖着悠长的呼喊声,飞速冲到张楚身侧。 “禀大人,西城门外的敌方将领,可确定也已消失。” 传令兵逼供逼近的揖手道。 张楚心头一凉。 实锤了! 这群刁民,果然想害朕! “即可回转西城门,禀报史大人,言北蛮三大气海大豪欲联手强攻南城门,请史大人火速增援南城门!” “喏!” 已经接连在城西和南城之间跑了两个来回的传令兵,没有任何犹豫,一声应诺,转身狂奔出去。 “来人!” “喏!” “速去北城门和东城门,各调一半床弩过来!” “喏!” 又有两名传令兵,分别朝北城门和东城门冲去。 张楚拄着惊云,目光阴鸷的俯视着城下那一抹银白色。 那三个北蛮气海大豪是不是真要强攻南城门,他并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即使种种线索、证据,都指向这个结果。 但这中间依然存在变数 比如局中局。 东西二城门外的两位北蛮气海大豪,故意隐藏起来,借他的手将西城门的史安在调开,然后趁虚而入,一举攻下西城门。 但这个假设,得基于两点前提。 第一,北蛮大军的指挥官够聪明。 第二,北蛮大军的指挥官知道他张楚够聪明。 所以可能性极小 如果北蛮大军的指挥官当真够聪明,就不会手握两万人的优势兵力与三位气海大豪的绝对优势,却把仗打成这个逼样。 张楚自忖,若他是北蛮人的指挥官,锦天府早就没了 所以,他至少有七成把握可以确定,北蛮三位气海大豪的目标,就是南城! 七成把握,已经足够他梭哈台面,豪赌一把! 只要能弄死一个北蛮气海大豪,就赚大发了! 张楚虚起双眼,心头发着狠 “张大人!” 侯君棠与孔常鸣见了张楚,纵然心头都十分不爽他,却也都不得不主动向张楚打招呼。 势不如人,他们连给张楚甩脸子的底气都没有。 “劳烦二位大人跑一趟!” 张楚心头对这二人同样没有任何的好感要是有好感,他也不至于调他二人来趟这趟浑水。 不过面子上,他还是客客气气的,没露出丝毫异样。 “张大人客气了。” 侯君棠与孔常鸣连忙回礼。 “那我就不客气了,我请二位大人过来,是因稍后会有一场恶战,要请二位大人助拳。” 张楚开门见山。 侯君棠与孔常鸣闻言,目光不由的扫过城墙上的战局。 以他们的眼力当然能看得出,城墙上战局虽然惨烈,但强度并不怎么高。 至少没有到需要他们助拳的地步。 张楚并没有给他们解释他怕他解释了,这俩七品立马就脚底抹油了。 七品阻六品,稍有差池,小命就没了。 就在他们说话的档口,张楚从北城门与东城门调集的近百架床弩,排着长龙运进南城墙的过道中。 八牛弩威力强劲,但其后坐力与威力是成正比的,必须要固定在城头,普通的士卒才能操持,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拆卸。 是以,张楚只能调集床弩。 但以床弩的威力,射杀七品都力有不逮,至于对六品气海大豪能有多大作用,张楚心里也没底。 有备无患。 聊胜于无罢了! 张楚并未在这些床弩上寄托太多的希望。 但这些床弩一运进南城墙,侯君棠与孔常鸣立刻就嗅到了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气息。 两人私底下交换了一个眼神,均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凝重和警惕张楚调他二人过来,似乎没安好心啊! “大人!” 焦山的紧张的大喊声,从北城墙方向传了过来:“上来了!” 张楚顺着他的示意,抓起一块盾牌护住面门,将上身够出城墙,看向正在爬城的北蛮杂碎们。 就见两个作普通北蛮士卒打扮的黑甲士卒,一手抓着铁索,如履平地的急速向城头攀爬上来。 而那个白狼北蛮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混进了城墙两丈以内! 的确学聪明了。 知道伪装成普通士卒,浑水摸鱼了! 要不是他一直派人死死盯着城墙,说不定就被他们混上来了。 “火油!” 他一声令下,守城的士卒们抬起一瓮瓮早先预备好的火油,点燃后倾倒下去。 常言道水火无情 燃烧着熊熊火焰,犹如岩浆一般的火油倾倒下去,两个还在装普通士卒爬城的北蛮气海大豪,立刻就装不下去了。 也没有再装下去的必要了。 因为他们已经知道,穿帮了! 守城的火油俗称“猛火油”,其实就是经过粗糙提炼后的石油,一经点燃火烈如焚,且有水泼火愈炽的特性,乃是火攻的利器。 但正所谓一分价钱一分货,火油这么好用,数量自然不会太多、造价也不会太便宜。 否则,只要北蛮大军一靠近城墙,直接就一把火逼退,这仗也就不用打了 火油金贵,张楚每次动用都很谨慎,不到城门防线摇摇欲坠之时,他不会动用火油。 而此时此刻,南城门的防线显然距离摇摇欲坠还很远 “嘭!” 两名爬城的北蛮大豪同时一脚跺在城墙上,手中抓着铁索像人猿泰山一样分别向左右两边一荡,避开当头浇下的火油的同时,像摆钟一样甩向城头。 而还在城下稳住张楚的那个白狼北蛮人,也陡然冲天而起,抓住一条铁索飞速爬向城头。 “床弩,瞄准射击!” 张楚见状,毫不犹豫的一声令下,近百架床弩同时从箭垛口子伸了出去,瞄准内这三名北蛮气海大豪来了一轮齐射。 而已经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的侯君棠和孔常鸣二人,不需要张楚吩咐,已经各自找了一架八牛弩严阵以待。 第278章 心上一把刀 “嗡。” 百数十台床弩同时射击,强劲而低沉的机括声如同闷雷,密集的精铁大箭如百舸争流,场面蔚为壮观! “乌拉!” 就听到一声怒喝,三名北蛮大豪身上同时挥动弯刀,在身前划拉出一道半月状刀气。 宛若实质一般的三道半月刀气,犹如浪潮一般席卷而上。 床弩的威力,不及八牛弩,但也是足以射穿两寸厚钢板的强弩! 然后落到这些半月形刀气上,却如同风中枯叶一般,直接被半月形刀气席卷得倒飞了出去。 几支角度刁钻的精铁大箭,避开了半月刀气,射中了这三个北蛮气海大豪身上,但却直接被弹开了…… 百数十支连钢板都射得穿的精铁大箭,竟然连这三个北蛮气海大豪的油皮都没蹭破! 张楚扒着城头目睹了全过程,心下沉甸甸的。 他早就估摸着,床弩应该很难伤到气海大豪! 但估摸是一回事。 亲眼见到又是一回事。 气海大豪,果然强到炸裂! 他猛吸了一口气,面沉如水的转过身,快步走到身后的八牛弩后。 此刻南城墙上固定的三十架八牛弩后,都已站满弩手。 三名身覆数层甲胄、手持赤色小旗的令旗兵,冒着流矢站在箭垛上,不断挥旗将三名气海大豪的位置,传达给众多弩弩手。 弩手们根据令旗兵的示意,不断调整八牛弩的射击方向。 但这并不能让张楚安心。 八牛弩的弩身重达五千余斤,是以弩手们调整八牛弩射击角度的速度很慢,能不能射中,完全随缘。 真正有把握命中的,还是只有张楚、侯君棠、孔常鸣、焦山这四人所操持的八牛弩。 他们的力量够强,能够迅速调整射击角度,命中的几率很高,而且他们可以快速复装三棱铁矛,一击不中,还有第二次射击的机会。 但四架八牛弩,就算全部命中,能不能逼退三个气海大豪也还是个未知数…… 只要有一个北蛮气海大豪在城墙上站稳了脚跟,南城的防线,就算是完了。 三名令旗兵挥舞赤旗的频率越来越快。 几个弹指后,站在中间的令旗兵突然大叫道:“上来……” 他的话还未说完,一道银灿灿的刀气就如同鲸鱼的舌头一样,卷在他的身上。 “嘭。” 能抵挡流矢的数层甲胄,在银色刀气下却如同白纸一般。 令旗兵当场荡开,血浆如同瓢泼大雨一般四下飞溅。 一滴温热的鲜血,飞溅到了张楚的眼睑他。 他的眼神深沉入湖,不见半分波澜。 抓着八牛弩的双手,却是陡然筋肉隆起。 他紧紧的注视着城头。 就见一颗狰狞的白色狼头从城头下升起。 他双手抓着八牛弩,微微转动了几分,没射。 下一个弹指,白狼北蛮人提着弯刀冲天而起,人还未落到城头,一刀银白色的刀气已经落在了城墙过道内。 “轰。” 城墙震颤,一大片守城士卒在银灿灿的刀气中炸裂,血浆混合着残肢碎片漫天飞舞。 他们都是精锐,都是铁打一般的好汉子。 但在白狼北蛮人刀下,却脆弱得如同农夫镰刀下的麦子一样,一刀就是一大片。 “啪。” 一块血淋淋的内脏糊在了张楚脸上,强烈的血腥气拼命的往他鼻翼里钻。 他的眼珠子,瞬间就红了。 但他没吭声,也没动! 若是倒退一年…… 不,哪怕只倒退半年。 他也一定会大骂一句“草泥马”,提起刀子不顾一切的扑上去跟白狼北蛮人玩命……哪怕,他明知道玩不赢! 如今杀了这么多人,经历了这么多生生死死,他已经学会了一个“忍”字儿。 但忍是什么? 心上插一把刀! 插得喷血! 此时,那两名荡秋千的黑甲北蛮气海大豪,也已经从跃上墙头。 “射!” 弩手百户见状,当即拼命大喊道。 “嗡。” 二十多道乌光,如同闪电般,射向三名北蛮气海大豪! 三名刚刚落到了箭垛上,还未来得及站稳脚跟的北蛮气海大豪不约而同的怒喝一声,周身奔涌出滚滚真气,如同能量护盾一样将他们的身躯团团护住,同时急舞弯刀,格挡飞向自己的三棱铁矛! “嘭!” “嘭!” “嘭!” 一根根命中他们的三棱铁矛,射进刀光之中,恐怖的动能,冲击得三名北蛮气海大豪的护体真气,明灭不定,摇摇欲坠。 显然,强行格挡八牛弩射出的三棱铁矛,对他们而言也不是一件算得上轻松的事情…… 张楚并未随着八牛弩百户的命令射击。 他屏住呼吸,抬起手中的八牛弩不断微调着射击角度。 直到第二根三棱铁矛,装进白狼北蛮人的刀光之中,冲撞得他的护体真气猛然一暗,他才一拳头砸在了八牛弩的激发锤上。 “嗡。” 射击槽中的三棱铁矛化为一道肉眼难以捕捉的乌光,电射向白狼北蛮人的胸口。 他身前的八牛弩射击声,就像是一道信号。 下一个弹指,南城墙的过道中同时响起了三声强劲的机括低鸣声。 张楚没回头,但他知道,这是侯君棠他们的射击声。 他紧紧的盯着那个白狼北蛮人。 这一箭,他其实是能射白狼北蛮人的脑袋的。 但为求稳健,他选择射他的胸膛。 刚刚挡住了第二根三棱铁矛的白狼北蛮人,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就见到第三根三棱铁矛朝着自己飞了过来。 “铛!” 黄金弯刀精准的劈砍在了三棱铁矛的矛头后端,但不知道是因为格挡之前那两根三棱铁矛花费了太多真气,还是因为他手中的黄金弯刀太过锋利。 他这一刀,没能格开三棱铁矛,反倒一刀将三菱铁矛斩断! 矛杆斜飞了出去。 而锋利的矛头,去势不绝的射在了他的胸膛上。 “噗……” 百狼北蛮人张口喷出一大口鲜血,身躯倒飞出墙头,无力的向城墙下方坠落下去。 张楚见状,面无表情的扫了一眼左右两边的那两个黑甲气海大豪。 左侧的那个黑甲北蛮气海大豪,前胸被大棱铁矛贯穿,正站在城墙过道里,砍杀着诸多悍不畏死围上去的守城士卒,侯君棠已经带着人冲了上去。 另一个黑甲气海大豪已不见踪影。 想来也如同那个白狼北蛮人一样,已被逼下城头。 看来这三个北蛮气海大豪的运气,都不怎么好。 随缘箭法都随到好几根! 说时迟,那时快。 张楚只是扫了一眼两侧的情况,就一把抽出腰间的惊云,纵身拔地而起,像一只跳蚤一样越过城头,追着那个白狼北蛮人从城墙上跳了下去。 忍字心上一把刀! 他不准备忍了,他要这把刀拔出来,捅回去!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 第279章 吸血 张楚跃出墙头,急速下坠。 他向下方一扫视,一眼就发现那个白狼北蛮人…… 那厮这会儿正拽着铁索吊在城墙的腰部,还在呕血。 “嘭。” 他当即一拳轰在城墙上,拳头击碎了青砖,嵌进了城墙里。 他扣住轰出来的坑洞,止住下坠之势后纵身一甩,朝那名白狼北蛮人扑过去。 “呕……求撒尔乌尔斯!” 白狼北蛮人见张楚提着刀扑向自己,呕出一大口鲜血后愤怒的咆哮了一声。 意思是……神经病啊! 什么仇什么怨,你跳楼都要追着我砍! 张楚听不懂他的鸟语。 也不想听懂! 一靠近,他就催动体内所有血气,以铁骨劲二叠劲秘法轰出一刀:“斩马!” 火红色的斧形气劲汹涌而出,借助下坠之势迎头劈向白狼北蛮人。 若是全盛之时,白狼北蛮人自然不会将这一刀放在眼里! 他反手一刀就能轻而易举的破开这道火红气劲,砍死张楚! 但硬接了三支八牛弩三棱铁矛后,白狼北蛮人已然受了极其严重的内伤,此刻他只要稍一运转真气,体内经脉便如同刀割,哪还有蔑视张楚这一刀的底气? 然而眼见火红气劲临头,他又不得不强行催动真气劈出一刀。 黄金弯刀划出一个半圆,一道淡银色的刀气,迎向赤红色的气劲。 两股气劲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轰隆”。 气劲激荡,在城墙上炸出一大片密密麻麻的坑洞。 而且坑洞底部,既有烟熏火燎的痕迹,又萦绕着淡淡的寒气。 …… “噗……” 张楚只觉得胸口一闷,张口就喷出一大口鲜血,身躯被反震力道席卷着,向上反弹出丈余。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匹狂奔的野马撞在了胸膛上,全身骨架都像是被震散了。 而且胸腔内弥漫着一股子冷意,就像是有人把他的肚皮划开,塞了一坨冰块进去。 “哗啦啦。” 他一把拽住铁索稳住身形,心头暗道气海大豪不亏是气海大豪,即使身受重伤,随手一刀竟然还有如此恐怖的威力! 他还不太了解真气。 中三品武者修行的真气,是一种比下三品武者的血气更凝练、更强劲的高层次能量。 通常而言,哪怕最驳杂的真气,威力也是等量血气的数倍。 而融合了某种特质的特殊真气,威力可以达到等量血气的十几倍,甚至是数十倍! 白狼北蛮人的银色真气,显然就拥有某种特质。 正常情况下,哪怕他体内只剩下半成真气,杀一个七品也不需要第二刀。 只可惜,张楚体内的血气,也不是普通的血气…… 至少,他挤牙膏似的挤出来的哪一点真气,杀不死张楚! …… 张楚竭力催动体内所剩无几的血气,压下胸口那股子寒意。 “呼……” 五六个弹指后,他张口吐出一条尺余长的寒冷雾气。 再一低头,就见下方的白狼北蛮人又向下方滑落了两三丈,这会儿正死死的拽着铁索,口头跟不要钱一样大口大口喷着血,而且脸色乌青乌青的,看上去像极了大雪天里披着破烂单衣坐在街边乞讨的乞丐。 张楚不犹豫,他抓着铁索,双腿在城墙上蹬了几步,由头上脚下,变成头下脚上。 他用右腿绞住铁索,手一松,整个人顺着铁索飞速向下滑落。 还未靠近白狼北蛮人,他就一次性鼓动体内所有的血气,以铁骨劲二叠劲的运转秘法再次挥出一刀。 还在吐血的白狼北蛮人,见到当头落下的赤红真气,哪怕体内真气暴走几欲将他撑爆,也只能咬着牙,挥刀硬接。 “轰。” 赤红气劲轰然爆炸,散落的气劲在城墙上炸出一个桌面大的坑。 石屑纷飞、尘土飞扬,将白狼北蛮人的身形淹没。 张楚坠入尘土之中。 …… “叮叮铛铛。” 随着一阵打铁似的清脆金铁交际声,张楚压着白狼北蛮人,坠出烟尘的范围。 两人一边快速的挥刀交战,一边急速的向下坠落。 张楚能感觉到,黄金弯刀上的力道越来越弱了。 而且那张近在咫尺的脸,也已经由乌青色,转变成深紫色。 看上去就像是一条大号茄子。 “嘭。” 白狼北蛮人落在城下的尸堆中。 他双手反握着黄金弯刀,死死架住惊云,抬着头直视张楚的双眸中,燃烧着熊熊怒火,和歇斯底里的怨毒。 城墙下,是他地盘! 他心头已经在盘算,要用那些酷刑慢慢炮制张楚! 他是科尔汗部落的白狼主。 科尔汗部落最强大、最高贵、在具有权势的白狼主! 他要用最残酷的死法折磨这个大离人,洗刷他的耻辱! 张楚直视他怨毒的双眸,“呵呵”的冷笑了一声。 下一秒,他一个头槌,狠狠的砸在了的白狼北蛮人的鼻梁山根处,当场就将他高挺的鼻梁和两颗眼珠子砸爆! “嗷……” 白狼北蛮人当场惨嚎了一声,抽身就要后退。 周围的北蛮士卒已经围了上来。 他只要退入北蛮士卒中他能活下来。 这一点,他知道。 张楚也知道。 眼见白狼北蛮人想逃,张楚将右腿上缠绕的铁索揭开,左腿在城墙的猛地一蹬,一个饿虎扑食就将倒退白狼北蛮人扑倒在尸堆中。 白狼北蛮人一刀砍向自己怀中,企图将扑在他身上的张楚砍死。 张楚连忙竖起惊云,挡住了黄金弯刀。 两把刀又重重架在了一起。 白狼北蛮人抓着黄金弯刀拼命往自己怀中压。 张楚抓着惊云拼命往外推。 若是一直这么相持下去,张楚当然是有把我能干掉这个白狼北蛮人的。 因为白狼北蛮人的双眼已经瞎了。 他看不见,怎么可能防得住他。 但眼见围过来的北蛮士卒越来越多,张楚急了。 他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对策。 索性弃了惊云,一把按住白狼北蛮人握着黄金弯刀的手,同时张开嘴,凶残的一口咬在了白狼北蛮人的劲动脉上。 这一刻,他没什么想法。 已经到了城下。 周围到处到是北蛮人。 而他体内的血气……已消耗殆尽。 这一关,他恐怕是过不去了。 但哪怕是死,他也一定拉上这个白狼北蛮人垫背! …… 温热的鲜血,大股大股的涌进张楚嘴里。 一股子强烈的腥味儿,直冲天灵盖儿。 张楚几乎要抑制不住吐出来。 但他不能吐。 不能松开这个白狼北蛮人。 机会只有这一次。 错过了,今天就白死了! 所以他只能死死的咬住白狼北蛮人的大动脉,大口大口的吞咽…… 白狼北蛮人拼命的哀嚎着、挣扎着,带着张楚在尸堆里乱滚。 这反倒帮了张楚大忙! 他们俩不断翻滚,围上来的北蛮士卒根本就无法下手。 想要分开他们俩。 但一位气海大豪的绝命翻滚,力道何等惊人,哪是这些冲在攻城战前线的炮灰士卒所能靠近的! 别说他们。 连张楚都被白狼北蛮人蹂躏得很难受。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抱着一条小舢板,在和惊涛骇浪搏斗。 但再难受,他现在也做不了什么。 他腾不住手来。 因为他的双手,死命的抓着白狼北蛮人的双手。 一旦松开手,白狼北蛮人只要朝着他的脑袋或者后背心来一巴掌,他就交代了。 死,今天肯定是死定了! 但必须要拉上这个白狼北蛮人垫背,才不亏! 于是乎,他只能报复性的改被动吞咽为主动吸血。 吸…… 拼命吸…… 吸死你的狗.日的! 还别说,这个狗日的血是真踏马的多! 第280章 吸杀六品 (祝贺Jmn大佬荣升白银萌) 天旋地转中,张楚感觉到口中的鲜血越来越冷。 就像是夏天里的冰镇酸梅汤 这绝不是活人应该有的温度。 然而怀中的白狼北蛮人,还在拼命的翻滚、拼命的哀嚎。 虽然张楚能感觉得到,白狼北蛮人翻滚的力量正在飞速滑落。 但他能确定,自己怀里抱着的,的的确确是个大活人! 这可真是见亡灵了 更令他心头恐慌的是,他感觉到小腹有一股寒流升起,涌入他的四肢百骸。 这股寒流,他非常非常的陌生。 但正在快速恢复的血气,却明明白白的告诉他,这一股寒流是什么东西。 自己的金手指还能这么用? 他喝的,可是活人的血啊! 白狼北蛮人的挣扎越来越虚弱。 涌入张楚口中写鲜血也越来越少。 不多时,张楚推开已经出气儿多进气少的白狼北蛮人,晃晃悠悠的爬起来。 “呸!” 他吐了一口血沫子,扭头目光凶狠的扫视包围着他的北蛮兵们。 事实上,他现在并不需要装凶。 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现在的样子有多凶戾! 脸上、额头上,全是鲜血,只余一双眼睛还有黑白二色。 一张红艳艳的血盆大口,一张口,连牙齿都是鲜红色的,像极了壁画上噬人的恶鬼! 包围着他的北蛮兵们,竟然被他这一眼吓得齐齐倒退了一步。 “阿得、阿得” 有北蛮士卒惊恐的大叫道。 张楚不懂北蛮语,但从这些北蛮兵的表情中,他能猜到,他们大概是在喊“魔鬼”一类的词语。 没想到这些杀人如麻的屠夫,也会有害怕的一天。 果然是恶人还需恶人磨 张楚很想抱以冷笑。 但嘴里弥漫着血腥味儿,令他笑不出来。 他转过身,慢悠悠的走到城墙下,弯腰拾起遗落在尸堆里的惊云,和白狼北蛮人的黄金弯刀。 再走回白狼北蛮人的身体旁边,用黄金弯刀割下他顶着白狼皮毛的脑袋,连带着黄金弯刀的刀鞘,一起别在腰间。 四周黑压压的北蛮兵们,都静静都看着他。 没有任何人敢来打扰他做这一切。 哪怕他割下白狼北蛮人的头颅时,许多北蛮兵眸子中都快喷出火来了,也依然不敢冲上来打扰张楚。 这个样子的张楚,令他们害怕。 直到绑好白狼人的首级,提起插在一具北蛮兵尸体上的惊云,面无表情的环伺周围黑压压的北蛮兵,轻声道:“你们还愣着作甚?” 他的话,也没北蛮人听得动。 但这并不妨碍,包围着他的北蛮士卒们,从他轻蔑的目光中,看出他这具话的意思。 一阵阵冷场。 过了不知道多久,才有一名八品骑将,歇斯底里的怒吼了一声。 “乌拉。” 下一秒,所有北蛮人一拥而上。 乌泱泱的浪潮,迅速将张楚淹没。 只是,黑色的浪潮之中,有朵朵血色浪花绽放 史安在收回血淋淋的长剑,胸口被三棱铁矛贯穿的黑甲北蛮气海大豪,无声无息的倒在了地上。 “张兵曹呢?” 史安在扫视了一圈儿狼藉不堪的城头,没见到张楚的人影,就问捂着肩膀止血的侯君棠道。 侯君棠在四下张望了一圈,疑惑的嘀咕道:“方才还见他在这里呢!” 史安在一皱眉,暗道那张楚不会这么倒霉,死了吧? 张楚可不能死! 如今整个锦天府的防御皆系于张楚一身,他要是死了,换了旁人一时半会也玩不转啊! 还没得等史安在下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听到城头上有人大喊道:“不好啦,帮主掉城下啦!” 称呼不伦不类。 但史安在不需要思考,就知道这人口中的帮主就是张楚,他连忙够起身子,将上身弹出城头,向城下张望。 就见浑身鲜血,连光头都反射着红艳艳光芒的张楚,站在一座小山般高的尸山上,四面八方都是乌泱泱的北蛮兵,犹如黑潮一般的拼命往尸山上冲,其中还不乏九品、八品的北蛮骑将! 然而,孤零零的立在尸山上的张楚,就像是一座在惊涛骇浪中,巍然不动的礁石! 所有冲上尸山的北蛮兵,都被他一刀砍翻! 无论是手提蒙皮大盾的北蛮兵。 还是九品、八品的北蛮骑将。 都是前脚冲上尸山,后脚就变成了尸山上的一具尸体,将尸上垒得更高。 张楚的动作,赶紧利落,那种刀来刀断、盾来盾崩的生猛画面,极具视觉冲击力! 任谁看来,都会心悦诚服的赞上一句:好一员猛将! 见张楚没事,史安在微微松了一口气。 “胡闹!” 他不咸不淡的轻声道。 然而站在他身侧的孔常鸣,从老上司的脸上却分明看到了毫不掩饰的欣赏之意。 “张大人,回城了!” 史安在拔高了声音大喝道。 张楚听到了史安在的声音。 但他没回头。 也没有移动。 他不想走。 因为他体内的血气,已经暴走了 白狼北蛮人那一身鲜血,虽然没有梁重霄留下的那四坛药酒烈性,但后劲却与那四坛药酒不相上下! 更令他头疼的是,白狼人血液中的那一股寒意已经融入了他的血气当中。 这会儿正在与他血气里的火意,以他体内的血气为战场,不断拼杀,誓要分出一个高低。 他不知道怎么应对这种变化。 想来想去,也只想到了一个笨办法只要将体内的血气消耗一大半,这两股特殊力量没了拼杀的场地,也就只能偃旗息鼓了? 但偏生,他小腹中涌起寒流近似源源不断,不断补充着他消耗的血气。 他就只能这样一直拼杀下去。 左右城墙下也就剩下了千把北蛮兵。 砍翻这一千多人,总能将体内暴走的血气平复下来罢? 权当废物利用了! 现在史安在来了。 这就证明,城头上那个黑甲北蛮气海大豪已经扑街了。 北蛮三大气海大豪,已经扑街了两个。 剩下的那个黑甲气海大豪他不知道在哪里,但有史安在替他压阵,晾那个黑甲气海大豪也掀不起什么大浪来。 “乌拉!” 一声怒喝在北蛮兵人群中响起,一名身高八尺,一头小辫儿犹如美杜莎的蛇发一样乱甩的魁梧北蛮骑将,从北蛮兵的人群中一跃而起,双手抓着一条萱花大斧,凌空劈向张楚,大斧上血气澎湃,虎虎生风,威势惊人! 七品! 张楚见了他手头的萱花大斧,眼神一亮。 “好兵器!” 他主动迎了上去,手头惊云扬起,一招力劈华山斩向北蛮骑将。 绯红色的气劲宛如山洪暴发般倾泻而出。 魁梧北蛮骑将怡然不惧,挥动着斧头就硬撼绯色气劲,企图击破绯色气劲,一斧头劈死气劲后的张楚。 “轰隆。” 两股气劲交接。 魁梧北蛮骑将只觉得一股无法阻挡的巨力来袭,完全稳不住阵脚,倒飞出丈余后,才落在地上,脚下倾泻出一股气劲,直接在地面上震出了一个桌面大的坑! 他心头剧震。 他能确定,这个大离人的血气凝劲绝对不是七品的化劲! 但八品的暗劲,怎么可能会有如此磅礴的力道? 张楚没给他思考的时间。 他欺身上去,手中惊云急舞,幻化出一团刀光,罩向魁梧北蛮骑将。 魁梧北蛮骑将被他一刀劈得心头揣揣,不敢再攻,扎稳了马步横举大斧格挡。 哪知,张楚手头的刀招竟然是虚招。 惊云还未落下,一记又重又狠又准的撩阴脚,已经狠狠的踢了上去。 张楚仿佛听到了鸡蛋磕破的声音。 魁梧北蛮骑将本就黝黑的脸庞,瞬间就变成了绛紫色,也顾不得在招架张楚的惊云刀,“嗷”的一声就夹着裤裆跳了起来。 入品武者对疼痛的忍耐力,是比普通人要高很多! 但很显然,真.蛋疼,这并不是一般的入品武者,所能够忍受的谁会没事儿练蛋蛋的抗击打能力啊?不怕断子绝孙么? 魁梧北蛮骑将跳起来,身前空门打开,张楚趁机闪电般的将惊云推进了他的胸膛中。 这一幕,城头上的所有人都看到了。 史安在面带笑容,似乎对张楚不拘一格的进攻手法极其赞赏。 普通士卒只觉得胯下凉飕飕的,不自然的合拢了双腿。 唯有侯君棠与孔常鸣二人,只觉得心头一阵一阵的发寒。 那可是个七品啊! 而且看起来,还是一个极强的七品! 他们若是与其捉对厮杀,谁生谁死都还犹未可知! 而张楚,竟然就这么三拳两脚就解决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俩若是与张楚捉对厮杀,是不是也就是张楚三拳两脚就可以活活打死的货色? 心理最复杂的是侯君棠。 有不敢相信。 一年半以前,他初见张楚时,张楚还只是个初入九品的年轻后生,见了他,连大气都不敢出。 更多是后悔。 他一直都知道,张楚是认情分的,张楚是怎么对待刘五的,他一直都知道,他只是嫉妒,嫉妒张楚年纪,嫉妒张楚一两年就能走过他用了十几年才走完的路,嫉妒得他控制不住想要打压张楚。 若是那点情分还在 就在侯君棠心头百感交集之时,忽闻北方传来轰隆隆的滚雷声。 他一扭头,就见北方天际下,一条赤色长线奔涌而来。 第281章 游击将 北方天际那一道赤色长线,吸引了城头上所有人的注意。 犹如滚雷的轰鸣,没有人陌生…… 因为四天前,他们刚听过一次。 那是万马奔腾的声音…… 但是风雨飘摇的锦天府,再也经不起任何磨难了。 城头上的人听到了。 城墙下的张楚也听到了。 他头皮发麻,当下不再留手,一跃而起,催动全身血气一刀斩出! 惊云落下,一道足有两三丈长、赤中带银的澎湃气劲,宛如匹练般横亘在乌泱泱的北蛮兵潮头顶上。 下一秒,这道庞大的赤银气劲轰然炸开,化成无数道巴掌大的气劲,以漫天洒金钱之势四散开来。 “嘭嘭嘭嘭。” 爆炸! 一片一片的爆炸! 一刀之下,近两百北蛮兵被炸成了漫天血雨! 血腥、残酷的场面,把张楚自己都吓住了! 这一招破军,是九莽刀第二招,是适用于战场屠杀的群攻形杀招。 但他之前试过这一招,威力差远了,单从覆盖面积上而言,顶多覆盖三十来个人! 而且上一次他试招时,在地面上留下的痕迹,属于贯穿伤类型。 可眼前这……是爆炸伤吧? “啊得,啊得……” 北蛮兵惊恐欲绝的叫喊声,打断了张楚心中纷杂的思绪。 他一定神,就见包围着自己的北蛮兵们,终于溃败了…… 他曾以为,这些北蛮兵真是一群不知疲惫、不知恐惧的杀人机器。 原来,他们也是人…… 也会害怕,也会恐惧。 只要你比他们更凶,更狠! 此刻,北方天际滚滚而来的马蹄声,已经大如雷鸣。 城头上的大人物们,也都眺望着北方。 似乎没人注意到城下发生的一切。 张楚本该松一口气的。 方才那一刀,已经超出了下三品的极限。 即便算上铁骨劲二叠劲的威力加成,也超出太多了。 张楚自己当然知道,这一招破军的威力,之所以能这么强悍,肯定和他血气里的火意和寒意脱不了关系。 但他血气里的火意和寒意,本身就不是下三品的力士能沾染的。 真有人追究起来,他总不能告诉对方,我张楚是有金手指的男人吧? 所以,城头上那些大人物没注意到他这一刀,张楚心头怎么能不松了一口气? 但此时此刻,他听着北方天际传来的马蹄声,他心头这一口气怎么都松不下来。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锦天府的情况。 锦天府的人力、物力,已经被他压榨得七七武官员都是空气。 不多时,张楚就望见二十余骑簇拥着一个面如冠玉,身披麒麟踏火铠、头戴珠玉小冠的俊美小将向城门行来。 张楚快速的扫视了一眼,在簇拥着那个小将的二十余骑中看到了聂犇的身影,心头顿时一震,连忙低下头,不敢再乱看。 “吁。” 二十余骑行至史安在身前丈余,才齐齐勒马。 “下官武定郡丞史安在,恭迎世子与诸位大人入城!” 史安在一揖到底,毕恭毕敬的高声道。 站在史安在身后的张楚、侯君棠等人,也连忙一揖到底,长声道:“恭迎世子与诸位大人入城!” “张兵曹何在?” 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不紧不慢的响起。 张楚心头一跳,不敢有任何犹豫,连忙一步上前,恭声道:“末将在!” “起身吧!” 温润如玉的声音,轻轻说道,声音中似乎还带着几分笑意。 “是。” 张楚毕恭毕敬的回复了一声,才直起腰身,看清楚了俊美小将的面容。 狐儿脸,卧蚕眉,唇红齿白,细皮嫩肉…… 咦,似乎有点眼熟啊! 张楚努力想了想,蓦的睁大双眼。 卧槽! 这不是前年他陪老娘回乡祭祖时,在金田县外遇到的那个白袍装逼犯吗? 他竟然是冠军侯府的世子! 这世界可真小! 冠军侯世子看出了他眼神中的震惊之意,舒爽的笑了。 张楚在打量他的时候。 他也在打量张楚。 他看到了张楚的光头,并在瞬间推测出了张楚所修功法。 他也看到了张楚腰间的黄金弯刀。 但他一张开,问得却是:“令堂可还安好?” 张楚得承认,无论这位冠军侯世子,问这句是不是收买人心,他都十分感动。 还记得她老人家的人,不多了…… 张楚再次一揖到底,恭声道:“多谢世子挂念,家母已于第一次北蛮人攻城之时寿终大行。” 冠军侯世子唏嘘的感叹了一声,点头轻声道:“节哀。” “谢世子。” 张楚直起身。 冠军侯世子的目光,这时才落在了张楚腰间的黄金弯刀上,“你腰间的金刀,从何而来?” 张楚抱拳道:“禀世子,此刀乃末将斩杀强敌,得来的战利品!” 他的话音刚落,冠军侯世子身侧就有人怒声喝道:“混账!金刀乃白狼主节仗,尔区区一个武官员,皆用羡慕、嫉妒的眼神望向张楚。 然而,他们似乎都忘了,问问张楚自己的意见。 张楚有意见么? 他当然有…… 他从来都不想任什么官、为什么将。 他出任郡兵曹,客观上是他无法拒绝史安在的征辟。 主观上,是他本身就忍不下那一口气,想为他娘,为他那没能看一眼这个花花世界的孩子报仇。 如今。 北蛮人他杀够了。 为了报仇还折了一名兄弟。 他累了。 真的很累。 战争,绝对是世界上最耗费心力的一种工作……没有之一。 他现在只想带着四联帮剩下的弟兄,带上他娘和大熊的棺椁,离开锦天府,去北饮郡,狗头山好好歇息几年…… 但他连史安在辟他为郡兵曹都没资格拒绝,又哪有资格拒绝冠军侯世子辟他为游击将? 这才是上位者真正的霸道之处。 我不给你的。 你不能开口要。 我给你的。 你不能拒绝! 否则,便是不识抬举! 张楚茫然的慢慢扭头,扫视周围的所有人,只觉得这世界尽是妖魔,择人欲噬。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 第282章 家人 张楚拖着沉重的身躯,慢慢挪进张府。 闻声迎出来的知秋和夏桃,见了他仿佛失了魂,只剩下一副躯壳的模样,视线瞬间就被水汽淹没。 她们从未见过自家男人这个样子。 从未! 他总像是一座大山。 无论多大的风雨,到他这里,就为止了! 现在,这座大山,几乎要被外界的风雨,压到了…… “老爷。” 知秋的眼眶中荡漾着泪光,但她还是使劲儿挤出了一个温婉的笑脸,朝他福了一福,轻声说道:“您是先沐浴,还是先吃饭呢?” 娘走了,她就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现在,这个家的男主人要累倒了,她就必须要把这个家撑起来。 夏桃没她那么坚韧。 她见了张楚这个样子,心疼得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兽一样“呜呜”低鸣着,张开双臂扑向张楚。 见她扑过,张楚却像是受惊的兔子一样猛的向旁边一跃,大喊道:“别靠近我,我身上全是人血……” 他不忌讳杀人。 那些人活着的时候他都没忌讳过。 死了他当然更不会忌讳。 他只是觉得自己现在很脏…… 连肚子里都是人血。 夏桃被他的喊声吓住了…… 这是张楚第一次吼他。 她眼睛里泪水一下子就忍不住了,“簌簌”的往下掉。 张楚看着她,心里特别特别的烦躁,但还是强行挤出一抹笑容,努力放缓了声音说:“是相公不对,你相公身上脏,你身上干净,别碰相公……” 夏桃委屈的点头。 张楚扭头看向知秋:“准备热汤,越热越好……” 知秋不敢迟疑,应了一声就往小跑着往伙房兴趣。 然而她一转身,眼眶里的泪花也同样止不住的一个劲儿往下掉。 她不是被张楚的喊声吓住了。 她只是心疼自家男人。 他这几天到底经历了什么? 会让他觉得自己身上脏,让桃子碰一下都不肯…… …… 浴桶里的水换了两次,洗出来的水还带着淡淡的血色。 张楚坐在滚烫的热水里,抓着一条汗巾狠命的搓着自己,将自己刀枪不入的皮肤都搓得像煮熟的大虾一样。 “嘭嘭嘭。” 低低的敲门声传来 张楚没回头,径直说道:“知秋吗?你去歇着吧,我这儿不需要你帮忙。” 敲门声停歇了一会儿。 “吱呀。” 张楚一回头,就见知秋拿着一条汗巾走了进来。 他一皱眉,正准备说话,就见到了知秋眼神中的倔强,登时就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夫妻连心。 就像他只说了一句“我身上脏”,知秋就心疼的泪如雨下。 她知道,他肯定是在外边经历了什么他很不愿意回忆的事情,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知秋进来一句话都没说。 但张楚依然明白她的意思……夫妻一场,你干净,我陪着你干净,你脏,我陪着你脏。 他也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就把脑袋搁到木桶边缘,安心的让她给自己搓背。 “刚刚吓到桃子了吧?” “没,她这会正在生自己的闷气呢,惹您生气了。” “我没生气,刚才是我不对,无论如何,我都不该冲她嚷嚷。” “没事,她您还不了解吗,就是个小孩儿心性,妾身待会给她做一屉豆沙包,她就什么都忘了。” “嗯,这几日家里一切都好吧。” “一切都好,这几日李正和骡子轮流带人守在家门外,唯恐您不在,有贼人来家里捣乱。” “嗯,他们俩还是靠得住的……” 小两口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家长里短。 张楚那颗烦躁不安的心,渐渐的安定下来了。 没过多久,知秋就听到了轻微的鼾声。 她一偏头,才发现张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但哪怕是睡着了,他的眉头也依然皱成了一团。 知秋用手轻轻去抚,但怎么抚都抚不平…… 她咬着牙,不想让自己的泪掉下来。 她知道,哭帮不上自己的男人。 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但她就是忍不住。 她就是心疼。 锦天府那么多老爷们呢! 凭什么什么事都要自家男人去扛? 合着你们的命金贵,我家男人的命就不值钱么? “您呐,怎么就这么不聪明呢!” 她用葱白的食指,轻轻点着张楚皱着一团的眉头,话都还没说完,泪就掉下来了,“为了一群不相干的人,去拼死拼活,真的值得么?” 他是全世界对她最好的人。 她的心里,只容得下他和妹妹。 若能换他少皱一次眉,哪怕整个锦天府里的人都死光了,她也不在乎。 哪怕她那一对名之为父母的人,现在也还住在这座城里。 …… 张楚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的傍晚了。 他睁开双眼,目光没有焦距的望着房梁。 耳旁似乎还萦绕着北蛮兵“乌拉”、“乌拉”的叫喊声。 还回荡着那些守城士卒,抱着北蛮兵从城墙上坠落下去的最后一声呼喊。 眼前似乎还能看到,犹如蝗虫过境一般的密集箭雨…… 好半晌,他才猛然回过神来,自嘲的笑了笑。 一将功成万骨枯。 看来自己果然不是做将军的料。 才打了三天仗,他觉得自己老了十岁。 他从床上爬起来,取出一件白袍裹上,慢悠悠的走出房门。 “老爷,您起来啦。” “老爷,您饿么,锅里该给您热着饭菜呢。” 府里的下人们见了他,脸上都带着发自内心的笑容。 只有他在这个家里走动的时候,府里的这些个下人们心里才有底气。 张楚一路胡乱的点着头,走到前院,就见知秋和石头站在梅花桩上用桩功打熬桩功,夏桃百般无聊的坐在一旁瞧着他俩发呆。 “阿爸。” 石头远远的就望见了张楚,激动的拉了拉身侧的知秋,磕磕巴巴的大喊道:“阿爸!” 沉浸在观想状态中的知秋被石头唤醒,她见了张楚,笑着从梅花桩上跳下来:“老爷,您睡醒……” “咚。” 她的话都还没说完,就被一声低沉的闷响给打断了。 张楚顺着闷响一定神,见石头站在院子里,脚下的青石条已经裂开一片密集的蜘蛛网裂痕。 他的眼神顿是一凝。 这孩子修习桩功才多久? 怎么可能会有如何强悍的力道? 他大步走过去,才发现石头刚刚砸出来的裂痕,竟然是地面上最浅的裂痕。 “石头,干娘不是告诉过你吗,从梅花桩上下来的时候,一定要轻一点吗?” 知秋抚摸着石头的头顶,就像是在摸一只小狗儿一样。 石头一脸无辜,还在对知秋指张楚,磕磕巴巴的说道:“阿爸、阿爸。” “这孩子是什么时候能将石板踩裂的?” 张楚蹲下身,仔细打量着地上的裂痕,问道。 知秋没什么感觉,回想着说道:“好几日了吧,这孩子收不住自己的力道,这几日没少弄坏家里的锅碗桌椅。” 张楚想了想,抬起右手牵起他,温言道:“孩子,你拉阿爸试试?” 石头歪着头看了看他,再看了看自己的手,过了好一会儿,似乎才理解了张楚的意思。 也不见他如何做事,手上便陡然发力! 张楚右手小臂上的肌肉瞬间隆起。 石头脚下的青石板再度崩裂。 “好了孩子!” 张楚面不改色的轻声说道,心头却已经翻起惊涛骇浪。 天赋异禀! 这才是真正的天赋异禀! 这孩子手下竟不下千斤之力! 他习武才多久? 张楚仔细一回想,惊骇的发现,从他将石头捡回张府,到现在,满打满算也不到一个半月! 更变态的是,如此强悍的力道,石头的骨骼竟然完全没有承受不住他力量的迹象! 想当初他突破八品后,以青石条量力,单手力量超过一千三百斤,臂骨就疼得像针扎一样!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思着,九品武者之下,这孩子打谁谁死! 这意味着,这孩子若是练髓,一转就相当于别人二转! 这意味着着,这孩子于在三品,有真正的无敌之姿! 石头见张楚望着自己,咧着嘴,朝张楚露出了一个憨憨的笑容:“阿爸。” 张楚侧过头问知秋:“你教的?” 知秋:“妾身是教他喊阿爹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一开口就阿爸。” 张楚想了想,点了点头:“应该是雁铩郡那边传过来的口语。” 顿了顿,他又道:“这孩子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你们带太危险了……他以后跟着我吧!” 知秋没意见:“您拿主意吧!” 张楚牵着石头转身往客厅走去:“走吧,跟阿爸吃饭去。” 石头走了两步,突然又拽住了张楚,扭头吹了一声口哨,口哨声一传出,他那条掉毛的邋遢老狗,就从伙房那边钻了出来,摇头摆尾的围着石头绕圈圈。 石头也不在乎自己身上干干净净的雪白练功服,弯下腰就把老狗夹在腋下。 老狗竟也不觉得难受,还够着脖子去舔石头的脸。 张楚瞧着,倍儿有喜感。 “来人!” 他高声喊道。 一名玄武堂甲士匆匆走进来,躬身道:“帮主。” “通知李堂主和罗堂主过来见我!” “是!” 第283章 清点与复盘(三更) 李正和骡子来的时候,就见到自家大哥和石头坐在客厅里吃饭。 “楚爷。” 两人走进去,正要行礼,就见自家大哥摆手道:“别多礼了,坐吧!” 两人依言,分别坐到了自家大哥的左右。 张楚手里拿着馒头:“伤亡清点完毕了么?咱们四联帮还有多少活着的弟兄。” 先前攻城战打到最后,城卫军、厢军、民夫,几乎都消耗殆尽,张楚再舍不得,也只能将四联帮好不容易才攒起来的三千弟兄都填上去。 当时那种局势,他这是没有选择的选择,没有办法的办法。 骡子和李正闻言,不约而同的用担忧的目光望向张楚。 张楚光是看着他们俩这副犹犹豫豫的模样,就觉得手里的馒头沉重了数百斤。 “说吧!” 他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我有心理准备。” 骡子和李正迅速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 无奈。 忧虑。 不忍。 却又不得不说。 自家大哥是个什么性子,四联帮已经再没有人能比他们俩更清楚了。 此次四联帮的伤亡惨重至斯,将详细伤亡情况告诉大哥,无疑是拿一把刀子狠狠捅在他心窝子上。 但现在战争已经结束了,这事儿已经拖不住了。 他俩又没胆子骗他。 骡子踌躇了半晌,还是犹犹豫豫的小声道:“还剩下九百四十二个完好和轻伤的弟兄了,重伤的和残了的,有四百三十八个,其余的弟兄,都没了,尸体我们只找回三百多具。” 张楚口口声声说着有心理准备,但听到准确数字,仍觉得心头堵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不是心疼四联帮这点基业没了。 只要他还在,随手就可以再创立一片比四联帮还要庞大的基业。 他是心疼那么多活蹦乱跳的弟兄,就因为他一道命令,没了一大半。 尸体都毁在了攻城战的烈火中 这是让他们以后收纸钱都没地儿收啊! 骡子和李正一见他的眼珠子开始发红,连忙站起来,一个给他倒茶、一个给他顺气儿。 “您别着急、别着急弟兄们是为守卫锦天府战死,死得够爷们,全锦天府的老百姓都感谢他们,今儿上午,还有好多老百姓来咱四联帮总舵,要领他们的灵位回去,说要世代供奉。” 张楚接过骡子递过来的茶碗一口饮下,平息了好一会儿,才喘过了这口气儿来。 他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那一张张鲜活的面孔,强行转移话题:“四城门都解禁了吗?” 骡子知道他要问什么,答道:“都解禁了,狗头山那边派过来,被北蛮大军堵在城外的弟兄,今早已经入城了。” 张楚微微喘息着问道:“狗头山那边情况怎么样?” “杨长老已经在武曲县周边站稳脚跟了,托您那封手书的福,武曲县的县尉也没敢在找狗头山的麻烦。” “粮食的问题呢?” “暂时解决了。” “怎么解决的?” “撒出去购粮的弟兄,买到了一部分,剩下的,杨长老领人围剿了狗头山附近的所有山寨和土匪据点,抄到了一批粮食,据狗头山那边过来的弟兄禀报,狗头山的存粮,足以维持两万人吃三个月。” “三个月?” 张楚皱了皱眉头,静下心分析锦天府目前的局势。 镇北军撤入锦天府。 暂时看起来,镇北军和锦天府都安全了。 凭借镇北军的兵力和气海大豪的数量,若是据城而守,倒是有希望拖垮北蛮大军的后勤补给,赢得这场战争的胜利 不对! 北蛮人是游牧民族,他们自身的后勤补给的确薄弱。 但如今他们已经攻下雁铩郡、止戈郡、逐马郡三郡之地,小半个玄北州。 这三郡的粮草,再加上他们自身的补给,会大幅度的增强北蛮人的战争潜力。 而锦天府内多了镇北军这五万人马后,粮草后勤反而会吃紧,若是据城而守,还真不一定就耗得多北蛮人! 再者,锦天府毕竟不是永明关,扛不住数十位气海大豪集中开战。 别的不说,就说锦天府那四座城门,就经不住多位气海大豪同时放大招轰击 需知攻城战,城门是不能封死的,因为城门一旦封死,就等于失去了反击的机会,自困死地,敌人完全可以大摇大摆的累土,如履平地的攻入城内,封城屠城。 若失了守城的优势,就凭镇北军那五万残兵败将,不可能是北蛮人十五万大军的对手。 如果镇北军是北蛮大军的对手,也不可能会被北蛮大军像撵兔子一样,从北疆一直撵到锦天府。 也就是说,镇北军有很大几率,不会在锦天府与北蛮大军决战! 有道屁股决定脑袋。 这种复杂的局势,若换做以前,张楚哪怕是想破脑袋,肯定也是推演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做了两个月郡兵曹,并且统帅一万兵马跟北蛮人打了一场如此惨烈的攻城战后,他对攻城战双方的优势劣势,以及可能会动用的种种手段,已尽皆了然于胸。 知己知彼,推演起来自然顺畅。 但这个结果,却令他的脸色又渐渐阴沉了下去。 “将乌潜渊的方位传给杨长安,让他派人去找乌潜渊,请他帮派再筹措足够两万人吃上三个月的粮食,而且必须要立刻组织人手耕种锦天府,怕仍然是守不住!” 他面沉似水的低声道。 骡子和李正闻言,脸色都不约而同浮起了迟疑之色。 不是他们不相信张楚,而是镇北军看似鼎盛的军容,给了他们太大的信心。 其实又何止是他们。 连张楚昨日见了镇北军那接天连地、来势汹汹的鼎盛军容后,心头都对镇北军升起了一股盲目的信心。 弱者遇到强敌的时候,总是会将希望寄托于强者身上。 锦天府与镇北军对比起来,无异于牙牙学语的婴儿,与八尺健儿之间区别! 且不提那五万百战悍卒,光昨日簇拥在冠军侯世子周围的那二十多位气海大豪,便是一股强大到足以毁灭锦天府很多遍的恐怖力量! “你们俩就别瞎琢磨了,只管按照我说的去做!” 张楚懒得跟他们俩解释那么多,直接把命令强压下去。 他都如此说了,骡子哪还敢犹豫。 “是,属下回头就派人给杨长老递消息过去。” “对了,你有没有打探到,先前止戈郡那一万五北蛮大军上哪儿去了?” 张楚又问出了一个积压在他心头许久的疑问。 那一万五千北蛮大军没来锦天府,可谓是饶了锦天府满城老百姓一命。 若是三万五千北蛮大军兵临城下,其中还至少有三位气海大豪,张楚就算是能将当时那一万三千人玩出花活儿来,也决计保不住锦天府! 他一直疑心,那一万五北蛮大军,是切镇北军后路去了。 但到底是不是,还得血影卫打探过后才知道。 “打探清楚了!” 骡子肯定了张楚的猜测:“切镇北军后路去了!” “据属下打探来的消息,镇北军一直被北蛮人,围困在雁铩郡下辖一个名叫安宁县的地方,那个县城紧临玄燕大运河,两面环水,易守难攻,北蛮人强攻了大半个月,都没能攻进去。” “止戈郡那一万五,便是去封锁雁铩郡边境去了。” “而逐马郡那两万五千北蛮大军,则是负责攻打咱们锦天府,彻底切断镇北军的退路,企图绞杀镇北军于四郡之中。” “难怪!” 张楚听到此处,心头豁然开朗。 难怪从逐马郡过来的那两万北蛮大军,会拼着全军覆没死磕锦天府! 原来他们的目标,从始至终都不只锦天府这一座并没有太大战略意义的郡府。 北蛮大军的目标,一直都是被围困于安宁县的镇北军! 也对。 镇北军善守。 而北蛮人善野战。 镇北军虽然只剩下不到五万大军,但凭借安宁县易守难攻的特殊地利,北蛮人若一味强攻,至少也少说也要付出十来万人的代价,才能攻破安宁县。 就这,还不能保证全歼。 因为镇北军的气海大豪实在是太多了,一旦双方的兵力对比下降到一定程度,光凭那二十多位气海大豪,就足以护住镇北军一部,强行杀出一条血路突围。 似镇北军这种在玄北州有着广泛群众基础,并且在与北蛮人长达数十年的作战中打出了铁血军魂,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视作北蛮人克星的强军,哪怕只放走一千人,镇北军就复起之日! 强攻又惨烈,又不稳妥。 相比之下,先行攻下锦天府,再放镇北军进入已经陷落的雁铩郡、止戈郡、武定郡、逐马郡四郡包围圈之中,以北蛮大军最擅长的骑兵运动战,一点一点消耗镇北军的有生力量,直至彻底覆灭镇北军这个办法,又能减少伤亡,又稳妥。 正好镇北军一直在极力向南方突围。 顺水推舟。 请君入瓮。 何乐而不为? 这个大战略是没错的! 问题出在锦天府这个局部战场上。 北蛮人第一次进攻锦天府,因为有着乌氏做内应,是杀进了锦天府的。 虽然最后因为史安在的爆发,没能一举拿下锦天府,但却也摸清了锦天府的虚实。 以张楚接任郡兵曹之职时的情况而言,整个锦天府,竟只有一千多号残兵败将! 北蛮人以两万大军,强攻锦天府,已经是杀鸡用上了牛刀! 若无意外,绝对是万无一失中的万无一失! 但北蛮人可能不知道,新进接任锦天府郡兵曹的,是一个叫张楚的帮派头子。 又或许知道,只是没将张楚放在眼里。 却不想,张楚以发展帮派下线的流氓手法,硬生生在一个半月内,又拉扯起来了一万三千人的大军! 更阴差阳错的是,张楚这个老阴比为了能够快速支援各城门、训练新兵,手里一直捏着了大量的预备队,以致四城墙的防线,一直都处于摇摇欲坠的态势。 好像只要北蛮大军下一轮进攻,就能攻破锦天府防线的那种摇摇欲坠。 能正面刚,谁还愿意去动脑子? 于是乎,双方就打成了添油战术 当然,这其中,也有张楚一怒之下百骑劫营,一战就屠戮北蛮大军近五千人的功劳在里边。 等到这一股北蛮大军发现自己啃到了一块硬骨头,崩了门牙的时候,已经晚了 到那时,他们只能盼望高强度的强攻,能拖垮、磨死锦天府四城门的防线。 至于最后那一出三大北蛮气海大豪联手强攻南城门,已经是这一路北蛮大军的孤注一掷了。 可惜,他们赌输了,倾家荡产。 更可惜的是,张楚赢了赌局,输了桌面。 “您知道,北蛮大军最后是如何突出重围的么?” 骡子笑吟吟的对张楚卖了一个关子。 张楚凝眉沉思了一会儿,摇头道:“不知。” 易地而处,他若是镇北军的统帅,他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好法子,能将困于十几万北蛮大军包围之下的五万大军,完完整整带出来。 “五天前的那个夜晚,您帅五百甲士出城劫营时,用的是什么招数,您还记得吧?” 骡子面色一变,再不掩饰自己目光中的崇拜之意。 张楚愣了愣,陡然反应过来:“鞭炮破骑兵?” “对!” 骡子击节赞叹道:“据属下从镇北军中打探来的消息,镇北军就是学了您的法子,趁夜以鞭炮破了北蛮凶骑的封锁,一夜之间,连破北蛮四道防线!突出了北蛮人十几万大军的封锁!” 张楚恍然道:“难怪昨日镇北军进城,冠军侯世子第一个找我,还说什么献计破敌连升我了两级,原来是这个原因。” 他之前是假郡兵曹,从七品。 冠军侯世子给他晋升的游击将军,是从五品。 只不过,假郡兵曹是郡府实权官。 而游击将军只是一个空有品级的武散官。 也就是那种,不打仗的时候你哪凉快哪呆着去,爱干嘛干嘛去,但一旦开打你哪怕是在滚床单,也得立刻提起裤子滚进镇北军,统兵作战的预备役武将。 只不过这个预备役,是属于镇北军体制内的而已。 第284章 交接 翌日清晨,张楚一身白袍,捧着郡兵曹的官印躬身走进将北楼。 “末将张楚,参见大人!” 堂上伏案奋笔疾书的聂犇一抬头,见是张楚来了,当即放下手头的毛笔,笑着走下堂,热情的把住张楚小臂:“这么快就歇息好了,快坐快坐!” “谢大人!” 聂犇随意,张楚却不敢僭越,依照礼数再次拱手作揖后,才随聂犇落座。 说起来,张楚虽然任了两个月的郡兵曹,但实际上一共才见过聂犇三面。 每一面,聂犇的态度,以及给张楚的感觉都不一样。 第一面,是聂府之内,聂犇面容冷硬,气息磅礴,张楚见完他出来,冷汗湿透了里衣。 第二面,是前日镇北军进城之时,聂犇明面上喝骂他,但言语之中上的回护之意,溢于言表。 第三面,也就是这一面,聂犇笑容满面、和蔼可亲,如同邻家大叔般热情。 这是一种只有对自己人,才会有的亲近态度。 “大人,末将此来,是为交还郡兵曹官印的!” 两人落座后,张楚恭恭敬敬的将用檀木匣子盛装的郡兵曹官印,放到聂犇身侧。 按照正常的交接程序,聂犇应该当着张楚的面,打开盒子,察验官印。 然而聂犇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匣子,就用闲聊的语气笑着说:“你这就准备去镇北军画卯了?” 张楚老老实实的回道:“不敢让世子久等。” “也好!” 聂犇点了点头,话锋忽然一转:“你进镇北军,可有打算?” 张楚看了看他,不明白他这句话何意,只能道:“末将没什么打算,一切全凭世子做主。” 聂犇:“你对游击将一职,知道多少?” 张楚心头有数儿了,连忙抱拳道:“还请大人指点迷津。” 聂犇挥手压下他的手,笑吟吟的轻声道:“你不用如此客气,论品级,你如今与我也算平级,正好你与我那不成器的次子有交情,若是不嫌弃,便唤我一声世伯吧。” 聂玉堂? 听到这个名字,张楚想到的不是那个年少轻薄衫,折扇轻舞的不羁身影。 而是乌潜渊那如老农般的疲倦苍老面孔,和他那一头花白长发。 他面上未露丝毫异色,从善如流的点头道:“那就请恕小侄僭越了。” 聂犇抚须,一脸“孺子可教”的满意神情。 “游击将是武散官。” “何为武散官?” “便是空有品级,既无职事、也无兵可统的武将。” “当然,世子晋你为游击将,也是为你考虑,镇北军虽新败,但士气却未损,多骄兵悍将,你虽于镇北军有大功,但若一入镇北军便登高位掌兵权,恐怕压不住麾下的兵将。” 聂犇用一副过来人的语气,给张楚解释道。 张楚没插嘴,但心头却有点异样聂犇这是在给那位冠军侯世子捧哏么? “若是真就这么走进镇北军大营,只怕也就只能领到一个运转粮秣的闲差,凭白埋没了你这一身的才华。” 张楚琢磨着聂犇的话,心头陡然一惊! 那位霍世子,不会是看上了他四联帮剩下的八百人吧? 不是没有可能啊! 那八百人,可是四联帮先后补充的六千人里,打出来的精锐! 况且镇北军如今元气大伤 “世伯说得在理。” 张楚不动声色的装傻:“但小侄现在手里的确没人,锦天府内的青壮,几乎都已经消耗在守城战中,小侄现在便是想再拉扯起一支人马来,也找不到那么多青壮了!” “此事你不必忧虑!” 聂犇笑吟吟的抚须:“你是我将北楼走出去的游击将,又唤老夫一声世伯,老夫岂能让你空着手去镇北军上任!” “四城门不是还剩下了三千兵马么?那些兵马是你一手拉扯起来,又在你的指挥下打了一场如此惨烈的守城战,想必你用起来也顺手,你便带着这三千兵马去镇北军上任罢!” 聂犇说得轻巧。 张楚听在耳边,却一点都不觉得轻巧。 那三千人? 那三千人近半数可都是锦天府城卫军、厢军的编制,乃是直属于州府司马的兵力,和镇北军完全是两个系统! 就这么大笔一挥,调入镇北军? 张楚脑海中思绪急转,很快想通了聂犇这一手操作的依据。 攻城战结束后,四城门拢共剩下四千兵马。 但那四千兵马,是城卫军、厢军,民夫、四联帮拢共一万三千人鏖战三天三夜后剩下的。 除了张楚,以及这两天重新接手锦天府防务的聂犇,没有人知道,那四千人里还有多少城卫军、多少厢军。 连史安在都不知道,因为史安在从不过问这些事。 这样一来,聂犇完全可以将活下来的城卫军和厢军,全部报损! 毕竟两万北蛮大军围攻锦天府三天三夜,拢共也就七千人的城卫军和厢军,全军覆没也说得过去。 重要的是,锦天府守住了! 还耗死了两万北蛮大军! 这是大功! 有这一份大功在,无论锦天府战死了多少人,州府都不会追究。 这就和某个时期的国企改制,是一个路子。 果然是窃钩者盗,窃国者侯。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张楚在心头惊叹聂犇这一手操作之骚时,心头还想到另一件事。 聂犇将守城那三千人都划拨给他了,是不是意味着,郡衙的高层已经下定决心要放弃锦天府了? 之前张楚强行在锦天府内拉扯出一万三千人,已经耗尽了锦天府所有的战争潜力。 短时间内,锦天府不可能再招募出足以守城的兵马。 至于求援,此次北蛮入关的第一时间,州府就已经征调各郡府驻扎的厢军支援北疆,结果在雁铩郡被攻破的当晚,就一战全报销了。 现在玄北州的可战之兵,只剩下各郡府的城卫军。 所以,除非大离朝廷调集其他州府的兵力,进入玄北州抗击北蛮大军。 否则,锦天府得不到任何支援。 寄望于镇北军? 且不说,镇北军和锦天府,一个是边军、一个是地方,属于两个系统。 单说北蛮大军兵临城下,镇北军随时可以撤退、突围,锦天府能长上脚,跟着镇北军撤退、突围吗? 在这种局势下,聂犇还将锦天府仅剩的兵力调给张楚,让张楚带进镇北军,这不是要放弃锦天府是什么? 当然,这些话,张楚也只能在心头想想。 他现在已经不属于锦天府郡衙的人,他和聂犇的关系也没亲近到可以推心置腹的地步,他当然不可能傻乎乎的问聂犇:“你们是不是准备放弃锦天府了?” 虽然他真的很想问问聂犇,他们准备怎么安置锦天府这十万老百姓。 锦天府,可是大熊拿命,还有他们这么多人拼命才守住的。 “那就多谢世伯的美意了!” 张楚起身,对聂犇一揖到底。 这件事符合他的利益,他当然没理由拒绝。 那三千人也算是他的老部下,与其让下一任郡兵曹来率领他们,不拿他们的性命当命使,还不如他继续统领他们。 再说,他也没资格拒绝。 那三千兵马明面上是送给他的,实际上是送给镇北军的。 他有什么资格去代表冠军侯世子拒绝聂犇的好意? 指不定,这就是冠军侯世子和聂犇早就商议好的事情。 聂犇亲手扶起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年轻人,去了镇北军,好好干,别丢咱们锦天府的脸,也别辜负了世子对你的期望!” “小侄谨记世伯嘱咐。” 张楚再次揖手。 镇北军已入驻北大营。 但张楚却是在城外的大军营寨里见到的冠军侯世子。 张楚见到他时,这位小侯爷正撸着袖子,亲手刷马。 “末将张楚,参见世子!” 冠军侯世子见了他,笑吟吟的问道:“张将军来的正好,瞧瞧这匹马,是昨日突围时才从一名五品白狼主手中夺来的,难得一见的千里驹!” 张楚直起身来,看了一眼身前这匹足有丈余高,毛色青白相间却不杂乱,浑身腱子肉的青骢马。 “禀世子,末将不懂相马。” 他老老实实的说道。 “哎,不懂可以学嘛!” 冠军侯世子指着这匹青骢马,熟稔的说道:“这相马啊,就跟相女人一样,先看皮,以毛色均匀不杂乱,有油光为佳,再看腿,以修长强健为宜,再看胸膛和屁股” 张楚唯唯诺诺的应和着。 堂堂冠军侯世子,正儿八经的千金之子,却当着属下的面儿开车,这份炉火纯青的收买人心的功力,张楚自诩是没有的。 冠军侯世子介绍完面前这匹马,忽然话锋一转,“张将军还没有战马罢?这匹青骢马张将军可瞧得上眼?” 张楚一惊,连忙摆手道:“末将岂能夺世子所爱,末将糙人一个,骑什么马都能作战。” “宝马赠猛将嘛!” 冠军侯世子拍了拍身前的青骢马,道:“张将军百骑劫营的风姿,我可是仰慕已久,正好这匹青骢马已被五品大豪的真气滋养多年,筋骨强健,可担万钧之力,张将军骑着它,定可再立奇功!” 他都这样说了,张楚还真不好拒绝了,只能揖手道:“那末将只能多谢世子厚赐!” 冠军侯世子见他应下,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接着朝一旁的马夫招了招手,道:“给它配上一副好鞍,送到张将军手上。” “是,少帅!” 冠军侯世子拿起一方汗巾,拭了拭手上的水渍,道:“张将军,陪我走走罢!” “敢不从命。”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出马厩。 张楚始终保持着落后于冠军侯世子半个身位的距离。 容纳五万大军的营寨,占地极为宽广,但营地内并不显得凌乱,大大小小的帐篷,依照阵势排列,十步一哨、百步一岗,还不断有执戈的精悍士卒列队从二人身前走过,戒备极其森严。 “张将军也是劫营的高手,以你之计,若要劫我们镇北军的营寨,该用什么手段?” 冠军侯世子走在前边,但却似乎发现了张楚正在东张西望。 “世子抬举末将了,那北蛮人的营寨,寨墙单薄、军纪败坏,行营途中竟然还敢饮酒作乐,岂能与我们镇北军的营寨相提并论!” 他又不蠢,初来乍到挑刺儿,那不是得罪人么。 冠军侯世子点了点头,问道:“那你可道,北蛮人为什么不注重营寨吗?” 张楚想了想,回道:“末将猜想,应该是北蛮人乃游牧民族,不懂如何安营扎寨罢?” 草原上的安营扎寨,与战争中的安营扎寨,完全是两码事。 “这只是其一!” 冠军侯世子点了点头,道:“其二,一直都是北蛮人趁夜攻打我们,我们鲜少趁夜去攻打他们。” 他说得好有道理,张楚竟无言以对。 “你是一员很血性、脑子也够活泛的战将,我很看好你!” “好好干,只要你杀的北蛮人够多,无论你是想要钱、要女人,还是要官位、要武学,本公子都能给你!” 张楚听这话觉得耳熟,一细想,这不就是自己往常对四联帮的弟兄们说的话么? 难道自己长了一副很好忽悠的模样? 他默默的摸了摸自己的光头。 “我们镇北军有前、中、后、左、右五军,你想去哪一军?” 张楚道:“全凭少帅做主。” 冠军侯世子沉思了一会儿,道:“那就去前军吧,前将军江寒,战死于雁铩郡,目前是偏将姬拔姬将军总领前军务,稍后我会传令姬将军,令他将前军军务移交于你,你暂且领上前军军务,待下一任前将军到任后,你再将军务移交给他!” 张楚心头正暗自嘲笑“姬拔”这个名字呢,一听到这儿,连忙道:“少帅,末将初来乍到,还未熟悉我们镇北军,岂能担此重任,还是让姬拔姬将军继续统领军务罢,末将给他打打下手就成了。” “你不必谦虚,你能统领一万三千杂兵拖垮两万精锐北蛮大军,我很信任你的能力。” “至于姬将军” 冠军侯世子回过头,一脸便秘表情的说道:“你去了就知道了!” 第285 蛟骨丹(求订阅) 张楚领了游击将军的配备,用青骢马驮着,慢慢走进前军大营。 “来人止步!” 两名值守大门的卫兵将长枪交叉,拦住了张楚的去路。 张楚从腰间取出他刚领来的游击将军官印“本将乃新到任的游击将张楚,这是我的印信。” 两名卫兵辨认清楚张楚的官印,纳头便拜“标下拜见张将军!” “起来吧!” “来个人,领本将进营看看。” “是,张将军!” 一名卫兵站起来,领着张楚走进前军大营。 张楚牵着青骢马走在卫兵身后,左右打量这座大营。 这座大营的规模,比张楚想象中的要小。 据他目测,这个营寨,最多只能容纳五千人。 “我们前军现在还多少袍泽?” “回张将军,我们前军现在还有三千四百三十二名弟兄。” 前边领路的卫兵,咬字清晰说出“三千四百三十二”这个数字。 就像是在强调什么。 张楚沉默。 从一个二万五千的满编军,打成三千来人的残部,怎一个惨字了得…… 不过也是,前军为镇北军前驱,这一路上的硬战、恶战、死战,必是由前军打前锋,伤亡怎么可能会小。 若不是这样,前将军江寒怎么可能会战死。 那妥妥是位中三品气海大豪啊! 让他来暂统前军,那位冠军侯世子还真是看得起他张楚啊。 他沉默了一会儿,正准备让前边领路的卫兵给他介绍一下前军各部的情况,忽然听到了一阵密集的脚步声。 他一扭头,就见到一道身金晃晃的人影,领着一大票人马气势汹汹朝自己这边冲过来。 再一细看,那道金晃晃的人影,却是一条身高八尺有余,身披黄金怒狮铠的莽汉。 他立马就认出来,这厮不就是前日镇北军进城时,那员倒提方天画戟冲在最前方的战将么? 他就是姬拔? 张楚皱着眉头,扭头看了看左右和身后。 没其他人。 就是冲他来的啰? 下马威? 张楚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但下一秒,他的眉头又松开了。 因为他感觉,这位姬将军,好像只是个七品啊…… 这就很有意思了。 姬拔气势汹汹的冲到张楚身前半尺,几乎要撞上他“你就是新来的游击将张楚?” 他的身量要比张楚高大半个头,看张楚都是用俯视的,这一番劈头盖脸的话语,唾沫星子都飞张楚脸上了。 张楚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我就是,姬将军找本将,有何事?” “没什么事儿!” 姬拔嘴边无毛,但他话说时的气势,总是让张楚不由自主的想起狮子仰头咆哮时的表情,“听说少帅赐了五十颗蛟骨丹给你?” 蛟骨丹? 他不要不说,张楚都快把这事儿给忘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青骢马背上驮着的两口大箱子,记得刚才领配备的时候,军需官是好像是将几个青瓷瓶儿放到了某一口箱子里,他当时候心里想着事儿,没在意。 现在想来,他立下了那么大的功劳,冠军侯世子却没赏他钱,而赏了他这种丹药,这种丹药肯定比钱值钱罢? 可别是补充血气的丹药…… “是有这事儿,姬将军有何见教?” 张楚点头,淡淡的说道。 “老子出一千两,卖老子十颗!” 姬拔大刺刺的说道。 他的话音一落,他身后的那一票看血气拨动不是百户就是千户的人马,齐声爆发出一阵“哈哈哈”的哄笑声。 “哦?” 张楚也笑了,“凭什么?” 姬拔提起自己沙包大的拳头,朝他晾了晾,一脸张狂的问道“凭这个,够吗?” 张楚“你的意思是说,这里谁的拳头大,谁就能当大哥是吗?” “哈哈哈,那当然!” 姬拔狂笑道“军营里难道不比拳头,比谁生得更好看吗?” “哈哈哈……” 他这么一说,他身后那一大票人马笑得更大声了。 张楚不生气。 姬拔怎么说,意思是他已经承认了自己生得不如他英俊帅气。 不过该反击,还是要反击的。 “那你甭笑了。” 张楚松开青骢马的缰绳,“咱俩比比拳头吧,谁拳头大,听谁的。” 姬拔一挑眉,冷声道“就凭你?也配跟老子掰腕子?” “配不配,总要试过才知道。” 张楚不紧不慢的说道“划道儿吧,是比拳脚还是比兵刃,我都接着!” 见张楚这么刚,姬拔的脸上反而浮起了犹豫之色。 这个细节,令张楚知道,这个姬拔并不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之辈。 他是八品。 姬拔一个七品,没道理会怕他。 姬拔犹豫,应该是怕收不住手,伤了他。 还有姬拔要强买蛟骨丹,一张口也只喊了十颗,并没有见他只是个八品,就狮子大张口,要二十颗、三十颗。 这是留了余地的。 张楚自己估摸着,应该是冠军侯世子的命令已经下达到姬拔手中了,他心头不服,才气势汹汹的领着人过来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这是人之常情,换了他,他可能会做得更过分。 简而言之,这个姬拔,就是一个算不上蠢货的直肠子。 “姬老大,你是不是怂啦?” “姬老大,你是要怕下手太重,小弟替你代劳啊!” 姬拔犹豫了,他身后那一票人却在大呼小叫的起哄架秧子。 张楚慢慢扫过那些人脸,将他们的长相深深记在心里,同时心中又给姬拔加了一条治军不严的标签。 “滚犊子!” 姬拔的脸上到底还是挂不住,扭头怒骂一声,回过头对张楚道“到底是袍泽,兵刃就算了,只要你能接老子三拳,老子就听令,将前军的军务移交给你!” 张楚笑了,慢悠悠的撸起袖子“你的赌注也太小了吧,这样,只要你能接我三拳,我掉头就走,再不踏进前军大营半步。” 七品而已。 死在他手下的七品都有好几个了! 他现在全力爆发的实力,连他自己都怕! “好胆!” 姬拔大怒,一张棱角分明的国字脸登时就涨得通红“老子要是连你三拳都接不住,老子认你的当大哥!” “这可是你说的,可不能反悔!” 张楚一听,脸上的笑容顿时更加浓郁了,“接好了,第一拳!” 话音落下,他催动体内三成血气,以二叠劲打出一记直拳。 姬拔毫不示弱的同样轰出一拳。 两只拳头重重的撞在了一起。 “嘭。” 强烈的气劲从二人的拳头碰撞出激荡而出。 张楚和姬拔同时后退了一步。 “这家伙,有点强啊!” 张楚感受着有些刺痛的小臂骨骼,有些惊讶的看着姬拔。 却见姬拔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紫,心头顿时一阵偷笑。 姬拔的确十分震惊。 他觉得,张楚拳头上的力道只能算是平平无奇,没什么出彩的,他只有了四成血气就将张楚震退了。 怪异的,张楚的血气里,似乎有两股诡异的气息,顺着他的拳头涌入他体内,搞得他这会儿又是发寒又是发热,难受得紧! “再来!” 张楚一个箭步上前,催动七成血气,以二叠劲轰出。 姬拔见状,强行压下体内不适,奋起全身血气,一拳轰出。 “嘭。” 声如擂鼓。 张楚与姬拔两人稳住身形。 一股雄浑的力量在二人脚底下荡开,平坦的地面,登时下降了半尺有余。 姬拔瞪圆了眼珠子。 明显了! 更明显了! 这家伙拳头上真有两股怪异的气息! 不是他的错觉! 张楚也感觉到全身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刺痛,心道不愧是七品,化劲的确够难缠,哪怕他带着火气和寒气的血气凝劲,足以震散大部分的化劲力道,但只要一丝丝化劲渗入他体内,就足以震颤他全身的骨骼。 “不错不错!” 张楚点了点头,神色渐渐变得肃穆,“准备好了吗?下一拳我要出拳力了!” “大哥!” 姬拔张开了,嘴里冒出大量热气儿“别打了,俺认输了,你以后就是俺亲大哥!” 张楚??? 围观的所有人??? …… 看戏的犊子们,都已经被姬拔连打带踢的给撵走了。 等到周围的人消失后,姬拔再也绷不住了,哭丧着脸说道“哥,你这是什么拳法,整得俺体内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你赶紧想办法给俺化解化解。” 张楚嗤笑了一声。 还用什么拳法? 要用上拳法你现在还能站着我说话? 姬拔实力不弱。 在张楚交过手的七品里。 除了顾雄之外,姬拔算是最强的! 但现在的他,莫说是以二叠劲的手法打人,就算是只是单纯的催动全身血气打人,一般的七品都接不住! 主要是他血气里那股火气太变态了。 如果说他血气是一锅热油,那么血气里的那一股火气就是一根点燃的火柴。 虽然两者的体积完全不成正比,但有这一股火气之后,他的血气爆发出来的杀伤力,却是呈几何数增长的! 至于他血气里多出来的那一股寒气,因为总量相当于火气比较少,张楚感觉没什么用,还老跟火气打架,一直在想办法排出体外。 昨夜,他就曾试过将体内的血气消耗掉九成,然后不借助小老头留下的药酒,只以最普通的食物恢复血气。 但两百多个馒头、肉包子下肚后,无论是火气还是寒气,都跟随着他的血气一起恢复了,连比例都和之前一样。 他自己感觉,如果说他的血气是一个大树的话,那么这两种特殊力量,就是嫁接到这颗大树上的两根枝丫,无论他摇下多少树叶,重新长出来的树叶,都还会和以前一样。 除非找到砍掉这两根枝丫的办法。 不然就只能将整颗大树都砍掉,才有可能枯死这两根枝丫。 “要不,你找一桶冷水泡一泡试试?” 张楚想了想,对姬拔说道。 “冷水?” 姬拔一听,转身就拼命的往一座军帐跑去。 张楚牵着马,不紧不慢的远远跟着姬拔,他也想看看,泡水能不能解决他打进别人体内的血气和寒气。 …… 姬拔坐在大木桶里,清水淹没至他的脖子,只余下一颗脑袋在外边 然而他还是感觉到火气和寒气在自己体内乱窜。 “没用啊大哥。” 他委屈的朝张楚喊道。 张楚想了想,又道“你慢慢的把体内的血气排出来试试。” 姬拔依言,伸出双手慢慢的将体内的血气挤出来。 没过多久,姬拔就咋呼道“有用有用!” 不用他说,张楚已经看到了。 木桶里边,一边像开水一样“咕咚咕咚”的冒热气,另一边的水面则结出了薄薄的一层冰。 他面上没什么表情。 心头却是震惊万分。 这可不是一瓶水或者一锅水。 而是一大桶水! 要多高的温度,才能将一大桶水的一半煮开? 要多低的温度,才能将一大桶水的一半结冰? 他以前试过手掌煎蛋,那时这股火气的温度,还没这么高! 还有那股寒气,比火气还有稀少,但实际温度竟然这么低! “大哥,你这练的这是什么拳法啊,这么古怪。” 姬拔虽然没蓄胡,但说也是三十出头的人了,但对年纪轻轻的张楚一口一个哥,却一点都不害臊。 张楚看出来了,这厮是一个只敬畏强者的人。 只要你比他强,他在你面前就会老老实实的当弟弟。 如果你没他强,那么你官位再高,也压不住他。 “就瞎练出来的呗。” 张楚不想让他再追问下去,他血气里的火气和寒气,现在是他除了饭桶流之外最大的秘密,“对了,你刚刚问我索要蛟骨丹,那玩意儿到底有什么用?” 姬拔惊讶的说“大哥你不知道?” 张楚“别废话,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 “哦。” 姬拔老实了,“蛟骨丹是加速练髓的丹药,大哥你现在是二转练髓吧?一颗蛟骨丹,应该能抵得上你一个多月苦修。” “一个多月?” 张楚练髓从来都是开挂的,他哪知道正常的二转练髓的八品,一个月是什么进度,“说仔细点,蛟骨丹到底是怎么加速练髓的?” 姬拔“哦,蛟骨丹,是以化蛟大蟒的蛇骨炼制而成的,能加速骨骼吸收血气的速度,还能加速骨骼愈合,俺八品二转练髓的时候吃这玩意,三天就能淬炼好一块骨头,如果不吃这个,俺得十来天左右才能淬炼好一个骨头。” “蛟?” 张楚这已经是第二次听到有人提起这种神奇的生物了,“真有蛟?” “可不咋的!三年前,俺跟着几位将军去天极草原上围杀过一条!” 姬拔给他比划“那畜生腰比水桶还粗,脑袋比饭桌还大,头上还有角,一口就能吃下一个人,蛇皮都跟盔甲一样,只有几位将军的剑气、刀气才砍得破,那一次,几位将军围着那畜生生生磨了半宿,好不容易才把那畜生给磨死。” 张楚听完,只想大喊一声“卧槽”。 这穿越武侠剧,不是要崩成穿越仙侠剧吧? “那有龙么、有妖怪么?” 张楚追问道。 姬拔用一种看智障的目光看着他,“你听书听多了吧?这么大的人,还信这些?” 张楚无语。 说来你肯定不相信,我坐过在天上飞的铁鸟、海里游的铁鱼,还开过路上跑的铁马,就没见过脑袋比饭桌还大的蛇…… 不过这蛟骨丹,的确是好东西。 他二转还剩下一百多块骨头,按照他现在的练髓进度,还需要两个月才能开始三转练髓。 如果蛟骨丹真像姬拔说的那样神奇的话,那他最多只需要二十天,就能开始三转练髓。 “姬拔,这个蛟骨丹的药力,是怎么消耗的?是每过几天消耗一颗丹药,还是淬炼完几块骨骼就消耗掉一颗丹药?还有,三转练髓、四转练髓,这丹药还有用么?” 姬拔想也不想的回道“二转练髓一颗蛟骨丹能加速淬炼五块骨头,三转练髓一颗蛟骨丹能加速淬炼三块骨头,四转练髓一颗蛟骨丹能加速淬炼一块骨头,五转练髓这玩意基本上就没用了……这是咱镇北军这几十年来,一两千号八品袍泽总结出来的经验!” 蛟骨丹以骨骼淬炼数目来消耗,这张楚能理解。 以他的思维来理解,蛟骨丹里应该是有一种成份,具有强壮骨骼和治疗骨骼效用,这种成分沉积在人体内,只要不用就会长期,并不会随着时间而流失。 然而,他刚这么想,就听到了姬拔说道“你连这些不知道,肯定是以前管蛟骨丹的那个医官死路上了吧?那肯定也没人告诉你,吃这玩意儿的时候要忌口,少喝水、少吃饭食,免得拉屎撒尿的时候,把这玩意儿的药力给排出去,可以少吃点肉,要不差钱儿,直接啃补药进补也成。” 张楚笑了笑。 拉屎? 说出来吓死你! 老子都有一年半没蹲过坑了! “那为什么吃蛟骨丹,会越来越没用?” “这个问题,俺以前也问过管蛟骨丹的那个医馆。” “他说,一是因为蛟骨丹里有一味中和蛟骨烈性的辅药,八品武者吃不了那一味药又排不出去,只能沉积在咱们体内,吃得越多,那味药就会沉积得越多,后边再吃这个蛟骨丹,下肚子就直接被中和。” “二是因为练髓次数越多,难度就越大,这玩意的效用,也就越来越低了。” 张楚听着心头暗喜。 这药的效用越来越低? 不怕,只要有用就好,反正他又不止靠这一种丹药练髓。 辅药消化不了? 有多难消化? 有我昨天吃的那两百多个大馒头、大包子不好消化么? “那这丹药真是好东西啊,假如我想弄的话,怎么弄到?” 姬拔“咱镇北军内,八品的袍泽弟兄,每个月都有两颗配额……至于多的,就得靠杀敌立功了。” 张楚点了点头,忽然又想起一事来“那你丫都七品了,还强买我的蛟骨丹干嘛?” “嘿嘿。” 姬拔尴尬的笑了笑,“俺那时候不是不知道大哥你这么厉害吗?十颗蛟骨丹,能在医官那里换来一颗七品练肺腑的五气丹……” “呵呵!” 张楚冷笑一声,陡然伸出双手,按住姬拔的双肩,两股血气通过他的双手,滚滚的涌入他体内。 姬拔立刻就又感受到了的快感,瞬间就嚎了出来“啊啊啊……大哥,俺错了,俺真的错了,你放过俺,放过俺啊!”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 第286章 李锦天 一支庞大的车队,从四联帮总舵出发。 他们穿过解牛街、穿过打柴胡同、穿过南城,慢慢驶向南城门。 车队很杂。 有牛车,有驴车,有马车。 车队里的人也杂。 断手的、断腿的、瞎眼的。 还有许多牛车上覆盖着油布,车头插着出殡的白幡。 无数城西的老百姓,自发赶到车队驶过的长街两侧,送这些勇士最后一程。 没有人怪他们,为什么北边的北蛮人还没退去,他们就要走了。 因为他做的,已经够多了…… 张楚、骡子和李正三人,扶着一架马车,沉默的走在车队中。 车队行至南城门,接管锦天府城防的镇北军将士们,见了这支复杂的车队,都默默的摘下了头盔,沉默的对这支车队行注目礼。 …… “帮主,您就送到这儿吧,再送就出城了。” 一人从车队的最前方,行至张楚身旁,说道。 说话的人是张猛。 北蛮人围城不过短短四五日的光景,张猛却好像苍老了十岁,身上再也没有那股子精明的市侩气。 张楚:“这一路,可要辛苦你了。” 张猛笑了笑,没有像以前那样趁机大拍马屁,只是说道:“您见外了,自家兄弟,哪有什么麻不麻烦的。” 张楚颔首,偏过头,看着自己身侧这架覆盖着油布的马车,抬手轻轻敲了敲。 就像里边那个人,无数次站在他的马车外,轻轻敲击他的车厢一样。 “大熊,大哥就送你到这儿了,到地儿了好好睡一觉,我们兄弟,总有再见之日。” 骡子的双眼又湿润了,嘶声道:“熊哥,慢走!” 李正也拍了拍马车:“熊儿,婶子也在下边儿呢,她老人家身子弱,你替俺们多照顾着她老家人点。” 张楚一听,仰起头,努力不让自己的双眼变得模糊。 张猛见了张楚这样,低叹了一口气,转身高喝道:“出城。” 车队缓缓出城。 张楚、李正、骡子哥仨站在城门洞下,目送着车队慢慢远去。 一阵清风从他们身上掠过,三人的心头都不由的涌出一股孤独的味道。 张楚心头堵得难受,没话找话:“让你俩带队去北饮郡,你俩干嘛不走?” “俺家那口子还没出月子呢,见不得风,怎么走?” 李正呲着一颗大金牙笑道:“再说了,俺得陪着您呐,熊儿没了,俺和骡子要再走了,您身边还有人可以使唤么?” 旁边的骡子也一个劲儿点头:“就是,属下还得留在您身边给您收集消息呢,属下要走了,您可就聋了。” 张楚看了看李正,又看了看骡子,笑了:“走,找个地儿喝酒去!” 骡子:“喝酒,成啊,去百味楼吧。” 李正:“百味楼?可拉倒吧,百味楼那大厨子都换了好几个,做出来的酒菜就跟猪食一样!” 骡子:“那上哪儿去?” 李正:“要不,去俺家吧,幼娘现在的厨艺还过得去,让他给咱们哥仨整几个硬菜下酒,正好你们还没见过俺儿子。” 张楚:“是该去悄悄干儿子了,这些日子太忙,都没来得及看看他……起名了么?” 李正:“没呢,这不一直等着您给起呢嘛!” 张楚:“你们老李家,起名儿有啥讲究吗?” 李正:“嗨,俺家往上数五代,都找不出一个认字儿的,能有啥讲究,您随便起,就算是叫狗蛋儿也成!” 张楚:“这可不能随便起……要不然,就叫李锦天吧,他出生那天,刚好是北蛮大军围住锦天府那天,也是他熊伯父,为了保卫锦天府战死那天,让他永远记住,锦天府是他的家,是他很多叔叔伯伯,拿命保住的家。” “嘿。” 李正笑了:“这名儿好,比俺的名字有气势!” “对了楚爷,白虎堂现在也没几个活人了,要不,俺还是回您身边,继续给您当近身吧?” “怎么,不想当堂主了?” “是不太想了,这以前吧,总想着怎么搞钱、怎么威风,现在当爹了,就啥也不想了,就想安稳。” “你再撑一段时间吧,四联帮的架子暂时还不能垮,北饮郡那边还有那么多张嘴,等着咱们哥仨挣钱养活呢。” “您说您这帮主干的,别的帮主,那个不是挣的金山银山,几辈人都花不完,您倒好,累死累活挣点钱,全花底下的弟兄们身上了,您觉得,值么?” “正哥,话不能这么说,你说的那些个帮主,是挣钱,但哪个不是日夜防着底下的弟兄反水?可以说,连晚上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再看楚爷,咱们底下哪个弟兄想反他的水?就算真有六亲不认的白眼狼,都不需得咱们哥仨动手,底下的弟兄们都得把他活剥了!” “唔,那倒也是,真要混到哪份儿上,钱再多也没啥意思……” …… 波澜胡同,李正家。 “哎,他对我笑了,他对我笑了!” “滚犊子,他明明对俺笑的,是吧儿子?” “你也滚开,你的大金牙吓到孩子了!” 三个大老爷们围着竹篮里的小豆丁大呼小叫着。 小豆丁运气好,生得像他娘,小脸儿很漂亮,一双乌黑明亮小眼睛,咕噜噜的看着眼前这三个货,也不觉得害怕,似乎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很好奇。 “楚爷、哥,吃饭了!” 幼娘擦着手走进来,柔柔弱弱的小声呼喊道。 张楚闻声,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心中不由的有些感叹。 都说女大十八变啊,这才过了多久,那个敢他踢他的黄毛丫头,一下子就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骡子不高兴了,大声道:“哎哎哎,我说幼娘,你这也太偏心了,光喊楚爷和你哥吃饭,不喊我?咋的,我骡子不配拥有名字?” 幼娘清秀的脸蛋儿“腾”的一下子就红了,扭捏的一跺脚,“骡子哥!” “哈哈哈!” 李正和骡子无良的放声大笑。 张楚没笑,他知道李幼娘的心思,也知道李正这厮硬拉着他们过来他家,打得是什么算盘。 但他早就过了见了漂亮女的就想拖上床的饥渴阶段,现在更在乎那种水乳交融,不分你我的感情。 他不想耽搁李幼娘。 他弯下腰伸手给竹篮里的小豆丁理了理小被子,起身道:“走吧,吃饭去。” 李幼娘感受到了张楚的态度,明亮的双眼渐渐暗淡了下去。 第287章 越努力越幸运 朝阳初生,万里碧空如洗。 张楚高坐在四联帮总舵大堂上。 一个个披甲挎刀,做武将打扮的身影,相继走进大堂,向他行礼。 原城卫军东城门守将焦山、西城们守将程璋这两个老同僚并肩走进大堂,就见堂内已坐了四位作武将打扮的人,全是八品。 这些人,他们全都见过,都是厢军和民夫的千户。 二将步入堂中,揖手道。 “末将焦山!” “末将程樟!” “拜见将军!” 张楚隔空虚扶:“起来吧!” “喏!” 二将起身,毕恭毕敬的立于堂下。 如果说最开始,他二人敬张楚,敬的是他郡兵曹的身份,是史安在对他的支持。 那么,这一场惨烈的守城战打完后,他二人敬张楚,敬的就是他万军如臂指使的能力,是他百骑劫营的勇气,是他跳墙追杀六品白狼主的实力! 如今他二人对张楚,虽然还谈不上忠心耿耿、誓死追随,但只要张楚一日还是他们的上官,他们就绝不会有二心,也绝不会背着他耍什么手段。 不是不能! 是不敢! 张楚目光扫过二人,问道:“南城门监门千户庞开、北城监门千户独孤方,为何未至?” 焦山抱拳道:“旁千户,已于镇北军入城之前战死南城,至于独孤千户为何未至,末将不知。” 张楚凝眉,自镇北军入城后他便未再插手过城卫军之事,还真不知道南城门守将已经战死之事。 “入座罢,待北城门监门千户独孤方来后,咱们再说!” “喏!” 二将行完礼,在堂下寻了两个空位入座,自有玄武堂弟兄入内,给二将送上热茶。 张楚坐在上方,扫视堂下的六将。 这六将,只有焦山与程璋原本就是城卫军的千户。 其余四人,皆是他组建厢军与民夫队时,临时“请”来的八品江湖中人。 他原以为,经过这次北蛮大军攻城后,这些八品江湖中人,肯定都会悄悄挂印离去。 毕竟锦天府之围已解,这些人现在离去算不得逃兵,甚至还可以称得上不为五斗米折腰。 他昨日拜见过聂犇候,故意没有立即召他们前来,就是给这些人偷溜的机会。 不曾想,他今日传令各部八品千户四联帮总舵议事,这四人来得竟然会比焦山和程璋还要快! 看来体制这玩意,的确是有魔力的 一盏茶毕。 一袭青袍如碧荷,潇洒利落的独孤方,才姗姗来迟。 张楚远远望见他这一身打扮,心头竟莫名的有了几分喜意。 喜的是什么。 他自己也不是太清楚。 或许是,他圈入手下的这么些个江湖中人,总算有一个抵抗住了体制的魔力吧 虽然这样一来,他手下就要少一员七品大将。 但他不在乎。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这是人之常情。 但若是这天下间的人,都是这般,那该多无趣啊! 独孤方大袖飘飘的行至堂下,揖手道:“草民独孤方,拜见将军!” “免礼!” 张楚故意装作没有听懂他的自称,淡淡的说道:“入座吧,我等候你多时了。” 堂下的独孤方面露愧色,再次一揖到底,“将军青眼相加,草民万分惭愧,然草民此来,是特为向将军辞行。” “哦?” 张楚装作奇怪的问道:“可是本将何处薄待了独孤千户,独孤千户才决议要舍本将而去?” 独孤方听言,连忙回道:“将军未曾薄待草民,反倒是草民守城不力,累及将军手足,愧对将军重托。” “都过去了。” 张楚轻描淡写的说:“若独孤千户是为此事而要辞官,大可不必,本将心胸还没那么狭隘。” “请将军谅解!” 独孤方揖手道:“先前北蛮贼子入侵,这守土保家之责,我青霞门不敢辞,草民亦不敢辞,纵死亦无怨无悔!” “然镇北军已进驻锦天府,北蛮贼子围城之难已解,草民生于江湖,生平只愿闲云野鹤、逍遥山林,官位权利于草民,实如藩篱于鸡鸭、竹笼于飞鸟,还请将军,放草民与师门离开锦天府,回归江湖,他朝北蛮贼子若敢再犯锦天府,不需将军召唤,草民自当骑马携剑来投,再于将军并肩退敌!” 一番话,言之凿凿,情真意切。 堂下四位八品江湖将官听言,都不由得面色愧色,觉得自己有负江湖儿郎的初心。 张楚徐徐呼出一口气,在独孤方万分期待的目光之中,微微点了点头。 “独孤兄既心意已决,本将确不强留了!” “独孤兄与贵派师长,都是为锦天府十万百姓抛过头颅、洒过热血的好汉!” “本将无权代表锦天府这满城老百姓,感谢独孤兄与贵派对锦天府做出的贡献,但本将可给独孤兄与贵派一个承诺。” “本将欠独孤兄与贵派一个人情。” “此后江湖路遥,独孤兄与贵派若有用得着本将的地方,尽管一纸书信传来,力所能及、决不推辞!” 独孤方听言,面上抑制不住的露出了喜色。 “草民拜谢将军高义,祝将军武运长隆草民便不再打扰将军与诸位议事,就此拜退!” 他再次面向张楚一揖到底。 张楚起身抱拳道:“那就祝独孤兄与贵派一路顺风,他日江湖在见,本将再向独孤兄讨一杯酒水!” 独孤方亦抱拳:“他朝若能与将军江湖再见,定当把酒言欢,不醉不归!” “独孤兄慢行!” “将军留步!” 独孤方转身,走出大堂,一头扎进明媚的春光里,再没回头。 张楚目送他远去,心头的羡慕,无法遏制。 好半晌,他才收回目光,环伺堂内的四位江湖儿郎:“列为可有愿像独孤兄一样,做一只闲云野鹤、逍遥山林的?若有,趁此提出来,本将决不强留,双手奉上盘缠,恭送出城!” 无人应声。 他们自己舍不得官位与权力,张楚自不可能勉强他们。 “那好,本将已接上官调令,即日起,城卫军残部、厢军残部、民夫残部合约三千人马,合编一军,随本将一同调入镇北军前军,为国效力!” “本将欲将三千人马,组建三个千户所!” “焦山!程璋!” 焦山与程璋猛的站起来,齐齐抱拳道:“末将在!” “焦山为七品副将,程璋为从七品千户,你二人整编城卫军残部,各领五百官兵,以焦山为主将。” “末将听令!” “牛武、寇宣!” 又有两条人影站起来,齐声高呼道:“末将在!” “牛武为七品副将,程璋为从七品千户,你二人整编厢军残部,各领五百官兵,以牛武为主将。” “末将听令!” “戴英、郭野!” “末将在!” “戴英为七品副将,郭野为从七品千户,你二人整顿民夫残部,各领五百官兵,以戴英为主将!” “末将听令!” “各部兵源,自行调剂,明日卯时一刻,整齐率队至北城门外镇北军大营集结,整军由少帅授旗!” “喏!” 翌日清晨,在经过一系列复杂的仪式后,张楚从冠军候世子的手中,接过了一面绘制着血色猛虎的军旗。 血虎营。 这就是张楚这一军的名字。 张楚无力吐槽冠军候世子的恶趣味。 都说生活就像,你无法反抗,就只能接受爱叫啥叫啥吧! 张楚将血虎营带进前军大营,交托给姬拔整训操练,然后就开始全力练髓。 以前他总是有很多很多的事要管,也总有很多顾忌。 到现在,总算可以放开手脚,毫无顾忌的练功了。 而蛟骨丹的效用,也确如姬拔说的一样神奇。 加上蛟骨丹,张楚八品练髓,已经有四重外挂。 第一重外挂:饭桶流的金手指。 这给他提供了近乎源源不绝的血气,让他能在同时淬炼五块骨骼的前提下,还能保持每天淬炼十个时辰左右的强度。 没有任何秘法和宝药加速练髓的八品武者,血气不济,二次练髓平均淬炼一块骨骼,需要十天。 五块,也就是一个半月! 而张楚,每一轮练五块,每天维持十个时辰的练髓强度,五天便能淬炼完毕,也即是一天一块。 只这一重,张楚练髓的速度,便是其他八品武者的十倍! 当然,若非有小老头留下的那四坛药酒回复血气,张楚练髓的花费,也是其他二次练髓八品武者的十倍! 第二重外挂:梁重霄留下的那四坛药酒。 那四坛药酒,本身是小老头用来消磨入髓寒气的。 小老头自身是四品大豪,能折磨他的寒气,不用想都能猜到肯定是一种极其厉害的玩意。 而这种药酒里的那一股火气竟然能消磨这种寒气,单从能量等级上看,这绝对是一种比下三品的血气高了数个层级的高等能量。 张楚以饭桶流的金手指,一点一滴的强行消化药酒里的火气,将其融入自身血气,带来的是全方位的提升。 包括杀敌。 也包括强壮自身! 张楚原本平均五天才能淬炼好五块骨骼,自从血气里多了这股火气之后,他的速度直接快了一倍,直接缩减为变两天半! 第三重外挂:青霞门的练髓秘法照骨经。 这种秘法,是一种暗劲的运用方式。 控制一缕暗劲,以高频撞击的方式,不断撞击骨骼,在骨骼的留下足够多的裂痕,方便血气更加高效、快速的渗透进骨骼内部,淬炼骨质和骨髓。 这一个外挂,是张楚所有的练髓外挂中,效果最差的,但好在功效没有和其他外挂冲突,还是将他平均练髓时间,由两天半,缩短至两天, 第四重外挂:蛟骨丹! 依照张楚的理解,蛟骨丹,准确的说,应该就是姬拔所描述的那种化蛟大蟒异兽的骨骼,具有壮骨和加速骨骼伤势愈合的超强功效。 这种功效,其实并不是难理解,就和鹿茸补血、虎鞭壮.阳是一个道理。 这种材料的来源,毕竟是一种脑袋和餐桌一样大的异兽,功效强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 据姬拔自己所说,他八品二次练髓时,不嗑蛟骨丹要十天才能淬炼好一块骨骼,而嗑药,只需要三天就能淬炼好。 这是直接缩短了三分之二的时间! 张楚嗑了一颗试了试,发现原本需要两天才能淬炼好的骨骼,缩短为十个时辰左右。 这个速度增幅,没有姬拔那么大。 但这个时间,本身就是在他经过了三重外挂加速后得出的一个极限时间上,再次压缩了一大半时间,从某种意义来说,蛟骨丹对练髓的帮助效用,比小老头留下的那四坛药酒还要大。 倒不是说,蛟骨的层级,比那四坛药酒里那一股火气的层级,要高。 而是蛟骨的功效就是辅助练髓。 而辅助练髓,只是那股火气诸多功效里一种,专业不对口,功效比不上蛟骨也是很正常的。 至此,张楚就走上一天嗑一颗蛟骨丹,一天淬炼完五块骨骼的练髓高速公路。 如果北蛮人来得不那么急的话,至三月中旬,他就能结束二次练髓,开始三次练髓! 在得出这个精确时间后,连张楚自己都有些震惊。 原来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收集了这么多练髓外挂 人果然都是逼出来的。 想他一次练髓,用了近十个月的时间。 而二次练髓比一次练髓还要难、还要慢,他却能用三分之一的时间完成二次练髓。 果然是越努力越幸运。 解释几个问题以及求订阅 s1:关于官员品级。 梁重霄曾说过:大离朝第一铁律:非武者,不的为主官,几品武者便任几品官。 但梁重霄还说过,武道落没,官员大多武不配位。 意思就是,现在大离朝的官员,大多都是低配,例如狄坚,郡守是四品,而狄坚却是五品。 张楚获封从六品游击将,有很多原因。 第一,是他有杀六品白狼主的功劳在手。 第二,游击将是武散官,算不上主官,倒是有点类似于那些少将级的歌唱家,只是冠军候世子是将张楚这个武散官,当成职事官在用而已。 s2:关于剧情走向的问题。 风云原本是不想剧透的,但好多老爷在问,那风云就勉强剧透一下。 目前只是一个过渡,很快就过去,至于为什么要有这个过渡,老爷们慢慢看下去,会明白的。 这一本书的架构,是三百万~四百万,老爷们可以根据这个字数,来推测这本书进展到那一步了。 s3:看到很多老爷都吐槽一些支线,比如张楚和李幼娘之间的感情线…… 风云只能说,这或许就是大神和扑街之间的区别。 大神这么写,老爷们肯定会安心的觉得这是伏笔。 而扑街这么写,老爷们只会觉得这是在水字数,或者是乱七八糟写。 但如果看书看得细致,就会发现,这本书里至今没写过无用的支线,基本上所有的安排,都是有用意的。 当时或许会觉得这种安排有些无聊,但这个安排,总会有发挥作用的那一天。 如果一切都按照写作文式的事情发展顺序来写,那就成流水账了,没多大意思。 s4:求订阅。 需要说明的是,前段时间更新不给力,是因为风云家在一个避暑小镇上有一家很小的火锅店,小到风云的父亲就是大师傅,风云的母亲就是服务员,这家店每年就做678这三个月的生意,而开销基本上都是一年的,这几个月生意要是不好的话,亏损就会很大。 风云知道老爷们都在等着风云更新,但看着头发都已经花白了的父母还在一天十几个小时的操劳,风云实在是无法心安理得的坐在家里码字,虽然像风云这种大龄宅男在店里也帮不上多大的忙,但哪怕只是帮忙招呼一下客人、帮忙洗一下盘子,风云心里也会好受很多。 四天前风云已经回家了,因为今年店里的生意的确很糟糕,爹妈不忍心看风云那么熬下去,把风云赶回来了,所以后边的更新,风云会努力努力再努力,当然,以风云平均每小时800~1000字的手速,天花板算都算得出来。 风云不求打赏,所有喜欢这本书,想要打赏的老爷们,一定请量力而为,切莫做出那种月收入2000,却打赏1800这种不理智的事情,看的高兴,打赏一块钱,风云也会很高兴,这是鼓励,和金钱的多少无关……特别是学生党,除非你姓马或者姓王,不然,一块钱都请不要打赏。 风云只求订阅……风云不想卖惨,无法仔细的告诉老爷们,风云现在的情况有多窘迫又有多热爱网文,风云只能请求老爷们,尽量订阅一下正版,支持一下风云。 下个月,风云就28岁了,现在却还连恋爱都不敢,唯恐拖累了谁。 生活,真的比小说难多了…… 第288章 棋局 镇北军大营,中军帅帐。 甲胄整齐的冠军侯世子霍鸿烨,与一身朱红色郡守公服的狄坚,分主客而坐。 “世叔,锦天府已经安排妥当了吗?何日开始南迁?” 霍鸿烨端着茶碗,慢悠悠的说道。 狄坚面露难色:“世子,老臣恐怕还需要一些时日。” 霍鸿烨挑了挑修长的卧蚕眉,轻声道:“世叔有什么难处,不妨说出来,看小侄能不能帮上忙。” “禀世子,老臣这些时日已派衙中下吏摸查过锦天府的老百姓情况,锦天府内现今有近十余万人,乃雁铩郡、止戈郡、逐马郡、以及武定郡的穷苦百姓集合,老弱妇孺就占了七成。” 狄坚抱拳,言辞恳切的说:“以郡衙的粮秣储备,暂无力支撑十余万人南迁的消耗,贸然南迁,恐会饿殍遍野、死伤无数,只能请世子率镇北军所坚守些时日,带老臣筹措到粮秣后,即可动员全程老百姓南迁。” 帅帐内久久无语。 许久,上方的霍鸿烨才低低的叹了一口子,无奈的说:“世叔所说,小侄如何不知,但我们镇北军与那北蛮贼子,乃是不共戴天之仇,再不走,待北蛮贼子大军合围,又只能死战一场……我们镇北军,打不起了啊,再打下去,就真要伤了元气了。” 狄坚又何尝不知镇北军现在的窘境。 但他是镇北军的老将、亦是锦天府的郡守,他无法将锦天府内这十万老百姓往绝路上赶。 为官一任,即便不能造福一方,也不能祸害数代啊。 他踌躇了良久,忽然叹了一口气,抱拳道:“世子能否请老侯爷出山,主持大局?老侯爷若能出山,北蛮自退……” 冠军侯,乃世袭罔替之爵。 传到霍鸿烨这里,已经是第三代。 狄坚口中的老侯爷,也就是霍鸿烨的祖父,冠军侯爵位的始封祖,镇北军的创始人,初代冠军侯霍青! 也就是狄坚、聂犇,以及玄北州诸多郡守、郡尉于镇北军中为卒时,所追随的大帅。 而霍鸿烨的父亲,上一任冠军侯霍云,已于七年前奉旨北征金狼王庭时,战死于莽莽天极草原之上。 也就是在那一年,霍鸿烨入京为质,镇北军就此从威震九州,能围猎北蛮人于天极草原的强军,沦落成群龙无首的一盘散沙,各方都趁机往镇北军里掺沙子,战斗力每况愈下。 直至去年年初,在诸方运动之下,霍鸿烨才得以重返玄北州,主持镇北军大局。 很多人都认为,霍云续任冠军侯,那么初代冠军侯霍青定然已经仙去……虽然从未听闻冠军侯府发丧。 但玄北州内有那么一小挫人,一直都知道,初代冠军侯霍青还在人间。 比如狄坚、聂犇这些追随过霍青作战,又与霍云情同手足的镇北军老将…… …… 霍鸿烨闻言,面上也浮起踌躇之色。 过了好久,他才下定了决心,开口道:“不瞒世叔,小侄自京城回转玄北州后也未曾见过祖父大人,祖父大人如今身在何处,小侄亦不知。” “什么?” 狄坚大吃一惊,“你未曾见过老侯爷?那此次引北蛮人入关之策……” 他们这么多牧守一方的郡守、郡尉,愿意跟着霍鸿烨下这盘大棋,当然不是因为愚忠。 屁股决定脑袋。 坐到他们现在这个位子,对霍氏再忠心不二,也不可能拿一郡数十万老百姓的性命,陪霍鸿烨一个黄口孺子发疯! 他们愿意陪霍鸿烨下这盘大旗,至始至终都不是看在霍鸿烨的面子,霍鸿烨也没那么大脸。 他们信任的,至始至终都是那位他们曾经追随过的镇北军大元帅。 霍鸿烨稳如泰山,淡淡的挥手道:“世叔莫急,小侄这些年虽幽居京城,但与祖父大人一直都有书信来往,此次引北蛮人入关之策,亦是祖父大人亲笔所授,笔迹、印鉴,小侄皆寻府中老人鉴定过,确是祖父大人亲笔。” 他说的肯定。 狄坚却不敢再相信这个小年轻了。 这盘棋下到这里,已经到了他们谁都收不住场的地步,如果老侯爷不能出来撑场,玄北州就完了,即便是后边朝廷能集结大军入玄北驱逐北蛮,只怕也已十室九空矣! “世子可否将老侯爷手书,与老臣过目?” 狄坚起身,揖手道。 霍鸿烨:“自无不可!” 他从身前墨石大案下,抽出一个暗格,从中挑选出一封书信双手交给狄坚。 狄坚双手接过书信,并未去抽信笺,而是拿着书信,仔细端详信封上的笔迹与印鉴。 半晌,他的眉头微微一松,恭恭敬敬的捧着书信,交还给霍鸿烨:“确是老侯爷的手书。” 霍鸿烨并不介意他不信任自己,这么大的棋局,也的确不是他可以玩得转的。 “老侯爷可曾说过,他老人家什么时候出山收拾残局?” 狄坚又问道。 霍鸿烨无奈的摇头:“小侄也曾问过祖父大人这个问题,他老人家只说,时候到了,他自然会现身……” 狄坚沉思了一会儿,竟反过来安慰霍鸿烨:“世子不必担心,老侯爷胸中沟壑万千,用兵向来不拘一格,您只需按照他老人家的计策一步步走下去,北蛮贼子便不足为虑!” 霍鸿烨望着安慰自己的狄坚,心中感慨万千。 狄坚离开镇北军都已经十几年了,祖父大人一封手书竟然还能使他这般言听计从、信心十足……自己只怕终其一生,都无法触摸到祖父所达到的高度。 他点点头,轻声道:“所以,在祖父大人现身收拾残局之前,我等还是要倾尽全力,给玄北州、给镇北军,多保存一些骨血。” 狄坚这一次没有再推迟。 他脸色阴晴不定的挣扎了半响,一咬牙道:“请世子在给老臣五日,只需五日,老臣必定动员全城老百姓南迁!” 霍鸿烨扭头,望着一侧悬挂的兽皮地图端详了许久,也是一咬牙道:“那小侄就拿镇北军五万袍泽,再给世叔争取五日!” “五日过后,世叔若再不能动用锦天府全程老百姓,那小侄说不得只有命大军进城,拿刀枪逼着他们南迁了!” “老臣,定不负世子所托!” 第289章 南迁 残阳西坠。 张楚身披黄金虎啸铠,赤铜虎头兜鍪上一支红缨冲天,在一百玄武堂铁骑的簇拥下,路经牛羊市场回府。 夕阳余光下牛羊市场,弥漫着一股只有行将就木的老人身上才有的暮气。 街道两旁的商铺,家家大门紧闭,门上挂着歇业的木牌。 偶有一两家还开着的商铺,也是门可罗雀,掌柜的坐在柜台后方,用一种近乎呆滞的麻木表情望着门外的大街。 街上的行人极少,偶有一两个,也都是面带菜色、步履蹒跚。 放眼望去,一望无际的民房上空,竟看不到几缕炊烟。 恍如鬼蜮! 张楚都不敢相信,这是居住着两万老百姓的城西 他心事重重的打马往梧桐里行去,忽见前方有一队垮刀的皂衣捕快,正在挨家挨户的通知着什么。 定神一看,领头的捕快还是熟人:秦振纲。 他下意识的勒住胯下青骢马,远远的喊道:“秦老哥!” 那厢的秦振纲早就注意到了这一彪铁骑,心头正在猜测这是不是张楚的人时,忽闻喊声,连忙撇下手底下的捕快们,按着刀小跑着张楚行过来。 “下吏秦振纲,拜见张将军!” 他行至张楚的马头前,毕恭毕敬的揖手道,再无旧时遇见张楚时的随性。 一晃经年,张楚已经混成他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都得仰望的大人物,他又岂敢再仗着昔日那点交情,再与张楚称兄道弟。 张楚翻身下马,上前亲手抚起秦振纲,温言道:“秦老哥客气了,何需如此!” 秦振纲面露感动之色,喏喏的小声道:“张将军虎威赫赫,下吏岂敢放肆!” 张楚笑了笑,偏过头看了一眼远处那些个小捕快,问道:“都已经放衙了,你们弟兄怎生还在此干事?” 秦振纲面露无奈的感叹道:“还不是南迁一事,上官追得太紧,弟兄们也只好以夜继昼,继续与这些不愿南迁的住户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什么?南迁?” 张楚的眉头瞬间皱成了一个“川”字,“什么时候的事?” 秦振纲吃了一惊:“什么,您还不知道这事儿?” 张楚微微摇头:“我这些日子都待在营中操练新军,有日子没回锦天府了你给我仔细说说南迁之事。” 他如今已是一营将官,自不能再像以前在郡衙做官那般,日日回家安寝,需得在军中与将士同食同寝、同甘共苦,才能将士用命,上下一心。 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这段时日全力练髓,前军大营内的环境,比张府更好至少不用担心,有那个不开眼的江湖中人来前军大营找他的麻烦! “血魔刀”这个外号,已经传入他耳中 这一次,他在前军大营里待了六天,将躯干最难淬炼的脊椎骨,全部淬炼完毕,现在只剩下肋骨和头颅还没淬炼。 十天! 最多十天,他就能开始三次练髓! “下吏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咱们锦天府,您不都守住了么,怎么还要南迁呢?” “就昨日,下吏接到上官通知,五日之内,务必动员全城老百姓南迁,嗨,您是不知道,现在城里的,大多都是些五老六十的老人家,眼瞅着黄土都快埋到脖子根儿,谁愿意客死异乡啊” 秦振纲说起这事儿,言语中也有些怨气。 事实上,何止那些老人不想走,秦振纲他们这些壮年男子又何尝想走? 人离乡贱啊 张楚沉默着听着他说话,眼神慢慢暗淡了下去。 纵然他早就有此猜测,可真听到确切消息的时候,他心头还是抑制不住的失望。 是郡衙失望。 对镇北军失望 锦天府,是他拿那么好儿郎的性命才守住的。 四千城卫军。 三千厢军。 三千民夫。 三千四联帮帮众。 打到最后,只剩下不到四千惨败兵将。 连大熊的命都搭进去了 可到头儿来,这锦天府还是守不住。 那么。 他拼死拼活,守住锦天府还有什么意义呢? 这么多人抛头颅、洒热血还有什么意义呢? 喋喋不休的秦振纲,察觉到张楚的脸色变化,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都干了些什么蠢事儿,连忙闭嘴,心情忐忑的望着张楚。 张楚一直沉默。 时间流速仿佛一下子就放慢了无数倍。 秦振纲心头焦灼的宛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读秒如年面上又不敢有表露丝毫,唯恐触怒张楚,血溅三尺。 “郡衙准备如何撤离这满城的老百姓?” 不知道过了多久,秦振纲终于听到张楚开口,声音缥缈得就像是从天外传来一般。 他心头猛地松了一口,大有在鬼门关外兜了一圈儿的险死生还之感。 “禀张将军,狄大人已经紧急征调三十多艘三桅大船,三日后抵达南城外,预借运河之力,日夜不息的轮流运转老百姓撤入北饮郡。” 张楚点了点头,又问道:“我家中人,郡衙是怎么安排的?” “禀张将军,郡衙早就给您府上做了安排,您的家人,将乘坐第一批三桅大船,撤离锦天府?” 秦振纲抱拳弯腰,看都不敢再看张楚一眼。 “哦,一艘三桅大船,能载多少人?” “回张将军,三百人。” “经办此事的人,是谁?” “回张将军,乃郡户曹孔常鸣孔大人!” “回去禀报孔大人,本将要两艘船,让他自己安排,若不给,本将会亲自上门拜访!” “下吏遵命!” 张楚不复多言,转身翻身上马,打马前行。 一百身负重甲的雄壮铁骑,亦步亦趋。 退到路旁的秦振纲,恭恭敬敬的目送这一百骑远去。 直到一百骑消失在长街尽头之后,秦振纲悬起的心才终于算是落地了。 夜风萧瑟,从他身上刮过,他不由的打了个寒颤。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里衣,已经被冷汗所湿。 在远处观望秦振纲与张楚交谈的一帮捕快,这时才敢凑上来,满脸羡慕的问道:“头儿,张将军都跟您说了些什么啊?” 秦振纲鼓起双眼瞪了说话的捕快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不该打听的别瞎打听,赶紧干事去儿,还有好几条街没去呢!” “是!” 众捕快一哄而散。 秦振纲看了看张楚等人远去的方向,突然一乐,幸灾乐祸的嘀咕道:“孔扒皮啊孔扒皮,我看这次怎么收场!” 他并不怨张楚翻脸如翻书,他甚至觉得,他要是张楚,只怕现在提着刀子去郡衙要说法的心都有了 他幸灾乐祸的是,第一轮的三十多条三桅大船,早就已经被郡衙的大人们,以及锦天府内仅剩的富户们,瓜分完了。 连他这种好歹还算得上是“吏”的人,都没能在第一轮的三十多条三桅大船上,给自家老父老母捞到一个容身之所。 那位孔常鸣孔大人,只此一招,就吃得满嘴流油,还一点儿油性子都没给他们这些跑腿下力的人闻到。 现在还好了,这位出山猛虎,一张口就是两条船,等于是活生生的从那位孔大人嘴里,拉出了两大块儿他都已经吃进肚子里的肉啊! 那位孔大人敢不给么? 秦振纲觉得,他应该扛不住这位爷的虎威。 简直就是喜闻乐见啊! 第290章 为何! “吁” 张楚刚刚翻身下马,就见知秋已经领着福伯和夏桃出迎。 “爷,您回来了。” 一身鹅黄色修长襦裙的知秋站在大门前,淡笑着对他福了一福。 张楚看着她,忽然发现,她已经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了。 他对知秋笑了笑,随手将青骢马的缰绳扔给身后的玄武堂香主,“通知李堂主和罗堂主,前来议事!” “是,帮主!” 玄武堂香主应了一声,转身安排去了。 张楚摘下赤铜虎头兜鍪抱在手里,大步走上台阶:“这些时日,家里如何?” 知秋言简意赅的说:“一切安好。” 张楚点了点头,领着众人进府。 “郡衙有人来过吗?” 他一边走一边问道。 “郡户曹孔大人,昨日来过。” 知秋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说道。 “他怎么说?” “让妾身收拾细软,三日后在南城登船,离开锦天府?” “没有难为你们吧?” “没有。” “那就收拾吧,福伯,后边这几日,可能又的辛苦您老了。” 福伯笑着点头道:“少爷,我还没老到干不动事儿的地步呢。” 张楚也笑着点了点头。 不多时,李正和骡子就风风火火的冲进了张府客厅。 “楚爷您总算是回来了,您要再不回来,俺就要冲进镇北军去找您了!” 李正一踏进大堂,就一脸怒色的高声嚷嚷道。 骡子拼命拉着他,想让他不要太大声,惊扰了府里的人。 张楚将二人的脸色和动作尽收眼底,没解释:“这次是我的失误,以后我每日都会派人回家来传递消息坐在再说吧。” 两人落座后,骡子低声道:“楚爷,这两日郡衙的人跟疯了一眼,一天几拨人往咱四联帮总舵跑,要我们四联帮带头南迁。” “但底下的弟兄们,都还指着您带着他们继续跟北蛮人干,给熊哥、给战死的弟兄们报仇,谁都不愿意走。” “今天晌午后,一拨郡衙的官吏来总舵,强令我们带头南迁,语气不大我,我一个没压住,底下的弟兄们差一点点就砍死了那个官吏,要不是正哥来得及时,那个郡衙官吏今天绝对活不出总舵。” 李正嘬着牙花子,眼珠子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你还好意思说,这种破事儿你非拉老子去干嘛,怎么就不让弟兄们砍死那帮杂碎?” “直他娘,当初咱们弟兄跟北蛮人换命的时候,也没见这群人模狗样的东西窜出来杀贼,现在北蛮人走了,一个个还抖起来,还敢人五人六儿来咱四联帮总舵来耍威风,老子真想砍死他们全家!” 张楚看了看李正,又看了看骡子,心头堵得要命。 激荡的情绪在他心头翻滚着。 但他只能压住,压住,强挤出一脸笑意,淡淡的说道:“别着急,有话咱们慢慢说来人,上茶!” 他的话音穿出,很快就有府里的下人们送了香茗进来。 三人喝了办盏茶,张楚见堂下二人脸上的愤怒之色,终于消散了一些后,才尽力放缓了声音,说道:“南迁之事,乃狄大人与霍世子议定牵头,已没有商量的余地。”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堂下的李正就一掌拍断了座椅扶手,面色狰狞的怒声道:“什么?那大熊不是白死了?” 连刚才还在劝李正不要发火的骡子听了,脸上都浮起怒意,眸子中甚至还有星星点点的水光在荡漾:“既要南迁,那为何一早不直接南迁,为还要请您守城?为何啊?” 张楚早就告诉过他们,镇北军可能不会在锦天府与北蛮大军决战。 但当他二人真正听到这个消息,特别是南迁之事,竟是由锦天府郡守与镇北军少帅一力主导之后,依然抑制不住的愤怒、悲伤。 张楚默然。 他无法解释这个问题。 因为他也很想问这个问题。 既要南迁,为何第一次北蛮大军攻城后不迁? 那时锦天府不过几万百姓,倾锦天府之力,南迁或许困难,但并不是办不成! 为何还要强令他拉扯大军,死守锦天府? 为何! 既然锦天府已经守住了,那为何不继续守下去? 他张楚都能以一万新军耗死两万北蛮大军。 镇北军有五万百战老卒,还有那么多的气海大豪,怎么就不能继续守下去? 为何! 他也愤怒。 他也想去质问狄坚和霍世子。 但他不敢。 亦不能。 死的人,已经死了。 活的人,还要继续活下去。 没有收拾残局的能力,就必须要克制崩溃的情绪。 张楚端起茶碗,想用喝茶来掩饰自己的愤怒和悲伤,但手却颤抖得茶碗盖子不断的敲击茶碗,“哐铛”、“哐铛”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客厅中,格外的明显。 堂下愤怒、悲伤的二人,见了他连茶碗都端不稳的样子,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家这个像一座大山一样,似乎什么事都打不垮他,难不倒他的大哥,其实也只是个人,而不是神。 他也有办不到的事。 他也有解决不了的人。 三人都沉默了。 过了许久,张楚打破了沉默,艰难的说道:“此事为何,容后再议,先安排南迁吧,现在锦天府内,还有多少弟兄?” 骡子黯然的开口,报出了一个精准的数字:“六百整。” 前番守城大战后,四联帮一共还剩下九百余弟兄,以及四百多重伤、残废的弟兄。 后来张楚推测出镇北军有大很几率不会在锦天府与北蛮大军决战后,就提前派了张猛领队,率三百余人,护送重伤、残废的四百多名弟兄,以及停在四联帮总舵内的棺材,前往北饮郡狗头山。 因为这些弟兄的亲人、家眷,早就先一步抵达狗头山了。 张楚不能让他们孤零零的埋在武定郡,沦落会无人祭祀、无人打理的孤坟茔。 “告诉弟兄们!” 张楚加重了语气,一句一顿的说道:“我们与北蛮人,势必还有一战,现在南迁,只是为了决战那一天,能杀死更多的北蛮人!” “告诉弟兄们!” “大熊的仇,我张楚没忘!” “弟兄们的仇,我张楚没忘!” “但现在最重要的,是他们必须要活着!” “他们的父母、妻儿,还在北饮等他们回去团聚!” “三日后,我带他们回家!” 第291章 小事尔!(求订阅) 张楚抓起红缨赤铜虎头兜鍪扣到头上,再紧了紧黄金虎啸铠的束腰,抓住缰绳翻身上马。 青骢马似乎已经感受到了熟悉的战场气氛,鼻息粗重,不住的用前蹄刨地面。 张楚取下腰间的惊云,插到马鞍的刀架上,再一伸手,四名身披玄色重甲的玄武堂弟兄,合力抬着一把丈二长的古拙萱花大斧,送到他的手中。 张楚抓起萱花大斧,一千斤开外的份量,他的手却依然沉稳如铁铸,不见丝毫颤动。 这么沉重的兵器,其他的入品武者就算是拿得起来,也很难找到能驼动他的坐骑。 然而他胯下的青骢马,却只是不满的打了声响鼻,脚下不曾挪动一步。 张楚轻轻拍了拍青骢马肌肉虬扎的脖颈,抬头四顾,只见。 枪林漾寒芒、战马嘶长空! 烟尘卷土龙、步声撼山岳! 五万镇北军开拔,他与三千血虎营士卒,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驾!” 一道头顶上两根雉羽招展、浑身金光闪闪的人影,倒提着方天画戟打马行至他身侧,不无感叹的说道“大军拔营,场面很是壮观吧?” 张楚点头,“很壮观!” “壮观就多看几眼罢!” 姬拔叹息了一声“十五万袍泽弟兄,走到武定郡就只剩五万,再走到北饮郡,不知道还能剩下多少……” 张楚看了他一眼,问道“全军大撤退,我前军通常担任什么角色?” 姬拔闻言,毫不犹豫的说道“决死!” 张楚沉默的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三千六百袍泽弟兄。 他看到了李正和骡子…… 看到了焦山和程璋…… 也看到了昔日东城头上,那个抱着弟弟的尸体想要与北蛮人同归于尽的朴实汉子。 注意到张楚的目光,三千六百道目光也齐齐落在了他的身上。 这些目光之中,有空洞、有麻木。 更多的是崇拜与信任! 然而张楚迎着他们崇拜与信任的目光,却只觉得羞愧难当…… 他于孔常鸣手下硬夺来两条船。 一条船满载三百人。 哪怕是超载,四百人也到了头儿。 而这里,除了六百早已将家眷送入北饮郡的四联帮弟兄,还有三千血虎营士卒的家眷,还在城中。 四个人,分一个船位。 都是拿命跟他拼的好汉子,他不想搞任何差异化待遇,但他的能力,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两艘,孔常鸣不敢不给。 两艘,狄坚、聂犇、史安在不会在意。 再多,就可能一艘都没有。 不多时,一骑手持令旗纵马冲入千军大营,高喊道“传少帅令,前军在后,后军在前……” …… 南城外,临时码头。 乱成一团。 女人怀中孩子的哭闹声,倚杖老人泪洒衣襟的哀叹声,嚣张的家丁之间的决战声,皂衣小吏声嘶力竭的叫喊声…… 喧嚣如菜市。 五十身披玄色鱼鳞甲,手按长刀的玄武堂甲士,紧紧地围着知秋、夏桃、福伯、石头,以及抱着小锦天的花姑和李幼娘,在嘈杂混乱的人群中,一点点移向指定的三桅大船。 张楚手头的船位有限,纵然是张府也没能得到优待。 张府上下,四十来口子,只有知秋、夏桃和福伯、石头这四人,有资格乘船。 其余的下人,都只能押送行李,徒步上千里去北饮郡,这一路上,山水迢迢、兵荒马乱,有多少人能活到北饮郡,都是个未知数。 在这个大部分人一辈子都没出过生长之地百里以外的时代,上千里的远行,无异于是一场以性命为赌注的冒险。 这也是为何船位会如此紧张,许多锦天府中产阶级愿意花费毕生积蓄求一位,而不可得。 而四联帮高层中,骡子的家眷早已送去狗头山,只剩下李正这一家子没走。 倒不是李正不想送她们走,而是北蛮人入关之时花姑已是个怀胎九月的大肚婆,李正又怎么放心让别人护送她去北饮郡? 一行人很快就找到了孔常鸣分给他们的两艘三桅大船,就在三十艘大船的中部……不靠前也不殿后,刚刚好。 两首三桅大船的跳板前,秦振纲领着一班小捕快正拼命的挡着混乱的人群靠近这两艘船,眼见知秋她们来了,心急火燎的一拍大腿道“哎哟,张夫人诶,您可算是来了,您要再不来,下吏就快拦不住了!” 知秋牵着抱着大黄狗的石头,似乎没看到他脸上的焦急之色,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 她扭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七百余血虎营家眷,温婉的对身侧的花姑轻声道“妹子,咱们先让叔伯姐妹们上船吧。” 花姑还没出月子,身子还有些乏力,李幼娘在她身边扶着她,见知秋对自己说话,她有些畏惧的点头道“全凭大姐做主。” 论年纪,花姑肯定要比知秋年长的。 但张楚和李正的关系注定了,无论知秋年岁多小,花姑都必须以姐姐之礼待之! 李幼娘听到自己嫂嫂唯唯诺诺的语气,不满的撅了噘嘴。 哪知知秋笑吟吟的顺手就捏了捏她的小鼻子。 这下子,她更不满了,那小嘴儿撅得能挂油壶。 “你也就是运气好,比俺早生了几年……” 她在心里抓狂的大喊道。 “大武。” 知秋偏过头,对身边率队护送她们的玄武堂香主轻声道。 “大嫂。” 玄武堂香主毕恭毕敬的躬身抱拳道。 “让叔伯兄弟姐妹们先上船吧。” “是!” 玄武堂香主应了一声,转身大喊道“登船!” 知秋拉着石头让到一旁,帮忙一起维持秩序。 “大伯,您慢点……大武,派一名弟兄扶这位大伯上船!” “是,大嫂。” “嫂子,孩子抱稳了……后边的人都走慢点,别挤着孩子。” “排好队,一个一个上船。” 七百余人,都是血虎营士卒的家眷、老小,眼见将军夫人亲自维持秩序,还有哪个敢乱,乖乖的按照知秋说的,排队一个个上船。 待所有血虎营家眷都登了船后,两名随船皂衣小吏满头大汗地从船上赶下来。 “张夫人,己字二号船装不下这么多人,真的装不下,您撤一些人下来吧……” “是啊,张夫人,己字三号船的船舱里,已经透不过气来了……” 玄北州地处九州正北,多旱少雨,并无战船用武之地,这些三桅大船,都是粮秣运转司的运粮船,甲板空间不大,主要依靠船舱载人载货,但船舱为了防水干燥,密不透风,乘三百人已是极限。 而现在两条船上都已经挤了三百七八十人,人挤人、人挨人,一个不好,一船活蹦乱跳的大活人出发,还没到地儿就成一船死尸了。 “两位大人不必惊慌,我们自有安排。” 知秋不紧不慢的应道,说话时的语气、神态,都像极了她的男人。 顿了顿,她偏过头对身后的玄武堂香主道“大武,安排人手吧!” “是!” “耿阳、谷铁,你们领二十五名弟兄上己字三号船!” “是,香主!” “其余弟兄,随我上己字二号船!” “若有急事,以响箭传讯!” “是,香主!” 玄武堂香主的命令一下达,立刻就有数名玄武堂弟兄按着腰刀,冲上三桅大船。 很快,两名随船皂衣小吏就听到一阵儿“嘭嘭嘭”的声响,一扭头,就见两艘三桅大船船舱上部的壁板,突出了一个个沙包大的拳头。 两人瞬间就惊呆了! 通风口不足就直接暴力打出一些通风口来? 这可是粮秣运转司的运粮船,是公物啊! 是想打几个窟窿就能打几个窟窿的吗? 那位游击将军的部下,果然都是些骄兵悍将啊! 知秋见船上已经准备妥当,扭头对花姑和李幼娘道“两位妹妹,我们也上船吧。” 花姑正要回话,李幼娘已经拖着她往己字三号船行去,“俺们才不要跟你坐一条船呢!” 花姑拗不过小姑子,只能朝知秋递过来一个歉意的眼神。 知秋哑然失笑。 她当然知道这小丫头闹什么别扭。 但这事儿又不能怨她。 她从来就没反对过自家男人迎新人进府,甚至一门心思的想把他赶到桃子床上。 但他自己不愿意,她还能勉强他吗? 一口黑锅扣她头上,她多冤啊! 这样的男人,真是让人不得不爱他到骨子里呢。 “大武,登船吧!” 知秋知道李幼娘不想见到她,也就随她去了,反正乘什么船都一样,己字三号船上也有二十五位玄武堂弟兄随行保护,想来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 镇北军开拔! 人到一万,无边无沿。 五万人马,扯地连天! 张楚身处大军最后方,往南望,一眼望不到边。 在大军的左侧,是三十艘三桅大船,右方,是宛如汪洋一般的锦天府十万老百姓! 孝子背着父母。 良人搀着婚假。 鳏夫牵着老黄狗。 坐着马车。 赶着牛车。 推着独轮车。 唉声。 叹气。 泪流不止。 路上行人欲断魂…… 张楚只是粗略的扫视了一眼,就又想叹气。 他觉得,他这两个月叹得气,比他前世二十年多年还要多…… 都说人类的进步史,就是一部战争史…… 还有砖家叫兽曾大言不惭的叫嚣,人类的科技树,就是军工点出来的。 那些砖家叫兽只怕从来没有认真的琢磨过“宁做太平狗,莫做太平人”这句话。 就像张楚,前世看那些热血战争片的时候,也曾恨自己生错了时代,若是自己能生在某个时代,定要指挥千军万马,冲出国门,放马富士山…… 如今他置身战争之中,才觉得战争游戏,真的一点都不好玩儿。 热血是一时的…… 苦难是长久的…… 战争,绝不是死多少人那么简单。 而是千千万万各被战争毁掉了一切的苦难家庭,以及千千万万个活在战争阴云下的苦难普通老百姓。 死很可怕…… 等死和随时都有可能死,更可怕…… …… 三十六艘三桅大船还能遥遥在望,而锦天府已经渐渐只剩下巴掌大。 张楚勒住胯下青骢马,扭头远远眺望锦天府。 古老的城池,伫立在地面线的尽头。 看起来,依然是那么的宁静、祥和。 就像是一位慈祥的老者,伫立在家门,向着已经渐行渐远的子孙晚辈挥手作别。 张楚渐渐湿了眼眶。 人的感觉,有时候真的很奇妙。 上一次他率领四联帮三千人马离开锦天府,他心头总觉得自己总有一天会回来。 然后就真的回去了。 而这一次离开锦天府,他心头却觉得,此生只怕是很回来了…… 锦天府给他的记忆并不算美好。 血腥、杀戮…… 但他在锦天府,收获到了前世二十多年都没不曾有的质朴亲情、爱情、兄弟情。 他忽然压抑不住心头呼啸的情绪,神经质的用力朝地平线上的锦天府挥手,大喊道“再见!” 听到他的大喊声,他周围的许多人都忍不住掩面痛哭…… 他们都是钢铁一样的好汉子! 北蛮人大军围城的时候,他们没哭。 周围的袍泽弟兄一个个扑倒在爬上城头的北蛮人身上时,他们也没哭。 这一刻,他们却一个个都哭得像是刚进幼儿园的孩子。 或许,他们每一个人心中也都在大声疾呼,我们明明都已经守住了锦天府,为什么还要南迁? 为什么还要抛弃家乡? 张楚低下头,慢慢的扫过那一双双悲戚的双眼,他什么都没说。 因为他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能说点什么…… 他们都是好样的。 北蛮人两万大军围城,打了三天三夜,他们都死死的摇着一口气,挺住了。 是大人物们,让他们失望了…… 他强迫自己偏过头,不再去看锦天府,不再去看那一双通红的双眼。 然而他刚刚一回头,就听到后方的天际,似有马蹄的轰鸣声传来。 他疑心是自己听错了,勒住青骢马仔细倾听。 没错! 霎时间,一股麻衣,从他的脚底板窜上他的天灵感。 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冒起了一个个鸡皮疙瘩…… 这不是恐惧! 是愤怒! 是兴奋! 他猛然高举手中萱花大斧,如怒狮一般扬天咆哮道“备战!” 下一秒,长刀出鞘的整齐声音响起。 张楚再回头。 看到的已不再是一张张悲戚、无助的面孔。 他看到的是,是一张张暴怒到狰狞的面容! 敌袭? 不过你死我活。 小事尔!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 第292章 滨水一战(二合一) “隆。” “轰。” “啊……” 大地在震颤。 不知道多少万人的喊杀声,在天高地阔之间拧成一股,浩浩荡荡的传来,闻之生畏、闻之胆寒! 镇北军全军转身。 殿后的前军再度变前军,开路的后军再度变成后军。 一座塔楼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搭建了起来,数十名身披重甲的健壮的士卒,抬着十余丈高的紫色霍字帅旗,慢慢移动到塔楼顶端,猎猎招展! 大批的辎重士卒,抬着一座座带枪头的人字形拒马,飞奔到前军前方,布下层层叠叠的屏障。 紧接着,上千架床弩推到拒马之后,数千弩手喊着号子转动绞盘,将一支支精铁大箭安装到射击巢里…… 面对不知有多少人,但肯定比己方人多的镇北军,依然渊渟岳峙、有条不絮! 犹如一架没有感情的战争机器! 很显然,那位冠军候世子早就料到了,北蛮大军肯定会趁着镇北军迁徙锦天府老百姓的档口,突袭镇北军。 张楚也不意外。 前番北蛮大军统帅,以半个玄北州为棋盘,布局坑杀镇北军那一阵,他就已经看出来了,北蛮人或许在局部战术执行,有些脑残。 但大体战略,绝对不弱,北蛮人的统帅,绝对算得上是一位合格的军事家、合格的统帅。 既然是合格的军事家和统帅,就不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镇北军善守,只要镇北军进了城,北蛮人想要再灭绝镇北军,至少要付出两倍于镇北军的伤亡,才有可能就地歼灭掉镇北军的残部。 但抡野战,北蛮大军的确要比镇北军强上一筹…… …… 张楚倒提萱花大斧,与姬拔并肩伫立在前军最前方,充斥这马粪骚臭味的强风,掀起他们赤红色的披风,飘荡在七千余前军士卒的瞳孔中。 犹如两杆大纛! 张楚能听到,身后此起彼伏的粗重呼吸声。 像老牛长饮一样。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坐在一座即将爆发的山口上。 他知道,他们都很想冲出去,跟北蛮人拼一个你死我活。 哪怕换不了一个北蛮人,死在这片故土,也好过就这么窝窝囊囊的远走他乡。 因为,他也想! 但他现在必须忍耐。 按捺住自己心头的杀意。 按捺住身后这三千六百余弟兄心中的杀意。 等待霍世子的将令! 于他在沉默中爆发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身侧的姬拔! 他摩挲着方天画戟,仰头“哈哈哈”的狂笑着,那种兴奋得癫狂的模样,就好像前方来的,不是不知道多少万北蛮人,而是不知道多少万光溜溜的美少女。 他身后那三千四百余怒狮营骑兵,一个个也都如他一般,咧着大嘴,不断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底笑声。 果然是什么的将,带什么样的兵…… 时间推移。 马蹄声与喊啥声越来越近了。 张楚死死的凝视着地平线上的锦天府,很快就见一股仿佛洪水的黑色激流,从城西那边涌了出来。 他从军的时日尚短,无法从马蹄声中判断出北蛮人的大致数量。 他只能从着一股北蛮人的声势中去大致判断,这一股北蛮人很多很多…… 至少,比前番强攻锦天府的那两万北蛮大军,要很多很多。 今天这一战,只怕已经难了。 …… 镇北军涌小半个时辰才走过的路程,北蛮大军只用不到一刻钟就冲了过来。 张楚已经能看到那些北蛮凶骑胯下的战马,马脸上戴着的眼罩和耳朵里塞得棉花。 呵,还真是吃一堑长一智! 他冷笑着从青骢马的马背上抓起酒葫芦,仰头一口气灌了大半葫芦。 “哟,好东西,给俺也来一口!” 姬拔见了他手里的酒葫芦,眼神一两,伸手就来抓他的酒葫芦。 张楚顺后就把酒葫芦递给他,淡淡的说道:“你要还想泡澡,尽管喝!” 姬拔一听,手就跟触了电一样的猛地缩了回去。 就在两人说话间,北蛮人已经冲去前军两百步以内。 只听到“嗡”的一声,乌云盖顶一般的箭雨就已经飞过来了。 游牧民族的战术,的确缺乏变化,打来打去还是这些老套路。 “防箭!” 张楚高声爆喝道。 但事实上,他身后的七千人,都不是他曾经带过的那些新兵,在他下令之前,所有人就已将蒙皮大盾顶在了头上。 “射击!” 同一时间,站立的最后一排拒马后的弩手千户狠狠挥下了手中的令旗! 话音落下,上千架床弩同时发出了强劲而低沉的机括震动声。 上千支黑幽幽的精铁大箭射入宛如洪流般的北蛮大军之中。 在床弩强劲的动能下,精铁大箭轻而易举的就贯穿上千北蛮凶骑……这么密集的北蛮大军,这么短的距离,纵然是床弩的精准度是出了名的低,射偏的可能性也太小了! 高速狂奔下的北蛮大军,上千骑栽倒,连累到的,却至少五六千骑……见过高速公路连环追尾吗?这个可比高速公路连环追尾,严重多了! 但就如镇北军已经习惯了北蛮大军冲阵前,必会来一波箭雨暖场一样。 北蛮人也早就习惯每次冲阵前,镇北军必会来上一波床弩大箭做开场白。 老对手交手,就和老情人之间近身肉搏一样,你知道我的长短,我也知道你的深浅…… 妙不可言! 短暂的混乱,很快就被他们奔袭数十里的所携带的冲击力、惯性所淹没。 他们拔出玩刀,“乌拉”、“乌拉”的继续冲向前军阵地! 仿佛前军阵地前,那层层叠叠的拒马,压根就不存在一样。 不是他们愚蠢到,连自己撞在这些拒马上会有什么样的后果都不知道。 而是他们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死亡。 他们已经受够了。 受够了草原上无休无止的风雪…… 受够了体弱的孩子一出生,就必须要扔到草原上自生自灭…… 受够了族人一上了年纪,就必须要离开部落,独自去迎接寒冷的死亡…… 他们要给自己的族人、给自己的民族,杀出一条出路,争出一个未来! 让牛羊和马儿,能有更多肥美的草场养膘…… 让孩子能生在四季如春的南朝,不必再接受风雪的摧残…… 让老人能在温暖的床榻上,安详的走完漫长人生的最后一程…… 他们是英雄! 英雄,是不应该畏惧死亡的! …… 上千架床弩一发射,操持床弩的弩手们便立马拉着床弩,飞速往前军阵地的两侧退散。 张楚和姬拔率领血虎营与怒狮营缓缓压上前,无动于衷的目睹北蛮大军的前锋狠狠撞在了层层叠叠的拒马上。 血肉横飞。 鲜血隔着十余丈,飞溅到了张楚的脸上。 他面无表情的抹了一把,认真的打量。 和大离人的血,一样红。 姬拔最后看了一眼湛蓝的天空,侧头对张楚说道:“大哥,这一架咱哥们要是能活下来,你总能告诉小弟,你血气里那股粘粘的,热热的……嗯,你知道俺说的是什么,是什么玩意儿了罢?” 张楚心头觉得不秒。 还没开打就立这种死亡flag不太妥当吧? “死了这条心罢!” 张楚毫不犹豫的一口拒绝,“这个秘密只有等你死了,我才能烧给你!” “那就太可惜了!” 姬拔唏嘘的感叹,硬朗而霸气的国字脸上,写满了遗憾。 两人说话间,北蛮大军已经冲到最后一层拒马前。 拒马挡不住北蛮人。 哪怕人字形的拒马深得“三角形最稳定”这条几何至理,但在骑兵冲锋的恐怖冲击力,黄金铸造的拒马也只是浮云。 但布置拒马的目的,从来都不是挡住北蛮人。 而是抵消北蛮凶骑奔袭数十里所积蓄的强大冲击力。 而北蛮大军的前锋用血肉之躯撞开这么多层拒马后,奔袭数十里所积蓄的强大冲击力,也消磨得差不多了! …… 姬拔拉下面甲,举起方天画戟扬天咆哮道:“某家姬拔,北蛮小儿,谁敢一战!” “杀!” 三千四百怒狮营将士,齐声爆喝道。 下一秒,姬拔已经纵马冲进了撞开了最后一层拒马,宛如潮水一般涌至前军面前的北蛮大军中。 一杆方天画戟,在他手中舞成了风车。 所过之处,人尸、马尸上下纷飞! 姬拔一动,他麾下的三千四百怒狮营将士便轰然奔涌而出,跟在姬拔身后,逆着犹如潮水一般的北蛮大军,一路向北砍杀! 张楚见状,扬起萱花大斧一招,他身后忍耐已久的三千血虎营将士,就跟在他身后,顺着怒狮营冲杀出来的血肉通道,压了上去。 李正和骡子纵马紧紧的跟在他身后。 五百五十名四联帮弟兄,融合在三千血虎营将士当中,一点都不扎眼。 就像是他们曾经在锦天府城头上并肩厮杀的那三天三夜一样。 …… 北蛮大军如海。 一个浪潮打过来,张楚眼前,就只剩下密密麻麻的黑色人影。 胖的。 瘦的。 蓄络腮胡。 蓄山羊胡。 披头散发的。 满头脏辫的。 赤着上身的。 穿光板羊皮袄的。 他们每一个都不一样。 唯一一样的,是他们每一个人的脸,都凶恶、狰狞得如同饿狼一样。 他的内心杀意如山呼、如海啸。 脑海中却一片清明。 丈二长的沉重萱花大斧,在他的手中轻得就根一根灯草一样。 每一次挥动,都是一大片北蛮人被腰斩。 上身高高飞起,战马带着下半身继续乱窜那种分尸…… 手下无一合之将! 三千六百人,以他为锋,在汪洋一般的北蛮大军中左冲右突。 杀出尸积如山。 杀出血流成河。 …… 北蛮大军突破拒马之后,前锋与前军厮杀成一团。 其余人马,径直从前军两侧越过,扑向镇北军的右翼与左翼。 似乎是要趁此一战,彻底歼灭镇北军残部一般。 但伫立在中军高塔上观察战局的斥候,很快就发现,扑向左翼的那一股北蛮大军,是扑向右翼的那一股北蛮大军的两倍之众! 斥候立马通过令旗,将战局传递给下方帅帐。 不多时,后军便分出一部,火速增援左军。 …… 左侧的运河之上,数十位气海大豪于河面上,踏水捉对厮杀。 各色气劲激射, 打得轰鸣声震天,河水倒卷! 源源不断的玄燕大运河,竟为之断流! 军营之中气海大豪存在的作用,就是拦截对方的气海大豪! 谁都知道,一旦放任对方的气海大豪杀入己方军阵,一名气海大豪便相当于与一支精锐大军! 除非某一方占据绝对优势,不然,双方的气海大豪都会默契的寻找一处僻静之所,大家慢慢打着玩儿。 谁敢违反这个默契,就必须得承担违反这个默契带来的恶果! 谁都不希望看到,敌国的气海大豪,组团来自己祖国的领土内旅游的。 那会是一场比天灾还要可怖的人祸…… 是以,战场上虽然存在气海大豪这种大杀器,但真正战争胜负的,还是实打实的军力! …… “咚咚咚……” 夏桃冲到甲板后方,努力踮起脚尖眺望着后方的战场,惊慌失措的大叫道:“姐姐、姐姐,你快来看啊,真是老爷他们和北蛮人打起来了!” 知秋快步从走到妹妹身边,也和妹妹一样踮起脚尖眺望后方的战场。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 但还能勉强保持镇定,“慌什么慌,北蛮人而已,老爷又不是没和他们打过!” 夏桃连忙闭嘴,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几乎要哭出来了。 知秋双手抓着船舷,指甲深深的扣进了坚硬的铁木里。 “阿妈。” 有人拉了拉她的衣袖。 知秋一回头,就见到石头傻乎乎的脸,他憨笑着说:“阿妈不怕,石头在!” 这孩子虽然智慧不及其他同龄孩子,但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更记得别人的好儿。 知秋勉强的笑了笑,像摸小狗一样,抚了抚他的头顶。 “姐姐!” 然而她刚回头,就又感觉到有人拉了拉自己的衣袖。 “姐姐,你快看。” 夏桃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知秋顺着妹妹的手指,望见一股黑潮,从赤潮中冲出来,快速向着这边冲了过来。 “大武!” 第293章 烧船 玄燕大运河,是承接天极草原的冰雪水开凿出来的。 雁铩郡是起点,武定郡是第二站。 运河的水量,到武定郡还不算太充沛,河道也不甚宽阔,也正是这样,运河才能从锦天府内穿城而过。 通常而言,商船一进入锦天府内,都是靠纤夫牵引…… 没错,就是唱“妹妹你坐船头,哥哥我在岸上走,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的那种纤夫。 是以运送万余老百姓离开锦天府的三十六条三桅大船,航行的速度并不快。 走小半个时辰,行驶在最后方的那一条三桅大船,才刚好与岸上走在最前方的锦天府老百姓平行。 此刻一彪北蛮大军突破了镇北军左军的拦截,纵马向着这三十六艘三桅大船追上来,不消一盏茶,就追上了行驶在最后方的三桅大船。 就前方的北蛮凶骑们从马鞍上取下一个个兽皮水囊,拧开后一个个砸到了三桅大船上。 散发刺鼻味道的焦黑色液体从兽皮水囊里溢出来…… 跟在后方的北蛮凶骑们则点燃一支支火箭,射到船上…… 火苗,由小到大! 很快就化成了冲天烈焰,将整艘三桅大船笼罩起来。 这些三桅大船,肯定都是刷了防火的桐油的,一丁点火苗,肯定是无法引燃整艘大船的。 但火箭加火油这种配方,就算是石头都能烧起来,更何况的木质的船舶…… 坐在甲板的幸运儿老百姓们见势不对,当即就跳河里,只苦了船舱里老百姓们。 他们根本就不知道甲板上发生了什么事…… 等他们发现有浓烟漫进船舱内的时候,他们已经错过了最后的逃生机会…… …… “大武!” 绚烂的火光在知秋的瞳孔中跳跃。 她竭力压抑着心头的焦急,告诉自己不能乱、不能乱…… 自家男人在后方杀敌,她要替他守好这八百人。 她拼命的转动脑筋,想象若是自己男人在这里,他会怎样应对。 身披玄色鱼鳞甲的玄武堂香主大武快步走到知秋身后,抱拳躬身道:“大嫂!” “放响箭!” 知秋双手死死地扣着船舷,声音颤抖的说道。 “是!” 大武毫不犹豫从腰间取出四联帮响箭,拉开。 “嘭!” 尖锐的响箭在天空中炸响,几息过后,后方己字三号船上,就有几名玄武堂弟兄就狂奔到大船的船头,听候指示。 知秋死死的眺望着飞速接近的北蛮凶骑,扯着喉咙拼命的嘶喊道:“组织船舱内的所有叔伯姐妹,出舱跳船!” “玄武堂弟兄,卸甲!” “一定要保护好李堂主家眷!” 己字三号船上的玄武堂弟兄闻声,大声回应道:“是,大嫂!” 知秋回过头,一手牵起石头、一手牵起夏桃,双手因为太过用力而发白,捏得夏桃龇牙咧嘴的,想叫又不敢叫。 “大武,立刻按照我说的去办!” “是,大嫂!” 大武转过身,一把扯下腰间的束带卸甲,一边走向船舱,大吼道:“船舱里的人都出来,要走水了,弟兄们,火速卸甲!” 知秋回过头,遥远的火光已经接近,距离她们,已不只有五六条船! 这么短的时间,够撤出船舱里那三四百人么? 就算是能全部撤出来,赶在那一彪北蛮凶骑达到之前跳到河里,但这八百人,除了五十名玄武堂弟兄,其余人不是老弱,就是妇孺,能不能游上岸依然是个未知数。 “老爷,妾身要让您失望了。” 知秋无力的在心头叹息道。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这个时候,知秋满脑子都是这两艘船上的八百人,完全没考虑到自己。 直到夏桃拉了拉她,怯怯的小声喊道:“姐姐。” 知秋回过头,抛去一个疑问的眼神。 夏桃指了指下方滚滚的河水,问道:“你会水么?” 知秋愣了愣,一下子犯难了。 这个时代,女人除了渔家女,很少有会水的。 但知秋随即就想到了自己身边的石头,扭头捧着他的小脸,放缓了语气问道:“石头,你会水吗?” 石头扒着船舷,踮起脚尖看了看船下的河水,憨憨的问道:“阿妈,你要吃鱼吗?” …… “哇呜……” “娘,娘……” “当家的,这可怎么办哟!” “俺不走了,俺走不动了,后生,你把放下俺,自己逃命去吧,别管俺这把老骨头了。” 己字三号船的船舱里,已经乱如麻! 哭喊声、叫喊声、哀嚎声在密闭的船舱内沸腾,船舱的出口又狭窄,三四百人惊慌失措的涌向这一个出口,挤来挤去,结果就是本就快不下来的出舱速度,变得更慢了。 这边带队玄武堂弟兄,急得都快要按捺不住抽出腰刀砍死几个胡乱的混蛋,但又想到这些都是战友的妻儿老小,只能拼命按捺住心头急躁,扯着喉咙大喊道:“大家都别乱!” “别乱!” “排队,一个一个来!” 然而他喊人任他喊,人群依然乱得一塌糊涂。 船舱的角落里,李幼娘一手抱着李锦天,一手搀扶着身子疲软乏力的嫂子,焦急的混在乱如麻的人群里,一点一点的往舱门挤。 以她们这一家子的身份,当然是有资格如知秋她们一般,待在甲板上的。 甲板上宽敞,空气也好,更舒服。 但花姑还没出月子,见不得光又受不得风,哪敢在甲板上吹河风,李幼娘也只能陪着她待在船舱下边。 “别挤啊!” “俺们这儿有月子妇,挤不得啊!” 人群拥挤,李幼娘一个弱质女流,还一手抱着一个孩子、一手搀着一个月子妇,混在人群里站都站不稳,急得都快哭了。 “幼娘、幼娘!” 花姑突然拉住她的手,气若游丝的哀声道:“俺走不动了,你别管俺了,带着孩子逃吧!” “不行!” 李幼娘一下子就哭了,摇头如拨浪鼓:“不行不行,哥将你交给俺,要走一起走!” “你听俺说!” 花姑也哭了:“当家的就这么一点骨血,你带着俺,咱们谁都走不了……带着锦天走吧,俺求你!” 说完,她松开了李幼娘的手,身子软软的滑倒在地,几个惊恐的夫人,混乱的人群瞬间将她淹没。 李幼娘大恐,惊声尖叫道:“嫂嫂!” “李家妹子,李家妹子……” 几个玄武堂弟兄听到她的大喊声,逆着混乱的人群拼命往她这边挤来。 然而李幼娘已经被拥挤的人潮裹挟着,向前走了一段距离,连她也不知道,自家嫂嫂倒在了哪里! …… 张楚不知道砍杀了多少北蛮凶骑,但面前的北蛮凶骑还是层层叠叠、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边际。 “斩马!” 张楚杀腻了,也杀烦了,胸中呼啸的怒意,终于爆发了。 他暴怒的咆哮了一声,挥动萱花大斧一斧子砸了出去,小房子一般庞大的火红色的斧形气劲落在密集的北蛮骑兵当中,轰然爆开。 血浆如瓢泼大雨。 残肢如樱花飞舞。 犹如黑色浪潮一般的北蛮大军当中,竟被他一招清出了一片空地! 但就如同抽刀断水水更流一般,空地刚刚出现,就立刻被无数黑色北蛮凶骑给补上了。 依然是一张张凶恶到狰狞的脸! 这些北蛮人,就像是一个个不知疲惫、不知恐惧的杀戮机器! 张楚越发暴怒……如果他现在有头发的话,头发一定会根根立起来。 他疯狂的催动体内所有血气,就要再来一发大招屠杀一片北蛮凶骑之时,忽闻身后的骡子惊慌失措的大喊道:“楚爷,你快看!” 长出一回头,就只见天昏地暗! 他被淹没在黑色的北蛮大军当中,无法透过密密麻麻的黑色北蛮大军看到前方的火光。 他只能看到那一道道犹如黑龙一般,几乎遮蔽了阳光的黑烟。 他懵了一秒。 随后便只觉得浑身发冷。 也就是在此时,数道低沉而苍狼的号角声,在战场上空缓缓荡开。 张楚听得出来,这是北蛮人退兵的号角声……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 第294章 毒计(求订阅) “呜……” 苍凉悠远的号角声中,汪洋般的北蛮大军如同潮水一样退去,如同他们冲上来时那般,毫不拖泥带水。 张楚率领血虎营逆着撤退的北蛮大军,一路向南砍杀。 当挡在张楚眼前的最后一个北蛮人倒下,张楚终于看清了南方运河上的情况。 他的眼睛蓦地瞪得溜圆,闯过了尸山血海都不曾颤抖的身躯,突然剧烈的颤栗起来。 运河,已经化为了一片火海。 所有的三桅大船,都被熊熊烈焰包裹。 浓烟,弥漫了十余里。 就像是千百个迷茫的灵魂,在大地上徘徊、在山川间奔走。 “噗!” 张楚突然喷出一个鲜血,身躯一歪,从马背上栽倒在地。 “楚爷!” 簇拥在他身后的骡子见状大惊,连忙跳下马一把扶起他,却见他双眼暗淡无神的望着天空,乌青色的嘴唇剧烈的颤抖着。 他没有流泪。 因为他的泪已经流干了。 骡子见了他这个样子,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只能一遍又一遍的重复:“还有我们呢,还有我们呢……” 他的确是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不到三个月的时间。 老夫人走了。 孩子也没了。 熊哥也战死了。 现在,连两位嫂嫂都…… 自家大哥真是什么都没了。 骡子觉得,这一切若是发生在他身上,他肯定已经疯了…… 他刚刚这样想,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哀嚎。 他一扭头,就见到李正哀嚎着,调转战马疯狂的向着撤退的北蛮大军追去。 骡子这时才记起,花姑、李幼娘和小锦天也在船上。 他大惊失色,慌忙大喊道:“正哥,正哥,你别去,你回来……” 听到骡子的叫喊声,张楚又呕出了一大口鲜血,失声痛哭道:“李狗子,你别去,你回来,我求你了……” 从未违背过他命令的李正,第一次将他的命令当成了耳旁风。 他像一头陷入绝境的孤狼,撕心裂肺的哀嚎着,疯狂鞭打胯下战马,在血色的荒原上飞速远去。 他身后血红色的披风招展着,在阴郁在天空下,就像是一团坠入深渊的火焰。 他的哀嚎声,就像是唤醒了什么。 下一秒,又有数百人,赤红着双眼,跟着他朝北方冲去……这些人,大多都是家眷在那两条船上的血虎营将士。 张楚见状,想大喊,口中却又喷出一大口鲜血。 他终于眼前一黑,彻底昏死过去。 骡子吓得顾不上派人去追李正,连忙扶起自家大哥,暴怒的咆哮道:“医官,医官呢?都他娘的死完了么?” …… “叮铃铃……” 朦朦胧胧,张楚听到马车风铃的晃动声。 除了风铃声,他还听到了无数“呜呜”的哭泣声。 哭声远远近近,像九幽下的亡魂低泣。 又像是又无数只苍蝇在他耳边萦绕。 他心头没由来的一阵烦躁,本能的大喊道:“大熊、大熊,让哭的人闭嘴!” 他刚刚喊出声,就感觉有两个人扑到了自己身上,摇晃着他大叫道:“老爷,老爷!” 他努力撑开沉重的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知秋欣喜的憔悴面庞,和哭成花猫的夏桃。 他愣了许久,突然惊醒,一把拥住姐妹俩,泪如泉涌:“你们还活着,太好了,你们还活着,太好了……” 姐妹俩也伏在他身上嚎啕大哭。 三人紧紧地相互依偎着。 像是拥抱着自己的整个世界! …… 张楚钻出马车,领着大量玄武堂弟兄簇拥在马车四周的骡子见他出来,欣喜的迎上来:“楚爷,您醒了。” 张楚的目光在马车周围扫视了一圈儿,眼神暗淡了几分:“李正还没回来?” 骡子脸上刚刚浮起的笑容一下子就僵住了,但随即又强笑道:“应该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吧。” 张楚站在马车的车辕上,茫然的扫视四周。 四周到处都是老百姓。 不。 现在或许叫他们难民更合适一些。 眼神呆滞。 蓬头垢面。 衣冠不整。 哭泣声此起彼伏。 现在已经是南迁的第二天了。 他足足昏迷了一天一夜。 知秋告诉他,这一天一夜里,北蛮人的骑兵又突袭了南迁大队四五次。 每一次都会杀死很多很多的镇北军官兵和老百姓。 张楚听完她的话,心头瞬间就想明白了北蛮大军为什么要烧船。 没了船,镇北军就没了快速运转老百姓的交通工具! 没了船,锦天府这十余万老百姓,就是他们的盘中餐、板上肉! 没了船,锦天府这十余万老百姓就会成为镇北军摆脱不掉的累赘! 没了船,从锦天府到北饮郡太白府的这五百多里路,每一里都可以成为葬送镇北军与锦天府十余万老百姓的修罗场! 北蛮人,不但要把镇北军留在武定郡境内,连武定郡这十余万百姓也没准备放过! 好一手毒计! 果真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更可怕的是,北蛮人成功了! 镇北军现在已经被北蛮人打得毫无脾气。 反击,反击无力! 张楚不知道镇北军现在还剩下多少将士,但肯定没有从锦天府出发时多。 当时镇北军还有五万将士,那位霍世子都没敢跟十五万北蛮大军死磕,而是选择了兴师动众的南迁。 现在,自然更不会了! 撤退,也无法撤退! 镇北军立足玄北州数十载,靠的是什么? 靠的是镇北军戍守北疆数十载,保护玄北州老百姓不受北蛮人侵扰积累下的名声! 靠的是玄北州儿郎前赴后继奔赴北疆参军的拥戴! 镇北军若敢抛弃这十余万老百姓,镇北军数十年积累下的名声立刻就会毁于一旦! 玄北州的老百姓或许能体谅镇北军丢失永明关,一路败退的难处,但绝不可能再继续拥护一支抛弃同胞,独自逃命的军队。 没了群众基础,镇北军即便是还能保存下一点点骨血,也于事无补了。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北蛮大军,以狼群战术一点一点的撕光他们的肉、喝光他们的血。 至少张楚想不出,镇北军还能用什么办法,来解决眼前的困境。 这是一场灾难…… 张楚长叹了一声,问道:“幼娘和小锦天呢?” 骡子:“就在后边那一架马车上。” …… “楚爷,您醒了。” 哭肿了双眼的李幼娘见到张楚进来,强打起精神问候道。 张楚轻轻“嗯”了一声。 他看了看李幼娘,这个天真懵懂的小姑娘,像是一下子就长大了许多,弥漫着悲意的眼神深处,出现了只有成年人才会有的忧虑和迷茫。 张楚伸出双手,低声问道:“孩子怎么样?” 李幼娘看了看张楚的双手,迟疑了一会儿,才慢慢将怀里的孩子轻轻递到到张楚双手上:“喂了一点点马奶,刚睡着。” 张楚小心翼翼接过小锦天,看着襁褓里吮着大拇指熟睡的小人儿,悲从心来。 这个孩子,可能永远都记不起他爹娘的样子了…… “你不用担心以后的生活。” 张楚用力的眨了眨眼,强行击散眼眶中刚刚升起的水雾,“这孩子是我的干儿子,就算你哥……回不来了,我会也把他养大,只要有我张楚一口稀的,就一定会有他一口干的。” 李幼娘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她一侧身跪倒在地,哀声道:“俺代俺哥和俺嫂嫂,给您磕头了。” 张楚一把拉住了她,没让她一头磕下去。 “你哥要是在,肯定不会跟我这么客气。” “你好好照顾小锦天,等安顿下来了,你就进我张家门,改姓张罢……” 第295章 死志(求订阅) “噗通。” 张楚面前最后一名北蛮骑兵,重重的倒下。 他面无表情的甩了甩萱花大斧上的鲜血,再回过头,黑潮一般的北蛮大军,在悠远而苍凉的号角声中渐渐远去。 这是北蛮大军第几次突袭了? 第五次? 还是第六次? 张楚记不住切了。 似乎用斧头砍人砍多了,脑子就没那么好使了。 “血虎营集结!” 他高声喊道。 一道道行尸走肉般的人影,提着红艳艳的刀枪,晃晃悠悠的从尸山血海中汇聚到张楚的面前。 张楚慢慢的扫过一张张被血污覆盖的脸,发现又少了一百多人。 从锦天府出发时,他麾下有三千五百五十条铁打的硬汉。 又有三千人,永远倒在了这五百里南前路上。 从一万三千人。 打到不到四千人。 再从四千人。 打到不足五百人 他们是那么的顽强,能以血肉之躯,挡住北蛮凶骑的铁蹄! 他们又是这么的脆弱,每一场厮杀下来,都会倒下一大片! 张楚不叹气了。 他已经叹不出气来了。 那颗曾经热血、多愁善感的心脏,已经在一场又一场高烈度的厮杀中变得麻木、冷硬。 南迁已经走了四天。 虽然北饮郡太白府,已经遥遥在望。 但张楚已经没有信心,能将最后这五百人活着带入太白府了。 甚至,他自己若是战死在下一次北蛮人突袭当中,他都不会太意外。 这四天里。 他杀了太多太多的北蛮人。 在北蛮大军中的气海大豪尽皆被镇北军中的气海大豪拦截住的大环境下,他在战场上当真可以算得上是所向披靡。 无论是八品北蛮骑将。 还是七品的北蛮骑将。 在他手下都只有能接他一斧,还是能接他两斧的区别。 杀了四天,连一个值得他拔出惊云的对手都没遇到 人命在他手下,已经变成毫无意义的东西。 屠夫杀牛宰狗,都会有些许怜悯之心。 他已经没了。 包括他自己的命。 谁都会死。 那么多的七品、八品都死了 他凭什么特殊? 他没什么资格特殊。 而且,就算是抵达太白府又怎样。 太白府并不是拥有铜墙铁壁的庇护所。 搞不好,太白府就是下一个锦天府。 趁着大军短暂安营扎寨的档口,张楚和姬拔并肩走入中军帅帐,朝上方的霍鸿烨一揖到底,异口同声的恭声道:“末将参见少帅!” 帅帐内人不少。 包括各军统帅,以及前番镇北军进入锦天府时,簇拥在霍鸿烨身侧的诸多气海大豪。 但张楚记得,当时簇拥在霍鸿烨身侧的气海大豪,足足有二十多位。 而现在,已不足二十位。 张楚用眼角的余光扫视一了圈儿,看到了狄坚,看到史安在没有看到聂犇。 他在狄坚和史安在的脸上,没有看出什么异色,但帐篷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儿和草药味,和好些个气海大豪煞白的脸色,告诉了他,那些不在场的气海大豪都哪儿去了。 也使他明白,镇北军气海大豪们与北蛮气海大豪们的交手,并不是像他想象的那般,只是打着玩儿。 他们亦是在以命相搏! “两位将军辛苦了,请坐吧!” 霍鸿烨的脸色也十分憔悴,黑眼圈深重像熊猫眼一样,一看就知道肯定是很多天都没睡过安稳觉。 不过也是,要说整个玄北州谁的压力最大,莫过于这位冠军候世子了。 他肩上承担的,可不止是镇北军的生死存亡,还有玄北州所有老百姓的生死存亡。 如今仗打成这副模样,只怕夜夜都有冤魂入他梦中悲泣 “前军的情况怎么样?” 待张楚和姬拔落座后,霍鸿烨开口轻声问道。 姬拔将目光投向张楚:你是大哥,你先说。 张楚抱拳,涩声道:“禀少帅,前军可战之兵,已不足一个千户所!” 他的话音落下,帅帐之中沉默了许久。 他们或许在等待一个好消息。 然而张楚带给他们的,却是一个坏到不能再坏的坏消息。 从一支二万五马军、步军,外加辎重兵、弓箭手、以及运粮队,合约五万人的整齐大军,打到只剩下一千人的残兵败将,连主将都已战死 镇北军前军的军魂,已经算是被彻底的打散了。 哪怕日后镇北军还能以这点残兵败将重建前军,新的前军也和当初前军没有任何联系了。 过了许久,霍鸿烨才长叹了一口气,问道:“还能顶住北蛮大军下一轮突袭么?” 张楚与姬拔对视了一眼,同时重重的一点头,咬着牙说道:“能!” “那就顶住了!” 霍鸿烨也忽然狠狠一咬牙:“明日抵达太白府,我们就有援军!” 援军? 张楚凝眉,心头一万个不相信。 哪来的援军? 玄北州若还能拼凑出援军来,镇北军至于被北蛮大军像撵兔子一样从北疆一路撵到北饮郡? 玄北州若还能拼凑出援军来,镇北军至于从十五万大军,打到只剩下万余残兵败将? 玄北州若还能拼凑出援军来,镇北军至于坐视南迁的十余万老百姓,被北蛮大军反反复复屠杀? 怎么可能有援兵! 张楚心头悲哀,暗道这位冠军候世子,只怕已经做好了以身殉国的心理准备。 抵达太白府之日,也就是镇北军与北蛮大军决一死战之时! “那我又该何去何从?” 张楚迷茫的在心头问自己。 知秋、夏桃和李幼娘他们,他前日已经派骡子,率领一百玄武堂弟兄,快马加鞭护送他们去狗头山。 他已经了无牵挂。 随时都可以一走了之。 他游击将军的官位只是个散官而已,他能陪着镇北军一路厮杀,已是仁至义尽。 他对得起聂犇、史安在、霍鸿烨对他的提拔之恩 然而短暂的迷茫之后,他的眼神又迅速坚定了下来,心头萌生死志! 这一路,他麾下战死了那么多弟兄 他们都没做逃兵。 他是他们的大哥。 他是他们的将军。 他们死了。 他还活着。 他不能给那些好汉子丢脸! 生死之间是有大恐怖,蝼蚁都尚且偷生。 但这世间,总有些东西,比活下去更重要 第296章 赤虹(求订阅) “呼,呼……” 阿牛拼命的喘息着。 清晨湿润的空气吸入他小小的胸膛中,就像是刀子一样。 娘亲手纳的千层底布鞋,早就磨破了,他不敢低头,害怕看到踩出来的血印。 他很饿。 从昨天到现在,他只吃一小块生马肉,那还是一位路过的镇北军军爷,见他可怜扔给他的。 生马肉一到手,他就迫不及待的囫囵塞到了肚子里,味道一点也不好,很腥、一股子铁锈儿,恶心得他昨天晚上都还想吐。 但他不敢吐,害怕真把那一块马肉吐出来了,只能一直强忍住。 如果娘还在,那该多好啊,她一定能用那一小块生马肉,美美的熬上一大锅肉汤,又有滋味儿又顶饱。 可娘已经不在了。 他也实在是太饿了,等不到去找同行的大叔大婶儿们搭伙了。 他很累。 他迷糊的脑子,已经记不真切,上一次睡个囫囵觉是哪天了。 大大前天? 不对,娘就是那天晚上死的。 大前天? 不对,弟弟就是在那天晚上走丢的。 前天? 也不对,爹就是前天晚上被北蛮杂种砍断了一条胳膊,没一会儿就断了气儿。 那些短寿的北蛮杂种,就是死活都不肯让他们好好睡上一觉。 白天就跟吊靴鬼一样,远远的跟在他们后边,只要站得高点,就能看到那些乌漆嘛黑的北蛮杂种,他们但凡只要慢上一点,那些杂种就会扑上来狠狠咬他们一口。 天一黑,那些北蛮杂种就跟被狗草了一样,“乌拉乌拉”的冲上来砍杀他们。 每天晚上,他们这一路上都会少好多好多人…… 所以他不敢睡。 他怕睡下去,就再也起不来了。 他家就剩下他一个了,他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活下去…… 他咬着牙,一遍又一遍的对自己说道。 但他还是觉得,自己的脑袋越来越疼,眼前越来越黑…… 他控制不住的一头栽倒。 忽然,一只大手抓住了他。 “小弟弟,挺住啊,太白府就快要到了!” 阿牛头昏脑涨的一扭头,就见到一个十五六岁的大哥哥,抓着自己的膀子往前跑。 他心头忽然又像是凭空生出了一股子力气一样,拼命的迈动一双小短腿儿继续往前跑。 后方的厮杀声,还未停歇…… …… “嘶律律……” 身处重重包围中的青骢马不安的长嘶,提醒自己的主人,差不多就行了,周围还有这么多敌人呢。 张楚没空搭理它。 他单手按着一匹疯狂挣扎的北蛮战马,脑袋趴在马脖子上,大口大口的吞咽温热的马血。 围在他四周的北蛮重重叠叠,一眼望出去,看不到一个赤甲的镇北军将士。 但这么多北蛮兵,却没有一个人敢冲上。 这其中固然有够胆冲上来的,都被他一斧子砍翻了的原因。 但真正的原因,还是这些北蛮兵被他现在这副嗜血的模样给吓住了。 张楚现在这个样子,的确不怎么像人,倒是很接近各种鬼故事里靠吸血为生的那种玩意儿。 张楚倒没觉得自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马血是不好喝。 但和人血对比起来,马血完全在他的接受范围之内。 就当是吃血旺了…… 北蛮战马的挣扎力度越来越小。 熟悉的热流包裹着张楚,他刚刚消耗掉的大半血气,迅速回满! 张楚轻轻一巴掌拍在身下战马的胸膛上,暗劲一吐,就将战马的心脏绞成了一团肉泥,给了它一个痛快,也算是感谢它助自己一臂之力。 他站起来,在重重叠叠的北蛮凶骑包围下,悠然的伸了一个懒腰,顺带呼出了一口铁锈味儿扑鼻的废气。 “啊得,啊得……” 有北蛮兵被他的动作吓得惊恐大叫,包围着他的北蛮大军登时齐齐后退了一步。 张楚面无表情的翻身上马,正准备随意找一个方向再冲杀一阵,忽然听见一声炸雷般的爆喝:“某家姬拔,北蛮小儿,谁敢一战!” 他皱了皱眉头,调转马头,纵马向姬拔大喊声传来的方向杀过去。 “姬拔挺住,张楚来也!” 萱花大斧裹挟着凄厉的气爆声上下翻飞,一骑骑北蛮凶骑被他连人带马劈成一堆烂泥,密不透风的北蛮大军,硬是被他单人独骑杀出了一条血路。 曾经的张楚,为刘五所说的,七品高手能在万军之中来去自如,单人便可屠杀千军而惊骇莫名。 一晃半年,他已经比刘五所说的那种七品高手,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连砍杀了上百北蛮凶骑后,张楚终于撞进了一个战团当中。 就见已经没了战马,连头上雉羽冠都已经被打落的姬拔,批头散发、金甲浴血,在乱军之中势如疯虎的挥舞方天画戟。 他的戟法,大开大合、又凶又猛,全是以势压人、以力压人的沙场技法,一人一戟,便如同一条恶龙,将无数北蛮凶器碾成碎片。 张楚纵马上前,大喊道:“上马!” 听到张楚的大喊声,姬拔这才如梦初醒,连忙纵身跃上青骢马。 张楚调转马头,二人合力朝着镇北军本阵杀去。 “呜……” 苍凉悠远的号角声再度传来,已将镇北军本阵冲击得摇摇欲坠的北蛮大军,再次退去。 张楚跨坐在战马上,茫然四顾。 朝阳如残阳。 红彤彤,却没有多少暖意的阳光洒满战场。 到处都是倾倒的旌旗。 到处都是无主的战马。 到处都是高高的尸山。 成群结队的乌鸦,在天空盘旋着、怪叫着。 等待着又一场盛宴…… “哈哈哈。” 姬拔没有张楚那么多愁善感,他重重一拍张楚的肩头,酣畅淋漓的大笑道:“老张,咱们又活过来了……咱老姬,欠你一条命!” 张楚没空搭理他,他迎着东方初生的朝阳,歇斯底里的大喊道:“血虎营,集合!” 一条条铁打的汉子,拄着红艳艳的长刀、拄着血糊糊的长枪,相互搀扶着走到张楚面前,站成一排,努力挺起胸膛接受他的检阅。 他们,没有给他丢脸! 张楚一个一个的看过去,心头默数着。 每一张脸,他都停留了很久。 就像是要将这一张张脸,都深深的刻进自己内心深处。 一百一十八个。 只剩下一百一十八个! 八品的将领,只剩下焦山一人! 张楚的心脏在颤抖! 他第一次盼望,霍鸿烨说的是真的,太白府那边,真有援军在等着他们。 一万人里,能活这一百一十八个,也是好的啊! …… 拨开层层青山。 一座庞大的城池,终于显露在了南迁大队人马的眼前。 城池灰扑扑的,有些丑。 但在南迁的老百姓们和镇北军将士们的眼中,却美得像是纤尘不染的世外桃源一样! 然后张楚没有听到欢呼声。 他感觉到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脚步。 从走。 变成小跑。 再变成狂奔。 终于有人哭了出来。 哭声就像是一种传染病,从老百姓中间荡开,迅速弥漫了整条驰道。 连跟随在张楚身后的一百一十八条血虎营将士当中,都有“呜呜”的低泣声。 哭声当中,包含了太多太多的苦难…… 苦难,在这十五万人踏上南迁路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 区别只在于。 有的人,在苦难中结束余生。 有的人,余生都尽是苦难。 “轰轰轰……” 滚雷一般的马蹄声,又从后方传来。 不需要任何警示,驰道上的所有大离人都把命拼到了两条腿上。 进城! 进城! 只要进了城,就安全了! 这几乎已经成了所有南迁的大离人心头的执念! 或许用魔障来形容,更为的贴切。 连张楚都没能超脱这个魔障,不断催促着身后的一百零八名血虎军儿郎疯狂的向太白府狂奔而去。 近了。 越来越近了。 但就在最前方的老百姓人群冲入护城河前方时,令张楚瞬间崩溃的一幕,发生了! 太白府的城门,竟然“吱呀吱呀”的合上了。 “开门啊,呜呜呜……俺家就剩下俺一个了!” “求你们行行好,开开门吧,把我的孩子放进去吧” “你们还是人吗……” 狂奔到城门下的老百姓们,拼命的锤打着城门。 低泣声,演变成了嚎啕大哭声。 但黑漆漆的城门,就像是一个黑面酷吏,巍然不动的耸立在那里,断绝了所有南迁大离人的生路。 一股赤甲马军簇拥着一道紫色的人影,纵马行至城门前。 “北饮郡郡守吕辽何在,滚出来见本公子!” 霍鸿烨暴怒的咆哮声,在护城河前炸开。 “下臣吕辽,参见世子!” 一道身穿朱红色的公服,头戴乌纱帽的苍老人影,在城头上遥遥向下方的霍鸿烨施礼。 “开城门!” 霍鸿烨用不容置疑的语气,爆喝道。 “请世子恕下臣,无法从令!” 城头上的苍老人影抱拳,哀声道:“若是其他事,哪怕世子是要下臣的人头,下臣也当双手奉上,以报昔年老侯爷的提携之恩,但下臣如今身为太白府郡守,身负这满城百姓生死存亡之责,万不敢为报一己之恩,置满城百姓于刀兵之灾!” “待北蛮贼子退兵之日,下臣定当自戕,亲下九泉向老侯爷请罪!” 城头上的苍老影人说到这里,已是涕泪横留。 城下的霍鸿烨不说话了。 张楚听了,心中对这位名叫吕辽的郡守也是肃然起敬。 如果这位吕郡守所言,是发自肺腑的话,那的确是一位值得他尊敬的好官。 他是守过城的人。 他知道,这城门开好开,但开了若想再关上,就很难了…… 北蛮大军将至,城门一开,城外的数万百姓、将士,绝对是一窝蜂的进城,不可能有任何秩序。 届时,哪怕太白府的城卫军,拿刀枪砍杀入城的人流,也绝对阻挡不了进城的人流。 进了城就能活。 留在城外就是个死。 谁不拼命? 届时,北蛮大军就能跟着入城的人流,一鼓作气,攻下太白府! 届时,发生在雁刹郡、止戈郡、逐马郡的屠城惨剧,立刻就会在太白府上演…… 所以,虽然这位吕郡守断绝的也是他生路,他却依然对这位吕郡守肃然起敬。 当最后一丝本就不该存在的虚幻希望破灭后,张楚反而释然了。 既然无论如何都要死,那就死吧! 知秋、夏桃他们,有骡子和那么多老兄弟照顾,不会出什么问题,骡子手里掌握着血影卫,真要斗法,杨长安不是骡子的对手。 正好这一个月里宰了那么多北蛮人,娘的仇、报了,孩子的仇、报了,大熊的仇、也报了…… 只要临死前再杀一波北蛮人垫背,那就有得赚。 唯一可惜的是,小老头的仇,不能给他报了…… 张楚面容冷峻的缓缓抽出了五天未曾出鞘的惊云。 簇拥在他周围的一百一十八个血虎营勇士,见了他的动作,都沉默着将自己身上携带的零碎,都摘下来扔到地上。 有银子大钱,也有衣裳布鞋,还有行军煮饭的釜…… 这些东西,都没用了。 北蛮大军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后往望去,已经能看到一条黑线,出现在驰道的尽头。 适时,霍鸿烨的爆喝声,传遍五军。 “镇北军,列阵迎敌!” “决一死战,就在今日!” 士气低迷了整整五日的镇北军,瞬间爆发出了震天的呐喊声:“死战!死战!” 大军转向。 还没丢弃拒马的辎重兵们,抬着二三十个人形拒马飞奔到大军前方,补下拒马。 弩手千户,指挥着手底下仅剩的几十名弩手,拉着七八架床弩,布置到拒马后方。 高高的塔楼,再次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搭建起来,数名壮士抬着那杆紫色霍字帅旗,爬上塔楼迎风招展。 依然是那么的稳如泰山、有条不紊。 稳如泰山得悲凉! 有条不紊得悲凉! 张楚沉默的率领一百一十八位血虎营勇士,行至床弩后方,与同样只剩下一百来人的怒狮营并列。 “看来这一次,是真挺不过去了!” 姬拔与张楚并肩而立,脸上依然带着笑意,“咱还想着,找机会把欠你的一条命还你呢!” 张楚撇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不着急,下辈子再还也一样。” “哈哈哈。” 姬拔大笑道:“那你下辈子可一定要比咱早生几年,明明年纪比你大,还喊大哥,挺不好意思的……” 两人旁若无人的闲聊着。 奔腾而来的北蛮大军,已经进入他们正前方一里之内。 但这一次,他们没有再“乌拉乌拉”的一头撞上来,而是稳住阵脚,一点一点的朝着镇北军阵前压过来。 这是不准备给镇北军任何突围的机会了。 九百步。 七百步。 五百步…… 但就在决战一触即发之时,一道公鸭嗓般尖锐的声音,却诡异的压下了城外滚雷般马蹄声,清晰的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圣旨到!” 不阴不阳的声音。 不伦不类的话语。 却像是有魔力一样,瞬间就吸引了城外所有人的注意。 连那些北蛮兵,都像是瞬间学会了大离话一样,勒住了胯下前行的战马,举目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张楚顺着声音回头,就见城头上不知何时站了一黑乌纱罩白发,白眉无须的白袍老者,他双手高举着一卷白玉轴双龙戏珠赤色丝绸。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冠军候霍青,公忠体国,护玄燕百姓四十五载,功于社稷、德行九州,特晋镇北王,封雁铩郡,霍氏一门,世代享王爵,钦此!” 话音落下,忽闻龙吟声。 一道龙形的赤色长虹,自南方而来,电射镇北军阵中。 第297章 绝代枭雄 龙形的赤色长虹,自南方而来,电射至城下镇北军阵中。 速度极快,连镇北军的诸多气海大豪,都未能看清楚,赤色长虹落于何处。 但城头上的白袍老太监,见了赤色长虹的落脚点后,面色却是猛然一变。 不过随即就又恢复那了一副似笑非笑的阴柔表情,合起手中圣旨,目视着城下军阵的某一处,高声道:“王爷,接旨吧!” 张楚闻言,心头一阵阵惊疑不定。 什么,霍青还活着? 按照年纪来算,那位冠军侯,不,现在应该称之为镇北王,已是近百岁高龄了! 不对,据他收集到的资料,只显示霍鸿烨之父霍云,于二十二年前续冠军侯爵位,接任镇北军主帅,从未说过,那位初代冠军侯霍青已死! 还有,根据镇北军的将校品级,五军主将便已是气海大豪,那位冠军侯,只怕很早很早就已经是修意宗师了吧? 小老头是四品,还一身的暗伤,都坚挺到了八十多岁,修意宗师,活上一百岁高龄,很正常吧? 但听城头上那个老太监话里的意思霍青人在镇北军中? 怎么可能? 他若是镇北军中,怎么可能会眼睁睁的坐视这五百里南迁路上的灾难? 正当他思绪混乱,自相矛盾之时,忽然听见镇北军中响起一道苍老又沉稳有力的声音。 “本王,谢主隆恩!” 话音未落,一道身上弥漫着实质般的赤光的人影踏空而起,宛如攀登楼梯一般,踩着空气一步一步走向城头。 那是一员身形佝偻的老卒。 他身上披的甲,是镇北军中最低级的步军甲,手里提着一面蒙皮大盾和一杆白蜡杆红缨枪。 “这是霍青?” 张楚远远的眺望着那员老卒,心头一阵惊疑不定,他没见过这员老卒,但这样的老卒,镇北军中不少 没过多久,霍鸿烨的惊呼声,就实锤了这员老卒的身份。 “祖父!” 霍鸿烨的惊呼声中,充满了不可置信,甚至有点怀疑人生的味道在里头。 张楚和霍鸿烨接触得不多,无法只通过他的一声惊呼,却确定什么,但只要霍鸿烨不是影帝的话,那他应该是不知道霍青隐藏在镇北军中这件事的。 老卒闻言,偏过头向中军帅旗之下颔了颔首,脚下一步一步登空。 他的头盔无声无息碎裂,一头雪白长发散落下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黑 大盾和长枪坠落,一道青影不知从北方多远之外飞来,宛如活物般围绕着他旋转了两圈后,停在了他右手旁,不断发出清越的枪鸣,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走失许久的狗子终于找到了主人那般兴奋这是一杆枪刃足有三尺上,与其说是枪刃,还不如说是一把剑刃的青色大枪。 老卒稳稳的握住大枪,佝偻的背脊,慢慢挺直,瘦弱的身形,像充气一样渐渐变得魁梧。 当他身上弥漫的赤光隐去,老卒已经变成一位国字脸,剑眉入鬓,面容不怒自威的魁梧中年男子! 他登上墙头,毫无敬意的向城头上的老太监伸出一只手。 老太监面浮怒色,却不敢与其争锋,只能将手中的圣旨,交到老卒手中。 老卒转过身,面前北方,长声道:“明月国师,送了一路,何惜一见?” 不见黑压压的北蛮大军之中有何异动,只闻一道苍老的声音,在天地之间回荡:“君侯瞒得故人好苦,若早知君侯已踏足大宗师之境,太阳之子又岂敢踏足南朝!” 声音重重叠叠,忽远忽近,宛如有无数个人在天地之间说话一般。 然而城头上的老卒却只是冷冷一笑,微微一纵身,身形便化作一道青光,眨眼间便越过了一里地冲入北蛮大军之中。 所过之处,方圆一里内北蛮凶骑,尽皆如同飓风下的蒿草一样,层层叠叠的倒下。 “乌拉!” 数道乌黑的人影,从北蛮大军之中冲天而起,怒喝着扑向青光。 刹那间,气劲纵横,每一道,皆有开山裂石之力! 这些人影,皆是气海大豪! 然而这些人影还未能靠近青光,便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当头砸中,猛然喷出一大口鲜血,重重的从空中坠落! “呜呜呜呜” 苍凉却不复悠远的号角声在北蛮大军中荡开,一炷香前还雄赳赳、气昂昂,誓要一战彻底覆灭镇北军的北蛮大军,彻底溃败。 “嘭!” 北蛮大军之中,一道银色的光影冲天而起,与青光狠狠的对撞了在了一起。 余波荡开,大地掀起数尺高的土浪、运河河水倒卷而上、百年大树顷刻间就化为漫天木屑。 所有镇北军将士,都已经被这一系列的变故给惊呆了。 张楚站在军阵最前方,嗅着充斥着浓重血腥味的北风,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是真的。 修意大宗师,竟然有单人击溃十万军的恐怖实力! 但既然是这样,那霍青为什么一早不出手? 为什么还要等到镇北军丢失永明关,一路败退到北饮郡后才出手? 为什么要等到小半个玄北州,都落入北蛮人手里之后才出手? 为什么要等到玄北州的老百姓死伤数十万后才出手? 难道就为了裂土封王么? 张楚绞尽脑汁的根据自己手头现有的资料,来分析事情的始末。 但分析来分析去,他依然看不透局势的变化。 他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他不知道,方才自南方激射而里的那道赤光,是什么东西。 他不知道,北蛮大军背后的统帅所说的大宗师,到底是二品、还是一品。 他无法确定,霍青方才从镇北军中踏空而起时,那副垂垂老矣的模样,到底是一种改变外貌的手段,还是他当真已经老到那个地步了。 他只能确定,这次北蛮人入侵,是一个巨大的阴谋。 而根据谁获益、谁最有嫌疑的破案法则,得封镇北王的霍青,无疑是这次北蛮入侵唯一的赢家。 张楚以霍青为出发点,复盘这次北蛮人入侵的始末,忽然发现,此次北蛮入侵若真是霍青一手布局,那当他当真是位绝代枭雄! 以玄北州纵横数万里为盘,数十万军民为兵,数十气海大豪为将,与京城那位九五之尊下一盘名之为“谁先绷不住,谁就输了”的棋局! 霍青赢了,逆天改命、裂土封王! 是日,初代冠军侯霍青,晋镇北王,以无敌之姿破十万北蛮凶骑! 北蛮大军退守武定郡,与镇北军隔郡对峙! 第298章 回家 镇北军于太白府外安扎的大营,已初见规模。 张楚与姬拔刚刚安顿完各自麾下的将士,就收到了霍鸿烨的传召,一起前往中军帅帐。 张楚跨坐在青骢马上,一路上打量着大营中诸多镇北军将士,忽然发现,镇北军的士气,竟然有些许回升。 所有的将士,都在兴高采烈的谈论方才镇北王单人击溃十万北蛮的那一幕。 初时张楚还在感叹,这些大头兵的脑子,真和鱼一样大,只有七秒钟的记忆。 这么快就只记得镇北王大杀四方,忘记了镇北王一直作壁上观,任由北蛮人屠杀他们的袍泽、屠杀他们的同胞。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一两个人兴高采烈的谈论,或许是鱼的记忆,这么多人一起兴高采烈的谈论,那就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沉思了良久,心头忽然又想明白了很多东西。 那个白袍老太监选择在那个节点,当着那么多北蛮人、镇北军将士以及北饮郡满城老百姓的面,公开宣读圣旨,应该是有目的的。 什么目的? 将镇北王的真面目公之于众! “看吧,你们所崇拜、你们所信赖的冠军侯霍青,其实就是个伪君子!他明明有能力击退北蛮人救下你们,他却没有这么做,而是眼睁睁的看着那么多人死去!” 杀人诛心! 如果一切顺利,霍青会得了“镇北王”的王爵之位,失去他在玄北州的民心! 哪知霍青棋高一着,竟然一早就化身为一个镇北军老卒,和镇北军众将士并肩杀贼。 并且在现身的过程中,刻意震碎了头盔,露出满头华发。 这其实就是在告诉镇北军和玄北州所有老百姓:看吧,我都已经老迈成这副模样了,还在为守护你们而奋战。 至于后边突然返老还童、突然大杀四方,这都可以归结于白袍老太监所带来的那道龙形赤光之上。 普通的军士、普通的老百姓,并不知道什么是修意宗师。 他们只相信他们所看到的。 但张楚绝不相信,霍青在没有返老还童之前,会连一击之力都没有! 五百里南迁路上,何等的凄惨! 霍青哪怕只出过一次手……哪怕仅仅只有一次。 张楚也能自己骗自己,霍青当真是大限将至,无法救他们,而不是拿他们当成裂土封王的进身之阶。 但霍青没有! 一次都没有! …… 两人行至霍鸿烨的帅帐前,刚准备伸手去掀起帐帘,帐帘就已经被掀开了。 几位气海大豪铁青着脸从帅帐内走出来。 张楚和姬拔连忙退到一边,给几位气海大豪让路。 张楚在几位气海大豪之中见到了狄坚,忍不住小声问候道:“狄大人。” 狄坚看了他一眼,勉强的颔了颔首,一言不发的与同行的几位气海大豪继续往外走。 大袖飘飘间,张楚注意到,狄坚隐藏大袖下的手,捏成了拳头。 他的眼神,越发的暗淡了…… 两人走进帅帐,面朝上方的霍鸿烨一揖到底:“末将参见少帅!” 霍鸿烨罕见的换上了一身金边白袍,坐在黑铁大椅上,申请疲惫的一手支撑着额角,张楚与姬拔进来,他都没有抬起头来看二人一眼。 “两位将军来得正好,请坐罢!” “谢少帅!” 两人依礼,分坐于帅帐两侧。 “本公子欲以两位将军为柱石,重建前军,张将军……” 张楚忽然起身,抢在霍鸿烨封赏前一揖到底:“少帅,末将此来,是特向少帅辞行的。” 他的话音刚落,姬拔就忍不住一下子窜起来,失声道:“老张,你来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霍鸿烨朝姬拔摆了摆手,抬起头,面上浮起悲意,“怎么,连张将军也要弃本公子而去么?” “末将不敢!” 张楚说道:“只不过末将本是一介市井黔首,只知与众兄弟大碗酒、大块肉,浑浑噩噩的厮混度日,统兵作战于末将而言,实是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而为之,如今末将身边的弟兄一个接一个的战死,末将只觉心力交瘁、五内俱焚,实无法再继续留任军中担任要职,请少帅开恩,准许末将解甲归田!” 他言辞恳切,每一言皆发自内心。 霍鸿烨思来想去,也找不到挽留他的理由,只能道:“张将军,能否再慎重的考虑几日?我们过几日再谈这个好吗?” 以他的身份,能对张楚说出这种相当于示弱的话,已经是相当难得了。 但张楚却是毫不犹豫的摇头:“末将去意一绝,请少帅开恩……” 考虑? 不需要考虑! 如果这种事都还需要考虑,他怎么对得起那一万锦天府守城将士? 怎么对得起他四联帮那三四千弟兄? 怎么对得起大熊和李正? 怎么对得起老娘和他那没出世的孩子? 霍鸿烨沉默了许久,终于艰难的开口了:“张将军实是一员难得的将材,你若能继续留在前军效力,前军当如虎添翼,然张将军归意已决,本公子若是再继续强留张将军,未免也太不近人情。” 张楚正准备谢恩,霍鸿烨又道:“但解甲归田什么的,张将军就不必再提了,军中提解甲归田一说,尽是些老将,张将军年纪轻轻,正是为国效力的好时候,岂能轻提解甲归田。” 张楚一抬头就要说话,就见霍鸿烨对自己摆了摆手。 “张将军且先听本公子说完,张将军的游击将之职,原本就是散职,本公子原意是借此次重整前军之机,予张将军前军参将之职,就地转成职事官,如今张将军去意已决,就保留游击将之职,归家歇息一些时日,正好重建血虎营,一应军饷辎重,皆按照怒狮营配给,待到本公子麾下人马实在不凑手时,再调张将军和血虎军营回军效力……张将军看,如何?” 一旁的姬拔拍手称快:“这样好、这样好,老张,咱还欠你一条命呢,你要卸甲归田了,这条命咱怎么还你?” 张楚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 虽然霍鸿烨开出的条件,不可谓不优厚。 但张楚现在是真不想再和镇北军扯上半个大钱的关系,这让他觉得恶心。 但霍鸿烨已经作出了让步,他若是继续强求,只怕会适得其反。 他要保住性命。 好好的活着。 等待……能报仇的那一天! …… 张楚率领一百一十八名血虎营勇士走出镇北军大营。 他勒住青骢马,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人喧马嘶的镇北军大营,再看了一眼前方广阔的天地,心头忽然涌起一股“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的感慨。 “将军,我们去哪儿?” 有人问道。 张楚望着前方,轻声道:“回家。” (第三卷黑云压城城欲摧·终) 第299章 狗头山 一缕金色的朝阳,慵懒的披洒在狗头山上。 就见山上有一座还未完工的山寨。 一座座吊脚楼式的木质房屋,傍山而建,连绵成片,出没在清晨淡淡的雾气中,若有若现,别有一番诗意。 但仔细看,就会发现,山寨内的房屋,大多都只修建完了主体,连房顶都还没来得及盖的半成品,木料和砖瓦无序的到处堆积着,杂乱无章,就像是一片废墟。 整座山寨,也就那山前那一寨墙还算利落。 以成年男子腰身粗、三四丈高的原木为材,数根并排打进地下,缝隙以糯米灰浆填塞,上方还修建了可供弓箭手射击的楼台。 只要防守得当,就是七品高手正面冲击,也很难越过这一面寨墙。 但能挡住七品高手,也是这座山寨的极限了。 如果来袭的是气海大豪,那么即使把这面木墙,再加高一倍、加厚一倍,也毫无意义…… 天刚刚亮,山寨里的居民们才三三两两的起身,站在自家门前,与周围的邻居互相拱手问好。 看起来,山寨里的日子虽然有些窘迫,但也还算悠闲、惬意。 若是和已经化为人间炼狱的北方四郡相比,那这里真算得上人间仙境了。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乱了独属于清晨的这份安宁和平静,山寨里的住户们,都又紧张又疑惑的望向从山寨外冲进来的那一骑。 那是一名玄武堂弟兄,他一边打马前行,一边狂喜的高声呼喊道:“帮主回来啦!” “帮主回来啦!” 居民们愣了愣,回过神来一窝蜂的向山下涌去。 帮主回来了? 那个帮主? 这山寨内,从来就只有一个帮主! …… “楚爷,您回来啦!” 骡子笑吟吟的上前,亲自拉起青骢马的缰绳,转身往上山。 狗头山的山形,顾名思义,就是一座状似狗头的山包。 狗鼻梁子,是入山口,很窄,只能容纳两架马车并行,两边皆是悬崖峭壁,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之势。 过了狗鼻梁子,山势变陡,幅度增加……这一片就这就是狗眼睛中间那一段。 再往上,山包起伏的幅度变小,场地变得宽敞,也就是狗子天灵盖那一块儿。 山寨,就坐落在天灵盖上。 而此时,张楚与麾下的一百一十八名血虎营勇士,已经越过了戒备最为森严的狗鼻梁子,开始上山。 张楚任由骡子给自己牵马,目光左右扫视,看到了两片已经长出绿油油苗子的庄稼地,地里种植的是什么作物,他也认不出。 不多时,密集的脚步从半山腰上传下来。 张楚一抬头,就望见山上有无数男女老少,小跑着涌了下来。 他的心情顿时忐忑了起来。 那些男女老少们兴冲冲的阵势,就像是来迎接一支大胜凯旋的兵马。 但事实上,他们只是一队残兵败将。 如果是大胜凯旋的话,活着回来的人马会更多一些…… 他有些心虚的低下头,问骡子道:“寨子里怎么样?有什么问题吗?” “之前是有问题的。” 骡子轻快的回道:“您回来了,就没问题了。” 张楚笑了笑,眼神泛起冷意。 杨长安是什么人,他非常清楚。 有眼光,有能力、有野心,武力也不弱! 他之前放杨长安来坐镇狗头山,看重的就是他能独当一方的能力。 自然也料到了,他肯定会闹出点令大家都不太愉快的幺蛾子。 但杨长安的格局,注定了他也就只能闹出点幺蛾子。 成不了大气候…… 很快,山上的人潮就迅速涌到了张楚身前。 “帮主,您终于回来了。” “是啊帮主,您再不回来,我们都要寻思着去寻您了……” “是啊,您不在,俺们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没主心骨儿啊!” 无数人七嘴八舌的欢迎张楚归来。 还有一部分人,踮起脚尖、拉长了脖子打量张楚身后那一百一十八骑。 不多时,有人欢呼着冲入了一百一十八骑中,抱着马背上的骑士,又是哭又是笑。 有人泪如泉涌,还不得不一边流泪一边强颜欢笑的加入七嘴八舌的人群,迎接张楚的归来。 所有人都称呼张楚为“帮主”。 虽然他们之中大多数人,都只是四联帮帮众的家眷…… 张楚环视了一圈,心底才平复了一两日的悲意,再一次浮上心头。 “老少爷们儿!” 他跨坐在马背上,热泪盈眶的四下拱手,大声道:“我张楚无能,未能将所有弟兄都完完整整的带回来,很多弟兄甚至都没能落下一具全尸!” “他们都是好汉子的,是我张楚没用,大家伙心头若有怨气,尽管朝我张楚招呼,要杀要打都行,我绝不还手!” “帮主,俺不怪你!” 一个头上裹着花布头巾,满脸泪痕的憔悴小妇人站在人群里,怀里搂着一个半大的娃,大声哭喊道:“俺当家的是跟北蛮牲口干仗死的,他死得爷们,没丢俺老赵家祖宗十八辈儿的脸,以后回了家,他都能堂堂正正的进祖祠受后人拜祭!” 小妇人的话音刚落,就又有一个须发花白的老叟,哀声道:“赵家媳妇儿说得对,我们不怪你!娃子是为了保家卫国战死的,死得不孬!” “您已经尽力了,要不是您,我们这大一家子也活不了,俺儿子以前在的时候就老说,他这辈子能跟您、能跟熊堂主,是走了大运气的!” 群人中流泪满面的人群,竟反过来安慰张楚。 失去了至亲,他们不痛苦? 不,他们比谁都痛苦! 但人心都是肉长的。 张楚是怎么对他们的,带眼睛的都能看到。 人命是有价的。 每一个加入帮派的人,他和他的家眷,都早已经做好了他某天提着刀子出去,就再也回不来的心理准备。 而张楚给出的补偿,显然已经超过了那条命所值的价。 他们这些老弱妇孺,都是因为张楚而活命。 他们又有什么立场,去怪罪张楚? 张楚看着一张张泪流满面的脸,视线渐渐模糊。 他一言不发的跳下马,“噗通”的一声跪在人群前方。 人群轰然散开,无人敢受他大礼。 但张楚仍然连磕了三个响头,嘶声道:“我代战死的弟兄,向父老拜别啦!” 人群中克制的低泣声,终于崩溃成嚎啕大哭。 …… “乌拉……” “杀啊!” 张楚双眼定定的凝视着张结着蜘蛛网的房梁,战场上嘈杂的喊杀声在他耳旁回荡,他的眼前又浮起一张张凶狠到狰狞的面孔。 他把牙齿咬得“铿铿”作响,右手在被褥间乱抓,似乎在寻找萱花大斧或惊云。 “爷!爷……” 轻柔的呼喊声,将张楚的心神从血红色的战场拉扯回来,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掌的在他眼前乱晃。 他急促澎湃的心跳平复了一些,一低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满是忧虑的俏脸。 “爷,您醒啦!” 知秋眼神中满是心疼,但见他看向自己,还是强行扬起嘴角,笑靥如花的轻声道。 张楚紧绷得好似钢筋一般的身躯,这才终于松弛了下来。 他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轻声问道:“我睡了多久?”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里衣和被褥,都已经被汗水打湿了,黏糊糊的,极不爽利。 窝在他怀中的知秋,提起袖子轻轻擦拭他汗津津的额头,放缓了声音轻声道:“已经两天了。” “两天两夜了?” 张楚凝眉,想也不想的朝门外大喊道:“大熊,安排热汤……” 他一开口,知秋的身子一下子就僵硬了,提起的袖子也不敢再落到他额头上。 她看到,自家男人的眼神就像是被乌云遮住星光的夜空一样,一下子就暗淡了下去。 “是,楚爷!” 门外传来骡子低沉的声音。 …… 张楚沐浴更衣后,换上了一袭白袍,在一百乌甲乌盔的玄武堂簇拥下,往山寨最高处的聚义堂行去。 沿途不断有居民向张楚拱手问好。 张楚一边回礼,一边借着这个机会,仔细打量这座山寨。 两天前他率领一百一十八名血虎营勇士上山,只是粗略的看了一眼,就径直让骡子领他去找知秋,补觉去了。 他当时实在太疲惫了。 人累,心也累,什么都不想管,只想一觉睡上一天一夜。 反正骡子也说了,山寨里的问题,不过是些小问题…… 张楚一路打量着整座山寨,却是越看越皱眉。 他能看出,杨长安修建这座山寨,是花了很多心思的。 以楼房为战壕,狭窄的人形过道为壕沟,将整座山寨,设计成了一座巨大的军阵。 若有大队人马,从山寨大门冲入,立刻就会被这一条条狭窄的过道,分割成无数的小队人马。 从这一点看来,是有利于山寨守军,借助地利反击。 但杨长安并没有上过战场。 他只考虑到了刀剑,没考虑到其他问题。 以张楚驻守锦天府,与两万北蛮大军鏖战三天三夜的守城经验来看,杨长安这种设计,完全就是……破绽百出、愚不可及! 过道修建得如此密集,且楼房大多为全木质,敌人只需要一波火箭,立刻就能将整座山寨付之一炬! 届时,这些狭窄的过道,反倒会成为葬送这满寨住户的修罗场! 即使敌人蠢到不会用火攻,这种设计也没有多大意义。 如果敌方统军将领只是下三品力士,那么紧守寨墙就可御敌,完全没必要把敌人放进山寨内,借助阵型地利来一点点磨死敌军。 如果敌人统军将领,是中三品的气海大豪,那么对方完全可以挥刀强行破出一条可供大军前行的宽阔过道,这种设计,依然是毫无用处! 再站在己方的角度出发。 这种狭窄的过道,第一影响生活水平,会让整座山寨内的居民都有一种生活在下水道的阴郁感,时间一长,必定民心不稳。 第二,一旦发生战争,无法快速的调集人力物力,进行防御,加大防御难度…… 总而言之,这座山寨的设计,就是一个不懂兵事的外行,拍脑袋想出来的脑残设计。 还是那种自以为很高明的脑残设计! 更关键的是,山寨已经建成了这个样子,如果要推平了重建,浪费的人力物力,将呈倍数增加! 张楚的眉头越皱越紧。 这个杨长安,果然是个成不了大气候的玩意儿。 …… 张楚脚步如风的踏进聚义堂。 杨长安一袭青衫,外罩鹤氅,长发以翡翠小冠拢于头顶,英姿勃发的高居于虎皮大椅之上,直到他进来,才起身见大笑着迎向他:“哈哈哈,帮主,你可真能睡啊!” 他大笑这行至张楚面前,捏着手口称“属下拜见帮主”,却没有一点下拜的意思。 似乎是在等张楚向往常一样,伸手扶他,说上一句“不用多礼”。 张楚看了一眼堂上那把张虎皮大椅,再看了看堂内左右多出来的四张陌生的凶恶面孔,以及被排挤到坐在门边,不断朝自己使眼色的张猛,薄薄的唇角一挑,低头似笑非笑的看着杨长安,双手负在身后,纹丝不动。 三个八品、一个九品。 真是……好雄厚的本钱呐! 杨长安被他的目光看得心头一阵阵不自在,硬着头皮硬抗了一会儿,最重还是抵抗不住当初张楚留给他的心理阴影,心不甘、情不愿的拜了下去。 他认为自己是做了充足准备的! 聚义堂内加上他一共四位八品,再加上山下,他用足够多的代价,换取了“最后关头,我会出手”承诺的荆舞阳。 怎么着,也足以威逼张楚退位! 但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看到张楚依然觉得心头渗得慌。 “长安呐!” 张楚终于开口,轻声呼唤道。 杨长安本能的一躬身,正要应声,立刻又反应过来,清俊的脸一下子就涨红,直起身,梗着脖子直视张楚,大声道:“属下在。” 张楚慢悠悠的说道:“你也是一把岁数的人了,怎么还不知道饭可以乱吃,位子不可以乱坐这个道理呢?” “啪。” 话音未落,他就一个大嘴巴子,闪电般的甩在了杨长安的脸上! 力道之大,当场就打得毫无防备的杨长安,原地旋转了一圈,扑倒了在他拉拢来的一名八品高手身上。 他直接就懵了。 张楚怎么敢? 他凭什么敢? 他是脑浆子里只有肌肉的蠢货吗? 还是他瞎了看不出这大堂里还有三个八品? 堂内的另外三位八品,也都瞠目结舌的望着张楚。 他们早就听说过张楚的霸道作风,但如今得见,才发现张楚比他们听闻得还要霸道十倍! 一时之间,大堂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张楚才懒得管他们是怎么想的。 若是倒退半年,他说不定还会有心情,陪几个八品斗智斗勇,看能不能收下当狗。 现在? 六品之下,皆为杂鱼! 杂鱼就该有杂鱼的觉悟! 没有,就去死! 他面容冷峻的随手从腰间抽出一方丝绸汗巾,慢悠悠的拭了拭打杨长安的手掌,然后随手将价值不菲的丝绸汗巾扔到地上,头也不回的往后一伸手。 骡子立马一个箭步上前,轻轻将惊云刀放到张楚的掌心。 张楚接过惊云,目光扫过了那三条杂鱼,淡淡的说道:“你们三个,自断一臂,可以活,敢出手,就死吧!” 第300章 清理门户 “铛!” 张楚面无表情的挥动连鞘的惊云,拨开一把劈向他面门的长刀,脚下一个箭步突进,左手一掌推在身前敌人的下颚上,打得他的脸颊偏向右方,同时抓刀的手,一拳捣在了敌人的心口上。 “噗。” 这名张楚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八品武者,当场就一口老血喷向右方,前一秒还霸气侧漏的身姿,瞬间就就僵住了,直挺挺的向身后倒去。 张楚扫过面前的三具八品尸体,随手将惊云扔给骡子。 杀了三个八品,他浑身上下竟然连血点子都找不到一滴,白袍依旧胜雪。 经历了那么多浑浑噩噩的厮杀后,再面对这种杂鱼,他连拔刀的欲望都没有…… 他理了理衣衫,目光投向一旁瑟瑟发抖的杨长安。 杨长安整个人都已经懵的。 似乎是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三个八品,每一个都是和张楚照面的瞬间就扑街了。 三人撂一块儿,都没能在张楚手下走过十招。 这怎么可能! 张楚怎么可能会这么强? 他还是八品么? “长安呐!” 张楚看着他,淡淡的说道:“找帮手呢,还是要找强一点的,这种杂鱼,派不上大用场啊。” 他的语气很轻柔,轻柔得就像是良师的谆谆教导。 然而杨长安却只觉得毛骨悚然,浑身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 “噗通。” 他重重的跪倒在地,拼命的膝行到张楚面前,哭喊道:“帮主,饶命啊,都是他们逼属下的,他们势大,属下也是想保住咱们四联帮这两三万家眷啊……” 张楚一脚压在了他的胸膛上,阻止了杨长安想要抱他大腿的动作。 “现在说这些,你不觉得迟了点吗?” “出来混,有错就要认、挨打要立正,你是执法长老,勾结外贼、犯上作乱,该受什么刑,不需要我来告诉你罢?” 言罢,他脚下暗劲一吐,杨长安当场就倒飞了出去。 “噗。” 杨长安撞翻了一把椅子,喷出一大口血来,却连擦都没顾得上擦就惊恐无比的望着张楚,哀声道:“帮主饶命,饶命啊,留属下一命,属下还有用,属下还能替您打江山啊帮主……” 依照四联帮帮规,勾结外贼、犯上作乱,当死于万刃之下……简而言之,就是乱刀砍死! 张楚面无表情的大步行至堂上,坐于虎皮大椅,目光再度落在杨长安的身上:“你自己动手呢,还能落一痛快,若要等我动手送你一程,只怕就没那么利落了……” 杨长安看着张楚,知道今天张楚是铁了心的要杀他! 他不嚎了,双目赤红的慢慢站起来,死死瞪着堂上的张楚,一个字一个字的往牙缝外崩:“你够狠,我就是化作厉鬼,也要缠你一辈子……” 张楚“哦”了一声,不咸不淡的说:“那你可要注意了,缠着我的厉鬼蛮多的,别一不小心被其他厉鬼给吞了,连鬼都没得做……给他把刀。” “啪。” 骡子随手从身侧的一名玄武堂弟兄腰间抽出一把刀,扔到杨长安脚下。 杨长安看了看脚下明晃晃的刀子,刚刚才狠下的心,一下子又怂了。 “噗通。” 他浑身颤栗着再一次跪倒在地,涕泪横流朝张楚磕头道:“帮主,您饶属下一命吧,属下知错了、真的知错了,您大人有大量,就当属下是个屁,把属下放了吧……”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杨长安显然不是有勇气面对这种大恐怖的人。 张楚静静的看着他,冰冷的眸子中没有丝毫涟漪,“再给你十息,不自行了断,我便执行帮规!” “一!” “二!” “三……” 他匀速的一声、一声数着数。 声音既不凶狠,也不暴戾。 但落在杨长安的耳中,却像是死神的脚步声。 他伸出手,颤颤巍巍的捡起身旁的长刀。 他最后一次望向张楚,眼神中充斥着无法言语表达的怨毒。 “张楚,老子在黄泉路上等着你!” 他嘶吼着,将长刀架到脖子上,狠下心一拉。 锋利的刀刃,隔断了他的大动脉。 殷红的血像喷泉一样涌了出来…… 鲜血喷到他的脸上,他又后悔了,怨毒的眼神顷刻间就又变成了惊恐,他伸手去捂自己脖子上的伤口,但足有半尺长的伤口,又哪里捂得住…… 鲜血越流越多。 染红了他干净的青衫。 染红了他雅致的鹤氅。 染红了他身下的地面。 他重重的倒在了地上,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至死,他的双眼都死死的望着虎皮大椅上的张楚。 张楚冷淡的抬起头,望向堂下的骡子:“山寨内,还有哪些人参与了此事?” 骡子一抱拳,道:“禀帮主,荆舞阳,以及杨长安的旧部们,都参与此事,咱们自己人都不知情。” “将杨长安的旧部,连带他们的家眷,一起逐出山寨!” 张楚慢悠悠的说道:“传荆舞阳来见我!” “是,帮主!” 骡子应了一声,转身快步走出大堂。 张楚身子往后仰,悠然靠在虎皮大椅上,再没看堂内的四具尸体一眼,仿佛它们只是摆设。 他望向大门边的张猛,轻声呼喊道:“猛子啊!” 张猛身躯一抖,一个箭步窜到堂下,满头大汗的朝张楚抱拳道:“属下在!” “你没有参与这件事,我很欣慰!” 张楚清清淡淡的说:“到底还是自己人靠得住。” 张猛再次一揖到底,委屈的说:“帮主,属下就是再长十个胆子,也万万不敢对您有二心!” “很好,山寨内现在是个什么情况,给我说说?” “是!” 张猛直起身,回过头朝大门外大喊道:“你们还都杵著作甚?还不给帮主送茶!” 张楚笑了。 张猛还是一如既往的有眼力劲儿。 “帮主,山寨内的各个要害职位,都被杨长安的人把持了,属下上山来,杨长安好言好语的诓着属下,却什么事都不让属下插手。” “属下只知道,现在山寨内有两万四千多人,六十万斤粮食,当初从锦天府带过来的银钱还剩下多少,属下不清楚,但应该不多了,杨长安这些日子一直都在为了银钱发愁。” “六十万斤?” 张楚慢慢皱起了眉头:“前番我不是下过令,让杨长安再筹措六十万斤么?他没照办?” 张猛抱拳:“属下不知。” 张楚冷笑了一声:“果然是死有余辜啊!” 顿了顿,他朝堂下那三具尸体扬了扬下巴,问道:“这三条杂鱼,杨长安是从哪里弄来的?” 张猛:“这三人的详细来历,可能要罗堂主才清楚,属下只是听闻,杨长安最近和北饮郡这边的几个江湖门派走得很近,半个月前,还大张旗鼓的去给一个什么劳子掌门贺寿。” “难怪有胆子反我,原来是找到靠山了……” 张楚一直都知道,杨长安是一个非常识时务的人。 当初四联帮形势比他长乐帮强,他就完全不顾一帮之主的脸面,亲自来找张楚投诚。 那时张楚就知道,杨长安只要寻找到比四联帮更强的靠山,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抛弃四联帮另攀高枝! 他只是没看出杨长安竟然还有交际花属性,来北饮郡才短短两个来月,就能和江湖门派勾搭上…… 第301章 传功长老 荆舞阳走进聚义堂。 他第一眼,看到了地上躺着的四具尸首。 第二眼,他就看到了捧着茶碗,悠然的坐在四具尸首上方喝茶的张楚。 这明明应该是一副非常血腥、残酷的画面。 然而荆舞阳却从这一幕中,看出了一股子诡异的和谐味道。 也正是这股子诡异的和谐味道,令他感到毛骨悚然,一股寒意在背心转悠。 “哈哈哈!” 他强笑道:“张帮主,前日就听闻你回来了,当时就想去拜见你来着,罗兄弟却说你在补觉,不见客。” 张楚放下茶碗,温和的笑道:“有劳荆兄挂念,请坐。” 荆舞阳见了张楚的笑容,悬起的心放下不少。 哪知,他才刚刚落座,突然就听到张楚问道:“荆兄,我张楚自问,待你还算不错吧了?” 荆舞阳心头一凛,强笑道:“张帮主此言何意?” “没什么意思。” 张楚摇头,状似疑惑的问道:“就是在想,我是不是待荆兄太好了,让荆兄误以为我张楚好欺负了,都敢联合我的手下,一起反我了!” 荆舞阳慌忙从座椅从弹起来:“张帮主何出此言?荆某一直视张帮主为友,岂能联合张帮主的手下反张帮主?” “再说,你们四联帮的内务,我一个外人插手,能得到什么好处?” 他又不蠢。 给他许诺种种好处的杨长安,都已经变成一具尸体躺在地上了,看样子还是自戕而死,他当然不可能承认! 张楚摆手,淡淡的说道:“荆兄不必多言,是与不是,你自己知道,我也知道,这就够了,我又不是县太老爷,不需要用证据来证明虽然这个证据,我也拿得出来。” 荆舞阳眼皮跳了跳,但还是强撑着说道:“张帮主,这中间肯定有什么误会,荆某的确未参与过任何欲对你不利的谋划。” 张楚不看他,自顾自的说道:“我现在给荆兄两条路走。” “第一条,荆兄对我出手,我先打死荆兄,再送盼大家和荆兄的孩儿,下去与荆兄团聚。” “第二条,荆兄即刻就任我四联帮传功长老,以自身血气,助我麾下的弟兄习武。” 他抬眼,看向脸色铁青的荆舞阳,认真的问道:“荆兄只有一次选择的机会,荆兄准备怎么选?” 此时此刻,荆舞阳离张楚不过两丈有余。 而大堂内,只有一个连九品都不是张猛。 荆舞阳蠢蠢欲动着,似乎有些克制不住的想要对张楚出手。 张楚似乎没有察觉到他的蠢蠢欲动,依然没有作什么的防备,整个人看起来全身上下都破绽。 僵持了许久,荆舞阳忽然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整个人一下子就萎靡了下去:“我选第二条!” 他没把握在堂外的玄武堂甲士赶到之前,杀死张楚。 他见过四联帮那些犊子杀人,那是死多少人都不会有人后退一步的 他没把握,在四联帮这么多人的围杀下,突出重围。 他输不起。 张楚轻叹了一口气,什么都没说。 然而荆舞阳看着他眼神中的遗憾,心头忽然一阵恶寒! 骡子与无精打采的荆舞阳擦肩而过,走进大堂躬身道:“楚爷,事情办妥了。” 张楚:“驱逐了多少人?” 骡子:“一千来人。” 张楚点了点头,末了又朝堂下那三具尸首扬了扬下巴:“这三个八品,是那个门派的?” 骡子没有任何犹豫,张口就答:“十魁寨、金刀门、锦帆坞。” “哟!” 张楚小小的惊讶了一把,“还是三个不同的江湖门派啊!” “呵!” 骡子冷笑了一声,气愤的指了指杨长安的尸首:“您是不知道,这厮拿着咱们辛苦赚来的血汗钱,在这边装阔气,大洒银钱,还自封为一帮之主,若不是这般,这些人如何会来给他撑腰!” 原来杨长安的反叛,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早有预谋的。 张楚朝他虚按了按,示意他坐下再说:“你刚说的这三个江湖门派,都是些什么货色。” 骡子:“都是中小型门派。” 中小型门派,是以前张楚和骡子送张府那些孩子,去武定郡各大江湖门派学艺时,给武定郡的江湖门派分的级。 门派内有一个七品高手坐镇的,为小型门派。 门派内不止一个七品高手坐镇的,为中型门派。 至于连七品都没有的江湖门派,那就是不入流 “哦,这些江湖门派胆子很大嘛。” 张楚淡淡的说道:“他们不知道,这座山寨是我张楚的地盘么?” 这还真不是他自我感觉良好。 他“血魔刀”的名声,在玄北州内是声名远播的! 就算不在乎他“血魔刀”的名声,他现在毕竟还挂着镇北军游记将的散职,镇北王刚闹了一出一人破万军,玄北州那个江湖门派,敢不给镇北王面子? 虽然张楚十分恶心这层皮,但他不得不承认,这层皮,是真得很有用 “这个” 骡子“呵呵”的冷笑道:“他们还真不知道,据属下收到的消息,杨长安在和那些江湖门派打交道的时候,对您的存在,可一直都是讳莫如深啊!” 张楚也笑:“那你就派人把这些尸首送回去,让他们知道,这座山寨是谁的地盘告诉他们,杨长安之前给他们送了多少银两,十倍给我送回来,缺了一两,我张楚会亲自上门找他们讨!” “得嘞!” 骡子阴笑道:“属下保证把话给您带到!” 他不在乎自己大哥惹事,他只想找几个靶子,让自家大哥发泄一下。 大哥,真的是太苦了 “山寨之前是谁在主持修建?” “老牛。” “通知他,拆了,重建,晚点我会把图纸交给他!” “这楚爷,据属下所知,粮食恐怕撑不住了。” “乌老大现在人在何处?” “在北饮郡内。” “代我请他过来,就说我想他,请他过来小聚。” “明白。” “山寨内的人心怎样?” “众志成城,人心可用!” “很好!” 第302章 太平城 “老牛,这一堵寨墙,还要加高,至少也要加高到四丈!” 张楚站在寨墙之上,仰望着傍山而建的山寨,脑海中渐渐勾勒出一座山城的雏形。 骡子和工头老牛分别站在他左右两侧。 “规格,就按照锦天府的城墙来修,先包上七八层砖墙,砖墙外再包青石条……所需的土石,尽量从进山口两侧的峭壁下开采。” 他口中的峭壁,就是狗头山狗鼻梁子那一段儿。 进山时张楚就已经看过了,那一段路两边的峭壁,都不是太深,不过两三丈。 这点高度,挡住一般的山贼、官兵还行,如果来袭的是镇北军和北蛮凶骑那个水准的精悍大军,一个时辰之内就可以填出一条足以走马的通道来! 张楚已经决定要将狗头山当成安身立命之所来经营,当然不会再留下这种轻易就能攻破的破绽,必须要加深。 虽然无论是镇北军,还是北蛮大军,攻打狗头山的几率,都非常小…… 工头老牛闻声,面露难色,小声道:“楚爷,不是我老牛推脱,这种大活儿,没有个几百号泥瓦匠和一两年的时日,连想都不敢想,但您方才才吩咐小老头,先抓紧时间建好房屋……” 老牛说的是实情,张楚自然也不会蛮不讲理。 张楚略一沉思,偏过头看骡子:“我们四联帮还有多少弟兄?” 四联帮的人马,并没有全部战死在锦天府和南迁路上。 四联帮鼎盛时期,锦天府总舵有三千帮众,区县八舵有四千人马。一共加起来,超过七千人! 在张楚得知北蛮人入关之初,他就已经开始着手安排,四联帮的南迁事宜。 到北蛮人第一次攻打锦天府之前,四联帮就已经有四千人马,分批护送家眷南迁、 只剩下三千精锐帮众,随张楚留在锦天府迷惑郡衙的视线。 其后,张楚率领这三千精锐出城,结果正好撞上了北蛮大军攻城,四联帮打得只剩下一千来人。 后来张楚出任锦天府郡兵曹之后,借助职务之便,以这一千人为骨干,重新扩张成三千人马。 之后的守城战、南迁路,都是这三千人在厮杀。 就这三千人,张楚还派出过三批人,分别护送杨长安、张猛、骡子和知秋他们,先行来狗头山。 骡子:“楚爷,还有五千弟兄。” 张楚思量了一会儿,道:“剔除上过战场的弟兄,你再截留三百人操持山寨内的事务,其余人,全部分成两班轮流调到工地参与建设山寨,干活勤快又听招呼的人,有奖励,干活偷懒还不听招呼的,会受罚。” 骡子点头道:“是,属下回过头就安排。” 张楚回过头对老牛:“给你找了四千壮劳动力,这下没问题了吧?” 老牛心头还有些疑虑,但张楚都做到这个份儿上,他哪还敢再推诿,只能硬着头皮道:“没,没问题了!” “后边,我会让焦千户过来,坐镇寨墙,他镇守锦天府东城门多年,最了解城墙的一应配备,这一堵寨墙具体怎么建,你按照他的意见来便是。” “还有这些房屋,也尽快拆除了,按照我给你的图纸重建,有什么问题,你可以直接找罗堂主禀报,他解决不了的事情,他会来找我。“ “是,楚爷!” 张楚拍了拍手,道:“那今天就先这样吧。” “楚爷。” 骡子忽然插话道:“咱们这座寨子还没名字呢,您给取一个吧!” “名字?” 张楚凝视着喧闹而平静的山寨,叹息道:“就叫太平吧,太平城!” 骡子眼神一凝,小声问道:“叫城?是不是……” “无事。” 张楚淡淡的说道:“等得空了,我走一趟太白府,看能不能请吕大人,派一些官吏入驻咱们太平城。” “是,楚爷!” …… 在数十玄武堂甲士的簇拥下,张楚和骡子闲聊着往家走。 “现在已经开垦出多少耕地?” “山上有四十多亩地,山下还有八十多亩地。” “不够,你提拔一名懂种田的香主,给他分一百名弟兄,单独负责组织寨里的家眷们开荒种粮,要尽快完成自给自足……干脆这样,在北饮郡的官吏入驻太平城之前,你先按照县府的配置,搭建一个小衙门,寻找合适的人选,出任屯田官、户籍官、纺织官等等,我们在这儿不是暂住,必须要做长远打算!” “这您得给属下一点时间,等属下挑好了人,再带到您面前给您过目。” “嗯……对了,当初我们洒出去的那些孩子,现在还联络得上么?” “只联络得上一部分,剩下的,属下还在寻找。” “尽量寻找,有情况不太好的,想办法接回来。” “是,楚爷。” “你自己的武道修行也别落下了,赶紧了进八品,不然我出去办事了,你镇不住太平城。” “是,楚爷。” …… 张府的落脚处,位于聚义堂左侧,是以前盘踞在狗头山的山贼,留下来的几间阁楼之一。 张楚离家门还很远,一条大黄狗已经从家门窜出来,摇头摆尾的迎接他回家。 看着这只大黄狗,张楚心中忍不住感叹。 数百里山山水水,连气海大豪都死了一打,这只大黄狗竟然还活着,还养出了一身膘…… 这才是真正的人不如狗啊! 他这厢正感叹了,就见知秋领着夏桃和李幼娘迎了出来。 “老爷,您回来了。” 知秋笑盈盈的向张楚福了一福。 张楚微笑着向她点了点头,目光转向李幼娘。 李幼娘轻减了许多,也消沉了许多,脸上再也没有一丝一毫少女的稚嫩和跳脱。 张楚走上前去,看了看李幼娘怀里的小锦天,“睡着了?” “嗯。” 李幼娘低眉顺眼的轻声回应道:“奶娘给刚他喂完奶,就睡着了!” 张楚伸手给小豆丁掖了掖小被子,轻声道:“以后这里就是你家,知秋和夏桃都是你的姐姐,有什么需要,你找她们,或者直接找福伯,别拿自己当外人,等你成年了,我就娶你过门。” 李幼娘听言,俏脸上终于浮起了两抹红晕,怯怯的点了点头。 “进去吧,外边风大!” 第303章 长头发 张楚回来了。 太平城里所有人,都像是吃了一颗大大的定心丸,心里头一下子就有底气了。 哪怕日子依然有些苦,但也总觉未来的日子,一定有奔头。 这是一种近乎盲目的信赖和崇拜。 是任何人都取代不了。 杨长安不行。 骡子也不行。 也唯有张楚,能大刀阔斧的对太平城做出种种规划,城里这两三万人的心头还不会抵触。 什么?帮主要我们把建了一半的房子,拆了重建? 那就拆! 什么?帮主要我们去下苦力,给那些泥瓦匠打下手? 那就去! 什么?帮主要我们去开荒种地,保证自给自足? 那就种! 张楚只是轻飘飘的几句话,却将太平成里的两三万人全发动了起来! 青壮们,挑土的挑土、劈柴的劈柴、烧砖的烧砖、和泥浆的和泥浆,整个太平城都成了一座红红火火的大工地。 妇人们,做饭的做饭,开荒的开荒,补衣裳的补衣裳,能做的不多,却也保证了太平城的后勤。 除了老人和小孩,太平城里的每一个人,都在为建设自己的家园贡献着自己的力量。 张楚都没例外。 练髓只需要时刻保持淬炼骨骼周围的血气充盈就行,并不需要闭关清净。 他每日服下一颗蛟骨丹后,就拎着酒葫芦去建城墙。 一千多斤重的青石条,他能一个肩膀扛两根奔走如飞,一连跑个七八转都不带喘大气的! 七八人人勤勤恳恳的干上四五天,都不一定能赶上他一天的工作量! 连他这个做帮主的,都亲自来工地下苦力了,那些心头还有点怨念的四联帮帮众,自然就不好意思磨洋工了。 直到张楚回到狗头山的第八天,他二次练髓即将收尾,才在家休息了一日。 …… “呼……” 张楚盘膝坐在自家二楼,呼吸沉稳而悠长。 他左边的下颚骨处,涌动着滚滚的血气。 昨天,他已经将左手的一块指骨,提前进行了第三次淬炼。 等到最后这一块下颚骨二次淬炼完,他就可以正式开始三次练髓了。 时间推移,太阳由东向西,他感觉到下颚骨处血气的消耗速度,正在飞速减慢。 越来越慢…… 当下颚骨处的血气消耗完全停滞的那一瞬间,张楚忽然感觉到自己全身骨骼都泛起一种又酥又麻的异样感觉,感觉很像他前世在东瀛泡的通电浴一样! 舒爽得他几乎呻吟起来! 这种感觉,他完成一次练髓时,是没有的。 然而这种通电浴式的舒爽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 张楚站起来,略微一活动身体,就听到一声声炒铜豆似的骨鸣声,从尾椎骨一路响到了颈椎根。 神清气爽! 他试着空挥一拳,就听到“嘭”一声,气爆如雷鸣。 “去工地上找两根青石条试试力量增幅!” 他心头暗道了一声,走向大门。 然而他迈出的右脚才落地,就听到“咔嚓”的一声,脚下一空,身躯失去平衡向前栽倒。 “嘭。” 一声巨响。 阁楼外,亲率一百玄武堂甲士为自家大哥护法的骡子,听到屋里传来的似是打斗声的动静儿,心头一惊。 “所有人,跟我来!” 他大喝一声,一把抽出腰间的长刀,转身就一脚踢开了房门。 然后屋内的情景,却让他瞬间目瞪口呆。 明明在二楼闭关的大哥,出现在了一楼,身边一地碎木片,好像是餐桌的残骸。 他头顶上的木楼板,出现了一个大洞,透过那个大洞,一眼就能看见二楼。 骡子隐约间猜到了什么,收起手里的长刀,憋着笑问道:“楚爷,您这是……?” 后边那半句“哪一出儿”,他没敢说出口。 “没什么。” 张楚绷着脸皮,强装出若无其事的说道:“没收得住力而已。” 他抬腿慢慢的往外走,脚掌一落到夯土地面上,瞬间就下陷了一寸余,鞋印都清晰可见! 看得簇拥在门口往里张望的玄武堂甲士们,心惊不已。 乡下盖房子不比城里,城里盖房子地面都铺石板,干净又耐磨,而乡下都是用碾子将黄泥反复夯实了做房屋地板,虽然不甚干净,但硬度并不比石板地面也差不了多少,成年男子拿铁锤一锤砸上去,都不能留下多深的一道印记! 而此刻自家帮主,竟然能一步走出一个脚印来! 张楚走出阁楼,正巧知秋带着夏桃和李幼娘赶过来。 “哎呀,老爷,你长头发啦!” 夏桃远远的瞅见了夕阳下有点发黑的光头,就高声惊呼道。 “咦,还真是。” 经夏桃一提醒,知秋定眼一打量张楚的头顶,发现是长出了很短很短的一点点头发。 张楚诧异的伸手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头顶,欣喜的发现,真的有点硌手! 终于长出来了! 终于不用继续做光头大佬了! 光头虽然凉快、省事儿,但真是太丑了…… 他很久以前就特认真的思考过,自己为什么不长头发这个问题。 得出的结论有两个。 第一,当初练金衣功的时候,伤到了发根儿……毕竟是铁锅炒自己,发根都被烫掉了,自然也就长不出来了。 第二,金衣功练出来的肉身太过强横,发根被头皮封在头皮下,长不出来。 他以前不确定到底是哪个原因,导致了他不张头发。 现在看来,应该是第二个了。 如果是第一个,那就真是一辈子都不可能长得出来。 种子都没了,土地再肥沃也没用。 相反,只要种子还在,哪怕上边压了一块石头,只要土地够肥沃,种子总能慢慢吸收营养,撑开石头长出来。 这一点也侧面印证了,完成第二次练髓,大幅度增强了他的体质! 从这一点来考虑,他的头发其实是早就能长出来的。 八品晋七品,那可是质的飞跃,必定长头发! 只是他想要厚积薄发,选择了多次练髓,从而导致了他的头发迟迟没能长出来。 想到这里,张楚回过头恶意满满的坏笑着拍了拍骡子的肩头:“你之前不是担心练金衣功不长头发吗?看看,我的头发现在长出来了,你可以放心练了!” 然而他这个下意识的动作,却拍得骡子龇牙咧嘴,老成的面容涨得通红:“楚爷,轻点,属下快被您拍散架了……” 张楚的手一僵,讪讪的收了回来。 第304章 流民(二合一) 转眼一个月就过去了,太平城城墙两侧的砖墙,就已经盖到了丈余高。 张楚的头发,也从一点点发茬,长成了黑又硬的寸板儿! 这天,张楚还在砖墙下忙活,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他随手将肩上扛着的六根青石条扔到地上,疑惑的转过身望向进山口。 不多时,就见两个把手进山口的帮中弟兄,领着一队人马穿过狗鼻梁子,向山上行来。 为首的那人,带着斗笠、蒙了面,看不到长相。 然而他飘散在风中的花白长发,却让张楚一眼就认出了来人。 他拍着手,大笑着迎了过去:“哈哈哈,老大,等你好久了!” 来人听到张楚的大笑声,摘了斗笠、取下面巾,露出一张如同老农般朴实的面容来。 不是乌潜渊,又是何人! 他翻身下马,笑着大步走向张楚,远远的呼喊道:“老二,好久不见了!” 两人热烈的拥抱,互相拍打对方的后背。 拥抱过后,两人打量对方,心中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昔年,两人结识于不夜坊。 一个宝马锦袍,谦谦如玉。 一个雄姿勃发,霸气侧漏。 一晃经年,再相逢。 一个葛衣华发,形如老农。 一个泥浆沾衣,形同苦力。 明明都还处在风华正茂的年纪,眉宇间却都充斥着与年级不符的沧桑。 “走吧,早就备好了酒等你过来!” 张楚转过身,对乌潜渊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乌潜渊微微一笑,“我已经戒酒很久了。” 张楚遗憾的摇头:“这里的茶可就很劣了。” 乌潜渊:“就你的面子,哪怕给我烹一盏糠,我也喝得下去。” 张楚:“怎么从没人告诉我,我这么大脸面?” 乌潜渊:“百骑劫营张郡曹,玄燕二州,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 聚义堂们外的晒谷场边缘。 张楚与乌潜渊隔着一方茶几相对而坐。 乌潜渊捧着茶碗,目光俯瞰着下方的山城,很感兴趣的问道:“你是怎么找到这地方的?” “还将就吧?” 张楚懒散的靠着座椅,笑道:“这里以前是一座匪寨,年初我安排手下南迁的时候,这里的山贼瞎了眼,把鬼主意打了我的人头上,我就让李正带人把盘踞在这里山贼全砍死了,后来得知西凉州封锁了玄北州的边境,我们过不去,也就只能在这边落脚了。” 乌潜渊点头:“挺不错一地儿,易守难攻,山势平缓,空间也还宽敞……就是位置偏僻了点,离得最近的武曲县都要走上一整天。” 张楚:“请你过来,就是为了这事儿。” 乌潜渊随手将手里的茶碗放到茶几上,笑道:“就知道你肯定不是请我来喝酒的,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直说吧,你我不用客气。” 张楚也笑:“我也没准备跟你客气。” “请你过来,有两个事儿。” “第一个事儿,我需要粮食,很多很多的粮食,这山上有多人你也看到,现阶段开垦出来的田地,撑不住这这么人马人吃马嚼,我知道你路子广,帮我弄一批粮食过来,撑到秋收,银亮什么的,你先给我垫上,我弄到了钱,立马就派人送到你手上。” “第二个事儿,我记得你们乌氏有行商的骡马队吧?拉几条线到我这儿,我包吃包喝包住,还负责他们在方圆五十里以内的人货安全,只求他们能定期给我运送一些必须的生活用品过来,比如盐铁之类的东西,当然,该他们赚的银子,他们一个大钱都不用少。” 乌潜渊认真听他说完,毫不犹豫的一口应下:“小问题,交给我便是!” 张楚听着他这口气,感兴趣的问道:“这么大口气,乌氏留下来的产业,你接手了几成?” 乌潜渊转动着桌上的茶碗,淡淡的说道:“除了被州府查抄的,其余的,都在我手里……北边有人,在暗中助我掌握这些产业。” 张楚凝眉。 北边有人? 能助他接受乌氏留下的产业,除了叛入北蛮的乌氏,还能有谁? 乌潜渊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色变化,自顾自的冷笑:“当初我从雁铩郡逃回锦天府的时候,还道是他们戒备松懈,让我抓住了机会,现在看来,分明是他们故意放我回来的!” “好算计啊!” “两头押注,开大开小乌氏的血脉都断绝不了!” 张楚没说话,但刚刚皱起的眉头,慢慢的散开了。 换作当初那个谦谦君子乌潜渊,是不可能看得清楚这些鬼蜮算计的。 “你准备怎么做?” 张楚问答。 “还能怎么做,大清洗呗。” 乌潜渊漫不经心的说道:“总不能帮他们攒家业,好让他们再做一回卖国贼吧?” 他说的风轻云淡。 但张楚分明从他的话语间,嗅到了浓郁血腥味儿。 他沉默了。 相比这个能用风轻云淡的口气,说出这种杀气腾腾话语的乌潜渊,张楚其实更愿意看到,当初那个帮他娘筛了一会小米都乐淘淘的乌潜渊。 但成长这个事儿,本身就是不可逆的。 如果有的选,我会提前好几个月,带上老娘,带上知秋、夏桃,带上大熊、李正、骡子,走得远远的,绝对不参合这场“不作死就不会死”的战争。 过了许久,他才开口轻声道:“需要帮手,自己说话。”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乌潜渊突然就笑得很贼,活像偷吃到老母鸡的狐狸,“我现在就有一个事儿,需要你帮忙……也只有你能帮得上忙!” 张楚没好气儿的看了他一眼,“合着你一直在这儿等着我呢?说吧,要杀谁!” 乌潜渊摇头:“杀人这种事,暂时还不需要脏你的手。” 张楚一摊手:“可我只会抡刀子砍人啊!” 乌潜渊继续摇头:“别这么说你自己,你的能力,比你自己想的可强多了!” “这阵子,我暗中收拢了一批流民,分散北饮郡周围,我和我的人,都不能出面安顿他们,怕引来州府注意害了他们,暗中救济都得悄悄摸摸的。” “前阵子我去看过两个收拢点,哪些流民的日子,过得实在是不怎么像人,我瞧你这儿空间还挺宽敞,想着将他们一起迁到你这儿,由你来安顿他们。” 乌潜渊收拢流民。 张楚理解,乌潜渊重整山河的初中,就是想替乌氏赎罪。 乌潜渊和他的人无法出面安顿那些流民。 张楚也理解,州府对乌氏一族的通缉文书,他在锦天府郡衙的时候就已经见过了。 乌潜渊榜上有名,赏银五千两,比武定郡通缉榜上的头号江洋大盗的赏银,还要高出数倍。 但安顿流民…… 张楚眉头皱成了“川”字,问道:“有多少?” 乌潜渊笑呵呵的说:“不多,拢共也就三四万吧!” 张楚惊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大兄弟,你没跟我开玩笑吧?三四万?就这两多万人,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养活,除去卖身的都有了,还三四万?来了只能大家一起喝西北风!” “粮食你不用担心。” 乌潜渊霸气侧漏的说道:“我跟你一起扛,乌氏数代人攒下的家业,几万人还吃不空!” 这话,张楚是信的。 “乌连城”的称号,可不是白给的。 但这个事儿,又着实令他非常为难。 他从来就没有什么为国为民的大情怀。 他也不想窝在这个山角旮旯当土霸王。 他只想负他该负的责任,比如带着太平城这些人,在这个乱世挣扎着活下去。 他现在能给太平城里这两万多人的,已经很少了。 如果再来三四万人,他能给这两万多人的,势必会更少。 他不想去承担不该他承担的重担。 但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样去拒绝乌潜渊的请求。 一是无法拒绝乌潜渊。 他找乌潜渊帮的两个忙,都不是小事,而乌潜渊却是没有任何犹豫就一口应下了。 二是无法拒绝那三四万人。 他们的确和张楚无关,张楚也的确可以不用理会他们的死活。 但那毕竟是三四万条人命,不是三四万只鸡鸭,三四万头猪样! 北饮郡,不比武定郡。 锦天府当初能收拢那么多三郡流民,是因为原本生活在锦天府内的老百姓们,有一小半都已经南逃了,锦天府内空出了很多房屋。 而北饮郡的百姓,都还在……西凉州封锁了玄北州的边境,北饮郡的老百姓,能怎么逃? 无处可逃! 人还没走,意味着,房屋、土地,以及各个行当的生意都是有主儿的。 这种环境下,从北方四郡逃过来的那些流民,很难在北饮郡生存下去。 乌潜渊不会不明白,这个请求有为难他。 但乌潜渊仍然提了出来,就代表,他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也就代表,那些流民,是真的快要活不下去了。 张楚心头挣扎了许久,最终还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无力的说道:“行吧,迁过来吧!” 他从未想过要当大英雄,但当这种他不出面挑大梁,可能就会有很多很多人死去的选择,摆在他的面前时,他还是无法硬起心肠拒绝。 乌潜渊听他答应了,激动得击节赞叹道:“我就知道老二你是个好人。” 滴,好人卡! 张楚真想回敬他一句“你才好人,你全家都是好人”。 但考虑到乌氏干下的那些天怒人怨的坏事,他还是硬生生的把这句吐槽给吞进了肚子里。 乌氏配不上‘好人’这词。 哪怕是骂人的“好人”,乌氏都配不上。 “果然是做生意的,杀熟是一把好手啊,我拿你当好朋友,你竟然拿当冤大头?” 张楚抑郁的吐槽道。 “哈哈哈!” 乌潜渊大笑道:“我绝对没这个意思,我坑谁也不能坑你啊!” 张楚没好气儿的“嘁”了一声:“你走开,你下次再来,我一定煮一碗糠水给你喝!” “没关系!” 乌潜渊大气的说道:“你帮了我这么大忙,别说给我喝糠水,就是给我喝开水,我也没二话!” “想得美!” 张楚冷笑道:“烫死了你,你倒是一了百了,我还得出去做牛做马挣钱养活那三四万人!” “哈哈哈。” 乌潜渊乐不可支,“你这算盘,打得一点都不比我手下那些大掌柜差啊!” 他都快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无忧无虑的高兴过了。 也只有到了张楚这儿,他能短暂的放下外界的一切负担。 张楚见他高兴得太早,忍不住一拍茶几,拔高声音道:“先别笑,听我说!” 乌潜渊瞧着他一脸“我在说正事”的认真表情,憋住笑:“好好好,你说你说!” 张楚:“看在你的面子上,这三四万,我勉为其难接手了,但你可不能回头又给我整出几万人过来,咱哥俩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就别到处逞能了,你要再给我弄几万人过来,可别怪我直接撂挑子啊!” “嗯呐嗯呐,我知道了!” 乌潜渊胡乱点着头。 但张楚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肯定没听进去。 就好像乌潜渊也笃定,张楚不可能跟他撂挑子。 朋友处得太熟,要想骗对方,真的太难了。 张楚也懒得再跟他掰扯了,起身道:“好了,不谈正事儿了,跟我回家吧,我让知秋亲自下厨,给你做点好吃,正巧昨天骡子才我给家送了一只麂子过去,味道真不错。” “那敢情好!” 乌潜渊笑眯眯的点头道:“我可是有日子没好好吃过一顿饭了。” 这话,说得张楚心头莫名酸楚。 想当初,乌家大少是何等风光,何曾想过有朝一日,会落得如丧家之犬一般? 人生啊,还真是造化弄人…… “要不,后边我在我家旁边,给你也弄一栋宅子吧,你得空就过来小住一段时间。” “还是算了吧,州府一直紧咬着我不放,这次为了来见你一面,我花了小半月的时间布置迷障,但最多也就能迷惑他们三五天,三五天之内,我要不在其他地方现身,他们一定会追查到这里,下次你要有什么事要找我帮忙,直接把消息递给我就成,帮得上帮不上,我都会给你回信。” “那就过一段时间再说吧。” s:四更毕,求订阅~ 第305章 困境 乌潜渊在太平城盘桓了一日,第二日天还未亮,他就带着他的人马匆匆离开了头狗山。 张楚没有挽留,亲自送他下山。 两人拜别后,张楚目送乌潜渊蒙上面、带上斗笠,骑马迎着东方第一缕晨曦,渐行渐远 张楚知道,乌潜渊这么着急走,是害怕连累到他。 他现在也的确经不起乌潜渊连累 乌潜渊走后,张楚很快就收拾好心情,将精力重新投入到太平城的规划中。 狗头山并不是一座太大的山,海拔不过七八百米,好在山势平缓、坡度小,可供建房的空地多,而且左侧山脚下还有一条水流充沛的玄燕大运河支流,可以筑堤拦截河水,供给太平城的生活用水,以及灌溉用水。 综合种种地理条件,狗头山是有筑城的资质的,安置五六万人,问题也不是太大。 张楚起先也是这么考虑的。 但他仔细勘察过整座狗头山后,发现狗头山上,只能住三万人。 再多,也不是说就住不下,而是会让山上的生存空间,变得异常拥挤! 为了建这座城,都别耗费的人力、物力、精力了,连他自己都亲自上工地扛石头,花了这么多心思,张楚当然不想建一座又脏、又乱、又差的贫民窟出来。 但他已经答应乌潜渊接手那三四万流民了,总不能现在以“人多打挤”为由,出尔反尔吧? 张楚很是头疼。 暑气渐盛,转眼间,夏至已至。 清晨的第一缕火红阳光穿过雕花木窗,劈头盖脸的打在张楚脸上,将他从睡梦中唤醒。 他睁开双眼,感受着紧紧缠在自己脖子上的玉臂,慢慢低下头,就见夏桃很没睡相的趴在自己怀里睡得正香,嘴角还挂着一滴口水。 他顿时哭笑不得的暗骂了一句“憨婆娘”! 难怪老子昨晚一直梦到被人掐脖子 他轻手轻脚的搬开夏桃,坐起来,脑子里慢慢过了一遍自己今天要做的事情。 等到瞌睡完全清醒后,他才站起来走到梳妆台前,拉开一个小抽屉,取出一个巴掌大的厚肚青玉药瓶。 “叮叮” 丹药撞击玉质药瓶,发出没有任何杂音的清鸣。 张楚拿开药瓶的蜡封,往手心一倒,两颗玻璃珠子大小的乌溜溜药丸,就滑到他掌心中。 别误会。 这并什么补腰子的虎狼药。 虽然张楚昨晚的确很操劳 这是蛟骨丹。 最后两粒! 他走出镇北军大营时,身上一共有八十多颗蛟骨丹。 都是他用南迁路上积累的军功换来的。 那时他估摸着,这些蛟骨丹,足以支撑到他四次练髓完成一半。 但事实上,他三次练髓都还未圆满,八十多颗蛟骨丹就消耗殆尽,而且消耗速度比他自己预料的快了近一倍。 八品练髓,练到后边,变强的已经不单单只是骨骼的密度和强度。 还有体质或者用生命力来形容更贴切,张楚秃而复长的头发,就是最好的佐证。 还有血气,一次练髓圆满后,张楚对体内血气的增幅还有些模糊,二次练髓圆满后,张楚明显察觉到,自己体内的血气增长了三成! 这三成血气对张楚实力的增幅,暂且不提,有了这三成血气后,张楚已经可以支撑每一轮练髓,同时淬炼六块骨骼,还略有余力。 蛟骨丹,二次练髓时,能加速五块骨骼。 三次练髓,就只能加速三块。 也就是说,张楚现在每天都必须嗑两颗蛟骨丹,才能保证一天淬炼好六块骨骼的练髓进度。 “只剩下两颗!” 张楚注视着手心里的两颗蛟骨丹,心头思量着,得再搞一批蛟骨丹,加速练髓修行。 其实他在八品停留的时间并不长。 他于去年二月初九晋级八品,近日五月初八,满打满算也才十五个月。 等闲的八品武者,一次练髓都要花去数年的时间! 甚至有有为数更多的八品武者,一辈子都完不成一次练髓,只能老死于八品! 张楚能在十五个月内,从初入八品,稳打稳扎的修行到三次练髓高段,这份儿成绩,哪怕是放在霍鸿烨那个等级的天之骄子中间,也绝对是一个奇迹! 只是这十三个月里,他经历了太多太多的无能为力。 而且时局至今仍动荡不安,北蛮人仍盘踞在北方四郡,迟迟不肯退回草原,他已经有些心慌,想要尽快晋级更高的品级,坐镇狗头山。 但他手里这么多加速练髓的外挂,不继续冲击更高的练髓层数实在太可惜 “镇北军肯定是不能再回去了,宁可放弃继续练髓,也绝不再回镇北军!” 张楚伫立在窗户边,眉头微凝的眺望着东方天际的那一轮火红的朝阳,心头笃定的暗自道。 “蛟骨丹的主材是化蛟大蟒的骨架。” “但姬拔说,当年几位气海大豪级的将军杀那种大蛇,都是硬生生的磨了一晚上,才将化蛟大蟒磨死,像我这种下三品弱鸡去了,估计就等于是外卖送到大蛇嘴边了。” “所以化蛟大蛇身上,想到不到办法,不到气海大豪,绝不能去作死。” 张楚的眉头渐渐皱成了一团。 “那是不是派人去找姬拔,让他帮忙想想办法?” “以姬拔的脾性,只要我派人找了他,他就一定会帮忙。” “但蛟骨丹在镇北军内部也属于管制品,除军功兑换外,每名八品每个月只有两颗配给,这种好东西,镇北军内部的缺口应该也很大,姬拔就算能弄到,数量也不会太多,于我不过是杯水车薪,不划算” 就在张楚想得出神的时候,一双光溜溜的玉臂从他身后还住了他的脖子,夏桃朦朦胧胧的声音在他的耳边上响起,细细的风,吹得他耳朵发痒:“这么早啊,老爷,陪妾身再睡会吧,妾身还没睡醒呢” 张楚皱成一团的眉头松开了,抬起手轻轻揉了揉夏桃的额头。 夏桃痴痴的转动脑袋,去蹭张楚的手心。 时光渐渐温柔 张楚静心体悟着这份美好,心底刚刚抬头的畏难情绪,又被他慢慢镇压下去。 不用着急,慢慢想办法。 办法,总比困难多 第306章 卫星城 乌潜渊离去七八日后,他口中所说的那些流民,陆陆续续抵达太平城。 张楚站在太平城最顶端的聚义堂上,俯瞰着狗鼻梁子上那一个个拖着艰难而又虚浮脚步的人影,看着他们那一张张没有多少生气的麻木面容 他不由的想到了南迁路上,那十余万锦天府老百姓。 兴,百姓苦。 亡,百姓苦。 千古无外如是。 他默然的伫立了许久,大袖一荡,转身大步走入聚义堂内。 “帮主!” “将军!” 候在堂内的骡子、张猛、焦山三人,连忙起身,恭声行礼道。 这三人,再加上张楚这个帮主兼游击将,就是太平城的所有的高层了。 自张楚回到太平城以来,虽还未正式召开过太平城高层会议,但在这一个多月的建城过程中,四人还是自发的分出了职权。 张楚还是和以前一样,可以说他是总揽大局,也可以说他是诸事不管。 骡子统管四联帮的内务,暗地里还打理着已经随着流民,扩散到整个玄北州的血影卫。 张猛也已经振作起来,开始摸索太平城的生意开展方向,当然,以前在锦天府干的那些营生,暂时肯定是不能干了。 而焦山,则统领血虎营接管了太平城的防务,包括指导老牛的施工队,建设城墙。 值得一提的是,血虎营那一百一十八名勇士,以及四联帮在战争中活下来的那近一千人,都已经踏上武道修行。 太平城现阶段的生活条件很是窘迫。 离秋收还有三个多月,而太平城内的存粮,已经只剩下五十万斤,现在这满城的老百姓,每人每天只能分到四个二两重的野菜粗粮窝头,和三碗清得能找出人影儿的稀粥。 这点粮食,吃饱肯定是不可能吃饱,只能勉强保证这城里的老百姓不会饿出什么毛病来。 但对那些从战场上活下来的勇士,张楚却是一顿也没亏待过他们! 所有配给,他都是让骡子优先紧着这些人。 外出打的队伍,收获若是少了,张楚宁可断了自家餐桌上的肉,也要保证他们饭桌上有荤腥。 他觉得,这些待遇都是他们拿命换来的! 当然,如果光靠他们自己练,哪怕张楚成天大鱼大肉的伺候着他们,他们也不大可能练出什么名堂来。 毕竟能在高烈度厮杀中活下来的人,年纪还未超过打熬筋骨最佳年龄段的,肯定是极少数,大多数人都已经过了那个年纪,三十好几的都有两三百人。 这也是张楚为何不杀荆舞阳,还反倒提拔荆舞阳做传功长老。 说白了,他就是缺一块太阳能充电板,而荆舞阳又正好撞到了他手里。 刚开始学站桩打熬筋骨的武道学徒,全身血气总量,不及巅峰状态下的七品高手一身血气的百分之一! 七品高手的恢复速度,更是武道学徒的数十倍,甚至是数百倍! 也即是说,荆舞阳每天都能支撑五六百人,多站上一两刻钟的时间。 荆舞阳输出百分之一的血气,就能让一名武道学徒恢复全盛,而他每次出手,只需要助其恢复两三成血气,足以让那名武道学徒,在自身血气消耗已经超过红线的状态下,再继续站上一刻钟。 这点消耗,对于一位正处于巅峰状态下的七品高手来说,完全不值一提,说几句话的时间就能恢复。 当然,这点消耗乘以五六百人,就不再是不值一提了 四联帮练武的帮众,加上血虎营那一百一十八名勇士,拢共近一千一百人。 荆舞阳每天能给五六百人渡血气。 也就是说,这一千一百人,每两天就能在荆舞阳的血气帮助下,多站一两刻钟的桩。 不过说到底,这点帮助还是只算聊胜于无。 但只要坚持下去,哪怕入不了品,只能够成为接近入品武者的武道学徒,也足够让他们的实力,增强好几倍。 在目前这样的环境下,手底下硬一分,活下来的几率就大一分 机会,张楚已经给了。 能有多大成就,就看靠个人的努力和天份 “楚爷请看,四面玄色小旗所在,就是属下挑选出来的四个村镇落脚处!” 骡子站在一座庞大的沙盘面前,拿着一根藤条指着沙盘上的某一处,向张楚介绍道。 张楚观察着那四面玄色小旗所在的位子,心道骡子还是动了私心。 这四面小旗所在的位子,正好处于狗头山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详细位子或有偏差,但从大体方向来看,就跟太平城的卫星城一样,一旦有任何人欲对太平城不利,都必须先经过这四个城镇。 卫星城这个概念,之前的确在张楚的脑海里出现过。 但的确没这样交代过骡子。 他只是吩咐骡子,派人在狗头山周围,寻找几个可以当成村镇聚集点的地方,安置荆舞阳迁徙来的那三四万流民。 当着张猛和焦山的面,张楚没有点破骡子的小心思,只是问道:“这四个地点,你都有实地去看么?” “属下都亲自走过一遍!” 骡子点头,用藤条指着沙盘道:“您看看,这四座城镇的落脚处,都在山坳里,地势比较平坦,也避风,周围有水源,离太平城也近,等一切都安定下来了,这四个村镇的老百姓想要到太平城来赶集,也方便。” 是很近。 张楚从沙盘上目测,最远的小旗离太平城也不过两里地左右。 这的确更有利于人流和物流,在太平城中转、聚散 张楚思忖着点头道:“那就按照你的意思,把这些流民分成四部,迁徙到这四个落脚点安顿,后边,让他们自行选一位村长出来,来太平城见找我。另外,每个村镇都要派一百名得力的弟兄过去驻扎,预防流寇捣乱,也要预防那些流民自己乱起来,懂吗?” 骡子应声道:“属下明白!” 张楚想了想后,觉得这样还是不太妥当,又道:“这样,这个事由焦山你来挑头做,你制定轮值顺序,每个乡镇派几名弟兄过去巡逻以血虎营的弟兄为主,我四联帮的弟兄为辅,明白吗?” 焦山心领神会,抱拳行礼道:“末将明白。” “很好!” 张楚抱着双臂,围绕着沙盘走了半圈,忽然感叹道:“都已经超过四万人了,也是时候去太白府报备了一声骡子,你准备一下,明日率领五十弟兄,随我去太白府。” “我外出事后,焦山你镇守太平城,张猛你协助焦山,若有什么突发状况,你二人能处理的就自行处理,不能处理,就拖到我回来再说,不能拖的,直接派人去太白府寻我!” “末将领命!” “属下领命!” 第307章 烂好人与大恶人之间 “楚爷,吃饭了。” 张楚倚在树荫下歇息,骡子将一碗肉汤和一大包馒头送到他面前。 张楚看了一眼面前热气腾腾的肉汤,再偏过头看了一眼身旁不远处的是树荫下,那个把蜡黄的小脸紧紧埋在母亲怀中,却还是忍不住偷偷往他们这边张望,细长的脖子不断抻动不的黄毛丫头。 他随手拿起一个馒头,轻声道“剩下的,拿过去给他们分分。” 骡子很有一个很好的优点,就是他从就不过分的吹捧张楚,也很少去干扰张楚的决定。 通常而言,只要张楚的决定没有模糊到他完全无法理解的地步,他就绝不会多说一句话。 这一次也一样。 他既没有劝张楚不要把粮食浪费在无关紧要的老百姓身上。也没有学张楚把他自己的那一份儿也捐出去。 “是,楚爷!” 他像往常一样平平淡淡的应了一声,端着张楚的午饭就往那边走。 过去之后,他也没有借机趾高气昂的叭啦叭啦上一通,说些诸如“这是谁谁谁施舍给你们的”,“你们又要一辈子记得谁谁谁的好”之类的话语。 而是笑吟吟的将那一包馒头,亲手分发到树荫下每一个孩子们手里。 他这种做派,无疑是令张楚十分舒服的。 老话说,衣莫如新,人莫如故。 骡子跟了他这么久,对他的心思,当真揣摩得比他自己都还要清晰。 张楚将自己食物分给那些流民。 不是想收买人心……这里人都没有多少,他收买空气吗? 他这么做,只因为他想这么做。 这么做,能让他心安理得。 用一餐饭来换心安理得,这一笔账怎么算都是大大的划算! 有时候张楚自己解剖自己的内心,都会产生一个疑问自己现在这种状态,是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为所欲为”? 张楚分不清楚,也不想分清楚。 因为人本来就是善恶交杂的矛盾体。 就好比他打心底不愿接管那些流离失所的流民,并为此多次腹谤将这个重担压到他肩头的乌潜渊。 但当这些流离失所、三餐不继的流民真正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还是会按捺不住自己的恻隐之心…… 说到底,他只不过是既不想做个人见人夸的烂好人、又不想做个人人喊打的大恶人而已。 …… 骡子端着自己的午饭坐到张楚身旁,很自然的从中拿起一个馒头递给张楚。 张楚也很自然的接过馒头,撕下一小块扔到嘴里慢慢咀。 就好像刚刚张楚让骡子把他的午饭,端过去分了那事儿,压根不存在。 “楚爷,这次去太白府,您心头有方向么?” 骡子咀嚼着馒头,没话找话。 “方向肯定是有的!” 张楚正色的点了点头,借了又朝那边歪着脑袋打量他的黄毛丫头做了一个鬼脸,接着道“我们到了锦天府,先去郡衙找郡户曹,郡户曹专管一郡人口增减,狗头山附近的人口,都快赶得上一郡首府了,于情于理,郡户曹都不应该置之不理才对!” “若是不顺利,我再去直接去见那位太白府郡守,吕辽、吕大人” 张楚心里负担不大。 他这一次,是披着游击将的虎头金甲去的北饮郡,后边也会以游击将的身份去见北饮郡的郡户曹。 他现在的确很厌恶镇北军这层皮没错。 但他不得不承认,但这层皮是真的好用! 至少,现在的玄北州内,敢不给这层皮面子的人,屈指可数! 骡子点头,觉得自家大哥言之有理。 血影卫的耳目,遍及玄北州,各郡郡衙当然也在他的探听范围之内,但毕竟还比不得曾在郡衙为过官的张楚。 “咱们这次去太白府,是直接给太平城争取县城的位格么?” 骡子又问道。 张楚沉吟了一会儿,摇头道“还是先弄一个乡镇的名头挂上吧,暂时不急升格为县城。” 置县不是一件小事,哪怕是和平时期,最少也要州府开会商量过后,才能可能落地。 一些交通便利、战略意义重要的要害区域,甚至要经过朝堂上的衮衮诸公决议后,才能决定。 置县麻烦。 但这还不是更麻烦的。 麻烦的是一但成功置县,就必会有大批官吏入驻太平城反客为主,他这个建设者反倒成了寄人篱下。 这无疑是张楚不议案一愿意看到的。 相反,如果太平城只定位成乡镇的话,好处多多! 第一,省事。 乡镇级的行政区域,郡守便可一言决之,不用张楚去辗转于州府与郡衙之间。 第二,还是省事。。 这个时代的乡镇,乡党横行,县城、郡衙派下去的官吏,远远没有那些个祖老、族长的话好使。 昔年,张楚陪老娘回乡祭祖,途径金田县外刘家镇,那刘氏族长,当晚就与山贼勾结,明火执仗的要杀人越货,当时刘家镇的那些官吏,连出来洗个地的勇气都没有。 几个土财主都能这样横,张楚岂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 “赶路了,赶路了!!” “熄灭火堆!” “水囊里的水都装满了吗?检查好……” 骡子跑前跑后的招呼随行的五十名玄武堂甲士,一名甲士将青骢马的缰绳交到张楚手里,张楚翻身上马,就有策马狂奔,忽然听闻声后传来一声怯怯的女子声。 “将军。” 张楚一回头,就见到那个脸上涂抹了一层污垢都掩盖不住清丽之姿的小妇人站青骢马后不远处,手里牵着自己刚才逗弄的黄毛丫头,怯怯的向自己福了一福“将军能否赐下高姓大名,妾身与小女日后也好为将军祈福,以报将军救命之恩。” 这小妇人落落大方、谈吐不俗,有大家闺秀、富户大妇之姿。 从一介大家闺秀、富户大妇,沦落成肌不果腹的流民,这中间肯定是有故事的…… 然而张楚却只是看了这母女一眼,就回过头打马向前走“一两个冷馒头而已,何谈什么救命之恩,若真心谢我,日后不妨也帮助几个走投无路的苦命人!” 说话间,青骢马载着他,奋蹄东去……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 第308章 迟早会杀回去 “军爷,行行好,赏口饭吃吧,小的都两天没吃过一口饭了!” “老爷,我家伢子手脚麻利得很,您带回家干什么都行,只求您给他一口饭吃。” “卖身葬父……” 张楚牵着青骢马,面沉如水的走在太白府进城的主干道上,在这条主干道的两旁,挤满了无家可归的流民。 他们衣衫褴褛。 他们蓬头垢面。 他们骨瘦如柴。 他们臭气熏天。 他们还活着,但已经在散发腐烂的气息…… 惨! 真是太惨了! 哪怕是死在南迁路上的那数万锦天府老百姓,也好过这些人的生不如死…… 张楚不敢停步,他怕自己一冲动,就把太白府的所有流民全带回太平城。 可太平城的日子也不好过,这么多流民过去了,他和乌潜渊负担不起。 也是在这一刻,他才算是真正理解乌潜渊了。 北蛮入侵,他还是受害者,见了这些个活得不像人的流民,都觉得于心不忍。 乌潜渊心底一直对乌氏北叛耿耿于怀,觉着玄北州回落得如此境地,全是因为他们,他见了这满城流民,心底是何等的煎熬? 张楚眼前,又浮起了乌潜渊那一头白发越来越多的长发,和他那张越来越苍老的脸…… “走吧!我们先找个地儿吃饭!” 张楚硬起心肠,对身侧的骡子说道。 “我知道一地儿,吃食肯定合您口味。” …… 蒸腾的锅气中,荡漾着辣椒与花椒的香气儿。 张楚看了看头顶上悬挂的那块招牌上,他亲手所写的“张记杂碎汤铺”六个大字,心头竟有一种自己又穿越了的错觉。 “楚爷。” 余二站在案板后边,笑容可掬的向他打招呼。 张楚的目光掠过他空荡荡的右臂袖管,偏过头问骡子“你们搞什么鬼?” 骡子笑眯眯的说道“这事儿您可不能赖我,是二哥硬要来的,我拦了,没拦住。” 余二点着头给骡子解围道“这事儿的确不赖骡子,是我自己硬要来的。” 张楚冷哼了一声,大步走进摊子里落下。 熟悉的摆设。 熟悉的麻辣香气。 似乎一回头,就能看到李正站在案板后忙碌…… 不多时,余二亲手端了一大碗插着竹签的杂碎汤过来,陪着张楚坐下。 张楚插起一块儿猪下水,喂到嘴里慢慢咀嚼……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配方。 有日子没尝过这一口的味蕾,有些发酸。 酸得他的视线有些朦胧。 “不是让你老老实实的待在狗头山,找个婆姨把你老余家的香火传下去吗?来太白府作甚,太白府有你婆姨?” 他扬起脸,淡淡的问道。 “对啊,我可不就是在太白府找的婆姨……翠花,快过来给大哥见礼。” 余二笑呵呵的应了一声,转过脸朝灶台那边喊道。 “哎,来了。” 灶台那边,一个手大、脚也大的朴实妇人,摘下围裙,局促的在结实的腰肢上拭了拭双手,唯唯喏喏的走过来,给张楚作揖道“余氏给老爷请安。” 张楚楞了楞,目光在这个朴实妇人和余二之间徘徊了一圈儿,回过神来,连忙道“都是自家人,嫂子不用楞多礼。” 朴素妇人直起腰身,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求救似的望向余二。 余二朝她摆了摆手,“行啦,你忙你的去吧!” “哎。” 朴实妇人应了一声,逃也似的转身回到灶台前。 张楚回过头,拿起竹签继续吃杂碎汤。 余二笑着低声道“浑家生得不好看,让您见笑了。” 张楚轻轻摇头“你自己觉着好看就成。” 余二轻轻叹息一声,又笑道“其实吧,我瞧着也不是那么顺眼,但就我现在这模样,她瞧得上我,已经是我的福分,还能白捡俩儿子,也算是占了一大便宜吧。” 张楚认真听着,末了也笑道“是占了大便宜,不过我瞧着嫂子年岁也不大,你就再努把力,让嫂子给我生个干儿子吧。” 余二“您别只顾着收干儿子啊,也是时候让两位嫂嫂给我们生几个大侄子了,要不然哪天我下去了,见了老夫人,她老人家问起来,我不知道该怎么替您解围啊。” “那你就好好活着呗,啥时候有脸去见我娘了,再下去……” 两人都在笑,眼神却都有些暗淡。 “要得,狗子已经没了,老夫人现在也就指望得上我了,我再挺一些年头,等到大侄子也成亲了、生侄孙了,再下去给她老人家报喜去。” “对了。” 余二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包,推到张楚面前“这是我从城隍庙求来的平安符,您帮我给小锦天带回去。” 张楚看了一眼,顺手就推了回去“你自己留着吧,有我在一天,那孩子就不需要这玩意儿。” 余二想了想,点头道“也对,那我待会去买点小玩意儿,您帮忙带回去给那孩子。” “不带,你只是没了一条胳膊,命还在、脚还在,想给那个小犊子送东西,自己送,别支使我给你跑路。” 余二苦笑,“我知道您是想让我回山上待着,但这些事总得人来做吧?我虽然少了一条胳膊,但总比那些青皮经得住事吧?” “你们这些混蛋,一个个都只顾自己痛快,有没有考虑过我这个大哥心里怎么想?” 张楚插起一块萝卜扔到嘴里,淡淡的说道“非得让人背后指指点点,说我是天煞孤星了,你们才满意?” 余二猛地一皱眉头,怒声道“还有人嚼这种舌根子?您告诉我是谁,我去砍死他。” “没谁嚼这种舌根子。” 张楚淡定的继续吃东西,“但如果你再死,不用谁嚼舌根子,我这个天煞孤星命,也坐实了。” 余二心头不大好受。 他是了解自家大哥的。 以前黑虎堂和其他堂口厮杀,死伤了一些底层的帮众,自家大哥都会难过得好长时间脸上没笑脸。 大熊和李正没了,那就是两把刀子捅在他心口上。 张楚放下竹签,取出汗巾拭了拭嘴角“别瞎折腾了,踏踏实实的活着,我们迟早会杀回去,把你扔在锦天府的胳膊捡回来……” 余二看着他,犹犹豫豫的问道“我们还回得去吗?” 张楚笑了“你跟我这么久,什么时候见我忍气吞声过?” 顿了顿,他高声喊道“骡子。” “哎。” 站在案板前代余二招呼客人的骡子快步走过来,躬身道“楚爷。” “这个据点,废弃!” 张楚当着余二的面儿,点了点身前的四方桌,低声道“往后血饮卫的任何消息,都不准从这里经过!” 骡子看向余二。 余二不敢吭声。 骡子只能道“是,楚爷。”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 第309章 经略使 镇北军大营! 三百弓弩手围着霍鸿烨,以三石强弓击之。 箭矢如蝗灾过境,凌乱而密集的射向霍鸿烨,三角形的铁质箭头划破空气,发出“嗖嗖”的轻鸣。 霍鸿烨并未披甲,着一身简洁的黑绸劲装,手持一把制式雁翎刀,似慢实快的挥洒着。 他的刀法工整,如刺绣大家的针脚,环环相扣、水泼不进。 不见气劲纵横,但射入他周身三尺内的所有箭矢,却都瞬间化成了齑粉! “停!” 直至一刻钟后,弓弩手之中才有人大喝道。 三百弓弩手整齐的按下手头强弓,好似蝗虫过境一般绵延不绝的箭矢,登时断流。 霍鸿烨嗑飞最后一根箭矢,手中前一秒还完好无损的雁翎刀,忽然寸寸碎裂。 他扔了刀把,张口喷出一口尺余长的热气,浑身瞬间汗出如浆,几个弹指后,他整个人便像是刚从水中捞出一般。 几名冠军侯府家奴奔走上前,小心翼翼的扶着他回转中军帅帐。 热气腾腾的药浴,早已准备好。 霍鸿烨拔了衣衫,翻入浴桶,面色却并未松弛下来,反而扭曲如受大刑,就好像这浴桶里装的,是千百把刀子一般! 直至两刻钟,霍鸿烨整个人才渐渐松弛了下来,偏过头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常人都道,似他这等千金之子,一生下来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就该以调戏美婢、遛鸟斗狗度日。 却不知,他所经历的苦难、他所付出了努力,其实都是同龄人的很多很多倍…… 入京为质七载,他无时无刻不在忍。 忍着父仇。 忍着皇族的羞辱。 忍着北疆的的坏消息。 忍着大好时光只能虚度。 这一切,无人知晓。 就算知晓了,怕也无人能理解。 这世间,从来就没有感同身受这一回事…… 一年半以前,他于京城回转北疆。 那一年,他堪堪踏入九品。 一年半后,他已是七品……还是九转练髓的七品! 这中间,固然有冠军侯府屹立北疆数十载的底蕴之功。 但他所付出的努力,又岂是“煎熬”二字所能带过的…… 听到剧烈喘息声,一青衣老奴掀开帐帘快步入内:“世子,吕辽送来消息,游击将张楚入郡衙,请求郡衙准许其于武曲县下立一方镇,安置流民。” 霍鸿烨听言,刚刚缓和下来的眼神,顿时暗淡了几分。 张楚是他镇北军的游击将。 张楚有事求见的却是吕辽而是不他,个中意味,他很明白。 又一个抛弃镇北军的忠义之士吗? “知会吕辽,准张将军所求。” 他没抬头,淡淡的说道。 老奴偷偷观察他的脸色,小声问道:“世子,可需要将您的意思,传入张将军耳中?” …… “山哥,帮主出来了。” 骡子还在喝茶,忽然听到有弟兄说道。 他一扭头,就见街对面的郡衙大门外,自家大哥正在下台阶,连忙招呼还在喝茶的弟兄们,匆匆下楼迎过去。 众人与张楚汇合后,骡子注意到自家大哥面上有疑惑之色,小声问道:“楚爷,可是吕大人不许咱们太平城立镇?” “没有,吕大人准了。” 张楚摇了摇头,沉声道。 他心头确有些疑惑。 今早,他趁着太白府郡衙画卯之时入郡衙,亮明身份,求见太白府的郡户曹宗文瑞。 宗文瑞很是客气的接待了他,在听他说完来意后,直接就领着他去见了郡丞吴子安。 但这事儿到了吴子安那儿,就为止了。 宗文瑞与吴子安两人陪他打了一上午的太极,无论张楚如何旁敲侧击,就是不肯给他一个准话。 就在张楚心头暗道这事儿急不得,得私下再走走门路的时候,忽有一名皂衣小吏入内,在吴子安耳边低语了一翻,然后那吴子安一反常态,当场拍板应下,并且当着他的面给他办手续,还与了他太平镇经略使的官位,归武曲县县尉管辖。 方镇,名之为镇,但在大离的行政区划上,更接近于屯田置营的军镇。 张楚申报方镇,也是经过了诸多考量的。 大离是有镇的,但那都是老百姓自发聚集而成的,并无实质的行政级别。 这就造成了一个非常尴尬的现状:谁都可以管,也谁都可以不管。 这是好事? 没听说过有关部门的大名么? 所以,与其到时候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打着大离官府的牌子,去太平城指手画脚,张楚宁可把行政区划弄分明一点,至少以后砸钱,也知道该往谁头上砸。 还有一点,那些百姓自发聚集而成的镇子,人口普遍不多,比如金田县外的刘家镇,顶天了也就几千人。 而太平城,已经超过两万人了,比一些县城的人口还要多。 都到了这种规模,再去弄那种没有行政级别的小镇,未免也太侮辱太白府这些大人的智商了吧。 当然,这还不是最有意思的。 最有意思的,是张楚刚捞来的这个经略使官位,和太平城归属武曲县郡尉管辖这两点。 方镇的最高军政长官,是经略使没错。 方镇属地方军事系统,归属武曲县县尉管辖也没错。 但县下一级的方镇的经略使,是从八品官武散官。 而张楚,本身还有从六品游击将的武散官在身。 镇北军没有收回他游击将的任命。 而郡衙却给了他经略使的官位。 再说将太平镇划分给武曲县县尉管辖。 县尉是八品职事官,标配是九品武者,八品武者的县尉就已经算是顶配了。 武曲县县尉,张楚不熟,但就算是他顶配县尉,也就是个八品。 论武力,张楚百骑劫营,一战屠杀数千北蛮人的事迹,早已传遍北二州,玄北州哪个八品武者,有信心能压他一头? 论官位,张楚这个从六品游击将,虽然是武散官,但哪怕是武散官,也是镇北军的武散官,连太白府的这些正七品主官见了他,都得客客气气的,哪个正八品的县尉,敢胆大包天到对他指手画脚? 论履历,张楚历任锦天府假郡兵曹,镇北军前军假主将,还都是战时的官职,玄北州内,哪个县尉敢在他面前拿大? 张楚不装比的认定,只要太白府郡衙的文书一下抵达武曲县,武曲县的县尉就得像火烧屁股一样的主动赶到太平镇拜见他。 将一头老虎划分给一只羊管理,这不是成心让老虎称王称霸么? 而且县尉的上级,不是郡兵曹,而是郡尉。 太白府的郡尉,已经战死在南迁路上,至今空悬,北饮郡内兵事,如今是由吕辽暂管。 吕辽是何等身份? 一方封疆大吏! 武曲县的县尉,敢拿一点芝麻蒜皮的小事,来找吕辽抱怨么? 吕辽又可能为了一点芝麻蒜皮的小事,替武曲县的县尉出头,来找张楚的麻烦么? 也即是说,太平镇只要不摇旗造反,就可以一直做世外桃源…… 张楚心头的疑问,也就在这里。 那个皂衣小官,在吴子安的耳边到底说了什么?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 第310章 承情了 “吕大人都准了,您怎么看起来还不太高兴?” 骡子纳闷的小声问道。 张楚自己都还没弄明白,又怎么解释给他听,只能道:“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走吧,咱们去逛逛,给家里人拣些礼物,明日一早就启程回家。” 骡子“嘿嘿”一笑,“早知道您还想去逛逛,我就不多此一举了,喏,这些是我代您给嫂嫂们准备的礼物。” “这是给知秋大嫂买的胭脂水粉。” “这是给夏桃嫂子买的糕点蜜饯。” “这是给幼娘和小锦天买的绸缎和小玩意。” “那几条小狗崽儿是给石头的,他那条老狗,怕是活不了多长时间了,给他多弄几条,免得他到时候接受不了。” 张楚顺着他的示意看过去,嚯,好几大车! “都是给我家的人买的?你爹娘的呢?” 张楚问道。 骡子愣了愣,旋即就笑道:“我爹娘就算了吧,二老过了大半辈子的苦日子,现在日子好了,还是这也舍不得用、那也舍不得吃,好东西买回家,都是压箱底压坏的,还次次都心痛得哭天抹泪儿,埋怨我不提醒他们……” “老小孩,老小孩嘛,就得哄着。” 张楚笑着说了一句,问道:“我记得你娘挺喜欢吃白糖糕的吧?还有你爹,上次瞧见他老人家身子大不利索,去找个好点的药铺,买些人参鹿茸啥的,拿回家了就告诉他,都是不值钱的草药,哄着他每天吃点……” 骡子笑眯眯的点头:“成,听您的。” 张楚转过头,环视周围的玄武堂弟兄们,笑道:“大家伙也一样,想买点什么就买点什么,一应开销,都算我的。” 一众糙汉闻言大喜,有人高呼道:“帮主,我家就剩我一个,没啥好买的,我就想去喝顿花酒,也算您的么?” “滚犊子!” …… 傍晚,一行人提着大包小包回客栈。 隔着老远,张楚就望见两排衣甲鲜明的镇北军士卒站在客栈大门外。 他心下皱眉,面上不动声色的继续打马前往客栈行去。 有道是生平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他自诩没有做过对不住镇北军的事,是以就算是镇北军找上门来,他也不惧什么。 他一靠近客栈大门,把守在客栈外的两排镇北军士卒,突然齐齐向他揖手行礼,口称“将军”。 张楚勒住青骢马,目光扫过这些陌生的镇北军士卒,沉吟了几息,问道:“尔等可是怒狮营将士?” 军中自有军中的规矩。 底层的士卒给其他军营的将领见礼,要么带上职位,要么带上姓氏。 比如张楚,就可以称他为张将军,或者游击将军。 唯有直属他统辖的士卒,才会直接以“将军”称呼他,以表亲近。 张楚在镇北军时,曾暂领前军军务,前军士卒,皆以“将军”称呼他。 而前军只剩下姬拔的怒狮营,和张楚的血虎营。 血虎营活下来的那一百一十八名弟兄,都跟着他回狗头山了。 镇北军内,也唯有姬拔的怒狮营将士,还会以“将军”称呼他。 不待众多士卒回应,一道打雷一样的大嗓门,从客栈内传来,“嗨呀,老张你可算是回来了,咱都等了一个多时辰了。” 张楚闻声一定神,从客栈内走出来的那道金晃晃的人影,不是姬拔,又是谁? …… 大碗酒、大块肉。 张楚与姬拔相对而坐。 可怜的店小二,在姬拔那一身逼人的血腥气下瑟瑟发抖,想走又不敢走,只能硬着头皮立在雅间里伺候,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子一颗接一颗的往外渗。 张楚瞧不过眼,随口道:“小二,你先下去吧,有什么需要我再叫你。” “哎,谢谢将军。” 店小二如蒙大赦,一边向张楚作揖,一边逃也似的倒退出雅间。 “嗨,老张,你管这腌臜货作甚,来,喝酒喝酒!” 姬拔端起自己面前的大酒碗,与张楚碰了一下,仰头一口干了,浑浊的酒液滴落在他胸膛上,划过黄金怒狮铠上干涸的血渍,顷刻间就变成了血水。 张楚与姬拔都身披黄金战甲。 但张楚披甲,是因为他要去太白府郡衙办公事,必须以官面儿上的身份前去。 而姬拔披甲,是因为他刚刚杀完北蛮人回来,还未来得及卸甲。 张楚没碰自己面前的的酒碗,面无表情的看着姬拔喝酒。 “啪。” 姬拔将酒碗拍在饭桌上,“哈哈”大笑着说道:“痛快,真他娘的的痛快。” 张楚斜睨着他,淡淡的一盆冷水浇在到他头上:“军中饮酒,可是大忌啊!” “老张啊!” 姬拔不爽了,叫屈道:“不是咱要说你,可你也忒扫兴了,咱刚杀完北蛮人回来,听闻你回太白府,连尿都没来得及撒一泡,就赶过来找你喝酒!你却跟咱说这个?” 张楚一言不发的端起面前的酒碗,仰头把酒一口灌进腹中。 “好!” 姬拔抚掌称赞道:“这才是和咱并肩杀蛮子的袍泽弟兄!” 张楚瞅着他,突兀的问:“是少帅让你来的吧?” 姬拔不意外,随手从身边拿起一个楠木匣子推到张楚面前:“这是少帅让咱带给你的临别礼物。” 张楚疑惑的打开面前的楠木匣子,就见匣子里整整齐齐的放置着五个巴掌大的厚肚青玉药瓶。 响鼓不用重锤。 大家都是明白人,很多话,不用说得太直白,点到为止。 张楚沉默了许久,到底还是点了点头道:“替我多谢少帅,就说张楚,承情了。” “你们这些读书人,脑子里的弯弯绕就是多,有什么事儿是不能当面锣、对面鼓的讲清楚?大家都是砍过蛮子的袍泽弟兄,有多大事儿过不去?” 姬拔摇着头嘟囔道。 张楚看着他,忽然觉得,人蠢一点其实也挺好的,至少不会有那么多烦恼…… “行了,别说我了,说说北边的情况吧,那北蛮人不都退守北方四郡了么?你带人杀回北四郡了?” “北蛮子的大队人马是退回北四郡了,但他们的斥候和咱们的斥候,一直在武定郡北饮郡的交界处厮杀,双方的人虽然不多,但打得是真惨,前不久咱们的斥候吃了个暗亏,一波北蛮子杀进北饮郡转了一圈,杀了咱们不少人,少帅就命咱带着怒狮营过去,给他们来一波狠的!” 铁憨憨如姬拔,说到这里脸上都浮起了后怕之色:“你是不知道啊,咱带着几百号袍泽弟兄冲进武定郡大开杀戒,前边十几号北蛮气海大豪盯着咱,后边十几号咱们自己的气海大豪给咱压阵,咱就怕哪个王八犊子按捺不住,一动手把咱和咱那几百号弟兄全给祸祸了!” “不过最后还是让咱宰了他们三个七品千夫长,北蛮人眼睁睁的看着咱带着弟兄们退回来……哈哈哈!”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 第311章 分道扬镳 月光凄凉。 照亮了一片曾叫梧桐里的凄凉废墟。 一名精悍的男子,坐在一片曾名之为家的废墟之中,抓着一块血淋淋的生肉往嘴里送。 牙齿切割坚韧肌腱的生涩咀嚼声,与“咕咚”、“咕咚”的明显吞咽声,在寂静的废墟中是那样的突兀,若是有活人听见,肯定联想到很多种不太正面的传说,恐惧到头皮发麻。 好在他周围没活人。 死人倒是很多。 以他为中心,人尸、马尸、残破的兵器、倾倒的战旗,密密麻麻的铺开,像极了一面血腥而残酷的油画地图。 这里是他的家。 他娘在这里咽的气。 他和妹妹在这里长大。 他和那个怯怯的小妇人在这里成家。 他原本想死在里的…… 没想到他不但没死,还悟透了暗劲的精髓,于厮杀中晋级八品! 反倒是这些来杀他的人,死在了这里…… 这两个月,他借助地利,杀了很多很多的北蛮杂碎…… 跟随他杀回来的几百人,也在一次次厮杀中,死剩下他一人…… 他杀疲了,也杀累了…… 他只想着干完这最一票,也是时候下去找她们团圆了…… 妹妹从小就怕黑,每次半夜醒来都要叫醒他,听到她说话的声音才能不怕,他现不在她身边,她得多害怕…… 还有那个傻妇人,总害怕他嫌弃她、怕他抛弃她,一日见不着他,就茶饭不思…… 她们这么久没见着他,该有多想他啊。 但突破八品后,他忽然觉得一头一片空虚……” 远远不够! 仇不是这么报的! 上次这些杂种,害了大哥的孩儿,大哥可是在锦天府弄死了整整两万杂碎,给他的孩儿报仇! 这才哪儿到哪儿? 他仔细算了算。 他一家三口的仇! 大哥一家四口的仇! 还有那个傻大个的仇! 不弄死几十万杂碎,怎么能算是报仇? 大哥还有那么多弟兄要照顾,没办法报仇了! 他什么都没了! 这条烂命,就留着慢慢报仇吧…… 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越来越近。 他知道,敌人又要来了。 他将手中随后一小块血肉囫囵塞进嘴里,摸索着从身边抓起一把门板大刀。 他站起来时,眸子已经泛起绿油油的光芒。 像极了一头饿狼! 他拄着门板大刀,慢慢的扫过周围这片废墟。 昔日那一不甚宽敞,却温暖的小家,慢慢出现在他眼前。 他似乎还能看到,妹妹搭着凳子站在灶台前,一边数落他,一边给他做饭的傻样子。 似乎还能看到,那个怯怯的小妇人,坐在大木盆后,一边浆洗衣裳一边时不时的看他,唯恐他长翅膀飞了留下她一个人的不安模样。 他刚想裂开嘴笑,这一切就都没了。 都没了…… “你们先去找熊儿吧,等俺做完了事,就下去找你们!” 他低声的呢喃道,眼神中那股子像是饿狼一样的光芒,越来越亮。 他紧了紧手里的手把,转身朝南城发足狂奔。 他已经想好了。 城里,是藏不下去了。 那些杂种,放火焚城也要找他出来。 得走! 出城! 往北走! 去草原! 杂种的青壮、高手,都来大离了,草原上肯定就剩下一堆老弱妇孺! 去杀光她们! 有多少杀多少! 不死不罢手! 现在城门紧闭,城头上到处都有北蛮兵把守。 要出城,只能走水路。 他以前在南城马头扛过大包。知道南城水门的栅栏,锈缺了一块小儿,能容一个人通过,只要水性好,就能游出去…… 他水性不好。 但他觉得自己不会死…… 至少不会死在今夜,不会死在这座城里。 这座城的地下,有那么多自己人在保佑他呢。 …… 天明,城门开。 张楚与骡子一行人,自太白府南门出,径直往狗头山方向行去。 马道上的流民,相比他们前日来时,更多了。 流民从太白府一路蔓延向狗头山,每一条通往其他地界的岔路口,都空空如也。 这使这张楚知道,这些流民都是前往太平镇的。 他一路往前走,发现每隔上一段距离,路边就有人结棚施粥,施粥棚子上旌旗的姓氏,还都不一样。 张楚让骡子派人去打听,得知这些施粥棚的主人,都是这附近的乡绅和富户。 乡绅、富户里,肯定也是有良善之家的。 但这么多乡绅、富户,一起发善心,组织分工还这么明确,每两个粥棚相距的距离,整好相差一顿饭……这就很蹊跷了。 张楚都不用派人去仔细调查,就能肯定,这些粥棚绝对是乌潜渊的手笔! 这才是真正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乌氏北叛。 带走了乌氏数代人积累下的家业主干,只留下一些无法迁移的不动产,还在玄北州。 而且乌潜渊的头上,还挂着通缉令,据乌潜渊自己说,州府那边还有一队精锐的人马,一直在追踪他。 在这样艰难的环境下,乌潜渊竟然还能调动这么多见的光的人力和物力,来做这件事。 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张楚他们都有战马,速度自然不是这些流民能比得上的,一路快马加鞭,至傍晚时,他们已经走了一大半路程。 “楚爷,前方一两里地外,有一家客栈,我们是不是就在这里过夜?待天明了再赶路?” 张楚眺望前方那座隐隐约约的客栈,想了想,点头道:“行,按照你说的办吧!” …… 夜幕降临,烛火跳动。 张楚独自坐在客栈最好的房间内,目光怔怔的望着身前油灯出神。 姬拔代霍鸿烨给他的楠木匣子,安放在他身前的四方桌上。 他至今都没打开过匣子里那五个厚肚青玉药品。 但他知道这五个厚肚青玉药瓶里,装的都是这些什么…… 除了蛟骨丹,还能是什么? 一瓶十颗。 五瓶就是五十颗…… 这五十颗蛟骨丹,差不多就是霍红艳向他表示“好聚好散”的告别礼物了。 张楚本不愿再跟霍家扯上任何联系,但他又的确是真的急需要这种丹药。 以八品三转练髓,一颗蛟骨丹,是一天三块骨骼 这五十颗蛟骨丹,就是一百五十多块骨骼,也就是三转练髓大成…… 老话说,伸手不打笑脸,霍鸿烨才在太白镇设立一事上帮了他一把,张楚又哪好直接与霍鸿烨翻脸? 第312章 作死 夜深了。 张楚刚刚准备安歇,客栈外忽然传来一阵闹哄哄的人声。 他起身推开木窗,就望见客栈外的有火光。 “走水了?” 他心下暗道了一句,转身抓起茶几上的惊云,大步往门外走去。 “吱呀。” 他拉开门,就见到骡子站在门外,抬着手似乎正要敲门。 骡子笑道:“这么晚了,您还没歇息呐!” 张楚一见他的笑容,就知道没出多大事,顺势点了点头,“客栈走水了么?” “不是。” 骡子摇头,淡定的说道:“是山贼来抢劫行商来了。” 的确是小事。 张楚“哦”了一声,转身收回房中,随手将惊云放回茶几上:“哪里的山贼?” 骡子跟着他走进来,“十魁寨的,领头的是十魁寨的九当家魏夫,人送外号‘过山风’,是把破家灭门的好手。” “嗯。” 张翻起一个茶碗,给骡子倒了一杯热茶,“派个弟兄去打声招呼,我太平镇的人在这里安歇,不想闻到血腥味儿。” 十魁寨,是盘踞在武曲县周围的一股山贼,马匪近千,十位当家皆是入品武者,字号在整个北饮郡都算得上是响当当的。 不过如今的十魁寨,早已名不副实。 因为他们的三当家,两个月前死在张楚手下了。 就是杨长安反叛那天,张楚砍杀的三名八品武者之一。 当然,那时十魁寨敢掺和这件事,根本原因是杨长安隐瞒了张楚的身份,他们只知道杨长安想要整死一个八品武者…… 事后,张楚亮明身份,派人将十魁寨三当家的尸首送回十魁寨,强硬的索要十倍赔偿。 十魁寨,以及另外参与此事的另外两家:金刀门、锦帆坞,全都是连屁都没敢放一个,乖乖的将杨长安送他们的银亮,翻了十倍退回张楚手里。 张楚有压服十魁寨的资本和底气。 他也打心眼里看不起这些只会做无本买卖的土贼。 但他并不会因为看不起这些土贼,就出去给客栈里的行商出头。 无亲无故的没必要。 也不合规矩。 骡子接过张楚递过来的茶杯,喝了一口,道:“我这就去办……” 说完,他转过身快步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客栈内就响起杂乱而沉重的“蹬蹬蹬”脚步声,以及一声声惊惶的呼喊。 张楚坐在茶几旁,淡定的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仿佛窗外飘进来的喝骂声与求饶声,都只不过是耳畔掠过的清风。 一伙山贼,在这间野店里闹腾了小半宿,才满意的呼啸而去,留下一帮被洗劫一空的行商,在客栈里唉声叹气、哭天抢地。 直至黎明前,他们才像是认命了一样,渐渐偃旗息鼓。 张楚被他们烦得整整一夜没能合眼。 但即便是这样,他依然没有出去说一句话…… 虽然他知道,他一句话,就能改变很多东西。 天明。 骡子结清了店钱,一行人在那些个披头散发、双目赤红的行商注目下,有序的走出客栈。 落在张楚身上的目光,是最多的。 因为所有人,都是簇拥在他周围的。 张楚在这些目光中,感受到了羡慕、嫉妒、愤恨、怨毒等等复杂的情绪。 他恍若未闻,面无表情的走出客栈,从一名弟兄的手里接过青骢马的缰绳,翻身上马。 “出发!” 他高喝了一声,数十骑随着他纵马上路,马蹄声带起一股烟尘,迅速远去。 客栈里的行商们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才停歇没多久的唉声叹气声、哭天抢地声,又出现了。 …… 张楚他们所骑战马,皆是产自天极草原的“踏云马”,本就以耐力著称,负两百斤百里奔袭亦不过等闲。 在歇息了一整夜后,更是爆发力十足,载着一群归心似箭的人,一路向东南方向奔去。 越过一座又一座山,踏过一条又一条河。 狗头山已遥遥在望。 但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声,却扰了众人回家的好心情。 却是一群马匪,在马道上嬉笑着纵马冲撞流民,那一张张欢快的面容,一声声酣畅的大笑,令张楚不由的想到了一种名之为足球的运动。 但他们踢的不是足球。 而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 周围围观的,也不是可爱的球迷。 而是一具具血淋淋的尸体。 张楚他们人不多,但数十匹踏云马一起奋蹄狂奔的声势却是不小,这些个马匪隔着一里地就听到了马蹄声。 但踏云马快,等他们明白事情不大对劲儿,舍了追逐的玩物集结时,张楚他们已经冲入他们百丈之内。 “吁。” 张楚勒住青骢马,面无表情的看了看那一具具被马匹践踏得不成人形的流民尸体,右手落到了惊云的刀柄上。 这人呐,为什么一定要作死呢? 他都已经准备熄火了,为什么还不放过他? 难道活着不好吗? “哈哈哈,列为可是太平城的好汉?” 马匪之中,一条颧骨处有刀疤直至嘴唇的精悍汉子,穿着一身不伦不类锦缎劲装,越众而出,大笑着朝张楚他们拱手打招呼。 笑声很豪气,很好江湖中人的风范。 只是一双滴溜溜的眼珠子,出卖了他慌乱的内心。 骡子见了这人,催动胯下战马行至张楚身侧,面容阴鸷指着那刀疤汉子道:“楚爷,此人便是‘过山风’魏夫。” 没有过多的叙述,只是一个简单的姓名,就将前因后果摆在了张楚面前。 “哦。” 张楚微微吸了一口气,轻声道:“你先回去,叫点人下来,待会儿我们去一趟十魁寨。” “是,楚爷。” 骡子啜着牙花子,笑得有些像李正:“来十名弟兄,跟我走!” 十骑纵马上前,簇拥在他身后,纵马前行,径直与一群马匪擦肩而过。 众马匪想动手拦下他们,却又没这个胆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骡子等人远去。 背地里给太平城添堵,恶心恶心太平城的胆子他们是有的,还很大。 但杀太平城的人,他们是真没这个胆量。 传说太平城那个光头大佬,可是带着三百号人就敢冲击北蛮军营的绝世凶人! 北蛮子多狠啊,连镇北军都能撵着杀! 那个光头大佬连北蛮子都能杀那么多,岂不是比北蛮子还凶? 魏夫最后一次确认,前方那数十骑中,没有光头,眼神也渐渐阴戾了下来。 他扭头望向骡子的背阴,眼神中有一抹凶光在蠢蠢欲动。 他在考虑,是不是一不做二不休,把这里的人全宰了! 完事了把尸体拖到山里一埋,谁能查到他头上? 然后,还没等他豁出去,就听到“铿”的一声。 这种声音,他太熟悉了…… 他猛地的一回头,就见前方那数十骑的最前方,一个短发青年,抓着一把明晃晃的刀子对着自己。 “砍死他们!” 第313章 十魁寨 “儿郎们,跟他们拼啦!” 马匪之中,魏夫拔出一把鬼头大刀,指着张楚歇斯底里的咆哮道。 簇拥在他左右的众多山贼,登时就“嗷嗷”叫打马迎向张楚他们。 山贼喽啰,是有心理优势的。 他们人多……多两倍还多。 只是如果他们能回头看一眼,就会发现,他们那个口头叫喊“跟他们拼啦”的九当家、九爷,这会儿已经调转马头,脚底抹油了。 “嘭。” 青骢兴奋的长嘶着,载着张楚一马当先的冲入马匪人群当中,一连撞死了数匹驽马,硬生生在人头攒动的马土匪中冲撞出了一条血路。 张楚随手挥了几刀,砍翻了十来个向他递刀子的蠢货,然后就觉得眼前一亮,才发现马匪已经被他杀穿了,感觉就像是捅破一层窗户纸那么容易。 他没有再调转马头,继续冲杀这些马匪喽啰,而是直接打马朝着快要逃得没影儿的魏夫追过去。 他相信自己手下这四十来号玄武堂弟兄。 他们人是不多。 但他们每一个,都是从锦天府守城战那座巨大的血肉磨盘里活下来的铁打汉子,就这种乌合之众,再多一倍,也奈何不了他们! 实事也的确如此。 四十余个玄武堂弟兄,顺着他冲杀出来的缝隙,切入马匪人群中,而后分别转向两侧,肩并肩、马头并马头,稳扎稳打的一步一步推进,个个都把他们堂主的稳重,学了个十成十。 一刻钟后。 玄武堂的弟兄们,已经开始打扫战场。 不需要有人指挥。 补刀的挨个补刀。 拖尸首的一手抓着两具尸首往马道外拖。 收集战利品的收集战利品,小到一枚大钱、大到一匹死马,通通颗粒归仓。 四十人,分工明确、娴熟麻利,全都是熟手。 不多时,打扫战场的玄武堂弟兄们,忽然听道一阵高亢的哀嚎声。 他们一回头,就见自家帮主一手倒提着四肢具被折断的魏夫,一手牵着魏夫的马匹慢悠悠走回来。 “嘭。” 张楚将魏夫到马道中间,淡淡的说道:“剐了他!” …… 骡子翻身下马,大步走到张楚面前,揖手道:“楚爷。” 张楚打量他带来的人马,见跨坐在马背上的每一道人影,都身披铠甲,或赤色步兵甲、或玄色鱼鳞甲,就知道来人,都是参加过对北蛮作战的精锐:“来了多少人?” 骡子:“六百,属下寻思着,六百人怎么都够了,再多,焦兄弟就没办法守城了。” 是够了! 张楚回过头,继续看身侧的玄武堂弟兄施为,“兄弟,你这手艺,有点东西啊!” 满脸络腮胡的黝黑汉子,拿着血淋淋的尖刀,憨憨的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帮主,俺这手艺是跟俺爹学的,俺爹以前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杀猪匠。” “好手艺!” 张楚点头:“回头儿咱们太平城弄一个大牢,你过去当牢头,以后这种人渣子就全扔给你炮制。” 黝黑汉子“嘿嘿”的笑道:“要得,帮主您叫俺干啥,俺就干啥。” 骡子打量着面前这具浑身赤红,到处都可以看见血糊糊的骨头,却还有呼吸的人形物件,不确定的问道:“这是……魏夫?” 张楚淡淡的“嗯”了一声,道:“忘记了,该不动他脸的……算了,兄弟你别摆弄了,也挺恶心的,来两个人,将他架到马道儿边上,胸前挂一个牌子,写书:吾乃‘过山风’魏夫,杀太平镇镇民于此。” 他转身走到青骢马旁,翻身上马。 “方才绞杀这批马匪的弟兄留下,打扫完将这些马匹拉回山。” “其余弟兄,跟我走!” 他调转马头,双腿轻轻一夹马背,青骢马就知情识趣的向前狂奔而去。 他不曾大喊大叫过,也不曾装凶放狠话,但这并不代表他不愤怒。 他其实很愤怒。 非常非常的愤怒 只是成年人的愤怒,已经不是大喊大叫或者放放狠话,就能平息的了…… …… 十魁山以前不叫十魁山。 但自从十魁山的大当家‘及时雨’刘公明在这里立下十魁寨后,这座山就叫做了十魁山了。 十魁山山势陡峭,只有数条羊肠小道可以上山,其余解释悬崖峭壁,甚是险峻。 十魁寨名传北饮郡的成名战,便是三年前,太白府兵曹率两千厢军来此剿匪,结果围着十魁山强攻了整整三日,损兵折将不说,愣是连十魁寨的山寨大门都没能看到一眼。 正面强攻,很难上得去。 想偷偷摸上去,也是难上加难。 而那刘公明,在地经营了数载,十魁山方圆一两里开外,就已经开始布置明哨、暗哨、陷进,外人还没靠近就已经被发现了,怎么摸上去。 十魁山距离狗头山不过四十余里,从地盘来看,十魁寨和太平镇还算得上是邻居。 只不过,彼此都是对方的恶邻。 张楚率六百特骑,一路快马加鞭,不过短短大半个时辰,就进入了十魁山的地界。 他们毫不掩饰的直奔十魁山,一路上周围响箭声不止。 待张楚行至十魁山山脚下时,一彪人马早已在狭窄的山道上,严阵以待。 见张楚他们前来,一个身量不高、头戴羽冠,黥了面的中年男子,越众而出,隔着老远高声道:“爷们儿都是那条道儿上的?” 张楚勒马,目光在狭窄的山道上扫视了一圈儿,暗道好一个易守难攻。 这条上山的主山道,是两座陡峭悬崖之间,凹陷出来的一条小道儿,本身不算太过于狭窄,打理一下,马车都能直接走上去,但十魁寨却于山道两侧,傍崖修筑了两排箭楼,原本还算宽敞的山道儿,一下子就变窄了,顶多只能供两骑并排上山。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张楚竟然还在那那些个箭楼上,看到了床弩的影子…… 他曾任过郡兵曹,十分清楚,床弩乃是管制军械,地方上,只有府一级的城池能大规模的装备,县一级只能限量装备。 而且每一架床弩,都是有专人负责保养、保管的,一经丢失,下能追查到一县县尊头上,上能追查到一郡兵曹的头上,极为严厉。 不过这是应该,这毕竟是能杀官的重型器械…… 但现在,他却一座匪寨外围,看到了这种重型器械。 他还能说什么? 只能在心底暗骂一句:无能官府、迟早要完! “太平镇,张楚!” 张楚摩挲着惊云的刀柄,沉声回应道。 山道儿上那羽冠男子,听闻“张楚”这个名字,本能的虚了虚眼,随即就朝张楚拱手大笑道:“原来是张大当家的当面,失敬、失敬!” 张楚瞧着他那副豪迈大气的模样,心下暗道又一个人精。 不过没关系,他本身就没有要依靠谁的意思。 靠手里的惊云,已经足矣。 第314章 来者不善 “张大当家与众兄弟,可是远行口渴了,想找个地儿歇歇脚、饮饮马?” 那厢的刘公明,还在装糊涂试探张楚的来意。 “刘大当家的说笑了,张某人虽然穷,但总算穷得有志气,还不至于来刘大当家这里打秋风。” 张楚口头不咸不淡的应付着,目光不断在山道儿两侧的箭楼上扫来扫去。 纵然是他,也不想顶着密集的床弩攒射冲山。 三架。 倒不算大问题。 床弩的确有射杀七品的威力,但床弩那低到慈悲的精准度,注定了威慑力大于杀伤力。 真要想用床弩射杀武道高手,只能依靠数量来弥补精准度的缺陷。 三架床弩,显然离绝杀武道高手的数量,还差得很远。 张楚自忖,就算是自己不够走运,真被射中一两箭,应该也破不开他金衣功的防御。 了不起重伤,想杀他,哪有那么容易…… “哦,那张大当家的兴师动众的前来,所为何事?” 刘公明望见张楚一直在打量山道儿上的箭楼,心头不由的暗道了一声“来者不善啊”! 当下,他一边不动声色的稳住张楚,一边暗暗的向身后打手势。 立在他身后的几名喽啰,不着痕迹的抽身退入人群当中。 “倒也没什么大事儿。” 张楚不紧不慢的回应着,目光下移,仔细打量这条山道儿的坡度,忽然发现,他们若是强攻上去,一旦山上放滚石、倒火油,他带过来的这六百精锐铁骑,很有可能一个都活不了! 山势陡峭,山道又狭窄,滚石和火油顺着山势滑落下来,人根本跑不赢。 跑不赢就是死!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不是守城守得神经过敏了,一个山贼头子,不应该有这种战略眼光和布局才是。 但他仍然提醒自己不要大意,阴沟里翻船什么的,一点都不好玩。 “就是想请刘大当家的,帮忙杀几个人。” “哦?” 刘公明虚着双眼,目光玩味儿的直视着张楚:“张大当家的,不会是想让我老刘,自个儿杀自个儿吧?” “暂时还没这个想法。” 张楚微微摇头,淡淡的说道:“但若是刘大当家不依了张某,张某说不得就得试试了。” 威胁! 绝对是威胁! 刘公明面露不悦,眯成一条线的双眼中流露出丝丝杀机,但他在心头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压下了这一抹杀机。 他并不太忌惮张楚。 虽然张楚前阵子名气很大,什么百骑劫营,吹得跟天神下凡一样。 但今日一见,也不过就是个八品。 天神下凡? 那也只是个天神下凡的八品! 他忌惮的是镇北军! “张大当家的不妨说说,要我老刘帮你杀什么人。” 他说道。 张楚感应到了刘公明身上一闪而过的杀机。 杀人杀得多,对别人的杀意总是格外的敏感。 他心头警醒,面上却没什么变化,淡淡的说道:“无他,贵寨九当家、魏夫……满门!” “老九?” 刘公明听言,心中只觉得诧异,纳闷的问道:“张大当家的,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家老九近日一直在寨里弄耍子,昨日才出去……” 话说到这里,他突然反应过来。 对啊,这个时间,魏夫早该回来了才是。 牵几只肥羊而已,花不了多长时间。 现在魏夫没回来,反倒是这个张楚找上门来了,一张口就要他杀魏夫满门。 自家事自家知,那魏夫是个什么性子,他这个当老大的当然再清楚不过。 “敢问张大当家的,我家老九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让张大当家的连他一家老小都不肯放过!” 刘公明的脸色有点不大好看。 魏夫至今未归。 张楚找上门来,要他杀魏夫一家满门,而不是交出魏夫。 魏夫的生死,已经不言而喻了…… “天怒人怨?” “魏夫的所作所为,的确是天怒人怨!” 张楚的脸色渐渐冷了下去,“昨夜张某下榻于一间野店内,半夜,魏夫找上门来,要抢劫野店内的行商,张某顾忌着江湖规矩,没坏贵寨的买卖,只派人去知会了那魏夫一声,不要闹出人命。” “就这么一句话!” “那魏夫竟怀恨在心,带人进入我太平镇境内,以马匹追逐踩踏我太平镇迁徙的流民取乐!” “也算老天爷开眼,让我撞上了,不然那些流民,可就死得不明不白了……” 他说得平淡,心头澎湃的怒意却是一点都不平淡。 就因为他一句话,死了那么多人。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他怎能不怒? 刘公明听后,只觉得头疼。 杀几个流民,倒是不打紧。 但是进入太平镇的地盘杀太平镇的人,这的确太过了。 按江湖规矩,张楚杀魏夫的确是天经地义! 但按照江湖规矩,祸不及妻儿,张楚要杀魏夫的妻儿老小,这也太过了! “敢问张大当家的,我家老九,现在人在何处?” 刘公明问道。 他知道魏夫该死。 但这句话他却不能不问。 若是魏夫还活着,他还得想办法保魏夫一命。 不问,他这个十魁寨大当家的位子坐不稳。 不保,他这个十魁寨大当家的位子也坐不稳。 他是迫于形势,不得不问。 但落在张楚的耳边,却像是一桶汽油浇在了烈火上。 他从刘公明的脸上看到什么? 满不在乎! 不以为意! 连一丝动容和气愤都没有! 就好像,魏夫作下的孽,完全不值一提! 口头也连一句敷衍的道歉都没有。 一开口,问的就是魏夫的死活…… 霍青以万民为棋,搏一个裂土封王,也就算了。 他只是个八品,杀不了一品大宗师。 再悲愤、再狂怒、再想千刀万剐了霍青,他也只能忍。 但你特么一个山贼头子,也敢学镇北王漠视人命? 去!你!妈!的! “魏夫?” 张楚缓缓拔出惊云,眼珠子微微有些发红,“我活剐了!” “我本来还想跟你好好说,看能不能和平解决这个事情。” “现在看来,还是送你下去和魏夫作伴比较好!” “你们这种人渣子,根本就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第315章 你敢吗? 张楚突然翻脸。 刘公明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刺激得张楚突然翻脸。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听到张楚大喝道:“尔等守在原地,不可放过一人!” 再一定神,就见张楚已经从战马上跃下,像一头孤狼一般朝着这边冲杀过来。 他登时暴怒! 一人一刀就想挑了他们十魁寨? 太他娘的瞧不起人了! “儿郎们,给老子擒住他,老子要拿他点天灯!” 他暴怒的咆哮道。 话音落在,簇拥在他身后的人马轰然杀出,如同山洪爆发一般扑向张楚。 “杀啊!” 千百人的呼喊身拧成一股,在山林间回荡。 往上冲的张楚猛然一抖,抬起头,眼前的山寨,忽然变成了尸横遍野的战场。 席卷而来的山贼喽啰们,忽然变成了黑潮北蛮大军! 刹那间,他的眼珠子红了! 他整个人忽然剧烈的颤抖。 他自己都分不清,这是恐惧、还是兴奋,还是是恐惧中混合着兴奋。 他只知道,自己又回到了战场…… 噩梦般的战场…… “杀!” 他从喉咙中挤出了一声野兽咆哮般的低沉怒吼,高高扬起惊云。 一刀落下! 狂暴的火红色三叠劲刀气落入汹涌的山贼人群中、 刹那间,大地震颤、血浆漫天,余波卷起张楚山前两三丈内的所有山贼,倒飞而回! 如果这一彪山贼扑下来时那股气势如虹、凶猛狂放的阵势,如同山洪爆发! 那么张楚这一刀,就像是一块巨石落在山洪里! 掀起惊天骇浪! 站在箭楼前的刘公明见状,眉头一跳。 他是七品。 但他自忖,他无论如何也劈不出这般狂暴的一刀! 他第一次相信,张楚百骑劫营,一战屠杀数千北蛮人的传说,很有可能是真的…… 但张楚都已经动手了! 即便是传说是真的,也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事到如今,只有你死我活! 刘公明一咬牙,浑身暴戾之气疯涨! 他伸手从近身手中抓过一把偃月刀,纵身冲了下去。 他是十魁寨魁首! 是北饮郡鼎鼎有名的大山贼! 这里是他的地盘! …… 一刀毕。 张楚如同离弦之箭一样,逆着人潮一路向上砍杀。 所过之处、人仰马翻,无一合之敌! “杂种,吃你爷爷一板斧!” 忽闻一声怒吼,张楚一抬头,就见一条袒胸露肚、黝黑如黑炭头的虬髯汉子,提着一对黑铁板斧从山贼中跃起,一板斧劈向自己的头颅。 板斧还未至,凄厉的劲风已经打得他的面颊生疼。 这黑汉来势凶猛,仓促间张楚又分辨不出他是几品,心道若是与他硬拼,一旦不能瞬杀这黑汉,定会被他扑倒在地。 此刻他身处数百山贼喽啰的包围之中,一旦被人扑倒在地,只怕就很难再爬起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 张楚脑子一转,就知道这一合不能硬拼。 人潮拥挤,没有足够的空间供他腾转挪移,他索性拼着后背被几个喽啰劈砍上几刀,屈膝蹲下。 “呜。” 板斧擦着他的发梢略过,劲风削下几缕短发。 黑汉一斧落空,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从张楚的头顶上越过,错失一斧砍死他的好机会。 正当他目呲欲裂之时,张楚突然探出左手,闪电般的一把攥住了他的右脚脚裸。 黑汉心头一惊,连忙借着张楚这一带之力,侧身一脚踢向张楚的后脑勺。 哪知张楚就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一样,右臂猛地往后一挥,稳稳当当的挡住了他的左脚。 下一秒,他就感觉到风声在自己耳呼啸。 “嘭。” 张楚抡起黑汉,狠狠砸在了大地上,当场就将怒喝连连的黑汉砸得七荤八素,只觉得整个人都散了架,再也无力挣扎。 张楚也不急着杀这黑汉,就这样一手抓着他、一手抓着惊云,继续往前冲杀。 惊云够不到的山贼喽啰,他就挥动黑汉,蛮横的乱砸一气。 躲过黑汉冲入他周身三尺之内的山贼喽啰,他就直接一刀砍翻。 猛如虎! “三爷!” “杂种,放开三爷!” 山贼喽啰之中,有人高喊道。 张楚这才知道,自己手里攥着的黑汉,原来是十魁寨的三当家。 有点意思! “张楚!” 一声大喝,从前方传来。 围着张楚投鼠忌器的山贼喽啰们,齐齐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张楚一定神,就见刘公明到提着一把偃月刀,一步一步从山贼喽啰中走出,走到他正前方两丈之外站定。 “放开大奎,我今日放你一条生路,来日再一决生死!” 他面容狰狞,怒目而视,一句一顿的说道。 他的话音刚落,张楚就听到上方就传来一阵“铿铿铿”的老旧轴承转动声。 他没抬头,但他知道,那是床弩转动的声音。 与此同时,一片乌泱泱的弓箭手,从山上涌到箭塔后方,一支支箭头上燃烧着火焰的箭头,瞄准张楚。 微风,裹挟着刺鼻的火油味儿拍打到张楚脸上。 近处有床弩,远处又火油加火箭……算得上是绝杀之局! 但这些招数,全都在张楚的预料之内,他强令骡子他们守在山脚下,防的就是十魁寨这些招数。 他自己既然敢冲杀上来,自然就不惧这些招数。 他看了看刘公明,再看了看他手中已经昏厥的黑炭头。 突然嗤笑了一声。 刘公明见他突然发笑,心知不好,失声道:“有话……” “好好说”几个字还没能说出口,张楚已经抡起惊云,一刀剁下了手中黑炭头的脑袋。 “人,我杀了!” 张楚松开手头的无头尸体,面无表情的甩了甩惊云刀身上的血珠子:“你若敢拿这些恶心的玩意招呼我,我今日必屠你十魁寨,鸡犬不留……你敢吗?” 他不只一次拿敌人的家眷威胁敌人。 但都是嘴炮,从没动过真格的。 唯有这一次! 他是真动了杀心! 虽然他自己都分不清楚,这次是因为魏夫的所作所为,以及刘公明对魏夫所作所为的态度,超过了他三观的接受范围,才动了这种杀机。 还是自己终于被这个吃人的世界同化了……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 第316章 报应 刘公明似乎没有听到张楚的话。 他的双眼睁得大大的,怔怔的望着张楚脚边这具无头尸首,手中倒提的偃月刀因为用力过猛而剧烈的颤抖着,阳光下的粼粼刀光,犹如波光粼粼。 张楚见他这副模样,心头绝望的灰色海中,终于浮起点点希望的阳光。 刘公明这种的心肝,虽然有些黑,但到底还是有的。 这个世界,还没烂透…… 人生,还值得期待…… 过了许久,刘公明才抬起头来,双目赤红的望着张楚:“你就是我的报应吗?” 张楚听言,冷笑着反唇相讥:“你还信报应?” 刘公明拖着偃月刀,一步一步的走向他,面无表情的冷声道:“杀了你,就不信!” 张楚迈步迎上去,用同样的语气淡淡的说道:“那你可能还是得信。” 两人一步一步接近,步伐越迈越大,两人之间的距离,很快就不足半丈。 没有任何墨迹,张楚率先动手! 他抡起惊云,雪亮的刀刃划过一条优美的弧线,一记毫无花哨的直劈斩向刘公明! 刘公明毫不示弱的双手一转偃月刀长长的刀杆,铡刀一般的偃月刀身,犹如青龙出海一般凶猛的上撩,迎向惊云。 “铛。” 两把刀在两人胸前招架,二人手下同时使劲儿,其他压过对方,但da“xadaxa 张楚右脚一脚提向刘公明的左腿小腿骨。 刘公明没躲,手头偃月刀猛然向前一突,刀身擦着的惊云的刀刃,捅向张楚胸膛。 张楚见状,金鸡独立的左脚向右一转,身形后仰。 “咔嚓。” “撕拉。” 清脆的骨裂声和利刃划破布料的暗哑声,同时响起。 偃月刀刺穿了张楚胸膛前的衣裳,皮肤和冰冷的刀身紧紧的贴在一起。 刘公明见状,毫不犹豫的一转刀身,刀刃朝向张楚的胸口,猛然的向左划过去。 刀刃偏转,惊云失去了阻力,张楚右手手腕一转,挥动惊云顺势斩向刘公明的脖子。。 若是两人都这么硬刚不退。 那么,结局很可能是刘公明横着给张楚开膛,而张楚则一刀砍下刘公明的脑袋! 只是两人都不是头铁的铁憨憨。 张边顺着偃月刀原地旋转,左臂一肘撞击在偃月刀的刀格上,撞得偃月刀倒飞了出去。 刘公明左手一推精铁刀杆,将精铁刀杆推到和面门齐平的高度,稳稳当当的架住惊云。 两人的厮杀。 没有震天动地的碰撞声。 也没有什么五光十色的气劲纵横。 但这种气劲含而不发的近身搏杀,其实更加凶险! 若是大开大合,拼血气、拼力道、拼刀招,稍落下风也还有扭转的机会。 而这种近身搏杀,可能前一秒还稍占上风,下一秒就被敌人抓住破绽,直接一命呜呼了。 而且两人的拼杀,看似没有任何刀法套路,但实际上,两人简单而杀机侧漏的刀招,都是基础刀法的进阶用法,必须要拥有一定刀法积累,才能应对随机应变的打法。 张楚的刀法基本功,乃是梁重霄一手调教出来的。 从死桩、到活桩,再到进刀法套路,每一个阶段,张楚都下了大力气打磨,基础极其扎实。 其后他在对北蛮人的作战中,更是以实战反复夯实自己的刀法基础,如今已经到了眼到、心到、刀到的境界。 刘公明的刀法基础,肯定没有张楚这么扎实。 但他毕竟比张楚多活了一二十岁,玩刀的时间就已经和张楚的年岁一样大,丰富的经验,足以让他弥补自身刀法的缺陷。 不相上下! …… 两人同时抽身后退。 张楚看了看自己胸前衣裳的豁口,察觉到胸腔的骨骼在隐隐作痛……他虽然避开了偃月刀的横斩,但七品的化劲,本身就有些类似于寸劲,只要沾到就足以发力。 也就是他,外有金衣功保护皮肉、内有练髓三转照旧近乎钢筋,才扛得住七品的化劲。 换了其他八品,就刚刚偃月刀那轻轻一擦,刀上含而不发的化劲已经足以将他的胸膛震成一团烂泥! 他在打量自己的胸膛。 刘公明也在活动自己左腿。 张楚避开了他那一刀。 而他却是实打实的挨了张楚那一脚。 他满以为,自己有化劲护体,就算扛张楚一脚,也不打紧。 实事却出乎了他的预料。 张楚的暗劲极其诡异,竟然破开了他的护体化劲,踢碎了他的骨骼。 这还不算什么。 他现在已经感觉左小腿处,张楚刚刚落脚的之处,炙热难忍,像是有一团火在紧紧的贴着他血肉燃烧。 而且灼热之中,还有一丝丝深入骨髓的寒冷之意,令他感觉有些僵脚。 讲道理,武道练到入品,就可以称得上是寒暑不侵了。 练到七品,就是光着膀子在冰雪里呼呼大睡都不会感染风寒。 但他现在竟然感觉到了阔别已久的僵脚滋味…… 冷和热,明明是两种明明相冲的感觉,却诡异的并存。 更诡异的是,他试着调动血气入左小脚,镇压这两股诡异的感觉,却发现,自己的身体,自己的血气却留不进去,就好像那一片的静脉和血管,都被什么堵塞了一样。 这个张楚,真他娘的邪门! “过家家,就到此为止了。” 张楚才懒得去理会他心头想的是什么呢,径直说道:“下边我要动真格的了,如果你就刚才那两下子,不妨趁自己还活着,提前交代一下后事。” “是吗?” 刘公明阴冷的笑道,“我老刘混迹江湖这么些年,可从未听说过,有杀得了七品的八品!” “这只能说明你见识少!” 张楚嗤笑着说道:“别的八品杀不杀得了七品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死在我手下的七品,比你十魁寨的当家还多。” 刘公明只是冷笑,显然不相信。 张楚也不打算说服他相信。 死人,没必要知道那么多…… 他又一次迈步走了上去,轻吟道:“斩……” 说话间,他从自身雄浑的血气循环中分出五成,还有些生疏的铁骨劲二重的三叠劲手法,将五成血气分成三波,一起爆发。“斩马!” 他隔着半丈远,朝刘公一刀劈出。 只听到“嗡”的一声,一刀三丈有余的火红斧形气劲,轰然涌出,包裹着在惊云的刀身前,看上去就像是一把熊熊燃烧的巨大战斧! 自诩见多识广的刘公明,一下子就被这道烈火熊熊的巨大斧形气劲给惊呆了! 这他娘是什么东西? 第317章 屠龙勇者与恶龙 一刀出。 犹如熊熊烈焰般的火红斧形气劲,如同华盖一样朝刘公明笼罩下去。 刘公明见张楚这一刀凶猛得完全不似下三品力士,哪还敢硬抗,猛地一跺脚,身形就像大鸟一样向后跃起。 “轰隆。” 火红色的气劲劈空,落在了山道上。 霎时间,爆炸声如悍雷轰鸣,大地震颤如地龙翻身,尘土飞扬、沙石飞溅,气浪摇晃得两侧的箭楼都在左右摇摆! 除了没有明火和蘑菇云,这妥妥的就是炮弹爆炸啊! 还是那种大口径炮弹! 气浪裹挟着砂砾打在张楚身上,打得他生疼,他抬起手护住双眼,心中也在为了自己这一刀的威力而赶到震惊。 这是他练髓三转后,第一次放开手脚使用铁骨劲的三重叠劲。 等到尘埃落地,张楚放下挡在眼前的手臂,就见到地面上多出了一个方圆丈余、深有三四尺的大坑,大坑底部,覆盖着黑色的烧灼痕迹,还冒着淡淡的青烟,大坑的边缘,布满了蜘蛛网一样的密集裂痕。 这么强? 这才五成血气。 若是全力出手,那岂不是……人形自走无限弹药榴弹炮? 他抬眼看三丈开外的刘公明,就见方才还一脸冷酷的刘公明,这会面色苍白如纸,面头大汗! 不只是刘公明,包围着张楚的所有山贼喽啰,都俱是一脸见了鬼的惊悚表情。 这,这他娘的还是人吗? 在气海大豪就已是一方霸主,自顾身份不会轻易下场出手,修意宗师更是早已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环境下,哪怕是习武之人,也缺乏对武道之强的清楚认知。 在许多江湖儿郎的认知当中,能一刀劈开一颗大树就已经算是高手、强者了。 至于一人破十万军什么的,很多江湖儿郎听在耳边,都觉得跟听神话故事一样。 人只相信自己双眼所看到的。 这是优点。 也是缺点。 张楚提着刀继续走向刘公明,心头暗道下一刀可不能让他再溜了,一定要砍死他。 刘公明看着张楚一步一步的朝自己做过来,手里的偃月刀在发抖。 恐惧的发抖。 他知道自己接不住这样的一刀! 哪怕是将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也接不住! 接不住,就得死! 他避开张楚一刀,还能避开张楚每一刀? “你今天一定要杀我?” 他吞了一口唾沫,艰难的问道。 张楚点头:“老话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今天,你的时候到了。” 刘公明紧了紧手里的偃月刀,问道:“那可不可以放过我这一寨人马?” 张楚偏过头,扫过周围那些山贼喽啰,微微摇头:“都不是什么好人,就不放了。” 刘公明还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改口道:“那我自戕,能不能换寨中老弱妇孺的性命?” 张楚终于高看了这个人一眼。 这个人不是好人。 但他是一个好大哥。 若是可以,张楚还真想放他一条生命。 只可惜,放不了。 这种人,多活一天,就会多一个无辜的人死在他手上。 张楚思忖了片刻,点头道:“这倒是不打紧!” 刘公明惨然的看了看左右的喽啰们,道:“弟兄们,哥哥先走一步,咱们来生再做兄弟!” 话音落下,他手头的青龙偃月刀一翻,旋转的刀刃顺畅的抹过了他脖子。 鲜血,喷涌而出! “大当家的!” 众多山贼喽啰悲愤的大喊出声。 “杂种,去死啊!” 暴怒的人群,悲呼着、呐喊着、咆哮着扑向张楚。 …… 张楚光着膀子坐在虎皮大椅上,被鲜血染红的衣裳扔在一旁,浓郁的血腥气弥漫在还算宽敞的大堂中。 他一手托着下巴,目光在堂下空荡荡的九把椅子间来回游荡。 骡子快步走进聚义堂,揖手道:“楚爷,山上的山贼都清理完了,战利品也都整理完毕,可以回山了。” 张楚轻轻的“嗯”了一声,淡淡的问道:“战利品都有些什么?” 骡子:“粮草、兵甲,还有一些古玩字画和现银,数量都不少,此外,我还在刘公明的房里搜出了几本武道秘籍。” “山上还有多少山贼家眷?” “两千多吧……” 张楚起身:“留下一批粮食、每人发二两盘缠,让他们自己去寻生路。” 骡子偷偷看了他一眼,低声道:“楚爷,有这个必要么?咱们自己山上还有那么多叔伯兄弟,等着咱们养活呢。” 张楚加重了语气,认真的说道:“是没这个必要,但这就是咱们跟刘公明他们不一样的地方。” 骡子坚持完自己的立场:“但咱们杀了他们的亲人,就算给他们一条活路,也不会有人记得咱们的好儿,而且就这些人,没几个好人,好人也不会来这个地方,您能留他们一条命,就已经是大发慈悲了,何必再给他们粮食和盘缠?那不是往拿粮食和银钱往大江里倒吗?” 说完了,又勉为其难的道:“不过既然您都开口了,属下也只能照办。” 如今太平镇内,也只剩下他,还敢在张楚面前坚持自己的立场。 张楚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头:“好了,去做事吧。” 骡子拱了拱手,转身步出大堂。 张楚目送着他远去。 其实骡子说的,他又何尝不明白。 十魁寨这些山贼的家眷,就算没有亲手杀过人,她们身上穿的每一缕线头、吃的每一口黍米,也都带着人血…… 哪怕是以他前世生活的华国的宽容法律,这些人也都是有罪的。 但罪不致死。 如今玄北州的世道乱成这副模样,连身上有一把子力气的青壮,都不一定能混到一口饱饭吃。 就这些个老弱妇孺,不给她们粮食和盘缠,值当让他们去死…… 不是张楚心软,见不得死人。 他只是不想让自己也变成魏夫、刘公明和镇北王那样的人。 没有谁一生下来就是恶人。 镇北王,也曾为了守护玄北州的黎民百姓而浴血奋战。 只是年轻的屠龙勇者,最后自己变成了恶龙。 张楚不想当屠龙勇者。 更不想当恶龙…… 第318章 六月 是日,太平镇张楚,剿十魁寨于十魁山,十魁山大寨主刘公明自戕,满寨山贼皆死! 血魔刀之名,再次名传江湖! 十魁寨立寨七载,从一介籍籍无名的山中草芦,步步高升为北饮郡首屈一指的大匪寨! 大寨主刘公明,仗义疏财、豪气干云,无论那路江湖人马,只消上了十魁寨,便不会空手而返,以此博得“及时雨”的美名! 事情传开后,前往十魁寨祭拜刘公明之江湖儿郎,络绎不绝,无数曾受刘公明恩惠之人,于刘公明墓前立下重誓,定要杀那“血魔刀”张楚,取其头颅置于刘公目前,祭奠刘公! 张楚,的确是让很多江湖中的人都感到恐惧了…… 江湖上,张楚出手的记录不多,但每一次,都是大开杀戒,除老弱妇孺之外,一个不留! 手辣至此,近乎于魔! 至于张楚为什么要剿灭十魁寨,起初江湖上是有流传的…… 但因为没人关注,就逐渐的消失了。 那些个江湖儿郎,只知道,也只想知道,张楚剿灭了十魁寨,逼死了刘公明。 江湖,从来都只是个小圈子。 爱恨情仇,皆在这个小圈子之内流转。 若非浑水脏了身,没有多少所谓的“侠”愿意拿命去为老百姓出头,自然,江湖中人对老百姓做的恶也很少会计入江湖恩怨之中。 …… 转眼间就到了六月底。 太平镇的镇墙,终于在太平镇开始收割春小麦的这一天,落成了。 落成后的太平镇镇墙,高四丈五尺左右……换算成张楚前世的尺寸,约等于十五米,差不多五六层楼那么高。 宽有两丈,以郡府级的城墙规格修筑,内以夯土做芯,包以青石条,外围再以青砖混合糯米灰浆垒砌,等闲的八品全力一击轰上去,也只是在城墙上留下一个面碗大的坑。 按照张楚来验收时的想法,就这一堵城墙,说挡得住气海大豪那肯定是扯淡,但下三品的杂鱼来了,只要守城的人提前有所防备,那这一堵镇墙就是不可逾越的天堑! 有了这一堵镇墙,太平镇的人心,也总算是安定下来了。 得益于乌潜渊的大力支持,太平镇的物产和经济,虽然还远远没到达能够自给自足的地步,但总算没有出现太规模的物资紧缺。 更重要的是,随着开春种下的小麦开始收获,冬小麦开始播种,以及渔、牧、桑、蚕等等基础生计行业开始冒头,太平镇的老百姓已经看到了日子慢慢变好的希望。 人怕的,不是苦日子,苦日子咬咬牙也捱过了。 人怕的,是苦日子一眼望不到头儿。 …… 骡子溜溜达达的走进张府。 隔着老远,他就见到石头四肢着地的趴在院子里,做老牛耕田状,他那条大黄狗领着几条小狗崽,在院子里撒欢地跑来跑去。 “哟,石头,练莽牛劲呢?” 他笑着凑上去,像摸小狗儿一样的揉了揉石头的头顶。 石头这会儿正聚精会神的调动着浑身血气呢,小脸儿涨得通红,动了动嘴皮子,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听到骡子的声音,知秋抱着小锦天从屋里走出来,虎着脸数落他道:“石头练功呢,你逗他作甚!” 骡子“嘿嘿”的笑道:“没事儿,我练过莽牛劲,这门功法没那么容易岔气儿。” 知秋没好气儿的瞪了他一眼,“你就闹吧,等你大哥出来了,再好好收拾你!” 骡子笑嘻嘻的说到:“哈,我大哥多心疼我,他才不舍得收拾我呢……大嫂,晌午剩冷饭没?给我弄一碗呗,我出去转悠了一上午,还没过晌午呢!” “你这可不行,镇子里的事务是要紧,但你的身体也不能不顾啊……桃子!” “哎!” 夏桃叼着一块糕点,从窗户里探出一颗小脑袋来,一脸迷糊的望着门外的知秋和骡子:“姐姐,你叫我啦?” 小娘子虽然已经盘起头发做了妇人打扮,但言行举止,分明还是个大姑娘。 知秋扬了扬下巴:“去给大山弄些饭菜出来,从家里带过来的腊肉还有吧?给他切一刀。” 骡子连忙摆手道:“不用麻烦不用麻烦,有冷饭端出来我对付一口就成!” 知秋看都没看他:“听我的,快去!” “好的,姐姐!” 夏桃缩回脑袋,“噔噔噔”的就往伙房那边跑去。 骡子也就不客气了,笑道:“多谢大嫂啦!” 知秋白了他一眼:“瞎客气……不是做大嫂的要说你,你这也老大不小了,也该找个妇人成家了,婶子要是不认识好闺女,大嫂去给你物色!” “那感情好!” 骡子笑的越发的灿烂了:“我娘就是成天催这事儿呢,但那些个媒婆领我家去的那些个姑娘……啧啧啧,着实生得比北蛮子还强壮!” 知秋忍俊不禁,笑着点头道:“那的确是不成……这事包在大嫂身上,大嫂就是翻遍太平镇、四星城,也一定会给咱们大山挑一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黄花大闺女!” 她是有这个底气说这个话的。 太平镇至今实行的仍然是大食堂式公有制,一切人力、物力,皆归张楚调度,但男女有别,张楚堂堂七尺男儿,当然不方便去管理镇中的妇孺,所以,这个重任就落在了知秋身上。 知秋有类似于妇.联主任的职务在身,谁家有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自然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事实上,武曲县派来的各类皂衣小吏,早就在张楚从太白府返回太平镇的第五天,就已经进驻太平镇了。 但就如张楚所料的一般,在收到太白府郡衙的消息后,武曲县县尉翌日就火烧火燎的跑上门拜访张楚,一口一个大人,明里暗里都是一副以张楚马首是瞻的姿态。 连武曲县县尉这种正八品官,见了张楚都是这副诚惶诚恐的模样,一些个没品的皂衣小吏,哪还敢在太平镇指手画脚? 一个个到了太平镇后,连张府的门都没敢上,自行找地方安顿下来后,翌日就开始踏踏实实的为人民服务…… 于是乎,张楚这个太平镇经略使,就成了不是山大王,胜似山大王的存在。 张楚成了山大王,知秋自然也就水涨船高,成了压寨夫人级的大人物。 她出面说媒,哪家的黄花大闺女敢不依? 骡子笑嘻嘻的向知秋揖手:“那我的终身大事,可就拜托大嫂了!” 知秋瞪了他一眼:“都让你别瞎客气了,若让你大哥见到了,指不定怎么数落妾身呢!”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醇厚的男子声从屋里传来:“数落你什么?”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 第319章 大风起兮 知秋与骡子闻声,惊喜的一抬头,就见张楚蹑手蹑脚的从屋里出来。 真的是蹑手蹑脚……跟做贼一样。 “老爷!” 知秋已有四五日没见着他了,这会儿见了他,欢喜的抱着小锦天就迎上去。 哪知张楚见她迎上来,却是如临大敌的连连摆手:“别靠近我,我还没适应现在的力量,别伤着……” “啪。” 他的话还未说完,脚下的青石板就已经被他一脚踏碎。 知秋吓了一跳,连忙抱着小锦天往后退了两步。 张楚看了看自己脚下,神情有些尴尬。 骡子跟着知秋迎上来,兴奋的上上下下打量着张楚:“楚爷,您练髓四转了?” 张楚肯定点头:“四转了!” 借助前番霍鸿烨交由姬拔带给他的那五十颗蛟骨丹,他已顺利的练髓四转,用时两个半月。 “好事!好事啊!大嫂,派人去请几个厨子过来,今晚召集兄弟们好好的喝几杯!” 骡子一拍大腿叫道,神色中有如释重负之感。 张楚看出了他脸色有异,微微一凝眉,沉声道:“知秋,去吧。” 知秋“唉”了一声,知道他们俩是有话要说,爱恋的看了张楚一眼,抱着小锦天转身出去。 知秋走后,张楚朝门外挥了挥手,道:“去院子里说吧,屋里这些桌椅板凳,扛不住我造。” 骡子笑道:“听您的。” 两人出了客厅,跟荷锄而归的老农一样,就地坐在了门前的台阶上。 “我闭关这几日,镇子里是不是出事了?” 张楚问道。 骡子点头:“有些麻烦。” 张楚凝眉:“多麻烦?” 骡子:“好几个七品那么麻烦。” 张楚虚了虚双眼:“那的确是挺麻烦的……给刘公明报仇的?” 自他剿了十魁寨后,这北饮郡的江湖上,就没安生过。 江湖上雷声不断,杀他张楚,替天行道的口号喊得梆梆响! 雨点也没停过,不断有三教九流的江湖儿郎,混在来太平镇赶集的四星城老百姓里,混入太平镇想唱一出荆轲刺秦。 但有血影卫在,这些人的荆轲刺秦大戏,当然注定唱不成。 一开始,张楚真当这些个江湖儿郎,是热血上头、黑白不分,还好言好语的跟他们讲道理。 但放了好几批江湖儿郎离开太平镇后,来太平镇的江湖中人还络绎不绝,甚至有人趁夜摸上还未完工的镇墙,打伤了好些个守夜的血虎营勇士。 这终于惹毛了张楚! 自那以后,所有未经允许,私自混进太平镇的江湖中人,一概不问青红皂白,直接拿了下大狱! 但这还是没能震慑住那些江湖儿郎,依然有人三天两头往太平镇内挤,而且是什么人都有。 九品。 八品。 七品。 名门正派的青年少侠。 打家劫舍的江洋大盗。 就好像他张楚的人头,一下子就变成了唐僧肉。 张楚逐渐逐渐明白,这些个混进太平镇想要杀他的江湖中人,有的真是想为刘公明报仇,但更多的,是想踩着他张楚扬名立万…… 说到底,还是觉着他张楚势单力薄、心软可欺! 他若悬挂的,不是他张楚的四联帮大旗,而是镇北军的赤旗,还有那个江湖中人敢上门来杀他? …… “我三天前收到消息,有人私下串联,密谋害您,这两日动用各方弟兄追查,从串联的人里,查到了合欢门、金刀门和锦帆坞的影子,现在参与此事的七品,能确认的就有六人!” 骡子娓娓道来,语气有些凝重。 “六个七品?” 张楚咬着牙,冷笑道:“还真他娘的看得起我张楚!” 他愤怒了! 张楚自问,剿灭十魁寨,没剿错! 十魁寨上下,都是该杀之人! 哪怕那个有着“及时雨”美名的刘公明,他的豪气干云、仗义疏财,也只是针对江湖中人的。 他十魁寨不事生产,又无任何正当产业,他满寨上下,吃的喝的穿的都是怎么来的? 还不都是强取豪夺来的! 还不都是杀人越货来的! 那魏夫,都做出了逐马踏人这样的恶事了,那刘公明第一反应却不是愤怒,而是询问魏夫的生死…… 这样的人,难道不该死? 他自问,对找上门来的那些江湖中人,已足够手下留情了! 按他往日的脾性,这些敢找上门来杀他的江湖中人,没一个活得了! 而这一次,他一个都没杀! 为什么? 还不是觉着,以后大家都在江湖上混饭吃,没必要把事情做得太绝! 还不是觉着,这些人或许只是一时血热上头、功名利禄遮掩,罪不至死! 经历了这么多腥风血雨之后,他仍不愿意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但现实总会帮他积累够失望,并告诉他,不用谢! 欺人太甚! “你刚才说的合欢门、金刀门和锦帆坞,应该就是北饮郡内,所有的中小型江湖势力了吧?” 张楚虚着眼睛,轻声问道。 骡子回道:“以前还要加上十魁寨。” 张楚嗤笑了一声,目光阴鸷的轻声道:“有点意思,唇亡齿寒啊!” 直到现在,他才终于有些理解当初刘五卸任黑虎堂堂主时所说的那番话。 这个鬼世道,总是在逼着好人去做坏人…… 刘五说得对,既然做好人没好报,那还做鸡毛个好人! 他站起身来,拍着手上的尘土,淡淡的说道:“放消息出去,从今往后,这北饮郡的江湖,我张楚说了算。” “所有的灰色生意、黑色生意,都由我太平镇做主!” “所有的行商、商船,一进入北饮郡地界就必须向我太平镇上供,我太平镇会为其提供庇护。“ “所有的江湖中人,都必须接受我太平镇的统辖,听我太平镇号令,敢不从者,要么滚出北饮郡,要么死!” “至于合欢门、金刀门、锦帆坞……通知他们,五日之内,一门送一万两白银到太平镇,若敢不从,十魁寨的今日,就是他们的明日!” 骡子心下大吃了一惊,失声道:“楚爷,咱们现在就这么做,是不是早了点?容易犯众怒啊!” “早吗?” 张楚的眼神有些冷冽,“我怎么觉着……刚刚好呢?” 第320章 千层浪 太平镇的消息一放出去,立刻就在北饮郡的江湖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一石激起千层浪! 所有的江湖中人都在议论这件事,每一个人,都是义愤填膺的表达对太平镇这番“豪言壮语”的愤怒,以及鄙夷! 痴人! 狂人! 魔头! 朝廷鹰犬…… 冠在极短的时间内,一个个不怎么好听的称号,就扣了张楚的头上。 但有意思的是,自从太平镇的消息放出去后,江湖那些上蹿下跳、合纵连横着,要组织人马来杀张楚的交际花们,一下子就偃旗息鼓了。 更有意思的是,自从太平镇的消息放出去后,那些三天两头往太平镇混,打不绝,抓也抓不绝的江湖中人们,也一下子就失去了踪迹。 果然,欺善怕恶才是人类的天性…… …… 出乎张楚预料之外的是,太平镇的消息放出去后,第一个找上门来的,竟不是哪位“大侠”! 而是一个他想也没想到的人。 一身穿短打,浑身暑气的乌潜渊,重重的将自己扔到椅子里,微微喘息着向坐在他对面的张楚道“老二啊,你这次玩的可有点大了。” 张楚淡定的将一碗冰镇酸梅汤推到乌潜渊身前,轻笑道“消息都传到你耳中了?挺快嘛!” 乌潜渊拿起银勺喝了两口,又将银勺扔回碗里“给我透个底,你这次到底是想吓吓那些江湖中人,还是玩真的?” 张楚“玩真的,但目的,是为了吓吓那些江湖中人。” 乌潜渊了然,又拿起银勺喝酸梅汤。 张楚“你这次又是从哪里过来的?” 乌潜渊头也不抬的回道“挺远的,从封狼郡那边赶过来的。” 张楚点头道“那是挺远的。” 封狼郡,在北饮郡以东,已经接近燕北州了。 一碗冰镇酸梅汤还未喝完,乌潜渊又将银勺扔回碗里,郑重的问道“你敢放出这个消息,心里到底有几成把握?” 张楚“我说只有一半,你信么?” 他放出这个消息,当然不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他练髓已经四转,配上铁骨劲与他血气里的火气,离三品无敌或许还有一段距离,但他自忖,只要不是那种天纵奇才的七品,他十招之内便可以斩之! 天纵奇才的七品,玄北州有没有,张楚不清楚,但他笃定,即使是有,肯定也不会在合欢门、金刀门、锦帆坞这种中小型江湖势力之内。 有了这个把握,只要合欢门、金刀门、锦帆坞不联合、不结盟,张楚就有的是办法逐个击破。 就算那三家想联合、想结盟,想一起对付他张楚,也要先问问,他张楚答不答应…… 想让两个势力交好,这很难。 想让两个势力撕破脸,不要太轻松! 老话说,同行是冤家。 ?合欢门、金刀门、锦帆坞同在北饮郡内立足,张楚不信,他们之间连一点点龃龉都没有。 只要有,血影卫就一定能查出来。 只要查得出来,张楚就能顺着那一丝龃龉,将他们之前的矛盾无限放大! 到时候,能不自相残杀就属他们的掌舵人够理智了,还想联合、结盟对付他张楚? 还是做梦吧,梦里什么都有…… 以他个人下三品难逢敌手的武力,再加上血影卫的强大情报能力,仗还没开始打,他就已赢了五成。 剩下的五成,就得看事情的发展和天意了! “一半?” 乌潜渊笑了,“已经不少了,你要是不忌讳,我可以帮你把剩下的五成也补上!” 张楚一挑眉,疑惑的问道“怎么补?” 乌潜渊笑着,轻描淡写的说道“简单,我抽调几个七品到你手下听你指挥,直到你把这个事情干成。” 张楚吃了一惊。 他早就知道,乌氏在北二州的底蕴极深,即便乌氏主体北叛,遗留下的暗子势力也绝不可小觑。 但他万万没想到,乌氏遗留下的暗子势力,竟然会恐怖至斯! 还抽调出几个七品? 乌潜渊手下到底有多少七品? 不对! 乌氏是乌氏! 乌潜渊是乌潜渊! 乌氏遗留下了多少暗子势力,不代表乌潜渊手里就只有那点暗子势力。 他这半年多以来,小半个玄北州乱跑,当然不可能只是为了躲避州府的追查。 乌潜渊有他的谋划,有他的布局…… 毕竟,他接手乌氏遗留产业的初衷,就不是为了当一个富家翁。 …… “若是旁人说这个话,我肯定是忌讳的,天上不会掉炊饼嘛!” 张楚慢悠悠的说道“但你说这个话,我还真没忌讳……说吧,你能支援我几个七品?” 乌潜渊一点都不意外,如果张楚会忌讳,他也不可能说这个话“这得看看你,还差几个七品使唤。” “使唤不敢当!” 张楚摇着头道“我也才八品……你手下的人手要是宽裕,就调三个七品给我吧,再有三个七品压阵,我就能走得更加从容!” 乌潜渊毫不犹豫的说道“三个太少,我给你六个,只不过……” “这些人身份,都不怎么见得光,你用可以,但一定不能让外人知道他们的存在,否则,对你对我,都是一个大麻烦。” 他压低了声音,轻声道。 张楚心下了然,暗道这些七品,应该就是乌氏以前放养在外的死士了。 他忽然一笑,问道“你就这么放心我?不怕我把这些人,给你用没了?” “没了就没了吧。” 乌潜渊也笑,笑得大气“几个七品而已,不打紧!” 张楚无话可说了。 每一次见到乌潜渊,他都能清晰的察觉到乌潜渊的身上的变化。 上一次乌潜渊来太平镇,给他的感觉是稳重,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那种稳重。 而这一次,乌潜渊给他的感觉,是危险,阴谋家、政治家身上才会有的那种危险。 他不知道乌潜渊这种变化,是好还是坏,因为他没经历过乌潜渊的那些经历。 他只感叹,世事弄人。 现在的乌潜渊,恐怕是当初的乌潜渊,最厌恶的哪一类人吧…… 乌潜渊似乎看出了张楚心头的感慨,够起身子拍了拍张楚的肩头,道“老二啊,有些事,我原本没准备把你卷进来的,但你这一步棋,自个儿把自个儿卷进来了,看来我们兄弟,还得一起并肩走下去。” 张楚一抬眼,看着他“什么事?” 乌潜渊摇头“时候到了,我自然会告诉你。”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 第321章 暗影 乌潜渊走出马车,再一次向站在镇墙上目送他离去的张楚挥手作别。 张楚远远的挥手。 乌潜渊走进马车,精简的车队再次启程,平缓的慢慢驶过狗鼻梁子。 一名做管家打扮的老仆人骑着一匹骡子,走在乌潜渊马车的一侧,待马车彻底驶出太平镇的范围后,他忽然压低了声音说道“老爷,这些个七品好手,可是您好不容易才收服的,真全调给张老爷使唤?” 马车内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他是我兄弟。” …… 镇墙上,张楚目送乌潜渊的车队离去。 骡子不知道什么站到了他身侧,低声道“楚爷,有件事忘了告诉您,这阵子,乌大少的人,一直在接触一些江湖中人……包括合欢门、金刀门、锦帆坞。” 张楚偏过头,看了他一眼“你查过他?” 骡子摇头“没有,但北饮郡就这么大,他们的人,和我们的人,总会有交集。” 他这种语气,张楚听着耳熟。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哦,他前世经常这么说。 “哎呀,魔都也就这么大一点,走,去澳门。” “哎呀,国内能玩的地儿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没意思,走,拉斯维加斯……” 人熟悉一个地域的过程,也就是这个地域在心底慢慢缩小的过程。 北饮郡大吗? 肯定是很大的。 北饮郡下辖一府九县,土地面积比起武定郡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骡子会觉得北饮郡不大,那是因为,他太熟了,虽然北饮郡内他亲自走过的地方,也就太白府和太平镇,但北饮郡内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落入他的耳中。 换句话说,是如今的血影卫……太庞大了! 现在连张楚和骡子都不清楚,血影卫到底有多少人,只知道,北饮郡内,但凡是有大量人口聚集的地方,就一定有血影卫的影子隐藏其中! 血影卫初建时,张楚定下发展方向,是核心带动外围、上线发展下线。 核心的血影卫探子,都是登记在册的,据点联络人级别的探子,家眷都在太平镇内。 但前番血影卫从武定郡撤入北饮郡时,核心人手和外围人手损失都很大,张楚和骡子商量过后,决定将所有愿意转成核心探子的外围,就地转成核心探子,重新将血影卫的架子拉起来。 那些个血影卫的外围人手,从武定郡撤入北饮郡后,正愁找不到生计,现在有老熟人递饭碗过来,谁不千恩万谢的赶紧捧着? 血影卫这份活计,其实并不算劳累,也算不上危险,毕竟单个血影卫探子所负责查探的范围,极小。 比如安插到某个地方强豪府中的血影卫探子,他只需要记录平时在府里的所见所闻,至于府外发生的一切,他一概不用管! 这是一步好棋。 血影卫以前的核心探子,都是从四联帮内选拔出来的,虽然大多都经历过各种专业训练,但他们帮派人员的底子和帮派人员的气质,却是没那么好洗白的。 而以前血影卫的外围,则是从三教九流找来的人精,有店小二、有茶摊老板,还有游街窜巷的卖货郎。 这些人现在接了血影卫的饭碗,继续去扮演店小二、茶摊老板,卖货郎……简直就是无懈可击! 唯一和以前不同的,这些人以前是用消息去血影卫换钱,而现在,他们已经有了活动经费,可以自己去发展下线。 这也是一步险棋。 比如这些人出身三教九流,对血影卫这个组织缺乏归属感,自然也谈不上忠诚,背叛的可能性很大。 再比如,这些人毕竟没受过专业训练,遇到一些突发情况,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张楚和骡子针对这些潜在的问题,商议过很多次,也制定了许多措施。 比如,这些人,只能知道自己的上线是谁,绝对不能知道据点在哪里,据点负责人是谁。 比如,表现不太稳定、有背叛嫌疑的核心人员,会被逐步逐步的放逐,或者,被处理。 再比如,表现优秀的核心人员,在经由该地据点联络人的各方面核查、考察,再送进太平镇血影卫总部核准后,其人会被送到太平镇进学习班,进行各种系统而专业的培训,然后再调动岗位,安插到其他地方去。 嗯,学习班的教材大纲,是张楚亲手编写,他也去过一次……只去过一次,毕竟当着面被一大群狂热的探子大喊“誓死效忠大龙头”,多少还是有些羞耻的。 一项又一项措施实施下去、一轮又一轮大清洗自上而下,血影卫的规模虽然一直以张楚和骡子都觉得心惊的速度膨胀,但却一点都没有失去控制的迹象。 相反,在熬过刚刚在迁入北饮郡的那一段艰难时期后,血影卫迅速变得越来越隐秘,已经有了几分正儿八经情报机构的模样。 毕竟,血影卫还是有几分优势的。 第一,血影卫的主体,都是武定郡人氏,人在异乡渴望和老乡抱团的天然凝聚力,是其他组织所不具有的,乡党的凝聚力,贯穿古今。 就张楚所见,几乎所有被选拔到太平镇接受培训的探子,都是一进入太平镇,就开始热泪盈眶,满街的乡音,会让他们有一种回到故乡的错觉,甚至还有探子,在太平镇内遇到亲朋故旧,得逢他乡遇故知之喜。 第二,张楚是武定郡的英雄,锦天府是张楚拿命守住的,是镇北军丢的,这一点,是所有武定郡老百姓都知道的,基于这一点,所有的血影卫探子,在得知了自己效忠的大龙头,是张楚的时候,心里天然就不会生出什么抵触之心。 第三,让一个明白传销机制,经历过信息大爆炸的四美五好有为青年,领头来忽悠一帮扁担倒下来都不知道是个“一”字的文盲,的确不要太简单。 …… “别查乌老大。” “还有,你以后称呼乌老大乌潜渊或者乌老大都成,别叫他乌家大少……” 张楚对骡子说道。 骡子看了他一眼,心道了一声大哥还是当初的大哥。 “我听您的。”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 第322章 太平会 张楚与骡子一前一后走进聚义堂。 早已等候在聚义堂内的张猛站起来,朝张楚揖手道:“楚爷。” 张楚轻轻“嗯”了一声,笑道:“久等了吧?” 张猛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我也是刚来。” 张楚瞥了一眼他身侧茶几上的空茶碗儿,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 骡子走进来,环伺这座老旧的简陋大堂,道:“这个大堂是不是也该拆了重建了?” 他觉着与自家大哥现在的身份不太匹配。 张楚走上虎皮大椅上坐下,随口回道:“老牛他们要抽得出人手,就拆了重建吧。” 骡子看了看他,忽然问道:“还照着四联帮大堂来么?” 他这既是询问,也是试探。 自家大哥,真的已经消沉好久了,也该站起来了…… 底下还有那么多弟兄指着他呢。 只是,话一出口,他自己的眼神也有些暗淡。 聚义堂内久久无声。 四联帮,是三人都不愿意去面对的痛。 四联帮、四联帮,联的是大熊、李正、骡子和张猛。 大熊和李正都没了,哪还有什么四联帮…… “四联帮大堂,我们不是有么?” 张楚轻声说道。 他的话语很轻,但落到骡子的耳中,却好像惊雷一样。 四联帮大堂是有啊。 但那在锦天府啊! 大哥这是想…… “即日起,四联帮改组太平会!” 张楚思量着慢慢说道:“会中设红花、青叶、厚土、三川四堂,!” “红花堂,主管一切武事,下辖原白虎堂、玄武堂所有弟兄,堂主由我暂领。” “青叶堂,主管一切生意,下辖原朱雀堂所有弟兄,堂主还是猛子。” “山河堂,主管一切事务,下辖原青龙堂所有弟兄,堂主还是骡子。” “三川堂,主管一切后勤,人手从三堂从挑选,堂主之位,暂由荆舞阳代领。” “各堂口下,设副堂主两人,香主十人,原则上,尽量保持以前各堂香主职位不变。” 话音落下,骡子和张猛同时起身,面朝张楚揖手道:“谢帮主!” 张楚一摆手道:“好了,坐吧!” 二人落座后,张楚问道:“骡子,合欢门、金刀门、锦帆坞,这几天有什么动静吗?” 骡子起身,揖手道:“帮主,锦帆坞那边没什么动静儿,只是把他们之前掺和到密谋杀您那件事里的人手,都收了回去,可能认为只要不继续招惹您,您就会放过他。” “合欢门和金刀门,这几日暗地里的联系,极其频繁,属下判断,这两大门派,应该是准备联手跟您抗衡。” 说到后边,他自己都有些发笑……笑他合欢门和金刀门的自不量力! 张楚没笑,虽然他不觉得合欢门和金刀门能联手,能对他构成威胁,但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这是上位者最基本的素养。 “为什么只有合欢门和金刀门联手?锦帆坞为什么没和他们联手?” 他问道。 骡子:“您有所不知,锦帆坞是盘踞在北饮郡运河上的一伙水贼,说起来,倒是和咱们以前在锦天府杀得那个‘船把头’有些类似。” “只不过,锦帆坞的规模,要比‘船把头’那点小打小闹,要狠得多,北饮郡内所有靠水吃饭的人家,哪怕只是在码头上抗包的苦力汉子,都要给他交份儿钱,南来北往的商船,少交一个大子儿,整船人就得喂鱼。” “也就是锦帆坞太过霸道,和金刀门、合欢门都起过冲突。” “属下查到,两年前,金刀门和合欢门曾联手对付过锦帆坞,四名七品联手率领数十名入品武者,杀入锦帆坞老巢,若不是刘公明带着人马前去支援,锦帆坞大当家‘混江龙’吴老九,只怕早已身首异处。” 张楚敲击这座椅扶手,问道:“你的意思是说,锦帆坞前番会掺和合欢门、金刀门密谋杀我的事件里,真是为了替刘公明报仇?” “极有这个可能!” 骡子点头:“北饮郡江湖上有传言,刘公明与吴老九,是拜把子的异姓兄弟,属下已经发动人手追查这个事情,结果会在近两日传回属下手中!” 张楚虚了虚双眼。 金刀门与合欢门,不过是唇亡齿寒下抱团取暖的乌合之众,不足为虑。 倒是这个锦帆坞,有点意思…… 如果那“混江龙”吴老九,与刘公明真是结义兄弟,他们的威胁,比金刀门与合欢门,更大! 需知,咬人的狗,都是不叫的。 “锦帆坞内有多少入品武者?” 张楚想了想,问道。 骡子毫不犹豫的回道:“十八个,七品两人,八品六人,九品十人!“ 张楚:“密切关注锦帆坞的动向,一旦锦帆坞那俩七品,有上岸的动向,立马禀报我!” 骡子:“是,帮主!” 张楚:“合欢门与金刀门,一共有多少七品?” 骡子如数家珍的回道:“合欢门五个,金刀门三个。” “真不少……” 张楚感慨道。 合欢门的大名他早就从荆舞阳的口中听到过。 荆舞阳曾到,合欢门有一门奇特的八品练髓法子,男女共练,一日便能抵上好几日苦功。 现在看来,的确不凡。 不过这又说明了一个问题。 合欢门能培养出五位七品,却无法培养出一位中三品的气海大豪……这说明,七品晋六品的天堑,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艰难很多倍啊! “我们的消息,送达这三方,多长时间了了?” 张楚慢悠悠的问道。 骡子想了想,道:“锦帆坞三天,金刀门和合欢门都是两天!” “有人上过门吗?” “没有!” “那就再等两天吧!” 张楚起身,慢步走出大堂:“乌老大的人手,大约会在两日后抵达太平镇!” “两日后,日过锦帆坞的银子,再不送来,就放出消息,说我太平会,要进攻锦帆坞!” 骡子闻言,奇异的道:“帮主,那锦帆坞还算老实,现在暗地里闹得最欢的,是合欢门和金刀门,而且他们联手,对咱们的威胁最大,咱们不先拿他们中的一家开刀么?”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 第323章 凤阳山 清晨,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流云湖上的氤氲雾气,随着微风爬满凤阳山的漫山修竹,起起伏伏、幻灭不定,宛如人间仙境! 一佩剑的青衫男子,只手撑着碧色油纸伞,信马由缰,晃晃悠悠的一路游览着美景进山。 行至山脚之上,有一凉亭,一俊秀的白衣少年端坐于凉亭之中,身侧挂有一尊青铜大钟,面前置有一条茶案,案头红泥火炉上的黑铁水壶正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 “师兄远道而来,不妨坐下歇歇脚,饮一盏香茶。” 白衣少年见了青衫青年,起身远远的作揖道。 青衫男子翻身下马,执剑行了一个剑礼:“有劳师弟了。” 白衣少年再一揖手,笑道:“师兄客气了,请坐!” 两人步入凉亭中落座,白衣少年开始烹茶,小小年纪,洗杯洗茶却行云流水。 “敢问师兄高姓大名,从何处来?” “余青霞门独孤方,奉师命特来拜会是白师叔。” “原来是独孤师兄,旧闻独孤师兄‘仇恶剑’的大名,今日得见,果然风采非凡!” 白衣少年向青衫男子抱拳拱手。 青衫男子亦笑着还礼:“师弟廖赞,师弟年纪轻轻,举手投足却已有大家之风,不愧为合欢门高足!” “独孤师兄抬举。” 白衣少年将一盏碧绿的茶汤推至青衫男子面前,“独孤师兄且歇歇脚,稍候师弟便为师兄领路。” 青衫男子道了一声谢,双手捧起茶盏,小小的啜饮了一口。 白衣少年用一方清净的汗巾拭了拭手,取出一个古拙的兽首小铜锤,轻轻敲击在了身侧的青铜大钟上。 “铛……” 清越的钟山,迅速传遍了整座凤阳山。 青衫男子抬眼,看着白衣少年笑道:“师弟好功夫!” 白衣少年拱手:“让独孤师兄见笑了。” 一盏茶毕。 白衣少年起身,取出一把白色的油纸伞,领独孤方上山。 两人顺着山路,拾阶而上。 行至半山腰,房屋便渐渐多了起来。 一间间以竹木精舍,呈合抱之势顺山而建,与遍地修竹相得益彰。 不时还有白衣青年舞剑、罗裙秀女抚琴,令独孤方不由放慢脚步,不忍脚步声破坏了这一幅幅美景。 “多好的地方啊!” 他在心中的感叹道,“若是沾染上血腥气,就太可惜了!” 二人行至山腰正中间的大殿前,白衣少年向独孤方拱手道:“独孤师兄,掌门师伯已在殿内等候,请恕师弟不能再作陪。” 独孤方还礼:“多谢师弟。” “分内之事,当不得独孤师兄谢,独孤师兄,请!” “再会。” 别了白衣少年,独孤方收起油纸伞,理了理衣衫,缓步登上大殿前的台阶。 大殿内早有一位身着紫色衣袍、身量魁梧,气质和煦的俊逸中年男子和一名头戴银色扶额的英俊白衣青年等候在内。 紫袍男子见了从大堂外进来的独孤方,笑着起身迎了上去道:“一晃八年,昔年那个跟在青师兄身后亦步亦趋的少年郎,一转眼就长成大人了。” 独孤方走入堂内,不好意思的笑道:“白师叔还是这么风趣。” 紫袍男子拍了拍他的肩头,指了指身侧的白衣青年:“这是犬子白天风,你们都是年轻人,以后多亲近亲近,行走江湖也能有个照应。” 白衣青年笑着向独孤方拱手道:“独孤师兄,有礼了!” 独孤方看着白衣青年,笑道:“白师弟,你生得可真是像极白师叔年轻的时候,都这么玉树临风,可是羡煞师兄了。” “哈哈哈……” 紫袍男子闻言,大笑道:“你也是像极了你师父,说话都这么好听。” 独孤方笑了笑,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封烫金的大红请柬,双手呈给紫袍男子:“余青霞门,定于下月初六,于封狼郡建邺县朝霞山举办门迁大典,恭请白师叔莅临典礼。” 紫袍男子结果请柬,翻开仔细审阅后,凝眉问道:“何以会如此仓促?” 江湖中人,举办庆典、大事,大多会提前好几个月开始广邀宾客,因为要考虑到送信的时间与宾客前来的路程,只提前大半个月开始邀请宾客,是仓促了些。 独孤方没有过多解释,只道:“家师言:名不正,则言不顺。” 紫袍男子了然,收起请柬道:“师侄远道而来,坐下说吧……上茶!” “谢师伯。” 待独孤方落座之后,紫袍男子才面露难色的轻声道:“按理说,我合欢门与你们青霞门三代世交,你青霞门门迁大典,我无论如何也该亲身前往,但近日门中确有些麻烦事缠身,只怕这次只能让青师兄失望了。” 独孤方闻言,心头略一犹豫,还是拱手道:“敢问师伯,可是在为太平镇一事烦心?” 紫袍男子轻叹了一声:“你也听说了?” 独孤方点头:“小侄一进入北饮郡就听说了。” 紫袍男子摊了摊手,“就是这事,当真麻烦。” 独孤方面露犹豫之色,似乎是在考虑,有些话到底是该说还是不该说。 紫袍男子看出了他的犹豫,问道:“师侄有话不妨直说,你我两派乃是世交,当着我不需藏着掖着。” 独孤方听言,心头不再犹豫,小声问道:“师伯,贵派与太平镇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紫袍男子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不动声色的问道:“师侄何处此言?” 独孤方:“师伯对太平镇张楚,有几分了解?” 紫袍男子想了想,道:“张楚,原是锦天府四联帮帮主,后在北蛮攻打锦天府之战中窜起,历任锦天府郡兵曹、镇北军前军游击将,有传言说他曾率三百骑夜袭北蛮人的大营,大胜而归,总的来说,是个有几分运道的厉害角色。” 独孤方听着他说“是个有几分运道的厉害角色”,心中就知他根本没去仔细了解过张楚的过往,也没真正将张楚当成一回事。 他如果仔细去了解过张楚的过往,他就不会用有“几分运道”去形容张楚。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 第324章 有意思 张楚盘膝坐于狗头山山巅之上,面上有红白二气流转。 宽大的白袍无风猎猎,犹如朝雾起伏……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张口,喷出一大口鲜血。 鲜血落于一片草地上,瞬间结冰,一股银色的寒气,顷刻间便弥漫了方圆数尺的草皮。 张楚抹了抹嘴角,看了看那一片结冰的草丛,心头又是诧异,又是震撼。 这一口鲜血里,包裹着他血气里残留的最后一丝寒意。 真的只有一丝而已,寒气的主体,早已被他用火气消磨的差不了。 唯有这最后一丝,就像是野草一样,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直至今日,他才一鼓作气,将其逼出体内。 不曾想,一丝而已,竟然有如此惊人的威力! 他无法理解,之前那么大一股寒气在自己体内,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 换一种角度,他血气里的火气连这种寒意都强行逼出体外,到底又有多可怕? 张楚想不明白,索性不想。 他膈应这股寒气,不是一日两日了。 原因有三。 一者,本着对自己负责的心态,他觉得在不清楚专攻一种真气属性与同修多种真气属性的利弊之前,还是尽力保持自身武道纯洁为好,特别是这股寒气,与他血气中占据主导地位的火气还有些冲突。 白纸染墨很容易,墨纸漂白就不那么容易了。 其二,退一万步,就算日后发现,同修多种真气属性比专攻一种真气属性更强悍,也不存在晚不晚的问题。 获取真气属性,这或许对其他的气海大豪来说很难,但于他而言,却并不算难事。 毕竟,这天下间的气海大豪,其实并不少…… 再三,这股寒气,时时刻刻都在帮他回忆一些他并不想回忆起的回忆,他心里膈应。 今日终于将这股寒气彻底排出体外,张楚只觉得浑身舒爽,酣畅淋漓。 他随手扯下腰间的酒葫芦,挑开葫嘴儿仰头往腹中灌下一大口。 一滴滴宛如石榴般的酒液,溢出他的嘴角,染红了他的衣襟。 再烈的酒,一入了他的腹,也会很快就会被消化得连尿都不剩。 但烈酒入腹时那一股子激荡的热意,却会在胸中存留很久。 他喜欢这股热意。 有醉的感觉…… 他起身,眺望西方。 一片雨云,正从那边飘来。 雨云下,千山暮霭,绵延无尽,轮廓苍凉,犹如苍龙游浅滩,等候风云,再舞九天! 不多时,一道轻微的脚步声,在他身后由远及近。 张楚没回头。 这个时候,能不经通传直上山巅的,太平镇内唯有骡子一人。 “是乌老大的人到了么?” 他问道。 骡子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是的,楚爷,刚刚已经安顿他们住下了……有个事儿很有意思。” 张楚回头看他一眼,他笑眯眯的,本就不大的眼睛,只剩下一条缝了。 “说来听听来。” 张楚回道。 “来的这六人,都易过容,用的也都是化名。” 骡子说道,语气很笃定。 “哦。” 张楚不太想去探寻乌潜渊的秘密,但骡子说得的确很有意思:“你认出了几个?” “一个!” 骡子说道:“这个人,您肯定也耳熟。” “谁?” “武定郡十大江洋大盗之首,‘血手人魔’张骏!” 张楚的眼神微微一动,笑道:“这还真是很有意思。” 他笑得平静。 但心头却一点都不平静。 “血手人魔”张骏,这个名号,还真是如雷贯耳…… 顾雄也是武定郡十大江洋大盗之一。 荆舞阳还是武定郡十大江洋大盗榜眼。 但这二人,会进入武定郡十大江洋大盗这个绿林排行榜,都有杀官的原因在里边。 杀官总是比杀老百姓,更吸引官府的仇恨。 但这二人,连官都杀了,依然无法撼动“血手人魔”张骏榜首的地位! 张楚听说过这个张骏的一些事迹,他对这个人的评价,是“这是个狠人”。 是真狠,还是歇斯底里的狠,他没与张骏近距离接触过,无法确定,但这个人,绝对是灭绝人性的狠。 他屠过村……斩草除根那种。 江湖传闻,是因为一个熊孩子,用弹弓打了他的脸…… 这种人,他是断不敢用的。 换个时间地点,这种人要敢出现在他周围,他想方设法的都要乱刀砍死他…… 因为他没把握压制得住这种人,也没把握控制得住这种人。 乌潜渊用了。 看样子,还是彻底收服了、彻底控制,要不然,乌潜渊不会把调给他用。 张楚不意外这个结果。 钞能力能渡一切苦厄。 他意外的是……乌潜渊到底想干什么? 如果乌潜渊只想给乌氏擦屁股,那么他只要沿着之前收拢流民的那一条路子走下去,就足够了! 说句实在的,从目睹了霍青裂土封王那一刻起,张楚就知道,北蛮人入关这件事,其实和乌氏的关系不大。 乌氏只是一颗棋子……还是那种不太高级的那种棋子。 乌氏北叛,只是这颗棋子和棋手之间的一次博弈。 但没有输赢。 棋手也不在乎失去这颗棋子。 换句话说,即使乌氏不叛,北蛮人也会入关…… 唯一的差别,可能也就是霍鸿烨或许能有更充裕的时间,撤离北四郡的老百姓。 这点差异,乌潜渊只要按照之前收拢流民的路子一直走下去,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弥补上了乌氏遭下的孽。 但现在看起来,乌潜渊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张楚又想起乌潜渊之前说过的“那个事”。 乌潜渊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乌潜渊了。 他已经没办法再用三两句话,就掏出乌潜渊的真实想法。 前天他真是兜着圈子试探了好多次,乌潜渊死活就是不告诉他,他口头的那件事,到底是什么是事。 他又不可能把乌潜渊关起来,严刑拷问…… 这就很难受了。 思及此处,他又想起一事来,吩咐道:“安排人手,在这六人下榻之处周围警戒,谨防这些人和镇里的人起发生冲突……更要防的是不要走漏了他们的身份,特别是荆舞阳,不要让他和这些人打照面!” “是,楚爷,我这就去安排!” 骡子揖手,转身就要走。 “等等。” 张楚叫住他。 骡子回过神,揖手道:“您还有什么吩咐?” 张楚回过头,眺望西方笼罩过来的雨云,淡淡的问道:“第五天了吧?” 他问的没头没脑,骡子却是秒懂,点头道:“五天了。” “放消息吧,两日后,兵指锦帆坞!” “是,楚爷!”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 第325章 大不易 玄燕大运河流至北饮郡,水量已十分充沛,已有几分大江大河之势。 有道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运河水量充沛,自然也就诞生了无数靠打鱼为生的渔家。 南鲫村,就是一个在北饮郡内极不起眼、在北饮郡江湖上却极其有名的渔村。 说南鲫村不起眼,是因为这样的渔村,北饮郡内为数众多,一点也不出奇。 说南鲫村极其有名,是因为南鲫村,是锦帆坞的门户。 锦帆坞立足于玄燕大运河,鲜少有人知,锦帆坞的老巢在哪里。 所有想前往锦帆坞的江湖中人,都必须先在南鲫村内住下,时候到了,锦帆坞自会派人前来接应。 这一日,两名佩剑青年,于南鲫村外一破茶寮门外相逢。 “刘大哥?” “赵老弟?” “一别半载,今日终于得见,刘大哥近来一切可好?” “是有好久未见了,为兄近来一切安好,老弟你呢?” 白发苍苍、腰身佝偻的店家,肩上搭着一条白抹布出来,揖手道:“两位大侠,里边请、里边请。” “哎,对对对,刘大哥请!” “赵老弟请!” “刘大哥年长,刘大哥先请。” “老弟当年于为兄有救命之恩,还是老弟先请。” 二人于茶寮之外,客套了半晌,最后把臂一同步入茶寮。 “店家,可有酒,沽两斤来,可不能兑水。” “是极是极,我兄弟二人半载未逢,今日定要一醉方休!” 掌柜的揖着手,笑容可掬的揖手道:“两位大侠,小店只有些许自酿的米酒,不甚烈,但入口醇、不呛喉,两位大侠可莫要嫌埋汰。” “不妨事不妨事,只管沽来,我们兄弟定不会短你的银钱。” “得嘞,浑家,把晌午刚送过来的大板儿鲫,整治两条给两位大侠送上来。” 不多时,两壶米酒,几叠渔家小菜,送上了两位剑客的饭桌。 二人交杯换盏,壮怀激烈的叙说着往日二人携手闯荡江湖的英勇事迹。 左一句“想当年”、右一句“忆当初”,大有再携手,闯进某座匪寨杀个三进三出的豪情壮志! “哎,可惜,当年若是我们兄弟几个能狠下心,与那二龙寨大当家的狠杀上一场,说不定我们兄弟几个就能挑了那二龙寨,扬名立万了,哪怕是把命丢在了那二龙寨,也好过这么些年不黑不白的瞎厮混!” “话不能这么说,那二龙寨大当家卢大友,毕竟是九流武者,以我们几个的实力,当年若是冲动了,只怕没一个能活着走出那二龙寨。” “刘大哥说得有理……九流武者,恐怖如斯啊!” “是啊,入流啊,真是太难了,为兄这些年东奔西跑,拜会了许多九流名家,但依然卡在血气掌握九成这一步,不得寸进!” “小弟比刘大哥还要要弱上一筹,至今还是血气掌握八成。” “哎,一晃这么些年,为兄今年已三十有一,这江湖,怕是混不出什么名堂了,今年家中已三番五次的托人传讯,催为兄回乡接手家中的买卖,为兄,怕是撑不过今年了!” “刘大哥你也快撑不下去了么?哎……” 二人对饮了一碗米酒,神色中都透露着遗憾与不甘。 混江湖,大不易啊! “对了,老弟你来传武县作甚?” “嘿嘿,刘大哥来南鲫村作甚,小弟便来南鲫村作甚!” “哦?老弟知为兄来南鲫村作甚?” “嘿,刘大哥若是不信,不妨你我二人各在桌上写出来传武县的目的,相互印证如何?” “也好!” 二人用食指在酒碗里沾了些许酒水,用另一手捂着,在桌上写写画画。 写完后,两人同时抬手,望向对方面前的字。 皆是“太平”二字。 “哈哈哈……” 两人齐声大笑。 “我们兄弟,当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这是当然,我们可是兄弟!” “喝酒喝酒!” 两人各自倒酒,又吃了一碗后,又道。 “刘大哥,这次来可是为给锦帆坞助拳?” “怎么,老弟你是来给锦帆坞助拳的?” “当然,锦帆坞再恶,那也是我们江湖中人自己的事,那张楚,不过一介朝廷鹰犬,岂能让他染指江湖中事?” “更别提,那张楚还大言不惭,要我北饮郡所有江湖中人都对其俯首称臣,不教他在锦帆坞撞上一个头破血流,他又怎知‘江湖事、江湖了’的规矩!” “老弟所言,甚合吾意……但此事,为兄还是劝老弟莫要掺和为好。” “无论是太平会,还是锦帆坞,皆是有七品大高手坐镇的大帮大派,都不是你我这些小角色惹得起的。” “这一战,锦帆坞若胜,吴大当家的不会记得你我这些小角色的好儿,可若锦帆坞败,太平会事后清算,这北饮郡,哪还有你我这等小角色的容身之所?一个不好,甚至会祸及妻儿老小,为置一时之气,冒如此大的风险,殊为不智!” “小弟不同意刘大哥之言,十魁寨已经烟消云散,刘大当家死得憋屈,若是锦帆坞再倒塌,咱们北饮郡这江湖,可就只剩下金刀门与合欢门支撑大局了。” “四方鼎立之时,尚且刹不住那‘血魔刀’张楚的威风,若是只剩下金刀门与合欢门支撑大局,那张楚岂不越发猖狂?到时候,这北饮郡江湖,又哪还有你我的容身之所?” “老弟说得也有理,但此事,老弟一定要听为兄的,为兄前几日才与一个武定郡的江湖同道分手,这些日子,为兄从他口中听到了不少与那张楚有关的事迹,那张楚,当真不是好惹的!” “他再不好惹,那也是在武定郡,这里是北饮郡,岂能容他放肆,老话不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么?” “可老话也说过,不是猛龙不过江,老弟,你就听哥一句劝吧,哥几时害过你……” “打住打住,你我兄弟没必要为了外人之事红脸,喝酒喝酒!” “哎……好吧,喝酒喝酒!” 不多时,两斤米酒下肚,两名佩剑青年结清了酒钱,把臂摇摇晃晃的走出茶寮。 白发苍苍的店家目送着二人远去,略一犹豫,便摘下腰间的围裙,朝里屋喊道:“浑家,你看着店,俺出去一趟!” …… 太白府外,镇北军大营。 一身紫蟒袍的霍鸿烨,缓步从闭关的密室内走出。 早有青衣老仆恭候在密室之外,见他出来,三步并做两步行至他面前,躬身将一封用火漆封了信纸的密信双手奉给他:“世子,今早上传来的消息。” 霍鸿烨拆开信封,粗略扫视了一眼后,便抚掌赞叹道:“好气魄,不愧是我镇北军出去的游击将!” 他随手将信纸递给老仆。 老仆双手接过信纸,审阅一番后,低声赞叹道:“的确好气魄……但以张将军手下的可用之兵,只怕还打不下锦帆坞吧?” 霍鸿烨思忖着迈步往外走,道:“不一定,张楚用兵,稳扎稳打、堂堂正正,若无必胜的把握,他不会如此大张旗鼓,损兵折将还丢了脸面。”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也不一定,张楚用兵虽正,但也偶有奇谋,三百铁骑夜袭北蛮大营那一战,便打得有勇有谋、精彩绝伦!” “可老祖不是早就下令,咱们镇北军不得掺和江湖之事吗?张将军虽已不属咱们镇北军的职事将军,但满玄北的人都知道,他是从咱们镇北军出去的将军,他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妥当……” “不打紧,张楚的出身和他现在的身份,正恰到好处,既能扬我镇北军军威,又不会引起那些老怪物的忌惮……说到底,这也只是下三品的争端而已,还不至于闹到台面上。” “那老奴要不要暗中帮他一把?” “不必,万事过犹不及……静观其变罢!” “是,世子。” 第326章 转道 天高地阔。 千骑卷平冈! 玄甲! 玄旗! 杀气冲霄! 穿山! 越岭! 青山绿水留不住奋蹄的战马,亦洗不去骑士心头澎湃的杀意! 去杀谁? 有人知道。 有人不知道。 不过不重要。 帮主说杀谁,谁就得死! 这才重要! 千骑掠过武曲县。 县尊亲自出迎,却在远去的马蹄声!” 青衣老奴这回听懂了,惊讶的失声道:“您的意思是,张将军的目的,至始至终都是金刀门?” 霍鸿烨点头:“然也!” 青衣老奴心头琢磨了一会儿,还是看不明白这其中的道道,问道:“这有什么用?他要攻打金刀门,为何不直接进攻?何为还要搞出这么多风雨?他放出了这么多风声,临头又转头进攻金刀门,这不是凭白的留话柄给北饮郡的江湖中人们耻笑吗?” “耻笑?” 霍鸿烨自嘲的笑了笑,轻言道:“如果几句耻笑,就能换回这么大一个战果,那本公子愿意每天被全天下的人耻笑!” “姜叔,你要记住,民意这玩意儿,是这天底下最重要的东西,也是这天底下最无关紧要的东西!” 青衣老奴似懂非懂的点头。 霍鸿烨扭头望向西南方,感叹道:“等着看吧,用不了多长时间,这北饮郡明面上的江湖,就得姓张了……可惜啊!”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 第327章 底线 惊云刀插在鞘中,静静的倚在主人身旁。 张楚好整以暇的坐在一金刀门祖祠之中,单手拿着一卷刀谱津津有味的阅读着。 他的阴影,却像是巨人一般,将整个金刀门都笼罩在其中。 马蹄声。 喊杀声。 哭嚎声。 在他周围,此起彼伏! 从他率领太平会,抵达金刀门的那一刻起,金刀门的结局,就已经画上了句号。 以上千向北蛮人抡过刀子的厮杀汉,对阵金刀门的三百来人,这其中还有一大部分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妇孺。 以六个七品,对阵金刀门四个七品,这其中,还有“血手人魔”张骏这等名列武定郡十大江洋大盗之首的狠人。 不存在但是! 不可能有奇迹! 张楚也不可能倒霉道,恰好撞上某个古道热肠的隐世老怪,路见不平一声吼这种或然率无限接近零的狗血事件。 虽然金刀门上下数百口,都在祈求满天神佛,让这样的小概率事件发生。 但如果祈求有用的话…… 锦天府也不会丢。 北蛮人也不会入关。 这天下间的所有人,都能安居乐业。 生活总是残酷的。 但人总是要经历过社会的毒打,才能长大。 张楚要没经过社会的毒打,他还是当初那个很傻很天真的富二代呢。 不过这一次,张楚不准备给这些练武把脑子都练瓦特的人成长的机会了。 他准备把他们打死…… 想成长,等下辈子吧…… 火红的夕阳照射进金刀门的祖祠时,浑身血腥气的骡子,领着一票帮中弟兄,架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中年人,大步走进祠堂。 “楚爷,金刀门掌门王天风带到!” 张楚合起手里的刀谱,抬眼望过去。 王天风身着暗金色大袍,往日里,应当是极其雍容华贵、不怒自威的。 但此时。 暗金色袍子,已经被殷红色的血污染得不成样子,还身上到处都是刀口,已经破烂得不成样子了,估计扔垃圾堆里,乞丐都不稀得捡。 更难堪的,是他全身上下都缠绕着儿臂粗的铁链,整个人缠得像木乃伊一样。 他进祠堂内,目呲欲裂望着坐在金刀门历代祖师灵位下的张楚…… 如果目光能杀人。 张楚已是千疮百孔。 张楚看了他一眼,目光就转向骡子,淡淡的问道:“铁链捆得住他吗?” 骡子阴鸷的“嘿嘿”一笑,道:“您放心,他周身关节,都已经被卸掉了。” 张楚微微点头:“活儿干得不错,回去……” “张楚!” 王天风的怒吼声突然打断了张楚,声如呼啸,震得老旧的祠堂“簌簌”震动,落下丝丝积灰。 张楚看了王天风一眼,轻轻扇了扇面前的烟尘。 “骡子。” 他轻声喊道。 “明白!” 骡子大应一声,转身大步走出祠堂外,大喝道:“杀!” 没有惨叫声响起,只有一片片“咔嗤”、“咔嗤”的利刃入肉声远远出来。 不用说,堂内的众人也都知道这是什么声音。 王天风也回不是目呲欲裂了,而是眼角真的裂开了,几滴鲜血像是箭矢一样射出,落在张楚的长靴,雪白的缎面云纹长靴,霎时间就多了几朵血梅! 他整个人都颤抖。 哆哆嗦嗦的看着张楚,低吼道:“张楚,你是魔,你是魔……” 张楚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靴面,摇着头轻描淡写道:“拖出去,砍了吧。” 他本以为,他和这个王天风,还能聊两句。 没想到,这个王天风的气度,竟然连刘公明都不如。 那刘公明还知道成王败寇! 既然入局,就该有败亡的觉悟! 只能你杀别人,别人杀不得你? 没这样的规矩! “是!” 骡子应了一声,一挥手道:“拖出去!” 他亲自压阵,押送王天风出去。 “张楚,本座便是变成厉鬼,也要缠着你……” 王天风挣扎着,咆哮着,恐惧着,被几条彪形大汉推出祠堂。 张楚面无表情的低下头,继续翻阅手里的刀谱。 变成厉鬼也要缠着他? 就算是败犬的哀嚎,也能不能有点新意…… 来来去去都是这一句,他真是耳朵都快要听起茧子了。 再说…… 缠着他的厉鬼多了,王天风算老几? “饶命,饶命,我投诚,我给你当狗,不要杀我,不用杀我……” “咔嗤。” 祠堂内的张楚摇头。 又是一个在生死间的大恐怖下,抛弃了所有尊严与脸面的可怜虫。 他看不起刘公明。 但刘公明比这个王天风强一万倍! 骡子回到祠堂内,朝张楚揖手道:“楚爷,王天风已授首!” “嗯。” 张楚头也不抬的轻轻应了一声,“金刀门还有多少习武之人?” “四十三个。” 张楚:“全杀了吧!” 骡子站在原地没动,低声道:“那些老人和小孩怎么办?” 张楚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杀意。 他抬起头,微微凝眉道:“怎么,这些人你也想一并杀了?” 当着张楚,骡子从不掩饰自己心头所想。 他坦荡荡的点头:“那说书先生,不都常说少年遭祸,奋起复仇的江湖故事么?楚爷,斩草还需得除根啊!” “少听点评书!” 张楚淡笑道:“那都是故事。” “金刀门在时,金刀门这些门人弟子尚挡不住我太平会,金刀门都没了,你觉得这些老弱妇孺,还有来找我们报仇的资格?” “几遍来了,杀了便是!” “骡子,我一再跟你说,我们和那些我们恨的人之间,最大的区别,就是我们有底线……底线,你明白吗?” 骡子欲言又止,止又欲言,立在堂下踌躇了半晌,到底还是叹着气,躬身道:“属下明白。” “去做事吧,稍候把金刀门的所有武功秘籍收集起来,安排专人看守……不要让那六人沾边。” “是,楚爷。” 骡子转身出去。 张楚低头继续翻阅刀谱。 然后一本刀谱还未翻阅完,一阵轰隆的马蹄声,忽然传入堂内。 张楚凝眉,放刀谱,抓起身侧的惊云刀,缓步走出祠堂。 就见一飚人马,从西方的进山大路奔腾而来。 第328章 纵横捭阖 那一彪人马,皆着白衣,人人负剑,有男有女。 人数,约在三百左右。 “来得挺快嘛!” 张楚心道了一声,挑起薄薄的唇角,冷笑。 他不认得来人。 但北饮郡内,具备衣着整齐、人人负剑这两点特征的江湖门派,除了合欢门,不作他想。 “不过还是晚了!” 他轻声呢喃,眼神中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蠢蠢欲动。 合欢门的确是来晚了。 他们如果能早到一个时辰,说不定还真能改变什么。 毕竟合欢门与金门刀联手,一共有九位七品。 张楚无法确定,乌潜渊借调给他那六个七品,遇到死战,会不会出死力。 就算他们出了死力,张楚也能砍死多出来的三个七品,追平双方的高端战力差。 但合欢门与金刀门数量远超太平会的八品武者和九品武者数量,也注定了,太平会那怕能胜,也一定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惨胜! 张楚不接受惨胜! 太平会这一千来人,跟着他扫平锦天府,跟着他与北蛮人死战,跟着他从武定郡转战到北饮郡。 风里来、雨里去,他们不曾对张楚说过半个“不”字! 他们是张楚的死忠! 张楚不可能再让他们经受什么伤筋动骨的打击! 所以,若是事不可为,张楚肯定会毫不犹豫的认栽退兵,绝不会拿人命去堆出一场胜利来! 面子? 面子比这么多人的命更重要? 他搞出这么多花活儿来,为的,就是以最小的代价,去获得最大的胜利! 张楚的计划,是灭掉金刀门,震慑合欢门与锦帆坞,以大势逼迫合欢门与锦帆坞承认他对北饮郡江湖的主导权。 这不是异想天开。 这是一个极其缜密的计划! 北饮郡剩下的三大江湖势力中,金刀门的存在感是最弱的。 声势不及合欢门大。 声名不如锦帆坞狠。 但金刀门在北饮郡的位置,却很是微妙,也很是关键。 金刀门与锦帆坞同气连枝。 三年前,他们联手打压过锦帆坞。 今年,他们又准备联手打压张楚。 很显然,这两大门派是联手打压其他江湖势力的惯犯,私底下有着不为外人所知的默契。 但这两大门派联手,实力在北饮郡内的确是最强的! 气海不出,这两大门派便是北饮郡江湖的不倒翁! 以前十魁寨与锦帆坞联手,勉强能于这两大门派抗衡……但也仅仅是勉强,两大门派联手,有铲平十魁寨和锦帆坞的实力,他们没这么做,很大可能是因为这么做产生的伤亡,大到他们无法接受。 张楚铲平十魁寨,很显然犯了两大门派的忌讳。 也让他们看到了某种机会。 他们蠢蠢欲动…… 得益于血影卫的强大情报能力,张楚提前获悉了他们的密谋。 但那个时候,他其实是无力反击的。 那时候,整个北饮郡江湖都盯着他。 他的人马只要一出太平镇,合欢门、金刀门、锦帆坞很快就会收到消息。 他无法破局。 打合欢门? 金刀门肯定会在第一时间之内支援合欢门! 届时,张楚只能退兵,作无用功。 甚至一旦露了底,合欢门和金刀门还有极大可能会合兵一处,反攻太平会。 锦帆坞和太平会没有交情,锦帆坞就算是知道唇亡齿寒,也不可能支援张楚。 单凭太平会一家抵抗合欢门和金刀门联手,若是败了,后果自然不提。 即便能胜,也一定是张楚无法接受的惨胜。 不打合欢门,打锦帆坞? 简单肯定是简单。 锦帆坞只有三个七品,底下还是一群乌合之众,凝聚来远不及合欢门和金刀门这种师徒传承的江湖门派强。 哪怕乌潜渊不支援他这六个七品,张楚也有单枪匹马砍死锦帆坞那三个七品的自信。 只要锦帆坞的三个七品一死,他们汇聚在旗下的喽啰,自然溃散。 也不存在什么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但这有什么用? 锦帆坞,从来都对张楚构不成任何威胁。 威胁到张楚的,是合欢门与金刀门。 锦帆坞死不死,都不损合欢门与金刀门的实力。 相反,北饮郡的江湖如果少了锦帆坞,合欢门与金刀门这两条地头蛇所能分润到的好处,肯定会比张楚这条强龙多。 辛辛苦苦、拼死拼活的覆灭锦帆坞,却给合欢门与金刀门做嫁衣,而且还给合欢门和金刀门去了后顾之忧,可以全力对付他张楚……这种亏血本的买卖,张楚会做? 合欢门不能打,锦帆坞也不能打。 那就只剩下金刀门了。 张楚再仔细一分析,发现金刀门的确是最合适的突破口。 只要铲平金刀门,合欢门与锦帆坞,就再也对他构不成威胁。 合欢门五个七品,金刀门四个。 张楚打掉金刀门,合欢门会不会想:那张楚,连金刀门都说灭就灭,那要攻打我合欢门,岂不也是手到擒来? 锦帆坞只有三个七品,实力还不如金刀门。 张楚打掉金刀门,锦帆坞会不会想:那张楚,连金刀门都说灭就灭,那要攻打我锦帆坞,岂不也是易如反掌? 是个人,就必定会这么想! 到时候,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三条路。 第一条,跟张楚火并,死的可能还会有点壮烈! 第二条,向张楚认怂,合力捧张楚上台,张楚达成心愿,自然不会再动他们……哪怕仅仅是名义上的认怂。 第三条,合欢门找上锦帆坞、锦帆坞找上合欢门,两个仇家冰释前嫌,一拍即合、勾搭成奸,双方联手抗张,死磕到底,落败就一死一户口本。 合欢门和锦帆坞会选那一条,张楚没把握。 但他有把握,逼得这二家,除了第二条路,哪一条路都选不了。 事实上,其实连金刀门与合欢门之间的交情,张楚也有信心瓦解掉。 但这需要给血影卫一段时间,去细致的挖掘这两大门派背后的故事。 金刀门与合欢门毕竟是玄北郡内的“名门正派”,他们就算要干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肯定也会把屁股擦干净,而且这两大门派男上加男已经好几年,双方关系好得蜜里调油,一点点小矛盾、小冲突,很难动摇这两大门派的交情。 而张楚现在恰恰最需要的就是时间…… 合欢门与金刀门,肯定不会坐视他坐大。 就算是他们的密谋,被张楚“你们再敢偷鸡摸狗,大家就拼个你死活我”的蛮横态度给吓回去了,但只要过上一段时间,张楚的行动还只停留于口嗨,这两大门派的鬼蜮心思,就会逐步逐步死灰复燃。 可换做合欢门与锦帆坞,那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二大势力,从未联过手。 双方还有过你死我活的剧烈冲突。 他们要联手,从上到下都需要磨合。 比如,某个合欢门弟子,在江湖上遇到锦帆坞有名有号的大水贼,第一反应得是烧黄酒、拜把子,而不是一剑捅死他。 再比如,某个锦帆坞的水贼,在江湖上遇到某个合欢门弟子,第一反应得是“这是盟友,不能动”,而不是“这狗日的三年前年砍死过俺兄弟,不行,得药死他”。 这谈何容易? 就算张楚不插手,这两家联手都困难重重。 张楚若要插手,只需要点上一把火,就能让这两家自己内讧,把脑浆子都打出来。 联手没法子联手。 死又没人想死。 还能怎样? 当然,张楚也没指望过,灭一个金刀门,就能彻底收服合欢门和锦帆坞。 那是不可能的! 杨长安他养了那么久,又是许以高位,又是委以重任,尚且喂不熟。 两个于江湖中野蛮生长出来的江湖势力,哪一个心思都要比杨长安野很多很多倍,要想彻底收服,简直不可能! 不过他也不稀得这两大门派彻底臣服于他。 他需要的,仅仅是一个名头。 北饮郡江湖第一人的名头! 有名就有钱! 有名就有人! 太平会最擅长的是什么? 厮杀? 收保护费? 开赌档、青楼? 不! 是孵化! 是复制! 是粘贴! 张楚只要拿到北饮郡江湖名义上的主导权,不出三年,他就能把这个控制权由虚转实! 届时,他武道也当入中三品! 届时,北饮郡江湖,当是他的一言堂! …… 这是他先前的计划。 不过这个计划是建立在合欢门够识时务,也够隐忍,不给他逐个击破机会的基础之上的。 但现在看来,合欢门并不怎么识时务,也并不怎么隐忍。 他们竟倾一派之力,前来支援金刀门! 那这个计划就作废了…… 张楚觉得,自己似乎可以不用再为后续的计划费心了。 只要今天在这里,把合欢门这点人全收拾了…… 就不用三年了! 三个月! 只需要三个月,他就能把北饮郡变成一言堂! “集结,准备迎敌!” 不需要张楚开口,红花堂的香主们已经自动开始整顿人马。 一个个腥气逼人的凶悍骑士,挥舞着长刀,狞笑着纵马从各个角落里冲出来,迅速在祠堂下方列出一座重攻不重守的三角锋矢阵! 第329章 张老大 “吁。” 那一彪白衣人马在山脚下勒马,与山上的太会平遥遥对峙。 一身着绛紫色深衣,头戴羊脂玉小冠的俊逸中年男子,打马越众而出,怒喝道:“张楚何在!” 见了来人,骡子凑到张楚身侧,低声给他介绍道:“楚爷,此人便是合欢门掌门,白世忌!” 张楚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而后轻轻一夹胯下青骢马,徐徐越众而出,冷声道:“张楚在此,白掌门兴师动众前来,有何见教?” “明知故问!” 山下的白世忌怒声道:“敢问张帮主,金刀门上下犯了何罪,张帮主非要灭金刀门满门!” “何罪?” 张楚冷笑,爆喝道:“金刀门胆敢与你合欢门密谋行刺本帮主,不该死?” “无稽之谈!” 白世忌矢口否认:“我合欢门百年声誉,容不得诬陷,张帮主若有证据,自可召开武林大会,请各路江湖豪杰,前来为张帮主评理,是非公道,自会有定论,岂能行此毁人山门、屠人满门的天怒人怨之事?此乃魔道!莫非张帮主是魔教信徒耶?” 张楚被白世忌这番话,气得都笑了! 他早就知道白世忌不可能承认密谋杀他之事。 但他没想到,白世忌竟然会否认得如此的干脆,一点儿都不带犹豫的,还倒打一耙,指责他是魔道。 我可去尼玛的吧! 老子跟你讲道理,你跟老子比拳头! 老子跟你比拳头,你特么又来跟老子讲道理! 果然是人嘴两张皮,是非任人说! “证据?” 张楚心下怒极,面上却只淡笑:“死人哪还需要什么证据?” 山下的白世忌陡然从怒火中清醒过来,心中警铃大作:“张帮主此言何意?” “没什么意思。” 张楚慢慢拔出惊云刀,不咸不淡的说道:“嘴皮子,本帮主估计是没白掌门利索了,那大家就用刀子来讲道理吧!” 他举起惊云刀,指着山下的三百白衣众,陡然咆哮出声:“砍死他们!” “杀!” 上千四联帮帮众齐声暴喝,跟随在自家帮主的身后,轰然倾泻而下! 马蹄声轰鸣。 喊杀声震天。 如山崩! 似海啸! 声势骇人之极! 合欢门门人们,望着山上倾泻下来的上千人马,只觉得头皮发麻、两股战战,几乎要按捺不住心头的恐惧,调转马头逃窜。 他们怕了! 他们恐惧了! 虽然他们来时,他们还怒不可遏,还视张楚、视太平会如纸老虎。 但这一刻,他们都怕了,他们都恐惧了。 因为他们发现,张楚、太平会并不是纸老虎。 而是真老虎,吃人的那种! 白世忌更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从大局出发,金刀门很关键。 关键到不容有失! 是以他收到太平会转攻金刀门之时,瞬间就将心头的疑虑抛到了九霄云外,立马召集门中长老门人奔赴金刀门。 来的路上,他心中已经打定主意,这次一定要彻底覆灭太平会,干掉张楚! 谁的话都不好使! 直到现在,他才幡然醒悟:自己这都干了些什么蠢事! 但迟了! 来得太迟了。 醒悟得也太迟了。 但木已成舟,他现在就算是想认栽走人,都不行! 张楚已经动手! 他也只能奉陪到底! “合欢门四代祖师夙兴夜寐、如履薄冰,好不易才有了如今的盛况,今日之后,我合欢门之势只怕会一落千丈!” “我是合欢门的罪人啊!” 白世忌痛苦的在心头哀嚎道。 直到现在,他还觉得,他合欢门,能打赢太平会! 因为他想不出,输的理由! 张楚熟悉合欢门的底细。 白世忌亦熟悉太平会的底细……明面上的底细。 太平会明面上,只有张楚这一个,不是七品,胜似七品的八品。 而他合欢门,有五大七品! 以五敌一,怎么可能会输? 虽然能胜也是惨胜,底层的门人可能会损失大半…… …… 千马奔腾,山路一晃而过! 冲在最前方的张楚,距合欢门三百白衣众已不足一百丈。 但就在双方即将短兵相接之时,张楚突然一抬手,朝身后做了一个捏拳的手势。 令旗急舞,太平会上千帮众迅速勒马,止住冲锋之势。 然而他们停止冲锋后,依然有轰鸣的马蹄声在山林间回荡。 张楚虚着双眼,望向合欢门三百白衣众后方。 就见一飚衣衫杂乱、兵器也十分杂乱的人马,混杂在如血的残阳,乱哄哄的朝着这边疾驰而来。 不用说,来的肯定是锦帆坞的人! “有点意思!” 张楚心道。 “哈哈哈,这么热闹的事,怎么没人通知我吴老九!” 豪迈的大笑声,远远传来。 笑声传到,张楚身后的太平会帮众们,没什么反应。 “来了就来了吧。” “说不好,一并剿了!” “还省得又是骑马又是乘船,跑那么远!” 太平会的这些个夯货,不约而同的想到。 太平会由一个小小的黑虎堂,一路打到独立建城的大帮会,张楚这个做帮主的,没飘,但底下的帮众们,确实是有点飘了! 当然,他们是有资格飘的。 他们这一路走来,倒在他们刀下的帮派、山寨、门派,何其多? 连打得镇北军一路难逃的北蛮大军,都在他们的手下栽过水! 他们凭什么不飘? 只要张楚敢放话,前边就算是有十万人,这些铁憨憨也敢头铁的冲杀过去! 不吹牛比! 在这些铁憨憨的心目中,天上地下,张楚老大,堂主老二,老子就是老三! 敢不服? 统统砍死! …… 太平会这边没什么反应,合欢门那边,却是从上到下都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哪怕是看不懂局势的底层小角色,也知道,他们合欢门和锦帆坞都是地头蛇。 而是太平会,是外来的过江龙。 他们理所应当的认为,锦帆坞的人马,肯定也是来支援金刀门的。 然而,吴老九下一句话就让合欢门所有的人,心下都猛然一沉。 “哈哈哈,张老大,攻打金刀门这么得劲儿的活计,您怎么不叫上我吴老九啊,咋说我锦帆坞也还有几百把刀子可以听您使唤啊!” 合欢门三百白衣众的面上,都浮起了绝望之色。 唯有白世忌的脸色,没什么变化。 张楚听言,慢慢挑起了嘴角,笑了。 笑着轻声道:“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 第330章 三足鼎立 吴老九领着一帮乌合之众赶到,于合欢门三百白衣众身后依次排开。 单是这个站位,就很有意思。 既能看作是在替太平会堵住合欢门的退路。 也能视作是在给合欢门压阵。 张楚心中有数,淡笑着徐徐开口:“吴大当家的,你来得可真是时候!” “可真是”三个字,他特意加重了语气。 合欢门三百白衣众挡在锦帆坞众人面前,张楚看不见吴老九的人,只闻其豪迈的大笑声。 “哈哈哈,张老大说要来锦帆坞找小弟吃酒,喜得小弟连夜召集众兄弟洒扫庭院、整治菜肴翘首以待,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张老大上门,派人一打听,才知道张老大先来金刀门找老王喝茶了,小弟是个急性子,索性就领着众兄弟来拜见张老大……小弟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打扰张老大跟白癜风聊天了?” 张楚虽然看不见吴老九的人,但从吴老九的声音中也能听出来,他至少也是个过了不惑之年的中年人。 论岁数,都快能给张楚当爹,却还一口一个“张老大”的称呼他,一口一口“小弟”的称呼自己。 这脸皮,简直比白世忌“我不是,我没有,你别胡说啊”的否认三连,还要厚啊! 果真是鸟大了,什么林子都有啊! “是时候,太是时候了!” 说话的是白世忌,他的话音中带着笑意:“正好你我两家联手,灭了太平会,往后这北饮郡江湖,就是你和我说了算!” 张楚闻言,伸手抚了抚青骢马柔顺的鬃毛,似笑非笑的望向锦帆坞那边。 他赌吴老九,不会接白世忌的招! 果不其然,白世忌的话音刚落,吴老九就一口拒绝! “白癜风你可莫乱开黄腔,我老吴可是张老大最忠诚的小弟,怎么可能跟你联手干张老大,那不是要三刀六洞吗?” “哈哈哈,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张楚终于忍不住,抚掌大笑出声。 他一笑,所有人的目光就纷纷投向他,等待他说话。 什么叫有面子。 这就叫有面子! “老九啊!” 张楚笑着呼喊道。 “哎,小弟在呢,老大您请吩咐。” 那厢的吴老九,语气狗腿得就像个小太监一样。 “既然你都说了你是我最忠诚的小弟,那今儿个就这么地,你我联手灭了合欢门,我提拔你为我太平会副帮主,往后在太平会、太平镇,乃至整个北饮郡,你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何?” 张楚说道。 “这……” 那厢的吴老九,似乎有些迟疑,“老大,小弟对你的忠心,那可日月可鉴呐……但大家都是朋友,就用不着动刀动枪的了吧?美月当前,多煞风景呐!” 张楚听在耳中,心头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别看吴老九一口一个“老大”,一口一个“小弟”的,话说得倍儿好听。 但话说得好听没什么用! 上位者,你不能看他说些什么。 你得看他做了些什么! 锦帆坞的人出现在这里,其实就已经表明了他们的立场! 白世忌会有恃无恐。 就是因为他知道,锦帆坞的人过来,是来给他合欢门解围的。 虽然,合欢门与金刀门曾多次联手,打压他锦帆坞。 但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 现在,合欢门就是锦帆坞最后的盟友。 至于吴老九的低姿态,那只是他表明不愿与张楚为敌的态度,并没有任何实质上的意义。 简而言之,就是吴老九既不愿与张楚为敌,又一定要救合欢门! “也罢!” 张楚随手将惊云刀插回了刀鞘里,风轻云淡的笑道:“正好今天杀的人也够多了,心里腻歪得紧,那大家伙儿就改日再叙,白掌门,请回吧,我太平会在金刀门还有些私事要处理,不便留你们吃晚饭了。” 方才锦帆坞的人一到,他就知道今天到此为止了。 倒不是他怕了合欢门和锦帆坞。 他不惧! 莫说锦帆坞不太可能真为了合欢门下场厮杀,就算他们两家真联手,他也不惧! 他只是不愿意拿人命来换胜利。 合欢门也一样。 单凭他合欢门一家,再给白世忌十个胆子,也不敢与他太平会火并。 但指望锦帆坞真与他合欢门联手,又不太现实。 吴老九帮合欢门解围,只是大局所限,他必须要来解救合欢门,解救合欢门,就相当于是解救他锦帆坞。 并不是他真爱白世忌。 换个时间、地点,谁要灭合欢门,他吴老九第一个拍手称快。 说到底,大家不过都是在维护自己的利益。 这一点,张楚心中有数。 白世忌也明白。 所以他当下就冷着脸,拱手道:“那就山水有相逢,咱们来日计较!” 说完,他转过身朝身后的合欢门三百白衣众大喊道:“回山!” 张楚见状,凝眉喝道:“且慢!” 白世忌回身,亦是皱眉:“张帮主还有何指教?” 张楚虚着双眼,沉声道:“白掌门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只怕不合规矩吧?” 白世忌愣了愣,失声道:“不合什么规矩?” “哈哈哈,白癜风,我老大的意思是让你留下点东西,作个念想!” 吴老九的声音响起,语气之中说不出的幸灾乐祸! 白世忌听言,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了下去。 他直视着张楚,一字一顿的说道:“就凭张帮主一人,也配让我白世忌留下点东西?” 他的话音一落,两男两女便携剑越众而,簇拥到白世忌身后,目光危险得望着张楚,大有一言不合,立马火并的意思。 “哎哟喂,老大你可要小心了,这两对儿狗男女,皆是七品,合称‘只羡鸳鸯不羡仙’,练有一套合击剑术,阴险得紧,想当年,我老吴就险些遭了这两对儿狗男女的道儿!” 那厢的吴老九大呼小叫的聒噪着,一副唯恐事情闹不大的模样。 合欢门没了,不符合他锦帆坞的利益。 太平会若没了,也不太符合他锦帆坞的利益。 但若是这两家的七品高手都死光光了,那可就太符合他锦帆坞的利益了! “哦。” 张楚朝身后一挥手,不咸不淡的说道:“白掌门这是准备以人多欺我?” 他的话音落下,六骑打马徐徐走出。 这六人,人人皆戴斗篷,看不清面容,腰间的配兵也都是最常见的雁翎刀、青钢剑。 但隔着这么近,七品的强烈血气波动,明显得就像是黑夜中的篝火。 白世忌的瞳孔猛然一缩! 六个七品? 那厢像只乌鸦一样聒噪个不停的吴老九,也是一下子就偃旗息鼓,不敢再瞎几把蹦跶了。 因为他们都意识到了一个事实:哪怕他们两家联手,太平会依然有灭掉他们的本钱!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 第331章 百闻不如一见 “不知道张帮主,想要我留下点什么东西!” 白世忌脸色惨然。 他知道,张楚叫出这六个七品,并不是只给他看。 也是给后边的吴老九看。 “我想?我想把你的头颅留下,你有这个种吗?” 张楚目光阴冷,淡淡的说道:“留下一条手臂吧!要还舍不得,留一百人给我杀着玩儿也行……咦,一条手臂就能换你合欢门一百人的性命,这笔买卖我好像有点亏啊,老九,你说呢?” 吴老九毫不犹豫的大声回应道:“您肯定是亏了,白癜风,你赚大发了,一条胳膊就能换这么多人的命,还愣着做什么?没刀子么?来人啊,给白掌门送一把刀过去!” “是!” 一名头上包裹着绿色头巾的喽啰,纵马从合欢门三百白衣众边缘绕到白世忌身前,麻利的拔出腰间的短刀,双手奉给白世忌,拔高了音调阴阳怪气儿的大声道:“白掌门,请!” 白世忌看着眼前明晃晃的刀子,眼珠子泛红! 请? 老子想一刀砍死你! …… 吴老九表态,算是把白世忌逼上了绝路! 他知道,现在若是翻脸和太平会火并,吴老九一定不会帮他! 以五个七品,对阵太平会七个七品,毫无胜算! 他输不起! 他也不敢赌! 至于什么拿一百个门人弟子换他一条胳膊,他连想都没想。 他不蠢! 真这么干,往后北饮郡内也就没合欢门了,他的声誉也彻底臭不可闻了。 还不如与太平会火并! 哪怕火并输了,全军覆没了,至少江湖同道还能赞他合欢门一声“满门刚烈”。 他挣扎了半晌,终于伸出右手,颤颤悠悠的拔出了腰间的宝剑。 立在他身后的三百合欢门弟子见状,顿时就如同往沸腾的油锅里洒了一把盐,群情激奋,大有一拥而上,与太平会决一死战的势头。 “爹,不要听张楚的,咱们跟他们拼了便是!” “师父,跟他们拼了,大不了一死!” “张楚,是个爷们就出来一决生死……” 张楚不动气,抱着双臂饶有兴致的望着这一幕。 但他不动气,他身后的太平会弟兄们可忍不住了。 大哥没谈妥,做小弟的就不能开口。 这是规矩。 但现在对方的小的们先违反了这个规矩,他们可就不管那么多了。 “去你娘的崽子,跟谁俩呢,俺们帮主的大名是你们能直呼的?” “不是要拼命吗?来啊,剁不死你老子就是你奶奶生的!” “来噻,哪个缩卵哪个就是哈皮,你狗日儿不过来砍老子……” 论骂街,十个山里边长大的合欢门弟子,也胜不过一个在街头上厮混起来的太平会帮众。 几个弹指间,合欢门那些个门人弟子的祖宗十八代,就被太平会的帮众们喷了一个遍。 直喷得一个个老实孩子磕磕巴巴的,想骂回去又想不出更厉害的词儿,只能死死的捏着剑柄,气得直喘粗气。 张楚乐见其成。 要真能引得白世忌跟他火并,反倒是好事! “别吵!” 白世忌突然一抬手,面红耳赤的咆哮道! 合欢门的门人弟子们顿时收声。 张楚见状,也一抬手,喷得唾沫星子乱飞的太平会帮众们,也立马就住了嘴。 白世忌回过头,双目血红的望着张楚,一张口就要说话。 张楚抢先一步,淡淡的说:“你够胆就放一句狠话试试!” “今……” 白世忌话都到了嘴边了,生生被张楚这一句话给堵了回去,憋得他脸色红如猪肝。 他还真不敢! “好,好,好!” 过了好一会,他才声音颤抖的连说了三个好字。 话音落下,剑光一闪,一条包裹着紫袍的左臂就高高飞起,殷红的鲜血,霎时间便犹如高压水枪一般狂涌而出。 “啪嗒。” 手臂落在太平会和合欢门两方人马中间,手指头还在微微颤动。 白世忌连点周身大穴止住血,抹了抬起头双目血红的直视张楚,一字一顿的狠声道:“张帮主可满意?” “想我满意!” 张楚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那得留下你的头颅才成,不过我张楚说话,一口唾沫一口钉,说了你留下一条手臂就放你们离去,就一定会放你们离去……不过,请白掌门牢记,仅此一次,若再敢在私底下使些上不得台面的下三滥手段,今日之金刀门,就必是他日之合欢门!” “白某,牢记于心!” 白世忌一字一顿的说完,转身大喝道:“回山!” …… 合欢门三百白衣众捏着拳头,敢怒不敢言的离场。 张楚这才看清吴老九的模样。 那吴老九,肤色黝黑,身裹一袭灰色长袍,骨架奇大,一双手大如蒲扇,看起来,不像是打鱼的,倒像是打篮球的。 张楚在打量吴老九,吴老九亦在打量张楚。 他见这位大名鼎鼎,欲独霸北饮郡江湖的“血魔刀”张楚,竟是位二十岁出头的白袍青年,心头大为震撼! 年轻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一切皆由可能! 特别是现如今,这张楚还如此年轻,便身具七品武力,手段还如此阴狠老辣,等他到了自己这把年纪,这北饮郡江湖哪还有他们这些老帮菜立足的地儿? “此人绝不能轻易招惹,一旦招惹便要想尽一切办法弄死,否则后患无穷!” 他在心头暗自想道,面上却是笑呵呵的不露半分异色,“老大年纪轻轻,便能逼得那白世忌自断一臂,真叫小弟佩服,从今往后,这北饮郡江湖第一人,非老大莫属!” 他隔着数百丈,远远朝张楚拱手恭维道,就是不肯率领麾下的人马凑过去。 他现在已经开始后悔今日来趟这滩浑水。 有道是百闻不如一见。 他早就从各个消息渠道听闻张楚手段狠辣,有仇必报。 但今日一见,他仍觉得,那些传闻远不足以形容张楚的狠辣! 沾上这样的人,是祸非福啊! 张楚拱手还礼:“老九太抬举了……你远道而来,不若领弟兄进山歇歇脚,正好我太平会在金刀门还有些事儿没办完,你正好留下做个见证?” “就不麻烦了,不麻烦了!” 吴老九强笑着连连推脱道,“小弟寨中还有些许要事等小弟回去处理,就不给老大添麻烦了!” 开玩笑! 留下? 那不是羊入虎口嘛? 再说,杀人还需要什么见证? 张楚遗憾摇头:“那可就真是太遗憾了!” 这话说得吴老九心头又是一凛。 遗憾什么? 遗憾不能杀老子么? “那往后我太平会的弟兄到了水上,可就得劳烦老九你多照顾照顾了……我这些弟兄,都是随我从锦天府杀出来的,没了谁我心里都过不去,到时候要是谁冒犯了老九你的弟兄,还得请老九你刀下留情啊!” 张楚再次拱手,绵里藏针的轻声道。 “小事一桩!” 吴老九拍着胸脯大包大揽,“往后太平会的弟兄只要到了水上,那就是到家了,少了一根汗毛,老大只管拿我是问!” 他不是不明白张楚的意思。 但正因为他明白,所以才不敢拒绝! 拒绝,只怕现在就得留下! “有老九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张楚笑了,“你日后得空了,也不妨多来太平镇走动走动,我张楚没什么其他爱好,就喜欢结交朋友!” 吴老九闻言,也笑着再次拱手:“得空了一定去、一定去!” 二人依依不舍的惜别。 然而吴老九一转身,面色瞬间就阴沉如乌云密布。 张楚目送他们离去,脸上的笑容也一点一点消失。 “骡子。” 他头也不回的轻声呼喊道。 骡子凑到他身侧,低声道:“属下在。” “传我的话出去,即日起,我太平会封锁合欢门山门,不允许任何人进出,违者,死!” “是,楚爷!” “锦帆坞增派人手,给我盯死吴老九,但有异动,立马禀报于我!” “是,楚爷!” 第332章 变天了 太平会一日之间,覆灭金刀门、逼退合欢门、压服锦帆坞的彪悍战绩,翌日就传遍北饮郡江湖。 一片哗然! 佩刀负剑的江湖儿郎们,奔走相告。 他们指责太平会言而无信,视北饮郡群雄如无物。 他们指责太平会手段太过残暴,动轴灭门,绝非正道。 他们义愤填膺。 他们群情激奋。 他们……无可奈何! 太平会的强大,就像一座大山,死死的压在他们头顶,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又像是一层阴影,蒙在他们心上,令他们如芒在背,寝食难安。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一个事实:北饮郡江湖,变天了! 一时间,无数生性不羁放纵爱自由的江湖儿郎,骑马携剑奔赴他郡,宁可忍受飘零异乡之苦,也不愿接受太平会的管束。 当然,还有数量更为庞大的江湖儿郎,收拾行囊投奔太平会,欲意以太平会为跳板,大展拳脚,扬名立万!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一个独占鳌头的大势力出现,往往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吸光周围的所有人才。 也就是强者恒强,弱者愈弱的道理。 经此一役后,太平会已经成了风口上的那只猪! …… 在北饮郡所有江湖儿郎都在议论太平会的时候。 太平会也在紧急召开高层会议。 太平镇的聚义堂已拆,会议地点定在张府客厅。 与会的有太平会帮主兼红花堂堂主张楚、太平会厚土堂堂主骡子、太平会青叶堂堂主张猛、太平会三川堂堂主荆舞阳。 “帮主,这两日上山的人越来越多了,镇里的客栈都快要住不下了,您要再不拿主意,恐生事端啊!“ 张猛抱拳道。 张楚一手敲击着座椅扶手,思虑了片刻后,问道:“可曾大致清点过,一共有多少人?“ 张猛对自家帮主的处事习惯了如指掌,早就有所准备,张口就道:“至今早上,一共三百二十七人,其中八品十八人,七人是地方强豪族长,特地前来拜会您,其余十一人,全是来投靠咱太平会的。“ “九品五十六人,武道学徒二百五十三人,都是来投靠咱太平会的!“ 没有七品。 看来还有很多人在观望。 张楚心道了一句,颔首道:“很好,那些地方强豪的族长,就让他们继续候着,前来投靠我太平会,通知他们,三日后我太平会特为他们举办入门大典,示我太平会帮规,列我太平会门墙!” 张猛躬身道:”是,属下稍候便一一通知下去。” 张楚目光转向骡子,轻声道:“这些人,你留神注意一下。“ 骡子心领神会,点头道:“属下明白。“ 张楚将目光转向荆舞阳,“荆堂主,三川堂培养出了多少入品武者?“ 荆舞阳一个激灵,连忙站起来,抱拳躬身道:“禀帮主,一共六人,其中’仁‘字辈的元老四人,’义‘字辈的老人二人,还有二十多人,血气掌握都已过九成,近期就能入流。“ 他现在已经是彻底认命了。 或者说,已经是彻底咸鱼了。 前番太平会倾巢出动,征伐金刀门,只留他一人看家,他都不敢起任何异心。 无知者才能无畏。 他已经深入太平会,再也不可能无畏了。 他现在甚至觉得,老老实实的呆在太平会做个移动血气库,也不错。 不用整天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吃穿不愁,手底下还有人使唤…… 嗯,真香! ”很好,再加把劲儿!” 张楚赞赏的表扬道:”往后镇里的日子,会越来越好,后边你三川堂要是缺了什么人参、首乌之类的药材,尽管找罗堂主支取。” “还有,你要尽快拟一份功勋制度实施下去,什么样的功勋,可以进你三川堂潜修一次,什么样的功勋,可以从你三川堂换取一门武功,这些你都要花心思去考量。“ “这次我们从金刀门带回了一批成体系的下三品武道秘籍,待我整理好后,一并送入你三川堂,你要准备好人手,接手这批武道秘籍。“ 荆舞阳抱拳:”谢帮主大力支持,属下回去后就连夜拟定功勋制度,送到您案前由您审阅。” 张楚点头:“可以!” 顿了顿,张楚问道:“你们还有什么事要禀报吗?“ 堂下三人,齐齐摇头。 “那就听我说!” “即日起,我太平会重启分舵制!“ “北饮郡一府十县,包括一些定居人口超过两万的大型农庄、村镇,皆要设立我太平会的分舵!” “各分舵下,皆设红花、青叶、厚土、三川四分堂,一应架构职能,皆以太平镇总舵为模版。” “这一次,不用再遮遮掩掩,直接打出我太平会的旗号,分舵一设立,立刻接手该地除赌档、青楼之外的一半帮派生意,记住,只取一半,另一半,让该地把持该生意的本地帮派,抽三成纯利,上交我太平会!“ “各地分舵舵主以及分堂堂主,以’仁‘字辈、’礼‘字辈元老以及字头大哥优先,武道实力另论,包括投入我太平会的诸多入品江湖中人,皆可以打散后安插到各个分舵,从最底层的跑腿小弟做起,积功到一定程度,可直接向总舵递交文书,申请另调其他职位。“ “分舵事务,皆可有分舵舵主一言决之,每一季季末,分舵舵主必须要回总舵向厚土堂述职,厚土堂根据该分舵舵主上一季功勋表现,评定甲、乙、丙、丁四等,一年之内,三甲者,擢总舵四堂副堂主,二甲者,可自由选择换任总舵香主,一甲者,可继续留任原舵主,无甲者与二丁者,撤销分舵舵主之职,回总舵待命!“ “唯有一条铁律,各分舵不可与该地官府发生实质性的冲突,若遇不可回转之事,可提交总舵,由总舵出面代为疏通。“ “骡子。” 骡子站起身来,抱拳道:“属下在。“ “稍候我手书两封亲笔信,你多带点人,亲自走一趟太白府,将我的手书呈给太白府郡兵曹武义安,与镇北军前军卫将军姬拔。” 骡子闻言迟疑了一下,小声问道:“帮主,镇北军那边……也要打点吗?“ 张楚面色不变,捏着座椅扶手的手,手背上青筋隆起。 “必须要!” 他没过多解释,只淡淡的吐出三个字。 骡子的眼神黯淡了一下,躬身道:“属下稍候就去准备,明日一早启程出发。” 第333章 不重要 晨曦微光。 张楚独坐在狗头山山顶之上,俯瞰着山腰的太平镇,一口一口的饮着酒。 清晨的太平镇,宁静而祥和。 几个勤劳的农人,扛着锄头晃晃悠悠的走出门,在大街小巷中与同样早起的街坊四邻,远远的互道早安。 晨风,将他们带着笑意和满足之意的声音,送上山顶,送进张楚的耳中。 他侧耳倾听,嘴角也似有了笑意。 太平镇现在的日子,很幸福吗? 不,其实是很苦的。 太平镇粮食问题,至今仍未解决。 虽然他一直在大力推动开垦耕地、自给自足,但现阶段太平镇以及周围四大卫星镇的粮食消耗,还全依赖于乌潜渊的商队补给。 连粮钱,都是一直欠着乌潜渊的。 乌潜渊没提过这个钱。 张楚也的确给不起这个钱。 如此艰难的环境下,他只能保证,镇里的老百姓们,每天能有两顿稀的,饿不死人。 他们还能笑得出来。 只是因为他们觉得,日子有盼头儿。 张楚重启分舵制,就是为了他们这点盼头儿。 他要以整个北饮郡江湖之力,供养这七八万百姓! 他掌控过武定郡的帮派生意,他知道,那些生意有多挣钱。 与其让这些钱,把那些江湖儿郎喂得太饱,让他们一天天的到处生事,还不如给他供养这些本分老实的老百姓。 虽然镇里的老百姓们不会知道,他为了满足他们这点盼头,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一阵“哒哒”的马蹄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一支人数约在百人左右的玄甲骑士,牵着马慢慢往镇外行去。 领头的,自然是骡子。 张楚看着他。 看着他走过长街。 看着他穿过镇门。 看着他不回头,一路往前。 张楚知道,骡子心头有怨气。 骡子是多聪明一个人。 他会不知道,太平会要想掌控北饮郡江湖,镇北军那一关就无论如何也绕不过去? 但骡子依然问了那个问题。 张楚知道,骡子是希望他这个智计百出、无所不能的大哥,能想出一个能绕过镇北军的办法。 可惜,他让骡子失望了…… 因为他不是无所不能。 至少,在镇北军这个问题上,他想不出任何的办法。 张楚提起酒坛子,猛灌一口。 如果有可能,他何尝不想绕过镇北军? 但绕不过去,就是绕不过去! 玄北州,是镇北军的玄北州。 镇北军一句话,能让太平会如日中天。 镇北军一句话,也能让太平会灰飞烟灭。 太平会可以不依靠镇北军崛起。 但不能当镇北军不存在! 那是不给霍鸿烨脸面。 敢不给霍鸿烨脸面,那么哪怕霍鸿烨本身对太平会没有任何恶意,也会迫于脸面,打压太平会! 上位者的面子,往往比里子更重要。 因为上位者的面子,本身就代表着很多的人的性命和利益。 这一个无法用其他办法,来绕过去的命题。 即使有一些抖机灵的办法,能短暂的把这个问题带过去,也存在巨大的风险。 镇北军太强太强了,太平会担不起一丁点风险。 或许人生下来的时候,都认为这世间的是非黑白,都是绝对的。 当他学会妥协,他便开始长大…… 张楚再次提起酒坛,灌下一大口酒。 …… 一身淡黄色的罗裙的知秋,提着一个食盒拾阶上山,见到自家男人披头散发、满脸胡茬的模样,她心疼的无法言喻。 外人都只看见他如何威风霸道,如何位高权重,如何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只有她才知道,有多少个夜他是辗转反侧到天光,又有多少个夜他是午夜梦回惊坐起。 旁人家的男儿,像他这个年纪,还在游手好闲的游街串巷,依靠父荫过活。 而他,已经一肩挑起七八万人的荣辱生计。 他每天操心的那些事,她单单只是想想,就觉得头大如斗。 “山上风大,你怎么上来了。” 张楚见了她,露出了一个笑脸,起身迎了过去。 见了他的笑脸,知秋的心里,更疼了。 她有时候真希望他也像那些不成器的男人一样,遇到不痛快、不顺心的事,能回家冲她们吼两句,哪怕是动手打她们两巴掌呢? 也好过无论遇到什么难事,见了她们都总是笑脸吧? 她都替他憋屈得慌。 “妾身起身见您不在府里,就知道您肯定是在这儿……” 知秋打开食盒,取出一碗热气腾腾的瘦肉粥双手奉给张楚,“您喝了一夜酒,吃点粥,暖一暖胃吧。” “嗯。” 张楚接过稀粥,用汤匙舀着送进嘴里。 知秋顺着他的目光,望着远去的那支人马,问道:”那是骡子他们吧?“ “嗯,是的。“ “他怎么没来跟您告辞?” “有点事儿,他心里不大痛快。” “嗯,您别往心里去,一世人两兄弟,他会理解您的。” “嗯,我没往心里去……知秋。“ “嗯?” “我们再要个孩子吧。” 知秋听到这个”再“字儿,忽然就愣住了。 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原来他心里也一直在为那个孩子耿耿于怀。 她鼻子一酸,泪花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很多事,当时都没法子看得清。 要等到过去很久很久后,才能看的清楚。 就比如现在,她回想起那时,出了那种事,娘走了、孩子没了,自己成天以泪洗面跟他闹,他还得一边给娘办丧事,一边宽慰自己,一边处理帮里、郡衙里那一大堆麻烦事……又有多少人知道,他心里有多难过? 大熊和李正应该是知道的。 但大熊和李正也都不在了。 这个男人,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张楚没听到她回话,一抬头,就见到她眼泪婆娑的模样,心中顿时暗骂了自己一句”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慌忙站起来,轻轻的拥住知秋,连声道:“好了好了,是我不对,我不该提这个事情,你心里要过不去,咱们等两年再说,不哭不哭。” 知秋死死的抱住他,想哭,又不敢哭出声。 就这样死死的抱住他。 死死的抱住他。 就像是抱着她的全世界。 张楚也用力的搂着她单薄的身子,心头的烦乱的思绪,慢慢的平复了下去。 受点委屈而已,只要她们的日子能好过一点点,那就不重要。 一点都不重要。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 第334章 火种 时光追不上白马。 转眼间,便又是一年。 …… 夕阳西下。 暑气渐退。 张石头一肩挂着两只锤头足有水缸大小的短柄锤,另一只肩膀挂着几只獐子、兔子,在几条草狗的簇拥下,踏进张府高大巍峨的大门。 刚一进门,一个穿着开裆裤的小豆丁,就张开一对儿小手摇摇晃晃的迎过来:“石头哥哥,抱抱!“ 几条草狗听到小豆丁稚嫩的童音,撒着欢的就迎了上去,围着他又是摇头又是摆尾。 “哎呀,大灰臭臭。” 小豆丁嫌弃的挥舞小手,想要将几条草狗赶得远一些。 壮士少年见状,一咧嘴,露出一口白生生的牙齿。 他随手将肩上挂着的锤子和野味取下来扔到一旁,张开双臂将迎上来将小豆丁抱起来,一张嘴就”啪嗒“的一口,香在了小豆丁粉嫩嫩的小脸儿上。 小豆丁“咯咯咯“的欢笑着,小手使劲儿撑着壮士少年的脑袋,不让他亲。 一身鹅黄色的留仙群,绾起头发做妇人打扮的李幼娘,从里屋走出来,见了地上的野味,温婉的笑道:“石头,又出去打山了?” 壮士少年抬起头,憨憨的点头,语速很慢的一句一句说道:“嗯呐,我想打一只野猪给阿妈补补身子,但山里的野猪见了我就跑,打不到。“ 李幼娘笑道:“还是我们石头有孝心。” “是石头回来了吗?” 柔柔顺顺的声音从屋里传来,李幼娘一回头,就见到夏桃扶着知秋,从里屋慢慢走出来。 知秋挺着大肚子,身子也富态了不少。 李幼娘连忙迎上去,扶住她另一只手:“大姐,你怎么出来了。” “没事,太阳都落土了。” 知秋笑着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轻声道:“老爷说,适当出来走走,透透气,更好。” “老爷是男儿家,他哪知道妇人怀孕该注意些什么,当年我嫂嫂怀锦天的时候,可是在屋里躺了整整两个来月。” “没事的,临盆还有两三个月呢……石头,快过来让阿妈看看。” “哎。” 石头局促的走上台阶,离得老远就停下了脚步,不肯再接近了。 他知道自己手重,唯恐靠得太紧,不小心伤到了阿妈和阿妈肚子里的弟弟妹妹。 这孩子什么想法都写在脸上,知秋哪能看不出来。 她“噗嗤”的笑出了声,“瞧你身这一身草沫儿,以后太阳太毒,不出去,知道吗?” 说来也怪,这么热的天,她待在置有冰块儿的凉屋里,都觉得燥热难耐,这孩子出去野了一天,身上竟然连一点汗迹都没有。 老爷早就说这孩子的体质,和常人不一样,现在看来,还真是不一般。 “孩儿知道了。” 石头笨手笨脚的揖手道。 知秋伸手从他发间摘下几根草屑,笑道:“这都是谁教你的?” “骡子叔教的。” “哼,镇里那么多事他不操心,成天来教你些有的没的,下次见了他,别理他。” “孩儿遵命。” “好啦好啦……来人。“ 几个下人闻声转出来,躬身道:“大夫人。” “把石少爷打回来的野味拿下去处理好,正好今日府里有客人,晚上一并整治出来,再给石少爷烧一桶热水,伺候他洗澡。” “是,大夫人。” 夏桃闻言,奇道:“姐姐,是乌叔叔也来了么?“ 这两年,来拜访张楚的人很多。 但有资格踏进张府大门的人,却是不多,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极少。 当然,骡子、张猛、余二这些老人,算不得客人,他们得算是张府半个主人。 “不是。” 知秋微微摇头,“好像是老爷昔日在镇北军中的同僚……好像是姓姬来着。” …… 太平会总舵落成已有大半年。 这座总舵占地十武百官、将士兵甲,皆以赤为尊,镇北军又常与北蛮人交战,军中气海将,当然以火属为主。 “怎么得来的?” 他心中不意外,但还是顺着姬拔的话问了一句,权当捧哏。 “开气海的时候,以一颗地心火种为引,熔炼出了怒焰真气。” 张楚似有所悟。 按照姬拔的意思,可以将五行平衡的气海,视作一方沃土,那一刻引子,视作一颗种子。 种瓜得瓜。 种豆得豆…… “你的意思是说,让我七品大成时,直接再以一颗火行的引子,点燃我血气中的火气,得出真气?” 张楚若有所思的问道。 姬拔点头道:“是这个意思。” “这……可行么?” 姬拔一抬手,好不负责的说:“那咱就不知道了,你这本来就死马当活马医,若能成,你就能跨过平衡五行那一关,直接突破六品。” “若不能成……你可能就会自焚而死。” 要不考虑到现在打不过姬拔了,张楚真的很想把他拖出去,吊打一百遍! 妈的,这么不负责任的话,你也敢说出口? 绝交啊! “不过从道理来说,这应该是可行的。” “需知,真气乃是一种比血气强大无数倍的力量,平衡五行血气,实质上就是得出一丁点最接近真气的血气,开气海,就是熔炼这一丝丝血气,得到真气。” “这一关,是可以多次尝试的,开气海开了十几次,才突破六品的气海,多不可数,咱有军中前辈指点,还有地火之种,都开了三次才开出真气来。” “你的血气,因为有了这股火气,本质上就比寻常的血气,要强大很多倍,但你无法五行合一,想要开气海,就只能孤注一掷。“ “成,就六品。” “败,就自焚而死!” “你能做的,唯有做足准备。” “第一,尽力增强自身血气,以供开气海的消耗……以咱的经验,差不多百分血气,才能熔炼出一份真气来。” “第二,寻找一颗比你血气中的火气,更加强大的火行引子,不然无法熔炼你的血气。“ 张楚认真倾听,心头觉得姬拔说得很有道理。 果然,能修行到气海大豪这个境界的,就没蠢货。 真蠢货,只怕连这些复杂的武道知识都理解不了。 “那正好,咱们俩试一试。” 张楚起身,举着手心那一蓬火焰走过去。 姬拔看了看他手心这一蓬火焰,再看了看张楚,一脸不可思议的问道:“你认真的?” “废什么话,说试试就试试!” 张楚一脸不耐,其实他心头,对自己血气里的着一股火气,还是有信心的。 小老头当初可是用这一股火气,压制自身寒毒的。 小老头巅峰时是四品。 能伤他的,至少也是四品! 连四品的寒毒都能压制,这火气,怎么着也比镇北军供军中将军修行的火行引子厉害吧? 姬拔伸出手,掌心中再次冒起一团血红色火焰:“你可要想好了,咱这可是真气……“ 张楚看了看他手心那一蓬火焰,从自己掌心中撤回一部分血气,将火焰体积调整到和姬拔手中那一团差不多大小,然后推动手心这一团烈焰,慢慢靠近姬拔手心那一团火焰。 两股火焰触碰在一起。 下一秒,两团火焰就同时发出“噼里啪啦”的炸响。 张楚只感觉一股巨力袭来,他左腿向后迈了一步,稳住身形,目光紧紧的凝视着那两团火焰。 姬拔也紧紧的盯着两团已经慢慢融合在一起的火焰。 在二人的注目下,张楚的赤红色火焰,慢慢吞噬了姬拔的血红色火焰。 姬拔:…… 张楚:…… 自己血气里的火气很强大,这不出张楚的预料。 但这并不见得是好事……他后边上哪儿去找一颗比这股火气还强的火行引子? 不过,如此说来。 他现在应该还能打得过姬拔。 姬拔毕竟才刚刚突破六品,体内真气应该还不算雄厚! 要不,趁现在还打得过他,先揍这厮一顿? 想到这里,张楚一虚眼,看姬拔的眼神瞬间就不大对头了。 “咕咚。” 姬拔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吞了一口唾沫,没底气的说道:“你想干嘛,咱可是客人!” 张楚:“呵呵……” 第335章 北伐 新月至中天。 太平镇热闹的夜市开始散去。 唱戏杂耍的手艺人们,敲响收鼓锣。 经营吃食的小商贩们,也推着各自吃饭的家伙,摇头晃脑的哼着小调归家。 张楚与姬拔坐在太平会总舵外的平台上,倚着栏杆,俯瞰着夜色下的太平镇。 夜风徐徐,吹散了酒香。 张府的下人们,第三次提着食盒上山来,将桌上还带有残温的残羹剩菜撤下去,重新换上热气腾腾的菜肴。 姬拔酒量很好,刚上桌那会儿气势也很高,大有“老子打不赢你,灌翻你”的无畏气概。 然后现实又给他狠狠的上了一课,并告诉他,不用谢。 “老张、老张,你听咱说。” 他一只手撑着脑袋,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但整个人坐在椅子上摇来晃去,就好像天与地都在旋转一样。 “听着呢,你说吧。” 张楚下巴枕着栏杆,头也不回的轻声道。 夜空下灯火通明的太平镇,有鲜活的市井烟火气,也有世外桃源般的安宁之意,犹如他记忆中,烟雨飘摇的江南水乡。 总也看不够。 “你听咱说,你,你一定要跟咱回前军!” 姬拔甩着脑袋,一句一句的说道:“咱这次来,可是给前军两万多弟兄立下了军令状的,一定要请你回去。” “你知道的,咱是粗人,要咱上阵杀敌、要咱破阵斩将,都是小事!” “但要咱将前军的弟兄们囫囵带出去,再囫囵的带回来,咱办不到!“ “换其他人来,咱们又信不过!” “谁都信不过!” “除了咱们自己弟兄,谁还拿咱们这些大头兵的命当命啊?” “你行!” “你是咱前军的将军!” “咱信得过你!“ “弟兄们也信得过你!” “这次北伐,咱们就指着你……别死人了,前军咱都快不认得了。“ 张楚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又一言不发的回过头,重新目光入下方的太平镇。 只是总也看不够的太平镇,忽然吸引不住他的目光了。 我行? 我怎么不知道我行? 我还欠着那么多座坟,我怎么就行了? “北伐。” 他在心头底底的念诵着这两个字,思绪在夜空中随风飘荡。 一念间,跨越数百里,重回锦天府! …… “楚爷。” “楚爷。“ “楚爷。” 张楚睁开双眼,急切的左右扫视。 没有人。 也没有鬼。 急切的目光,一点一点暗淡下去,再次合上。 不知过了多久,他再次睁开双眼,将胸膛上的柔荑轻轻拿开,轻手轻脚的起身,就着一身月白色的里衣走出卧房。 他漫步穿过长廊,转进客厅。 油灯亮起。 照亮了堂上那一方落满尘埃的长条形木匣。 张楚双手将木匣取下来,轻轻打开。 惊云静静躺在匣中,鲨鱼皮刀鞘在昏黄的油灯光线下,越发的深邃、沉静。 他凝视惊云。 惊云似乎也在凝视他。 他隐约间听到了一个声音,不知是在他耳边,还是在他心间,轻轻的发问:你准备好了吗? 张楚不答。 也答不出。 沉默良久,他最终还是伸出手,稳稳的拿起惊云。 …… 清晨。 早起散步的知秋,还未走到客厅,远远的就望见自家男人坐在堂上,手持一方云巾动作缓慢的拭刀,脚步顿时一滞。 他好像,有一年多没碰过那把刀了吧? 张楚察觉到有人站在客厅外没动弹,一抬眼,就看到怔在门外的知秋。 他拿着云巾的手顿时一僵,随即就若无其事的还刀入鞘,将惊云重新送回匣中封存好。 “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他迎上去,轻轻拥住知秋。 知秋将下巴搁在他肩头上,低语道:“老爷,有心事吗?” 张楚抚着她的后背,轻声笑道:“我能有什么心事,就是睡不着,想出来倒杯水喝,见惊云的盒子上都积了尘,才记起好久未曾给它做过保养,就顺手取出来擦一擦。“ 他在解释。 知秋心头有数了。 她轻轻“嗯”了一声,清清淡淡的说道:“老爷,你要是有什么想做的呢,就尽管去做,不用记挂家里,家中衣食无忧,还有妾身和两位妹妹替您看管,不会有什么变故的。” 张楚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你还大着肚子呢,我能放下心上哪儿去?“ 知秋底底的窃笑,但目光中总有一抹忧色。 …… 张楚亲自送姬拔出镇。 姬拔牵着马,欲言又止、止复欲言,只得长吁短叹。 张楚权当未看见。 直到出了镇,送他上了马后,张楚才道:“老姬,咱俩是兄弟吧?” 姬拔毫不犹豫的回道:“那当然,过命的兄弟!” “既是兄弟,你就当理解我。” 张楚指了指身后伫立的太平镇镇墙,再指了指周围进出太平镇的老百姓们,“你们还有那么多大人、将军管,他们,只有我管。“ 姬拔顺手他手指,四下看了看,一咬牙道:“这事儿算咱做得不地道,让你难做了!” “走!” 他劈手从张楚手中夺过战马缰绳,大喝一声,领着十几名亲兵,一路绝尘而去。 张楚目送他消失在山道儿尽头后,才转过身,慢慢的往回走。 还未进城,骡子就像是个幽灵一样,不知道从哪个人堆里钻出来,低着头凑到他身后,一边亦步亦趋的跟着他往镇里走,一边低语。 “楚爷,莫要上这贼将的当,霍鸿烨筹谋北伐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来请您出山,肯定是受了霍鸿烨指使……您不欠他镇北军和他霍鸿烨什么,镇北军每个月拿给您的蛟骨丹,都是咱们拿白花花的银子买的。” 骡子说事,向来只叙述事情经过,是非曲折皆由张楚自己断定。 这一次,他罕见的掺杂了个人的感情在内。 有些事,过不去就是过不去…… 无论过了多长时间。 张楚不可置否的轻轻“嗯”了一声。 他相信骡子说的,姬拔前来,背后有霍鸿烨推动的因素。 他也相信,姬拔昨日醉酒后所说的那一番话,是掏心窝子的真心话。 霍鸿烨……太着急了。 张楚不知道,霍鸿烨是急着证明自己,还是急着弥补他霍氏遭下的冤孽。 他只知道,霍鸿烨这一次,步子迈得太大了…… 镇北军,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镇北军了。 如今的镇北军,是连姬拔这种憨直的嫡系将领,都已经不敢再全心全意的去相信的镇北军。 肯定又会扯到蛋。 张楚一言不发的穿过一条条街道,笔直走进太平会大殿。 骡子不放心他,亦步亦趋的跟着他走进大殿。 “查,’铁锁横江‘梁重霄生平!” “查,玄北州火行奇物排行分布!” “追踪,镇北军北伐进程,实时回报!“ 骡子听出他语气有异,不敢再劝,揖手道:“是,楚爷。”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 第336章 万众 “楚爷,这个月拢共收入二十九万四千五百六十七两,下发例钱六万三千五百二十七两,还余二十三万一千一百四十两。“ “银两和账本都在这里,请您过目。” 张猛立在堂下,双手捧一摞账簿一揖到底,身侧垒着二十余口包铁大木箱子。 张楚微微扬了扬下巴,伺立在堂下两侧的十余名厚土堂帮众上前,当着张楚和张猛的面,打开堂下的一口口大木箱子,清点箱中银两。 又有一名帮众,双手从张猛手中接过账簿,转呈给张楚。 张楚随手中账簿中抽出一本,一边翻阅,一边问道:”这个月抽查的是哪几个分舵?” “文曲分舵。” “沅江分舵。” “平狼分舵。” 张猛抱拳,毕恭毕敬的回道。 “有问题吗?” 张楚头也不抬的接着问道。 “三舵的账面,都有问题。” “大问题属下已转交厚土堂,由罗堂主调查处理。“ “小问题属下已派人严厉申斥过该舵舵主,并已记录在案,待季末考核时,一并送到厚土堂。” 张楚依然在看账本,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并不在意:“这个月的例钱,发了多少人?” “禀帮主,一万零二百四十七人。” “终于破万了啊!” 张楚合起账本,笑道:“不容易啊。” 张猛也笑:“是不容易啊,好久都没在总舵看见罗堂主的人影,被上门来叫苦的老兄弟们烦怕了吧?” “哈哈哈……“ 张楚大笑。 太平会给一万零二百四十七人发了例钱,并不代表太平会只有一万零二百四十七人。 这只代表,太平会如今有一万零二百四十七个正式帮众。 太平会现在到底有多少人,其实张楚都不太清楚。 当初推行分舵制的之时,他并未给各分舵设定人数上限,只颁布了一个严格的入门考察机制。 太平会新晋帮众考察机制:凡欲入太平会门墙之门徒,必先在太平会内拜一名大哥,在该名大哥手下听差三月。 三月期满,若所拜大哥觉得满意,再推荐给上级香主、堂主,亦或者分堂主、舵主,逐级审查,层层上报。 每一层审查、每一层上报,都会刷掉一批不太稳妥的门徒。 最后上报至厚土堂堂主罗大山,由罗大山核准之后,下发腰牌、印信,从此才能自称是太平会的人,太平会每个月下发例钱时,也才会有他那一份。 最终留存在厚土堂的帮众档案,所有逐级上报之人,皆有画押。 若哪名新晋帮众日后违反太平会帮规,轻则连带其大哥一起处置,重则,连同这名帮派档案上有画押的香主、舵主,一并处置! 这个考察机制,都已经不能说是严格了。 说是严酷更恰当一些。 没有人愿意担责。 太平会以前那些老兄弟,有几个不知道张楚对待违反帮规的人是个什么态度? 有谁会拿自己的前程、自己脑袋去冒险? 但当初张楚推行这个入门考察机制,的确是经过了诸多考虑的。 太平会的势力范围扩大了。 盘子也越来越大。 他不希望泥沙俱下,什么人都能打着他太平会的旗号,在北饮郡内招摇过市。 因为他们一旦作下什么恶事,旁人唾弃的,不会是他们的脸面,他们也没那么大脸……旁人只会唾弃他太平会的脸面,只会唾弃他张楚的脸面。 张楚不愿为自己一点都不知情的破事背黑锅。 更不允许那么多老弟兄拿命才洗白的招牌,再被人涂上黑色! 事实也确如他所料。 太平会十八分舵的摊子铺开后,第一批想进太平会的人,什么身份都有。 纨绔子弟。 地痞流氓。 江洋大盗! 这些人想进太平会,有的是想保住自己现有的利益,有的是想打着太平会的旗号继续作威作福,还有的是想借太平会和官府的关系给自己洗底…… 有些人的档案,甚至都混进厚土堂了,只差最后一步就能拿到太平会的腰牌和印信! 当初刷掉这批人的档案后,各分舵都冷清过一阵子。 后来随着太平会的名声越来越响亮、势力越来越强大,严酷的入门考察机制,再也挡不住成群结队往太平会里钻的北饮郡青壮们。 很多人在某一轮被刷下去后,又直接重新开始第二轮考察,大有”老子和这个破考察机制杠上了,你太平会不收我,我就不走了“的无赖气势。 而且还真有考察了好几轮,最终审查的人都心软了,想着问题不大,就放他入门的励志事例存在,在太平会底层等待考察的门徒之中广为流传…… 就直接造成了,每个分舵旗下,都有为数众多的门徒,有的分舵,门徒数量甚至已经超过了正式帮众! 他们都是没例钱拿的。 跟的大哥够仁义,每个月或许还能落下三瓜俩枣。 要跟的大哥铁公鸡,那每个月就只能在堂口领点口粮果腹。 但即便是这样,各分舵的门徒数量,还在上涨…… 太平会的腰牌,到底有什么魔力? 是吃饭能不给钱? 是嫖.妓能不给钱? 还是不纳粮、不交税? 都不是。 只是同样的钱,能吃到更多的饭。 只是同样的钱,能嫖到更美的妓。 只是纳粮、交税时,能从官吏那里得到一个和气的笑脸。 更是一个改变自身命运的机会…… …… 张楚随手将账簿放到茶几上,饶有兴致的问道:“给仔细我说说,这个月各堂口分别发了多少人的例钱。“ 这事儿张猛知道,太平会每月下发的例钱,均是由厚土堂开条,帮众们凭条到青叶堂领取。 “红花堂,七千六百二十一人。“ “青叶堂,一千五百八十八人。” “厚土堂,六百三十九人。” “三川堂,三百九十九人。” 张楚轻轻“嗯”了一声,心里计较着,后边的福利政策,是不是往三川堂那边稍微倾斜一下。 太平会的人员分布格局,是他一手引导,有现在这样的结果,他当然也不会意外。 但三川堂顶着一个堂口的名声,却不到四百人,的确有点寒颤。 荆舞阳这一年多也还算卖力,给太平会培养出了七十多个九品,骡子也是得了他的指点,才迈过了八品的坎…… 还没等他决定,堂下清点工作已经完成。 一名厚土堂香主上前,揖手道:“帮主,已清点完毕,合共二十三万一千一百四十两。” 张楚点了点头,随意的说道:“留下九万两,明日一早押赴太白府,其余银两,封存进银库!“ “是,帮主!” 厚土堂香主揖手退出大堂,又招呼来一大批厚土堂帮众,从二十余箱银两中分出一批,其余银两均先用火漆封口、再贴上封条,数人一箱慢慢抬出大殿外。 张楚对钱不感兴趣,没兴致陪他们走一趟银库。 他起身活动了一下肩膀,道:“天色也不早了,猛子,派人跟家里打声招呼,上我哪儿喝酒吧,石头昨日打了一只梅花鹿,今儿府里肯定吃鹿肉。” 张猛一笑,”那敢情好,我也好久没见着小锦天了。“ “走吧!” 第337章 好得很 张楚与张猛从太平会总舵出来,走上两架一模一样的玄色马车,驶向张府。 说起两架玄色马车,还有故事。 起初,张楚是不乘车的。 太平镇本身就不是太大,从张府步行到太平会总舵,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到。 但那段时间,张楚一出门,沿途所有人见了他,都立刻放下手头的活计,来于他作揖、问好。 谁家的鸡崽儿生了开窝蛋,也煮熟了追着他一定要他尝尝。 张楚其实很享受这样的待遇,人嘛,谁还没个虚荣心啥的。 但每天都这么来两遭……他就有些遭不住了。 于是,他就吩咐下边人弄来一辆马车,每天乘车往返张府与太平会总舵。 刚开始,的确消停了两天。 但很快就没用。 因为全镇就他一辆马车,这也太好辨认了。 他的马车走到哪儿,依然到处都是作揖问好的,依然有大妈大婶追着马车要他尝尝自家鸡蛋,自家烙的大饼。 张楚没辙,索性一狠心,给帮中里所有香主级以上的大哥一人弄了一台规格一致的马车,让他们所有人出门都必须乘车。 镇里的马车多了,老百姓们终于无法辨认出哪一台马车是张楚的,转头就将火力对准了张府。 好长一段时间,张府都没买过一个大钱的米面,全是镇里的老百姓们自发送上门的。 直到知秋怀孕了,镇里的老百姓们知道她受不得惊扰,送粮队才就地转化为“护苗队”。 就张府附近的那几条街,大妈们洗个衣裳要把木盆端到门口,虎视眈眈的盯着每一个靠近张府的人。 谁要敢在那几条街搞出什么大动静,都不需要护卫张府的弟兄出面呵斥,住那几条街的老百姓都能打爆他的狗头! 太平镇老百姓的主体,都是前四联帮帮众的家眷。 他们知道很多很多事。 所以他们打心眼里敬着张楚,有了好东西也总想送张楚尝尝鲜。 …… 马车行驶过一条繁华的街道,坐在马车闭目养神的张楚,忽然听到一阵打斗声。 他一凝眉,轻声道:“停车!” ”吁。“ 驾车的弟兄勒住健马。 张楚掀起车窗里走下来,驾车的弟兄随手从车厢里抽出一把连鞘的雁翎刀,双手奉给张楚:“帮主,以防万一。“ 张楚看了一眼,温和的笑道:“不用。” 下三品,无人能在太平镇伤到他。 中三品,他拿不拿刀,结果都一样。 他抬起头,望向打斗声传来的暗巷,忽见一个身穿麻衣、黑布蒙面的精壮汉子,拎着一把带血的雁翎刀从暗巷里冲出来,抬手对做了一个“ok”的手势,然后就又火急火燎的冲回了暗巷里。 张楚心头有数儿了。 “帮主。” 张猛抓着一把雁翎刀从后方马车里冲出来,护到张楚身前,急声道:“属下请放响箭!” 在太平镇内,张楚出行不会携带大量近身护卫,没这个必要,也不需要这个排场。 所以现在他二人身边,也就两个驾车的弟兄。 张楚没在意暗箱里的打斗声,饶有兴致的打量护在自己身前体态已经微微发福的张猛,“不用紧张,是骡子的人在里边办事。” 张猛松了一口气,收起手里明晃晃的长刀后,有些埋怨的低声道:“骡子干什么吃的,凶徒都摸进镇里。“ 他一直都知道骡子手底下有一队人专职负责打探消息,只是不知道详细情况。 张楚拍了拍他的肩头,轻声道:“理解理解,骡子也不容易。” 张猛轻轻“嗯”了一声,不复多言。 张楚重新将目光投入对面的暗巷,心道这次来的,又是哪一伙人。 摸进太平镇,还埋伏在他回家的必经之路上,想干什么,不言而喻! “有点意思啊!” 张楚心下暗道。 有句话说得好: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因有人在为你负重前行。 太平镇的安乐日子,和太平会与日俱增的实力,全得益于血影卫镇压住了北饮郡的一切暗流。 在过去的一年多里,太平会并未再大动兵戈。 但暗地里的腥风血雨,却是一日也未消停过。 合欢门。 锦帆坞。 江洋大盗。 土匪山贼。 过江龙。 多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杀不胜杀。 太平会把持着的利益,实在是太招人眼红了。 若非在有血影卫在暗地里给太平会保驾护航,张楚怎么可能会有一年多的安生日子过? 只怕早就四处救火,疲于奔命了。 数十息后,一大批巡逻的太平会帮众,就顺着打斗声,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 动作还算迅速。 张楚想着暗巷里都是见不得光的血影卫探子,便朝这些帮众挥了挥手,命他们散去。 不多时。 骡子赤着膀子,从暗巷里出来。 张楚一见他泛红的上身,就知道他的衣裳肯定已经被血湿透了,不能穿出来见人了。 骡子小跑着赶到张楚面前,忐忑不安的揖手道:“楚爷。” 张楚温和的“嗯“了一声,问道:”几人?” 骡子偷偷摸摸的瞄了他一眼,见他面上没有怒意,心下顿时松了一口气,语速极快的答道:“一共十二个,一个八品、七个九品,人人携带手弩、毒箭,凭分舵腰牌分散入镇、分散住店,彼此间没有任何联络,若非其中一人晌午吃饭时,吃了六个大包子和四个酱肘子,险些就被他们瞒了过去。“ “有备而来啊!” 张楚虚起双眼,语气转冷:“有活口么?” “没有!” 骡子摇头,“这些人齿后都有毒囊,力竭被擒后,全自杀了!” “好得狠!” 张楚双眼都咪成一条缝了,狠声道:“彻查腰牌来历,相关人等,从重处置!” “查清这伙人的来历,午夜前回报!” 骡子许久未见自家大哥发这么大火,不敢迟疑,连忙揖手道:“是,楚爷!“ 张楚转身往马车走,头也不回的大声道:”来人!“ “属下在!” “传令,关镇门,若无我与罗堂主手令,任何人不得进出!” “传令,清查太平镇,来历不明、身份可疑之人,一概拿下!“ “传令,调集八百红花堂甲士,护卫我府邸。” “是!” 应声之人,领命飞奔而去。 第338章 山中无老虎 晚来风急。 太平镇却不复往日的安宁、热闹的景象。 夜市取消。 临时宵禁! 无数骑士,手提灯笼于太平镇内来回奔走,马蹄声交相呼应。 大队红花堂甲士,封锁了太平镇每一条街、每一条巷,挨家挨户的敲响板门,入内查探。 扰民至此,却没有老百姓抗议。 下午发生在太平会总舵通往张府必经之路上的那件事,早已传遍整个太平镇! 他们都愤怒了! 耄耋老者都手持棍棒虎视眈眈,随时预备歹人现身,乱棒将其打死! 太平镇,是帮主领着他们,一砖一瓦、一石一木修建起来的。 太平镇的安生日子,是帮主带着镇里的好儿郎们,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 竟然还有歹人想在太平镇杀帮主? 帮主要真有个三长两短,太平镇还能有这么安生的日子? 这还有王法吗? 这还有天理吗? 不将这些歹人乱棍打死,难解他们心头之恨! 就在这个晚上,所有隐藏在太平镇的奸细、探子,都见识了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往日里家长里短的邻家大婶,在领着太平会的人来指认自己,某天领了陌生人回家。 往日里笑脸以待的客栈掌柜,在领着太平会的人来指认自己,某天一餐吃了二斤肉。 往日里称兄道弟的同行朋友,在领着太平会的人来指认自己,某天认出了几个大字。 他们仓皇出逃。 他们狼奔豕突。 但转过去是敲锣打鼓,手持棍棒的太平镇百姓。 转过来是长刀明晃晃,满脸狞笑的太平会帮众。 怎么着都是死! 偶有入品武者悍然突围,也会迅速被太平会的大队人马扑灭。 太平会,早已不是初入北饮郡时那个大猫小猫两三只的四联帮残部了! 如今的太平会。 七品有八人! 八品二十八人! 九品……破两百! 镇墙上,还有大量从镇北军淘来的“残次品”床弩,连八牛弩这种高度管制品,太平镇内都藏着三架! 即便六品气海大豪来袭,太平会都未必没有一搏之力……当然,也只是一搏之力,不成就全帮覆灭! 至于下三品的武者,来多少死多少! 一年多以前,张楚就不惧合欢门与锦帆坞联手。 一年已过,即便是合欢门与锦帆坞联手,也已经没有和太平会平等对话的资格! 张楚留着他们,只是不愿当出头鸟。 “文成武德,一统江湖”这种口号,听着是带感,但命不够硬,谁喊谁死! …… 藏也藏不住。 跑又跑不掉。 打还打不赢。 一个个奸细、探子,被这么被挖出来。 识时务者,就地束手就擒,先保住一条命。 不识时务者,尸体都已经凉了。 一具具尸体,从太平镇各个角落拖入厚土堂,会有人来给尸首登记,顺藤摸瓜…… 老百姓们则端着水、拿着笤帚出来洗地,不愿让这些歹人肮脏的血,污了自家的清净地头…… 太平镇在行动! …… 张府身处太平镇风暴的中心,却出奇的宁静。 八百披甲挎刀的红花堂甲士,早已封锁了张府附近所有街巷,不让外界的大杀声惊扰到张府的妇孺。 而在所有人眼中,都弱不经风、受不得惊扰的知秋,其实远比他们想象中的要淡定。 张楚归家,她只是淡淡的问了几句府外密集脚步声的因由,然后就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 一点也没因外界的厮杀,亏待了自己腹中的孩子。 知秋温温婉婉、柔柔弱弱的外表,的确具有很强的欺骗性,令很多人都会不由自主的忽略掉,她也曾跟着张楚从锦天府一路冲杀出来的经历! 连北蛮大军突袭镇北军,烧船断绝生路那种大阵仗,她都能沉着应对。 这点小场面? 毛毛雨而已! 临近午夜。 张府内还是灯火通明。 张楚端坐客厅上方,手持一本刀谱,慢慢翻阅着。 骡子一脸疲惫之色的走进客厅,朝着张楚揖手道:“楚爷。“ 张楚放下手里的刀谱,朝他扬了扬下巴,”坐吧,我吩咐伙房下了鸡蛋面,边吃边聊。“ 骡子笑了,“还是您了解我。” 张楚也笑着轻声道:”难为你了。“ 骡子摇头,“分内的事,有什么难为不难为的,您今儿没当着下边人的面儿,怪我出纰漏,已经给足我脸面了。” 张楚:“做兄弟的,有今生没来世,能过得去也就过去了,哪有那么多怪罪。” 二人说话间,府里的下人端着两大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进来了。 张楚与骡子一人一碗。 待送面的下人退出客厅后,骡子端起手里的大海碗朝张楚示意:”那也是我们兄弟几个命好,能遇上您这样的大哥!“ 张楚勉强的笑了笑,埋头吃面。 骡子吸溜了一大口面条,一边咀嚼一边道:“下午那伙人是一伙流寇,从封狼郡那边过来的。” “领头的人,外号‘乌梢蛇’,本名秦升。” “此人在封狼郡那边的江湖地位,与’血手人魔‘张骏在武定郡的地位有些相似,也算是个人物。” “前阵子,他们的人在沅江县挑了咱们一个分堂主,我设伏坑杀了他们一半儿人,剩余的人逃走后销声匿迹了好一阵子,我一直以为他们已经撤回封狼郡那边儿了,没想到还有胆量派人进咱们太平镇。“ “剩下的事儿,您别管了,七天之内,我会把他的人头挂到咱们太平镇的镇墙上。” 张楚看了他一眼,轻声道:”别大意,能在封狼郡混到那个位子,肯定不是蠢人。“ “蠢肯定是不蠢。” 骡子笑吟吟的开口,但语气却有些发寒:“但这里是咱们的地盘,还轮不到他做还庄。” 张楚:“嗯,多派点人手,要觉得没把握,我也可以出去活动活动。” ”一伙流寇而已,那有资格让您亲自出手!” 骡子眯着眼睛,眸子中丝丝精光流转:“上一次算是我大意轻敌,才让他们捡回了一半儿人的命,这一次,我不会再放走一个!” “楚爷,这只是个小事儿,还有两个正事,我要向您汇报。” 张楚没抬头:“说吧!” “第一件事儿,封狼郡江湖上,新进出了一个‘将北盟’,正在四处攻城拔寨,秦升这伙人就是被他撵过来的,有意思的是,那将北盟走的,还是咱太平会的路子……领头之人,您认识。” 张楚抬眼看他:“谁?” “独孤方。” 这个名字张楚听着耳熟,回想了一小会儿,问道:”青霞门三代大弟子,‘仇恶剑’独孤方?“ “您这记性,我不服气都不行……就是这个人。” “嗯。” 张楚回想了一下独孤方当初在他手下听差时的表现,点头道:“这人还算是个人物。” “您也觉得有意思吧?“ “更有意思的是,刚刚我彻查秦升这伙人的时候,查到独孤方头上,无意中……查到了乌潜渊的影子。“ 张楚放下筷子,凝眉道:”你的意思是,乌老大和独孤方有接触?“ 骡子摇头:“不是,我的意思是,乌潜渊极有可能才是‘将北盟’背后的大东家,独孤方,不过是乌潜渊推到台前的一枚棋子。” 张楚方才提骡子提到”将北盟“这三个字的时候,没在意,这会儿听到骡子将这个”将北盟“和乌潜渊联系在一起,他才觉得有些耳熟。 他仔细回想了一番,忽然记起来,当年,聂犇的官寺就叫“将北楼”。 乌潜渊,曾唤聂犇一声“世叔”。 而聂犇,早已死在了南迁路上。 他相信了骡子的推断。 乌老大,到底想干什么? 半晌,他重新拿起筷子,说道:”说第二件事。“ “今晚大扫除,镇里扫出一大堆探子,我方才已经初步核实过这些人的身份、背景,情况不太好!“ “怎么个不好法儿?” “这些探子的背景,太复杂了。“ “北饮郡所有有名有姓的江湖势力,都在咱们太平镇安插了探子。” “还有一部分来自于西边上原郡的江湖势力。” “还有几个零星的乌氏探子……北边那个乌氏。” 骡子肃穆道。 张楚终于放下了手里的面碗,面不改色的问道:“这不是很正常么?” 如今每日进出太平镇的人流量极大,有狗头山方圆百里来此赶集的百姓,也有来此朝圣的江湖中人,还有成群结队的行商。 人流量大了,自然也就给了那些想往太平镇安插探子、奸细的有心人机会。 张楚和骡子老早就知道,自家地盘里有苍蝇。 之所以没有扫掉这些苍蝇,是因为不愿意为了几只苍蝇,影响到太平镇的正常发展。 发展商业和经济,需要一个和平、稳定的环境。 三天两头的大扫除,干净是干净了,可镇里的老百姓们也就得继续过苦日子了。 再者说,张楚其实也不惧别人往太平镇安插探子。 太平会又不造反,没什么见不得光的。 即使有见不得光的东西,也绝对不是这些苍蝇能够接触得到的。 张楚今日会大发雷霆,清查全镇,并不是因为那十二个死士。 而是因为,他们手里的手弩和毒箭。 这些东西,对他当然是构不成威胁……毒箭?毒箭也要能射出他的皮肉,才能毒到他! 但却能威胁到其他人。 比如张府这些妇孺。 再比如太平会的堂主、香主。 他可以允许自己的卧榻之侧,有苍蝇隐匿。 但绝不允许,这些苍蝇带毒! …… 骡子:“有探子是很正常,但不正常的,是这些探子,大部分都是近两个月才潜进咱太平镇!” ”两个月?“ 张楚心头一动,脸色渐渐肃穆起来,“把你的推断,说与我听一听。” 骡子叹了一口,轻声道:“楚爷,镇北军,要北伐了吧?” 张楚虚了虚双眼。 他想到的,也是这个。 老虎要走了。 猴子们觉得,他们可以称大王了。 还真以为,他张楚能有今天,全靠镇北军扶持! 张楚闭上双眼,心头叹息,这些人,怎么就这么……不知死活呢? 他都已经给了一条生路让他们走,不愿把事做绝,为什么非要作死呢? 活着不好嘛? 他再睁开眼时,目光中已无半分怜悯,”做事吧!“ “一,彻查北蛮乌氏在北饮郡的所有据点,整理好后,一并给乌潜渊送去。” “二,摸清上原郡的江湖势力分布,特别是往咱们镇里派探子的那些个江湖门派。” “三,监控北饮郡江湖风向,暗地里有反我太平会之意的,满门彻查!“ “四,秘密召集四千红花堂人马,寻一隐秘之处,整合操练!” “十天后,扫荡北饮郡,这一次,一个不留!” 骡子纳闷的看了自家大哥一眼,疑惑道:“十天?” 以他对自家大哥的了解,这种事,他通常都忍不了十天那么久。 “十天之内!” 张楚起身,掷地有声:“我必七品!” 第339章 八转 “嘭。” 石室厚重的铁门,缓缓关闭。 张楚长发披肩,盘膝坐在一方蒲团上,几米阳光,散落在他宽大的月白色素净长袍上,好似一朵幽谷中开放的昙花,朦朦胧胧的淡淡白光,为阴暗的石室增添了几许柔和的气息。 他一手拖着下巴,凝视着面前一字排开的三两大木箱子出神。 箱中装的,不是银子。 是他通过各个渠道搜罗来的山参。 “八转……” 他呢喃出声,眉头紧锁,似有犹豫之色。 他已七转大成,距八转只差最后的临门一脚。 八转在即。 九转自然也不远了。 就这么放弃。 他着实不甘心。 但问题是,他等不起了。 梁重霄留下的那四坛火气药酒,已于三月之前,消耗殆尽。 镇北军的蛟骨丹,六转之后,也彻底失去了效用。 六转之前,火气药酒、蛟骨丹、饭桶流金手指、《照骨经》四管齐下,他一个两月便能完成一转。 六转之后,火气药酒、饭桶流金手指、《照骨经》三管齐下,他用了四个月才练至七转。 七转之后,只剩下饭桶流的金手指和《照骨经》可用,他足足用了七个月,才将七转练至大成。 这还是在饭桶流的金手指,后期发力的前提下,才做到了这一步! 练髓初期,蛟骨丹的效用,确要比饭桶流金手指的辅助作用更强悍。 但到后期,饭桶流的辅助作用,已经远远超越了胶骨丹的辅助作用。 每跃上一转,他的血气便会在上一转的基础上,增幅三到四成。 练至六转,他的一身血气,已是一转时的四五倍之多! 一转时,他一身血气,只能同时淬炼五块骨骼。 二转时,他一身血气,便能同时淬炼七块骨骼。 至六转,他一身血气,已足以支持他同时淬炼二十块骨骼! 所以即便是单次淬炼的时间从一天一轮,一路增加到七八天一轮。 再到蛟骨丹失去效用、火气药酒消耗殆尽,变成近二十天左右一轮。 但平均算下来,他的速度其实并没有慢多少。 这也是他能在火气药酒消耗殆尽后,还能用十一个月,从六转初期强修到七转大成的原因。 这是寻常的八品武者,望尘莫及的速度! 寻常的八品武者练髓,每多一转,血气总量是也会得到增幅。 但血气总量增加,血气恢复速度的提升,却远远追赶不上血气总量的增幅速度。 一转的八品武者,血气消耗过巨,休养个一两天就能缓过气来。 六转的八品武者,血气消耗过巨,就少说也要休养个七八天,才能回复全盛状态。 七八天的时间,骨骼都已经自动愈合一半儿了,这还怎么淬炼? 这是个惊喜! 曾经,连张楚自己都以为,饭桶流这个金手指会随着他的境界越来越高,逐渐变成一个无足轻重的废金手指。 慢慢的他才发现,这个金手指……大有可为! 可即便是有饭桶流的金手指兜底,若要九转,至少也还要再苦修一年! 他等不起了! 镇北军北伐在即,太平会很快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他必须要尽快晋级七品,镇压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若只是这个事,他倒也不是非晋七品不可。 哪怕不晋七品,他也有把握,将那些作死的蠢货统统按进棺材里。 昨夜骡子说的那句话,他心头其实很是赞同:北饮郡是太平会的地盘,还轮不到别人做庄! 何时开战。 他说了算。 何地开战。 他说了算。 如何开战。 照样是他说了算! 一群插标卖首之徒,还没有与他同桌博弈的资格! 真正的问题,还是他血气中那一股火气。 前番姬拔来太平镇,已经把七品晋六品的关隘说得很清楚了。 他血气中火气过盛,无法平衡五行,只能借助更强的火行种子,火上加火煅烧自身血气,强开气海。 他自身血气里的火气是怎么来的,他一清二楚。 想要寻找到比这股火气更强的火行种子,谈何容易? 当然,他能确定,肯定是有的。 小老头还没到气海无敌的境界。 若是有,他晚年也不至于落得那般境地。 所以小老头能寻来的火行之物,稀罕肯定是稀罕,但绝对算不上最强。 但那肯定是气海大豪那个层次才能接触到的玩意儿。 而他现在…… 张楚见过很多次气海大豪出手。 还捡过一个残血北蛮六品气海的人头。 气海大豪到底有多强,他心里是有逼数儿的。 他现在是能杀七品如杀狗。 但气海大豪杀他,也如杀狗。 以八品之身,去寻找那种东西。 找不到是做无用功。 找到就是作死…… 倒是晋级七品后,可以试试。 他八品,是个气海大豪,都能杀他如杀狗。 但他若晋级七品,那情况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至少六品的气海大豪,是没什么资格在他面前装逼了…… 他不是膨胀。 姬拔是镇北军嫡系将领,他能拿到的火行种子,即便算不上稀罕,肯定也不会是烂大街的大路货。 霍鸿烨也不会干那种自毁长城的蠢事。 然而前番他凝聚自身火气,与姬拔的怒焰真气较量,结果却他的火气完胜! 虽然那时候的姬拔,才刚晋六品,还未到他最强之时。 但他晋七品之后,实力也会再上一层楼! …… 是继续熬一年,圆满八品。 还是现在晋级七品,为晋六品做准备。 这并不是一个太难以抉择的选择题。 张楚理清思路,遗憾的轻轻叹息。 “也罢,世事不如意,十之八九。” “我在八品停留的时间也的确太长了……八转就八转吧!” 他停留在八品的时间,真的很长吗? 其实并不长,满打满算,也才两年半。 昔年青龙帮帮主侯君棠,一转八品晋七品,都硬生生磨了四年! 他能只用短短两年半的时间,就以八转之身晋七品,已经足以羡煞九成九的八品武者! 更别提,他这个八品,还如此特殊…… 他会觉得这两年半漫长,只因这两年半里,他经历了太多太多的无能为力,也失去了太多太多的亲朋友好。 痛苦的经历,总会将时光无限拉长…… 但也会教人思索,教人成长。 逆境,从来都是一块磨刀石。 扛不住,一蹶不振。 扛得住,一飞冲天。 第340章 伪君子与真小人 鲁大有站在柜台后边儿,哼着不荤不素的小调儿把一个算盘拨打得“啪啪”响。 “噼里啪啦”的算珠碰撞声,像极了大钱在钱袋里的碰撞声。 店里的小二们,也乐滋滋的躲在大堂的角落里,优哉游哉的就着茶水嗑南瓜子。 换做往日,鲁大有早就拎起笤帚,赶那群惫懒货上街揽客了! 但今日,鲁大有却是难得大发慈悲,放任他们偷懒,自个儿捏着一个歪嘴儿小茶壶,美滋滋的拨着他的算盘。 三天。 一天十两银子! 足够他全家好几年的嚼谷了。 真是好多年难得一遇的豪客啊! 嗯,隔壁家王二牛家的小丫头,好像也可以去说项一下了…… 想到妙处,鲁大有忍不住“嘿嘿嘿”的笑出了声,觉得这日子真是有滋有味儿。 忽然,一行人踏进客栈。 鲁大有匆忙撇了一眼,就见领头的人穿着一身儿料子极好的黑色袍子,带着斗篷看不清面容,左臂袖管空荡荡,有些骇人。 跟在这人身后的数名汉子,虽然衣着朴素,赤手空拳,但个个身量高挑、面容冷峻,浑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进的清冷气息…… 他心头一紧,连忙放下手头的歪嘴儿小茶壶,转出柜台满脸堆笑的迎上去,作揖道:“客官,小店已被人包下,这两日不接客,请您到别家打尖儿、住店,请您海涵、海涵。“ “我找天字一号房的客人。“ 领头之人停在他面前,不咸不淡的说道。 这人的声音有些嘶哑,鲁大有听着,像是个老者的声音。 他没让出去路,还是满脸堆笑的作揖道:”请客官见谅,见谅,敢问客官贵姓?“ “白。” 领头之人淡淡的吐出了一个字儿。 鲁大有闻言,脸上的笑容顿时越发灿烂了,连忙让开去路,弯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您可算来了,天字一号房的贵客,都等您一日了……小三子,还不滚过来给贵客领路。” “不用。“ 领头之人扔下两个字,迈步就往后院行去。 鲁大有弯腰,不敢直视身前经过的人。 然而一个随行之人,从他身前路过的时候,不轻不重的撞了他一下。 他却只觉得一股巨力袭来,踉踉跄跄的往后退了两三步,老腰重重的嗑在桌角,疼得他张开就要痛呼出声。 但他愣是将这一声都到了喉咙眼的痛呼,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是开客栈的。 三教九流,什么人物他没见识过? 就这些个人,虽然身无长物,但他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这些人都是吃刀头饭的强人! 惹不起、惹不起! 一行人穿过客栈大堂,进入后院。 然后一间太白府内声名不显的小客栈后院,竟有无数身着麻衣的精壮汉子把手。 这些精壮汉子见了推门进来的一行人,面上也没有什么异色,依然面色不改色的平视前方,仿若未见。 而领头之人见了这些精壮汉子,脚步也未有丝毫迟疑,径直往里走。 跟随在他身后的随从,随着他的脚步迅速散开。 只剩下领头之人,独自走上客房阁楼。 “嘭。“ 领头之人,推开了天字一号客房的房门。 房内一名头发花白的灰袍中年人,闻声起身相迎,笑道:“白癜风,你可算是来了!” 立在房门前的领头之人,取下头上的斗篷,露出一张同样须发花白的沧桑面容。 不是合欢门掌门,白世忌,又是何人? 白世忌扫了一眼房内的摆设,轻轻嗤笑了一声,淡声道,“你倒是会选地方!” 灰袍中年人“哈哈”大笑道:“这不是你合欢门家大业大,怕你黑了我吗?” “这么怕,怎么不把地方定在你锦帆坞?” “我倒是想啊,就怕你不敢来啊!” 能厚颜无耻得如此光明正大,不是锦帆坞大当家吴老九,又是何人? 白世忌立在房门口久久无言,似乎不习惯和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打交道。 好一会儿,他才迈步走进房内,于圆桌茶几旁落座。 吴老九殷勤得如同小厮一般,提起茶壶倒了一盏茶,推到白世忌面前。 白世忌却是连看也没看一眼。 吴老九见状,笑吟吟的说道:“咋的,怕我吴老九下毒啊?” 白世忌抬头,轻蔑的看了他一眼,“你做不出来?” “这倒也是!” 吴老九顺势坐到白世忌对面,理直气壮的说:”若搁在以前,能有机会药死你,我当然不会放过!“ “但此一时、彼一时嘛!现在我们是盟友!盟友你懂吗?就是我的底裤可以脱给你穿,你的底裤脱给我我不穿那种!“ 白世忌额头的青筋跳了跳,费了好大的劲才忍住了打死这个老瘪三的冲动! 吴老九仿佛没看出他心头的冲动,大刺刺的说道:“说吧,这么着急约我见面,干鸡毛!” 白世忌低头研究茶几面的花纹,不去看他:”我们安插进太平镇的钉子,被太平会拔了!“ 吴老九面色纹丝不动,接口道:“我知道啊,然后呢?” 白世忌忍不住抬眼看他,一句一顿的说道:“我说,我们安插进太平镇的钉子,被太平会拔了!” 吴老九皱眉,不耐的说道:“我都说了,我知道,然后呢?” “嘭。” 白世忌一掌拍塌了茶几,起身怒目而视的看着吴老九,爆喝道:“吴老九,你到底什么意思?” “哎呀呀呀,咱们白掌门生气了呢,好吓人哦!” 吴老九阴阳怪气儿的刺了他几句,旋即面容陡然转冷,神色阴戾的一句一顿道:“姓白的,你莫是没搞清状况?” “是你们求着我,和你们一起对付太平会!” “不是我吴老九上杆子求着你们带着我锦帆坞,一起和太平会过不去!” 白世忌俯视着他,突然一笑,阴冷的说道:”没搞清状况的,恐怕是你才对吧?” “你觉得,你现在还有回头路可走?” ”你别忘了,你的人,已经暴露了!“ “以太平会那位的脾性,你觉得他会放过你?“ “你中途反水,你觉得,东边那位公子爷,会放过你?” “你是不是活腻味了?“ 吴老九仿佛早就料到白世忌会这么说,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 “我是生还是死,就不劳您白大掌门费心了。” “太平会那位可是我老大,了不起,我去找他磕一个,准能保住性命。” “至于东边儿那位……俗话说,县官不如先管,北饮郡现在还是我老大的地盘,就算他想整死我,也得先整死我老大再说!” 他不紧不慢的说道。 “倒是白大掌门你,你说我要是现在就把你这些时日干的那些破事儿全捅给我老大,你觉得,你再把自己的右臂砍下来送过去,能不能撑到东边那位公子爷整死我老大?” 白世忌的面色,终于阴沉了下去。 他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这厮不要脸的程度。 和太平会翻脸。 是他一年前就开始准备的事。 他丢了一条胳膊,始终是要捡回来的。 但不是现在。 时机还未成熟。 他还需要时间。 他这一年多的心血,不能断送在一个真小人的手中! “条件!” 半晌,他终于冷冷的说道。 吴老九闻言,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你合欢门中,还保存着两颗’葵水之精‘吧?” 白世忌的眼神,瞬间就被怒火覆盖,低低怒吼道:“吴老九,你别太过分!” “不过分、不过分!” 吴老九连连摇头,”两颗’葵水之精‘,换你合欢门满门老小的性命,这笔买卖,怎么算都是你赚大发了。“ 言罢,他起身往外走:”是要宝贝,还是要你合欢门满门性命,你自己思量……不过,要快哦,我老大的人,估计都已经上路了。“ “哈哈哈……” 吴老九大笑着扬长而去。 只余下白世忌,面色铁青的立在房中。 第341章 总角之交 就在白世忌与吴老九密会于客栈之内时。 城外镇北军大营帅帐之中,霍鸿烨也在会见一位阔别已久的朋友。 “记得你最喜欢吃老徐做的桂花糕,尝尝,看味道有没有变。” 霍鸿烨着一身宽大的白色常服,笑吟吟的亲手将一个小碟子推到对面。 坐在他对面的人,穿着了一身灰扑扑的麻衣短打,皮肤黝黑粗糙,跟个苦力似的,与俊美而英气的霍鸿烨坐在一起,极不相称。 然而他坐在霍鸿烨对面,神态却极为坦然,没见半分局促。 他看了一眼碟中明黄色的糕点,淡笑着问道”徐叔还在么?” “不在了。“ 霍鸿烨微微摇头,略有几分遗憾的说“这是小徐做的,但用的还是他们老徐家的方子,想来味道应该没有变化才是。” “那我就不尝了,人变了,味道没变也不一样。” 坐在他对面的人微微一笑,轻轻将面前的碟子推回霍鸿烨身前。 霍鸿烨苦笑,低声道“潜渊,你这又是何苦呢?事情已经过去了,大家都知道,你是清白的……” 坐在他对面的,不是乌潜渊又是谁? 乌潜渊面色没有丝毫动容,依然淡笑的说道“木已成舟,如今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还是说正事吧,我此次前来,是给你送粮草来了……十万石粮草,囤积在这四处,你派人去接收吧。” 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笺,放在案几上,轻轻推到霍鸿烨面前。 霍鸿烨看了一眼,微微凝眉。 乌潜渊不等他发问,主动说道”且宽心,这批粮草,是在西凉州筹措的,不会影响到玄北州老百姓的生计。“ 一石近百斤。 十万石,就是近千万斤。 玄北州如今只剩四郡之地,如果这十万石粮草都是在这四郡之地筹措,那真会严重影响到玄北州百姓的生计。 霍鸿烨闻言,眼神深处闪过一抹讶异之色。 他喜笑颜开的朝乌潜渊拱手“你我总角之交,就不谈‘谢’字了,不过你这十万石粮草,可真是解了我的燃煤之急!” 乌潜渊笑着拱手还礼,“我也就这点能耐了……少帅,此次北伐,你有几成把握?” “你还是唤我鸿烨吧,听你唤我少帅,总觉得生疏。” 霍鸿烨道了一句,而后收了脸上的笑意,正色的吐出两个字“五成。” 乌潜渊微微凝眉,右手敲击着座椅扶手,好一会儿才道“太着急了啊……用我一位挚友的话来说,步子迈得太大,容易扯到蛋啊!” “这话有点意思!” 霍鸿烨颔首,尔后轻叹了一声,道“我又何尝不知道,当下不是北伐的好时机。” “但什么时候北伐,又哪是我说了就了算的。” “京城那位,一月一封就藩书往我案头上送。” “军中老将,三天两头率众请战逼帅!” “满玄北的老百姓,暗地里都在戳我霍氏一门的脊梁骨!” “我在太白府,每日都像坐在火炉上炙烤一般,寝食难安。“ 话语之中,深切的无奈、无力之意,溢于言表。 乌潜渊看着他,低声问道“王爷呢?王爷为何不出面主持大局?” “王爷爷已经在主持大局了。“ 霍鸿烨身子慢慢后仰,疲惫的靠在座椅上,淡淡的说道“他老人家一直在暗处与金狼王、大巫祭对峙,只要他老人家一日不露面,北蛮人的宗师便一日不会踏足南土。“ 乌潜渊眼神深处闪过一次嘲弄。 “那还有没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 他面色如常的问道。 “你能给我送十万石粮草过来,我已经感激不尽了。” 霍鸿烨笑着说道“其他的,暂时就不麻烦你了,等你的将北盟,成气候儿再说吧。” 乌潜渊闻言,微不可查的虚了虚眼。 我的将北盟? 什么的时候,我的将北盟已经变成人尽可知的事了? “那好!客套话我就不说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派人知会我。“ “你这句话倒是提醒我了,有个事你或许还真能帮得上忙。“ 霍鸿烨忽然说道。 “但说无妨。” 乌潜渊想不也想的回道。 “传闻你和太平会张楚,挺熟的吧?” 霍鸿烨状似不经意的轻声问道。 乌潜渊眼皮都没眨一下,直接摇头道“传闻不实,我只是和张楚打过几次交道,谈不上熟。” “那就可惜了。” 霍鸿烨叹气道“我还道你与那张楚很熟,能帮我说项一下,请他回军中任职。” 乌潜渊讶异的问道“怎么还需要旁人说项?你的将令都不好使么?” 霍鸿烨“这倒不是,只是那张楚是员骁将,要他回军中任职,总要他心甘情愿才好,以将令将他强压回军中,非我所愿也。“ 乌潜渊平平淡淡的点头道”那个张楚,的确是个能人。“ 霍鸿烨见他不愿多说,就笑道“好了,不说正事了,你难得来一趟,陪我小酌几杯吧,玉堂差不多也该回来了,咱们仨好好聚聚……可惜秦无敌与狄疯子他们几个不在,无法大醉一场。” 乌潜渊似有意动,但想了想后,还是婉言谢绝“下次吧,北伐在即,军中肯定还有许多大事等你拿主意,恰好这上原郡那边也还有些腌臜事需要我走一趟,酒就不喝了。“ 说完,他站起身来,向霍鸿烨揖手道“我就告辞了,代我向玉堂问声好。” 霍鸿烨起身“上原郡那边的事麻不麻烦,需不需要我派几个好手陪你走一趟?” “多谢了。“ 乌潜渊轻描淡写的笑道“我过去了,什么麻烦事也都解了。” “那我送送你吧。” “你我无需如此客气,我毕竟还是朝廷钦犯,让旁人看到你与我一道,与你无益……留步。” “那你慢行。” 霍鸿烨目送乌潜渊戴上斗笠,挑开帐帘离去。 不多时,青衣老奴轻手轻脚的挑开帐帘走进来,躬身道“世子,派出去的好手已经辍上乌潜渊了。” 霍鸿烨点了点头,顺手从案几上拿起乌潜渊留下的那封信笺递给青衣老奴,“派人去信上的地址,将粮草运回来,顺道查一查这批粮草的来源。” 青衣老奴双手接过信笺,没急着拆开“您可曾掏过乌潜渊的话?“ “乌潜渊自己说这批粮食是在西凉州筹措的,但我不信!” “是,老奴下去后就派人去西凉州与燕北州核实。“ “再派人去摸一遍太平会的底子,重点查一查,太平会背后,有没有乌潜渊的影子。” “老奴前段时间才彻查过太平会,没在太平会内查到乌潜渊的人。” “再查一遍!” “是,老奴这就派人。”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 第342章 晋七品(上) “驾!” 清晨,骡子率一彪人马上山。 把守镇门的红花堂香主牛十三,远远见了纵马冲在最前方的骡子,连忙上前拉开封锁镇门的拒马。 太平镇的镇墙与镇门,依然属于焦山和血虎营一百一十八勇士管辖。 平素里,他们拿着数倍于郡府城卫军的粮饷,却不参与太平会的任何对外对内厮杀,只管把守镇门,太平会派过来执勤的帮众,也只是给他们打打下手,维持一下镇门的秩序,并不插手防务。 张楚当初答应过他们,要带他们回家,但他们的家早就没了,张楚只能重新给他们一个家,一个安乐、平静的家。 这是他们应得的。 “吁。” 行至镇门前,骡子勒住胯下疾驰的健马。 “哟,骡子哥,又上哪儿浪去了?” 牛十三笑嘻嘻的迎上来,拉住健马的缰绳问道。 “就你狗日的屁话多,不该打听别瞎几把打听!” 骡子没好气儿的喝骂了一句,随手从马背上摸出一个拳头大的油纸包砸过去,“沅江县的柿饼,拿回家孝敬你老娘!” “谢啦……还有没有多的?这点只够俺老娘尝鲜啊,俺也想尝尝啊! ”滚犊子。“ 骡子一巴掌拍开往他马背上摸的脏手,“你说你们这些混蛋,正哥教了你们那么多东西,你们一点都没学会,唯独不要脸这一点,你们个个都学了十成十!” “那是!” 被骡子抽了一巴掌的香主一点也不介意,笑嘻嘻的道:“别的咱也学不会啊!“ “你就装犊子吧……楚爷出关没?” “应该还没吧,反正我这几日是没见着堂主。“ “那还好,赶上了……大宝,把东西给十三。” “好嘞,十三哥,接着!” 立在骡子身后的一名骑士,从马背上解下一个方方正正的木盒子,凌空抛向牛十三。 牛十三定神一瞧,一巴掌就将凌空飞过来的木盒子抽到地上,“咚咚咚“的翻滚了好几圈。 “大清早的,可真晦气……这十来斤,是谁的?” “就前几天伏击楚爷的那帮人的头领。” “哦,那群杂碎啊,你没让他们死的太痛快吧?” “喂狗了……你帮我把这玩意挂到我们镇墙上,再贴出一张告知,写上‘封狼悍匪秦升之首’。” “成,交给俺,你安心见堂主去吧。“ ”行,那我先去见楚爷,改天吃酒。“ “得嘞!” 牛十三让开路,骡子打马慢悠悠的走进太平镇。 待骡子一行人进镇之后,牛十三手下几名新进帮众才满脸羡慕的凑上来,“大哥,您面子可真大,连罗堂主出去办事儿,都得给咱婶子带礼物。” 牛十三笑了笑,“那是,骡子哥跟俺大哥,那可是比亲兄弟还亲的兄弟,俺大哥不在了,他当然会照顾咱们这些做小的。” 说话的新进帮众听言,略一踌躇了,小声问道:“大哥,您大哥,是不是就是方才您和罗堂主提到的那位‘正哥’?” 牛十三的脸色暗淡了几分,不耐烦的一巴掌甩在了说话之人的后脑勺上:“没听见骡子哥刚才说什么吗?不该打听的别瞎几把打听!” 两人说话间,另一名新进帮众抱着那个木盒子凑过来,好奇的问道:“大哥,这里边装的是什么东西啊?” “想知道啊?” 牛十三勉强的笑了笑,“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这能打开?” “废话,不能打开骡子哥把这玩意给咱干嘛?” 抱着木盒子的新进帮众闻言,小心翼翼的解开木盒子上包裹着的黑布,掀开盖子,霎时间,一股刺鼻到上头的浓重血腥味从盒子里飘了出来。 “啊,是人头!” 他惊叫了一声,扔了盒子,踉踉跄跄的后退了几步。 “咚。“ 木盒子落在地上,一个怒目圆睁,脸上写满了不敢相信的人头,滴溜溜的从盒中滚了出来。 “哈哈哈……” 牛十三无良的大笑出声,一边笑一边骂道:“丢人现眼,死人头有什么好怕的?去,把这颗死人头挂镇墙上,给外边那些杂碎看看,跟咱太平会作对是个什么下场……咳,呸,什么玩意儿,还敢派人来动咱堂主!作死!” 一口浓痰,‘啪’的一声拍在了那张写满不敢相信的脸上。 …… 骡子溜溜达达的走进张府。 恰逢夏桃扶着自家姐姐在院子里遛弯儿,见他进来,知秋笑着打招呼道:“回来了,还算顺利吧?” “一切顺利。” 骡子笑吟吟的扬了扬手里提着的大包裹:“大嫂,给您带的沅江柿饼、武定凤梨酥,还有一些小玩意,是给我侄儿预备的,我一个大老粗,也不懂得挑,就只能捡着好的、贵的买,您瞧瞧,合用的就留下,不合用的就扔了。” “哟,骡子哥,不带这么偏心的啊,就惦念着你那还未出世的侄儿,就不想想咱们锦天?” 李幼娘听到骡子的声音,牵着小锦天从里屋走出来。 “骡子叔儿。” 小锦天远远的见了骡子,喜笑颜开的张开一双小手,摇摇晃晃的朝骡子扑去。 骡子怕他摔着,赶了两步迎上去抱起小豆丁,张开血盆大口就啃在了他脸上,乐的小豆丁”咯咯咯“的直笑。 骡子随手将手里的大包袱,交给迎上来的下人,伸手从怀里摸出一个圆润的小玉马,塞进李锦天的小手里。 “小嫂子啊,你就不能教锦天点好的?骡子叔都来了……” 骡子抱着小锦天,向李幼娘抱怨道。 他是不敢跟知秋抱怨的。 跟夏桃也不敢。 但李幼娘,即使她也已经成了嫂子,在他心里也还跟自家没长大的妹妹一样。 李幼娘:”这你可不能怪咱,这是石头教的。“ 骡子闻言在院子里扫视了一圈,问道:“对了,石头呢?又打山去了?“ 知秋:“天儿太热,没准他出去,我让他到三川堂跟荆堂主学刀法去了。” 骡子想了想,摇头道:“大嫂,以后还是别让石头去三川堂了,那孩子心眼实在,不懂分辨好坏,那荆舞阳算不得自己人,别让他把石头教坏了,楚爷要没空教他练武,我找几个弟兄来教他。” “我们石头可没你说得那么笨。” 知秋摇着头,淡淡的说道:“昨儿个还回家跟我说,他不喜欢荆堂主呢。“ “哦?是吗?” 骡子微微虚了虚双眼,“那我可得好好关心一下咱们这位荆堂主了。” “他顶多也就是有心头还有些别扭而已,用不着太过于关心他。” 知秋捋了捋耳边的鬓发,温温婉婉的说:“再说,他婆姨和孩子还在咱们的手中呢,他能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这话骡子听着有意思,仔细一琢磨,暗道还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大嫂都快赶得上大哥一半儿厉害了。 “大嫂,楚爷这几日一直没出来过?” 知秋回道:“没有,不过这两日练功房里的动静儿越来越大了,想来应该也快了。“ 话音刚落,二人就忽然听到后院传来“轰隆”的一巨声,像是重物落地,又像是什么炸开了一样。 院里的众人一愣,齐齐回过头朝后院望去。 “楚爷突破了!” 骡子惊喜的道一声,快步往后院走去。 …… 张楚双目紧闭,盘膝坐在蒲团上,剧烈的颤抖着。 全身骨骼,都在随着他的颤抖,“铿铿铿”作响,就像是一具摇摇欲散的骨头架子一般。 他上身的衣物,早已破烂成百家衣。 一股股熊熊燃烧的血气,宛如大蟒一般缠绕在他精壮的上身不断游动,诡异的是,却未灼伤他的皮肤! 不时还有一股股血气,从他体内逸射而出,落在石室的墙壁上,就是一个透明的大洞! 要知道,当初老牛修建这间石室时,为隔绝外界杂音,石室通体以一尺厚的青石条混合糯米灰垒砌,没有用板块砖石和一丁点的夯土,莫说刀砍斧劈,就是土制炸药都不一定能炸穿这座石室的墙壁! 然而此时此刻,石室墙壁在张楚逸散血气的轰击下,竟脆弱得像豆腐一样,不堪一击! 第343 晋七品(下) 静室生飓风。 突破还在继续。 张楚的心神却已经从突破带来的酸甜苦辣之中抽离出来,仿若一个局外人一般,冷眼旁观着这场突破,精心体悟其中的变化。 他很早就知道,八品练髓是量变,晋级七品才是质变。 但他一直以为,这种量变和质变的关系,顶多是乘法。 直到这一秒他才发现,原来这种量变与质变的关系,是次方! 乘法,基数和倍数决定总量,是一锤子买卖。 次方,基数和次数决定总量,是可以越做越大的。 …… 此时此刻。 张楚只感到全身每一寸筋肉,都像是痴女一样,在不停的闹腾着:给我,我要,我还要。 但偏生这会儿血气膨胀的速度,远远超乎他肉身的吸收速度! 在骨骼还未合一之前。 血气恢复是一条涓流小溪。 一滴一滴的从每一根骨骼里渗透出来,在经脉中汇聚成一条小溪。 而骨骼合一后。 血气恢复是大江决堤、黄河泛滥。 二百零六块骨骼,就是二百零六台具备独立造血气功能的精密构件,一起组成了一台庞大的超能血气制造机,不要钱一样的往外吐着血气。 在经脉之中运转不休的血气,每流动一寸,就膨胀一分。 一个大周天下来,就会膨胀上一倍! 痴女们要得多。 痴汉们给得更多。 供大于需。 于是,每一个周天下来,就有一大部分血气剩下,没人要了。 但张楚的经脉盛装总量,是有限的。 于是就有一小部分血气,被挤出了体外,撕碎了他的衣裳,轰穿了石室的墙壁……这只是极少极少的一部分。 更多的血气,在凝实。 准确的说,是被动凝实。 张楚自己感觉,好像是新生的血气太过于精纯,流入他旧有的血气循环后,在不断提高他的整体血气品质。 这种感觉,十分强烈。 突破前,他体内的血气流动,是像呼吸一样,无法感觉到空气的存在,但却能明确呼吸的存在。 突破后,就变成饮水时能明确感知到清水顺着喉咙涌入腹中的那种感觉一样,能够明确感知到血气在体内疯狂涌动。 再后来,经脉中流动的血气,已经变成类似于米浆一类的粘稠物体。 这不是异物感。 真要形容,这种感觉很像是……质感! 对的,没有实体的血气,拥有了只有实体才有的质感! 而且运转得依然十分顺畅! 这种质感,带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力量感,笼罩了他的身心。 以前,他从未觉得自己的状态有什么不对。 这一刻,他却忽然觉得,以前的自己,都是在空中飘着,像气球一样,没有根,也没有力量! 直到这一刻,才终于落地生根,力大无穷,无物可击败他! 不过张楚清楚,这是错觉。 力量膨胀得太快,才会诞生出的错觉。 但感知着自己体内翻天覆地一般剧烈的变化,他知道,自己是真的变强很多、很多。 这个很多,是多少,他现在暂时还不知道。 能确定的是,像一柱香前那么弱的自己,现在可以打十个! 也是直到这一秒,他才终于明悟了下三品,为何会叫力士境…… 并不是指这一境只练力量。 而是指这一境大成时,所有体悟都会汇聚成“力量”这两个字! 这个力量,并非只是指体力的强大。 还有精神上的强大。 老子无所无惧的那种精神强大! 也是直到这一秒,他才终于明白,八转练髓为何会成为武者拉开距离的第一道门坎。 血气诞生于骨髓。 八品练髓转数多寡,直接决定七品的血气精纯程度。 血气锤炼肉身、开发肉身潜力。 七品的血气精纯程度,就直接决定了肉身能锤炼到哪一步、肉身潜力能开发到哪一步。 而这种全身骨骼合一后的神奇变化,每个人终其一生,仅有一次获得这种质变的机会。 未淬炼前,人体的骨骼看似一致,实则不然,人成长过程中的发力习惯、生活习惯、磕磕碰碰,都会让骨骼产生这样那样的差异,唯有通过淬炼,才能平衡这个差异。 也就是说,七品的血气精纯程度,在从八品跨入七品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定格了。 至少,不是通过苦修就可以继续提升血气的。 你是一转八品晋七品,那么无论你如何苦修,你的血气都会卡在原先的程度! 当然,这个世上可能存在一些能提纯七品血气精纯程度的灵丹妙药、天才地宝,但很显然,那种稀罕玩意并不是普通的七品武者能弄到手的。 更麻烦的还在后边。 七品破境入六品,有两个关键。 一是从内腑中凝练出金木水火土五行血气来。 二是平衡五行,开气海, 不够精纯的血气,能凝练出金木水火土五行血气来? 不够精纯的血气,能平衡出最接近于真气的五行血气? 以此推断。 练髓四转之下,若无奇遇,气海无望。 练髓七转之下,可试气海,听天由命。 练髓六转之上,一往无前,气海自生。 想来,这也是为何姬拔会说“练髓达到‘玉髓’之境,血气可循环往复,就足矣,在多一两转,也无多大意义”。 气海大豪的真气,是一种能级比血气要高很多倍的能量,血气都能锤炼武者肉身,真气自然也能。 只要能踏足六品,基本上也就不存在肉身缺憾。 也就是说,练髓七转与练髓九转之间,只在下三品有差异。 只要能成就气海大豪,那么八品时到底是练髓七转、还是练髓九转,其实没什么差别……或许多少还是有一点点的,但绝对不大! 当然,这个世界九成武者都只能徘徊于下三品。 能在七品称王称霸,已经是许多武者毕生所求…… 张楚所见七品何其多,得入气海大门者,唯姬拔一人! …… 晋级七品的质变渐渐陷入尾声,激荡的血气也慢慢平复下来。 张楚没急着睁开双眼,继续精心体悟这股质变的余韵。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终于慢慢睁开双眼,抬起右手宛如抚摸情人的发丝一样,温柔的抚过身前盛装老山参的大铁木箱子。 能顶住刀砍的铁木箱盖,随着他大手的动作,一点点化为流沙一般的木沙,簌簌的落到箱子内部。 七品,化劲! 关于为什么不九转的问题。 风云觉得,这个问题我应该表述的足够清楚了,但好多老爷还在纠结这个问题,那再说几句。 第一时间问题。 药酒的总量。 蛟骨丹的效用限制。 决定了,这个时间段,张楚最多只能八转,不可能九转。 这不是风云想怎么写就能怎么写的问题,设定拿出来了,就是现实,风云是作者也必须去遵守这些设定。 再拖一年? 霍鸿烨和镇北军的处境,决定了,他们不可能拖两年才北伐…… 有些情节也决定了,人家不可能等你七品后才来找你的麻烦…… 张楚只是这本书的主角,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第二,思维误区。 我感觉好多老爷,把练髓等同于压级了。 练髓不是压级。 不是我现在不突破,后边随时随地都可以突破。 更不是等到我被人吊打,再临场突破吊打回去。 九转还需要一年多。 这就意味着,这一年里,哪怕你被人活活打死,也只能活该你还是个八品。 就意味着,这一年里,就算有千载难逢的火行种子出现,你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从自己眼前划过,后悔为毛不八转就直接突破了。 第三,行为习惯。 风云认为,强者应该是一种习惯。 应该是强着强着就强成了强者。 一步一个脚印,走在脚下,也走在意志上…… 而不是我要做强者,所以我各个方面都要以强者的水准要求自己,然后我就能变成强者。 通常而言,这种情况,叫做好高骛远。 张楚以前从来没想过,我要做什么什么境界的最强者、第一人。 他现在,也没有这样宏大且执着的想法,只是下意识的在朝这个方向发展。 以后,他或许会有这样的想法,也会具有相匹配的实力…… 这才是成长。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 第344章 等我们回去 骡子盯着自家大哥座下不断开裂的石凳,眼神都直了。 大哥八品时杀七品都如杀鸡,现在七品了……岂不是可以和六品掰掰腕子了? 他心下震惊万分的暗道。 “别看了,我刚刚突破,还需要点时间适应力量……说说吧,你这次出去办的事,成了么?“ 张楚依然赤着上身,柔顺的长发散落在他线条清晰的双肩,硬朗中透露着英气。 倒不是他有什么不良癖好,只是他还未能完全掌握体内的血气,时不时还会出现血气外泄的情况,毁衣裳。 “成了,秦升的人头已经挂到了咱镇墙上。” 骡子应声道。 “不错。” 张楚点头,并不觉得意外。 太平会没有设副帮主,但骡子形容太平会副帮主,在不与张楚的命令冲突的情况下,骡子可以调动太平会所有力量,包括投靠太平会的那几个七品。 以碾压之势,去对付一伙流窜的水匪,成功是正常的,失败才是不正常的。 “之前交代你办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张楚小心翼翼的从石桌上捏起一个小茶杯,结果还没送到口中,小茶杯就被他捏碎了,茶水溅了一地。 骡子憋着笑,努力当做没看见:“红花堂的人手已经集结好了,在武曲县西边二十多里外的一座大山里,就等您的命令了。” ”上原郡那边,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有回信,那边的水,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深。“ “北饮郡内,前天我收到消息,白世忌与吴老九密会于太白府如意客栈,谈了些什么打探不到,只知道,吴老九离开的时候很高兴,白世忌离开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 “至于北边乌氏安插在北饮郡内的那些探子,昨日收到消息,乌潜渊已经动手,全部拔出了。” 张楚将左手轻轻放到石桌上,两根手指轻轻的敲击桌面,“怎么拔出的?“ 骡子看了看石桌上那两个坑,目光又有些发直,“全杀了,一个都没放过……包括哪些探子的老小。” 张楚闭上双眼,神色有些难过。 骡子瞧着他的脸色,心头不由的叹了一口气。 许久,才听到张楚开口,淡淡的说:”以后再发现乌氏的探子,就别把人交给乌老大了,你直接派人清理吧……谁是探子,就杀谁,别牵连无辜。” 骡子低低的应声道:“我明白了。” “另,即刻派人通知吴老九,让他来见我。” “您不想剿锦帆坞?” “我想先知道,他和白世忌都谈了些什么?” “那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四日后吧!” “是,我现在就下去安排。” 骡子起身,拱手告辞。 “骡子。” 张楚开口叫住了他。 骡子回过头,疑惑的看着大哥:“您还有什么吩咐。” 张楚踌躇了几息,低声道:“注意一下北边的局势。” 骡子愣了愣,问道:“您说的是镇北军北伐?” 张楚轻轻的“嗯”了一声。 骡子陡然瞪圆了眼睛,有些激动的拔高声音:“楚爷,镇北军北不北伐,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咱们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的局面……” 张楚向他摆了摆手,淡笑着说:“骡子,弟兄们,都在等我们回家,我娘……也还在等我送她回家呢。“ 骡子闻言,鼻子一酸,雾气瞬间遮蔽了视线。 他一揖到底:“我明白该怎么做了。” 张楚颔首,轻声道:“去忙吧!” 骡子点了点头,转身,抓起衣袖擦干了湿润的双眼。 张楚独自坐在石桌前,出神了好久。 “阿爸。” 一个憨憨的声音传入张楚的耳中。 张楚一抬头,就石头扛着一把比他人还高,好似门板一样的大刀,咧着嘴傻笑着从院门走进来。 他的目光,在那把似曾相似的门板大刀上定格了许久,面上才露出了几分勉强的笑意,“回来了,今天荆叔都教了些什么?” ”崩山八式。“ 石头憨憨的说道。 张楚笑吟吟的点头道:“来,使来让阿爸瞧瞧。” “好。” 石头后退了两步,手头门板大刀一展,劲风起,破空声阵阵。 力劈华山。 猛虎回头。 浮云盖顶…… 招式直来直去,石头使的也还算中规中矩。 能看得出来,荆舞阳教得还算认真。 但张楚瞧着,却直皱眉头。 使刀,最不需要的,就是中规中矩…… 八式演练完,石头收刀。 张楚见状,随手抓起身侧的石桌面扔了过去。 石头见状,脚下猛地向前一踏,门板裹挟着强烈的劲风,迎着过来的石桌面,一刀斩下。 “嘭。” 石桌四分五裂。 石头手中的门板大刀,也碎裂成无数块。 张楚微微摇头。 这孩子,就不是个使刀的料子啊。 石头定在原地,手足无措的怯声道:“阿爸,刀,刀断了。” 张楚笑着温言道:“没事,断了就断了吧……你的锤子呢?” 石头双眼一亮,立马就扔了自己手里的刀柄,“蹭蹭蹭”的跑到墙角,提着他那一对儿短柄锤回到张楚面前,满脸期待的看着张楚。 张楚看了看他,再看了看他手里提着的锤子,心道这就是宿命吗? 这两柄锤子,是骡子带石头去太平会总舵玩儿的时候,他从兵器库里翻出来的。 他爱不释手,回回出去打山都拎着这一对儿锤子……天知道,他拎着这一对儿重达三四百斤的铁锤,是怎么追上猎物的。 张楚也知道他喜欢使锤子,但他的记忆里,好像使锤的好手,下场都不怎么好。 他试图让这孩子学刀,毕竟他也算半个使刀的行家,教导这孩子足够了。 但刀在这孩子手里,依然是当成锤子使。 方才那一刀,换成合格的刀客学徒,一刀下去,石桌应该一分二,而不是碎裂成为无数块。 “来,你用锤子使你今日所学刀招试试。” “好的!” 石头雀跃的抡起一对儿大铁锤重重碰撞了一下,然而原地演练起方才他所演练的崩山八式。 画风一下就变了。 气爆声炸响如狮咆哮,双锤大开大合猛如饿虎扑食! 沉重的铁锤,在他的手中轻的就像是一根稻草一般,翻转间圆融如意,没有丝毫的累赘、生涩之感。 这孩子,天生就是个使锤子的料! ”是时候教这孩子练《金衣功》了。“ 张楚在心头暗道。 第345章 不会败 “什么,张楚要见我?” 吴老九猛地从虎皮大椅上站起来,脸色微变。 进来报信的锦帆坞喽啰点头哈腰的回应道:“是的,大当家的,太平会的人还在堂外候着等您回话呢。” “太平会的人可曾提起,张楚见我所为何事?” “不曾说。“ 吴老九不安的负起手在堂内徘徊。 张楚不是没有召他去过太平镇。 但这个时间点…… 吴老九感受不到丝毫的善意! “不能去!去了肯定就是羊如虎口。” “肯定是白癜风那边走漏了消息。” “竖子果然不足以为谋!” “要不……干脆做了来报信的人,日后那张楚问起来,直接一推四五六,就说没接到消息!” 吴老九的眼神中涌起凶光。 但他一转头,眼神中的凶光又迅速消退。 “不行,那张楚可不是个讲理的人,他的人如果没活着回去,他肯定会立刻点齐人马杀过来!“ “不但不能杀,还得派人护送他的人回太平镇,不能让人钻了空子。” “比起我,张楚和白癜风更过不去。” “只要我不轻举妄动,哪怕走漏了风声,张楚肯定也是先拿白癜风开刀!” “还有时间!” 吴老九脚步一住,朝立在堂下的喽啰一招手。 喽啰见状,连忙凑上来。 吴老九一把勾过喽啰的脑袋,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去回复太平会的人,就说老子闭关好几日了,什么时候出关,不知道……好言好语的打发他回去,派二十个弟兄,沿途护送。” “是,大当家的,小的这就去办!” “去吧,一定要好言好语的打发,别舍不得银钱。” …… 一锭十两重的银元宝放到了张楚身前的案几上。 “这就是吴老九给您的交代。” 骡子在笑。 笑得很像那个喜欢嘬牙花子的人。 张楚放下手里的刀谱,看了面前的银锭一眼:“他怎么说?” 骡子:”锦帆坞的人回话,说吴老九已经闭关好几日……但我能确定,他绝对没有闭关!“ 张楚微微凝眉:“有点问题……白世忌身后的人,查出来了么?“ 骡子诧异的看他:“您怎么知道白世忌身后还有人?” 张楚淡淡的笑道:“以白世忌的胆量,若没人给他勇气,他怎么敢和我掰腕子?” 骡子点头:“是查到了白世忌身后可能还有人,但是谁,查不出来。” 张楚沉吟了一会儿,轻声道:“查不出来也没关系,能给白世忌勇气,又能让白世忌心甘情愿给他当枪使的,只有中三品的气海大豪。“ “你查一查,南四郡内有哪些高门大阀,再大致推断一下,把这个人的身份缩小到某个高门大阀之内。“ 七品高手,混到头也就能在一郡之地称王称霸。 七品自我介绍时,都会带上一个地名前缀,比如张楚,现在若要对北饮郡之外的江湖中人作自我介绍的时候,就会说:北饮郡太平会张楚。 能纵横一州之地的,必是气海! 同理,家族门派之中,有气海大豪坐镇的高门大阀,哪怕其山门祖地在一个小镇之内,其影响力,也会辐射整个州。 这是不成文,但所有江湖中人都在默默遵守的规矩。 张楚不愿意借镇北军的势,沾霍氏的光。 但他太平会能雄霸北饮郡,的确是镇北军替他挡住了中三品的压力…… 骡子认真考虑了一会儿张楚的办法,问道:”那有没有可能,是一头中三品独狼,在暗处搞风搞雨呢?“ “不排除这种可能。“ 张楚思索着缓缓说道:“但这种大盘,不像是一头独狼就能操控的,总之,你从白世忌身上查不出这个人的身份,就换一个角度,把所有可能与我太平会为敌的气海大豪,统统摸查一遍!“ “镇北军北伐在即,什么妖魔鬼怪都有可能粉墨登场。” ”我们不能被合欢门、锦帆坞这些不知死活的东西遮蔽视线……这一战,必须要做好和气海大豪过招的心理准备。“ 骡子笑道:“这就是您想见吴老九的原因罢?“ 张楚颔首,微微笑道:”是这样想的,可惜了,那老货太狡猾了,不上当啊!“ “哈哈哈,这就说明,那老货心头有鬼!” 骡子笑着道了一句,末了压低了声音低声道:“楚爷,您给我透个底,您现在,能和气海大豪过招么?” “五品肯定是不行。” 张楚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老神在在的淡声道:“但如果只是六品的话,我不会败!” 骡子心头有谱了,“动手之前,我一定把这个人挖出来,交给您!“ 顿了顿,他忽然又想起一事来,”对了,先前您让我查的梁老的事,有消息了。“ 张楚放下手里的茶碗,“说!” “’铁锁横江‘梁重霄,生年不详,卒于……大离启元十五年,少年拜入封狼郡玄武府威远镖局做趟子手,及冠成镖师,而立之年,入七品,晋升镖头,后因缘际会,于燕北州内夺得一门名叫《海纳百川》的阴损邪功!“ 骡子一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张楚的脸色,一边慢慢说道:“这门邪功能夺他人真气为己用,被夺之人当场便会精血耗尽,死状奇惨!“ “梁重霄得到此门邪功后,到处化名夺功杀人,后以铁索封锁运河观澜三日,名传北二州,三十年前,燕北州江湖视其为燕北第一魔头!“ “没看出来啊,小老头竟然还有那么尿性的时候!” 张楚笑了,有些苦涩。 年轻时,再牛逼又有什么用呢? 晚年茕茕孑立、形影相吊,有家不敢回,有儿女不敢见。 临了儿,连一具全尸都留不住…… “还有吗?” “没了。” 骡子摇头,“暂时就打探到这些,咱们的手,还没伸进燕北州。” “增派人手入燕北,查清三点。” “第一,我师父有一子一女,今身在何处。” “第二,十几年前,我师父曾受过一次重伤,伤他的人,练的是寒属性真气,查清这个人的身份。” “第三,杀我师父……是谁!” 骡子揖手:“是,楚爷。” ps:推荐一位大神的书:《我真的长生不老》 本文讲述了一个长生不老的人应该如何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指导下,在现代人类社会中正确积极生活的故事。 希望能够对其他长生者,特异功能人士,修仙者,外星人,非人类生物参与国家建设稳定和谐生活的经验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 (书荒的老爷们,可以过去看看。) 第346章 下棋 “梆梆。”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更夫抑扬顿挫的唱喏声,悠远的传入张府。 张府早已陷入寂静。 唯独厅堂还有烛光。 张楚坐在堂上,一手托着下巴,凝视着烛火出神,另一只手慢悠悠的抛着一枚鸡蛋。 如果此时此刻厅堂内有人,仔细注视他的手掌,就会发现,鸡蛋根本就不曾接触到他的手掌与手指。 鸡蛋每次落下,他的掌中都有一抹淡淡的火光闪过,然后鸡蛋就像是着了力一样,再次抛起…… 十日已至。 明日就将出山,横扫北饮郡。 很巧的是,镇北军也是明日开拔北上。 这不是个好消息。 但张楚却不准备就此打住。 出来混,说话就一定要算话。 说了明日出山,送那些不知死活的人上路,那明日就一定要让他们黄泉作伴,死得潇潇洒洒。 虽然在暗流底下的那一层阴影,血影卫至今还未查清…… 骡子到底还是太高估血影卫的情报能力了。 也低估了这一股暗流的深浅。 不过不要紧。 不知道是谁在跟他下棋,那就吃光台上的棋子好了。 没了棋子,棋手就只有两种选择。 要么,投子认输。 要么,从幕后走出来,亲自与他过招。 张楚很想和这个棋手聊聊,告诉他,他的棋下得真烂…… “老爷。” 轻轻淡淡的声音,在厅堂外响起。 张楚一回头,就见知秋站在门口,微笑着望着自己。 他接住鸡蛋,笑吟吟的起身迎上去,“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来陪陪您。” 知秋也笑道。 张楚扶着她,慢慢回到堂中。 知秋看着他,伸手帮他捋了捋散乱的鬓发。 她担心张楚。 虽然张楚什么都没有告诉她。 但她知道,张楚有心事。 自从那位姓姬的将军来过之后,他就有心事。 张楚扶着她坐下,撩起她的长发,将她的光洁的后颈露出来透风。 他知道她担心自己。 虽然她什么都没说。 但夫妻连心,她不说,他也知道。 只是有些事,他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 “小坏蛋今天还老实吗?” 他问道。 “可不老实,踢了妾身好几脚。” 知秋轻轻的抚着肚子,眼角带着满足的笑纹儿。 张楚慢慢蹲下来,轻轻点了点她的肚子,佯怒道:“小坏蛋,爹可给你记着帐呐,你踢了你娘多少脚,以后爹就揍你多少回!” 知秋轻笑着,搂着他的头轻轻贴在自己的肚子上。 张楚侧耳静听。 他听到的,是一大一小两声心跳。 夜静谧。 一家三口,相依相偎。 …… 天亮了。 张楚慢慢松开知秋抱着自己的手,够起身子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口,蹑手蹑脚起床穿上衣裳出门去。 门刚刚关上,知秋就睁开双眼,望向房门,目光中满是忧虑。 她知道自家男人今日要外出。 也知道他出去做什么。 她不敢问。 也不敢送。 她听镇里好多妇道人家说过,男人出门办大事,做妇人的,只要备好面条在家等他回来就行了。 一定不要送,很多人送走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她想都不敢去想,他若是回不来了,该怎么办。 现在的日子,对她而言,就像是做梦。 她只期盼,这个梦永远、永远也不要醒! …… 太平镇内的事务,提早就已安排妥当。 荆舞阳与焦山留守太平镇。 待张楚他们离去后,太平镇的镇门便会紧闭。 在张楚他们回镇之前,哪怕是北饮郡郡守吕辽亲来,镇门也不会打开。 太平会总舵的帮众,除去护卫张府的曲县那边埋伏了六个七品,四百好手!” “那就不用了。” 沧桑人影摇头,“那位公子哥这一次不过是试探,还不至于派气海下场,些许七品,就算老二顶不住,加上我们的人也够了。” “可您做了这么多,都不告诉张老爷的吗?” “他也为我做了很多,他告诉我了吗?” “恕老奴多嘴。” “等老二他们离开了,就把城里的人派往太平镇,不用进镇,就在狗头山周围找个隐秘的地儿藏起来就好了,如果真有不怕死敢偷袭太平镇,再出手杀干净……传我的话下去,如果我弟妹和我侄儿少了一根汗毛,他们就不用活着回来了。” “是,老奴这就去安排。” “去吧!” 老者匆匆离去。 沧桑人影独自站在院落中,语带嘲讽的轻叹道:“这年月,是人是狗都想学下棋……怎么就不问问自己,配吗?” 第347章 有来无回 “咚咚咚。” 骡子亲自擂鼓,浑厚而强劲的鼓声不疾不徐,每一声都像是敲在人的心坎上。 张楚按刀屹立于点讲台上,眼神宛如明澈而平静的镜湖般,缓缓扫过下方的四千人马。 人很多。 有的,他很熟悉。 有的,他略感眼熟。 更多的,都是未曾谋面。 他在看他们。 他们也在看他。 那些他熟悉的人,都在咧着嘴冲他笑。 那些他感到眼熟的人,都满脸期待的望着他。 那些今日才第一次得见自家帮主的人,都紧绷着身体,一脸忐忑。 “我叫张楚,你们的帮主。“ 张楚开口,语气并不激昂,如同闲话家常一样平铺直叙:“我现在要带你们出去杀人,杀很多很多人。” “为什么要杀他们。” “因为这些人见不得我们过好日。“ “他们认为,我们的好日子,只有他们配过的。” “我不这样认为。” “说服他们最稳妥的方式,就是把他们用席子裹巴裹巴,扔到乱葬岗里。” “当然,他们肯定也不会老老实实站在原地任我们杀。” “他们也有手脚,他们也有刀子。“ “我们也可能会死。” “害怕的,上前来,会有厚土堂的弟兄,安排你们转入其他堂口做事。“ “胆子大的,就跟我走,除了婆姨,其他我有的,你们也都会有……“ 所有人都在看他。 都觉得这一番战前动员,好像和他们想象中的不一样。 张楚不在意。 他有蛊惑人心的能力,也会左右他们情绪的话术。 他只是已经过了需要依靠忽悠来怂恿手下去送死的层次。 活着的时候,他希望他们能活得明明白白,万一要死,他也希望他们能死的明明白白。 至少,死的时候,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而死,而不是死的时候,回想起来只记得好像是帮主叫我来的…… 自己的命金贵,手下人的命也不是草芥。 他闭口不再言。 底下“嗡嗡嗡”的交头接耳声,响成一片。 一旁的骡子,有些担忧的望着自家大哥,心想别出现大规模的溃散才好。 “若是正哥在,肯定又要说,没您这么当帮主的了……” 他的担心,显然是多余了。 因为,没过多久就听到底下有人大喊道:“帮主,您说了这么多,还没说今儿去弄谁呢?俺就想知道知道,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跟咱爷们过不去!” “陈大傻,你是不是没长脑子?除了那啥几把合欢门、锦帆坞,北饮郡还有谁有胆量敢跟咱爷们过不去?帮主啊,不是咱这些老兄弟要埋怨您啊,您这年把时间的脾性,可真不太像您啊!” “就是,我们等您摇旗都等了一年多,换您以前那脾气,早就把把这些不知好歹的直娘贼通通砍死,哪还会留他们到现在!“ “那也就是俺大哥不在了,要是俺大哥还在,哪能容这些滚刀肉在咱们的地头上作威作福!“ “孙老四,你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我们大哥要还在,一样也能砍死这些王八蛋!“ “刘二愣子,你是不是没睡醒?你玄武堂是盾,俺们白虎堂才是刀子好吧?就算大熊哥都还在,这种好事儿也轮不到你们头上吧?” “孙老四,你是不是要搞事情……” 一帮四联帮老人,不一会儿就把话题越扯越远。 没人将今天的厮杀当成一回事。 没人将今天的敌人当成一回事。 在他们的眼里,砍翻今天的敌人,远不及自家弟兄间掰扯出个老大老二重要,更不及掰正自家帮主的心态重要。 他们嬉笑怒骂着,装比扯淡。 但他们语气中那股子视北饮郡强豪如土鸡瓦狗的豪气,却令在场的新进帮众们热血沸腾。 他们也好想有朝一日,能在自家帮主面前,这么梗着脖子,唾沫星子四溅吹上一句“想当年”…… 张楚都快被这群老油条给气笑了。 一帮瘪犊子玩意,装比竟然都装到他跟前了…… “有想要留下的么?” 他问道,平平淡淡的声音在血气的催动下,瞬间压下了场中的议论声。 瘪犊子香主们,纷纷回过头,目光凶狠的看着自己手底下的弟兄:哪个敢上前一步试试,看老子打不打断你三条腿! “那就上马出发!” 张楚伸手,接过青骢马的缰绳,翻身上马。 …… 江湖的波谲云诡,并未打破凤阳山的平静。 翠竹依旧,瑶琴声依旧,俊男仕女依旧…… 一身黑色长袍的白世忌,在合欢门大殿内与五名白袍中年人饮茶。 这五名中年人,虽然也着白袍。 但他们并非合欢门门人。 因为白世忌对待他们的态度,十分客气。 迎接客人的那种客气。 “掌门师伯、掌门师伯,不好啦!” 一名白衣白靴的俊秀童子,惊慌失措的一路大呼小叫着冲进大殿之内。 白世忌凝眉,微怒的呵斥道:“贵客在此,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哎,白兄何必如此客气!” 居于白世忌左侧首位的中年人,抚须笑吟吟的轻声道:“贵派高足如此焦急,当是有要事才对!” 白世忌损失微微欠身道:“让万兄见笑了……何事不好了,速速说来!” “掌门师伯,太平会的人,打过来了!“ 俊秀童子一脑门的汗,急声道。 “什么?“ 白世忌震惊的起身,失声道:”太平会的人?多少人?“ “淮南师兄的传信上说,有好几千,最多两刻钟,就会抵达山下。” “好几千?” 白世忌额头上青筋迸发的怒声道:“这么大的人马调动,为何之前一点消息都没有?” 俊秀童子吓得面色发白,连忙揖手:“弟子不知。” “白兄不必惊慌,太平会拢共不过八员七品高手,他张楚提重兵外出征战,肯定不会不留七品守卫老巢,以贵派的实力,再加上我们师兄弟五人相助,足以教那张楚,有来无回!” 万姓的白袍中年人,饱含轻蔑的徐徐开口道:“呵,几千人马?那张楚还真以为,江湖鏖战也如市井帮派厮杀一般,靠人数取胜吗?” 话音一落,殿内顿时响起了几声嘲讽的轻笑声。 白世忌转念一想,觉得此言在理,刚刚悬起的心脏也就落回胸膛,单手执礼毕恭毕敬的欠身道:“那一切就仰仗几位兄长了。” 殿内几人,心头极其受用,面前却假意谦虚道:“哎,我们乃是盟友,贵派有难,我们理应出手相助,白兄再如此客气,我们可就权当白兄是瞧不起我们师兄弟五人了。“ 白世忌自然不会当真,再次欠身道:“应该的、应该的,若非几位兄长在此,今日我合欢门,只怕难逃一劫了!” “哈哈哈,哪有白兄说得这般厉害,今日就算我们师兄弟五人不在,白兄只消亮出我家少门主的字号,晾他张楚也不敢损凤阳山一草一木!” 第348章 正主 四千人马,蜿蜒成一条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龙,缓缓在青山绿水间前行。 “哒哒”的马蹄声。 长刀在刀鞘中碰撞声。 交杂出淡淡的金戈铁马之气。 从未经历过这等大阵仗的菜鸟帮众们,无不热血激荡、不能自己,恨不得能插上翅膀,直接飞到合欢门,一刀开天、一刀裂地,一刀屠城…… 这是正常的,哪个男儿家,不曾幻想过提万军,征战沙场,涤荡乾坤? 张楚曾经也有过这样的幻想。 但如今,他却没有任何感觉。 既不激动。 也不是期盼。 就像是下楼吃碗面。 平平无奇。 他不知道,这是因为合欢门太弱,弱到无法刺燃起他的战意。 还是他已经失去了跟人厮杀前,提刀颤栗如触电、心跳如重鼓的能力。 这并不是什么会令人感到高兴的明悟。 人无疑都是渴望成长的。 但某天真正发现自己已经成长了,又会忍不住的感慨、怀念。 因为这种明悟,往往还伴随着,发现自己已不再年少。 初时不知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 说的便是此情此景。 “帮主,咱们真是去攻打合欢门吗?” 骡子没有这样的感慨,他依然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跟自己为敌的蠢货们通通变成死尸。 所以他对大队人马前进的速度,极不满意。 但考虑到自家大哥过往的手段,疑心这又是一出声东击西的大戏。 大哥前几日还对那吴老九十分感兴趣呢…… 张楚偏过头,向他递过去一个疑惑的眼神:“这不是去合欢门的路吗?” 骡子愣了愣:“是啊!” 张楚纳闷的说:“那我们不是要去攻打合欢门,还能是去哪儿?” 骡子抬起手,想要挠头,手抬到一半才想起周围都是帮中弟兄,这个动作有损他堂主的威严,立马就又把手放了下来,咧着嘴笑道:“我还以为,您又像上次一样,准备中途转道攻打锦帆坞呢!” 张楚淡笑着耐心给他解释:“吴老九是属泥鳅的,滑不丢手,还无半分气节可言,怎么看都不是个靠谱的合作对象,我若是合欢门背后的人,肯定不会在锦帆坞身上下重注。“ “所以攻打锦帆坞,没有太大的意义。” 骡子也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也是,只要我们能铲平合欢门,锦帆坞自然恭顺。” 张楚摇着头,轻声道:“话是这么说,但既然吴老九掺和了这次的事,那就不能再留他了,凡是可一不可再,给过他机会,他不知珍惜,就没必要再给第二次了。” 道理骡子都懂,但…… “既然是去攻打合欢门,那咱们还这么磨蹭作甚?合欢门只怕早就收到消息了!” 张楚不在意,风轻云淡的道:“要的就是他们收到消息……唱戏嘛,总要等角儿们都到齐了才能开锣,少了谁,这场戏都差点滋味儿。” 他并不担忧,合欢门收到他太平会来袭的消息,会四散逃窜。 他们要真这么干,他合欢门最后那点儿精气神和凝聚力,也就散了,即便合欢门的弟子门人都能逃过此劫,往后这北饮郡江湖,也再无合欢门。 而且,合欢门背后那位以北饮郡江湖为棋盘,隔空与他博弈的幕后黑手,也不太可能允许合欢门望风而逃。 大人物都是要脸的。 骡子受教,心道:大哥毕竟是大哥啊,我这点微末道行,与大哥比起来还差着境界呐。 …… “太平会张楚,前来拜山,请白掌门现身一见!” 清朗的高喝声,在凤阳山的翠竹林间回荡,浓重的肃杀之气,惊起飞鸟无数。 急促而清脆的马蹄声,自山下散开,迅速封锁了整座凤阳山。 “张帮主好大的威风。” 白世忌不冷不热的声音,从山腰处传来,单从音量比较,倒也与张楚分庭抗礼。 “白掌门说笑了,张某若真有威风,白掌门也不至于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张某!” 青骢马载着张楚上山,七员七品大将簇拥在他身后,寸步不离。 这是张楚头一回来凤阳山。 沿途美景,目不暇接,令他忍不住暗想道:好一处秀美之地,若是在此置一别院,往后每年夏季都与知秋她们来此避暑,想必也是极好的。 只可惜。 再美的风景,见了血,也就不吉利了…… 上山的过程,异常顺利。 没有那个不知死活的合欢门门人,来打搅张楚第一次,或许也是最后一次欣赏这凤阳山的美景。 行至半山腰,张楚远远的就见到数百白衣合欢门弟子,手持利剑于山门前手结阵相待,人人看他的脸色,都是咬牙切齿,看他的目光,几乎都要喷出火来。 这种只有大反派才有资格享受到的待遇,令张楚突然发现,原来自己已经成了大魔头一流的人物。 他移动目光,迅速在一票俊男美女中,找到了一身黑衣、面色阴沉如雨的白世忌。 连带着他身边多出来的五名陌生白袍中年人,也一起落入了他的目光中。 他要拿合欢门祭天,当然不会连最基本的功课都不做。 合欢门所有八品以上的高手画像,他都见过。 这五人,不在其列。 而且此时此刻,在场的所有人,都手持一柄明晃晃的长剑,严阵以待。 唯有这五人,负着双手,大刺刺的站在人群之中。 而且他们腰间悬挂的,是刀不是剑。 制式一样的靛鞘长刀! “这五人,应该就是正主儿了。” 张楚露出一个笑脸,远远的朝那五人拱手道:“五位,怎么称呼?” 话音落下,白世忌的眼皮子就猛然一跳。 立在他身侧的五个白袍中年男人也同时皱了皱眉头。 都是聪明人。 张楚上山来,不与白世忌对话,却率先问他们五人怎么称呼,其中含义,他们怎会不知? 白世忌的心头,就突然觉得涌起一阵不太好的预感。 他不蠢。 他知道张楚也不蠢。 张楚既然提早知道,有人会相助他合欢门,还敢带着人马来攻山,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张楚要么有摆平他们的信心,要么有完胜他们的把握! 无论是哪一个,对他而言,都算不得好消息。 “死人不必知道我等如何称呼。” 有人回道,平平淡淡的语气,一下子就给了白世忌勇气。 是啊,张楚知道又怎样? 太平会有多少实力,那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 就算他倾巢而出,也不过八名七品。 他合欢门五名七品高手,再加上这五员自大派而来的七品,一共十名七品。 以十对八,就算他张楚有千般计较,又能如何? 难不成,还能翻盘吗? 第349章 十息 “很久没人这么威胁过我了!“ 张楚慵懒的在马背上舒展着肢体,笑吟吟的淡声道:“还真有些怀念呢!” ”后生伢子,做人还是莫要太狂妄啊!“ 一名下颚留有山羊胡的白袍中年人嗤笑了一声,轻蔑的问道:“你当你是修意宗师吗?” 也是很久没人敢在他们面前如此托大了。 “我不是啊!” 张楚一脸诧异的摇头,“难道你们是?” 山羊胡白袍中年人闻言,又嗤笑了一声,却懒得再与张楚作口舌之争。 我们当然不是。 但能杀你,就足够了! 他们视张楚如土鸡瓦狗。 张楚亦视他们为残肢碎尸。 双方都有底气。 不同的是,这五人的底气,来自于他们的背景。 而张楚的底气,来自于自己的实力。 也不知道,这五人有没有听过一句话:远水解不了近渴。 张楚也不再看那五人,目光转到白世忌身上,戏谑的调侃道:“白掌门,这可就是你不对了,大家好歹也都是北饮郡的江湖同道,合欢门易主这么大的事,怎么都不知会一声呢?张某再与你合欢门不对付,也会送上大礼,庆贺你合欢门满门晋升狗腿子啊!” 结阵的数百名合欢门弟子听言,怒得几乎要忍不住率先动手了。 这番话,太伤人了。 虽然事实如此,但也不用说得如此难听啊。 况且,做狗腿子还不是你张楚给逼得? 白世忌不动气,眼神中甚至还有几分得意:“张帮主,大家都是明白人,用这么拙劣的挑拨离间,不怕贻笑大方吗?” 只有弱者,才逞口舌之利。 张楚不是弱者,他以前也不曾逞过口舌之利。 现在逞口舌之利,这只能代表,张楚已经开始心虚了! 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然而他还未能得意太久,张楚接下来的话就彻底推翻了他的推测。 “也对……那就开门见山!” 张楚不笑了,面色慢慢阴冷下来,“我张楚是什么人,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来凤阳山,你心中应该也有数!” “废话,我就不多说了,你们自己动手,杀了这五个人,今日我就大发慈悲,再放你合欢门一马,否则,今日你合欢门的持剑之人但凡能活一个,我张楚就把自己脑袋砍下来送你当夜壶!” “找死!” 他的话音刚落,一道惊鸿般的白色人影就从人群中一跃而起,怒喝着扑向他。 人还在半空中,一刀数丈长、血色中夹杂着雪色的庞大刀气,已经以泰山压顶之势当头劈向张楚。 张楚一抬眼,眼皮子都没眨一下。 下一秒,惊云出鞘。 一道火光一闪而过。 快到在场的大部分人都没能看清张楚是如何出刀的。 “铿。” “嘭。” 惊云回鞘的声音,与低沉的轰鸣声,同时响起。 激荡的劲风卷起竹叶,漫天飞舞。 青骢马后腿了两步,不爽的打了个响鼻,就算是卸去了反震的力道。 而扑向张楚的人,却是像个棒球一样,以比他扑出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飞回去,重重的砸在了合欢门的剑阵之中,当场就砸翻了好几个张开双手试图去接住他的合欢门弟子。 “噗。” 被压倒的合欢门弟子,只觉得自己像被狂奔的健马撞中胸膛,喉头一甜,就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而砸在他们身上的白袍中年人,死死的闭着嘴,看向张楚的目光之中,满是惊骇。 他试图拄着刀爬起来,但刚刚直起胸膛,体内血气就瞬间暴走。 “噗。” 他终于还是没能忍住,仰头喷出一道数尺长的血柱,无力的瘫软在了地上。 只能说,七品就是七品。 连吐血都吐得和普通人不一样。 “苟师弟!” 其余四名白袍中年人见状,大惊失色的惊呼了一声,连忙从人群中挤到这名白袍中年人身侧,将他扶起来。 “帮主威武!” 他们的惊呼声,倒是提醒了簇拥在张楚身后的太平会帮众们。 他们兴奋的举刀高呼,为自家帮主喝彩。 只是他们一心为自家帮主捧哏,却不知道,这个时候保持寂静才是衬托他们帮主牛比的最好做法。 当然,这也是因为这些夯货什么都不懂。 压根不知道,他们帮主这一刀,有多惊世骇俗! 合欢门那边,倒是很配合的鸦雀无声一片。 看不懂张楚这一刀的合欢门杂鱼们,此时此刻心头的千头万绪翻译过来,就四个字:卧槽,牛逼! 而看得懂这一刀门道的八品、七品高手们,这会儿只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珠子抠出来,擦一擦再放回去,再重新看看。 七品? 一刀秒杀? 张楚你怕不是气海大豪假装的吧? 北饮郡的江湖儿女,哪个不知道张楚以前只是个八品? 能砍死七品的八品,也还是个八品! 就算是你突破了,七品了,也不至于变态到一刀就重伤同品高手吧? 这个七品,可不是自学成才的野路子…… 殊不知,张楚自己心头也在惊讶。 他当然不是惊讶自己怎么能一刀重伤这个不知名的七品高手。 他是惊讶,这个七品高手竟然能接他一刀而不死? 他这不是装比。 而是有自知之明。 他方才那一刀,看似只是简简单单的一记上撩。 但实质上,他已经动用了四成血气……仓促之间,他也只能调动这么多血气。 以他血气中那股火气的厉害程度,再配合四成血气四叠劲,他自忖,就算是九转练髓七品,也能一刀砍暴。 不过既然他这一刀没能砍死这个不知死活的七品,那就只能说明,他也同样修习了某种类似于《铁骨劲》的高转练髓七品! 张楚在心头回想这名七品高手袭击他时的起手式,发现竟然有些眼熟。 但他仔细回忆了好一会儿,始终回忆不起,这到底是哪个路数的刀法。 回忆不起来,就不回忆了! 擒下一人,大刑拷问一番,连他小时候有没有偷看过邻家大婶洗澡都能知道! 他心头打着凶残而血腥的主意,面上却又露出了一个清清淡淡的笑容:“白掌门,考虑得怎么样了?我已经帮你解决了一个,以你合欢门的实力,解决剩下的四个,易如反掌!“ 他轻柔的话语,就像是魔鬼魅惑世人永堕炼狱的喃喃低语。 然而,他这句话刚说完,又道:“来,弟兄们,给白掌门倒数十息,十息后,若白掌门若还不肯表态,就并肩子上,砍死他们!” “哈哈哈……十!” “九!” “八!” 夯货帮众们,大笑着倒数。 整齐的声音,迅速从山腰蔓延到山脚,再迅速传染整个凤阳山。 犹如丧钟嗡鸣。 又如同死神坚定而咄咄逼人的脚步声。 十面楚歌之声,也莫过于此! 白世忌的脸色,也随着大喊声挣扎变幻。 第350章 人心 To be, or not to be,that is a question!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问题!) 这是哪位地中海大佬说的,张楚已经记不真切了。 但他觉着,白世忌此刻的所思所想,大抵就能用这句话来概括。 白世忌算不上好人。 也不个坏人。 他是合欢门掌门。 这是他身份。 也是他一切行为的出发点。 一年前他联手金刀门、锦帆坞打压张楚,是为了合欢门的利益。 现在给人做马前卒对付太平会,也是为了合欢门利益。 这其中,或许其中夹杂了个人荣辱仇恨在内。 但在合欢门的生死存亡面前,张楚相信他会抛下个人荣辱仇恨。 一年前,他能狠下心自断一臂,保他合欢门三百门人弟子全身而退。 现在,当然也能…… 张楚抱着双臂,饶有兴致的打量着白世忌变幻不停的脸色。 白世忌是跟只蚂蚱一样烦人,总在他面前上蹿下跳。 但相比一巴掌拍死他,张楚更想看他反水。 看他亲自动手,斩杀他主子派来的五个狗奴才。 那多有意思啊! 虽然即便白世忌真动手了,他也真放他合欢门一马了,他合欢门最后也肯定是一个都活不了…… 但和他张楚又有什么关系? 他只是个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吃瓜群众而已。 “现在立刻马上就死光光。” “还是先停过眼前这一节,以后再死光光。” “白世忌,你会怎么选呢?“ 张楚挑起薄薄的唇角,笑得有些阴森。 …… “四!” “三!” ”二!“ 十息倒数即将结束,太平会的帮众们,呼吸开始变得粗重。 一双双猩红的眸子,死死的盯着前方的百合欢剑阵。 就像是一群猛兽,在打量一群人畜无害的小白兔。 遍山遍野的暴戾杀意,犹如大旱十月的山林,只需要指甲盖那么大一点的火星子,立时就将化为焚城烈焰! 剑阵在颤抖。 准确的说,是合欢门弟子们手中的长剑,在颤抖。 眼前这一幕,和他们想象过的场景,不一样。 不一样! 完全不一样! 他们的想象中,大战到来的那一天,太平会的泥腿子帮众们,会像兔子一样漫山遍野的乱窜,他们冷漠的穿梭其中,用剑舞一般的姿态优美一个个刺死他们,血花会像山茶花一样绽放,点缀他们胜雪的长衫上,烘托出残酷的美感…… 所有的压力,都汇聚到了白世忌的身上。 因为他是合欢门掌门。 今日这一幕,其实和他的计划的,也完全不一样。 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是哪一环走漏了消息。 太平会来得太突然了。 打乱了他的所有部署。 之前花费大力气联络的各路好手,全部成了解不了近渴的远水。 最关键的是,他错估了张楚的实力! 这一点,是他先前最不重视的事。 现在却成了最致命的破绽…… 总而言之,搞成眼前这个局面,他真的是肠子都悔青了、悔断了! 打? 张楚的实力摆在这里,他身后还有七名七品压阵,哪怕他们人人都出实力,也顶多能拼个平手。 七品高手他们占不了碾压性的优势,太平会的几千帮众就会像杀鸡一样,屠杀他合欢门的数百门人。 杀? 真做了这五个七品,少门主岂会放过他们? 到时候只怕翻遍玄北州,也要把他们挖出来全部杀死! 左右绝路! 但即便都是绝路,也还是有远近之分。 张楚说话向来算数,若是听他,想必他也不会为了一群必死之人食言而肥。 虽然这样做,合欢门的名声也就彻底毁了…… 但只要能逃出玄北州,终归还有一条生路的。 想到此处,白世忌忍不住偏过头,看向身侧的万姓白袍中年人。 他忘记了,他压力山大,这五名白袍中年人又何尝不是压力山大? 察觉到他的目光,万姓白袍中年人瞬间就像是受了惊的猫咪一样,一下子炸了毛,暴怒的咆哮道:”白世忌,你欲造反耶?“ 激动的唾沫星子,喷了白世忌一脸。 白世忌顿时一愣。 万姓的白袍中年人不敢彻底逼反了他,回过头一把抽出腰间长刀,爆喝道:”师兄弟,随吾擒杀贼子!“ 他擎刀,越众而出。 他一动,立在他身侧的三名白袍中年人自然跟上他的脚步,冲了出来。 簇拥在张楚身后的七名七品见状,抽出自己的兵器就要迎上去。 他们方才是没反应过来,才让张楚亲自动了手。 现在有了防备,若还让张楚亲自迎敌,那太平会还要他们作甚? 这七名七品,都是武定郡和北饮郡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有江洋大盗、也有自学成才的独行侠,每一个拜入太平会时,张楚都手把手的教过他们规矩。 当初,张楚还是八品时,他们之中就没有谁能在张楚手下走过十招。 如今张楚已经七品,他们对张楚自是越发的敬畏。 但就他们即将越众而出之时,张楚突然一抬手。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抬手。 就按住了七名七品,以及一两千太平会帮众们蠢蠢欲动的攻击欲望。 张楚似笑非笑的望向白世忌,似乎在说:最后的机会,你真的不准备抓住吗? 这名大吼着第一个动手的白袍中年人,不可谓不机智。 他越过白世忌直接动手,是想直接引爆厮杀。 但他终究只是个练武练得脑浆子里都长肌肉的赳赳武夫。 他不懂人心。 更不懂得,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一旦出现裂痕,无论如何修补都很难恢复如初的道理。 他不懂。 白世忌这种久居高位的老江湖,不可能不懂。 这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白世忌感受到张楚的目光,脸色最后挣扎了一次,然后就一咬牙、一跺脚、一狠心,一把抽出腰间的长剑,声嘶力竭的咆哮道:“把这四名挑唆我北饮郡江湖内乱之徒,抓起来!” 他说得冠冕堂皇。 但真相是什么,合欢门的门人弟子们大抵都是知道的。 这不符合江湖道义。 但江湖道义,能比自家的小命儿还重要么? 就算合欢门中,有这种正直的、纯粹的、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侠士,数量肯定也没有想活命的人多。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于是乎,白世忌的话音一落,无数合欢门弟子就冲向那四名白袍中年人。 他们想要活命…… 而这四名白袍中年人,虽然在雄赳赳、气昂昂的扑向张楚,但事实上,他们的注意力也一直都在身后。 如若不然,三四丈的距离,七品提气一个纵身也就过来了,哪还会给白世忌说话的机会? 白世忌的话音一落,带头扑出来的万姓白袍中年人当即转身,惊怒交加的咆哮道:“白世忌,你好大的胆子,待吾禀明少门主,定会灭你合欢门满门!“ 白世忌闻言,瞬间就将彻底心头的最后一丝不忍,彻底按灭。 连张楚开口,都只说要杀我合欢门所有持剑之人。 你一开口,竟就要灭我合欢门满门? 他面容阴霾的转身,一剑刺进方才被张楚一剑劈成重伤的那名白袍中年人心窝里! 又快、又准、又狠! “苟师弟!” 几名白袍中年人见状,悲愤交加的大喝了一声,手下也再无顾忌,挥刀砍瓜切菜般的屠戮一众合欢门弟子。 下一秒,四名合欢门七品持剑越众而出,一声不吭的接下了四面白袍中年人的长刀。 “啪啪啪。” 张楚坐在马背上笑吟吟的拍手,回过头对身后的一干七品手下道:“列位,这一出狗咬狗的大戏,可还入得眼?” 一干七品对上他风轻云淡的笑脸,却都觉得心头猛地一寒,无不低头,不敢直视他的双眼。 “区区合欢门,怎敌帮主神威?” “帮主棋高一着,属下佩服之至!” “一帮乌合之众,我太平会大军一至,自然分崩离析……” 他们也曾赫赫有名。 也曾威震一方。 最年轻,都已过而立之年。 然而在年纪轻轻的张楚面前,却都觉得自己稚嫩得如同黄口孺子。 第351章 霜杀百草(万字更新求订阅) 白世忌一剑刺死了重伤的白袍中年人后,转头就提着剑下场围攻剩余的四名白袍中年人。 态度极其端正。 但不知这四名白袍中年人是什么来头,白世忌下场后,他们四人,依然能压着合欢门五个七品打。 周遭的八品、九品合欢门弟子虽多,但根本就无法靠近这九名七品厮杀的战团,只能提着剑装模作样的在四周徘徊。 张楚见状,头也不回的一招手:“去三个人,给他们搭把手……留个心眼,别真出死力。” “是。” 有人毕恭毕敬的应了一声,随后就有三名七品,拿着自己的兵器从张楚身后走出。 一人提刀。 一人持剑。 一人擎棍。 三人下场,与合欢门的五名七品联手,正好两人对付一个。 战局终于一点一点的向合欢门一方倾斜。 张楚恣意悠然的打量战局,但越看这四名白袍中年人手下的刀法路数,越觉得眼熟,但却又不知道这种眼熟感从何而来。 “你们可认得这四名白袍人手下的刀法,出自何门何派?” 张楚偏过头,问身后的四名七品高手。 “启禀帮主,属下只能确定,这四人手下的刀法,决计不是我北饮郡的刀法传承。” “属下倒是觉得他们的刀法有些眼熟,且容属下想想……对了,属下昔年游历上原郡时,曾在上原郡见过这一路刀法,但记不起,当时使这一路刀法的江湖同道,厨子何门何派了。“ 张楚凝眉。 他当然知道这四名白袍中年人出自上原郡。 北饮郡是他的老巢,也是血影卫的重点监控区域,即便真有什么隐世高门大阀隐藏在北饮郡内,他也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收不到。 还没等他思考多久,就有被逼到极限的白袍中年人,动用了压箱底的杀招。 “霜杀百草!” 那名白袍中年人咆哮了一声,一刀斩出,刹那间,一道寒气弥漫的巨大刀气携带着开山裂地之势,劈向张楚刚刚派出去的那名擎棍的七品。 张楚一听到这声大喝,心头就是猛地一跳,连忙定神,紧紧的注视二人交手。 这名擎棍的七品,唤作”无头qiāng“索泰。 以前也是啸聚山林、干无本买卖的山贼头子,曾跟刘公明平分秋色、一时瑜亮。 但他没有刘公明懂事,胃口却比刘公明更好,生冷不忌,什么人都敢劫。 最后惹怒了太白府郡衙,引来太白府郡贼曹拿他,那郡贼曹一路追查到他的老巢,正巧那日他外出抢道去了,就拿了他的老父母回太白府,盘问他的去向,老人如何经得起大狱折磨,没过多久就一命呜呼了。 索泰一怒之下,潜进太白府,当街活活打死了那个郡贼曹,从此之后,拖家带口东躲西藏、亡命天涯。 当初索泰来太平镇投奔张楚时,张楚亲自出手摸过他的底。 此人一手《独木成林棍》颇为惊艳,明明没有qiāng头,却能轻而易举的捅穿磨盘。 …… 索泰到底是成名已久的七品高手,眼见这一刀来势汹汹,面上也未露半分怯色。 他同样一跃而起,熟铁长棍在他掌中急速旋转,每旋转一圈,棍上的血气凝劲便更浑厚一分。 “翻江倒海!” 他爆喝一声,一棒点出。 很多人觉得,高手过招,大喊出自己绝招的名称,很傻很中二。 其实这真的是一件十分正常的事情。 捉对厮杀,就算你不喊出自己的绝招名称,气势和气劲的涌动痕迹,也是瞒不过人的。 而且江湖这么大,除去一些成名成家的一方霸主,许多发生冲突的江湖女儿都素未谋面,哪能知道对方的绝招,是怎么一回事? 还有一点,能被称之为绝招的,大多都是不太可能被一些抖机灵的取巧方式破除的招式。 就好像乔帮主,谁人不知道他的成名绝技是降龙十八掌? 但即便知道,接不下他降龙十八掌的人,依然接不下。 所以,与其藏着掖着凭白的小家子气,还不如喊出来,增加自己的气势,打压对方的气势。 喊得久了,兴许还能搏出一个响亮的名声。 …… 强悍的气劲自熟铁长棍之上倾泻而出,精准的点在寒气弥漫刀气的中端。 “轰。” 轰鸣声响起,寒气弥漫的刀气当场就势如破竹的破开了棍型气劲。 索泰见势不对,连忙将熟铁长棍横于自身胸前。 寒气弥漫的刀气去势不绝的斩在熟铁长棍上。 棍断。 索泰喷着血,倒飞而出。 张楚心下一沉。 招式名字,有可能是撞名。 但刀招的威力,模仿不了! 这就是《天霜刀》! 天刀门的《天霜刀》! 《天霜刀》乃天刀门的入门刀法,打打法基础的意义,大过于实用意义。 初学此刀法的刀客学徒,必须要按照天霜刀的绝招顺序,一刀刀的使出来,蓄势达到巅峰,才能使出最强招“霜杀百草”。 张楚曾精研过这套刀法。 最后就是因为这门刀法不太实用,才逐渐将这门刀法闲置。 所以他知道这门刀法的门道。 这名白袍中年人,能直接越过《天霜刀》的蓄势过程,直接使出最强招霜杀百草,只会有两点可能。 要么,此人浸淫此刀法已久,熟能生巧。 要么,此人还练了《天霜刀》的配套功法《霜寒劲》。 从此人方才那一刀中,气劲寒意弥漫的架势来看,张楚疑心很可能是后者。 应该是以特殊的运劲技巧,配合某种特殊的冰属奇物合练,才能在下三品,就拥有一丝丝中三品属性真气的威力。 难怪方才那个白袍中年人,能接他一刀而不死…… 两种可能。 无论哪一种,都指向同一个真相。 这五名白袍中年人,是天刀门的人! 哪一个天刀门? 张楚心思一转,迅速排除了顾氏天刀门的嫌疑。 依小老头生前所说,天刀门,自创派祖师“北狂刀“万人杰逝世之后,大弟子顾小楼一族出走,天刀门就此一分为二。 万氏天刀门,依然盘踞在玄北州内。 顾氏天刀门,在燕北州另起炉灶。 当初一刀震断他十三块骨头的跃马寨大当家,“镇江刀”顾雄,就是顾氏天刀门安插在玄北州内的一支旗。 如果这五人,是顾氏天刀门的人,那么他们应该从与燕北州交接的封狼郡那边过来,而不是从上原郡过来。 “天刀门……还真是有缘啊!” 张楚虚起双眼,低低的喃喃自语道。 顾氏天刀门,震断了他十三块骨头。 万氏天刀门,直接就想夺他的基业,杀他的人。 都挺牛比! ”这么说来,他们口中那位少门主,就是当代天刀门掌门万江流之子?“ 张楚睁开双眼,一言不发的抽出惊云刀,翻身下马。 …… “嘭!” 最后一名白袍中年人倒飞出去,一连撞断了树根翠竹,倒在地上喷血不止。 张楚提着刀,站在数百合欢门弟子的包围中,面无表情。 现场鸦雀无声一片。 所有人都呆呆的望着他。 不敢相信,上一刻种,还大发神威的四名白袍中年人,就这样被他四刀劈成重伤。 一人一刀。 一刀一重伤! 干净、利落,极具阳刚之美! 特别是合欢门一方的五名七品。 此刻心头,无穷的后怕与无穷的庆幸交杂在一起,说不出的复杂。 还好还好啊! 方才若是行他步错,现在地上躺着的,可就不止四人了! “白掌门。” 张楚轻声呼唤道。 白世忌愣了愣,连忙快步走到张楚面前,满脸堆笑的躬身道:”老朽在,老朽在,张帮主还有何吩咐?“ 张楚看着他,心头并不觉得鄙视。 反倒有些怜悯。 这是个好掌门。 合欢门这些门人弟子,能遇到他,是他们的运气…… 只可惜脑子不大好使,落得如今这般卑躬屈膝的下场。 张楚往身后一抬手,立刻就有一名很有眼力劲儿的从地上拾起一把白袍中年人遗下的佩刀,将刀柄放入他手中。 张楚随手将这柄佩刀插到白世忌的面前,淡淡的说:“杀给我看!” 白世忌不迟疑。 一点都不迟疑。 也不敢迟疑。 他一把提起身前的长刀,大步走到一名还躺在地上吐血的白袍中年人面前,一刀砍下了他的头颅。 不一会,四颗血淋淋的头颅,就出现在了张楚的面前,“人头在此,请帮主查验。“ 张楚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就走。 也没必要看。 无论是白世忌手里的人头。 还是白世忌。 都已是死人。 “鸣金,转道锦帆坞!” 他大喝道。 合欢门这些门人弟子,能遇到他,是他们的运气…… 只可惜脑子不大好使,落得如今这般卑躬屈膝的下场。 张楚往身后一抬手,立刻就有一名很有眼力劲儿的从地上拾起一把白袍中年人遗下的佩刀,将刀柄放入他手中。 张楚随手将这柄佩刀插到白世忌的面前,淡淡的说:“杀给我看!” 白世忌不迟疑。 一点都不迟疑。 也不敢迟疑。 他一把提起身前的长刀,大步走到一名还躺在地上吐血的白袍中年人面前,一刀砍下了他的头颅。 不一会,四颗血淋淋的头颅,就出现在了张楚的面前,“人头在此,请帮主查验。“ 张楚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就走。 也没必要看。 无论是白世忌手里的人头。 还是白世忌。 都已是死人。 “鸣金,转道锦帆坞!” 他大喝道。11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 第352章 性格决定命运 残阳如血。 锦帆坞极具渔家风情的竹木山寨,已沦为战场。 一船又一船太平会帮众,满面狞笑的冲进锦帆坞,挥刀大开杀戒。 守卫锦帆坞的数百水匪,就像是农夫镰刀的麦子一样,成片成片的倒下。 火光起。 杀声震天。 时至如今,这点小场面自然不再需要张楚亲自下场搏杀。 他提着惊云,面色平静的信步往前。 黑压压的人潮,在他面前分开。 血流成河的修罗场,只是前行中的倒退光影。 挑逗不起他的战意。 也留不住他的脚步。 他在寻找。 寻找吴老九的身影。 他行了上百里路,才抵达锦帆坞,吴老九这个做主人的,怎么能不出来尽尽地主之谊呢? 然而他走到吴老九的虎皮大椅前,也未能发现吴老九的身影。 不多时,骡子在两名七品的簇拥下,快步走进聚义堂中,躬身道:“帮主,找遍了,没找到吴老九,他手下的心腹说,早两日就再没见到他的人影。” 张楚慵懒的倚在虎皮大椅上,闻言略有些遗憾的微微摇头道:“找不到就算了吧,那老货是属泥鳅的,肯定是一早见势不对,脚底抹油了!” 顿了顿,他又索然无味的问道:“外边怎么样了?杀完了吗?” 骡子瞧着自家大哥这副闲得蛋疼的表情,好不容易才憋住了笑,给自家大哥留了面子:“您再等等,很快就完事儿了。” 张楚朝他扬了扬下巴:“你还是去催催弟兄们吧,让大家伙儿手脚都麻利点,早点儿完事,早点儿回家喝酒吃肉。” 他有些想念知秋了。 “是,属下这就去督战。” 骡子忍着笑,转身小跑着往堂外行去。 张楚坐在堂内,一手托着下巴,百无聊赖的等待骡子回报。 至始至终,他都没太将白世忌和吴老九当成一回事。 并非他自大。 而是他秤死了,就这俩老货,脑子拼一块儿也决计玩不出什么能令他眼前一亮的花活儿来。 结果这俩老货的表现,比他预料中的,还要令他失望。 简直赢得没有任何成就感…… 经此一役,北饮郡算是彻底落入太平会之手。 当然,并不是没有隐患。 那位万氏天刀门的少门主,就是一颗定时炸弹。 不过张楚不惧。 人在江湖飘,哪可能连一两个仇家都没有? 兵来将挡、水来土屯! 他万氏天刀门不服气,大家就继续过招便是。 是明刀明枪的拼杀。 还是玩阴谋诡计、远交近攻。 张楚都陪得起。 最坏的结局,也不过是他联络顾氏天刀门,联手跟万氏天刀门干。 敌人的敌人,就是***嘛! 虽然他和顾氏天刀门的关系,其实也不那么融洽…… “轰。” 正当张楚思考万氏天刀门可能会用什么手段卷土重来之时,忽然听闻一声炮击般的爆炸声,他一凝眉,一把抓起倚在身侧的惊云刀,跺脚纵身而起。 “嘭。“ 聚义堂的瓦檐顶轰然破碎。 张楚冲天而起,轻飘飘的落在瓦檐顶的最高处。 借助制高点带来的开阔视野,张楚一眼就看到一道湿漉漉的人影,于一道足有五六丈高的水柱之中飞身而起。 “哈哈哈……张楚,滚出来受死!“ 那人影,仰着头,张狂的大笑道,声音宛若滚雷,浩浩荡荡、铺天盖地。 眼熟的身形。 耳熟的声音。 再配上眼前这副屌炸天的画面…… 张楚忍不住的微微扬起嘴角。 事情,终于变得有趣了。 他一跺脚,雄浑的血气自脚底板喷涌而出,身形如同出堂炮弹一般跃了过去。 …… 张楚轻飘飘的落在登录锦帆坞的码头上,恰好,那道于运河支流水下冲天而起的湿漉漉人影,也刚刚落到了他身前三丈开外。。 他打量着这道湿漉漉的人影,似笑非笑的轻声道:“这不是吴大当家吗?怎么搞的如此狼狈?“ 这道湿漉漉的人影,不是他以为已经脚底抹油溜之大吉的吴老九,又是何人? “哈哈哈,你竟然还敢出现在老子面前,好胆、好胆!“ 吴老九一见张楚,笑容越发肆无忌惮。 他一边大笑,一边以手作刀,隔空朝着张楚斩出一刀。 刹那间,湛蓝色的刀气喷涌而出。 这态度,可不怎么端正! 张楚摇着头,同样随手拔刀斩出一刀。 惊云挥出,一道火红色的刀气激荡而出,包裹着惊云的刀身,凝聚成一道庞大的烈火刀气。 两刀相撞,轰然爆开。 ”轰。“ 码头上扑的木板被余劲撕成粉碎,落入水面之中瞬间就掀起两排足有一两层楼那么高的水柱,狂浪掀动水面上停靠的船只摇曳不止。 张楚与吴老九,屹立于狂风骇浪之中,纹丝不动。 吴老九脸上的大笑,一下子僵住了。 张楚还刀入鞘,淡笑道:“能好好说话了么?” “怎么可能!” 吴老九陡然回过神来,不敢置信的大叫道:“你怎么可能挡得住我的沧澜真气!” “临阵突破,绝地反击,从此农奴翻身把歌唱……我都不敢这么玩儿,你以为你是谁,纪元猪脚吗?” 张楚不答,语带嘲讽的反问道。 吴老九气的瑟瑟发抖,却又不敢再继续装比。 老奸巨猾如他,已经从张楚肆无忌惮的态度中,察觉到不对劲儿的苗头。 事情的走向,和他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他不敢再装比,张楚却很有说话的欲望:“你借以破境的水行奇物,是前番你与白世忌在太白府密会时,从白世忌哪儿讹来的吧?” 吴老九面色不变,也不答,径直说道:“你待如何?” 他不答,张楚却已经知道,自己猜对了。 果然如此! 浪费啊! 很多事,都是一点通,百事皆通。 先前他和骡子都以为,吴老九不敢去太平镇见他,是心头有鬼。 现在既然知道,吴老九不敢去太平镇,是在为突破六品争取时间,那么他们之前的猜测肯定就站不住脚。 吴老九决定以破境来翻盘,那他先前就不应该去和白世忌见面。 除非,他有什么非要与白世忌见面的理由。 事关七品晋六品的关隘,张楚想不出,还有什么比奇物种子更加重要。 恰好,吴老九的武道和合欢门又由类似之处。 吴老九是吃运河饭的水匪,水上才是他的主场,他要晋六品当然是选择水行为佳。 而那合欢门的合欢大法,是走肾的功夫,肾属水,中三品的属性选择自然也是水行最佳。 综合这么多线索,稍加推测,就能轻易想明前因后果。 只能说性格决定命运。 白世忌为人优柔寡断,行事总喜欢借力,惯以绝对的优势,去打压对手。 而吴老九,行事狠辣、不留余地,惯以自己的力量,去争取他想要的一切。 二人性格差异,直接决定了他们面对强敌时选择的应对方式,会不一样。 白世忌将希望,寄托于更强大的万氏天刀门身上。 而吴老九,将希望归于己身,借助张楚带给他们的压力,狠狠逼了白世忌一把、也逼了他自己一把。 他的算计是没错的。 他也得偿所愿的晋级气海! 如无意外,他才是笑到最后的那个大赢家! 意外,就意外在……张楚同样不曾将希望寄托于任何人身上!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 第353章 赌约 明月孤悬。 一彪人马借着清辉的月光,在幽暗的大地上策马狂奔。 “都跟上!” “勿要体恤马力,跑死了有的是马匹更换!“ 不断有人大喝着,催促骑士们快一点、再快一点。 乌潜渊绷着脸,狂奔在最前方。 堪称神骏的枣红健马,被他抽打得长嘶不断,口鼻都已经喷出白沫。 但他全然不管。 还在一个劲儿的挥动马鞭,压榨它的体力。 翻山。 越岭。 大地上的尽头,终于出现了一点温暖的灯火。 骑士们暗地里都长长松了一口。 唯有乌潜渊的脸色,越发的沉重。 他们驾驭马匹,飞速靠近哪一点点灯火。 灯火越来越大。 从一点。 逐渐演变成万家灯火。 “什么人!“ 一彪兵甲整齐的人马,从灯火之下冲出来,拦在了他们。 乌潜渊心头焦急,张口就要自报家门。 就这时,一道慵懒的清朗话音,从高高的墙上传来:“老大,你可来迟了啊……怎样,我太平镇的万家灯火,好看吧?” 拦在他们身前的人马,闻声齐齐转身,揖手下拜:“帮主。“ 乌潜渊抬起头,借着墙上明亮的温暖灯芒,看到了一道白衣如雪的英俊人影,笑吟吟的站在墙上。 “有酒吗?” 他问道。 墙上的白衣人诧异的回道:”你不是戒酒了吗?“ “我看你喝啊!” “都到家了,自然是什么都有!” …… ”弟妹,你就别伺候我们哥俩了,你还怀着孩子呢,快去歇息吧。“ 知秋看了看张楚,见他点头,就顺从的捋着耳边的鬓发站起身来,温温婉婉的轻笑道:“那妾身就下去歇息了,府里有下人伺候,有事儿您别客气,尽管吩咐。” 乌潜渊失笑:”都到家了,我还客气什么?“ 知秋也觉得自己这话有问题,捂着嘴偷笑着微微福了福身子,慢慢退出客厅。 堂内就只剩下二人,一盏灯,一桌酒菜。 张楚提起乌潜渊面前的茶壶,给他倒了一杯热茶,调侃道:“怎么,你还真信了江湖上的传言,觉得是我被吴老九拿住了?” 乌潜渊笑道:“你不也知道我一定会来吗?” “哈哈哈……” 兄弟同时大笑出声。 张楚抬起自己身前的酒碗,与乌潜渊的热茶碰了一下,仰头一口干了。 他不提谢字儿。 但乌潜渊做得一切,他都牢牢的记在心里。 包括那日,埋伏在凤阳山周遭的那些江湖中人。 也包括,守在狗头山周围,直到领着人马回来才退去的那些人。 乌潜渊是什么都没告诉他。 但北饮郡是他的地盘! 乌潜渊喝了一口热茶,忍不住问道:”那你是怎么收服吴老九的,我收到的消息,那贼鸟厮可是六品!“ “哟,学会说脏话了?” 张楚笑着调侃了一句,不紧不慢的回道:“还能怎么收服的,打成共识呗!“ “达成共识?” 乌潜渊有些疑惑,“仔细说说,你付出了什么利益,才让那贼鸟厮甘居你之下?” 张楚加重语气:“听清楚了,是‘打’成共识,殴打的打!” 乌潜渊这回听懂了。 但他心头却更加震撼了,“你是怎么打服他的,那可是六品!” 他不是武人。 但这一两年的时间,他大部分精力都倾注在了南四郡的江湖上。 他比很多七品武者更要清楚,六品意味着什么。 也更明白,七品和六品之间,隔着多大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那是一条无法用数量用跨越的鸿沟。 若果真要量化……三十名七品,抱着必死的决心,或许有几率围杀一名六品! 注意,只是有几率! 真要说必杀,哪怕是一百名七品联手,都不一定能成功! 六品真的太强了,轻而易举便能秒杀七品。 张楚朝乌潜渊竖起两根手指。 “第一,吴老九是六品没错,但他只是一名刚刚破境,连自己的力量都还没能完全掌握的六品,实力的确比七品要强,但差距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大。” “第二,即便他寻到契合他真气的功法,真正完全拥有六品的实力,百招之内,我也可以杀他!” 乌潜渊一脸怀疑的望着他,似乎在说:你认真的? 张楚回了他一个认真的眼神。 他这番话,当然……不是认真的。 他是不想打破乌潜渊对六品的既定印象。 因为六品,真的很强! 太平会攻打锦帆坞那日,吴老九以六品之姿,横空出世,的确是出乎了他的预料。 但他早就有心试一试六品的武力。 嗯,之前的试刀目标,是姬拔…… 现在吴老九自己冒了出来,张楚当然不会再舍近求远。 姬拔到底是朋友,老是欺负姬拔,他也觉得挺不忍心的。 殴打吴老九,就完全没这个心理障碍了。 打死他,那也只能怨他自己不抗揍。 他当即与吴老九定下赌约。 只要吴老九,能接下他十招,他即刻撤兵,三年之内,绝不再犯他锦帆坞一草一木。 若接不下,那就老老实实的跟他回太平会,出任太平会护法长老,给他当狗。 当时吴老九被他第一刀吓得心虚不已,正琢磨着该如何脱身呢,听到张楚提出这个赌约,当即就一口应下。 无论胜负,他都能活命,还有好处,他为什么不答应? 当然,他能答应,其实也得益于张楚恪守着做人的底线,没杀锦帆坞内的老弱妇孺。 否则,张楚真屠了吴老九的家眷,吴老九就是再识时务,再惜命,也得和张楚死磕到底! 至于死在四千太平会帮众刀下的锦帆坞喽啰,那就只能怪他们命不好了…… 张楚清楚的记得,当时吴老九看着那一地锦帆坞水匪尸体,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好像还往一具尸体上吐了一口唾沫,骂他们丢了他的脸面。 也是,他若是在乎这些手下,也就不会明知太平会覆灭合欢门后必会转道他锦帆坞,还不但不撤离那些水匪,反而留他们抵挡太平会的大军,给他争取突破的时间…… 从一开始,那些水匪在吴老九的眼里,就只是消耗品。 而当时张楚会提出这个条件,其实也是没把握留下吴老九。 准确的说,是没把握在水面上留下这家伙。 七品就可以闭气一两刻钟之久。 六品,少说也能闭气小半个时辰。 以吴老九吃的是运河这一碗饭,说他不会水,只怕北饮郡江湖没一个人会相信。 当时他离水那么近,一旦入了水,谁还能杀他? 小半个时辰,他都能顺水飘出十几里远了…… 而张楚,虽然不至于说是旱鸭子,但也就会几手游泳池里学会的花招,真敢追上去,谁杀谁还不知道呢…… 如果那天让吴老九逃了,那张楚往后也就别想过安生日子了。 后来。 张楚和吴老九找了个没人地儿。 他出了三刀。 最强一刀,他动用了六成血气。 吴老九接了他三刀。 三刀过后,嘴角溢血,弃兵求饶。 吴老九是刚突破六品没错。 等他彻底掌握了真气之后,实力还会大幅度的提升。 但张楚又何尝不是才突破七品? 难道他的实力就停滞不前了? 以吴老九那天发挥出来的实力,哪怕再给他增幅五成,张楚同样有五十招之内取其首级的把握! 这个把握,来自于他的血气,胜过了吴老九的真气! 六品武者之所以能碾压七品,凭的就是真气的威力远超血气的特性。 形象点说。 下三品的血气,是黑火药。 而中三品的真气,则是tnt。 同等数量下,黑火药或许只能炸伤一个人,而tnt已经能炸死好多人。 这是能量层级上的差距。 但真要说数量,其实六品武者的真气,还不及七品武者的血气浑厚! 真气从何而来? 由血气凝练而来,先前姬拔曾说过,十分血气,才有可能凝练出一分真气。 比能量层级,张楚胜过了吴老九。 比能量数量,张楚依然胜过了吴老九。 吴老九还拿什么跟张楚斗? 若不是自信压得住吴老九,那日张楚就一刀砍死他了……赌约说的是十招,他第四招就砍死他,有什么不对? 不过张楚也并不会因此而膨胀。 下三品,有练髓转数之分。 中三品,同样有真气强弱之分。 吴老九用以破境的水行奇物,来自合欢门。 凭合欢门的实力,他们能弄到多高大上的水行奇物? 想都不用想,肯定属于最垃圾的哪一类! 也就是说,吴老九这个六品,只是个最垃圾的六品…… 打赢一个垃圾,有什么好骄傲的? …… “老二,你能不能给我透个底,你现在的实力,到底到了哪一步?” 这个问题,乌潜渊知道不该问。 但他犹豫了很久,还是问出了口。 第354章 秉烛夜谈 张楚也知道。 这个问题不该回答。 底牌这东西,大家都不知道才叫底牌。 人尽皆知,那是桌上的筹码,而不再是底牌。 但问的人,是乌潜渊…… 乌潜渊若有所思的端起茶碗喝了一口,低声道:“老二,把吴老九借我用用吧。” 张楚想也不想的道:“好啊。” 他不犹豫。 因为收吴老九当狗,本身象征意义就大过实用意义。 吴老九是六品没错。 可他能对太平会做出多大贡献? 他能砍死的人,张楚也可以砍死。 他砍不死的人,张楚还可以试着去砍死。 真要遇上死战,他吴老九不反水,就已经是人品大爆发。 留他在太平会,还牵制了张楚一部分精力,得随时防着他。 但他吉祥物的功能,的确是太平会当前所急需的。 吴老九加入太平会,能提升太平会的位格。 有了吴老九这个气海大豪加盟,太平会就真正有了雄霸一郡的牌面。 这个牌面,是张楚取代不了。 虽然张楚的实力,其实比吴老九强。 甚至很可能比大部分六品大豪更强。 但他再强,也只是个七品。 吴老九是最垃圾的六品没错。 他盘踞北饮郡运河十余年积累下的底蕴,已经随着他晋升六品消耗殆尽。 他搞不到六品的武功秘籍。 张楚也不可能让他搞到。 所以是个六品大豪,都可能会比他强出一大截。 这一点,吴老九自己知道。 玄北州的气海大豪们也知道。 不会有气海大豪,将吴老九这个气海放在眼里。 但北饮郡的下三品力士们不知道啊! 或者说,即便他们知道,又能怎样? 不是谁都是张楚的…… 他们依然会敬畏吴老九,顺带敬畏整个太平会。 这一份敬畏,是一代代气海大豪,用实力教会下三品的力士们的。 是张楚无论再招揽多少七品高手、再砍死多少七品高手,都无法换来的。 太平会需要这一份敬畏。 如果将太平会视作一部庞大而精密的机械。 那这一份敬畏,就是机油。 能让太平会运转得更加顺畅,更好的发挥张楚希望它发挥的作用。 当然,吴老九加入太平会的弊端,也是很显而易见的。 那就是以后再有人算计太平会的时候,考虑到吴老九这个六品,手段会更加隐秘、更加酷烈。 总的来说,有利有弊。 全看张楚如何操作。 …… 乌潜渊不意外,还笑着反劝他:“你就不再考虑考虑?不怕我把人给你用死了?” “死了就死了吧。” 张楚漫不经心的说道:“不打紧。“ 顿了顿,他又认真的说道:“有事儿别自己死扛着,我可比吴老九有用多了。” 他不问乌潜渊,借吴老九做什么。 因为他知道,能告诉他的,他不问乌潜渊也会告诉他。 不能告诉他的,他问了乌潜渊也不会告诉他。 乌潜渊的变化是很大。 但对他,不曾变过。 已经足够了。 “我知道,该来找你帮忙的时候,我不会跟你客气!” 乌潜渊吃了一筷子菜,笑道:“聊点其他的吧……镇北军这次北伐,你怎么看?” 张楚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看?” “霍鸿烨太着急了,战况堪忧。” 乌潜渊抱起双臂,微微皱着眉头说道。 “巧了,我也这么看。“ 张楚想笑,但笑不来。 乌潜渊:“他也挺难的,不伐不行。” 张楚:“处在他的位子,是挺难的……只可惜了镇北军的将士,都是些热血的好儿郎啊!” 乌潜渊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感叹道:“到底还是求人不如求己啊!” 张楚猛地一抬眼:“嗯?什么意思?” 乌潜渊若无其事的摇头:“没什么意思。” “依你估计,镇北军能打到哪里?” 这话题转移的,真生硬。 但张楚还是给了他面前,没有继续追问:“撑死了能打下武定郡来!” “北蛮人是游牧民族,粮草补给和后勤补给,原本是他们的短板。” “北四郡在一定程度上,补齐了他们这一块短板,现在北蛮大军的战斗力,应该是有史以来最强的巅峰状态!” “而镇北军,八成将士都是还未见过血的新卒,战斗力和以前的镇北军没法儿比。” “战斗力不如人。“ ”数量不如人。“ ”霍鸿烨拿什么跟北蛮大军打?” 张楚说着说着,不由自主的就拔高了音调。 乌潜渊看得出来,他有些激动。 “那你还认为镇北军能打下武定郡?” 张楚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翻涌的心绪,“这是各方面的因素决定的。” “第一,北蛮人善攻不善守,武定郡本身又无险可守,死守着武定郡跟镇北军打消耗,不划算。” “第二,处于北蛮人的角度,他们应该也想放镇北军进入武定郡,镇北军若一直龟缩在北饮郡,他们够不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镇北军恢复元气,但镇北军如果进入了武定郡,那情况就完全不一样,武定郡周围的雁铩郡、止戈郡、逐马郡,全是北蛮人的地盘,他们小刀锯大树也能一点点的耗死镇北军。“ “第三,霍鸿烨急着动手,就是想给玄北州的老百姓们一个交代,想给朝廷一个交代,所以哪怕拿人命填,他也一定会填出一个武定郡来,不然,这次北伐,就沦为一个笑柄。” ”难怪霍鸿烨对你一直念念不忘,你还真是个当将军的料子!“ 乌潜渊靠着椅背,感叹道。 张楚一下子抓住了重点:“你见过霍鸿烨?” ”一直忘了告诉你。“ 乌潜渊笑了笑,道:“我与霍鸿烨,算是总角之交,当年,冠军候还在的时候,每年夏天,霍鸿烨都会来马场避暑。” 乌潜渊口中的冠军候,当然不可能是镇北王,而是霍鸿烨之父,前代冠军候霍云。 张楚点了点头,问道:“你和霍鸿烨见面,聊了些什么?” 乌氏以前也属镇北军一系,乌潜渊作为乌氏长房长子,小时候就认识作为镇北军少主的霍鸿烨,很正常。 世家的交情,就是这样一代一代传下来的。 只可惜,再纯真无邪的总角之交,也敌不过上一代人各怀鬼胎啊…… 乌潜渊淡淡的说:“倒也没聊什么,我给他送了十万石粮草过去……嗯,他现在估计还在追查那批粮草的来历。” 张楚笑了,朋友做到这个地步,也够糟心的。 乌潜渊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多说,转而道:“对了,这次是谁背后算计你,你知道吗?” 张楚:“知道,万氏天刀门的少门主嘛。” “万氏天刀门?查的够清楚嘛!“ 乌潜渊笑道:“怎么样,需要帮忙么?” 张楚反问道:“你帮得上忙?” “帮不上就不帮?” “哈哈哈,先等等吧,那位少门主这次砸了他万氏天刀门的招牌,估计暂时还没心情来找我的麻烦……说起来,我这儿倒是的确有个事儿,必须拜托你帮忙。” “跟我还客气,说吧!” 张楚放下酒碗,正色道:“我需要火行奇物……最高档次那种!” 乌潜渊心头一转,有些纳闷的问道:“你不是才刚刚突破七品吗?这就要为气海做准备了?” 张楚摇头:“我的武道修行出了点问题,一两句话我也解释不清楚,总之,我需要一颗很强的火行奇物,只要找到,我就能立刻晋六品!” 他晋级七品也有一段时日了,差不离已经摸清楚了七品的修行法门。 他老早就在梁重霄的口中,听说过七品练内腑的说法。 怎么练? 补! 肺属金。 心属火。 肝属木。 肾属水。 脾属土。 无论是以形补形,猛吃牛鞭羊蛋猪心马肺之类的物件,还是讲究科学,吃六味地黄丸之类的药丸进补。 总之,只要将内腑的功能,补得强大无比的就好。 这对其他的七品武者来说,或许又是一个滴水穿石的水磨功夫。 食补,有量的限制。 药补,要药毒之忧。 而对张楚来说,涉及到吃,他有限制这玩意? 只要他愿意,一个月之内,就可以将内腑补到极致! 其他七品武者,哪怕内腑练至大成,后边还有从肺腑之中练出五行血气,平衡五行血气等等细致功夫,都需要耗费时间。 张楚不需要。 他也练不出来。 他的血气属性,已经定型了。 强横的火气,会打压一切异种属性。 只能用更强的火种,煅烧己身的血气,转化成真气。 当然,这个方法也很危险。 按照姬拔之前所说,十分血气,都不一定能熔炼出一分真气。 一旦他全身血气耗尽,还不能熔炼出真气,就只能活活烧死…… 但张楚的血气,有耗尽这一说? 一句话说完,只要入手比他自身火气还要强的火种,他立刻就能六品! 乌潜渊沉吟了好一会儿,缓缓说道:“给我点时间。” 张楚惊喜的一扬眉头:“有门?” 乌潜渊微微摇头:“只能说尽力试试……据我所知,各类奇物的诞生地,向来都是各州高门大阀争夺的重点,一些高品质的奇物,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天地奇珍,以我们哥俩的实力,有些勉强。” 张楚也不失望,事实上,乌潜渊能说出这一番话,已经超出他的预期了。 这些信息,连他都不知道。 很显然,乌潜渊关注各类属性奇物,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无妨。” 张楚提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碗酒,淡淡的说道:“我有这个心理准备,俗话说不招人妒是庸才,不被人抢肯定也不是好东西,你路子广,尽力帮我查一查,有了消息,通知我,我亲自带人过去取!” “但一定要是高品质的火行奇物,嗯,具体多高,我现在还在查,等到查清楚了,我再把消息送到你手上。” 乌潜渊点头,端起茶杯和张楚碰了一下:“那我等你消息。” 第355章 一枝独秀(修) 阳光穿透葱郁的树枝,将一片斑驳的光影打在张楚的脸上。 他闭着双目,鼻息喷出淡淡的鼾声。 知秋坐在床沿上,不住的伸手去抚平他眉间的皱纹。 抚平了。 过不了多久他又会皱起来。 就好像连梦里也有那么多烦心事。 知秋一遍一遍的去抚。 也不觉得厌烦。 终于,张楚不再皱眉了。 因为他醒了。 他睁着眼,怔怔的望着树荫中影影绰绰的太阳,问道:“什么时辰了?” ”已时了。“ 知秋答道。 “乌老大呢?” “大伯见您睡得太沉,不让妾身惊扰您,天明就出镇。“ 张楚沉默了片刻,幽幽的轻叹了一声。 成长,是要付出代价的。 曾经可以随意浪费的时光,如今每一分每一秒都宝贵得不容虚度。 张楚坐起来,捧起知秋的脸吻了一口。 知秋红了脸,仍向少女一样明艳动人。 “派人,把骡子叫过来。“ 张楚下床,拿起衣裳往身上套。 知秋站起来,“锅里还给您热着早饭呢,你不先吃饭吗?” “边吃边说……对了,后边一段时间,我的食谱要改一改,稍后我会把菜单给你,你安排伙房给我准备,一日十餐,一餐十斤,缺厨子找厨子,缺食材找张猛。“ “好的,妾身下去就安排。” 说话间,张楚已经穿好了衣裳。 他上前轻轻抚了抚知秋的肚子,笑道:“算了,这事儿还是交给桃子去安排吧,你盯着就成,她也不小了,你再这么护着她,她永远也长不大。” 知秋帮他理了理衣裳的皱褶,轻笑道:“您别只说妾身呀,要说宠,您才是这个家里最宠她的吧?” 张楚惫懒的扬起脸笑:“我是她相公,我宠她是应该的嘛,你是她姐姐,你管也是应该的嘛!” 知秋:“好赖话都让您一人说完了,妾身还能说什么?” 张楚得意的揉了揉她的脑袋:“那就去派人吧。” …… 张楚拿起第十个肉包子的时候,骡子溜溜达达的进门来了。 “楚爷,今儿可不像您啊,睡到这么晚才起身。“ 张楚撇这厮一眼,就见这厮今儿穿了一身儿料子极好的青色锦袍,要扎一条白玉腰带,还不伦不类的悬挂了一个绣着鸳鸯的精美香囊,一双月白色的流云纹长靴也是格外打眼……倒真有几分风流大官人的潇洒气度。 这厮进了门,就老实不客气的坐到张楚对面,拿起一个空碗给自己盛了一碗粥。 “一喝这糊味儿,就知道肯定是幼娘的手艺。” 他喝了一口粥,咂着嘴儿说道。 张楚收回目光,两口吃完手里的包子,然后突然问道:“哪家的大小姐?” “嘿嘿嘿。“ 骡子一下子就美得见牙不见眼,也不隐瞒:”就知道瞒不过您……姓叶,单名一个‘清’字儿,他爹是沅江县县令。“ “有能耐啊,还找个官宦人家的大小姐。“ 张楚笑道:“独女?” “不是,家中还有一个兄长,在太白府郡衙任刀笔小吏。” 张楚面色不变的微微点头:”这是个大事儿,别着急动真格的,找个时间请过来,先让你三位嫂嫂帮你掌一掌眼。“ 骡子使劲儿点头:“是得先让大嫂过过眼,那待会儿我就去写信,请她们一家老小一起来咱太平镇做客。” “你安排吧,人到了给我打个招呼,我请你老丈人喝酒……先说正事儿,万氏天刀门的人,到哪儿了?” “今早得报,万氏天刀门的人,已进入北饮郡。” 张楚搁下手里的筷子,虚了虚双眼道:“来得挺快啊!合欢门的人呢?” “前日就已逃入封狼郡。” “封狼郡?” 张楚忽然冷笑:“还真是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死到临头还想着抱大腿。” 骡子眼珠子一转,立马就理解了大哥话里的意思:“您的意思是,白世忌想领着合欢门的人去投靠顾氏天刀门?” “不然呢?北饮郡以南就是西凉州,他们若只想逃命,为何还要舍近求远走封狼郡?你算算路程,万氏天刀门的人,追不追得上合欢门的人?“ 骡子想了想,摇头道:“难。” “那就严密监控万氏天刀门一行人的行踪,他们不一定有胆量跟顾氏天刀门撕破脸开战,但这件事又关乎他万氏天刀门的脸面,他们不会善罢甘休,别让咱们太平会稀里糊涂的给他白世忌挡了刀。” “另外,给乌老大那边也递个消息过去,让他的将北盟也小心着点,别遭了无妄之灾。” “我记下了。” “嗯,顺便把吴老九也送到乌老大手头……隐秘点,别让人知道。” 骡子看了看他,压低了声音小声道:“楚爷,您方才不还说,万氏天刀门追不上合欢门的人,有可能会拿咱太平会撒气吗?吴老九……是不是再留一段儿时间?” 张楚摇头:“乌老大要还有办法,不会向我张这个口……他现在一个人撑那么大摊子,挺难的。“ 骡子张嘴就想说一句:他一个人撑那么大摊子难,您一个人撑这么大摊子就不难了吗? 可话到了嘴边,就变成了:“我下去就办,不会让人知道的”。 他习惯了听大哥的吩咐。 他也知道。 这些话,他说大哥也不会听他的。 张楚咬了一口包子,接着说道:“还有两个事儿。” “第一个事儿,镇北军北伐那边,你时刻挂着眼,每天把当日的北伐进展,传给我。” “第二个事儿,我师父的事,加派人手彻查,两个月之内,我要见到结果。“ 骡子喝了一口稀粥,含糊不清的说:“好的,两个月之内,我一定把结果送到您手上。“ ”对了,稍候你去把帮中诸位七品高手练内腑的方子,都搜集起来,交相印证,确认无误后,送到三川堂抄录一份,存档待用,原版给我送来……食补方子和药补方子,我都要。“ “吴老九的也要吗?” “要!” “没问题,吃完我就去找他们。” “嗯,骡子,有句话是这样说的,叫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这一次咱们铲平了合欢门、锦帆坞,以后这北饮郡就真是咱们太平会一枝独秀了,但一枝独秀,也就是树大招风。” “我后边又要专心练武,可能没有太多时间盯着帮里,你帮忙看着点,底下的弟兄们不能松懈,你血影卫的弟兄们也不能松懈。” “我们以前制定的规矩,也一定要压到江湖的最底层,别怕得罪人,也不用给谁面子,我们一直强硬,他们才会一直畏惧我们,什么时候我们开始畏首畏尾了,他们就又该动我们的歪脑筋了!” “我明白的,楚爷。” “吃包子吧。” 第356章 名师出妖孽 “阿爸,痛。” 石头闷闷的声音从大铁锅来传来。 搭着梯子站在铁锅旁边搅动铁砂的两名仆人闻言,不约而同的停下手里的动作,满脸不忍的看向一旁梅花桩上站桩的张楚。 张楚看了一眼旁边计时的滴漏。 火候还不够。 但听着那孩子的痛呼声,他也觉得于心不忍。 “熄火吧。” 他一张口,浓雾一般的热气就从他口中喷涌而出,凝而不散。 “是!” 院里伺候石头练功的仆人们闻言大喜,立刻就端来几盆冷水,泼灭了大锅底下熊熊燃烧的柴火,几个胆肥的,还故意是使大了劲儿,将冷水泼到了大锅上,试图给锅里的石头降温。 石头朴实敦厚,待这家里的每一个人都极好,往日里外出打山,回回都没忘了府里这些仆人。 虽然都是些不值钱的青涩野果儿、鸟蛋,一些常见的草药,但他这份儿心,的确很暖人心。 所以府里的仆人们,也极心疼他,与他没什么主仆间的隔阂,都拿他当自家子侄一般看待。 张楚权当未见。 他自己也是铁锅炒自己炒过来的,锅里的温度有多高,他门清儿,哪是一两盆水就能降下来的。 “石少爷,石少爷,你可以冒头了。” 一名仆人爬到梯子上,小声的往铁锅里喊道。 铁砂不见动静儿。 也听不到石头的声音。 周围的仆人都只能焦急中带着祈求的望向梅花桩上的张楚。 几千人用杀人般的眼神盯着张楚,张楚都能若无其事。 但被这几名老仆人用祈求的眼光看着,他的心一下子就软了:“石头,冒头吧。” “哗啦啦。” 一颗紫薯般的光溜溜的脑袋从铁砂里冒出来,望着朝张楚,想要咧嘴笑,可笑容牵动皮肤,又觉得有些疼,最后只露出了一个龇牙咧嘴的怪笑。 “哈哈哈……” 这个笑容把张楚逗乐了,开怀大笑着打量他的皮肤成色。 看了几眼后,他差异的发现,这孩子这次铁锅炒自己明明未到火候,效果却出奇好的。 几乎相当于炒两次了。 “从锅里走出来……慢一点,你们别扶他,他的皮都快熟了,一扶就掉。” 张楚吩咐了一句,心头思索着,这孩子练功的差异,是不是和他的独特体质有关? 很早前他就发现,无论多热的天儿,这孩子身上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汗迹。 就好像这孩子全身的毛孔,都是闭合的。 这很像是病。 但这孩子的身子骨,又的确强横到可怕! 十余岁,手下就有上百斤的力道。 如今九品已成,这孩子手头的力道,早就接近四千斤,一对儿三四百斤的短柄铁锤在他手里,玩得比寻常孩童手里的风车还要溜,抡上几百锤子都不带大喘气儿的。 需知,极限力量和耐力不可相提并论,正常成年男子手下的力量也超百斤,但你试试抡一百次十斤重的工程大锤试试?看看会不会觉得身体被掏空? 他极限力量和耐力,都强过昔年张楚初晋八品时的力量。 而那时,张楚的力量已经超越了骨骼所能承受的极限,跟人动手都得悠着点,就怕一拳头没砸死对手,反倒把自己的骨骼给震断了。 而这孩子,直到现在,都没出现骨骼无法支撑力量的情况…… 只能说,人体的奥秘是无穷的。 他前世那般发达的科技,尚且无法参透人体的奥秘,在这个一人之力可翻江倒海的强横世界,会诞生一两个违背规律的妖孽,一点都不足为奇。 如此说来,这孩子天生周身毛孔封闭,无法散热,体内温度比正常九品武者修行金衣功时更高,这才能用更短的时间,取得了更好的成果? 张楚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金衣功》修炼方法,除去不断用高温毁坏人的血肉,再不断修复重建来壮大血肉这一个途径之外,还得不断用药物通过周身毛孔渗透进血肉,加速血肉修复重建速度并缓步增强血肉的本质这一重要途径。 石头毛孔封闭,无法自内而外的散热,用药物自外而内的增强血肉对他自然也没多大作用。 这样练出来的《金衣功》,还是《金衣功》吗? 面目全非,肯定是面目全非了。 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会增强《金衣功》的特性,还是会削减《金衣功》的特性。 不过,根据这孩子的特殊体质,以后铁锅炒自己的时间必须缩短,各类药物的份量必须加重…… 张楚思忖着,心头忽然有些后怕,暗道还好这孩子第一次练《金衣功》,自己不放心亲自来盯着了,不然真让其他人来督促这孩子,只怕人在锅里都蒸熟了,锅外的人还傻傻的添柴火…… 这就是“师父”这两个字的份量了。 没有名师指点,自己对照着武功秘籍瞎几把练,能落得一个残废收场,都是幸事了。 别看张楚现在一副自学成才的架势,但且不提他从前世带来的超强学习能力,以及借助太平会的势力,收集的各层次前辈手札、武道秘籍。 单说梁重霄昔年对他的教导,就已经远远超越了许多所谓名师的指点。 当年他跟随梁重霄修行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以梁重霄巅峰时四品的实力,他的一句随口指点,都是高屋建瓴的真知灼见,不说受用一生,至少四品前,但凡梁重霄的教导的知识,他都不需要去质疑,照办就行了。 梁重霄虽死,但他的一言一行,一直在影响着张楚。 这才是真正的传承。 …… 在张楚的指点下,伺候石头的仆人们,给他端来了一壶热茶,供他给体内降温。 石头歇息了数十息的时间,就在张楚的催促下吭哧、吭哧的爬上梅花桩,拉出桩功架子,随张楚一同站桩。 只能说,心眼实在也有心眼实在的优点。 这么高强度的练法,还真不是随便哪个九品武者就坚持得下来的。 远的不说,就说骡子。 那厮多聪明一个人? 他是看不出来练《金衣功》的好处吗? 但他就是打死都不练这么功法。 什么怕秃头,怕老娘大,都是借口! 究其原因,就是怕疼、畏难。 张楚虽然是他大哥,但也拿他没什么办法,人各有志、强求不得。 这就跟很多人,觉得我要有机会穿越,我要有机会重生,要有机会拥有金手指,我一定能怎样怎样…… 都是然并卵! 真要有超人一等的意志力,何处不能出人头地? 若没有超人一等的意志力,就算能借助某种优势,占据一时的便宜,也决计占不了一辈子的便宜。 父子俩一起站桩还未站多久,夏桃就蹦蹦跳跳的从伙房那边出来了,脸上还带着第一次操持家中事务的兴奋,“老爷,吃饭啦!” 张楚的面颊抽搐了一下,问道:“吃什么?” 流利的菜名儿,夏桃张口就来:“百合猪心汤、枸杞煲牛肝、川贝马肺汤、清蒸地黄羊腰,还有一桶五谷杂粮粥。” 张楚光听她报菜名,英俊的面容就皱成了一团,跟个小老头似的。 天可怜见,他是个好红油老火锅的重口味啊! 顿顿都是清汤寡水,还让不让人活了? 可药膳的方子,是不能改的,不能随着他的性子加花椒和辣椒…… 夏桃知道他在纠结什么,也不多说,就捂着嘴吃吃的笑,一双明媚的大眼睛都弯成了可爱的月亮。 第357章 水涨船高 沅江县。 穿一身靛青色锦袍、头上箍了一枚温润小玉冠的孙四儿,坐在县衙后堂内,手里抓着一串念珠,老神在在的品着香茶,两个俏丽的侍女恭恭敬敬的侯在一旁伺候着,他浑身上下也没有丝毫局促之意。 “哈哈哈。” 清朗的笑声从后院传来,一位身穿素色儒衫,下颚留有三寸清须的儒雅中年士快步从后院走出来,未语先笑,“今早一起身,老夫便听到窗外有喜鹊高歌,原来是有贵客要上门!” 孙四儿见了来人,也换上了一副笑脸,起身就要揖手:“草民孙坚,拜见叶大人。” 儒雅中年士一个箭步上前,托住孙四儿的双手,作色道:“哎,孙舵主这般客气,可就是不拿我叶开当自家人啊!” 孙四儿本身也只是做势而已,并没有真要下拜的意思,叶开这一托,他顺势就撒了手:”您才是太客气了。“ 二人你来我往的客套了几个回合,叶开一伸手,道:“请坐、请坐。” 孙四儿拱了拱手,撩起下摆落座。 待他落座之后,叶开才续而落座。 孙四儿:“叶大人” “哎!” 叶开又作色道:“再叫大人,老夫可真要转身就走了啊!” “好吧,叶叔。” 孙四儿勉为其难的改口。 叶开听到这个称呼,心头登时狂喜,连眼神都亮了起来。 ”我此次登门拜访“ 按理说,孙四儿称呼叶开为“叔”,自称也该改成晚辈的,但他心里别扭,实在改不过来这个口,“是受我家罗堂主所托,邀您携家眷前往太平镇做客,请您定下时日,我好知会我帮中各分舵,沿途护送您上山,我家帮主,在太平镇恭候您大驾。“ 叶开“勃然变色”,失声道:“怎敢惊动张大人,这不是折煞下官么?” 孙四儿直面他这一番浮夸演技,心头不屑,面上却还笑呵呵的道:“应该的,我家帮主视罗堂主如手足,罗堂主高堂早故,家中只余老母,有道是长兄如父,令爱与我家罗堂主的婚事,我家帮主自然得亲自操持。” 叶开仿若未闻,还在”震惊“喃喃的念诵道:“抬举了,张大人太抬举下官了!” 孙四儿见他还演上瘾了,心头不耐,但考虑到这位有可能会成为骡子的岳父,他又不敢造次,只能起身拱手道:“叶叔,还请您早日定下时日,我也好给罗堂主与我家帮主回信。” 叶开也起身,急声道:“不敢让张大人久侯,明日我处理好衙中公务,后日一早便启程往太平镇。” 孙四儿揖手:“那我这就回香堂给太平镇传讯,顺道安排好沿途护送您与令爱的人手。“ “不急不急,晌午已至,贤侄不若留下来小酌几杯,刚好老夫府中还藏了几瓮陈年花雕,正好请贤侄品鉴品鉴。” “下次,下次我来做东,请叶叔喝两杯我太平镇特产的桂花酒,今日就罢了,罗堂主与我家帮主还等着我回信儿,不敢让他们久等。” “有理,那日后贤侄只要得空,就上门来坐坐,你叔母的厨艺,当为沅江一绝。” “若令爱与我家罗堂主真能结百年之后,那以后咱们就是自家人,自是少不得要叨扰叶叔。” “说得好,自家人!” 叶开大笑着,亲自送孙四儿出县衙。 孙四走上马车,与叶开挥手作别。 叶开笑吟吟的目送马车驶离长街,而后迅速恢复了威严的做派,但眉眼间,依然有抑制不住的喜意。 他转身走进县衙,左右无人之际,他情难自已,大力的一拍大腿,高呼道:“大事成矣!” 他加快了步伐,向后院行去。 “女儿、女儿” 独坐在水榭中,一手托着下巴痴痴的望着池中谢莲,满腹女儿家心事的黄衫少女,听到父亲的呼喊声,回过头勉强的笑道:“父亲大人,可是大兄又传回什么好消息了?” “非也、非也!“ 此刻院中没了外人,叶开再也难以抑制胸中的喜悦与激动,“是太平镇那边传消息过来了,张经略张大人,亲邀我们父女前往太平镇做客!” “哦?是吗?” 黄衫少女闻言,眼神黯淡了下去,眼眉间越发的哀怨。 只可惜她沉静在平步青云幻想中的父亲,根本没有心情体会她此刻的情绪,几乎是手舞足蹈的自顾自的说着话:“你大兄传回来的消息果然精准,那罗堂主与张大人之间,竟真如手足一般!“ ”这下好了,只要你能与罗堂主结百年之好,我们叶家定能获得张大人的支持!“ “有张大人的支持,太白府户籍所长吏之职,你大兄还不手到擒来?便是那户籍曹之职,你大兄也不是不可以奢望!“ “为父也还处壮年,或许也还能再升一升。” “咱们叶家,在这沅江县深耕了四代人,终于有望再进一步,为父百年之后,亦有颜面见列祖列宗” 黄衫少女眼神没有焦距的望着池中的谢莲,心思早就不知道飘到哪儿去了。 “吁。” 给孙四儿驾车的分舵帮众,远远的望见沅江县尉领着数十官兵在街上横冲直撞,似乎是在缉拿盗匪,便控制着拉车的健马往街道边儿靠过去。 怎知前方的沅江县尉,远远的望见了他们马车,也立刻就收束手下的官兵,让出了一条足够马车通行的街道来。 “马车上可是孙舵主?” 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沅江县尉,远远的抱拳笑道。 孙四儿挑起车窗帘望了一眼,下车拱着手走过去:”草民孙坚,拜见刘大人刘大人这是领着弟兄们公干呐?“ “嗨,不知道从哪儿流窜过来一个不开眼的毛贼,洗劫了好几位员外的家私,这不,叶大人就责成兄弟出来缉拿盗贼,这沅江县这么大,一时半会儿弟兄们上哪儿找那个小毛贼去。” “嗨,区区一个小毛贼,哪能劳刘大人如此兴师动众,晚点来我太平会的堂口领人吧。” “那感情好话说有日子没见孙舵主了,找个时间咱哥俩喝两盅?” “好啊,明儿个晌午,白鹤楼,小弟摆好酒,恭候刘大人大驾!” “那就一言为定了还愣着作甚?还不快快感谢孙舵主高义,省了你们这帮夯货的腿脚!” “谢孙舵主。“ “都是自家弟兄,客气个甚。” 两人亲热的拱着手,错身而过。 等走远了,跟在孙四儿身后的近身小弟才嗤笑着道:“这帮傻狍子,消息倒是灵通。” 孙四儿冷笑了一声,不答话。 “坚爷,您说罗堂主是不是被眼屎糊了眼?县令老倌打的什么歪主意,瞎子都看得出来吧?“ 孙四儿一挑眉,反手就是一巴掌甩在了说话人的后脑勺上,“吃熊心豹子胆了?骡子哥的事也敢逼叨逼?“ 被他甩了一巴掌的近身小弟也不恼,还“嘿嘿嘿”的笑道:“嗨,左右没外人,又传不到罗堂主耳中去。” 孙四儿恼了,抬腿就是一脚,呵斥道:”好的不学学长舌妇,要俺大哥还在,就你这话,他不一刀砍了你的脑袋,老子随你姓。“ 说话的小弟终于怵了,贼头贼脑的左右看了看,小声道:“您开玩笑的吧?阿公这么狠?” 孙四儿冷笑了一声:你看老子的脸色,像是在跟你开玩笑吗? 说话的小弟怂了,连连拱手求饶。 孙四儿也懒得再呵斥他,回过神继续往堂口行去,但走出一段儿距离后,他自己也按捺不住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低声道:“小子,等着瞧吧,骡子哥可能会被眼屎糊了眼,但咱帮主可不是位好糊弄的角色,就叶老儿那点小心思,能在咱帮主手下讨得好,老子把头砍下来送你当夜壶!” 埋着脑袋跟在他身后的近身小弟闻言,忍不住撇了撇嘴。 还说我长舌妇? 还不都是跟你学的! 上梁不正下梁歪嘛! 第358章 兴之所至 山雨欲来。 山林簌簌。 砂石与落叶在狂风之中浮沉不止。 自然界的喧嚣,更能映衬人内心的平静。 张楚盘膝坐在山顶的凉亭之内,闭目体悟着内腑一点一点壮大的愉悦感受。 人体是世上最精密的机械。 每一个器官,都在为了人体的存活,默默的发挥着独特的、难以取代的功能,而这种功能,往往又不是片面的,而是影响、串联着整个人体。 下三品武者习武,除去御敌的技法,本质上还是不断增强人体各部的功能,以期获得生命本质上的提高。 练肌,是如此。 练髓,是如此。 练肺腑,亦是如此。 此刻内腑一点一点壮大,传达给张楚感觉就十分的神奇神奇到近乎美妙! 他不是生物博士。 心脏增强,将给人体带来哪些增幅。 肝脏增强,将给人体带来哪些增幅。 肺腑增强,又将给人体带来哪些增幅 他不得而知。 但身体传递给他的变强感,却是实打实的! 那种感觉,说起来,很像是高端跑车发动机低沉而强劲的咆哮声! 声音其实很轻微。 但你知道,只要你轻抬离合,这一声声低沉而强劲的咆哮声,就能转化成多强的马力! 当最后一丝药力消耗殆尽,张楚才略有些不舍的睁开了双眼。 成吨的食材、药材落入他腹中。 换来的是一日千里精进速度。 但这并不全然是好事。 需知,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没有付出汗水的收获,爽是爽,但终究有点无源之水、无本之末的意思。 就好像他八品的强大,就来源于他比许多八品武者,付出了更多的汗水、经历了更多的苦难 反正火行奇物暂时还没有消息,正好借这一段时间的空档,放慢一下修行速度,好好填补实力增长得快造成的心性破绽。 他长身而起,走出凉亭,居高临下的眺望远方。 千山暮霭。 风涌云动。 雄浑苍凉! 他兴之所至,突然高喝道:“刀来!“ 话音落下,一口连翘的雁翎刀就飞了过来。 张楚一抄手,精准的握住刀柄,血气一吐,刀鞘瞬间四分五裂。 “铿” 寻常的雁翎刀在他掌中发出好似神兵利器一般的清越刀鸣。 张楚转身,一招天霜刀起手式“霜冷长河“信手拈来。 风霜扑面。 霜雪纷飞。 霜痕累累。 傲雪凌霜。 霜杀百草。 一套身姿优美、杀气凌冽的天霜刀毕,手头雁翎刀一转,又是一套大开大合、刚猛无俦的九莽刀。 斩马。 破军。 取将。 擒王 他的刀招并不快。 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有些慢。 连把守山顶的几名九品红花堂帮众,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一点都不像杀人技! 但他的刀招之间,却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古怪韵味。 就好像他挥动的不是一口三尺长的雁翎刀,而是一把长达数丈、重逾千斤的大锤。 根本就无法通过雁翎刀的长度,去揣测他的刀招覆盖范围! 这股眼睛看到的,和直觉感知到的,截然不同的古怪韵味,难受得几名九品红花堂帮众几欲吐血。 不知何时。 这几名九品红花堂帮众,差异的发现风,停了? 山顶上,只余下自家帮主月白色的宽大的长袍,还在舞动。 但周遭的花草树木,明明还肆虐的狂风下弯腰点头。 呼啸的风声,明明在充斥在广阔无垠的天地间回荡。 可山顶上的风,的的确确是停了! 就像是一堵无形无质的墙壁,挡住了周遭的狂风。 不! 准确的说,应该像是有一把巨大的长刀,将掠过狂风,尽数搅碎。 兴之所至。 拔刀而起! 天霜刀。 九莽刀。 泼风刀 一套套张楚所学,所见的刀法,信手拈来。 但对着波澜壮阔的无垠天地,他总觉自己手下的刀法,有些小家子气。 就好像,播放着震耳欲聋的激昂重金属摇滚乐,配的却是优雅的天鹅舞一样。 差点意思 刀法,是真真正正的杀人技。 出刀,是为了杀人。 练刀,是为了更好的杀人。 最初的刀法,讲究的是招式上的高明。 套路、角度、力道、速度上的高明。 这种刀法,是最简单的,只需要依样画葫芦,就能学个七七八八。 但入品武者并非是只有一把蛮力的粗俗汉子。 武者有血气。 血气自有技法,可崩、可震、可爆、可缠。 将血气的技法,与招式上的技法融合在一起,刀法就开始变得复杂了。 同样是一招简简单单的”力劈华山“,因为血气技法的不同,就能有很多种不同的变化,再配合整套刀法的承转、勾连,变化更是多得惊人。 这个等级的刀法,已经不是光用眼睛看,就能学会的,必须配合独特的血气发力秘诀,才能学会。 中小型江湖门派的看家刀法,大多都是这个层级的刀法。 在往上,刀法已经不只是招式技法与血气技法之间的变化,还参杂了某种特定的情绪、感情、意志力量。 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这是何等的威猛、坚毅! 连一位平凡的柔弱母亲,都能在母爱的力量下,抬起一辆小轿车,救下车轮下的孩子。 这就是感情的力量,意志的力量! 将这种特定的力量,融入刀法之中,可以化腐朽为神奇! 就好比张楚,他一直都觉得自己的刀法基础是梁重霄与天霜刀打下的,就因为天霜刀之中拥有这种力量。 昔年梁重霄指点他这门刀法时,就曾说过,这门刀法,取的是霜杀百草的肃杀之意,修此刀法,心中必须要有视人命如草芥,却又不至暴烈的清冷杀意,才能发挥出这门刀法的威力。 张楚虽然后来因为各种因素,舍弃了继续深度开发这门刀法的念头,但这门高等级的入门刀法,就如同高屋建瓴一般,打开了他对刀法一道的认知。 这个层级的刀法,已经不是一个”难“字就可以形容的了。 哪怕只有相应的秘籍、刀谱在手,自己摸索着练习,很大可能会练成一路不伦不类的刀法。 这个层级的刀法,必须要经由明师指点。 很多关隘,都像是一层窗户纸,明师一点就透,但换成自己瞎琢磨,兴许琢磨上十年八载的,都琢磨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这也是武道繁荣至今,师徒关系依然是武道一途最稳固的传承方式,真正野生的江湖儿女,少之又少的原因。 张楚练刀至今,前有梁重霄高屋建瓴的指点与天霜刀带来的开阔视野,后有他指使四联帮、太平会不遗余力收集来的各层次刀法,于刀道一途,以算得上是登堂入室。 第二层次的刀法,他只需看一遍刀谱,信手就可使来,而且威力只增不减。 至于第三层次的刀法,他手里倒也有几门,但都形同鸡肋。 一者,他找不到像小老头那样的师父了,无人指点,学一个画虎不成反类犬,毫无意义。 二来,他人的兴趣、感情,终归不是自己的领悟,花费大力气去学会,也只能是中规中矩,投入和产出不成正比。 其实他早就有想过,自己创一门最适合自己的刀法。 他已是七品。 很多中小型门派的创派祖师,也不过是七品。 他们都能创刀法,他张楚凭什么不能? 难不成,论眼界、论思想、论哲学,他张楚还能输给那些连九年义务教育都没经历过的土著? 只不过一直以来,诸事缠身,他没空静下心来研究刀法。 而且创造,是需要灵感的。 倒是今日,他觉得,自己似乎有点砍些什么的欲望。 PS:推书:明日之劫 世界大变,人间扭曲。 大道在我的耳边低语,我的元神在扭曲,我的肉体在畸变。我躺着不动就能变强? 周白将信将疑地躺了下来,然后就发现自己竟然真的在变强了?还他喵的比自己修炼得更快? 不要跟我说什么苦修,苦练,闭关,炼飞剑,修道术 老子就是日夜苦睡,踏踏实实地躺着,就比你们这些浮夸的天才强得多了。 第359章 刹那光华 “嘭。” 雁翎刀如同插豆腐一般插入了一块水缸大小的嶙峋怪石之中。 雄浑的化劲,瞬息之间便将怪石震成一堆粉末。 张楚抱臂立于悬崖边上,皱着眉头眺望天际黑压压的铅云,无穷无尽的刀招、刀势,像幻灯片一样在他脑海中快速切换。 不好! 不完美! 差点意思! 他就像是一个吹毛求疵的杠精,不断的自我否定。 越是否定,就越是如饥似渴。 他舍不得放弃好不容易才抓住的那一丝冲动…… ”酒来!“ 他大喝道。 话音刚落,一名很有眼力劲儿的九品红花堂帮众,当即抓起一坛十斤装的烧刀子,掷了过来。 山顶,作为张楚的专属练功重地,平素都是有专人把守的,能上山顶来一览的人,屈指可数,像酒和茶这种张楚常用的事物,当然也是有专人打理,定期添置和更换的。 其实权势到了张楚现在这个地步,很多事情都不再需要他去费心神,手底下有大把的人,成天就绞尽脑汁的想着,怎样才能让他过得更舒坦一点,偶尔有他们想不到的,张楚提点一句,也自然会有人想尽一切办法做得尽善尽美。 这肯定是特权。 但这却是太平镇、太平会,上下近十万口子人,希望他能安心享受的特权。 这是时代的红利,也是张楚的地位与个人魅力所致。 旁人只会觉得,这是一切都是他理所应得的,连羡慕的情绪都不会有。 …… 张楚一掌拍开酒坛的泥封,仰头猛灌一气。 浑浊的酒液顺着他的嘴角溢出,洒满衣襟。 烧刀子够烈,一入口就像是有无数把烧红的细小刀片在口腔内乱割,热意从胃里翻涌而上,直上咽喉。 真爽! 痛快! 他一口饮下数斤,尔后右手一振,将酒坛子扔上天。 再拔刀,一刀斩出,汹涌的烈焰刀气隔空将酒坛射爆。 “轰。“ 炙热的刀气点燃坛中烈酒,化为无数火点子纷飞落下。 场景极美。 浓烈的酒香,刹那间就充斥了整个山顶! “哈哈哈……“ 张楚仰天大笑,恣意少有的张狂! 他舞刀。 刀不再成招。 也没有方才那一股古怪的韵味。 散乱。 破绽百出。 凌厉。 狂暴激烈。 他压抑得太久了。 太久太久了。 本该白马轻裘、飞扬跋扈的年纪,却因为经历了太多的苦难,肩负了太多人的性命,不得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去走稳每一步。 这肯定不是他。 无论是富二代、还是帮派头子,都不应该是这副怂样儿。 但他是真的不敢再错。 因为错不起。 走到他现在这一步,一句话下去,就会有千百人为他奔波、为他征战。 同样的,一个微小的错误,代价也有可能是千百条人命…… 他已学会敬畏。 敬畏强者。 敬畏生命。 敬畏得久了,也就忘了该怎样雄心万丈,怎样挥斥方遒,怎样粪土万户侯…… 无知者,才能无畏。 知之者,岂能无畏。 可智者才需要敬畏。 强者,需要的是无畏! 这就跟某款吃鸡游戏,是一个道理。 老阴比,只能炸炸鱼塘。 真正的职业级选手,个个都是钢枪怪! …… “哗啦啦。” 暴雨终至,雨幕在几个弹指间,就笼罩了天与地,给人一种整个人世界此刻都在下雨的错觉。 蚕豆大的雨点子,打在人的脸上生疼。 山顶的上能见度,登时就下降到两三里。 把守着山顶的几名九品红花堂帮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还在雨中疯狂舞刀,震得雨点乱飞的自家帮主,很默契的闭上嘴,不提避雨之事,只是不动声色的将距离拉远了一些,免得被自家帮主误伤到。 自家帮主这会儿拍过来的雨点子,落在地上就是鸡蛋那么大的一坑,这要是落在血肉之躯上,那还不得立时就是一个血洞? 雨势疾。 张楚的刀势更疾! 一劈一撩之力,何止千钧? 一身雄浑的血气,更是疯了一般在经脉之中乱窜! 他需要发泄! 必须要发泄! 否则,必会反受其害! 这并不难。 他有的是可以发泄的刀招。 但他刻意不去回想那几招的血气运转要诀,压制住自己想要泄出体内血气的冲动。 非但如此,他还有意识的放缓血气消耗。 这样的情形。 他经历过一次。 那一次,他掌握了血气凝劲的诀窍,一举由武道学徒,晋级真正的九品武者。 这一次,他希望也能有所收获。 一刀,斩出一条正大堂皇的刀道大路来! 快一点。 再快一点。 强一点。 更强一点。 呼啸的破空声越来越急。 数年的积累,在张楚的脑海中融汇一体。 张楚几乎就要抓到那一丝冲动。 真的几乎就要抓住了。 但偏偏就在这个时候……雨势转小了。 大暑时节的天气,就如同女人的脸色一样,说阴就阴、说雨就雨、说晴就晴,烈日当空下开水,都是正常操作。 但这一刻,雨势突然转小,对张楚酝酿的情绪无疑是重重的一击。 他愤怒。 但他不愿意停下来。 他想抓住这场雨的尾巴,将这一招创出来。 哪怕是不伦不类呢? 那也是独属于他张楚的不伦不类。 总好过作无用功吧? 然而老天爷的脸色,何曾以人的意志转移过? 雨势在张楚愤怒的目光中,渐渐转小、越来越小。 没过多久,雨竟然停了。 停了! 喧闹的天地,顷刻间就安静了。 连一丝丝虫鸣之声都没有。 张楚脑海中那一丝冲动,也在安静之中迅速远去…… 他停止挥刀,面无表情的仰望天空。 浓密的铅云,竟然有打开的趋势。 就好像,它们已经完成了降雨的职责,要就告别了…… 他握刀的手,陡然青筋暴起。 他很愤怒、很不甘。 他觉得老天爷在戏耍他张楚。 但愤怒、不甘又有什么用? 砍老天爷两刀? ”算了,世事不如意,十之八九,这一次不成,但总算有了头绪,下一次,一定就能成了!“ 他在心头对自己说道。 也只能这么宽慰自己。 虽然他依然愤怒。 他低低的叹息了一声,举起手头雁翎刀,准备以一招《九莽刀》最强招“万胜”,泄出五成血气,结束这一次修行。 就在这时。 一道蜿蜒、狰狞、有棱有角的闪电,突然划破阴郁的天空,如同璀璨的烟花一般,在刹那间照亮了整个天地。 张楚一下子就愣了,无数念头像喷泉一般从他脑海深处喷涌而出。 狂暴! 激烈! 炸裂! 无所畏惧1 一往无前! 同归于尽…… “咔嚓。“ 尖锐而轰鸣的打雷声姗姗来迟,在张楚耳中炸响。 福至心灵,张楚一刀斩出。 “刹那光华!” 下一秒,太平镇的所有老百姓,都看到一朵绚烂如晚霞的火红光芒,在山顶之上炸开。 “嘭。“ 滚雷之声,于寂静之中,传十里! 第360章 是时候 烟火一般的火红色光芒,映衬出张楚苍白如纸的脸色。 “铿……” 光洁的雁翎刀,忽然寸寸碎裂, 张楚无力的单膝跪倒在地,急促的大口大口呼吸。 一刀! 一刀就耗尽了他体内所有血气! 是所有! 完全不受控制! 方才,他脑海中才刚刚升起”这是要X尽人亡“的念头,一身雄厚的血气,就已然贼去楼空! 他现在就处于久违的贤者模式…… “帮主!” 把守山顶的几名九品红花堂帮众大惊,连忙快步的围过来,泥泞中扶起自家帮主。 张楚无力的摆了摆手,轻声道:“无事,给我取几颗山参来。” “是,帮主。” …… 当熟悉的热流从小腹分散至四肢百骸,张楚终于缓过这一阵儿。 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贼去楼空的感觉。 “刹那光华。” 他一手托着下巴,反反复复的咀嚼着这个名字。 方才他是福至心灵,也可以说是突发奇想,一口就喊出了这个招式名。 现在仔细回味,才觉得,这个招式名,竟是如此的贴切! 倾尽生平所学,出一刀。 一刀,杀敌! 敌不死! 己死! 我有无敌! 敌存我死! 好像那烟火,以最灿烂的姿态打破黑暗,绽放出最美的色彩! 哪怕璀璨之后,就是漫漫万古长夜,也无怨无悔! 这是最强的一刀。 亦是决死的一刀! 出此刀,必须要心思纯净,无惧、无畏,方能发挥出最强威力! 可杀强六品! 若是以这一招为起点,继续开发下去,形成一套完整的刀法…… “有搞头啊!” 张楚捏着下巴喃喃自语道,但随即又摇头:“那也是很久以后的事了……怎么着也要把这一招完全吃透了,才有继续开发的余地。” 是的。 这一招“刹那光华”虽然是他亲手所创,但其实他并未完全吃透。 他现在完全无法控制这一招的威力。 出手就是全力以赴。 敌不死,己就死。 不留任何余地…… 你想啊,一刀劈出去,全身血气都耗尽了,即便还有更强的招式,又有什么用? “这一招,目前还只能当搏命的压箱底招数……希望不要有机会用于实战才好!“ 张楚理清思路,若有所思的暗道。 …… 骡子满脸忧色,步履匆匆的登上山顶,一眼就望见了凉亭中一身泥泞的大哥,顿时吃了一惊。 “帮主这是怎么了?“ 他小声的询问把守山顶的几名红花堂弟兄。 几名红花堂弟兄面面相觑,其中一人不确定的小声道:“帮主,好像是领悟了什么……” 他们几人好歹也都是九品武者,这点门道儿,他们还是看得出来的。 骡子还想追问,就听到自家大哥的声音从凉亭那边传过来:“骡子,有事儿过来说。” “哎。” 骡子应了一声,冲几名红花堂弟兄点了点头,加快脚步走进凉亭中。 “楚爷。” 张楚抬起头看他:“什么事这么急着找我?” 他这段时日专心修行,但倒也没真的什么事都不闻不问,他每天还是都会抽出一个时辰,坐镇太平会总舵大堂,处理各种要务。 若非急事,骡子不会来打扰他修行,会将事情压下,留待明日在并报于他。 骡子言简意赅的快速说道:“将北盟,跟万氏天刀门的人,干起来了!” 张楚凝眉:”先前我让你给乌老大传信,你忘记了么?“ “没有没有!” 骡子连连摇头:“您亲口交代的事,我怎么可能忘记!” 张楚微微颔首,他知道骡子对他不遗余力的帮助乌潜渊,有意见,但还不至于将他的口信留中不发:“那是哪一环出了问题?” 骡子:“将北盟明面上的当家人是谁,您还记得吧?” 张楚想了想,点头道:“青霞门的独孤方。” 骡子语速极快的禀报道:”楚爷,咱们都失算了,那万氏天刀门不愧是老字号高门大阀,他们早就在封狼郡设有暗桩,就上次我跟您汇报万氏天刀门进入咱北饮郡后,他们在封狼郡那边的人,就封锁了封狼郡与燕北州的交界要道,将合欢门的人堵在了封狼郡内。” “白世忌是什么人,您最清楚不过,他收到这种消息,还不当场吓成缩头乌龟?“ “不知道那厮跟青霞门有什么交情,一转头就找上了青霞门,青霞门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竟然还真有胆量收留合欢门,还自以为事儿做得干净,神不知、鬼不觉!“ ”万氏天刀门的人进了封狼郡后,只用了两天,就查到了青霞门的头上,摆开架势,扬言要连同青霞门、合欢门一并灭了。“ “独孤方是青霞门三代首徒,他自然不会袖手旁观,立刻就带了他将北盟数千人马前去支援,双方于青霞门大战一场,死伤逾千。“ “最后那独孤方,也不知道用什么方法逼退万氏天刀门的人,保住了青霞门和合欢门。“ “但那一战,将北盟与万氏天刀门之间已经彻底撕破了脸皮,现在万氏天刀门已经放出话来,十日之后,封狼郡再无将北盟!” 张楚虚了虚双眼,沉声问道:“那万氏天刀门既然在封狼郡设有暗桩,那我北饮郡内,有没有他万氏天刀门的暗桩?” 这个刁钻的角度,是骡子现在没想到的。 他愣了愣,回过神来一拳头砸在自己的手心上,沉声道:“您给我几日时间,我一定把他们在北饮郡的暗桩,挖出来!” “不止是万氏天刀门!” 张楚摇头:“这个事儿,应该是给咱们提了醒,那些高门大阀,在玄北州内经营依旧,肯定在各郡内都设有暗桩、据点,监控江湖上的风向。” “这一次,若不是白世忌砸了他万氏天刀门的招牌,万氏天刀门必杀他们而后快,想来他们也不至于动用这些暗桩。” ”那么,下一次换我们与这些高门大阀发生直接性的冲突呢?” “此事不可不防,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你必须把这些安插在我们卧榻之侧的钉子,全给我起出来……不用全杀了,识趣儿的、听人劝的,礼送出北饮郡就行了,没必要四处树敌!“ 骡子一揖到底:”属下遵命!“ 张楚:“还有,青霞门之战,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骡子:“昨夜!” 张楚:“乌老大那边,有什么消息传来么?” “没有,属下来之前,特地清查过血影卫所有消息渠道,均无乌潜渊的传信。“ 张楚轻叹了一口气,扶额喃喃低语道:“都到这一步了,你还准备一个人扛么?” 骡子不敢插言,静静的侍立在一旁,等候自家大哥的指示。 来之前,他就知道,这事儿禀报到大哥这里了,他就绝不会袖手旁观。 他是不愿大哥去趟那一滩浑水的。 万氏天刀门原本就是冲着他们太平会来的,现在有了合欢门和将北盟这两个靶子跳出来替他们挡箭,他觉得他们现在最好的应对方法,就是坐山观虎斗。 无论那方输赢,于他们太平会而言,都只有益处! 但他不敢不报。 血影卫,是大哥的血影卫。 他只负责收集消息,整理消息,汇报消息。 至于怎么处置,那是大哥的事。 不是他应该插手的…… 插了手,那就是坏了规矩。 那就是背叛! 他现在的一切,都是大哥给的。 他宁可死,也绝不背叛大哥! 半晌,张楚突然抬起头来,一句一顿的沉声道:“传我命令,红花堂所有弟兄,即刻前往北饮郡与上原郡交接之处集结,沿途不需任何掩饰,直接大张旗鼓的过去!“ 骡子大吃一惊,失声道:“楚爷,您是要跟万氏天刀门开战么?” 张楚长身而起,负起双手眺望远方的阴郁天际,淡淡的问道:“怎么?你怕了?” ”怕个锤子!“ 骡子一下子就涨红了脸,少有的在张楚面前爆了出口:“脑壳掉了,碗大个疤,您放话,我这就去将血影卫行动队,悉数调入上原郡,先杀他一个血流成河!“ “那就去准备吧!” 张楚头也不回的轻声道:“我也想看一看,昔年师父推崇备至的万氏天刀门,传至如今,到底还剩几斤几两!” 有些大山,压在他心头实在是太久太久了。 久到他都快习以为常了。 也是时候去推一推了。 万一…… 万一,这些大山其实没他想象中的那么沉重呢? 万一,一推就翻了呢? 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 …… 推书:《问道红尘》 秦弈曾认为,修仙的人首要淡泊宁静,无欲无求,耐得住性子,经得住诱惑。 可最终发现,仙首先有个人字旁。 仙路苦寒,你我相拥取暖。 第361章 成气候 成百上千的红花堂帮众,大张旗鼓的穿镇过县,不知惊起了多少飞鸽! 没有人知道,太平会这次的目标又是谁…… 北饮郡的老百姓,归太白府郡衙管辖。 北饮郡的江湖儿女,归太平会管辖。 这是自合欢门与锦帆坞灭门之后,北饮郡江湖上就再无人敢质疑的铁律。 敢质疑的人,都已经死了…… 正因如此,太平会突然发飙,北饮郡的江湖儿女们才会格外的心虚。 这个回忆起,我几年前与谁谁谁交手,曾误杀过一名百姓。 那个回忆起,我几天好像才当着谁,说过太平会的坏话。 得,还是跑路吧! 只要跑得比太平会的人快,就安全了…… 连太平府郡衙都火急火燎的给张楚发来公函,委婉的询问张楚是不是有什么大行动,需不需要郡衙予以配合。 张楚心中跟明镜似的。 询问他需不需要配合是假。 担忧他张楚趁机造反作乱才是真! 按照惯例,镇北军北伐,肯定会征召太白府的厢军,作为辎重兵随镇北军一起北上。 也就是说,太白府现在只剩下四千城卫军。 而他太平会这次出动八千人! 这绝对是一个出乎很多人预料的数字。 太平会的帮众数量,张楚没藏着掖着。 但太平会的分舵遍布整个北饮郡,从外部摸查太平会的势力,难度极大。 从太平会内部入手,又越不过血影卫那一关…… 是以所有人都知道,太平会的势力很强,帮众众多。 但具体多少……北饮郡内能心头有数的,加上太平会内的高层,也绝不超过双手之数! 这次张楚一摇旗,太平会就轻轻松松拉扯出八千人马,的确是惊掉了无数人的眼珠子。 八千乌合之众不可怕! 八千训练有素、令行禁止的精锐江湖儿郎,就很可怕了! 再加上张楚这个能压服六品,还有“百骑破营”这等彪悍战绩在身的骁将……已经称得上是十分可怕了! 张楚若想造反,半月之内,就能横扫北饮郡,攻下太白府! 看到那一封措辞小心翼翼、左顾言它的公文。 张楚自己都恍惚了一下…… 他才发现,原来自己竟然已经强大连一郡郡衙都不得不忌惮的地步了。。 曾几何时,一个郡兵曹都能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仔细算算,那其实也不是太久远的事。 也就两年半之前的事。 …… 封狼郡,永安府。 乌潜渊端坐在宽敞明亮的正堂内,身前有一方黑白分明的棋盘,一枚莹润的黑子在食指与拇指之间翻转,似是在沉思什么。 但他的对面,分明空无一人! 他面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 一股凝重而压抑的气息,却像是暴雨前夕湿热、沉闷的空气一样,死死的笼罩着这座外表极不起眼,内里乾坤锦绣的大宅院。 连宅院中来来往往的仆役们,走路都闷着头、垫着脚尖,唯恐发出半分异响。 “啪。” 不知道过了多久,棋子落在棋盘上的清脆声响,在静悄悄的宅院内传开。 宅院里的仆人们,无不肩头一耸。 那股凝重而压抑的气息,更强了! 乌潜渊俯视着面前的棋局,眉宇间隐隐有风雷涌动。 死棋! 为什么还是死棋! “碰!” 他一拳断了棋盘,棋子登时就散落一地。 “哗啦啦……” 宅院里的仆人们心头一震,好似中了定身法一样,立在原处一动也不敢动。 直到一名麻衣老者,步履匆匆的走进宅院,定格许久的宅院,才终于有了鲜活气息。 “你最好是来说好消息的!” 正堂中的乌潜渊,听到麻衣老者的脚步声,头也不回的说道。 麻衣老者看了一眼他还在滴落鲜血的右手,担忧的小声道:“东家,您的手……” “说事!” 乌潜渊不耐的打断了他的话。 “是……刚刚接到北饮郡那边传来的消息,张老爷派出了八千精锐帮众,奔赴北饮郡与上原郡交界处的咸泸县,封锁了上原郡与北饮郡间的所有交通要道。” “看样子,张老爷已经知道了咱们和天刀门之事。” 乌潜渊终于回过头看了他一眼:“老二……可有递话过来?” “来之前老奴已清查了咱们所有消息渠道……没有张老爷的口讯。” “哈哈哈……” 乌潜渊突然放声大笑,笑声之中,豪气冲霄:“老二终究是老二啊,学不会、学不会啊!” 阴霾尽去。 宅院里的仆役们,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大口气。 “也罢,既然老二都敢玩得这么大,没道理我还要藏头露尾!” “传我命令,集结我们在各地的所有人手,亮出我将北盟的旗号!” “通知独孤方,让他打哪儿来,滚哪儿去!” “通知青霞门和合欢门,三日之内,滚出封狼郡!” “通知万氏天刀门的人,三日之内,滚出封狼郡!” “三日之后,开杀戒,一人不赦!” 中气十足的洪亮声音,在宅院内回荡。 掷地有声! 麻衣老者心头巨震,小心翼翼的问道:“老爷,州府那边儿……” “不躲了,若他阎守中执意要取我乌潜渊的性命,就亲自来,我乌潜渊接着!” 麻衣老者不敢质疑,揖手道:“是,老奴这就下去准备!” …… 燕北州的大风郡有一座高有三百丈、奇险也奇俊的高山,名叫天刀山。 天刀山以前当然不叫天刀山。 但对顾氏一族的人来说,天刀山以前叫什么,不重要。 他们在这里扎根一日,这里就一直叫天刀山,才重要! 自玄北州归来后,一直闲赋在家的顾雄,在两个美婢的伺候下,悠然的翻看着刚刚从玄北州传回来的信息。 “啧啧啧,八千人,没想到啊,那个地痞还真成了气候儿!” “老爷,您说的是谁啊?” “哈哈哈,一个当年被你家老爷我一刀震断了几十根骨骼的市井泼皮而已!” 顾雄大笑着拥过说话的风流美人儿,狠狠的在她的脸儿上啃了一口。 他说得轻蔑。 但他眼中的羡慕和嫉妒之意,却是掩也掩不住。 世人都道他是好运的二世祖,一生下来就有家大业大的顾氏庇护。 凡夫俗子奋斗数十年才有可能奢望的美衣美食美婢,他唾手可得。 江湖儿女朝思暮想的神功秘籍、神兵利器、名师指点,他触手可及。 但谁又知道,他心底的苦楚与愤懑? 万氏和顾氏的恩怨,起于接班人不明。 有了前车之鉴,焉能再错? 所以他一生下来。 就被无数族人告知,他大哥顾南北,才是顾氏的下一代族长。 顾氏天刀门还未成立。 他就被无数族人告知,他大哥顾南北,才是顾氏天刀门的门主。 什么都是他顾南北! 何曾有人正眼看过他顾雄? 凭什么? 就凭他早生了八年? 这不公平! “那市井泼皮也不过就是走了狗屎运罢了,换了老爷,定然比他强一万倍!” 另一名美婢,见同伴受了宠,嫉妒的煽风点火道。 顾雄猛的抬起头,目光中似有火焰在熊熊燃烧。 第362章 差别 太平镇的镇门但凡打开,镇门外就永远也少不了排队进镇的长龙。 挑担推车来赶集的四星镇镇民。 佩刀携剑的江湖儿女。 骡马成群的行商。 正值非常时期,把守镇门的血虎营勇士们,搜查、盘问得分外仔细,人流蠕动的速度自然也就分外的慢。 临近晌午,镇门外的长龙,还一言望不到头。 叶清偷偷将车窗帘挑起一条缝,打量着马车外的一切,明眸中尽是新奇之意。 这里的景、这里的人,和她往常见到的都不太一样。 这里的地面,特别的干净,看不到碍人眼的人畜五谷轮回之物。 这里的人,衣衫也特别干净,无论男女,都透露出一股子利落劲儿。 连他们说话的声音,都好像要比她以往见到的那些人要中气十足,语气中都带着笑意…… 和她想象中一大群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赖汉,三三两两坐在阳光下相互抓虱子的土匪窝,完全不一样! “小姐,姑爷怎么还不出来接我们啊,奴婢肚子都饿扁了。” 同车的贴身丫鬟可怜巴巴的摇着她手臂叫唤道。 叶清回过头,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子,有些害羞的说道:“不能这么没规矩。” “哎呀,小姐你脸红了呢!” 贴身丫鬟夸张的说道。 叶清背过脸,不好意思去看她。 来之前,她将一切都往最坏的地方想。 现在她忽然发现,好像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嫁给一个还算知书达理的帮派头子,倒也不算最坏的结局。 没过多久,一道年轻的男子声,忽然传入车厢内。 “老丈有礼了,小的是武曲县县尊门下仆役,敢问这是哪位大人的车架?” “小哥,我家大人乃是沅江县县尊。” “原来是叶大人的车架,请老丈禀报叶大人,小的这就回禀我家大人。” …… “哈哈哈,叶贤兄。” “久违了,周贤弟。” “是许久没见了,上一次见贤兄,还是启元十三年,在吕大人的寿宴上吧?说起来,贤兄来武曲县,怎生不去我那郡衙坐一坐?” “嗨,还不是我那贤婿,火急火燎的接愚兄来此,过县不入,否则,哪有不去贤弟衙中叨扰几日的道理。” “这……敢问贤兄的快婿是?” “说起来,贤弟主政武曲县,应当见过我那贤婿才对……他便是太平会厚土堂堂主罗大山。” “竟然罗堂主?恭喜贤兄、贺喜贤兄,得获乘龙快婿,光大门楣,指日可待。” “贤弟客气了,对了,贤弟来此可是公干?” “嗨,倒也不是什么公干,就是静极思动,想来拜见张大人,顺道儿在太平镇小住上几日。” “嗯?贤弟有事可不能瞒愚兄!” “贤兄多虑了……贤兄快看,好像是张大人出来了!” …… “乡亲们,都让一让,别惊了马!” 呐喊声此起彼伏。 协助血虎营维持镇门秩序的太平会帮众们,跑前跑后的在镇门外清理出一条足以跑马的过道来。 不多时,一队跨坐在高头大马上,腰悬长刀的玄甲骑士,打马慢悠悠的从镇内出来了。 镇门外的镇民们,一见了为首的那名骑士,一下就沸腾了。 “快看,是张帮主……哎,有日子没见着他了,他好像又瘦了。” “可不是,担着咱们这么多闲人的嚼谷,一天天的操碎了心,也不知道他那日子是咋过的。” “你才是吃闲饭的,瞧见没,今早上才从地里刨出来的地瓜,俺就是要送去给大夫人尝尝鲜的。” “老货,大夫人什么好东西没有,差你这俩地瓜?” “狗犊子,才吃了几天饱饭,就敢嫌弃地瓜了?连大夫人都没嫌弃过,头一场,俺给大夫人送南瓜去,大夫人还赞俺老汉种的瓜好吃呢!” “我看你是欺大夫人心善,想把你那些没人要的破南瓜卖给大夫人吧?你敢说你没要大夫人给你的大钱?” “你你你你你……老汉与你拼了!” 叶清听着马车外的这一番有趣的对话,忍不住掀起车窗帘,定神望过去。 金色的阳光下,一位面如冠玉,鼻似悬胆,眼若星辰,眉宇间英姿勃发,犹如女儿家梦里的走出白衣公子,在一大群孔武有力、如狼似虎的簇拥下,缓缓朝这边行来。 千百人若繁星,他为皓月! 耀眼得叶清几乎无法直视他。 她的心神,就如同随风摇曳的莲花。 “下官周展,拜见张大人。” 一名身穿青色便服的中年男人,从人群中撞出,站在高头大马前一揖到底。 叶清认得这人的声音,就是方才那名与她父亲称兄道弟的那个周大人。 他这一揖,瞬间在她心上划出了一条鸿沟,将她从天上打入地下。 …… 张楚看着眼前揖手的这位周大人,眉头微微皱起。 怎么? 发公文旁敲侧击还嫌不够? 还要派个七品县官儿来太平镇看着他? 他若真有反心,区区一个七品县官儿,看得住? “周大人多礼了!” 张楚没下马,不冷不热的轻声道:“太平镇有好酒好茶,周大人不妨在太平镇多留几日,待本将缉拿完流寇,再与周大人叙!” 言罢,他一调马头,驾驭着青骢马绕过周展,继续往前行。 红花堂八千帮众不日就将齐聚咸泸县,他必须要亲自前往坐镇,哪有功夫陪着这个周展玩过家家。 跟随在他身后的六百甲士见状,纷纷有样学样,策马从周展身边擦身而过。 周展杵在六百骑士当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不敢怒、更不敢言,活像只鹌鹑。 他的确是受太白府郡衙的指派而来。 目的也如张楚猜想的一般。 见了周展尴尬处境,正准备冲出来的叶开,一下子就停住了脚步。 倒是张楚瞥见叶开马车前持鞭开道的官员出行架势,一下子就猜出了他的身份。 他主动勒马,抱拳道:“可是叶开,叶大人当前?” 叶开连忙从人群中挤出来,满脸堆笑的揖手道:“下官叶开,拜见张大人。” 张楚微笑着颔首:“叶大人客气了,叶大人远道而来,按理说,本将该留在镇内,给叶大人接风洗尘,事不凑巧,有流寇作乱,本将要亲自前往镇压,只能着大山代替本将接待叶大人,还请叶大人海涵。” 刚刚直起腰身来的叶开慌忙又一揖到底:”大人太折煞下官了!“ “叶大人真不必如此客气,到了太平镇,就是到家了……旅途劳顿,叶家妹子身子可还利落?” 马车上的叶清闻言,一下子就慌了神,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叶开一回头,见自家女儿没下车,变笑着替她回应道:“大人安排得周到,小女一切安好。” 张楚微微点头:“那就好,我家夫人盼望叶家妹子盼了好几日,妹子进了镇,请务必到我府上盘桓几日。” 叶开:“大人放心,小女一定去拜访尊夫人。” “本将要务在身,不便多聊,请叶大人多留些时日,一定等我回来……来人,送叶大人进镇。” “谢张大人。” 第363章 对垒 咸泸县以西,红花堂大营。 “扬旗!” 随着一声犹如悍雷炸响的爆喝声,数条赤着膀子的昂然大汉,抬着一杆大旗缓步走上点将台。 大旗白底,上绣青龙、黑虎,环绕一个赤色的“张”字。 大旗猎猎招展。 大旗底下,一袭宽大白袍同样随风的张楚,双手拄着惊云刀静立。 “见礼!“ “拜见帮主!” 霎时间,呼喊声宛如山呼海啸,排山倒海而来。 张楚定神扫视,就只见一片绵延无际的黑色“平原”。 千百匹高头大马伫立在这片黑色平原之中,大有风吹草低见牛羊之感。 但这片和谐的”风吹草低见牛羊“的画面,却是八千颗头颅排列而成。 八千人,在向他行礼! 他震撼了! 他见过很多震撼的场景。 万骑奔腾,天地齐暗。 火烧连船,黑龙当空舞。 鏖战江畔,尸横遍野血成河。 但都不比眼下的场景,让他震撼。 因为眼下这一切,都是属于他张楚的! 久违的热血,在他的胸膛内激荡、澎湃! 被苦难磨灭的雄心壮志,也终于死灰复燃! 他是张楚。 太平会帮主! …… 就在张楚于红花堂大营之中,升起”张“字大旗之时。 一身素净白衣的乌潜渊,缓步走上将北盟盟主的虎踞大椅。 身裹华贵绛紫色锦袍的独孤方,静静的躺在虎踞大椅下,血已冷。 乱花迷人眼。 曾经只盼望马踏江湖、快意恩仇的游侠儿,也有飞蛾扑火的这一天。 只是他好像忘记了,这把虎踞大椅,不是他一剑一剑砍下来的。 是乌潜渊给的。 乌潜渊既然敢给,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x t 8 0 . c o m 自然有信心有收。 而他,没有赖账的本事。 乌潜渊面无表情的看了看这把染了人血的虎踞大椅,一抬手,将大椅掀到在地。 “我叫乌潜渊,你们的盟主。” 他转过身,俯视着堂下的诸多将北盟高层,心平气和的说道“请大家尽量认住我的脸、记住我的声音,不然的话,会很麻烦。“ 大殿外的打斗声还未消停。 大殿之内,却是一片寂静。 一个个或粗豪、或阴戾的江湖豪杰,都很安静的望着他。 当然,如果他们脖子上,没有架着的刀剑,他们肯定不会这么安静。 “现在我要说两个事。” 乌潜渊依然很和气,和气得就像是和气生财的商人“第一个事,尽起平北堂的人马,绞杀万氏天刀门之人,一个不留!” 或许是他的语气,太温和了一点点,让殿内的这些人产生了“可以讨价还价”的错觉。 他的话音落下,竟无人应声。 一个个被刀剑架着脖子,目光还不老实的左看右看。 乌潜渊扫视了一圈,幽幽的叹息了一声,轻声道“吴护法,劳烦了。” “客套个啥……” 伺立在一侧的吴老九笑了笑,提刀上前,也不管谁是谁,一刀一个,瞬杀三人。 “咚。” “咚。“ “咚。” 三颗头颅砸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渗人的闷响。 浓重的鲜血味,瞬间就充斥了整间空荡荡的大殿。 殿内的众人终于慌了,连忙一揖到“我等谨遵盟主之令!” “听清楚,我说的是……一个不留!“ 翌日。 封狼郡江湖,一片哗然! 什么? 我们封狼郡江湖的龙头,竟是大反贼乌氏的余孽? 什么? 我们封狼郡江湖的龙头,竟然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 这如何使得? 一时之间,封狼郡风起云涌。 一个个黑手、棋手,隐藏在幕后推波助澜。 乌潜渊稳如泰山。 一边调动人马围追堵截万氏天刀门之人。 一边的见招拆招应对封狼郡江湖上的种种鬼蜮伎俩。 镇压得整个封狼郡四平八稳。 万氏天刀门曾放话,十日之内,封狼郡再无将北盟。 他们食言了。 乌潜渊也曾放话,三日之内,封狼郡再无万氏天刀门之人。 他没有食言。 …… 张楚坐在帐中,悠然的剥着一颗水煮蛋。 “报!“ 一名血影卫探子快步入内,躬身道“禀帮主,总舵传讯,有顾氏天刀门之人,前往将北盟投帖拜见乌潜渊,被乌潜渊斩了。” 张楚专注剥鸡蛋壳,似乎这条不知道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才打探来的消息,远不如这颗平平无奇的鸡蛋有吸引力“传讯罗大山,撤回将北盟内的所有血影卫探子。” “喏!” 血影卫探子行礼,倒退出帐。 ”报!“ 一颗鸡蛋还没剥完,又有一名血影卫探子快步入内,躬身道“禀帮主,飞鸽来信,万氏天刀门已派出三名六品大豪、十二名七品,快马往我北饮郡而来,最迟明日明清晨,就将进入咸泸县境内。“ 张楚剥鸡蛋壳的手很稳,没有半分迟钝”传讯沿途探子,严密监控这一行人的动向,实时汇报。“ “喏。” 这名血影卫探子刚刚退出张楚的帐篷,张楚就轻声呼唤道“来人。” 把守在帐外的守卫快步入内,”帮主。“ “通知六位护法,以及所有香主,前来议事。” “是,帮主!” 守卫转身退出去。 张楚慢悠悠的将鸡蛋喂到口中,小小的咬了一口,慢慢咀嚼。 万氏天刀门的反应,比他预想的要激烈。 他昨夜才收到封狼郡那边传来的消息,说乌潜渊已肃清封狼郡所有万氏天刀门门人。 万氏天刀门的人,今日就派出来…… 正常情况下,这种事,内部怎么也要先扯上几天皮,才能敲定计划和人选。 由此可见,万氏天刀门还是很在意这件事的。 但万氏天刀门的反击力度,却远不如他预料中的强。 万氏天刀门最强的,是四品。 张楚清晰的记得,当年小老头曾提起过,万江流晋四品,单人独骑入北蛮,于万军之中屠三千铁骑,全身而退。 但他不认为,这点小事,会引得万江流亲来! 大人物有大人物的脸面。 张楚再自视甚高,也不会自大到觉得自己值得万江流亲自出手。 所以他的假想敌,是五品。 按照正常的金字塔力量体系,万氏天刀门既然有四品大豪,那么至少有两到四名五品气海大豪。 他准备杀一个五品气海大豪,断去万氏天刀门一臂。 同时,也告诉那些心头没有逼数儿的棋手们别来招惹他张楚。 他为了杀这个五品,作了很多准备。 不止营盘里这八千红花堂帮众。 也不止是太平会私藏的那几十架床弩和几架八牛弩。 真正的杀手锏,是他找来一批鞭炮匠人秘密研制了一年多,新近才开始量产的大宝贝儿黑火药炸药包! 两百个! 这两百个炸药包,是他敢摆明車马与万氏天刀门对垒的底气。 但知识的力量,运用到黑火药这个级别,就算是封顶了。 凭他元素周期表级别的“丰富”知识,他真不敢去打开科学这个潘多拉魔盒。 他还是适合抡刀子砍人…… 第364章 巧合 破晓。 一点天光落在猎猎招展的“张”字大旗上,映衬得大旗上的青龙与黑虎都似乎活过来了一般。 大旗之下,一身银边金云纹白色劲装的张楚,斜倚在一把宽大的太师椅中,神态悠闲的品着茶。 八千红花堂帮众,兵甲整齐的列阵于他身前,肃杀之气弥漫山林。 “驾!” “驾!” 一彪人马,纵马自西而来,于马道上掀起滚滚烟尘。 “预备!” 阵前爆发出一声大喝,阵前操持床弩、八牛弩的帮众们,迅速将一支支沉重的精铁大箭、三棱铁矛,安装到射击槽中。 “吁。” 来人于阵前百十丈外勒马。 张楚抬眼扫了一圈,就见来人个个身着白衣,不多不少正好十五人。 “可是太平会张帮主当面?“ 为首之人清须飘逸,颇有文士的儒雅之气,远远的拱手问道。 “张某在此。” 张楚起身,顺手抄起身侧的惊云刀,不紧不慢的回应道。 “我乃天刀门长老温俭让,信物在此!” 那人从腰间取出一物,抖手射向张楚。 快如箭矢! 张楚随手一挥连鞘的惊云,拍在这一物上。 “铛。” 响锣般的金铁交击之声响起,一股磅礴的力道顺着惊云逆流而上。 张楚身形纹丝不动,脚底下的厚实木板却裂开了一大片裂痕。 隔着百余丈,竟还能有这样的力道! 好一手下马威。 张楚看了一眼落在脚边的那物件,却是一面浮雕着“天刀门”三个古朴大字的精美银色令牌。 他将惊云刀拄在木板上,面无表情的道:“信物我看到了,然后呢?” 那厢的温俭让温文尔雅的笑道:“我等欲往封狼郡一行,还请张帮主借道一行,我天刀门,必有厚报!” 张楚虚了虚双眼。 他摆出这样的阵势,意欲为何,万氏天刀门不可能看不出来。 真要计较,他陈兵上原郡边境向万氏天刀门施压,其性质比乌潜渊在封狼郡围杀万氏天刀门之人更恶劣。 唯一的区别,也就是乌潜渊杀万氏天刀门的人,已经闹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万氏天刀门不灭了将北盟,挽回不了他万氏天刀门丢失的脸面。 而他陈兵上原郡边境,则需要一定大局观才能看懂他的意图,还没闹到万氏天刀门不杀灭他太平会,就过不下去的地步。 但现在这个温俭让的态度,却好像是完全不计较他的陈兵上原郡边境这个事。 是太平会和将北盟联手,给万氏天刀门的压力太大,他们决定只拿将北盟立威? 还是准备先稳住他,待收拾了将北盟,再回过头来收拾他张楚? 有点意思! ”不好意思!“ 张楚淡淡的回应:“此路不通!” 他的话音刚落,就有一道语速快得就跟放鞭炮一样的火爆声音接口道:“师兄,与这地痞废什么话,左右都要拾掇,干脆先料理了这贼鸟厮,再去封狼郡宰那个……” “闭嘴!” 温俭让气急败坏的打断了他。 说话之人,也的确很顺从的闭嘴了。 但这又有什么用? 他想说的,都说得差不多了。 张楚笑了。 打得还是真这个主意啊! 温俭让回过头,面上没有半分谎言被自己人当场戳破的尴尬,依然笑着拱手道:“如何才能放我等过去,张帮主划下道儿来吧!” “很简单啊!” 张楚也还在笑:“杀了我,你们可不就能过去了?“ 温俭让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张帮主这又是何必呢?拿自己的命,趟他人的雷,不划算吧?” 张楚懒得再跟他打机锋。 这十五人,是一定要去封狼郡,去给他万氏天刀门挽尊。 他又绝不可能放他们过去,因为这本身就是他的事情,没道理让乌潜渊来扛这个雷,朋友不是这么做的。 矛盾不可调和。 所以,说一千、道一万,到底还是得手底下见真章! “列位是准备车轮战呢,还是并肩子一起上呢,划下道儿来吧,我张楚都接着!” 温俭让脸上的笑意彻底敛起,他扫视八千人红花堂帮众,阴冷的问道:“非是温某看不起张帮主,但张帮主若想凭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杂鱼与我们师兄弟过招,未免也太不拿自家的性命当一回事了吧?“ 他不想打。 不是他怕了张楚。 而是他不想放走了将北盟、放走了乌潜渊。 南四郡江湖公认的是太平会强于将北盟。 以己度人,他觉得他要是将北盟的人,一旦听说他们击溃了太平会,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撒腿就跑。 灭不了将北盟、杀不了乌潜渊,他们就是将太平会连根拔起,也挽回不了他天刀门的脸面。 那么日后胆敢挑衅他天刀门的不知死活之悲,就必然会越来越多…… “这就不劳温长老费心了。” 张楚目测了一下他们和红花堂八千人马之间的距离,再不着痕迹的撇了一眼中间那一片毫不引人注目的枯叶…… “不过以张某之见,温长老还是就此打转比较好,毕竟你们肯定不想死,而我若将你们全留在这里,也是个大麻烦。” 他风轻云淡的说道。 温俭让迟疑了。 张楚的态度,太淡定了! 淡定得,他不得不认定,张楚肯定还藏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后手。 张楚不是井底之蛙。 他是从北蛮入侵战争的死人堆儿里爬出来的骁将,还一手立下了太平会这般庞大的基业。 他能不知道,六品有多强? 谁以为他不知道,谁就是不折不扣的蠢货! 但他还是来了。 大刺刺的摆明車马,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没人会想死。 张楚敢这般肆无忌惮,定然是有所依仗! 他闯荡江湖多年,能活到如今还越活越滋润,只因他一直将两句话奉为座右铭。 第一句:敌人有一条命,你也只有一条。 第二句:你有一颗脑袋,敌人也有。 此时此刻,他觉得这两点都不太把稳。 他心头千回百转,面上却是古井无波:“还是张帮主想得周到,可我等奉师门之命而来,实在无法凭张帮主三言两语,就打道回府。” “这样吧,不如就由温某来领教领教张帮主的高招!” “张帮主若胜,温某立刻就率众师兄弟打道回府。” “可若是温某侥幸赢得一招半式,就请张帮主让道放行。” “张帮主意下如何?” 张楚失笑:“温长老打得一手好算盘,张某心悦诚服。” 以六品的实力,欺他一个七品,还说得如此谦虚客套、大气凛然。 他真是好久都没见过这等厚颜无耻之人了。 不过不要紧。 他知道温俭让有借机杀他之意。 巧的是,他也有这样的想法。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 第645章 势均力敌 张楚拖刀,缓缓步出红花堂方阵。 那厢的温俭让也提着一把厚背大刀,大步朝张楚行来。 待二人相距不足五丈时,同时停下了脚步。 “听闻,张帮主曾压服过一位六品大豪?” 温俭让挽了一个刀花,似笑非笑的淡声道,语气说不出的随意。 十丈之内,就算张楚真有什么布置,他也不在乎了! 七品与六品之间隔着的,不是品级。 而是境界! 张楚从这老货的眉眼间,大致猜出了他的想法,不以意的笑道:“却有此事,温长老有何教我?” “谈不上教,但老夫的确有一句话想要告诉你:六品与六品之间的差距,比七品和九品之间的差距还要大!” 话音落,一道银线瞬间如同落星一般,笔直的劈向张楚的头颅。 眨眼间的功夫。 好在张楚早就蓄势防着这老小子暴起! 他双手握住惊云反撩儿上,雄浑的血气四叠,汹涌而出。 “铛。” 两把长刀重重的对砍在一起。 一冷一炙两股雄浑的能量在两口长刀交击之处,轰然爆炸。 狂暴的气劲荡开,凹凸不平的地面瞬间下降尺于。 二人也借助反震的力道,同时向后跃出丈余。 这一刀的结果。 令张楚心头有底了。 他的血气,以四叠劲的手法使出来,的确可以媲美六品的真气! 那股火气……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厉害啊! 他心头有底了,温俭让心头,却是翻起了惊涛骇浪! 这,这,这……怎么可能! 他知道张楚收服吴老九的事迹! 但张楚收服吴老九时,吴老九才刚刚破境,连一身真气都还未转化完毕。 那时的吴老九,根本就算不上真正的气海大豪,顶多只能算是介于七品与六品之间,被七品击败,也很正常。 而他是谁? 他是天刀门大长老! 他是玄北州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玉面银刀”! 吴老九那种浪荡破落户,岂有资格与他相提并论? 但方才那一刀,张楚的的确确是挡住了! 那一刀,他动用了七成实力。 他自忖着,七成实力,杀一个七品已经足够了。 张楚动了几成实力来挡他这一刀,他不知道。 但看起来……比他还要轻松! 这不武学! 六品与六品之间的差距,和七品与九品之间的差距一般大! 而六品与七品之间的差距,比人和狗之间的差距还要大! 一条狗,怎么可能和人一样说话? “温长老所言极是,但看起来,温长老……也不怎么样嘛!“ 张楚冷笑着回敬了一句。 他也感觉到了,六品和六品的距离,的确很大。 先前吴老九接他三刀。 他三刀都是平砍。 最强的一刀,他也才动用了六成血气,就砍得吴老九倒地,吐血不止。 而刚刚那一刀,他动用的也是六成血气。 但他经过这段时日的修行,实力已然再上一个台阶,绝非刚突破七品时可比。 结果却只与温俭让拼了一个不相上下。 不过不要紧! 能量威力不分上下。 就拼刀法。 拼消耗。 张楚自信,就算他的刀法不及温俭让这个老江湖,耗也能生生耗死他。 “多说无益,还是手底下见真章吧!” 温俭让语气冰寒,已不再掩饰自己心头的杀机! 他承认,张楚是武道天才。 该死的天才! “甚合我意……来而不往非礼也,也请温长老品鉴品鉴张某这一刀,斩马!” 惊云斜劈,烈焰般的刀气澎湃涌出。 “花架子还不错……百川化冻,破!” 厚背大刀直斩,一道银中透着蓝光的刀气暴涨而出。 二人数丈长的巨大的刀气,狠狠碰撞在一起,同时破碎,化成无数细碎的气劲落在平原上。 “轰轰轰。” 爆炸声连成一片,尘土飞扬,宛如沙漠中狂风过境。 张楚与温俭让不约而同的一跃而起,撞进烟尘之中。 “铛铛铛铛。” 密集的金铁相击之声,就如同数十个铁匠同时开工。 不多时,两人便纠缠着从烟尘中冲出,不断交错、旋转,以各种调转、诡异的角度,向对方的攻杀过去。 再没有停下来蓄势对轰大招。 但二人的杀招却是层出不穷! 雪亮的刀光,笼罩着二人。 所过之处,尘土飞扬,留下一地坑洞、沟壑。 平坦的地面,不一会儿就像是刚被一百头野猪蹂躏了一百遍。 二人打着打着,便从宽敞的马道之上撞入了浓密的山林之中。 在场的所有人就只能看到,足有成人腰身粗的参天大树,成片成片的倒下。 这一天,太平会八千红花堂帮众,算是开了眼界。 卧槽,咱帮主竟然这么厉害? 卧槽,人竟然可以这么厉害? 咦,咱们太平会三川堂,好像就是就是教人练武的地儿吧? 不行不行,回去就争取下放分舵,捞点功劳,去三川堂学武功。 不行不行,回去就去砍了那个谁,捞点功劳,去三川堂学武功。 不行不行,回去就灭了那个啥帮派,捞点功劳,去三川堂学武功。 昔年,一名叫刘五的大佬,当着张楚,一拳轰开武道长路的大门,硬生生的扭转了他的职业生涯规划。 今日,张楚一刀一刀的劈碎了八千红花堂帮众的三观,重塑了他们对”武力“二字的定义。 八千颗种子播下去,能收获多少颗果子,谁也不知道。 但哪怕是百里挑一,八千人中,也能走出八十个强者!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 “铛。“ 惊云再一次与厚背大刀重重的对砍在一起。 张楚与温俭让同时抽身后退。 二人都在剧烈的喘息。 张楚低头看了看自己破烂成百家衣的褴褛白袍,心下警惕万分的暗道:“不能再拖下去了,这老小子的刀法太工整了,再守必失!” 温俭让感应着自己所剩无几的真气,心头同样是警钟长鸣:“不能再拖下去了,这小子简直就是个怪胎,再拖下去得被他生生耗死!” 二人喘息了片刻,张楚率先开口道:“一招定胜负,如何?“ 温俭让:“正合吾意!”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 感冒了,请假一天,明天补。 张楚拖刀,缓缓步出红花堂方阵。 那厢的温俭让也提着一把厚背大刀,大步朝张楚行来。 待二人相距不足五丈时,同时停下了脚步。 “听闻,张帮主曾压服过一位六品大豪?” 温俭让挽了一个刀花,似笑非笑的淡声道,语气说不出的随意。 十丈之内,就算张楚真有什么布置,他也不在乎了! 七品与六品之间隔着的,不是品级。 而是境界! 张楚从这老货的眉眼间,大致猜出了他的想法,不以意的笑道“却有此事,温长老有何教我?” “谈不上教,但老夫的确有一句话想要告诉你六品与六品之间的差距,比七品和九品之间的差距还要大!” 话音落,一道银线瞬间如同落星一般,笔直的劈向张楚的头颅。 眨眼间的功夫。 好在张楚早就蓄势防着这老小子暴起! 他双手握住惊云反撩儿上,雄浑的血气四叠,汹涌而出。 “铛。” 两把长刀重重的对砍在一起。 一冷一炙两股雄浑的能量在两口长刀交击之处,轰然爆炸。 狂暴的气劲荡开,凹凸不平的地面瞬间下降尺于。 二人也借助反震的力道,同时向后跃出丈余。 这一刀的结果。 令张楚心头有底了。 他的血气,以四叠劲的手法使出来,的确可以媲美六品的真气! 那股火气……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厉害啊! 他心头有底了,温俭让心头,却是翻起了惊涛骇浪! 这,这,这……怎么可能! 他知道张楚收服吴老九的事迹! 但张楚收服吴老九时,吴老九才刚刚破境,连一身真气都还未转化完毕。 那时的吴老九,根本就算不上真正的气海大豪,顶多只能算是介于七品与六品之间,被七品击败,也很正常。 而他是谁? 他是天刀门大长老! 他是玄北州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玉面银刀”! 吴老九那种浪荡破落户,岂有资格与他相提并论? 但方才那一刀,张楚的的确确是挡住了! 那一刀,他动用了七成实力。 他自忖着,七成实力,杀一个七品已经足够了。 张楚动了几成实力来挡他这一刀,他不知道。 但看起来……比他还要轻松! 这不武学! 六品与六品之间的差距,和七品与九品之间的差距一般大! 而六品与七品之间的差距,比人和狗之间的差距还要大! 一条狗,怎么可能和人一样说话? “温长老所言极是,但看起来,温长老……也不怎么样嘛!“ 张楚冷笑着回敬了一句。 他也感觉到了,六品和六品的距离,的确很大。 先前吴老九接他三刀。 他三刀都是平砍。 最强的一刀,他也才动用了六成血气,就砍得吴老九倒地,吐血不止。 而刚刚那一刀,他动用的也是六成血气。 但他经过这段时日的修行,实力已然再上一个台阶,绝非刚突破七品时可比。 结果却只与温俭让拼了一个不相上下。 不过不要紧! 能量威力不分上下。 就拼刀法。 拼消耗。 张楚自信,就算他的刀法不及温俭让这个老江湖,耗也能生生耗死他。 “多说无益,还是手底下见真章吧!” 温俭让语气冰寒,已不再掩饰自己心头的杀机! 他承认,张楚是武道天才。 该死的天才! “甚合我意……来而不往非礼也,也请温长老品鉴品鉴张某这一刀,斩马!” 惊云斜劈,烈焰般的刀气澎湃涌出。 “花架子还不错……百川化冻,破!” 厚背大刀直斩,一道银中透着蓝光的刀气暴涨而出。 二人数丈长的巨大的刀气,狠狠碰撞在一起,同时破碎,化成无数细碎的气劲落在平原上。 “轰轰轰。” 爆炸声连成一片,尘土飞扬,宛如沙漠中狂风过境。 张楚与温俭让不约而同的一跃而起,撞进烟尘之中。 “铛铛铛铛。” 密集的金铁相击之声,就如同数十个铁匠同时开工。 不多时,两人便纠缠着从烟尘中冲出,不断交错、旋转,以各种调转、诡异的角度,向对方的攻杀过去。 再没有停下来蓄势对轰大招。 但二人的杀招却是层出不穷! 雪亮的刀光,笼罩着二人。 所过之处,尘土飞扬,留下一地坑洞、沟壑。 平坦的地面,不一会儿就像是刚被一百头野猪蹂躏了一百遍。 二人打着打着,便从宽敞的马道之上撞入了浓密的山林之中。 在场的所有人就只能看到,足有成人腰身粗的参天大树,成片成片的倒下。 这一天,太平会八千红花堂帮众,算是开了眼界。 卧槽,咱帮主竟然这么厉害? 卧槽,人竟然可以这么厉害? 咦,咱们太平会三川堂,好像就是就是教人练武的地儿吧? 不行不行,回去就争取下放分舵,捞点功劳,去三川堂学武功。 不行不行,回去就去砍了那个谁,捞点功劳,去三川堂学武功。 不行不行,回去就灭了那个啥帮派,捞点功劳,去三川堂学武功。 昔年,一名叫刘五的大佬,当着张楚,一拳轰开武道长路的大门,硬生生的扭转了他的职业生涯规划。 今日,张楚一刀一刀的劈碎了八千红花堂帮众的三观,重塑了他们对”武力“二字的定义。 八千颗种子播下去,能收获多少颗果子,谁也不知道。 但哪怕是百里挑一,八千人中,也能走出八十个强者!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 “铛。“ 惊云再一次与厚背大刀重重的对砍在一起。 张楚与温俭让同时抽身后退。 二人都在剧烈的喘息。 张楚低头看了看自己破烂成百家衣的褴褛白袍,心下警惕万分的暗道“不能再拖下去了,这老小子的刀法太工整了,再守必失!” 温俭让感应着自己所剩无几的真气,心头同样是警钟长鸣“不能再拖下去了,这小子简直就是个怪胎,再拖下去得被他生生耗死!” 二人喘息了片刻,张楚率先开口道“一招定胜负,如何?“ 温俭让“正合吾意!”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 第366章 做人要脚踏实地 二人急促的呼吸渐渐趋于平缓。 温俭手头长刀中银光大作,眼神中的神光,却在一分一分的淡去,就好像他手头那把厚背长刀,真正快速吸取他的精气神。 张楚注意到了他的变化,眼神却没什么变化。 他抬起眼,看了看山林间斑驳的明净朝阳,心中纷杂的思绪逐渐褪去。 决生死吗? 平常事。 来吧! “冰封……“ 温俭让跃起,身形轻飘飘的,好似风筝那般:“万里!” 厚背长刀落下。 沉若万钧! 狂暴无匹! 绚烂的刀光,竟压下了阳光的光彩,给苍劲的山林镀上了一层银漆。 张楚抬眼,直视那一团绚烂的银光,惊云经过任何蓄势,闪电般的挥出一刀。 烈焰! 决绝的烈焰! 冲天而起! 犹如死火山爆发一般! 一银一红两股气劲,如同两股高压水枪冲出来的激烈,于半空中狠狠的碰撞在一起。 ”轰!“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两股气劲化做一道金红色的涟漪,在半空之中荡开,所过之处,花草树木、枯枝老藤,尽皆拦腰折断。 张楚也在震荡的余劲中倒飞了出去。 如同一个破布娃娃一样。 一连砸断了两颗腰身粗的树桩,才装进了一个小土包里。 “噗。“ 张楚一抬头,猛地喷出了一大口逆血,面颊上涌起了一大片病态的潮红。 他面无表情的用厚背拭过嘴角,淡声道:”刹那光华!” 温俭让在他视线中。 已经凉透了。 尸体挂在一颗大树的树枝上,一节拳头粗的锋利断枝从他胸膛前突了出来,暗红似墨汁的鲜血,顺着他的脚后跟滴落到草丛里,染红了一大片。 温俭让这一招“冰封万里”,威力比张楚预料中的,要强出很多! 同样的,他这一招“刹那光华”的威力,也远远的超出了张楚的预料! 二人都对自己压箱底的最强招极有信心。 谁都没想到,竟然还在不相上下! 招式上的确是不相上下。 但结果嘛,就是一死一伤。 张楚伤而不死。 一是因为他人在地面,只承受了一点点余波。 二是他金衣功与八转练髓铸就的强横肉身。 温俭让会死,只因他人在半空,正好被两股气劲同归于尽的恐怖涟漪拍了一个正着,只怕当时就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张楚若有所思。 这个结果告诉他,做人还是要脚踏实地,不要瞎几把飘,会死的…… …… 万氏天刀门一行十四人,都目不转睛的望着没了声息的山林,目光中都有忧虑之色。 他们知道,这是已经分出了生死。 “师兄,方才那一招,是不是那招’冰封万里’?“ “好像是的……” “能逼得温长老用出这一招,那张楚到底有多强?” “多强,都已是死人!“ “那一招,真的有这么强吗?” “那可是折寿宿的禁招!” “也对……师兄,大家都是七品,你说那个张楚到底是怎么练的,竟然能逼得温长老使这种折寿数的招数。“ ”我也想知道。“ 两个七品高手,望着静谧的山林,窃窃私语着。 领队的两名六品大豪听到了他二人说话的声音,却没有责怪这二人。 他们知道,这二人是太心慌了。 事实上,他们这会儿也心慌。 山林里已经安静了好一会儿了。 但林子里的人迟迟没有出来。 他们迫切的想要知道。 谁胜了? 张楚与温俭让,定下赌约,单打独斗决定今日之事。 那么依照江湖规矩,在他二人分出胜负之前,他们双方的人,谁都不能插手! 插手的人,会连累师门、家族都为江湖所不齿,严重一点,甚至会被人视之为邪魔外道。 这真不是夸张。 这是只凭口头契约就能行商八方的时代。 有人能因为风评好,一招入朝,主政一方。 也有人会因为一件恶事传遍九州,怀揣重金而无人肯卖他一个馒头,饿死于闹事之中! 没过多久,万氏天刀门众人,终于见到一道影影绰绰的人影,从山林里走了出来。 然而还没得他们看清楚那边的人影是谁,就听到太平会那边响起一阵狂喜的高呼声:“是帮主!” 万氏天刀门一行人的脸色,顿时就集体沉了下去。 赤裸着上身的的张楚,一手提着惊云刀,一手提着温俭让的尸体,大步从山林间走出来。 他已服下了十几粒随身携带的人参丸,滚滚的热流正在源源不断涌入他四肢百骸,恢复他一身血气的同时,还再治疗他所受的伤势。 不需一时三刻,他便能恢复全盛之姿! 他无视了天刀门一行十四人铁青的脸色和几欲喷火的眼神,大步走到他们面前,将温江让的尸体掷于地面,干脆利落的说道:“我胜了,依照赌约,你们应当现在就打道回府!若欲食言,尽管动手,我张楚接着便是!” 说完,他转身往本阵走,大大方方的将后背留给了万氏天刀门的一行人。 万氏天刀门一行十四人,看着张楚的背影,眼神里都有些蠢蠢欲动。 但张楚一步一步的远去,迟迟无人敢动手。 顾忌他们万氏天刀门的声誉是一回事。 真正原因还是担心自己打不过张楚,落得和地上尸体都已经凉透的温俭让一个下场。 他们如此识时务,令张楚感到十分的惋惜。 他是希望他们动手的。 不说他已经恢复了六成的血气,完全可以再杀一个六品,或者杀七八个七品。 就他埋在地下的那一百来个炸药包,就可以一次性送他们全部人去排队投胎。 更重要的是,只要这些个万氏天刀门的人一动手,他将能让血影卫将他们撕毁赌约、食言而肥的事,传遍玄北州、燕北州和西凉州。 虽然谣言扳不倒万氏天刀门的。 但这种事,就好像是往他万氏天刀门的金字招牌上,狠狠的砸一泡屎,砸不死人,却能恶心他们一个够。 …… 不消三日,太平帮帮主张楚杀大雪山天刀门”玉面银刀“温俭让于咸泸县以西,迅速传遍整个南四郡江湖,并有向着燕北州、西凉州扩散之势。 这是张楚这个名字,第二次出现在这些江湖中人的耳畔。 以完全不同的方式。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 第367章 受益良多 天色渐晚。 张楚赤裸着上身盘踞在帐中,面上红光闪烁,一缕缕热气自他百会穴飘荡而上。 清晨时他与温俭让那一战,伤势不轻,虽然当时被他压下了,不影响跟人动手,但要想痊愈还是得花一番功夫仔细蕴养肉身,不然留下什么暗伤可就大大的不划算了。 还有那一战中,他第一次将“刹那光华”这一招用于实战,也是感悟良多,不趁热好好消化一番,等回了太平镇,黄花菜都凉了。 刹那光华的威力是毋庸置疑的。 虽然发动这一招时,那种眨眼间就抽干体内所有血气的滋味儿,的确很难受。 但能够正面刚赢温俭让的最强招“冰封万里”,以说明,自创刀法这一条路子,是正确的! 温俭让那一招“冰封万里”,立意不可谓不高、威力也不可谓不够强。 两相比较,张楚新创的“刹那光华”,虽然也够决绝,但多少有些局促气、小家子气。 但很明显,那一招“冰封万里”,温俭让并不是原创。 他不是原创,就不可能把那一刀吃透。 这好比咏雪。 古往今来咏雪的诗人、词人何其多,又有谁能咏出太祖爷《沁园春雪》的大气磅礴? 就算有《沁园春雪》的朱玉在前,后人按照太祖爷留下的模版去套,又有几个能套出《沁园春学》舍我其谁的昂然气势? 再换言之,除了太祖爷,谁舍我其谁算得上真正的舍我起谁? 寥寥数十个字的诗词,尚且如此复杂,要将意境化为杀人的刀招,比这还要复杂很多很多倍…… 任何的错误,都有可能导致刀招走形,威力大减。 所以学别人的刀,学得再好,也终归是别人的。 能成“神似”的,已是凤毛麟角之辈。 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更进一步的,无不是惊才绝艳的天纵之才! 温俭让不是庸才,但顶多也就算得上凤毛麟角之辈…… 相比之下,张楚这一招“刹那光华”,虽然有些局促气、小家子气,但好歹全是他自己的领悟。 他不需要去相信、也不需要去怀疑。 他只需要拿出来就行来。 这也是他为何能不经过蓄势,直接一刀斩出最强招的原因…… “这一招,有两个问题。” 张楚在脑海中反反复复的重现了今早上那一战后,在心头暗道:”第一,要控制住这一招的消耗……无论如何,也要将维持金衣功的血气留下,不然,若是在战场之上,拼了老命才干死了气海强敌,最后却死在一个无名小卒手下的弯刀下,那可就太冤枉了!“ 清晨最后那一刀,是真将他体内最后一丝血气都给抽干他了! 当时他但凡还留有半成血气维持金衣功,都不至于受那么重的伤。 也就是当时树林里没外人。 要有外人,哪怕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娃娃,都能轻而易举的从他手里夺走他的刀,再用他的刀,取走他命。 张楚不喜欢这种感觉! 极其不喜欢! 他的命,他自己掌握,活要活得明明白白,死也要死的心甘情愿才好! 千难万难才混到了现在这一步,临了儿却死在一个无名小卒手里,若这个世界有鬼,只怕光天化日之下他都能上演一出红衣索命的戏码出来。 “第二个问题,后边可以尝试,将’刹那光华‘轰出去的血气,也以’铁骨劲‘的四重的手法进行四叠……还未叠,就能杀强六品,若是四叠,应该就可以试试宰个五品玩玩!!!” 一想到“刹那芳华”的威力,配上“铁骨劲”四重的几何式威力提升,张楚自己的心头,都有些颤栗! 这很难! 首先,必须要先控制住这一招的消耗。 其次,放慢这一招的出刀速度,给血气四叠争取时间。 最后,增强双臂经脉的负荷能力,否则还未能伤敌,只怕就先将自己的双手给炸掉了! 这与其说是”刹那光华“的两个问题,还不如说是”刹那光华“的两个发掘方向。 等到真正将”刹那芳华“这两个问题解决了,就已经是另外一招了…… 一套套完整的刀法,就是这样一招一招创出来的。 …… 天黑前,一名血影卫探子掀起帐帘快步入内,揖手道:“禀帮主,营外的火药包已经尽数取回,一个不少。” 张楚没睁眼,淡声道:”小心存放,不要让任何明火靠近存放地。“ “是,帮主!” “去做事吧!” “属下告退!” 血影卫探子躬身退出帐篷。 没过多久,孙四儿的脑袋,就从帐帘边缘钻了进来。 他先是贼头贼脑的看了看张楚,见他盘坐在软塌上,就轻手轻脚的走进来,每走两步,就小心翼翼的看一看他的脸色,都快走到他跟前了,才小声呼唤道:“帮主,您睡着了吗?” 张楚很想一个大嘴巴子,抽死这个没脑子的夯货。 但转头一想,红花堂也就这厮还能勉强用一用,只能强行压下心头冲动,重重的吐出两个字来:”说事!“ 红花堂堂主之位,昔年四联帮改组太平会时,张楚说的是由他暂代,结果一暂代,就暂代了一年有余。 他再也没找到能像大熊和李正那般,够资格坐这把交椅,而他又放心让其坐这把交椅的人。 往日里,红花堂中的事务,都是由骡子一手包办。 但这一次,骡子留守太平镇、总揽全局,没跟着他出来,这底下的事务,就落到了他手上。 他倒事不愁玩不转,但他还得兼顾着血影卫这边传来的种种动向,以及自身的武道修行,哪能事事都亲力亲为。 思来想去,也唯有孙四儿这货,还算可堪一用。 这厮当年是跟李正的,历任李正近身、血刀队小队长、白虎堂副堂主、双流县舵主、沅江县舵主,履历极其丰富。 也是如今太平会内,极少数吃过张府绿豆汤的黑虎堂老人,其忠诚、能力、资历、实力、威望,都是毋庸置疑的。 唯独这厮这一身不知跟谁学的猥琐臭毛病,令张楚每次见了都忍不住想揍他一顿。 孙四儿被他突然说话吓了一大跳,回过神来连忙揖手道:“帮、帮主,兄们已经准备好了,可以撒丫子……可以撤了。” 张楚闻声,缓缓将自身运转不休的血气平复下去。 孙四儿毕恭毕敬的立在下方,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许久,张楚才睁开了双眼,淡淡的说道:“传我命令,一炷香后出发!” “是,帮主!” 孙四儿一揖到底,转身逃也似的飞快窜出帐篷。 或许是错觉,他总觉自己每次出现在自家帮主面前,他都想揍自己…… 张楚支起一只手,拖起下巴。 这个点,万氏天刀门那一行人,应该还未抵达的大雪山吧? 就算他们随身携带了报信的飞鸽,半道儿上就给师门报了信,这么短的时间内,万氏天刀门派出来追杀他的人,也绝对不可能进入北饮郡。 现在撒丫子跑路,还来得及…… 六品不是路边的大白菜,死上再多都不心疼。 放在郡衙,六品已经是郡尉、郡丞那个级别的大员,在一郡之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即便是万氏天刀门这种传承了数十年的高门大阀,一个六品大豪,也是门中有数的强者! 特别是那温俭让,还不是普通的六品,他还是万氏天刀门七大长老之首。 万氏天刀门,最强的六品大豪! 张楚杀了温江让,万氏天刀门不杀他张楚,岂能善罢甘休? 张楚以己度人,思忖了许久,觉得万江流不太可能亲自出来追杀他。 万江流毕竟是天刀门掌门、最强者、顶梁柱,绝对不是想走就能走的。 就好比他自己。 他也是太平会的帮主、最强者、顶梁柱。 他若想要离开太平会总舵,必须提前好几天就开始着手安排,直到确定不会因为他的离开,而被敌人钻了空子后,他才会离开太平镇。 这还是在他拥有血影卫这么强大的情报系统的前提下。 万江流是四品气海大豪,的确够强,但人在江湖飘,谁还没几个时刻惦记着弄死自己的敌人? 张楚就知道的,顾氏天刀门和万氏天刀门,就形同水火,成天就琢磨着怎么弄死对方,好让自己名正言顺。 他若是顾南北,一旦得知万江流仓促离开大雪山,立马就会蒙上面,亲自走一遭大雪山……至于到底是趁机杀人,还是夺取一些传承、秘籍,就全看人品了。 所以,万氏天刀门,有极大可能派出五品大豪来追杀他。 派出多位六品大豪联手前来追杀他的可能性,不是没有,但极小。 因为他已经展现出媲美强六品的实力,万氏天刀门虽家大业大,六品也还没多大可以随意消耗的地步。 所以,极可能是五品大豪。 可能是一个。 也可能是两个。 这一点,张楚拿不的确。 不过这一点也不重要。 反正无论是一个还是两个,光明正大的过招,张楚都打不过…… 所以还是先撒丫子,跑他娘的。 北饮郡是他的地盘。 万氏天刀门的人只要进了北饮郡,就瞒不过他。 到时候再看看…… 来的如果是两个五品大豪,那他就先苟一段时间。 若来的,只有一个五品气海大豪…… 那就回头,热热闹闹的请他吃上一顿火辣辣、热腾腾的“大包子”了。 为以防万一,他上午就已经给坐镇总舵的骡子传讯,让他把自个儿和知秋她们全藏起来。 说是以往万一,是他觉得,万氏天刀门在整死他之前,应该不敢动太平会和太平镇。 他张楚是拖家带口没错。 可他万氏天刀门,也不是寡家孤人。 江湖上和他有关的传言,多的是。 但无一条,是说他张楚,心慈手软…… 第368章 见字如面 一炷香还未至,帐内的张楚忽闻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不多不少,正好一马四蹄之声。 张楚心头一凛,一把抓起身侧的惊云刀就从锦塌上跳了下来。 ”来得真急啊!” “还真拿我张楚,当待宰的羔羊?” 他冷笑着喃喃低语道,眼神中有寒意闪过。 他抬手将拇指和食指塞进口中,吹了一声响哨。 十几息后,三名身着玄色红花堂制式衣衫,五官普通得丢到大街上就很难再找出来的青年男子,悄无声息的掠进了帐篷内,脚步声轻得就像是猫儿一样,不仔细听,根本就听不到他们的脚步声。 三人行至张楚身前,单膝点地,持兵行礼道:“属下拜见帮主!” 张楚的目光扫过着三人。 他知道,他们都易了容,他们的真实面貌不长这样……其中还有一个女扮男装。 九州之内,能将他们的身份和面貌对上号的,唯有他与骡子二人。 然而此时此刻,他们三人不自报家门,张楚完全无法分辨出来,谁是谁。 连那名女扮男装的“影”,他都不知道是那位。 不是他脸盲。 而是他们的易容术,博采众家之长,技艺高绝,近乎换头,哪怕是女扮男装,不上手也很难分辨出来。 血影卫内部,地位最高的是骡子,他的代号的是”血影“。 骡子之下,有六影六刺。 六影负责情报系统,六刺负责暗杀行动。 张楚这次出来,随身携带了二影一刺。 平日里他们隐藏在何处、化身为何人,张楚一概不知。 他只知道,无论他身在何地,只要吹响响哨,他们三人就会现身听令。 “外边来的,是万氏天刀门的人吧?” 张楚问的心有成竹。 然而真相,却是牛头不对马嘴。 “禀帮主,来的是一员身负赤红甲胄的骑兵,打北方而来,当是镇北军之传令兵。” 张楚闻言愣了愣,脸色有些尴尬…… 这个问题若是让骡子来回答,他肯定会顾忌到自家大哥的脸面,回答得尽量婉转一些。 六影六刺不一样,他们是这个时代最职业的情报机构头目,所接受的也都是这个时代最专业的情报机构训练,他们讲究的是简洁、高效、精准。 能用三句话点明来人的身份,而不是用一句话直接简单粗暴的反驳张楚的错误,已经是给了他这位大boss莫大的脸面,换了骡子,都不一定能享受到这样的待遇。 张楚摸了摸鼻子,没有掩饰自己的错误:”是我弄错了,你们下去做事吧。“ “是,属下告退!” 三人垂着头,迅速倒退出帐篷,动作行云流水,几个呼吸间,张楚就再也听不到他们的脚步声。 这种等级的刺客,连他这样的高手,一个疏忽都得阴沟里翻船…… 张楚心下感叹着坐回锦塌上,安心等待孙四儿前来求见。 “镇北军的传令兵?” 他的眉头慢慢皱起。 他不意外霍鸿烨会派传令兵来寻他。 先前霍鸿烨撺掇姬拔去太平镇请他出山任前军副将,与其说是“请“,还不说是提前给他打一声招呼,也提前给他镇北军拉一路援兵。 他身上到底还挂着镇北军“游击将”的散职,霍鸿烨若真铁了心的调他北上,只需一支将令,他除了揭竿而起,就不得不从! 他意外的是……霍鸿烨的传令兵,来得太快了! 镇北军挥师北上,满打满算也不过半个月! 镇北军经过这一年多时间的补充休养后,可是十五万人的满编军团啊! 十五万人的满编军团,才开战不到半个月,就要向他一个帮派头子求援? 战局到底有多惨烈? 霍鸿烨到底有多废物? 如果接令,他又要死多少弟兄? 他合起双眼,遮住一双暗淡的眸子。 不多时,孙四儿的声音便从帐外传来:“启禀帮主,镇北军传令兵求见。” 张楚没睁开双眼,低沉的道:“进来。” 帐帘掀起,孙四儿领着镇北军传令兵大步行至帐篷中。 传令兵行走间,腰刀随着他的脚步撞击在甲胄上,发出“哐当”、”哐当“的闷沉金铁相击声。 熟悉的声音,一下子就将张楚的思绪推出帐篷,化身成一个是脚不沾地的幽灵,一路向北漂,瞬息数十里。 他都到了荒草萋萋间白骨掩映的五百里南迁路。 他看到了搁浅在运河边上的残破大船。 他看了破败、黝黑的锦天府。 他强行睁开了双眼。 他不愿看到这一切。 在这世界上,他应该是没有故乡的。 但锦天府于他,确有着其他州府所不具有的意义。 “标下前军怒狮营斥候蒋茂,拜见将军!” 兵甲整齐的传令兵,行至张楚的塌前,毕恭毕敬的揖手道。 张楚打量着他身上的风霜之色,到底还是没能硬得起心肠扮黑脸,伸手轻轻扶起年轻的斥候:“起来吧兄弟,这么远的路程,辛苦你了!” 无论仗打成什么样子,和他们这些大头兵都没多大干系。 他们都是热血的好儿郎。 无论是抛头颅,还是洒热血,他们都不曾后退。 “将军面前,标下不敢言辛苦!“ 他的一句温燕,令体格魁梧的传令兵一下子就湿了眼眶,他低着头,麻利的从怀中掏出一个封着火漆的尺余木匣,双手呈给张楚,躬身道:“少帅亲笔函在此,请将军查阅。” 张楚接过木匣,检查了一下火漆的上印鉴……的确是霍鸿烨的。 他没急着打开,而是先朝孙四儿扬了扬下巴:“送这位兄弟下去,吃顿热乎的,再给他找俩马车,待会儿随我们出发。“ “是,帮主!“ 孙四儿应了一声,然后就一手搭到一脸欲言又止的传令兵肩膀上,嘻嘻哈哈的道:“走吧兄弟,别瞧咱这儿也是营盘,什么好吃的都有,你尽管放开肚皮吃,管够儿。” 代这二人出去之后,张楚才打开木匣,从中取出一方明黄色的锦帛。 摊开,就见上边写满蝇头小楷。 “张楚吾友,见字如面…… 张楚一字一字的看下去,眉头越皱越紧。 他皱眉,并非是霍鸿烨的语气十分强硬,令他非去不可。 恰恰相反,他皱眉,只因霍鸿烨信用的语气,太诚恳、太随和。 信上阐述了他们攻打的锦天府所遇到的困难,以及他们现在损兵折将却一无所获的困境,和迫切需要他北上前去帮忙的愿望,还顺口说了一句,他会派人前往天刀门大雪山代为说和,请张楚勿要有任何疑虑。 霍鸿烨完全没摆他镇北王世子、镇北军少帅的架子,张楚仔细的看了一遍,没在信中发现任何“征“、”辟“、”军令“等等字眼。 霍鸿烨应该知道,他只要用上这些字眼,就能强行征调张楚北上的。 单单这封手书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写信的人,真拿看信的人当朋友。 但张楚好歹也是一帮之主,怎么也不会被霍鸿烨一封亲笔书就忽悠得上了头。 他看完这封亲笔书,心头只有一个感觉:还霍鸿烨人情的时候,到了。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 第369章 擂鼓鸣金 “咚咚咚。” 急促而强劲的鼓点,在倾盆大雨中疯狂的澎湃! 头皮发麻! “杀!” 一声雷鸣般的激昂声音,震穿雨幕,在狗头山下空旷的平原之上升起。 “杀啊!” 漫山遍野的人影,应声从山林间杀出。 他们的衣甲兵器十分杂乱。 有的穿戴着整齐的玄色鱼鳞甲、熟铁头盔。 有的用粗布裹了头,就穿着一身儿贴身短打。 有的拿着枪头裹了破布的木枪。 有的拿着用竹篾绞成的木刀。 但大体上看,还是能看出,这漫山遍野的人马总体上能分出两方。 一方左臂上系着红绸。 一方右臂上系着红绸。 两方人马,好像仇敌一般,在雨幕中狠狠的对撞在了一起。 但没过多久,就听到场中传来气急败坏的叫骂声。 “二犊子,你他娘的玩儿真的?” “王大眼儿,你他娘的往哪儿踢呢?你想我老刘家断子绝孙吗?老子跟你拼啦!” 平原的一侧,立有一座三丈高台。 张楚顶盔掼甲,大马金刀的坐于其上,面无表情的俯视着下方的战局。 看着他们怒吼。 看着他们叫骂。 看着他们在泥泞里翻滚。 他看他们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群……乌合之众。 但再乌合之众,总归也还自己的手下。 丢脸…… 打架其实是门实打实的体力活儿。 特别是人在被激动、愤怒等情绪控制的时候,完全不知道如何节省体力,手上明明只有一百斤的力道,却恨不得一拳头砸出一百二十斤的力道。 不消一炷香的时间,刚刚还生龙活虎的两方人马,就逐步逐步开始萎了。 张楚居高临下,看得分明。 左边的蓝方,阵脚已乱、颓势分明。 顶多还能再撑一刻钟的时间,然后就会被红方穿透,再分割包围…… 他想了想,抬起左手,轻轻按了按。 左边激昂、澎湃的鼓点一转,登时就变成了急促而清越的鸣钲声。 方才还能勉强坚持的蓝方,一听到鸣金之声,瞬间大败。 一帮子乌合之众,转身撒丫子就跑,浑然不顾身后的木刀与木枪。 木刀与木枪虽是假的,但打在身上的疼痛,却是真的。 运气不好,打在了要害部位,死了也是白死,除了总舵拨出的抚恤银,不会有任何人会为此而偿命。 有人跑得丢盔弃甲。 有人跑得失了刀枪。 好在他们总算还没将脱力的袍泽也抛下,还在架着他们一起撤退…… 等到他们就快撤回本阵的时候,张楚的左手突然又一握拳头。 急促而清越的鸣钲声,瞬间再变成激昂、澎湃的擂鼓声。 下方正莽足了劲儿撒丫子跑路的蓝方,一下子就懵逼了,手足无措的抬起头望向高台。 那一道道目光,仿佛穿过了雨幕,对张楚说道:帮主,您这几天没这么玩过呀?怎么还带换花招的? 张楚报以冷笑……真当老子是吃饱了撑的,这么大雨不在家抱老婆孩子,来陪你们这些杂鱼玩家家酒? 蓝方的汉子们个个一脸懵逼。 红方的汉子们却没愣。 一个个冲上来,操起手里的木刀木枪,劈头盖脸就砸! 别怪他们下手重。 大家是同门兄弟没错。 可上午他们吃败仗时,这些王八羔子也没手软,那脑壳上的青包,现在还疼呢! 听着自家的弟兄们哭爹喊娘,蓝方的香主们也怒了。 “王八蛋,弟兄们,拿稳家伙事儿,跟他们拼啦!” “操翻他们!” ”上啊!“ 南方的怒吼声,此即彼伏,一个个铁憨憨梗着脖子大吼着就往回冲,刀枪加于胜都死战不退! 一时间,竟有点哀兵必胜的意思,不但抗住了红方的追击,竟还有反压回去的势头。 张楚见状,唯恐天下不乱的朝右方连连勾手。 随着他手势,右方登时又多了两组鼓声。 “嘭嘭嘭嘭……” 擂鼓进军、鸣金收兵,此乃常识! 现在鼓都快被锤破了,是什么意思,还需要猜? 颓势刚现红军气势大阵,也开始不计“伤亡”的拉开架势与蓝方激斗。 你来我往。 枪来刀往。 待天晴时,战场上已经看不到多少还能勉强保持站立的人影了。 两败俱伤。 同归于尽。 铁憨憨们,现在才终于知道疼了,躺在泥泞里,一口一个爹啊,一口一个娘啊的呻吟着。 张楚缓缓站起来,目光扫过了一地的“尸体”,眼神中没有半分心软的意思。 “我说两句。” 他开口道。 下方泥泞里的铁憨憨们,听到他的声音,纷纷咬着牙,努力挣扎着从泥泞里爬起来。 许多刚才和刀枪相向,打得对方一头青包的红蓝弟兄,这会儿就又勾肩搭背的互相扶持、相互鼓励,一起从泥泞中爬起来。 不多时,下方就排列出了八个方阵。 一个方阵横十人、竖一百人。 合共八千人! 正是随张楚奔赴咸泸县的八千红花堂主力! “红方的弟兄们,在这一次演练中打得很不错,够坚韧、够顽强,顶住了蓝方殊死反扑,这很好。” “但也不是没有缺点,你们追击的时候,若是也能和刚开始那般,稳稳当当的压过去,蓝方的弟兄们连反扑的机会都不会有,自然也不会有后边两败俱伤的惨烈厮杀。“ “这是演练,对手都是自家的同门弟兄,你们挨上几十枪、几十刀,也还能爬起来,如果这是真正的战场,你们自己数一数自己身上还有多少完好的地儿,你的爹娘婆姨还能不能收到一具囫囵尸体。“ “本来可以轻轻松松就完胜的,非要把自己的命搭进去才能落一惨胜,你们自己想想,值不值当?” “蓝方的弟兄们,打得也还不错,我很佩服你们绝地反击的勇气,这很难得!“ “希望你们,无论何时,都不要失去这一股勇气!“ “但我要说的是,如果你们撤退的时候,也能注意一下阵型,边打边退,不给红方咬着你们的屁股一路追杀的机会,那么即使是你们在撤退的过程中,突然接到要反击的命令,你们也能从容反击,以最小的代价稳住阵脚!” ”弟兄们,如果这是真刀真枪的拼杀,这可都是人命啊!” “你沉稳一点,兴许就能保住自己的命,还能救回几个同门兄弟的命!” “大家都能沉稳一点,兴许就能反败为胜,谁都不用死。” “记住了,以后无论跟谁开战,都别怕,怕你就死定了,也别慌,无论什么情况都不要慌,慌你也死定了!“ “只要开了战,就握紧你手里家伙儿,找准你的兄弟,要干大家一起跟敌人干,要撤也要大家一起撤,要死也要大家死在一起,哪怕是到了黄泉路上也还能有个照应!” “你们,都记住我说的话了吗?” ”记住了!“ 八千红花堂弟兄,扯着喉咙齐声呼喊道。 声音够响亮。 但张楚知道,大部分人肯定都没将他的话听进去。 他也头铁过。 他知道,道理这个东西,不自己去撞一撞南墙,是不可能记得住的。 他只希望,某日他们撞得头破血流的时候,能回想起来他这一番话……怎么着,也能多活几个人吧? 他是没时间教他们从最基础的“立正“、”稍息“练起了。 只能用最粗暴、最直接的方式,将一些他觉得又能杀敌,有能保命的东西,交给他们。 因为,那一天,已经不远了…… “好了,回营吧,厚土堂已经给你们备好了热汤和饭食。“ 张楚活像个老妈子一样,不厌其烦的谆谆教诲道:“你们洗了澡、吃了饭,躺到床在,再好好的回想一下,自己今天有什么做得不好,自己今天又犯了什么错……别觉得麻烦,一定想一想,这有可能会就你们自己一名!” 但底下的八千红花堂帮众,却一点都不嫌他啰嗦。 他们或许不知天高地厚。 但他们知好歹。 也能从给自己帮主这几日的反常行为,和反常言喻中,猜出一二来。 这是跟了一个他们的命当命的好帮主啊!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 第370章 七寸 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 知秋像个老太爷那样慵懒的仰在窗边的软塌上,明媚的眸子弯成了两轮好看的月牙。 她怪胎已足七月,清丽的面颊带上了几分婴儿肥一般的孕气,看起来很是可爱。 现在她的眼神中,已经再也看不到那股那股如同野草一样的弱小而坚韧的光芒。 现在她眼神中,只有平和。 顽石在流水积年累月的冲刷下,一点点卸去棱角,变得莹润的那种平和。 不是不在坚韧,而是已经将坚韧藏在心底。 她终于跟自己和解了。 还是为了孩子。 换了一身儿便服的张楚,像个侍女一样围着她转悠。 捶捶腿。 捏捏肩。 抻抻腰。 “重不重、重不重?“ “轻了……“ “那我重点好了。?” “哎呀,疼。” “哦哦哦,我轻一点、我轻一点。” 他这段时间就喜欢待在她身边。 哪怕大眼瞪小眼呢? 他心头也觉得安宁…… 知秋看着他围着自己转来转去。 她看得出来,他心里头装着很多事。 但他不说。 她也不问。 就这样陪着他,就好。 夏桃转进房中,见了这一幕就心头就觉得特羡慕。 “老爷,骡子哥来了,在客厅候您呢。“ 夏桃站在门口,轻声说道。 正蹲在软塌前给知秋捶腿的张楚一皱眉,手上的力道不自觉的沉了一点。 有点疼。 但知秋没吭声。 “又有什么事儿?” 张楚问道。 夏桃:“他没说……要,妾身这就去问问?” 张楚想了想,叹着气道:“算了,还是我自己去吧!” 他站起来身来,随手拿起桌上的薄毯披在知秋身上,“你睡一会儿吧!” “嗯。“ 知秋点了点头。 张楚转身就要走,知秋却又拉住了他。 张楚回过头看她。 知秋:”别急,有什么话慢慢说,骡子刚刚定下了大喜之日,还在兴头儿上,你别扫了他的兴。“ 这话倒是提醒了张楚,“你提醒我了,那个叶清你见着了吗?人怎么样?” 知秋思索了几息,摇头:“人是个好人,但我不喜欢她。” “怎么?有什么大小姐脾气么?” “不是,因为她不稀罕骡子。” “哦,骡子稀罕她就成,她不稀罕骡子,不重要!” “您说得在理。” 知秋想了想,夫唱妇随点头道,没有半分要为女同胞鸣不平的意思。 “歇着吧,我去去就回。” 张楚给她掖了掖被角,转身大步迈出房门。 待他走后,夏桃走进房来,坐到软塌上,拿起一旁茶几的蜜饯山楂小小的吃了一口,酸得直哆嗦,还舍不得把嘴里的山楂吐出来。 “姐姐,你不喜欢叶家妹妹吗?” 知秋伸手帮傻妹妹理了理耳间的鬓发,笑道:“对啊,不喜欢。” 夏桃想了想,说:“那我以后不请她来家里做客了。” 知秋轻轻的敲了敲她的脑门,失笑道:“你啊!” …… 人逢喜事精神首发 一壶冷茶,骡子都自斟自饮着喝出了美酒的滋味儿,本就长得老成的面容,更是笑得眼角都快长褶子了。 张楚进门来,就见他翘着二郎腿,脚尖还一勾一勾的,面上顿时就浮起了笑容。 皮笑肉不笑的那种笑容。 “哟,骡子哥,今儿个挺高兴啊!跑这儿嘚瑟来了!” 骡子听到他声音,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不好意思的说道:”嫂嫂们取笑我也就算了,您可是我亲大哥,您就别取笑我了。“ 张楚没好气儿的“嘁”了一声,径直走到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茶还未入口,他就嗅到了一股子不太对头的味道。 他仔嗅了嗅,顺手就连茶带杯一起扔出客厅,“怎么一回事,怎么昨天的茶,今天都还没换?” 一名仆役匆匆跑进来,不好意思的揖手道:“老爷,小的今儿忙昏头了,忘记更换客厅的茶水,您恕罪、恕罪!” 张楚懒得管这种小事,径直说道:”别跟我说,自己去找大夫人领罚。“ “是,是……” 骡子木然看了看自己的见底的茶杯,心头一句“直娘贼”,不知道该对谁说。 “说吧,找我啥事。” 骡子这才想起正事儿来,换忙从怀中取出一个木匣子,双手呈给自家大哥,“镇北军那边刚递过来的信。” 不消他说,张楚一见木匣封口火漆上的印鉴,就知道这是镇北军那边传来的。 他皱着眉头接过木匣子,拆开取出匣中明黄色锦帛。 他自咸泸县归来不过六日,这已是第四封传书。 宋高宗催促岳武穆班师回朝的十二面金牌,也没有这么催个法儿。 偏生霍鸿烨每一封传书,都绝口不提“将令”二字,就跟个转播解说一样,不断将锦天府战局的战况转述给张楚。 这一张张感情牌,真是打得张楚毫无还手之力。 他能理解霍鸿烨与镇北军现在面临的窘境。 他也明白,霍鸿烨看中的不是他的武力,而是他曾主持过锦天府攻防战的战争经验。 他曾统领一万四千人,依据锦天府城池与两万北蛮大军死磕三天三夜。 当今世上,再没有人比他更懂怎么守卫锦天府。 自然也再没有人比他更明白,怎么攻陷锦天府。 但再明白,张楚也不可能拉着一帮热血上头的生瓜蛋子去北边送死。 不带弟兄过去,是不可能的。 霍鸿烨纵然,甚至可以说是暗中扶持太平会发展壮大,等得就是这一天。 他不带人过去,就等于是明摆着告诉霍鸿烨:老子不放心你,老子要保存实力…… 想在玄北州混,就不能跟姓霍的那一家人对着干。 至少现在还不能…… “嘭。” 张楚面色铁青的将明黄色的锦帛拍到了茶几上。 骡子心头一抖,瞄了一眼桌上的锦帛,小心翼翼的问道:“楚爷,信上说什么?” 张楚用力的抿了抿嘴唇,艰难的说道:“姬拔重伤,前军无首!” 骡子顿时反应过来,那位霍世子,终于拿准自家大哥的七寸了。 张楚起身,看了看厅外阴郁的天空,在客厅内徘徊了,一咬牙道:“今晚给所有红花堂弟兄加餐,酒肉管够!” 骡子想劝,不敢劝,只能揖手道:“属下遵命!” 第371章 或有定数 包子白粥,豆浆油条,咸菜腐乳…… 这个清晨,好像和以往的每一个清晨都没什么两样。 张楚也还和往常一样,一手包子一手筷子,细嚼慢咽的将一筲箕大包子和一大盆稀粥送进肚子里。 但桌上的知秋、夏桃、李幼娘和石头,都是吃两口,就忍不住看他一眼。 连送包子白粥进来的仆人们,都是来一次就偷偷摸摸打量他一次。 偷看他身上斑驳的黄金虎啸铠。 打量餐桌上的红缨赤铜虎头兜鍪。 连小锦天都扒在他的椅子后边,“吭哧吭哧”的拽着他的披风拔河…… 张楚面色如常的将身前的所有食物吃完,仿佛没有察觉到她们的目光。 “啪。” 他轻轻放下手里的筷子。 前一个弹指还在装认真吃饭的夏桃和李幼娘,同时放下了筷子看向张楚,目光中有水汽涌出。 石头一见她们同时放下筷子,也不敢吃了,紧张的抬起头左看看、右看看。 张楚看了看她们,偏过头对还在埋头喝粥的知秋轻声道“我吃好了。” 知秋偏过头对他笑了笑,还和往常一样清清淡淡的说道“嗯,去忙吧,早去早回。“ “嗯,我知道。” 张楚点了点头,然后一把捞起身后作妖的小锦天,张开血盆大口就啃在他脸上,胡茬扎得小锦天”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 ”哈哈哈……“ 他无良的大笑着,提起惊云刀大步往外走。 夏桃和李幼娘的目光追着他,站起身来想要送他出门。 “坐下!” 知秋开口了,语气罕见的沉凝。 夏桃和李幼娘不由自主的坐回椅子上。 知秋没看她们俩,只是道“吃饭!” 夏桃眼尖,注意姐姐手里的红木筷子,已经变形了…… …… 太平会总舵校场之上,八千红花堂帮众列阵,翘首以待。 张楚按刀大步流星的走上点将台,一身布满刀剑创痕、不负英武霸气的甲胄,在清晨充满希望的澄澈朝阳烘托下,肃杀、残酷之气,扑面而来! “弟兄们,有没有人告诉你们,我们今天要到哪儿去?“ 八千人无人应声。 但张楚在他们的眼神中,看不到疑惑。 他不曾瞒过他们。 他们也不是傻子。 “好,既然大家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那我也就有话直说了!“ 张楚大声道“我们要北上!” “助镇北军一臂之力!“ “为什么要北上?” “因为……” 说到这儿,他忽然顿住了。 理由很多。 一眨眼的功夫,他就能编出一百个。 但这一刻,他心头竟五味陈杂。 说不出是感慨,还是解脱。 从始至终,他都想要回锦天府。 他也不知道回去干什么。 但他只要一想到,那一片他曾经生活过、奋斗过,为之抛头颅、洒热血,为之牺牲了很多兄弟性命的城池,还被敌人、仇人踩在脚下蹂躏,他心里就压着一块巨石,无法释怀。 他有一百个不要回去的理由。 却敌不过一个想回去的念头。 霍鸿烨,只是给了他一个回去的理由而已…… 他沉默了片刻,一拳重重的扣在自己的心口,咬肌高高的隆起“我这里有一口气,始终顺不下去!” 八千人静静的看着他。 很多人,都听不明白。 但有一部分人,一下子就红了眼眶…… “是得回去啊,正哥……还等着俺们去接他回家呐!“ 不知过了多久,人群中忽然响起一声幽幽的叹息。 “帮主,俺都九品了,可以回去报仇了!“ “去年咱们从锦天府出来的时候,帮主您对我们说‘迟早有一天,我们会回来的’,我盼了一年多,终于盼到这一天了。” 张楚闭上了双眼。 嘴唇微微有些颤抖…… 原来…… 原来,不是他一人放不下! 他睁开双眼,目光如刀剑一般凌厉。 “这事儿,是我们与北蛮子的旧怨,若有弟兄不愿陪我们北上搏命,即刻出列,我保证帮内绝不会因此而有半分责罚与偏见……我张楚说话,向来一口唾沫一口钉!” 八千人稳如磐石。 张楚一挑眉,陡然大喝出声“红花堂听令!” “家中独子者,出列!” “家有妻室而未得子嗣者,出列!” “家中只余老父、老母者,出列!” 队列一阵阵晃动。 一众红花堂帮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依然无人出列。 张楚怒了,声音近乎咆哮的爆喝道“各香主、分堂主监督,包庇者,连坐!” 见他真怒了,底下的那些个香主、分堂主,终于稳不住了,一个个脚尖抡得飞起。 “赵大,说你呢,赶紧的,滚出去!“ “香主,我不想出去啊,我也想跟着您一起北上杀北蛮子光宗耀祖啊,您去帮我跟帮主求求情啊!” “滚蛋!没听说连坐么?老子盼这一天盼了一年多,岂能被你这个鳖孙牵连?别墨迹,赶紧滚!” “牛二,你瞅啥?赶紧滚出去!” “堂主,我为啥要滚出去?” “你为啥要滚出去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儿?老子半个月前见着你娘,你娘还念叨着要找个大夫给你婆姨和你瞧瞧,难不成才半个月,你婆姨就借到种了……” “堂主,别说了,要脸。” “二蛋,出去吧,哥保不住了…… 一阵磨磨蹭蹭后,一大片人才不情不愿的站到点将台前。 张楚大致看了看,约有两千人。 差不多了。 “你们留下,好好看家,其余弟兄,随我北上,杀北蛮!” “杀北蛮!” 五六千人杀气腾腾的怒喝声,直冲云霄。 骡子将青骢马的缰绳交给张楚,正要翻身上马,就听到自己大哥说道“骡子,你也留下看家吧。” 骡子脸色一垮”不是吧,您连我也不带?” 张楚笑了笑,“你当初要承认练《金衣功》,我就带你了。” 骡子张口就要反驳。 张楚一挥手“好了,别跟我啰嗦了,你不擅战场厮杀,与其跟着我北上搏命,不如留守家中,调度人力、物力支援我们。” 骡子不吭声了。 他知道这些都只是借口。 他再不擅长战场厮杀,还能不如那些连武道学徒都不是的底层小弟? 还不是看他好事儿将近,不想让他北上冒险。 …… 张楚领头。 六千红花堂帮众,缓缓走过长街。 四万余太平镇百姓,夹道相送。 一个个热气腾腾的鸡蛋,塞进一个个素不相识的后生伢子手里。 一件件连夜赶制出来的薄毯,送到了一个个腼腆的小伙子手里。 他们不是兵。 但他们都是太平镇的子弟。 还未行至镇门。 张楚就远远的望见到一片赤色。 像秋染红的枫叶那般的赤色。 焦山领着一百一十七名血虎营老卒杵在镇门前。 他们穿着残破不堪的铠甲。 拿着锈迹斑斑,甚至还带着些许泥土的刀枪。 但他们的身姿,却挺拔得像一百一十八杆插进泥土里的红缨枪。 他们望着他们的将军。 眼神中有微弱的火光。 一万人。 就活了他们一百一十八个! 他们是死人堆里爬回来的孤魂野鬼。 和繁华、喧闹的太平镇,格格不入的孤魂野鬼。 太平镇里很多很多人羡慕他们。 羡慕他们每天只要懒洋洋的坐在镇墙上晒晒太阳,就能要什么有什么。 可只有天知道,他们有多想回去。 回到他们的袍泽弟兄中间去。 张楚见了他们,不由得放慢了青骢马的前行速度,争取时间组织说辞,说服他们打消北上的主意。 但青骢马走到他们面前时,他心头的千言万语,只剩下一句话“留好种了么?” 焦山笑了笑,眉宇间没有丝毫戾气”我家那肚子不争气,生了个闺女。“ “哈哈哈,俺是个带把儿的,焦将军,羡慕吧?” “俺家那个还没生,但肯定也是个带把儿的!” “你们这些瓜怂,老子一枪穿俩,!” 一百一十八名老卒,嘻嘻哈哈的相互炫耀着。 只有这一刻,他们是鲜活的。 张楚叹息了一声,轻声道“那就走吧。” 或许冥冥之中,真有定数。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 临时有点急事儿,要外出一趟。 包子白粥,豆浆油条,咸菜腐乳…… 这个清晨,好像和以往的每一个清晨都没什么两样。 张楚也还和往常一样,一手包子一手筷子,细嚼慢咽的将一筲箕大包子和一大盆稀粥送进肚子里。 但桌上的知秋、夏桃、李幼娘和石头,都是吃两口,就忍不住看他一眼。 连送包子白粥进来的仆人们,都是来一次就偷偷摸摸打量他一次。 偷看他身上斑驳的黄金虎啸铠。 打量餐桌上的红缨赤铜虎头兜鍪。 连小锦天都扒在他的椅子后边,“吭哧吭哧”的拽着他的披风拔河…… 张楚面色如常的将身前的所有食物吃完,仿佛没有察觉到她们的目光。 “啪。” 他轻轻放下手里的筷子。 前一个弹指还在装认真吃饭的夏桃和李幼娘,同时放下了筷子看向张楚,目光中有水汽涌出。 石头一见她们同时放下筷子,也不敢吃了,紧张的抬起头左看看、右看看。 张楚看了看她们,偏过头对还在埋头喝粥的知秋轻声道“我吃好了。” 知秋偏过头对他笑了笑,还和往常一样清清淡淡的说道“嗯,去忙吧,早去早回。“ “嗯,我知道。” 张楚点了点头,然后一把捞起身后作妖的小锦天,张开血盆大口就啃在他脸上,胡茬扎得小锦天”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 ”哈哈哈……“ 他无良的大笑着,提起惊云刀大步往外走。 夏桃和李幼娘的目光追着他,站起身来想要送他出门。 “坐下!” 知秋开口了,语气罕见的沉凝。 夏桃和李幼娘不由自主的坐回椅子上。 知秋没看她们俩,只是道“吃饭!” 夏桃眼尖,注意姐姐手里的红木筷子,已经变形了…… …… 太平会总舵校场之上,八千红花堂帮众列阵,翘首以待。 张楚按刀大步流星的走上点将台,一身布满刀剑创痕、不负英武霸气的甲胄,在清晨充满希望的澄澈朝阳烘托下,肃杀、残酷之气,扑面而来! “弟兄们,有没有人告诉你们,我们今天要到哪儿去?“ 八千人无人应声。 但张楚在他们的眼神中,看不到疑惑。 他不曾瞒过他们。 他们也不是傻子。 “好,既然大家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那我也就有话直说了!“ 张楚大声道“我们要北上!” “助镇北军一臂之力!“ “为什么要北上?” “因为……” 说到这儿,他忽然顿住了。 理由很多。 一眨眼的功夫,他就能编出一百个。 但这一刻,他心头竟五味陈杂。 说不出是感慨,还是解脱。 从始至终,他都想要回锦天府。 他也不知道回去干什么。 但他只要一想到,那一片他曾经生活过、奋斗过,为之抛头颅、洒热血,为之牺牲了很多兄弟性命的城池,还被敌人、仇人踩在脚下蹂躏,他心里就压着一块巨石,无法释怀。 他有一百个不要回去的理由。 却敌不过一个想回去的念头。 霍鸿烨,只是给了他一个回去的理由而已…… 他沉默了片刻,一拳重重的扣在自己的心口,咬肌高高的隆起“我这里有一口气,始终顺不下去!” 八千人静静的看着他。 很多人,都听不明白。 但有一部分人,一下子就红了眼眶…… “是得回去啊,正哥……还等着俺们去接他回家呐!“ 不知过了多久,人群中忽然响起一声幽幽的叹息。 “帮主,俺都九品了,可以回去报仇了!“ “去年咱们从锦天府出来的时候,帮主您对我们说‘迟早有一天,我们会回来的’,我盼了一年多,终于盼到这一天了。” 张楚闭上了双眼。 嘴唇微微有些颤抖…… 原来…… 原来,不是他一人放不下! 他睁开双眼,目光如刀剑一般凌厉。 “这事儿,是我们与北蛮子的旧怨,若有弟兄不愿陪我们北上搏命,即刻出列,我保证帮内绝不会因此而有半分责罚与偏见……我张楚说话,向来一口唾沫一口钉!” 八千人稳如磐石。 张楚一挑眉,陡然大喝出声“红花堂听令!” “家中独子者,出列!” “家有妻室而未得子嗣者,出列!” “家中只余老父、老母者,出列!” 队列一阵阵晃动。 一众红花堂帮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依然无人出列。 张楚怒了,声音近乎咆哮的爆喝道“各香主、分堂主监督,包庇者,连坐!” 见他真怒了,底下的那些个香主、分堂主,终于稳不住了,一个个脚尖抡得飞起。 “赵大,说你呢,赶紧的,滚出去!“ “香主,我不想出去啊,我也想跟着您一起北上杀北蛮子光宗耀祖啊,您去帮我跟帮主求求情啊!” “滚蛋!没听说连坐么?老子盼这一天盼了一年多,岂能被你这个鳖孙牵连?别墨迹,赶紧滚!” “牛二,你瞅啥?赶紧滚出去!” “堂主,我为啥要滚出去?” “你为啥要滚出去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儿?老子半个月前见着你娘,你娘还念叨着要找个大夫给你婆姨和你瞧瞧,难不成才半个月,你婆姨就借到种了……” “堂主,别说了,要脸。” “二蛋,出去吧,哥保不住了…… 一阵磨磨蹭蹭后,一大片人才不情不愿的站到点将台前。 张楚大致看了看,约有两千人。 差不多了。 “你们留下,好好看家,其余弟兄,随我北上,杀北蛮!” “杀北蛮!” 五六千人杀气腾腾的怒喝声,直冲云霄。 骡子将青骢马的缰绳交给张楚,正要翻身上马,就听到自己大哥说道“骡子,你也留下看家吧。” 骡子脸色一垮”不是吧,您连我也不带?” 张楚笑了笑,“你当初要承认练金衣功》,我就带你了。” 骡子张口就要反驳。 张楚一挥手“好了,别跟我啰嗦了,你不擅战场厮杀,与其跟着我北上搏命,不如留守家中,调度人力、物力支援我们。” 骡子不吭声了。 他知道这些都只是借口。 他再不擅长战场厮杀,还能不如那些连武道学徒都不是的底层小弟? 还不是看他好事儿将近,不想让他北上冒险。 …… 张楚领头。 六千红花堂帮众,缓缓走过长街。 四万余太平镇百姓,夹道相送。 一个个热气腾腾的鸡蛋,塞进一个个素不相识的后生伢子手里。 一件件连夜赶制出来的薄毯,送到了一个个腼腆的小伙子手里。 他们不是兵。 但他们都是太平镇的子弟。 还未行至镇门。 张楚就远远的望见到一片赤色。 像秋染红的枫叶那般的赤色。 焦山领着一百一十七名血虎营老卒杵在镇门前。 他们穿着残破不堪的铠甲。 拿着锈迹斑斑,甚至还带着些许泥土的刀枪。 但他们的身姿,却挺拔得像一百一十八杆插进泥土里的红缨枪。 他们望着他们的将军。 眼神中有微弱的火光。 一万人。 就活了他们一百一十八个! 他们是死人堆里爬回来的孤魂野鬼。 和繁华、喧闹的太平镇,格格不入的孤魂野鬼。 太平镇里很多很多人羡慕他们。 羡慕他们每天只要懒洋洋的坐在镇墙上晒晒太阳,就能要什么有什么。 可只有天知道,他们有多想回去。 回到他们的袍泽弟兄中间去。 张楚见了他们,不由得放慢了青骢马的前行速度,争取时间组织说辞,说服他们打消北上的主意。 但青骢马走到他们面前时,他心头的千言万语,只剩下一句话“留好种了么?” 焦山笑了笑,眉宇间没有丝毫戾气”我家那肚子不争气,生了个闺女。“ “哈哈哈,俺是个带把儿的,焦将军,羡慕吧?” “俺家那个还没生,但肯定也是个带把儿的!” “你们这些瓜怂,老子一枪穿俩,!” 一百一十八名老卒,嘻嘻哈哈的相互炫耀着。 只有这一刻,他们是鲜活的。 张楚叹息了一声,轻声道“那就走吧。” 或许冥冥之中,真有定数。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 第372章 归营 “嘟。” 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顺着石钟乳滴落到寒潭,激起一圈儿清清淡淡的涟漪。 “嘟。” 一滴半凝固的暗红色鲜血,从裹着羊皮袄的无头胸腔边缘,拉着丝落进一汪沸腾的血泉里。 一名蓬头垢面,面容隐藏在板结的乱发和浓密的胡须下的精悍汉子,蹲在血泉边上,单手拎着无头尸体,轻轻的抖了抖。 他的动作十分轻扬,令人忍不住想起打鸡蛋时候,双手拿着鸡蛋壳抖鸡蛋清的那个悠然动作。 见无头尸体中再无鲜血流出,精悍汉子抓着无头石头往后一扬。 “嘭。“ 无头尸体准确的落在了一座扭曲的尸山上。 一座小山包一般的尸山。 一座冻得如同冰山一般的尸体。 人头滚滚。 数以千计。 血腥气、体臭、牛羊骚臭、屎尿臭气,积郁在不甚透风的山洞内,发酵成了一种近乎瘴气的恐怖玩意。 闻一口提神醒脑。 闻两口永垂不到…… 精悍汉子扔了手里无头尸体,随手摸起身侧染血的弯刀,一回头,才发现身后已无活人。 他惋惜的“啧”了一声,仰起头,露出一双反光的猩红眸子,嘶声道:“老不死的,八百人到底够不够俺突破六品啊?” 声音嘶哑、破碎,语调生硬,就像是很久很久都没说过话一样。 他周围的明明空无一人。 但他的话音落下后,空旷的山洞内忽然有一道心平气和的苍老声音响起,语气如德高夫子教导黄口孺子。 “本座有言在先,三百人就足以,你若还是不信本座,何不再去捉八百人回来?” 一点微弱却纯净的血光自他背后亮起,好似一盏油灯,照亮了阴暗的山洞。 这竟是一个巨大的地下冰洞! 就在精悍汉子的身后,便是一片不知有多厚的冰川。 血光自冰川中来。 血光之下,一道模模糊糊、看不真切的人影,若影若现。 “嗨,瞧你说的,你可俺的救命恩人,俺不信你信谁啊?“ “你无须装模作样,本座救你性命、教你武功,你替本座杀人奔走,这只是一场买卖。” “哈哈哈!” 精悍汉子大笑,一颗金牙在淡淡的血光下熠熠闪光,“知道、知道,不就一百七品蛮将嘛,等俺突破六品,一定去给你抓!” 血光渐渐暗淡。 精悍汉子盘膝坐好,摆出五心朝元的姿势,未见他如何作势,血池之中忽然升腾起千丝万缕鲜红雾气,缓缓飘向他。 “老不死的,认识你这么久,还未问过你,你要人血,为何不亲自去取?区区寒冰,应该挡不住你吧?” 血光微微闪烁,“你也道,北疆战事再起,你忧心你大哥的安危,为何不回北疆瞧瞧?” 鲜红雾气一点一点的将看不清面目的精悍汉子淹没。 他没再开口。 他已得他想要的答案。 …… 镇北军大营中门大开。 血虎营残破的旌旗在前。 太平会华丽而威武的龙虎战旗在后。 六千余人鱼贯踏入镇北军大营。 没有锣鼓喧天。 没有鞭炮齐鸣。 就像是赶集一样,平平淡淡的长驱直入。 好像都没人愿意搭理他们。 这个待遇,令六千红花堂帮众心头都有些愤懑不平。 他们是镇北军请来的援军。 不是上赶子自己送上门的援军。 咋的? 河都还没过,就想拆桥了? 张楚面色平淡。 心头也没什么不满。 他明白霍鸿烨的意思。 只有客人上门,才需要迎接。 他是前军副将。 是主人。 张楚也不需要谁来接待他。 镇北军的营盘布局就和霍鸿烨用兵一样,说得好听点叫堂堂正正,说得不好听点就是僵硬死板! 万年不变的前军在前、后军在后、右军在右、左军在左、中军居中…… 张楚闭着眼睛都能摸到前军大营。 还未进入前军大营,张楚就见数以万计的前军将士,于校场上列阵以待。 他面无表情的驾驭青骢马,踏进前军大营。 下一刻,校场之上的所有前军将士整齐的提起手中长枪一跺地面,振声高呼道:“恭迎将军!” 山呼海啸之声在空旷的平原上浩浩荡荡的传开。 连二十余里外的锦天府城墙上的北蛮人,都在踮着脚尖往这边张望。 前一刻还愤愤不平的六千红花堂帮众,一下子就被这声呼喊给震住了! 不是被校场上这不知道多少万前军将士给震住了。 而是被自家帮主的面子,给震住了! 自己帮主的面子,还真是大到没边儿啊…… 张楚凝眉。 这种下马威式的迎接仪式,只有姬拔那个肌肉练进脑浆子里的夯货想得出来。 但他横扫校场,却并未发现姬拔的影子……那厮的盔甲那般扎眼,若是在,一眼就能看到! “各营主官留下听令,其余将士尽数归营!” 他没客气,一开口就直接行使前军主将的大权。 校场上的各营主将,也无人敢质疑他是否有代行前军大权的权利,神色肃穆的齐声高喝道:“末将听令!” 张楚回过头,轻喝道:“焦山、孙坚何在!” 焦山与孙四儿打马出列,揖手道:“属下在。” 张楚:”安顿麾下弟兄行营。“ 二人齐声回应道:”喏!“ 来的路上,他已在麾下六千红花堂主力之中搭建起临时指挥系统。 他以太平会战旗之上的龙虎图案为号,将六千红花堂主力分成风字营、云字营。 风字营由孙四儿担任统领。 云字营由焦山担任统领。 两营的各级指挥官,均设一正一副。 一百一十八血虎营勇士为正。 太平会各级头目为副。 这一套指挥架构,既能让六千红花堂帮众,以最快的速度适应战场,也不会彻底打乱太平会本身的上下尊卑。 再打上几场顺风仗,这六千人,就能迅速转化成精锐老卒……等到仗打完了,这两营人马带回去,太平会的实力立马就能再上一层楼。 不一会儿,校场上的前军将士,和张楚身后的六千红花堂弟兄,就各自归营。 五员身披猛兽黄金战甲的骁将,行至青骢马前。 “怒狮营卫将白攀,拜见将军。” “熊罴营卫将高阵,拜见将军。” “骁狼营卫将晋起,拜见将军。“ “狂豹营卫将樊於风,拜见将军。“ “腾蛇营卫将祁文府,拜见将军。” 五人抱拳,齐声行礼道。 前番姬拔请张楚出山,许的前军副将。 此番霍鸿烨亲笔请张楚出山,许得也是前军副将。 一军之内,副将的职权、品级,只在主将之下。 如今姬拔重伤,张楚暂代前军军务,他五人向张楚行礼,乃理所应当。 张楚伸手虚扶:“客套话暂且不说,姬将军人在何处,领本将去见他!”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 第373章 征北将军 张楚很快就见着姬拔了。 隔着好几个军帐,他就听到了那厮“哎哟、哎哟”的呻吟声儿。 这戏就有点假了…… 真正身受重伤的人,哪怕还有力气呻吟,也绝对没可能中气十足到隔着好几个帐篷都能听到的地步。 他令陪同他前来的前军五虎将留在帐外等他,独自一人面色不善的掀开帐帘,走了进去。 “老张啊,你可来了啊,咱以为咱这辈子再也见不着你了啊!” 姬拔也是隔着老远的就听到了张楚他们的脚步声,一见到张楚进帐来,就先发制人的嚷嚷开了:“你可一定要为我报仇……“ “闭嘴!” 张楚面无表情的低喝了一声,打断了他的嚷嚷:”堂堂一军主将,些许小伤便大呼小叫,不嫌丢人么?“ 姬拔声音一收,八尺高的昂然汉子,躺在床在跟条大犀牛似的,这会儿却跟个受了欺负的小媳妇儿一样,低眉顺眼的瞧着张楚,唯恐张楚一个不痛快,上来就抡起大嘴巴就抽自己。 在他心里,张楚可为是劣迹斑斑啊。 张楚仔细打量这厮。 他伤得确不轻,肉眼都能目测出他的胸膛塌了一圈,好像是被人用锤一类兵器砸塌的。 看伤势,已经伤了内腑,换了下三品力士,说不定坟头都已经开始长草了…… “怎么搞的?” 张楚搬了一把小马扎坐到行军床前,问道。 姬拔小心翼翼的瞄了瞄他的脸色,见他好像没有找他算账的意思,心头略略安心:“嗨,甭提了,碰到了一个高手!“ 张楚:”多高?“ 姬拔:“同是六品、同时火行真气,我在那家伙手底下连走二十招都没走过,就被他一锤子砸断了方天画戟,撼在胸口……” 张楚并不怎么在意。 二十锤车翻姬拔,的确算得上是个高手。 不过他并不在意。 他不是姬拔。 姬拔是六品大豪,战争打响,他负责的是拦截和击杀敌方的六品大豪。 而他还是七品,战争打响,他的职责是统兵冲锋陷阵、斩将夺旗。 分工不一样,所以他能在战场上,直面二十招就车翻了姬拔的那个六品高手的几率不大。 就算真碰上了。 那肯定也不是他出门没看黄历…… “这就是你伙同少帅,骗我过来当民夫的借口?” 张楚一眯眼,面色不善的突然问道。 姬拔脸色一僵。 咦? 不是已经扯开话题了吗? 怎么又被他给圆了回来? 这下完犊子啦…… “这件事,全是我一人的主意,张将军怪姬将军可就怪错人了。” 帐帘掀开了,霍鸿烨大步流星的走进来,一身粗陋的赤色士卒操练服,也无损他雍容的气度。 纵然张楚心头对霍氏带有无法扭转的固执偏见,他依然不得不承认,霍鸿烨真的是一个很难令人生出恶感的人。 都说人无完人。 但霍鸿烨,的确是张楚所有亲身接触过的人中,最接近完美的那一个。 “草民张楚,参见世子殿下。” 张楚起身,一揖到底。 霍鸿烨微笑着抚了抚张楚,温和的调侃道:“我这前军大营,只有勇猛无畏的士卒,与战功赫赫的将军,哪来的草民首发 “少帅您还未授老张将印,他不是草民是什么?“ 躺在行军床上挺尸的姬拔“嘿嘿”的笑着调侃道。 张楚暗中狠狠的瞪了姬拔一眼。 姬拔装作没看到。 霍鸿烨和姬拔都想拉他回镇北军。 但两人的出发点,没有任何重合的地方。 霍鸿烨拉他回镇北军,是觉得他有能力,觉得他或镇北军需要他的能力。 而姬拔想拉他回镇北军,是见不得他“自甘堕落”,一门心思的想拉他一把……当然,这其中肯定也有想张楚回镇北军,继续一起玩耍的成份。 这也是镇北军中如此多人,张楚为何唯独视姬拔为友,得知他受创,宁可改变自己的计划也要立即带着人来支援他的原因。 “将印倒是小事,张将军若瞧得上,我手中还有一枚四品‘北征将军’印信,可报张将军千里来援之高义!” 霍鸿烨笑吟吟的随口道,语气听起来像是在开玩笑,但眼神中的期盼之意,却不似虚假。 姬拔不坑声了。 他是莽。 不是蠢。 张楚是什么心意,他能不知道? 朋友间开开玩笑,装装病“威胁”张楚早点过来一起嗨,他干得出来。 真推朋友下火坑这种事,他姬拔才不干! 嗯,他也不敢干…… 不过,四品北征将军,少帅还真是看重老张啊! 姬拔在心头暗道。 北征将军,四征将军之一,不常置,只有逢开疆扩土或抗击异族入侵这等征战四方之时,才会设此武职事官。 此武职事官品级十分灵活,真逢国难,位可比三公,疥藓之患,五、六品也常有。 但无论几品,向往此武职事官的武将都多如过江之鲫。 只因武职事官有一个附带的权利:开府建牙,自成一军! 张楚这一两年里恶补过文武职事官、散官,以及品级、权利的相关知识。 他知道这其中的门道。 也知道自己只要一点头,立马就能获得哪些好处。 若是倒退两年,他肯定会毫不犹豫的点这个头。 哪怕他明知道这很有可能是个糖衣炮弹! 开府建牙! 自成一军! 诱惑力何其大? 但现在,张楚心下却是忍不住的皱眉。 他从不妄自菲薄。 但也不会妄自尊大。 他在霍鸿烨这儿是值钱。 但肯定不值一个四品将军! 还是能开府建牙、自成一军的北征将军! 玄北州是他霍家的没错。 即便他真领了北征将军,也不可能威胁到他霍家在玄北州的统治地位,这也没错。 但霍鸿烨作为一个生来就高高在上的上位者,连一点上位者精神洁癖都没有吗? 反正张楚是不太喜欢谁往自己地盘上插一个棒槌的! 除非这根棒槌能给他当靶子吸引火力,他才会暂时留一留。 张楚自忖,他的太平会,就算是再膨胀十倍,也没资格给镇北王府当靶子吧? 所以…… 如果霍鸿烨这句话,不完全是开玩笑的话,那就肯定是别有所图! 甩锅? 试探? 还是有其他意图? 一时半会儿之内,张楚分析不出个所以然来。 好在北征将军之职,对他也毫无吸引力,他并不需要知道这个糖衣炮弹里到底是砒霜、还是巴豆,再决定是吃下去还是还回去。 “谢少帅美意,草民胸无大志,能任游击将,已光耀门楣,心满意足,再不敢有所奢望。” 张楚毫不犹豫的摇头道。 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想赚大钱,让磨推鬼的中二富二代。 他看得清楚。 在大离,权不能等同于力。 力,却有可能等同于首发 那位裂土封王的昔日冠军候,就是千金难买的好例子! “张将军心志坚定,我也就多言了,张将军还是继续以游击将暂代前军副将罢……副将,可不是草民哦!“ 霍鸿烨笑吟吟的轻声道。 他不意外,这是张楚。 若张楚真接了。 他才会意外。 他才会去打压太平会。 张楚再次揖手:“末将领命。” 躺在床上挺尸的姬拔看了看二人,心里还在感叹“老张果然还是老张”,殊不知,这二人寥寥几句话,已经勾心斗角好几合。 只能说,脑子是个好东西啊…… 第374章 心得 姬拔还躺在行军床上挺尸。 张楚与霍鸿烨一人一张小马扎,坐在姬拔的床前,却没人关怀他的伤势。 霍鸿烨在给张楚介绍当下的战局。 镇北军中能做这个活计的人,不多。 霍鸿烨是其中最清楚,也是最有牌面的一个。 “我们先后试过围三阙一,声东击西,调虎离山……” “但锦天府内的北蛮贼子就是打定了主意,不开城门不反击,只一味的守城……“ “北蛮人弓马娴熟,不善聚城而守,我们刚开始大举攻城,还能占到打开一些突破口,但城内北蛮贼子为数不少,又占着锦天府城墙的地利,我们迟迟无法强攻而下……“ “如今打了这么久,锦天府里的北蛮贼子守城越来越娴熟,我们的优势也就越来越小……” “更糟糕的是,止戈郡和逐马郡的北蛮贼子,最近往我们双翼接战的越来越频繁……” “再如此下去,只怕我们还未攻下锦天府,就先被北蛮贼子击溃了……” “此次北伐,最低目标,攻下锦天府!” 霍鸿烨的条例很清晰,介绍得也很全面。 但张楚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 他在惊叹。 惊叹霍鸿烨的实力。 这是他第一次,长时间近距离与霍鸿烨接触。 霍鸿烨给了他一种,十分、十分危险的感觉! 比万氏天刀门那个六品大长老温俭让,给他的危险感,还要沉重。 如果真要形容,那么温江让给他感觉,是疯狗。 而霍鸿烨给他的感觉,是草原狼。 这令张楚难以置信。 霍鸿烨的实力,他心头一直都是有数儿的。 那年,他护送老母亲回乡祭祖,路遇霍鸿烨。 那时,他九品。 霍鸿烨也是九品。 去年初,他加入镇北军,随大军南迁,途中多次面见霍鸿烨,当时距离还没这么近,他都能隐约捕捉到霍鸿烨身上的血气运转痕迹。 那时,他好像是八品二转。 而霍鸿烨好像是初入七品,比他快了好几步。 这也很正常,他都能寻到那么多练髓外挂,霍鸿烨能寻到的练髓外挂,比他只强不弱、只多不少。 特别是蛟骨丹,镇北军中八品军官都凭军功兑换蛟骨丹,霍鸿烨作为镇北军少帅,按照人之常情,他练髓嗑的药,品质肯定要比蛟骨丹高级好几个档次。 但此时此刻,张楚与霍鸿烨相隔不过一拳。 这么近的距离,张楚竟然在霍鸿烨的身上,感应不到任何血气运转痕迹。 这意味着什么? 武功尽废? 掩息秘法? 还是六品? 可能性有很多。 但配合霍鸿烨给自己的那种危险感与压迫感,真相就剩一个! 张楚心头又是震撼、又是感叹。 他一直都觉得自己修行的速度,太快了。 没想到霍鸿烨的速度,比他还快! 而且还不是那种空有境界,而无实力的银样镴枪头! 若是那种银样镴枪头,不可能给他这么强的危险感和压迫感。 这,就是宗师级高门大阀的底蕴么? …… “张将军、张将军?“ 就在张楚心里若有所思之时,霍鸿烨忽然轻声唤他。 张楚猛地回过神来,装作刚刚苦思完毕的模样“少帅,您请说。“ “我记得,张将军昔年曾主持过锦天府的防务,以一万四千训练不足的新军,扛住了两万北蛮凶骑攻城三天三夜,想来,张将军对守城之道,应当极有心得,不知当前局势,张将军有何可以教我?” 霍鸿烨笑吟吟的说道,姿态放得极低,确是真心求教。 张楚笑了笑,“您可真客气。“ “去年我暂代锦天府郡兵曹之时,的确主持过一场攻防战,但当时我手头那一万四千人,可当不起您’新军‘二字的抬举。” “当年那一万四千人中,有三千民夫,都是刚刚强行征招起来的农夫和苦力,他们前两天才放下扁担锄头,一转眼就被我逼着拿起刀枪,上了城头儿。” “其中称得上训练有素的,也就是那三千城卫军了……但各郡府城卫军都是什么德行,您应该清楚吧?” 霍鸿烨听完,心头大为惊讶。 以他的地位、身份,能知道张楚以一万四千人硬扛住两万北蛮凶骑攻城的战局,都还得益于昔年张楚百骑劫营造成的轰动效应。 指望他能清楚的知道昔年张楚是带什么兵卒守住了锦天府,可就太难为他了。 “兵力悬殊如此之大,那张将军昔年又是如何守住锦天府的呢?” 张楚稍稍一回忆,便道“原因很多,但主要功劳,其实不在我身上,而是在那两万北蛮凶骑的统帅身上。” ”其一,当时他们来攻城,全是骑兵,并且没有携带任何的攻城器械,云梯、投石车一概没有,爬墙都只需要铁索。“ “其二,那两万北蛮凶骑的统帅,指挥极其粗糙,完全不懂得掩饰自己的攻击意图,我能借助城墙之利,提前发现他们的进攻意图,提前派兵支援。” “其三,感谢他们的狂妄自大,敢将军营扎在离城五里之内,我一次夜袭,就干掉了他们好几千人。” 说起来,这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 如今张楚回忆起来,却还宛如昨日。 唾液中都似乎又分泌出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儿…… “哈哈哈……咳咳咳。” 行军床上的姬拔,听完张楚的总结后,笑得直咳嗽“听老张你这么一说,当时你能守住锦天府,还真是多亏了那个蠢猪北蛮将军啊,哈哈哈,这么有意思的北蛮将军,你没整死他吧?还了咱,一定放他回去,让他再带两万来送死!” 他也算是老兵油子了,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把功劳往敌人头上推! 老张啊老张,你为了不当将军,也真是煞费苦心啊! 张楚笑得很是勉强“整死了,当时少帅领大军进城时,还问过我腰间的白狼主人头从何而来。” 姬拔一听,笑容顿时也变得有些勉强了。 一年前? 你丫一年前才八品吧? 那时就能杀白狼主了? 完了,咱这辈子都不能揍你一顿出气了…… 霍鸿烨没笑。 他或许离名将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但绝对算得上是一名合格的统帅,不然他也玩不转镇北军这十几万人。 就张楚方才所说的那几点,听着是很愚蠢。 但霍鸿烨非但没有因此轻视张楚,反而更加肯定张楚的才能。 旁的不说,就北蛮人指挥系统粗糙这一点,就连躺在行军床上挺尸的这货都是知道。 但他是怎么应对的? 比北蛮人更粗糙! 比北蛮人更刚! 能像张楚这样,冷静的分析北蛮统帅的攻击意图,提前部署应对的智将,不多了。 “张将军太过自谦了,在我看来,你比姬将军更合适当前军主将。” 霍鸿烨由衷的说道。 “是少帅过誉了才对。” 张楚笑着拱手,心中不以为然。 姬拔咧着傻笑,不以为耻,反而有点小兴奋……他巴不得张楚回前军接手前军主将的位置。 霍鸿烨“无论如何,张将军毕竟是主持过锦天府防务的主将,对锦天府的情况,应当比我们任何人都更清楚,以你来看来,我们若要攻破锦天府,该从何处下手?“ 这个问题,霍鸿烨在之前送到张楚的传书里,就提到过。 张楚也认真思忖好了几日,有一点点眉目。 但他初来乍到,当然不可能直接把计策出来,那不是打镇北军所有将军们的脸吗? 再者,这世间不存在完美的计策,只存在破绽较少的计策。 最起码,也要先见一见北蛮人守城的手段,才把计策中可能会伤及风、云二营的因素抹去后,再上报吧? 张楚心头下定决心,面上却装作犹豫不决的模样,思考了好久,才道“末将初来乍到,少帅可否容末将一两日,待末将想好了,再禀报少帅?” 霍鸿烨微微颔首“这么长的时间挺过来了,自然也就不在乎这一两日了。” 他喜欢谨慎的手下。 手下谨慎,他也能少犯错。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 第375 夜袭 星河高挂。 这是红花堂六千人马抵达的镇北军大营后的第一夜。 张楚放心不下,招来十来个近卫相随,亲自巡营。 他一个帐篷一个帐篷的走过。 听到说话的声音,就进去看看,聊上几句。 情况比他想象中的要好。 他原本还担忧军营的住宿条件太过恶劣,他带过来的六千红花堂弟兄适应不了。 但他走了大半圈,呼噜声此起彼伏,偶尔有说话的声音,也都是兴奋的。 “口令。” 一声低喝从阴暗的帐篷阴影里传出。 张楚停下脚步,不需他开口,一名近卫已经主动低声回应“天王盖地虎,回令!“ “小鸡炖蘑菇!” 军营之中的口令,都是由主将制定,每天变动,预防敌军潜入破坏。 今天的口令,就是张楚制定的。 口令对上了,一名哨兵从阴影里走出,毕恭毕敬的向张楚揖手道“将军!” 借助暗淡的星月光辉,张楚依稀看到,这是一名身子骨还散发着少年人特有的柔嫩气息的年轻士卒。 年轻得有些过份。 “前军的军纪,似乎需要整顿一下了。” 张楚心道。 今晚他见到的哨兵,九成都是年轻的新兵。 这个比例,要说不是那些老兵油子欺负新兵,他决计是不信的。 虽说镇北军时刻都有斥候在外警戒,预防敌军劫营,但营中既然设置了明哨、暗哨,那肯定就有他的用处。 这么敷衍了事,一旦出事,害得是所有前军将士! “起来吧!” 张楚道了一声,随手从一名近卫腰间的干粮袋里,取出一块巴掌大的肉干抛了过去,“小子,好好值夜,别打瞌睡。“ “标下尊令,谢将军!” 年轻的士卒双手接住肉干,感激涕零的再次揖手道。 张楚一摆手,带着一票近卫离去。 年轻的士卒目送他们身影一点点融入夜色中之后,才小心翼翼的将手里的肉干收好。 这一刻,就让他拿命去给将军挡刀,他也肯! …… 张楚才刚刚睡下,就听到一串急促的脚步,笔直的朝他帐篷行来。 “报,少帅急令,请张将军起身接令!“ 低低的声音,在帐外响起。 张楚一凝眉,翻身坐起。 大半夜的。 什么急令? 那位世子殿下,不会是想要……夜袭吧? “进来!” 一名身负令旗的赤甲传令兵,快步入帐,取出一枚令箭拿在手中,双手作揖道“传少帅令,今晚夜袭锦天府,三更造饭、四更出发,擂鼓进击、鸣金收兵,前军为全军前驱!” 得,还真是如此! 霍鸿烨的口风还真不是一般的紧,白天闲聊了那么久,愣是一点口风都没透露给他,现在尿都快胀破膀胱了,才告诉他要起床撒尿! 张楚“我前军攻那扇城门?” 传令兵“请张将军阵前听令。” 好吧,这也不能说。 张楚起身,双手从传令兵手中就接过令箭“末将领命!“ 传令兵行礼,退出张楚的帐篷。 “老张,需要咱一起去吗?” 姬拔弱弱的声音从隔壁帐篷传来。 张楚正烦着呢,听言想也不想,张口就喷“你可拉倒吧,就你现在那只剩半条命的模样,还上战场?去干吗?送人头吗?你要想死,自己找个没人的地儿以头抢地,别拉我给你陪葬!” 姬拔连一句“好心当成驴肝肺”都不敢说,直接就偃旗息鼓了。 惹不起,惹不起啊…… 张楚摩挲着令箭沉思了片刻,大声道“来人,升帐!” “传白攀、高阵、晋起、樊於风、祁文府、焦山、孙坚七人,火速来我帐中商事!” “传令火头军,埋锅造饭,注意掩盖火光。” …… 大军用过了饭,整装出发。 张楚披挂整齐,跨坐在四蹄裹了厚布的青骢马上,率先踏出镇北军大营。 在他身后,是抬着云梯,推着投石车的一万九千前军将士,。 前军满员是八个营,二万五千人。 但前军为镇北军先锋,每战必先,镇北军猛攻锦天府大半个月,前军的战损自然也是全军之最。 至张楚率六千红花堂弟兄抵达镇北军大营时,前军只剩下五个营,一万三千人马。 星河静谧。 旷野上虫鸣环绕。 数万大军,宛如一条乌黑大蟒,在夜色中蜿蜒前行。 前军为镇北军先锋,自然是走在数万大军的最前方。 张楚代姬拔行前军主将大权,自然是走在前军的最前方。 一路上,他不断见到有骑兵,带着一身煞气自旷野中归建。 同时还不断有骑兵,从大队人马中冲出,纵马消失在无边的夜幕中。 他思忖了许久,忽然想明白了霍鸿烨为什么会选在今晚夜袭锦天府。 镇北军攻打武定郡。 主力大军的战场,在锦天府。 而小股斥候的战场,则在整个武定郡。 武定郡现在是北蛮人的主场。 他们要掌握镇北军的一举一动。 比如转进、突袭、撤退。 镇北军客场作战。 他们也需要掌握各路北蛮大军的一举一动。 比如增援、合围、突袭。 而今夜这一场夜袭,则是基于镇北军的斥候,彻底掌控锦天府方圆数十里以内的这一片区域的前提下。 否则,镇北军这边刚一动,锦天府内北蛮大军就收到了消息,夜袭变强攻,自然也就毫无意义。 这很难得。 斥候的战场,是呈液态,时刻流动的。 哪一片的斥候没了消息,其指挥官立马就会派出新的斥候,赶赴该区域。 只要能保证主力的安全,死再多的斥候也值得。 所以今夜镇北军的斥候能开辟出这一片战场,很难得。 霍鸿烨能抓住这个一纵即逝的战机果断出击,更难得! 大军在黑暗中前行了大半个时辰后,一点微弱的火光,终于出现在了地平线的尽头。 张楚忍不住紧了紧掌中的惊云刀柄。 锦天府……我回来了! “嘟嘟、嘟嘟……“ 包裹了厚布的马蹄踏在地面上,发出闷沉的声音,就像是手指敲击实心梁柱时的那种声音。 张楚一回头,就见背负令旗的传令兵,纵马而来。 “传少帅令,前军佯攻西城门。” “佯攻?” 张楚微微凝眉。 若这次夜袭,真能打锦天府能北蛮大军一个措手不及的话,还玩什么佯攻? 直接三面强攻,只给他们留下一扇出逃的城门不就好了? 霍鸿烨这是被北蛮人打得没信心,觉得强攻攻不下锦天府? 还是有什么其他算计? 张楚吃不准霍鸿烨的想法。 不过前军佯攻,倒是正中他下怀。 一来,他可以先保存实力,观察锦天府内北蛮大军的守城手段。 二来,正好给第一次上战场的红花堂帮众们,一点缓冲的时间。 两全其美。 妙书屋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 第376章 士别三日 “嘭。” 星空之下,雄浑激烈的鼓点,在旷野之中炸响。 纵然是早已有心理准备的镇北军数万大军,都被这一声突兀却强劲的鼓点,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第一次上战场的红花堂六千帮众,更是头皮发麻,颤栗得几乎要抓不稳手里的长刀。 厮杀还未开始,他们心头却已经杀得人头滚滚…… 张楚不是第一次上战场。 但他也在颤栗。 他觉得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就好像……在这之前,他一直都处于奄奄一息的状态。 直到这一声鼓点,化成一剂肾上腺素,狠狠注入了他体内,他才真真正正的活了过来! 在离开镇北军的这一年半时间里,他做了很多很多事。 建设太平镇。 壮大太平会。 扫平北饮郡…… 但他做这些事的时候,总也打不起精神,总觉得日子过得就跟凉白开一样,淡而无味。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魂儿,丢在了北方。 丢在锦天府。 丢在了五百里南迁路。 很多人、很多事,他绝口不提,心头却是一刻都不曾忘记…… 尘归了尘。 土归了土。 只余下仇恨,像孤魂野鬼一样在武定郡与北饮郡之间徘徊。 “咚咚咚……” 急促的鼓点,没有任何铺垫,直接就进入了高潮。 镇北军数万将士心中的热血,也像火山爆发,澎湃的喷涌而出。 张楚拔刀,锋指西方,咆哮道:“众将士,随我破敌!” “杀啊……” 前军一万九将士,呐喊着随张楚往西城门狂奔而去。 夜袭的数万镇北军,于锦天府南城门数百丈外分路。 一路往东,攻东城门。 一路往西,攻南城门。 一路刚正面,攻南城门。 城头上北蛮人,直到鼓点声响起,才举着火把往城墙下探头探脑的四下张望。 隔着百十丈,张楚仿佛都看到了他们脸上的懵逼表情。 …… 投石车不断发出低沉而强劲的机括声。 将一块块面盆大小的石头送上城头,分不清是石屑还是血肉的玩意,漫天飞溅。 一架架云梯搭到箭垛上,一个个全身披甲的前军老卒叼着腰刀,一手拿着蒙皮大盾,卯足了劲儿往上爬。 城头上的北蛮人也不是吃干饭的。 箭矢,就像是蝗灾过境一样,时刻在所有前军将士的头顶上乱飞。 滚石、檑木、金汁,也是一点都没客气的不停往下倒。 张楚瞧着有些发怵。 箭矢、滚石、檑木他不怕,就算劈不开,也伤不了他…… 唯独金汁那玩意儿,挡也不好挡、躲也不好躲,虽然伤不着他,但光那玩意的真实属性,就足够恶心他好几个月了。 还真是风水轮流转。 镇北军用这些手段,对付了北蛮人几十年。 现在北蛮人全还回来了…… 他开口道:“传令晋起,他的骁狼营可以撤回来了!“ 一名传令兵接令,纵马朝阵前冲去。 张楚回过头,大喊道:“焦山、孙坚何在!“ 二人打马出列,揖手道:“末将(属下)在!“ 张楚:“你们俩看清楚了么?“ 焦山:“请将军下令!” 孙四儿:“就等您说话!” 张楚颔首:“拉弟兄们上去试试吧,稳住阵脚,一步一步推进,不用着急。” 二人领命:“末将(属下)领命!“ 二人调转马头,回转本阵。 “兄弟们,将军有令,攻城!” “老少爷们儿们,帮主说话了,让咱们上去跟北蛮人干一场,扎稳腰带、绑好刀把子,别给咱帮主丢面儿!” 六千人马举着盾牌,整整齐齐的步出本阵,一步一步压向城门。 张楚跨坐在青骢马上,目送他们离去。 身为前军主将,他原本应当带头冲锋。 但他前军接到的将令是佯攻。 如果他这个主将都攻上去了,那就是死战、强攻了…… 他不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 仗着自己有点本事,就不顾大局瞎几把折腾这种蠢事,他不会干。 所以哪怕他不理解霍鸿烨的将令,依然会一丝不苟的去执行霍鸿烨的将令。 而且,他这会儿已经敏锐的察觉到,城头上北蛮人的反击力度,正在一点点的下滑。 “难道是……” 张楚心头还有些吃不准:”声东击西?“ 攻城战,攻守双方皆有优势。 守城方的优势,便在于城高池深、居高临下的地利。 而攻城放的优势,便在于灵活机动,可以点破面。 同等兵力下,守城方要守四城门,而攻城方,只需攻破一座城门。 但这世间上,很少有绝对的事。 善攻的将帅,能因地制宜,废掉守城方的地利。 善守的将帅,也能以攻代守,废掉攻城方的机动性。 在张楚看来,今晚这一波夜袭,拉平的就是攻守双方统帅的指挥能力。 再名传千古的名将,也不可能完全依靠感觉打仗。 但现在,攻守双方,都搞不清楚,自己的对手是谁,有多少兵力。 只能依靠对方的进攻强度、反击强度,来大致的判断。 但进攻强度和反击强度,是能造假的。 就好像西城门。 张楚手下七个营轮流攻城,最多的时候,也只有两营人马在参战,如果城头上的守将根据他的攻击强度,来判断他的兵力,那无疑是大错特错。 此次镇北军夜袭,采取的是围三阙一之策。 南城门、东城门、西城门,皆有镇北军大军攻城。 西城门的前军是佯攻,那么另外两座城门之中,必然有一门是强攻。 现在,摆在北蛮守将案前的问题就是:要不要调配兵力?怎么调配? 不调配,万一正在被强攻的那一座城门,真被攻破了怎么办? 调配,万一攻击力度很小的这两座城门,镇北军其实是佯攻怎么办? 还有北城门外,真的没有镇北军埋伏吗? 这种情况下,任何一个决策失误,都可能导致城破全军覆没! 北蛮守将两眼一抹黑。 霍鸿烨的情况其实也不比北蛮守将好多少。 他同样只能依靠各城门的反击力度,来判断北蛮人的兵力调配。 但反击力度这个东西,同样是可以造假的。 北蛮守将完全可以命令一半儿士卒反击,另一半士卒抓紧时间休息,恢复体力。 一旦霍鸿烨判断失误,佯攻转强攻却恰好踢在铁板上,那今晚这个大好战机,也就白白浪费了。 但无论怎么说,霍鸿烨今晚这一出虚实相应的夜袭大戏,已经令张楚对他的指挥能力大为改观。 单凭他现在掌握的信息,如果今晚这一战没有第三方来搅局,镇北军有极大可能攻破锦天府。 毕竟今晚这一局,是他霍鸿烨在操盘,他占据着绝对主动。 古人言: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谁都没有原地踏步。 第377章 疑兵之计 张楚等待着霍鸿烨的将令。 前军是镇北军战斗力最强的一部,霍鸿烨不可能放着刀尖不用,拿刀把子去捅人。 等了一刻钟左右,张楚还没见着传令兵,便回过身喝道:“白攀、高阵何在?” 怒狮营卫将白攀、熊罴营卫将高阵打马出列,齐齐揖手道:”末将在此!“ “进击,接替风字营、云字营!” “末将尊令!“ 二将齐声应喏。 “传令焦山、孙坚,风字营、云字营徐徐后撤!” “喏!“ 一骑传令兵,自张楚身后冲出。 白攀与高阵回转本部,率领各自麾下的人马缓缓压上去,接替有序撤出战场的风云二营。 不一会儿,焦山就回来复命了。 张楚笑着问他:“感觉如何?” 焦山知道张楚问的是什么,回道:“伤亡不大,再有两战,兄弟们差不多就该适应了。” 张楚微微颔首。 他问的的确是这个。 他对这六千红花堂帮众寄予厚望,决不想看到他们出现大伤亡。 很久以前,他就发现,越是经历过血战、鏖战、死战的帮众,冲破年龄限制入品的几率就越大。 他太平会这一两年内入品的武者,七成都是参加过锦天府守城战的四联帮老人。 而同样都是四联帮老人,那些护送家眷提前离开锦天府,没有经历过锦天府守城战的那些四联帮帮众,入品率可就低太多了,只能占到所有入品武者的一成半。 就这一成半,翻看其履历,还大都是跟着张楚从梧桐里起家,一路车翻锦天府所有帮派的白虎堂、玄武堂两帮帮众。 孙四儿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他的履历非常漂亮:自血刀队成立开始,张楚对外的每一场双方参与人数在百人以上的大型砍人活动,包括锦天府守卫战,孙四儿都亲身参与,并且取得了极其优异的成绩。 百人斩的成就,在北蛮入侵之前,他就已经拿到了…… 和这一份履历相匹配的,就是他的实力。 他是八品。 一转练髓已完成一半的一品。 半年之内,他就能追平骡子。 骡子是张楚手下最先开始习武的三员大将之一,习武近三年。 而孙四儿,是在李正入品后,才开始练的武,比骡子迟了大半年。 双方习武的条件也有着天差地别。 骡子习武,吃的是张楚给他开的小灶,一应补药、秘法,都是太平会最好的。 而孙四儿习武,吃得是三川堂的大锅饭,一应补药、秘法,都得自己花钱买、拿功勋换。 但孙四儿就是一点道理都不讲的,要后来者居上了。 有时候,张楚的脑海中都会忍不住的闪过一个念头,若是李正还活着…… “帮主,俺回来了。” 这人就是经不起念叨,张楚刚还想到孙四儿呢,这厮就带着一脑门子鲜血回来了,甲胄上还挂着些残肢碎尸。 张楚打量着这厮,“挂彩了?” “没呢,都是畜生的!” 孙四儿抖了抖卡在甲胄缝隙的碎肉,末了又小声抱怨道:“帮主啊,您刚要能再给俺一点点时间,哪怕是一盏茶的光景呢,俺也能给您拿下这西城门……” 张楚张口就想骂这厮一句“不知天高地厚”,突然又反应过来,问道:“你上城头了?” 这会儿这北蛮人都在城头上,这厮上哪儿杀的北蛮人? 孙四儿没反应过来,心道不是您下令攻城的吗? “对啊,您刚没见着,俺冲上去,一刀就砍翻一大片……” “城头上有多少人?” 张楚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吹嘘。 孙四儿想了想,道:“顶天了三四千人,那过道都空荡荡的,没站满。“ 张楚心下急转。 孙四儿参加过锦天府守城战,他对城头上的情况有一定了解,他的判断应该是可信。 即便有出入,也会太大! 霍鸿烨的疑兵之计奏效了! 西城门上的守军已经调往别处了! 但霍鸿烨的将令还没到…… 张楚的眉头紧锁,脸色阴晴不定。 他做过统帅。 他知道部将不尊将令,私自打乱将帅部署,此乃战场大忌。 但战机一纵即逝。 孙四儿冲上了城头又突然撤退,说不定已经打了草、惊了蛇。 现在派人去请示霍鸿烨,等传令兵回来,黄花菜都已经凉了…… 不管了! 我来,是了为夺回锦天府来的! 不是来给他霍鸿烨做马前卒的! “来人!” 他大喝一声。 传令兵应声而出,“标下在。” “火速禀报少帅,我前军已刺得敌情,西城门之守军已被少帅疑兵之计调开,战机不容错过,末将张楚,现率领前军所有袍泽弟兄,向西城门发起决死进攻,不下西城门不退兵!“ 话音落下,他抽出惊云,指着前方百十丈外,宛如莽荒巨兽一般匍匐在黑暗大地上的巍峨城墙,“弟兄们,随我杀敌!” 于黑暗中静默许久的万余前军将士,陡然爆发出惊天的咆哮声:“杀敌!” 石破天惊! 张楚纵马,冲向西城门。 …… 南城门一里外,中军帅帐。 身着绛紫色英武甲胄的霍鸿烨,手持一截炭笔,埋首于一张巨大的兽皮地图上写写画画,数名幕僚手持油灯围在兽皮地图前,不断发表着自己的高见。 传令兵一个接一个的冲进帅帐,大声禀报着紧急军情。 霍鸿烨眉头紧锁,头也不抬的口述军令,一条一条传达下去。 若是白昼,指挥大军作战,得依靠令旗。 但现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指挥大军作战就只能依靠传令兵。 忽然,一阵悠远的激昂喊杀声,传入帅帐。 霍鸿烨猛地抬起头来,凝眉问道:“何处喊杀?” 一名幕僚仔倾听着喊杀声传来的方向,不确定的回道:“当是西城门……” “前军?”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面前的兽皮地图,一拳砸在了地图上:“好一手瞒天过海,好一个胆大包天的呼兰老匹夫!” “传令,右军强攻东城……” “报!” 凄厉而悠长的呼喊声,打断了霍鸿烨的传令。 霍鸿烨一挑眉,眼神中透露出些许怒意。 就见一名背上插着两支羽箭、浑身血腥气扑鼻的斥候,踉踉跄跄的冲入帅帐,声嘶力竭的高声道:“少帅,逐马郡方向有数万北蛮凶骑向锦天府奔袭而来,半个时辰便至……” 话还没说完,他便直挺挺的往前栽倒,眼中的神光迅速散去。 近处的一名幕僚见状,慌忙一个箭步赶上去扶住这名斥候,但一探鼻息,已经没了进气儿。 他安然的回过头望向霍鸿烨,才发现霍鸿烨脸色大变的俯首在兽皮地图前,看都没往这边看一眼…… 不知怎么的,他忽然觉得有些冷。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 第378章 鸣金之声 “杀啊!” 耳畔是震天的喊杀声。 箭矢在四周“簌簌”的乱飞。 张楚将惊云交换到右手,左手探出,一掌拍在一颗水缸大小的滚石上。 “啪。” 声音响亮、清脆,像是耳光。 滚石倒飞而回。 张楚轻轻的一点云梯,身形像一只蜻蜓般轻灵的跃起,跟在滚石之后跃上墙头。 “轰隆。“ 滚石落进城头的过道里,砸翻了一片北蛮人。 张楚落在了滚石之上,惊云出鞘。 烈焰的般的火红光芒,在刹那间照亮了无数张惊恐的黝黑面庞……转瞬即逝。 “嘭。” “嘭。” “嘭。” 一个个强壮的北蛮人原地爆炸,在狭窄的过道之中掀起残酷的血雨。 血雨落下。 滚石之上早已没了张楚的人影。 火光快成一条线。 由西向南掠去。 所过之处…… 血雨飘摇! 火光划过黑暗的世界,落入张楚的清冷的眸子中,荡漾不起丝毫的涟漪。 惊云刀一如既往的可靠。 他几乎感应不到刀锋划过血肉之躯时的生涩感。 一步数杀。 百十步已过。 人头窜动的城头,愣是被他一人一刀杀出了一截空荡荡的城墙,潮水般的前军将士,顺着他杀出来的这一截空档,跳入过道中。 杀人这件小事。 他早已习为为常。 他再也不会发出“身如浮萍、命如草芥”这种感叹了。 但此时此刻,他正在做的,明明是他想了很久的事。 但他的心中,竟没有半分复仇的快意! 既不激动。 也不觉得畅快。 “是因为杀的都是些杂鱼吗?” 他这样问自己。 “铛!” 一声敲锣般的响亮金铁交击声,打断了张楚的沉思。 他一凝神。 就见一个面盆般长柄八角铜锤,稳稳当当的架住了惊云,强烈的烈焰气劲,好似被踢飞的篝火一般,在两柄兵器周围狂乱飞舞。 他不由的笑了,心道了一句:还真是巧了! 他虽然没有用尽全力,但能稳稳当当架住惊云的,至少也得是六品。 锤子这种兵刃,在下三品或许还有一定市场。 但到了中三品,气海大豪们追求的已是“摘花飞叶皆可伤人”,鲜少还有六品大豪,还在使用“锤”这种笨重的沙场兵刃。 也正因为这样,还在用这种兵刃的六品,不是绝对的废材、就是绝对的高手! 恰好,张楚知道一个使锤的六品高手。 二十合就车翻了姬拔那个北蛮六品。 据姬拔说,那个使锤的高手,修的也是火行真气…… 他先前还道,战场这么大,双方中三品的高手如此多,能直面这个使锤的北蛮六品的几率不大。 万万没想到啊,他代替姬拔任前军主将的第一战,就碰到了这家伙。 果真是……缘,妙不可言啊! 张楚纵身,双手依然抓着惊云刀架住八角铜锤,脚下一招“魁星踢斗”,踹向这名北蛮六品的胸膛。 电光火石之间,这名北蛮六品的左臂压下,截住张楚的右腿,手中八角铜锤猛地一掀。 二人倒退,烈焰般的气劲顷刻间便消散一空。 直到这时,张楚才大致看清了这名北蛮六品的容貌。 他微微有些诧异的抬了抬眉。 这名北蛮六品……竟是个女人! 隐藏虽然在黑甲下的身量,颇有几分“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之意,但通过柔和的面部线条和发达的胸肌,还是能一眼辨认出她的性别来。 这是张楚第一次见着北蛮女人。 但他也只是微微抬了抬眉角后,目光就落在了她手里的那把长柄八角铜锤上,心道要是把这玩意儿弄回去,石头肯定会爱不释手。 “大离人,你很强!” 这个女性北蛮六品的声音,和大离女人柔情似水、声若黄鹂的声线截然不同,低沉而粗狂,颇有几分烟嗓的味道。 听到这个声音,不知道怎么的,张楚心头突然就涌起一个荒唐的念头。 姬拔那厮……不会放水翻的车吧? 不是没可能啊! 他仔细回忆先前和姬拔见面时,聊起他是怎么伤的,那厮的话语之中,的确没什么不甘和愤恨的意思。 他当时没表示要替他报仇,那家伙也没表示什么异议。 还有那家伙,好歹也是沙场老将! 打得过有打得过的打法。 打不过有打不过的打法。 除非有更高层级的气海大豪插手,不然了不起败退,那可能轻易受重创…… 就这个女北蛮六品方才那一锤展示出来的实力,的确不弱,但距离温俭让那个层次,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 不像是能二十合车翻姬拔的样子…… “有猫腻儿啊!” 张楚嘀咕了一句,心下琢磨着,是下死手一刀手宰了,还是留给姬拔自己来收拾,或者抓回去当礼物送姬拔也成。 “你看不起女人?” 对面的女北蛮六品见张楚不答话,只是不断上上下下的打量自己,登时就怒了。 张楚笑了笑,向她笔画:”你认不认得一个这么高、使一杆方天画戟,头顶上还插羽毛的大块头?“ “你认得那家伙?” 女北蛮六品能怒了,八角铜锤几乎要忍不住的朝张楚砸过来。 “哟,还真有故事啊!” 张楚乐了。 他不太在意眼前这个女人北蛮人的身份。 姬拔是男的。 他要能驾驭这些女北蛮人,那也是另一种报仇血恨! “对啊,出发前,他还叮嘱我,让我在战场上遇见你,不要跟你动手,等他伤好了,再来教训你呢!” 他恶意满满的胡编乱造道。 只要这名女北蛮六品不企图越过他,去屠戮刚刚跃上城头的前军将士,他就不急着动手。 他作为前军主将。 他的职责就是阻挡或者击杀西城门上的北蛮六品气海。 他完成了他的职责。 “该死的,吃我一锤!” 女北蛮六品闻言怒不可遏,抡起面盆大的八角铜锤就一锤砸向张楚。 火红的真气包裹着八角铜锤,威势惊人! 张楚有心瞧瞧这个女北蛮六品的实力,就轻轻的一垫脚,往后退了几步。 “铛!” 八角铜锤狠狠砸在了箭垛上。 五六尺后的箭垛,竟然当场四分五裂! 张楚看了一眼,心中有数了。 他提刀上前,就要出招,忽然听闻城墙下传来“铛铛铛”的鸣金之声。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 第379章 豪赌 张楚一听见鸣金之声,心头登时大怒。 他代行前军主将大权。 前军之中,只有他有权令擂鼓、令鸣金,指挥前军进攻和撤退! 他带头冲锋,人在城墙上,谁人下的令? 但现在再怒也没什么用。 他声音再大,还能压过数万人交战的厮杀声,靠吼下令继续攻城? 张楚额角青筋绷起。 “乌拉!” 恰好女北蛮六品在这个时候怒喝着冲上来,八角铜锤虎虎生风的砸向张楚的脑袋。 张楚见状,一言不发的一挥惊云。 刹那间,火光暴涨! “轰!” 刀锤相交,却发出了两把大铁锤对砸在一起的闷沉轰鸣声。 强劲的反震力道席卷而至,张楚顺势抽刀后退,一拍箭垛飞身跃过道。 这名女北蛮六品实力不弱。 张楚要想杀她或抓她,怎么着也得五十合开外。 刹那光华倒是有九成希望一招制敌,但那招是拼命的招数,一旦使出来,他同样活不了,城头上可是北蛮人的底盘。 火光散去,女北蛮六品望着没了张楚踪影的过道,才反应过来的自己被耍了,愤怒的怒叱:“懦夫……” 张楚听到了。 他也记住了。 他准备把帐,算到姬拔头上…… …… 前军一万九千人。 如同潮水一般涌了上去。 再如同潮水一般退下来。 前后间隔不到两刻钟。 张楚怒得几乎要原地爆炸! 他都已经冲上城头! 他都已经清理出一节城头! 他都已经截住西城门的六品大豪…… 破城已近在眼前了! 到底是哪个砍脑壳的蠢货下令鸣金撤兵的? 张楚拖着惊云刀,裹挟在撤退的大队人马中往本阵走。 天太黑。 他脸也黑。 周围的将士,竟都没发现这个急吼吼的汉子,是自家大佬。 “报!“ 终于,一名急得跳脚的传令兵,在乱军之中找到了张楚,“张将军,终于找到您了!“ “少帅令,逐马郡有数万北蛮凶骑奔袭而来,最迟两刻钟后便将抵达西城门,请您速速整军后撤!“ 张楚斜睨着眼看他,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道:“是少帅下令鸣金撤兵的?” 传令兵一脸懵逼。 少,少帅下令撤兵,有什么问题吗? 不需要传令兵回话。 张楚已经从他的表情中读出了答案。 一句“竖子不足以为谋”几乎都喷到喉咙了,愣是被他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这句话说不得! 说了,霍鸿烨就是再好脾气,也得办他! 但他的确怒不可遏! 霍鸿烨你还是个带把儿的爷们儿吗? 逐马郡的北蛮凶骑杀过来,你就不能霸气一点,一勺烩了吗? 你镇北军十几万赳赳武夫,手里拿得都是烧火棍吗? 前怕狼! 后怕虎! 哪还打个打个几毛啊? 不如割地赔款和亲,跪地叫北蛮人一声爸爸,求他们把吃进肚子里北方四郡还给你霍家! 兴许北蛮人就良心发现,大手一挥将北方四郡全还给你霍家,然后自个儿带着儿子们、孙子们,回关外过餐风饮雪、风吹草地见牛羊的小日子呢? 可能么? 就差一步! 哪怕再多给他两炷香呢! 他也能拿下西城门! 届时,镇北军主力皆由西城门入城,封城坑杀尽城内北蛮人,再借助锦天府城高池深之地利,对抗,甚至是反杀逐马郡方向来袭的数万北蛮凶骑…… 简直就是完美! 纷乱的念头,在张楚的脑海中闪过。 他面无表情。 胸膛中的怒火,却几乎要吞没他的理智。 他盼望这一天,真是盼得实在太久了! 他渴望胜利,也渴望得实在太久了! 结果临门一脚之时,却被一道在他看来极其愚蠢的命令,给按住了。 我药都嗑了,你却告诉我她是个女装大佬?脱了裤子比我还大? 怒到他明知自己此刻的想法有些偏激,依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 他大局观不差。 他知道,其实霍鸿烨在这个关头选择退兵,并不能算是错误的决定。 这个时代,通讯不便,后方指挥无法实时得知交战前线的战况变幻。 特别是这种能见度不超过五米的夜袭战,将这个时代的将帅们赖以指挥大军运转的令旗都给废了,居于中军帅帐指挥作战的霍鸿烨,只能依靠传令兵。 传令兵传递战况,是有延时的。 而战机,是不会等人的。 就像张楚,发现战机,未经霍鸿烨许可,便当机立断转佯攻为强攻,因为他觉得,霍鸿烨不一定能即使的发现西城墙上的情况,而他不能浪费这个极有可能攻破锦天府的绝佳战机。 同样的。 霍鸿烨坐镇中军帅帐。 他明知道逐马郡方向,有数万大军来袭。 又能确定,已经身先士卒强攻西城门的张楚,肯定不知这个消息…… 处于他的角度,他该如何应对? 赌张楚能在逐马郡方向的数万大军抵达前,攻破锦天府? 赌输了,前军被两面夹击,肯定是全军覆没收场。 其余诸军,受前军拖累,即便能突围,肯定也会折损过半。 这就已经是大半个镇北军! 这种赌局,敢下注的不是输红眼的赌徒,就是十足的疯子。 霍鸿烨不肯下注,是一种很稳健的表现…… 其实还有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张楚并不知道。 换个时间、换个地点,霍鸿烨或许还真敢押张楚赌这一把! 在他的眼里,张楚是一员可靠的悍将、骁将! 而他,也不是输不起的人! 所以,哪怕只有五成的把握,他也敢押张楚赢…… 但这一局,霍鸿烨怎么看都觉得透着一股子阴谋的味道。 比如锦天府内的北蛮守将呼兰,在东南北三座都安排了重兵把守,唯独西城门兵力空虚。 然后恰好,西边就不知打哪儿冒出一路数万北蛮凶骑…… 霍鸿烨甚至都有些怀疑,今晚这次夜袭,到底是他给北蛮人设了套,还是北蛮人给他设了套? 这种情况的巧合下,张楚赢的概率连两成不没有,霍鸿烨怎么可能会押他赢? 鸣金撤兵,保存实力徐徐图之,才是堂皇正道! …… 理解并不太表赞同。 张楚打量着左右仓皇、迷茫而又混乱的前军将士们,纷乱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就像是沸水里的面条一样,反反复复的上下臣服着。 “血债血偿!” “围点打援!” “锦天府外,有十万镇北军!” “不能让着一股北蛮凶骑进城!” “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不知道过了多久。 或许就长。 或许很短。 张楚终于下定决心,随手将手中惊云还鞘,默默的开始卸下身上的黄金虎啸铠,淡声道:“替我回禀少帅,我前军已与西城门之北蛮大军杀成一团,我中有你、你中有我,若强行撤兵,恐会造成大量无谓死伤,末将张楚,决议率全体前军将士,与西城门之北蛮大军、与逐马郡之北蛮凶骑,决一死战,请少帅调配大军、施以援手,万万不要让威名赫赫之前军,覆没于末将之手!” 说话间,他已经拔下披挂、里衣,露出了一声线条分明的白皙腱子肉。 他将右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感受着心脏“噗通、噗通”的强劲澎湃声,熟悉的颤栗感再一次顺着尾椎骨弥漫而上,顷刻间便给他全身皮肤镀上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一次,他再也不会逃了! “众将士,随我……死战!”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 第380章 向前 静谧的夜,将万马奔腾之声无限放大。 连天接地! 排山倒海! 青骢马立在阵前,打了个响鼻,不住的用前蹄刨着大地。 它在激动。 它是一匹未经过阉割,生理和心理都已经达到巅峰状态的雄性踏云马! 太平镇的娇俏而温顺的小母马们是很美味。 各类豆子、蔬菜和鲜鸡蛋拌成的精料也很可口。 但这些,都满足不了它旺盛而炽烈的进攻欲望。 它是久经战阵的战马! 不是种马,更不是拉车拉磨的挽马! 然而它已经离开战场很久了…… 张楚将手中最后一把药丸子灌进嘴里,弯腰拍了拍坐骑肌肉虬扎的脖颈。 这不是安抚。 它也是老卒,不需要安抚。 他这是在告诉它:铁子,稳住别浪。 青骢马不耐烦的一甩大脑袋又打了一个响鼻,告诉他:别哔哔! 张楚风轻云淡的笑了笑。 方才攻城所消耗的血气,已补充完毕。 可靠的热流,已在他体内澎湃。 前军众将士,也已他为箭头形成锋矢大阵。 而敌人,业已近在眼前…… 那就,开始吧…… 张楚拔出惊云,举刀一挥,咆哮声震天:“杀!” “杀啊!” 震天的喊杀声中,庞大的锋矢大阵如同大江决堤,奔流而出。 一负旗传令兵快马加鞭狂奔而来,望着滚滚而去的前军,惊得连紧紧攥在手里的金牌掉在地上了都没发现…… 前军竟然真的出击了? 逆着骑射独步天下的北蛮凶骑出击? 前军从上都下都是疯子吗! …… 微凉的夜风在张楚脸上胡乱的拍。 黑压压的北蛮凶骑,已近在咫尺。 他疯了吗? 不! 他的脑子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他知道北蛮人的骑射功夫,有多强。 五百里南迁路上,他不只一次领教过。 但正因为他知道。 他才必须要带着人,逆着来袭的北蛮凶骑冲过去。 北蛮人作战,向来是看碟下菜。 势不如人,就以独步天下的骑射功夫,打运动战和消耗战。 平原地带,甚至能以极小的代价,反歼数倍于己的敌军。 势可压人,那就将骑兵的机动性和冲击力发挥到极致。 直接以强横的冲击力,快速将敌方贯穿、分割,然后像圈羊一样将敌军圈起来,慢慢虐杀! 无论来袭的北蛮凶骑,用那种战术,都可以迅速重创、击溃张楚的前军。 前军并不是纯马军军团。 而是一半马军,一半步军。 今晚夜袭攻城,战马无用武之地,马军之中,都只有一半人骑了战马出营,预备攻破锦天府后,追杀城内的北蛮人。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 最要命的是,今晚夜袭攻城,前军携带都是云梯、投石车这样的攻城器械。 诸如拒马、床弩这样的野战器械,前军是一件都没带。 在这种情况下与北蛮凶骑死战,那就只能逆着北蛮凶骑冲过上去。 夜晚光线暗淡,奔袭而至的北蛮凶骑没那么容易精准的把握骑射运动战的距离,他们再一股脑的冲上去……两军只要一接触,就等于是废了北蛮人的骑射功夫,除非北蛮人还有杀队友祭天的习惯! 而骑兵最可怕的也是最凶悍的,就是战马狂奔带来的冲击力。 凭借战马的冲击力,骑兵屠杀步兵,那真就如同刀子切进豆腐里…… 张楚以己身为箭头,摆出锋矢大阵,就是欲以一人之力,强行破开北蛮凶骑狂奔数十里所积累的强悍冲击力! …… “乌拉!” “杀啊!” 两股震天的喊杀声,就如同两股针锋相对的决堤洪流,奔涌着、怒吼着,飞速靠近! 张楚冲在前军的最前方。 他直面数万北蛮凶骑奔袭数十里积累的彪悍气势! 那是如同天塌、地陷、山崩一般的大恐怖! 正常人,哪怕是敢坟头蹦迪的傻大胆,被这样彪悍气势一冲,也得愣在原地,双股战战,屎尿齐流…… 张楚也头皮发麻。 但好歹没怂。 倒不是因为他胆子特别大。 只事因为他也带着一两万弟兄…… “希律律。“ 青骢马比张楚还要刚,非但不减速,还拼了命的加速一头撞向黑潮。 惊云扬起。 烈焰般的光芒冲天而起,刹那间便包围了惊云刀阴沉沉的刀身,形成了一道足有三四丈长的庞大的火红刀气。 火红刀气落入黑潮之中。 “轰隆。” 一朵绚烂的火红色花朵在黑潮之中绽放。 五六骑,当场就变成了碎尸。 余劲化作一片片刀片般的细小气劲,往前方呈扇形激射出去,无论是射在人的身上、还是射在战马的身上,都在瞬间炸出一个海碗大的透明血窟窿! 非死即残! 刹那间,张楚正前方七八丈的扇行空间之内,横尸一片! 如同饿狼,一口撕下了一块儿血淋淋的血肉,凶残之极! 破军! 《九莽刀》第二招,可破强军的大群攻刀招,面对强者毫无用处,但用以屠杀弱者,却是一等一的厉害刀招! 由张楚这等力可搏杀六品的高手手中使出来,屠杀普通人,当真是比杀鸡还要容易! 不! 不止是普通人! 哪怕是七品,在他这一刀之下,也很难逃得一命! 因为即便是七品,也接不住他的气劲。 这才是真正的,六品之下,众生平等…… 不需张楚驾驭,青骢马已经载着他撞进了这些血腥的缺口。 “前军,向前!” 他声嘶力竭的仰头大喊,惊云每一次挥动,都会劈出一刀火红色的刀气,斩杀一片北蛮凶骑。 他如同一头冲进了几圈的饿虎,在黑潮之中疯狂大快朵颐,不停的撕下一块块血肉吞如腹中。 跟在张楚身后的庞大锋矢阵,也好似锥子一样,狠狠的扎进涌动的黑潮之中,一路向前。 血色的浪花,朵朵开…… “大离人,去死!“ 乱军之中,张楚似是听到了一声爆喝,紧接着眼角的余光就瞥见一抹银光。 他一抬头,就见到一道气势磅礴如瀑布横挂天穹般的银色刀气,朝着自己劈来。 “白狼主?” 他一眯眼,身子微微一矮,就要跃起反击……骑着马去跟一个气海大豪打,会将马生生震死,再者,他不善骑战,骑马战气海,未免也太装比了。 装比爽是爽,但装过头,可是会死人的。 就在张楚将要跃起之时,一道土黄色的枪影,从他身后电射而至,一枪便将气势磅礴的银色刀气击溃! 张楚一抬头,就见一员身披赤红烈焰铠、须发花白的老将,用一杆土黄色大枪挑着一个硕大的酒葫芦,如履平地的踏着他前军将士的肩膀而来。 似是察觉到了张楚的目光,老将大大咧咧的大声道:“小子,你才七品,老老实实的破军斩将,我们这些老不死的还没死完,还轮不到你来出头!” 若是换了旁人,敢这么倚老卖老的称他一声小子,张楚定然翻脸。 方才那一刀,他自己接得住,并不需要人帮手,自然也就不存在感激一说…… 他是太平会的帮主,太平镇、太平会,十来万人指着他活。 他可以以晚辈之礼待长者,却不能不把自己的脸面当成一回事。 但这员老将称他一声“小子”,他却是勒住马,笑着持刀遥遥抱拳道:“小子多谢狄大人援手!” 来人姓狄,单名一个坚字。 昔年的武定郡郡守。 一别经年,狄坚看上去老多了,也随意、粗豪多了…… 很像当年的聂犇。 一礼毕,张楚回过头,望着前方涌动的层层叠叠北蛮凶骑,目光残忍。 狄坚都来了,他可以放心大开杀戒了……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 第381章 四管齐下 锋矢大阵,形似三角。 张楚为三角之锋,承担破阵之责。 如何破阵? 逆行! 如将北蛮凶骑视作山洪爆发。 那么,张楚就是一块顽石。 他必须要迎着山洪,逆流而上。 不闪! 不避! 勇往直前! 击破北蛮凶骑裹挟的强悍冲击力! 只要他能不断击破北蛮凶骑裹挟的强悍冲击力,他身后的近两万前军将士就能顺畅的切入这一路北蛮凶骑当中,收割他们的性命,进而穿凿他们的阵型,将他们一分为二。 以点破面。 中军击破! 武将的作用,便在于此。 …… “乌拉……” 千百道用胸膛共振爆发出雄浑怒吼声响彻天地,就像是有一个顶天立地的万丈巨人,横亘在天地间,仰天咆哮。 张楚直面这千百道怒吼声,面不改色、目不转睛。 他一手拽着青骢马的缰绳,一手握着惊云刀,步步向前。 有箭矢螺旋着射向他。 有弯刀盘旋着劈向他。 他仗着《金衣功》非名刀名剑不可伤的强大防御力,全然不顾。 烈焰般的刀气,就像是瓢泼一样,不要钱的泼入源源不断冲到他身前的北蛮凶骑之中,溅起一片浪花。 杀法凶残。 但并没有什么卵用。 数万北蛮凶骑,就像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泽国。 无论他砍死多少北蛮凶骑,都立刻会有更多的北蛮凶骑踩着同胞的尸体悍不畏死的扑向他,拼了命的也要把弯刀递向他。 纵然是生死仇敌,张楚都不得不佩服他们的勇气。 佩服得他刀刀都全力以赴的,一刀砍死一大片。 消耗很大! 他其实已经有些支撑不住。 开战之初服用的那些参丸所化的热流,早已消耗殆尽。 在这么不计消耗的大砍大杀,很快就会力竭。 他知道。 可他无法留手。 这些北蛮凶骑裹挟着战马奔袭十数里的强悍冲击而来,若留手,一刀下去,压根就劈不死几个北蛮凶骑。 而他出刀的速度,远远没有这些北蛮凶骑奔腾的速度快。 一刀只杀一两个,前赴后继的北蛮凶骑会拿命将他堵在原地。 锋矢大阵是一把锋利无匹,但刀身十分脆弱的尖刀。 一旦杀不穿敌阵。 就会被敌阵团团包围。 折断! 所以,作为这把尖刀刀锋的张楚,只能往前! 拼了命的往前…… 只是人力终有尽时。 七品力可敌千军。 张楚不是等闲七品。 但他面对的,又何止千军…… 常言道:过刚易折。 他以七品之身,硬刚数万将战马优势发挥到极致的北蛮凶骑,好像,玩脱了…… 黑暗中,又一道银色的刀光腾空而起。 张楚瞥了一眼,没反应。 银色刀光还未落至前军当中,一道青色剑光自他后方射出,与那道银色刀光撞在一起,同归于尽。 一道高冠博带朱衣文士紧随其后,一个纵身便从张楚头顶上掠过。 “张将军,请继续向前!” 清朗的声音传入张楚耳中,他一抬头,就只见一道大袖飘飘的巍峨背影。 他垂下眼皮,什么都没说。 只是手头的惊云挥舞得越发急促、越发狠辣。 但没多人注意到,惊云挥洒出的烈焰刀气,正在一点一点的缩水…… 向前! 向前! 向前…… …… 眼前似乎有些发黑。 虽然天本来就是黑的。 但就是有些发黑…… 胸口有点闷。 有一团热流不住的往喉咙涌。 张楚知道。 那是肺腑受创的一口逆血。 他不敢张口。 不敢让身后的前军将士们,看到他这口血。 更不敢让前方的北蛮人们,看到他这口血。 血气消耗得七七八八了…… 剩下的只能勉强维持《金衣功》了。 没关系。 他还有力气。 他还撑得住! 一把弯刀斜斜的劈在他的脖子上。 还有两把反射着银灰色月光的弯刀,朝着他面门劈过来。 张楚无视还在他脖子上拉锯的弯刀,挥动惊云横扫。 一条握着弯刀的胳膊。 两截弯刀刀身飞了出去。 但逃过一劫的两名北蛮凶骑,却并未拨动战马的马头逃命,而是执着的挥舞着残刀冲过来。 张楚避之不及。 两柄残刀狠狠的捅在了他的胸膛和右肋。 “噗……” 张楚再也压不住胸中翻涌的热流,一开口喷了出来。 “将军!” 簇拥在张楚身后的几员七品卫将见状大惊,一齐挥动兵器扑上来。 还未等他们杀至,察觉主人受创的青骢马,突然“希律律”的人立而起,两只钉了马蹄铁的大马蹄子,狠狠怼在了两名北蛮凶骑的面门上,当场便将打翻在地。 张楚左手死死的搂着青骢马的脖子,剧烈的喘息着。 “向前,继续向前!” 他声嘶力竭的大喊道。 几员七品卫将听令,转身护着张楚继续往前厮杀。 向前! 只有向前! 杀出去! 才有生路! 下一秒,汪洋般的喊杀声,从后方与左右两侧同时传来,霎时间便压下了响彻天地的“乌拉”声,浩瀚如星河。 ”杀啊!“ “杀啊!” 张楚努力直起身躯,闭目倾听。 这无边无际的喊杀声落入他的耳中,宛如仙乐! 终于来了! 还好还好…… 霍鸿烨没让他再次失望。 他抗命不尊,裹挟前军正面硬撼来援之数万北蛮凶骑! 就是要逼霍鸿烨,下定决心吞了这一路北蛮凶骑! 在和北蛮人交战这件事上。 他败得太多了。 霍鸿烨败得太多了。 镇北军也败得太多了。 这呐,一旦输得太久,就会开始习惯输的状态,觉得输才是常态,赢反而是特例。 这种状态下,一旦风声不对,立马就想割肉止损…… 稳健是优点。 怯懦是缺点。 一点风险都不敢冒,是怯弱。 发自骨子里的怯弱…… 他携前军五营一万三千兵马逼宫,逼霍鸿烨梭哈,赌一把大的! 他没疯。 他给霍鸿烨展示出了赢的希望! 前军穿凿这一路北蛮大军,将他们一分为二,这就是赢的希望! 霍鸿烨没浪费他赌上性命,创造出来的机会。 霍鸿烨分三路出击。 一路列阵于西城门外,隔断这一路北蛮凶骑与锦天府内北蛮兵之间的联系。 一路从北城门那边绕过来,攻这一路北蛮凶骑的左翼! 一路从南城门那边绕过来,攻这一路北蛮凶骑的右翼! 再加上中心开花的前军,四管齐下! 这一路北蛮凶骑就算是长出翅膀,今晚也难逃一死! 镇北军摆下围杀之阵,锦天府内的北蛮人若敢出城救援,镇北军只需要将围杀之阵水平移过去,就能继续绞杀出城来北蛮人! 镇北军今夜出动了十万人。 锦天府内的北蛮兵,不过五万余。 来袭的这一路北蛮凶骑,约在两万到三万之间,顶天了四万。 镇北军以优势兵力,再加上绝杀之阵,张楚想不出,输的理由…… 久违的胜利。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 第382章 匹夫一怒 镇北军的围杀大阵成型约一刻钟后,这一路北蛮凶骑终于溃散了。 他们就像是受了惊的老鼠,见缝就钻…… 到处都是人。 或三个一群,或五个一伍,没命的往镇北军的包围圈外逃。 往往四五个镇北军将士,就能撵得一大群北蛮骑兵屁滚尿流的满地乱窜,还不敢反击…… 锦天府内的北蛮守军,支援了几波不痛不痒的箭雨后,就眼睁睁的看着城下的镇北军,像他们在草原上圈羊一样的,追杀自己的同胞。 他们暴怒。 他们悲伤。 他们唱起在草原上时给亲友送葬的哀歌…… 城下的败局已定。 他们出城救援,只会白白送命,只会将锦天府拱手相让。 今夜的战局,当然是计。 霍鸿烨有意识的清扫方圆数十里内的北蛮斥候,给今晚的夜袭创造机会,是计。 北蛮人发现霍鸿烨的意图,将计就计,当然也是计。 但现在的战局走向,绝对是出乎了双方首脑预料之外的一个战局走向,是不属于双方战局推演的所有可能性中的任何一个。 霍鸿烨的夜袭计划,不再细表,细节虽然高明,但没把握住大局,若无意外,他今夜当败。 北蛮人的将计就计计划,非常值得一叙。 霍鸿烨给北蛮人玩了一手虚实相应。 北蛮人就还了霍鸿烨一手请君入瓮。 西城门的守军调配至其他三门,肯定是计。 但霍鸿烨还未来得及入瓮,张楚这个坐镇前线的将领,已经迫不及待的踏了进去。 不过霍鸿烨中不中计,这都无关紧要。 按照北蛮统帅的设计。 如果霍鸿烨反应迟钝,未下令西城门这一路镇北军撤军,那这一路铁骑一至,留下西城门这一路镇北军。 如果霍鸿烨反应敏捷,已下令西城门这一路镇北军撤军,那这一路铁骑就衔尾追杀。 若能杀得霍鸿烨乱了阵脚,连锦天府内的北蛮守军都会全军出动,趁夜彻底杀败镇北军,让这一次北伐彻底沦为一个笑话! 所以无论西城门这一路镇北军撤与不撤,他们都有妥善的应对之法,保证今夜镇北军吃不了,兜着走。 谁都没想到,西城门这一路镇北军竟然会选择不在备选方案上的第三种选择:掉过头,与来支援的这一路北蛮凶骑死磕! 这是极为不智的。 也完全不符合霍鸿烨的指挥风格。 是霍鸿烨与北蛮统帅,都下意识忽略掉的选择。 霍鸿烨忽略,是因为他觉得己方刚不赢。 北蛮统帅忽略,是因为他觉得敌方不敢刚。 自前代冠军候霍云战死天极草原之后,镇北军就转攻为守,依托永明关严防死守。 就这,都还被北蛮人打得丢盔弃甲、国土沦丧。 镇北军怎么可能还有敢以劣势兵力与北蛮骑兵刚正面的将领呢? 就算真碰上这种大傻子,直接纵马从他脸上碾压过去就好…… 谁都没想到,西城门的镇北军将领,有种摆开車马跟来援的北蛮凶骑刚正面。 更不会有人想到,他竟然还几乎刚赢了! 阴差阳错之下,就造成了,张楚掉头与这一路北蛮凶骑死战之时,锦天府内的北蛮守军,唯有西城门的北蛮守军能腾出手来支援友军。 而西城门,又只有两三千老弱病残,无力支援也不敢开城门出城支援。 等到镇北军集火绞杀这一路北蛮凶骑时,锦天府内的北蛮守将再想支援,已经为时晚矣。 只能眼睁睁的坐视来援的三万精锐铁骑,于眼皮底下灰飞烟灭…… 匹夫一怒,也能葬送三万铁骑! …… 张楚与北蛮人打了这么多次交道,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北蛮人溃败。 他以前见到的北蛮人,好像个个都视死如归,刀子割断了他们的颈动脉,那鲜血往外涌得就像是喷泉一样,他们还在挥舞弯刀死战不休! 他的潜意识里,几乎都快将“北蛮人”与“不怕死”等同起来。 直到今夜,见着这一幕,他心头才浮起一种明悟:北蛮人并不是不怕死,而是草原上的冰刀雪剑,赋予了他们比大离人更加野性、更加坚韧的强悍意志。 只要还有一丝赢的希望、活下去的希望,他们就能奋战到底。 但再坚韧、再野性的意志,也会有一个极限! 只消夺走他们最后一丝希望,他们立马就会从凶残的草原狼,变成大长腿草原兔…… 这个明悟,对张楚很重要。 对镇北军十余万将士,更加重要…… 镇北军的军魂,或许早就伴随着前代冠军候霍云,埋葬在辽阔的天极草原上。 镇北军的脊梁,也在去年那一场场史无前例的溃败中,断成了无数节。 昔年镇北军走完五百里南迁路,十五万大军只剩下不到两万残兵败将。 如今的镇北军,是霍鸿烨以那两万残兵败将为火种,重新拉扯起来的新军。 但那两万残兵败将,只能撑起新军血肉。 铸不了镇北军的军魂! 续不上镇北军的脊梁! 新军的军魂和脊梁,还只能在战场上铸! 很显然,吃败仗吃不出军魂和脊梁来…… 而今夜这一战,是自前代冠军候战死天极草原以来,镇北军第一次正面刚赢北蛮人! 虽然双方兵力有着悬殊的差距。 但这种细枝末节,将帅们心里有数就行了,不重要! 重要的是,今夜镇北军刚赢这一路北蛮凶骑,凭得是刀枪,而不是城墙! 重要的是,今夜镇北军不但正面刚赢了,而且还全歼了这一路北蛮大军! 老卒们重拾起昔日的信心。 新兵们跨过北蛮人不可战胜的魔障…… 这一战,才是镇北军真正浴火重生的起点。 这一战,也将会是镇北军北伐的一个里程碑! 会载入史册的那一种。 当然,史册上肯定不会出现“张楚“这两个字…… …… 破晓。 天边的第一缕晨曦,给一面面残破却骄傲的赤色旌旗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旌旗向南,从容离去。 留下三座巍峨而残酷的京观。 是夜。 镇北军全歼三万北蛮精锐铁骑,斩首三万四千余! 自身伤亡不过七千! 大胜! 第383章 两个办法 张楚盘膝坐于行军床上,闭目行功。 雄浑的血气在他体内运转,润物细无声的滋养着内腑的伤势。 他这次也算是因祸得福。 内腑的伤势还未痊愈,他已经敏锐的感觉到五脏六腑的机能又强大了好几分,按照他以往的修行进度,这一次受伤应该能抵得上他两月苦修。 七品练内腑的感觉,一开始时感觉还十分强烈。 没经过一段时间的滋养,都会通过正常的排泄手段,排出一些毒素、垃圾之类的东西,整个人也像是放下了什么负担一样,感觉十分舒爽、轻松。 但内腑淤积的毒素、垃圾,清理得差不多之后,这种“进度”感,就渐渐模糊了。 修行时能够明确知道,内腑还未壮大的极致。 但修行七八日的精进成果,已经细微得难以察觉。 而内腑上的壮大对于外在实力上的影响,也微乎其微。 只能依靠日积月累之功慢慢滋养…… 浑不似九品练肌、八品练髓那般,自身修行进度,尽在掌握。 而这一次,因为内腑受损,因祸得福,不但节约了两个月的苦修,还得以明悟自身七品练内腑的进度:百步已行六十。 剩下的三十步,快则半载、慢则一年,便可功行圆满。 这倒是和他的预计相差无几。 七品练内腑,他虽然没有再刻意去寻找加快练肺腑进度的各种外挂,但他自带的饭桶流外挂与火气外挂,已经足够他七品练肺腑快人一步。 况且练内腑,只不过是七品晋六品的第一步。 练内腑圆满之后,按部就班还有凝练五行血气、平衡五行血气、开气海… 一步比一步艰难! 每一步,都将一大批七品高手死死卡在七品之内,终生不得寸进! 张楚出道至今,所见所闻的七品何其多? 能够踏破天堑晋级六品的,却也不过姬拔与吴老九两人,足见七品晋六品有多艰难! 好在张楚自身火气强横,不需去走凝练五行、平衡五行,再开气海的路子,只需将内腑滋养到极致,然后就可以尝试以火种强开气海…… 这条路若行得通,倒是省得再在七品蹉跎。 “老张,老张……” 姬拔大呼小叫的声音传入帐中。 张楚收了血气,睁开眼就见姬拔一手提着一坛酒,掀开帐篷大步走进来,“瞧瞧,咱给你送啥好东西来了!” 张楚瞧了瞧他手里的两坛酒,奇道:“哪儿弄的?” 他不奇怪姬拔敢在军中饮酒。 虽说军中有不许饮酒这条禁令。 但武道修到姬拔现在这个境界,只要他不作死到在军营里学商纣王弄个酒池肉林成天泡里边,霍鸿烨就会对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没看见。 别的不说,就说姬拔现在的身体机能,那三四斤烧刀子灌下去,都只当是给肠胃消消毒。 他奇怪的是,这荒郊野地的,姬拔上那儿去弄的酒? 哪怕军中不许饮酒这条禁令就是条摆设,霍鸿烨也不可能昏聩到北伐还带上几百坛酒助兴吧? “嘴馋吧?” 姬拔“嘿嘿”的笑道:”这是咱刚带了一彪弟兄,去南边一个叫金田县的地方儿弄来的。“ 张楚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随即就伸出手笑道:”承情了。“ “嗨,咱兄弟,说这些就见外了。” 姬拔将一坛酒塞进张楚手里,目光一扫张楚的营帐,扭头向帐外喊道:”那个谁,给本将整点下酒菜去!“ “是,姬将军!” 孙四儿的声音在帐外响起,自前日夜袭归营之后,便一直是孙四儿带着一票红花堂弟兄守在张楚帐外。 …… 半坛酒下肚。 张楚的目光依旧清明。 姬拔眼神儿却有些恍惚了。 “老姬啊,你伤怎么样了?” 张楚挑了一筷子菜,扔进嘴里,咀嚼着问道。 姬拔拍了拍胸膛,笑道:”瞧,全好了!“ 张楚瞧着是差不多了。 这厮受伤前后也差不离五六天了,是该痊愈了。 “既然你已痊愈了,那这前军主将的将印,我就不继续帮你保管了,你自己拿回去吧。” 张楚顺手从案头抓起存放将印的檀木盒子,放到姬拔的面前。 姬拔脸色一僵,强笑道:“咋的,有酒有肉还堵不住你的嘴?就咱们兄弟的交情,你做主将和咱做主将,有啥区别?” 张楚拍了拍手里的酒坛,重复道:“承情了哥们!” 姬拔见他什么都猜到了,也就不强装笑脸了,烦躁的抱起酒坛子灌下一大口,浑浊的酒液顺着他的下巴,打湿了他裤裆。 “前儿个才拼完命,今儿个就夺你的权,对不住了兄弟。” 他瓮声瓮气的说道。 张楚笑着摇了摇头,轻声道:“够意思了,还能让你来取,而不是直接让吴军正打我的板子,已经给足了我张楚脸面!” 姬拔听言猛地一跳眉角,眼神中凶光暴涨:“他敢!咱撕……” “好了!” 张楚高声打断了他后边那一番肯定不适合在军营里说的话,提起酒坛跟他碰了碰,淡淡的道:“你也知道,我对前军主将的位置没兴趣,也就是你受伤了无法领兵,不然就算是拿将令压我,我也不接招!” 姬拔不吭声了,又提酒坛大口大口的喝酒。 张楚也陪着灌了两口,接着问道:“现在准备怎么地?如何拿锦天府?” 什么前军主将的位子,他从来就没正眼看过,他在乎的,至始至终都只有锦天府。 何日才能光复锦天府! 姬拔摇了摇头,沉声道:“让咱来问你。” 张楚无奈的笑了笑,“还真是又想让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啊!” 姬拔没接他的话茬儿,自顾自的继续喝酒。 他就是个纯粹的厮杀汉,他不关心也不在乎用什么计谋去拿下锦天府。 反正无论是什么计谋,最后都得他领着前军的弟兄们去跟北蛮人死磕。 没差。 张楚也不管他。 他小小的喝了两口酒,认真思忖。 他有办法攻下锦天府。 两个。 一个轻巧。 一个不轻巧。 轻巧的办法,稳当是稳当,就是后遗症太严重,一旦使出来,他收不住场。 不轻巧的办法,倒是没什么后遗症,就是不太成熟,有一些细节他还没完善。 但看现在的局势,没时间再给他再好好完善了。 按照他原先的估算,北蛮人本身是有意将锦天府交还给镇北军的。 对北蛮人而言,将处于他们三面夹击之下,远比坐视镇北军龟缩在北饮郡一点点恢复元气,要有利。 大离和北蛮的悬殊人口基数决定了,北蛮不可能跟镇北军打消耗战。 他们耗不起。 当然,对于北蛮人而言,他们南下最大的阻碍,并不是镇北军。 无论镇北军有多强的战争潜力,就现实而言,镇北军是挡不住北蛮人的滚滚铁蹄。 挡在北蛮人铁蹄前的,是镇北王! 在北蛮人想出能制约,或者弄死镇北王的办法之前,北蛮大军不可能真拿镇北军怎么样,更不敢真对霍鸿烨下死手。 这一点,是去年镇北王在太白府外上演那一出一人击溃十万军的大戏之后,张楚就已经看明白的。 北蛮人现在的大战略,是抓住占领北方四郡的机会,快速增加北蛮的战争底蕴,等待下一次南进的机会,同时不断消耗镇北军的有生力量,以免镇北军再恢复元气,前功尽弃。 此次北伐,双方于锦天府对峙这么长时间,在张楚看来,就是北蛮人在消耗镇北军的有生力量。 但前夜一战,镇北军吞吃了北蛮人三万铁骑,双方都已经打红了眼。 这种情况下,如果不趁早拿下锦天府,只怕北蛮人真会一狠心,一口把镇北军全吞下去,再吐一个霍鸿烨出来。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我有一招,可以拿下锦天府!” 张楚下定决心,先用不轻巧的办法,若是出了纰漏,再那轻巧的办法解救。 第384章 去意已生 帐中的残羹剩菜早已收拾干净。 张楚盘坐在行军床上,闭目行功疗伤。 有人进帐来,他听见脚步声,抬起眼皮瞥了一眼。 却是个须发花白的火头军,掐着点给送饭食来了。 张楚没在意,淡淡的道:“放案上就行了。” 他闭上双眼,继续行功,却未听到这名老迈火头军退出营帐的脚步声。 他睁开眼,望向毕恭毕敬的杵在帐下的老迈火头军,问道:“还有何事?” 火头军捏手,一揖到底:“老奴拜见楚少爷。” 听见这个称呼,张楚猛地一皱眉。 这么称呼过他的人,不多。 现在还能这么称呼他的人,没有。 “你主子是谁?” 他皱着眉头问道。 火头军从怀中取出一封火漆封口的信笺,高举过顶,一揖到底:“启禀楚少爷,老奴是乌家的下人,奉我家老爷之命,特来拜见楚少爷。” “哦?乌家?” 张楚心头冷笑,面上笑眯眯的轻声问道:“哪个乌家?” 火头军抬起头来,诧异道:“您这话老奴就有些听不明白了,这玄北州,难不成还有第二个乌家?” “好个老狗!” 张楚笑容陡然转冷,“不惧死,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火头军不答,再次举起手中信笺,低声道:“老奴残命一条,您若瞧得上眼,尽管取走,只请您看在昔年的情分上,瞧一瞧我家老爷的亲笔书。” 张楚定定的瞧着这火头军,心下颇感震撼。 帐下这火头军的眼中,只有他的主子,为了完成他主子交代给他的事,丢了老命也在所不惜。 想来,这火头军定然是北蛮乌氏养了好几代的家生奴,才能有这份儿愚忠。 这就是强豪的底蕴! 同样令他震撼的,还有乌氏在玄北州的影响力。 乌氏北叛,早已是盖棺定论的事。 明面上,官府一直在扫荡乌氏的势力残余。 暗地里,镇北军、太平会、将北盟,也都一直在扫荡乌氏的残余。 明里暗里扫荡了这么多次,乌氏竟然还能将手伸进镇北军里…… 到底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啊! 他太平会的武力,即便还没超越北叛前的“乌连城”,也绝对可与“乌连城”一较高下。 但这份儿深入玄北州方方面面的影响力,太平会至少还要再闷头深耕好些年,才有希望追赶得上。 这还是暴力比金钱更具有说服力的前提下。 不过这样说来,北蛮乌氏在暗处活动,给北蛮人提供情报,有些事就说得通了。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霍鸿烨知不知北蛮人的动向,张楚不知道。 但他现在知道,北蛮人肯定很清楚霍鸿烨的动向…… 纷乱的思绪像是闪电一样,短暂而激烈的碰撞了一番后,迅速归于沉寂。 张楚的目光,终于落到火头军手中的信笺上。 信封写着“贤侄张楚亲启”。 落款是“乌元伟”。 张楚记得此人。 乌潜渊的亲二叔。 昔年乌氏在锦天府的主事之人。 说起来,此人当年的确是帮过他不少忙…… “信留下。” 他略一思忖,心头便有决断:“给你一炷香的时间,叫上你们北蛮乌氏的所有人,全部滚出镇北军大营,一炷香后,我会禀明少帅,全军大清查!” “谢楚少爷。” 老迈的火头军平静的揖手,看起来并不为张楚放他一马而高兴。 他将信笺放到案几上,躬身退出帐外。 张楚看了看那封信,再看了看案头上的食盒,眉头皱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 “来两个人。” 侯在帐外的孙四儿与张楚的近卫头子大刘一起入内,揖手道:“帮主。” “大刘,跟上刚刚送饭食进来的那个火头军,隐秘点,别让他发现了。” “是,帮主。” 今年刚过而立之年的大刘一揖手,转身挑开帐帘快步出去。 张楚望向孙四儿:“我们抵达镇北军大营后,饭食是谁人在经手?” 抵达镇北军大营后,他的事务就多了起来,带来的七千红花堂弟兄,他尽数交付孙四儿照看。 焦山和血虎营一百一十八名弟兄,毕竟不是太平会的人,他们只能率领红花堂的弟兄们作战,其他的事务,他们管不了,也不能管。 只能交由孙四儿来管。 这也是对孙四儿的一次考验,如果他能将这七千红花堂弟兄打理得井井有条,待后边回转太平会后,张楚就准备将红花堂堂主的位子,交给孙四儿来坐。 孙四儿不负张楚的期望,不假思索的张口就道:“还是骡子哥派来的那三个厚土堂弟兄在经手。” 张楚心头一松。 骡子既然预先安排了血影卫经手此事,那就必不会出差错。 要说骡子,除了习武惫懒这一点令张楚不太满意之外,其他事都做得无可挑剔。 “传那三名弟兄来见我!” “是,帮主!” 孙四儿揖手一礼,退出张楚的营帐。 张楚十指交叉,看着案几上那封信陷入了沉思。 他不会看那封信。 但信上的内容,他用大拇指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无外乎是什么“良禽择木而栖”之类的话语,外加高官厚禄之类的口头支票。 莫说这些东西本身对他就没有任何吸引力。 就算是有,也远远不足以使他放下对北蛮人的仇恨与敌视…… 他也不意外,北蛮乌氏会冒着暴露他们安插在镇北军中的奸细的风险,派人来和他搭线。 事实上,北蛮乌氏从未放弃过他这条门路,一直在不断尝试通过各种消息渠道和他搭上线。 哪怕他卖了一批他们的据点给乌潜渊,自己也亲自动手抄了一批他们的据点,他们也没放弃。 颇有种张楚虐他们千百遍,他们待张楚如初恋的意思。 然而张楚心头很清楚,他们这么执着、这么宽宏大量,和“念旧”、“愧疚”没有半个大钱的关系。 这只是因为他的力量越来越强大,和他搭上线的好处,远远超过他弄死的那一批据点…… 张楚现在思考的是,该如何处置这件事。 留,肯定是不能再留这些奸细在镇北军了,两军交战,一个重要情报就能葬送无数热血好儿郎。 他若是不知道这件事也就罢了,知道了还视而不见,岂不是成了他们的帮凶? 给霍鸿烨通风,也不太合适。 霍鸿烨疑心病不轻,前番乌潜渊送霍鸿烨粮草助他北伐,他还偷偷摸摸的调查乌潜渊,他现在要是把这件事捅给霍鸿烨,很难说霍鸿烨会不会怀疑到他的身上。 但他在镇北军,毕竟外人,不知会霍鸿烨私自动手清查奸细,有些逾越…… 还没等他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来,近卫头子大刘小跑着返回营帐。 “帮主,那个火头军,自杀了!” “嗯?怎么自杀的?” 大刘伸手在自己脖子上比划,眼神中还透露着震撼:“用菜刀,生生割断了自己的喉咙……” 能拿刀子割断别人喉咙的杀材,满大街都是。 能狠下心拿刀子割断自己喉咙的狠人,万中无一。 “大庭广众下自杀的?” “是的帮主,现在好多前军的弟兄围在那边看……” 张楚沉默了许久,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乌元伟! 够狠! 拿一条人命来封我的嘴! 他与火头军所说的话,只有他二人知晓。 现在火头军大庭广众之下割喉自杀。 他此时将此事捅到霍鸿烨那里,若霍鸿烨问他一句:为何当时不将那火头军擒下,张楚如何作答? 据实说?说放长线掉大鱼? 那也要霍鸿烨信才行! 二人说话间,孙四儿领着三人进帐来。 “厚土堂黄天、姜杰、吴勇,拜见帮主!” “起来吧……你们俩先出去吧!” “是,帮主。” 孙四儿与大刘揖手告退。 张楚目视着堂下的三人,道:“召你等前来,有两件事。” “一、方才有一名北蛮乌氏安插在镇北军中的奸细,给我送完饭食后自杀了,查一查,有无外人知晓他来过我帐中。” “二、我们弟兄的饭食,必须严加把控,来源不明的食物和水源,一概不用,送到我们弟兄手中的饭食,必须要先经牲畜试用……还有,严禁外人接近我们的食物。” “是,帮主。” 三人领命,退出张楚的营帐。 张楚独自一人坐在营帐中,想闭上双眼继续行功疗伤,却越想越气,越忍越觉得窝囊!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真当我张楚是泥人,没火气的吗? 他抚着下巴的胡茬,思考报复北蛮乌氏、报复乌元伟的办法,可想了好一会儿,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 北蛮乌氏的势力主要分布在北四郡和天极草原上。 他太平会的势力主要分布于北饮郡。 鞭长莫及啊! 想了半晌,他最终只得气馁的喃喃低语道:“算了,后边回太平镇了,再慢慢想办法拾掇北蛮乌氏,这里毕竟是镇北军的主场,有力也不好使……” 兴许屁股决定眼界。 去年他在镇北军中任职、作战,虽然也觉得拘束,但总体感觉还是很好的。 而这一次他再来镇北军中,却只觉得镇北军光鲜强大的锦衣华服下,隐藏着千疮百孔,他身处其中,只觉得浑身不自在,有心改变什么,又心有余而力不足。 去意已生……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 第385章 累土攻城 马蹄入梦,声声催。 张楚掀开薄毯,起身倒了一碗茶水,一口气喝了半碗。 走出营帐,就见朔月尚孤悬天际。 时值昼夜交替,不合时宜的兵荒马乱之声却打破了原有的清净与安宁。 张楚立在营帐外侧耳倾听。 短短两刻钟的光景,就有五路人数约在四五千上下的大队骑兵出营,奔往不同的方向。 镇北军开拔北上时,号称二十万大军,实质上不满十五万。 北伐已足月,镇北军斩杀了不少北蛮人,自身伤亡也不小,十五万大军如今已只剩十余万……冷兵器作战,新兵的伤亡率太高。 只剩下十来万,现在一股脑的就撒了两万多精骑出去…… “看来要动真格的了!” 张楚在心头暗道。 先前他通过姬拔转呈霍鸿烨的攻城之策,只是一个大概的方向,要演变成可供十余万大军执行的作战计划,还有许多环节需要完善。 这种细致活儿,是需要积年老将与高级幕僚合作完成的,不是张楚这种野路子能玩得转的。 现在看起来,霍鸿烨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最迟明日,他就要动手了! 张楚再次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自己的攻城之策,再一次确定这个打法不会出现什么太致命的破绽。 这是一个不择不扣的笨办法。 但却是昔年他坐镇锦天府抗击北蛮大军攻城时,最害怕北蛮人用的法子。 …… 朝食过后,一阵突兀的擂鼓之声,传遍镇北军大营。 所有镇北军将士抄起武器和头盔,就奔向校场集结。 张楚没理会鼓声,淡定端坐在自己的营帐之内,继续吃着自己的早餐。 一口咬下去“滋滋”冒油的大肉包子,垒成小山包。 几碟少油的爽口小菜,正合适这个明媚的清晨。 小火慢煲出来的小米粥散发着米脂的香气。 和他在家里的早餐,一无二致。 鼓声越来越急。 大肉包子垒成的小山包,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矮。 “老张,老张……” 姬拔抱着头盔风风火火的冲进张楚的营帐,一见着张楚案上的早餐,眼珠子一下子就直了。 以他的身份和地位,当然不至于和底下的大头兵一起吃糠咽菜。 以他的性子,也不屑于去做那种“同寝同食“的表面功夫。 但是火头军做的大锅饭,能和张府花大力气培养出来的家厨,给张楚开的小灶相提并论? 吃饱和吃好,从来都是两件事…… “咕咚”。 姬拔咽了一口唾沫,小声问道”你吃的怎么和咱们不一样?” 张楚嗤笑着反问道“我吃我自个儿的,凭啥要和你们一样?” 姬拔一想,也对。 人家太平会的人马,自备兵甲、自备粮草来助他们一臂之力,凭啥要求他们也跟着一起吃猪食? “没义气啊!” 他先对张楚这种不能同甘共苦,还一个人吃独食的腐败行为,表示深切的鄙视。 然后闷头上前,手头的雉羽金盔一翻,抓起一个个大包子就往头盔里塞。 张楚看了看他抓在白生生的包子上就是五根灰色手指印的大手,再瞧了瞧他的头盔,登时就没了胃口。 他也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放下筷子就骂道“你还敢不敢再埋汰点?那猪都比你爱干净!” 姬拔不答。 直到把案几上的肉包子都搬空了,他才抓起一个包子塞进血盆大口里,含含糊糊的说道“出征了。” 张楚无语的拿起案头的赤铜虎头兜鍪扣在头顶上,起身从兵器架上拿起惊云刀,”走吧!“ 他掀开营帐,大刘已经捧着鲜红似血的披风,在营帐外等候多时。 …… 东城门与西城门的喊杀声,如浪潮一般此起彼伏。 反倒是镇北军主力所在南城门外,只有箭矢落在蒙皮大盾上发出的“笃笃笃”声,听不见任何喊杀之声。 张楚和姬拔骑着马伫立在北蛮人箭矢的射程之外,前军与红花堂的弟兄们静静的列阵于他们身后。 在他们前方,两三万后军将士,一手举着蒙皮大盾护着自己,一手或扛着原木,或推着装载着砂石的独轮车,往返于后军大营与南城墙之间。 在南城墙的墙角下,已经累一座足有三四丈宽的高台。 姬拔惊叹的望着这一幕,问道“老张,你说你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咱们这么多袍泽弟兄巴巴的围着锦天府打了足足一个来月,怎么就没人想到你这个办法呢?” 张楚目测着高台加高的速度,在心里估算这时间,闻言不假思索的回道“思维误区而已。“ “以前是你们守,而北蛮人攻。“ “永明关乃九州第一雄关,肯定不是用这种笨方法就可以攻陷的,北蛮人被永明关挡了几十年,潜意识里早就已经忽略了这一招。” “北蛮人没用这一招对付过你们,攻守异位,你们自然也想不起用这一招笨办法。” “而且这一招限制极多,并不太适用,我会认为这一招能攻下锦天府,只是因为我们的兵力是锦天府内北蛮人的三倍还多,他们出城反击是死、封城顽抗是死、突围也是死。” “如果守城与攻城双方的兵力差距不大,用这一招,守城方大可以开城门强袭,这一招自然也就没用了。“ 姬拔听不懂,但这并不妨碍他觉得张楚很厉害。 累土攻城。 这就是张楚想出来的笨办法。 很合适眼下局面的笨办法。 他能想到这个办法,还得益于昔年他主持锦天府防务的经历。 那一战,他赶鸭子上架,从零开始学打仗。 当时北蛮人两万大军来袭,而他手下只有一万三千东拼西凑来的乌合之众,双方兵力差距极其大。 兵力本就已经捉襟见肘,他还得时刻防备着两万北蛮大军中的那三个气海大豪,破城门。 他当时就提出,干脆以土石封了四城门,免得被北蛮人抓住破绽,前功尽弃。 后来是将门世家出身的焦山,委婉的告诉他,攻城战中的城门,除去防御的功能,还具有反击的功能。 一旦封了城门,锦天府就彻底失去了反击的能力。 而一座失去反击能力的城池,攻城方有无数种方法可以轻而易举的拿下城池。 比如火攻、水攻、累土为山、建木成塔……这些手段,都是九州大地的战争史屡见不鲜的反面列子。 张楚前世看古装片,每次看到战争场面中,城门外一大帮人抬着桩锤拼命撞城门,城门内一大帮人拼命支撑城门的场面,他都觉得特别傻,干嘛不用石头、沙袋之类的东西封死城门? 直到那天,他才明白,城门在攻城战中的重要性。 但也就是在那天以后,这个问题就一直压在了他心上,唯恐北蛮人真用这些招数对付他。 以他当时手头的兵力,完全不具备反击的能力,强行出城反击,那就是拉着全城老百姓一起下地府! 百骑劫营? 那是偷袭,可一不可再。 前番霍鸿烨手书邀张楚来助战,提起张楚曾主持过锦天府的防务,比他们更清楚锦天府的破绽,当时张楚心头就隐隐约约的有了这个想法。 直到夜袭锦天府那一战打完后,他才终于敲定了这个笨办法。 现在看来,霍鸿烨制定的全盘作战计划,还算是完备。 累土为山主攻南城门。 东、西、北三城门外,都布置了一万大军,按照正常进攻强度攻城,强行分散北蛮守军的兵力配置。 而在锦天府四周,还有大量神射手手持强弓来回游曳,但凡是从锦天府内飞出来,哪怕是只麻雀都会被他们打下来,留待晚上加餐。 还有天亮前离开镇北军大营的那几路精骑,张楚猜想,要么是去四处捣乱转移北蛮人视线,要么是埋伏在北方等待城内北蛮守军上门送快递。 如无意外,他今天就能回梧桐里吃晚饭了…… …… 锦天府城高十五丈。 合三十三米,差不多十多层楼那么高! 但也架不住两三万镇北军将士,来来回回的运送土石筑山。 城头上的箭雨,只持续了一刻钟左右,就停止了。 运送土石的镇北军将士们,都怕死得紧,直把蒙皮大盾当斗笠使,箭矢落在蒙皮大盾上,反倒成了资敌。 紧接着城头上的北蛮守军,就试了试滚石檑木。 但也只是略一试探,就又收手了。 因为他们发现,他们的滚石和檑木砸下去,人没砸死几个,反倒成了帮敌人累土。 猛火油和金汁他们也试过,杀伤力比起滚石和檑木更加不如,而且沙土正好克制猛火油,根本拖延不了多长时间。 南城门外的土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来越高。 当土包高过十丈,张楚敏锐的察觉到,城墙上北蛮守军的数量,好像正在快速减少…… 没过多久,西城门与东城门的震天喊杀声,就突然往北城那边移动。 锦天府内的北蛮守军,突围了…… 张楚不由的抬起头,定定的望着秋阳下的锦天府。 他觉得不真实。 顺利得不真实。 如愿以偿得不真实! 虽然他已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 第386章 城破草深 城门大开。 前军为中军前驱,率先入城清扫城内残余北蛮人。 张楚与姬拔并肩打马入城。 他仰起头。 看了看布满刀剑伤痕与褐色血迹的城墙。 看了看被烟熏火燎痕迹覆盖的“锦天府“匾额。 心头突然涌起一股想要流泪的冲动。 不可抑制。 他抬起左手,装作遮挡阳光,暗中拭去了眼角溢出的泪珠子。 娘。 儿子回来了。 兄弟们。 大哥回来了…… 青骢马踏入阴暗的城门洞子。 重回阳光下的那一刹那间,张楚眼前,又浮现昔年那繁华喧嚣、人流如织的南城主街。 但下一秒,这些幻想就像是柳絮一样,消散在秋风中。 映入他眼帘的,是一条生冷衰败、蒿草竞生的长街…… 他的目光所及,竟不见一个活人! 暖暖秋阳下的古老城池,就如同一位被病痛折磨多年的迟暮老人。 每一块砖,都在诉说着它所承受的痛楚。 每一片瓦,都在表达着它的虚弱和无力。 张楚走走看看。 心头沉重得就像是有人往他心头塞了一座大山一样。 “老张,你和你的弟兄们,就清扫南城这一片吧,另外三片城区,咱带前军的弟兄们过去打扫。” 姬拔对张楚道。 城虽已破,但厮杀还未停歇。 还有大量为掩护主力突围的北蛮守军,滞留在城内。 张楚摇头:“城西归我。” 姬拔不在意,点头道:“也成。” 张楚拨转马头,就要领着他太平会的弟兄转向城西,姬拔却又叫了住他:“老张。” 张楚回过头:“嗯?” 姬拔一脸欲言又止。 张楚心头一转,微笑道:“放心吧,真要遇上了,肯定给你抓活的。” 他说得轻巧,就好像是替姬拔抓一只鸡。 姬拔眉开眼笑,大力的拍了拍张楚的肩头:“还是你懂咱!” 张楚一挥手:“走了。” …… 一阵风,从西北的城墙转角,一直吹到张楚面前,扬起他赤铜虎头兜鍪上的红缨。 他伫立瓦罐市场,用一种说不清楚是茫然还是不敢置信的目光,呆滞的凝望着前方空荡荡的黑色大地。 牛羊市场呢? 梧桐里呢? 都一把火烧了?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孙四儿纵马行至他面前,揖手道:“帮主,找遍了,整个城西都没一户大离人。” 张楚面无表情的回过头,冷声道:“那就多抓些北蛮子的活口,押回太平镇找懂北蛮话的弟兄来审问!” “是,帮主。” 孙四儿拨转马头离去。 七千太平会帮众,百人一队,逐门逐户的清查整个城西。 一个个藏匿的在城西之地的北蛮人,被他们挖出来、追逐、砍杀。 鸟语般的求饶声、哭喊声、哀嚎声,在城西的上空萦绕。 落入张楚的耳中。 宛如仙乐。 …… 是夜。 锦天府,前军军营。 张楚与姬拔相对饮酒。 今夜霍鸿烨犒赏三军,邀请了所有卫将级以上的将校,去中军帅帐饮酒。 没请张楚。 请了姬拔。 姬拔没去,来了张楚这儿,说是帅帐的酒菜不及他帐中的酒菜好入口。 “老姬啊,锦天府已经拿下来了,明日清晨,我就回太平镇了。” 酒过三巡,张楚悠然的开口道。 他本不至于这么着急着走,但他懒得再留在这看霍鸿烨的脸色。 姬拔端起酒碗灌了一口,强笑道:“对不住了,拖你下水,还让你受这种窝囊气。” 他最清楚。 今晚最有资格去中军帅帐喝酒吃肉的,是张楚! 张楚嗤笑了一声:“你多大脸啊?真以为我带七千人马来锦天府,是给你姬拔一人捧场的?你们若是攻打其他城池,你姬拔莫说是受伤,就是死城墙上边,我都懒得来给你收尸。” 姬拔不屑的“呵”了一声,继续喝他的酒,不搭理张楚。 是与不是,他自己心头有杆秤。 …… “起棺!” 六名手上没人命的厚土堂帮众一起发力,稳稳当当的将张氏棺椁从墓坑里起出来。 张楚披麻戴孝,捧着母亲的灵位跪在墓前。 穿一身素净白色劲装的姬拔,跪在他身侧。 数十个昔年在张府吃过绿豆汤的红花堂香主、分堂主,整整齐齐的跪在他身后。 其他帮众,纵然想跪,都没这个资格。 “落棺!“ 早就侯在一旁的孙四儿,拽着一架“敞篷”马车过来。 棺椁刚稳稳当当的落在马车上,孙四儿就扯着一方厚厚的黑布,盖住了棺椁。 张楚站起身来,对姬拔道:“大军刚刚进城,营中肯定还有许多要事等你回去忙活,你就送到这儿吧,等得空了,再去太平镇找我喝酒。“ 姬拔一召手,他的一名近卫便捧着一个包袱走出来,交到立在张楚身侧的大刘手中。 “多的话,咱也就不磨叽了,这是咱的家传绝学,你要瞧得上,晋六品后可以练练,不过要注意不能外传,否则咱会很麻烦。” 张楚惊异的撇了一眼大刘手里的包袱,道:“没看出来啊,你祖上还阔过?” 需要晋级六品后才能练的武功,那可是有钱也买不到的气海级武功秘籍! 寻常人家里,能有这种家传绝学? 姬拔一脸得色的信口胡诌:“那可不?咱家祖上,那好歹也是富甲天下的大地主,要不是落魄了,就你这等泼皮无赖,能和咱这种富家大少交上朋友?” 张楚鄙夷的瞧他:“说你胖你就喘,滚犊子!“ 姬拔挥手:“一路顺风。“ 张楚点了点头,抱着母亲的灵位坐到棺椁所在的马车前。 “驾。” 孙四儿亲自驾车,一鞭子抽在了健马上。 庞大的队伍,缓缓动了起来,沿着马道往西南方行去。 他们要先去金田县,将张氏的棺椁与张楚他父亲的衣冠冢合葬后,再转道回北饮郡。 大队人马渐行渐远。 张楚回过头,眺望着地平线上渐渐远去的锦天府,心头怅然若失。 锦天府已经是物非人也非,再也没有什么能入他梦中,催他回来了。 该做的事,他这次回来,一次性全做了。 李正的尸骨寻不回来,他用李幼娘给他哥做的几身寿衣,在他娘的坟茔下方,给他立了一个衣冠冢,算是入土为安。 母亲的棺椁也迁走了,以后要祭拜她老人家,也是回金田县了。 他对锦天府的执念,已全都了结了。 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第386章 城破草木深 城门大开。 前军为中军前驱,率先入城清扫城内残余北蛮人。 张楚与姬拔并肩打马入城。 他仰起头。 看了看布满刀剑伤痕与褐色血迹的城墙。 看了看被烟熏火燎痕迹覆盖的“锦天府“匾额。 心头突然涌起一股想要流泪的冲动。 不可抑制。 他抬起左手,装作遮挡阳光,暗中拭去了眼角溢出的泪珠子。 娘。 儿子回来了。 兄弟们。 大哥回来了…… 青骢马踏入阴暗的城门洞子。 重回阳光下的那一刹那间,张楚眼前,又浮现昔年那繁华喧嚣、人流如织的南城主街。 但下一秒,这些幻想就像是柳絮一样,消散在秋风中。 映入他眼帘的,是一条生冷衰败、蒿草竞生的长街…… 他的目光所及,竟不见一个活人! 暖暖秋阳下的古老城池,就如同一位被病痛折磨多年的迟暮老人。 每一块砖,都在诉说着它所承受的痛楚。 每一片瓦,都在表达着它的虚弱和无力。 张楚走走看看。 心头沉重得就像是有人往他心头塞了一座大山一样。 “老张,你和你的弟兄们,就清扫南城这一片吧,另外三片城区,咱带前军的弟兄们过去打扫。” 姬拔对张楚道。 城虽已破,但厮杀还未停歇。 还有大量为掩护主力突围的北蛮守军,滞留在城内。 张楚摇头“城西归我。” 姬拔不在意,点头道“也成。” 张楚拨转马头,就要领着他太平会的弟兄转向城西,姬拔却又叫了住他“老张。” 张楚回过头“嗯?” 姬拔一脸欲言又止。 张楚心头一转,微笑道“放心吧,真要遇上了,肯定给你抓活的。” 他说得轻巧,就好像是替姬拔抓一只鸡。 姬拔眉开眼笑,大力的拍了拍张楚的肩头“还是你懂咱!” 张楚一挥手“走了。” …… 一阵风,从西北的城墙转角,一直吹到张楚面前,扬起他赤铜虎头兜鍪上的红缨。 他伫立瓦罐市场,用一种说不清楚是茫然还是不敢置信的目光,呆滞的凝望着前方空荡荡的黑色大地。 牛羊市场呢? 梧桐里呢? 都一把火烧了?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孙四儿纵马行至他面前,揖手道“帮主,找遍了,整个城西都没一户大离人。” 张楚面无表情的回过头,冷声道“那就多抓些北蛮子的活口,押回太平镇找懂北蛮话的弟兄来审问!” “是,帮主。” 孙四儿拨转马头离去。 七千太平会帮众,百人一队,逐门逐户的清查整个城西。 一个个藏匿的在城西之地的北蛮人,被他们挖出来、追逐、砍杀。 鸟语般的求饶声、哭喊声、哀嚎声,在城西的上空萦绕。 落入张楚的耳中。 宛如仙乐。 …… 是夜。 锦天府,前军军营。 张楚与姬拔相对饮酒。 今夜霍鸿烨犒赏三军,邀请了所有卫将级以上的将校,去中军帅帐饮酒。 没请张楚。 请了姬拔。 姬拔没去,来了张楚这儿,说是帅帐的酒菜不及他帐中的酒菜好入口。 “老姬啊,锦天府已经拿下来了,明日清晨,我就回太平镇了。” 酒过三巡,张楚悠然的开口道。 他本不至于这么着急着走,但他懒得再留在这看霍鸿烨的脸色。 姬拔端起酒碗灌了一口,强笑道“对不住了,拖你下水,还让你受这种窝囊气。” 他最清楚。 今晚最有资格去中军帅帐喝酒吃肉的,是张楚! 张楚嗤笑了一声“你多大脸啊?真以为我带七千人马来锦天府,是给你姬拔一人捧场的?你们若是攻打其他城池,你姬拔莫说是受伤,就是死城墙上边,我都懒得来给你收尸。” 姬拔不屑的“呵”了一声,继续喝他的酒,不搭理张楚。 是与不是,他自己心头有杆秤。 …… “起棺!” 六名手上没人命的厚土堂帮众一起发力,稳稳当当的将张氏棺椁从墓坑里起出来。 张楚披麻戴孝,捧着母亲的灵位跪在墓前。 穿一身素净白色劲装的姬拔,跪在他身侧。 数十个昔年在张府吃过绿豆汤的红花堂香主、分堂主,整整齐齐的跪在他身后。 其他帮众,纵然想跪,都没这个资格。 “落棺!“ 早就侯在一旁的孙四儿,拽着一架“敞篷”马车过来。 棺椁刚稳稳当当的落在马车上,孙四儿就扯着一方厚厚的黑布,盖住了棺椁。 张楚站起身来,对姬拔道“大军刚刚进城,营中肯定还有许多要事等你回去忙活,你就送到这儿吧,等得空了,再去太平镇找我喝酒。“ 姬拔一召手,他的一名近卫便捧着一个包袱走出来,交到立在张楚身侧的大刘手中。 “多的话,咱也就不磨叽了,这是咱的家传绝学,你要瞧得上,晋六品后可以练练,不过要注意不能外传,否则咱会很麻烦。” 张楚惊异的撇了一眼大刘手里的包袱,道“没看出来啊,你祖上还阔过?” 需要晋级六品后才能练的武功,那可是有钱也买不到的气海级武功秘籍! 寻常人家里,能有这种家传绝学? 姬拔一脸得色的信口胡诌“那可不?咱家祖上,那好歹也是富甲天下的大地主,要不是落魄了,就你这等泼皮无赖,能和咱这种富家大少交上朋友?” 张楚鄙夷的瞧他“说你胖你就喘,滚犊子!“ 姬拔挥手“一路顺风。“ 张楚点了点头,抱着母亲的灵位坐到棺椁所在的马车前。 “驾。” 孙四儿亲自驾车,一鞭子抽在了健马上。 庞大的队伍,缓缓动了起来,沿着马道往西南方行去。 他们要先去金田县,将张氏的棺椁与张楚他父亲的衣冠冢合葬后,再转道回北饮郡。 大队人马渐行渐远。 张楚回过头,眺望着地平线上渐渐远去的锦天府,心头怅然若失。 锦天府已经是物非人也非,再也没有什么能入他梦中,催他回来了。 该做的事,他这次回来,一次性全做了。 李正的尸骨寻不回来,他用李幼娘给他哥做的几身寿衣,在他娘的坟茔下方,给他立了一个衣冠冢,算是入土为安。 母亲的棺椁也迁走了,以后要祭拜她老人家,也是回金田县了。 他对锦天府的执念,已全都了结了。 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妙书屋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 第387章 哪个霍家 天苍苍。 野茫茫。 风吹草低见牛羊。 一支数百人的庞大车队,迎着呼啸的北风,行走在辽阔无垠的大草原上。 这支车队很怪异。 车队中大部分人都穿羊皮袄、披头散发,身上挂满各种意义不明的五彩坠饰,作北蛮牧民打扮。 但车队中还有一小部分人,穿着素色棉衣,头发或用发簪或用小冠整整齐齐挽在头顶,做大离人打扮。 连车队悬挂的旌旗,都是既有北蛮鬼画符,又有方方正正的大离楷书。 在现今的局势下,应该不存在这种混搭风的车队才对…… 但这支车队,却非常坦然的行走在大草原上。 偶尔遇到一些驱赶着羊群经过的牧民,车队上还会有人送上一些带着大离风格的小礼物,诸如蜜饯肉脯麻糖、锅碗瓢盆之类玩意儿。 乌元伟坐在马车里,周围都是他乌氏培养出的高手。 他的心情很是舒畅。 霍家的小崽子还算争气,总算把锦天府给拿回去了…… 他乌氏虽然投靠了金狼王庭。 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对金狼王庭有多忠诚。 至始至终,他们乌氏都只是在寻求一条路。 家族更近一步的路。 家族百代不衰的路。 大离封死了这条路。 金狼王庭愿意给他们这条路。 那就投靠金狼王庭啰…… 不过是一桩买卖而已。 各得所需才是买卖。 现阶段,镇北军挡住北蛮人南下的兵锋,无疑更符合他们乌氏的利益。 只有这样,金狼王庭才不会卸磨杀驴。 只有这样,金狼王庭才会更倚重他们。 族中的武者,还未成长起来,还需要几年时间…… 想到这里,乌元伟又想起了乌潜渊,不由的重重叹了一口气。 多好的孩子啊…… 只可惜,为了家族的延续,只能苦了你了…… “嘭。” “希律律。” 一声突兀的巨响,惊得车队里的健马们惊慌的长嘶,连带着乌元伟所在的车厢一阵阵剧烈晃动。 乌元伟惊慌失措的扶住车厢,掀起车窗帘往外看。 就见一道犹如血色战旗般的殷红气劲,遮蔽了车队上空的阳光。 淋漓的鲜血,好似滂沱的大雨那般从天而降。 残肢碎尸,散落一地。 一颗睁着双眼的人头,恰好滚落在了乌元伟视线的不远处。 乌元伟认得这颗人头。 是跟随他多年的侍卫王洪涛,七品。 “真是……浪费啊!” 一道嘶哑的声音在上空响起,乌元伟一抬头,就见一个赤着膀子的光头汉子,拖着一把似是给牲口铡草料的铡刀,从天而降。”你们应该都听得懂大离话罢?“ “放下兵器,原地抱头蹲下,擅动者死!“ 光头汉子落到车队之中,笑吟吟的说道,一颗金牙在阳光下熠熠闪光。 不知怎么的,乌元伟见了这汉子,总觉得有些眼熟,但一时半会儿却又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他。 “贼子好胆!” 一声爆喝在车队中炸响,一位须发喷张,身形魁梧似公牛的莽汉,手持一口九环厚背大刀,暴起扑向那光头汉子。 听到这声爆喝,乌元伟心下稍安。 那是他乌氏花大价钱找来的六品供奉。 …… “咳……呸!” 一口带血的唾沫拍在了一颗须发喷张、死不瞑目的死人头脸上。 光头汉子笑吟吟的扔了手里只剩下半截的残刀,弯下腰捡起无主的九环厚背大刀,看向四周”各位,能不能尊重一下俺马匪的身份?听话,男人蹲左边,女人蹲右边,七品大高手,请蹲俺跟前来!” 人群惊恐欲绝的望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光头汉子见状,无奈的轻叹了一口气,抡起刚入手的九环厚背大刀就向人群斩出一刀。 瀑布般的血红刀气,宛如水瓶乍破迸发而出。 一刀便将十数人,连带一架马车一分为二,血浆溅起五六尺高。 光头汉子探出左手,掌心弥漫出一片血色的光晕将这十几具尸体笼罩起来,再变爪往后一拉。 浓郁的血色雾气变成这些尸体当中升腾而起,向着他的掌心汇聚过去。 几个弹指间,这些刚刚还冒着热气的尸体,就干瘪了下去,就像是沙漠里风干了无数年月的干尸。 “啊,妖魔啊!”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尖叫了一声,彻底崩溃,四散着逃跑。 光头汉子抬起头来,一双眸子闪烁着熠熠的血光。 “是不是没脑子!” “是不是没脑子!” 他懊恼的拍打自己的额头”早就跟你说,大队人马一定要等要天黑了再动手,你就是忍不住、忍不住!“ 他自怨自艾着收回左手,翻身上马,朝着那些四散逃跑的羔羊们追去。 …… “嘭。” 一个装谷物的大圆筒在光头汉子的脚下碎裂,从中滚落出一头身着锦袍的肥猪。 光头汉子惊讶的“咦”了一声,这里竟然还有一头漏网之鱼。 “别杀我、别杀我,李堂主,咱们是熟人啊,李堂主,别杀我……“ 肥猪滚落在草地上,肝胆俱裂的连连大叫道。 光头汉子扬起的九环厚背大刀停住了。 他饶有兴致的望着这头肥猪,龇着一颗大金牙笑道“你认得俺?” “认得、认得,您是张帮主的兄弟。” 肥猪磕着头连声道。 光头汉子终于放下了手头的九环厚背大刀。 他注视着眼前这头肥猪,较劲脑汁的回忆了好一会儿,忽然眉头一挑“你是乌元伟?乌老大他二叔?” 肥猪一听到“乌老大”这个称呼,心头大喜,”是啊、是啊,我就乌潜渊他二叔啊!“ “呵呵……” 光头汉子笑了。 但听到他的笑声,乌元伟却只觉得遍体生寒。 光头汉子上前一步,一脚踩住一只前猪蹄,慢慢的碾动“还真是巧啊,早就想找你们乌家絮叨絮叨了……北蛮人,是你们乌家放进关内的吧?” 在光头汉子的巨力下,乌元伟的手瞬间就成了一团骨肉不分的肉泥。 “李堂主,饶命啊,饶命啊!” 乌元伟撕心裂肺的惨嚎道,”北蛮人不是我们乌氏放进关内的啊,我们乌氏也是被逼的啊,是霍家逼我们配合他们,把北蛮人放进关的啊!“ “嗯?“ 光头汉子抬起脚“哪个霍家?”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 第388章 太阳真功 秋意渐浓。 不知从何处飘来的一阵桂花香,冲淡了总在张楚鼻尖前萦绕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他望向车窗外外,就见一朵朵婉约的小野菊点缀在泛着枯黄色的草地中间,随着微风轻轻的摇头晃脑着。 他想了一个人,抬起手敲了敲车厢的侧板,道:“传孙坚来见我。” “是,帮主。“ 大刘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 不多时,孙四儿匆匆赶到马车旁,翻身下马揖手道:“帮主,属下来了。” “转道,先去太白府修整几日,再回狗头山。” 这道命令来得十分突兀,他们现在离狗头山已不过一日的路程,现在转道去太白府,还要绕路。 但孙四儿仍是想也不想的一口应下:“是,帮主,属下这就去安排。” 他是一个心里相当有逼数儿的人。 以前张楚不倚重的时候,他很飘很膨胀,仗着血刀队出身的资历和他大哥的面子,什么话的敢说,上了头,连张楚的话茬儿他都敢接。 这是因为他知道,帮里能办他的两人,都容得下他这点臭毛病。 但现在,张楚开始倚重他了,他却没了往日的嚣张,每日里兢兢战战、如履薄冰,唯恐办砸了帮主交给他的差事,说了不该他说的话。 这是因为他知道,他不是他大哥。 孙四儿转身离去。 张楚低下头,目光重新落到膝上的蓝皮书籍上。 这本蓝皮书籍,就是他与姬拔在锦天府作别时,姬拔赠他的临别礼物。 蓝皮书籍的封皮上,没有一个字。 倒是扉页上,写着四个歪歪扭扭,像狗爬一样的炭笔字:太阳真功。 书籍的内容也很多,足有四十多页,如果通读下来,会觉得这就是一篇小儿启蒙学说。 但文章内每个几页,都有人用一条朱笔,勾勒出了几行句子。 连起来,就是一片寥寥千余字,精妙至极的真气心法秘诀! 这种已经有了几分密码本形式的特殊加密手法,简直令张楚叹为观止! 同时也令他更加鄙夷江湖上流传的那些,诸如“无名小子路于高手尸身,得神功秘籍,一朝成名天下知”之类的扑街武者意淫! 谁吃了撑得的,会随身携带着自己的看家武功秘籍行走江湖啊? 这不是勾引别人来杀人暴秘籍吗? 再说,成天不着家在外边瞎几把溜达,就不怕遗失吗? 退一万步,就算真有随身携带神功秘籍炫富的癖好,还能不加点防盗措施进去? 欧阳锋是怎么疯的,不知道吗? 姬拔给他的包袱里,除了这一本心法秘诀,还有一本以同样手法加密的《太阳真功》配套掌法《长河落日圆》心法秘诀,以及两张用炭笔绘制了行功路线图的兽皮卷轴。 张楚看完后,心中有了一个参详。 这一套武功秘籍,应当是姬拔破境入六品后,他家中才送到他手上供他修行或挑选的功法。 而且送到姬拔手上的时候,就只有这两本加密的《太阳真功》和《长河落日圆》掌法的心法秘诀。 至于解开这两本心法秘诀的密匙,以及两门武功的行功路线图,要么姬拔提早就已经掌握了,要么是他家中派来的人,口述给他的。 至于《太阳真功》与《长河落日圆》心法秘籍上的字、勾勒心法的朱笔痕迹,以及这两张行功路线图……应该都是姬拔连夜赶制出来的。 这是他第一次入手真气功法。 没有对比,他自然无法客官的评价这两门武功秘籍。 但翻看完《太阳真功》后,他心头就有了一种直觉……这个人情,只怕欠大发了! 《太阳真功》,是一部能以六品武者开气海的火行种子为基础,再进行第二次成长的神奇功法。 据张楚所知,开气海的“种子“品质,直接决定真气品质。 这种真气品质,并不是恒定的,也会随着功力精进,慢慢变得更加精纯。 这个精进,或许要以年为单位。 而《太阳真功》,是能直接提升让真气品质的功法! 具体的操作手法,是行功吸收阳光中的“太阳真火“,给自身的火气添柴,达到烈火喷油的目的。 嗯,秘籍上说的是“太阳真火”。 但在张楚看来,指不定就是太阳能、紫外线、伽马射线这类完全可以用科学来解释的玩意儿。 在这个科技尚未萌芽的封建时代,拥有这么高科技理念的真气功法,怎么可能是普通的真气功法? 连普通的真气功法,张楚都弄不到。 这种不普通的真气功法,不是大人情是什么? 姬拔那家伙,对朋友耿直,对兄弟掏心掏肺这一点,是没得说。 但那家伙到底明不明白这本真气功法的价值? 到底有没有请示过他里的长辈? 还有,这种等级的真气功法,只怕乌氏鼎盛时期都拿不出来,难不成,姬拔他祖上,真像他说的那样,富甲天下? “姬?” 张楚低声念叨了即便这个姓氏,脑海里没什么印象,有心将个消息给血影卫查一查,又觉得不大合适。 索性作罢。 “先放着吧,反正这门真气功法要踏足六品后才能修行,至少还有小半年呢,万一姬拔家里的长辈找上门来,将秘籍还与他们便是。“ “嗯,小半年只怕都还搞不定。” “现在连当年打伤师傅的那个用寒冰真气的气海大豪是谁,都还没调查清楚。” “不弄清楚那个人用的是什么寒冰种子晋的六品,就无法调查出师傅当年是用的什么火行奇物疗的伤。” “弄不清楚师傅当年是用的什么火行奇物疗的伤,就无法针对性的寻找火行种子开气海。“ “一句话说完,晋六品近在眼前,远在天边啊!” 张楚心下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他自身的火气已定型,只能用比他的火气更强的火行种子,强开气海! 但这个更强,是多强,谁能界定? 千辛万苦寻来火行种子,结果却开气海失败,浪费人力、物力不说,还再次提高了他开气海的难度,得不偿失。 寻来的火行种子,高出他自身的火气太多,也不安全。 火上浇油,只会让火势更炽烈。 但火里扔气罐,可是会爆炸的! 最安全的法子,只能先查出梁重霄当年是拿什么火行奇物制成的药酒,再有针对性的寻找更强的火行奇物。 想到这里,张楚不禁又有些后悔。 早知道后边还有此一招,他当初练髓的时候,就该留下一部分药酒,或许后边还可以寻求一些见多识广的气海大豪,帮忙辨认呢?岂不是省了很多功夫? 可惜他也只是个凡人,不会掐也不会算,当初一门心思练髓,哪能想到这么远…… 当然,他也只是有一点点后悔而已。 他现在能够信任的气海大豪,唯有姬拔一人。 那家伙,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见多识广的…… 他坐在马车中,托腮思考着自己的问题。 没注意到马车停下了。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 第389章 李无极 直到孙四儿满头大汗的跑到马车边上,张楚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发现马车停下来了。 “帮主” “前边有一个使枪的年轻汉子,挡住了咱们的去路,索供奉上前驱赶,被他一枪振飞了。” “嗯” 张楚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轻声问道“索泰可曾说,堵路的是几品” 孙四儿“于供奉刚才提了一嘴,应当是七品。” “有意思” 张楚笑了笑,珍而重之的收好膝上的真气秘籍,抓起倚在身侧的惊云刀,长身走出车厢。 大刘连忙牵青骢马过来供张楚乘骑。 张楚打马往前走。 黑压压的人马,在青骢马的马蹄前分开。 一袭白衣博带,在一水儿红黑玄甲之中缓缓前行。 “帮主” 见张楚前来,以索泰为首的一干供奉连忙揖手行礼道。 张楚随意的摆了摆手,目光落在挡在他太平会大旗前的那个年轻汉子。 年轻汉子当真年轻。 看年纪,比他还要年轻一二岁。 这年轻汉子面容轮廓清晰,五官明朗,星眉剑目,但一脸纨绔子弟式的慵懒笑容,破坏了他眉宇中的英气,看起来有些惫懒。 一身料子极好的青色大袍穿在他身上,也是松松垮垮,还像妇人的抹胸宫裙一般露出一小片精悍胸膛,很是风骚。 偏生一头未用簪、也未用冠的柔顺长发,披肩垂落,随微风飘动,又给他凭添了丝丝飘逸的气质。 他骑在一匹浑身没有一根杂毛的神骏白马上,一手提着一根盘旋着细密暗金纹饰的银缨点钢枪,一手提着两坛酒,静静的伫立在马道中间,与两侧青山相映成辉,一点都不显得违和。 这是一个浪荡子。 一个不招人讨厌的浪荡子。 张楚在打量他。 他也在打量张楚。 “太平张楚” 他笑着问道,声音很有质感,带着一股痞子气。 张楚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称呼自己,觉得很有意思。 他点头,风轻云淡的问道“我是,你一个人拦我太平七千弟兄的去路,不怕死吗” “你不敢杀我。” 青衣年轻人微微摇头,语气笃定的就像是在叙述一个事实。 他一甩手,一坛酒飞向张楚“请你喝酒。” 张楚伸手接住酒坛,没察觉到酒坛上有化劲缠绕。 真的只是单纯给他扔了一坛酒而已。 张楚看了看自己手头的酒,摇头道“我只与朋友喝酒。” 青衣年轻人不管,右手挥动点钢枪一转,轻轻巧巧的挑开左手酒坛的泥封,仰头灌了一口。 清冽的酒液顺着他精致的下巴落在他的衣袍上,越发的放荡不羁。 张楚看着他,问道”你还未告诉我,我为何不敢杀你“ “啊” 青衣年轻人痛饮下一大口,酣畅的哈了一口气,眯着眼笑道“因为我是李无极,西凉李无极“ 他笑得时候,一双星眸弯了月亮,很秀气,很好看。 很少能有男人,能将眼睛弯得这么好看。 张楚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然而摇头“没印象。” “那是你孤陋寡闻。“ 李无极不在意的说道,语气中充斥着一股近乎中二的强大的自信,“西凉天倾军,听说过吧” 张楚想了想,试探着问道“西凉铁骑” 李无极点点头“我家的” 张楚忍不住挑起了嘴角,他已经很久没遇到拼爹拼得这么坦然、这么理直气壮的二代了。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 他遇到的二代们,大都总是摆出一副”我能有现今地位、财富、实力,全是凭我自己的努力,和我爹、和我的家族没有多大关系“的架势。 连乌潜渊以前都有点这种味道。 “如果你说得是真的,那玄北州的确没人敢动你” 他直白,张楚也不跟他兜圈子。 张楚还是比较信他的。 气质这玩意儿,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的确是存在的。 二哈的气质,即便是在狼群中都是那么的耀眼出众。 就这哥们这一身逼气天成的浪荡气,就不是等闲的富贵人家能养得出来。 李无极认真的说“就算有人想杀,也肯定杀不了,你别看我现在是一个人,真要有人想害我,指定会有十个八个气海大豪跳出来保护我” ”哈哈哈“ 张楚终于忍不住了。 这哥们身上这股子不要脸的劲儿,堪称骨骼惊奇啊 李无极鄙夷的看着大笑的张楚,仿佛在说愚蠢的凡人 “好吧好吧,李公子,你堵我,有何指教” 张楚好不容易憋住笑意,持刀拱手道。 李无极“听说过你一些事,觉得你很有意思,就来找你和喝一坛酒、打场一架。” 张楚摇头“酒就不喝了,我现在真的只和朋友喝酒,打架,你不是我的对手。” 李无极的气息,给他的感觉很奇怪。 就像是羽毛一般的轻飘飘的,难以捕捉。 但这股气息,给不了他压力。 “我知道。” 李无极点头。 张楚的气息,有些像山岳,又有些像焚城烈焰。 给他的压力极重,他几乎找不到出枪的角度。 他已经很久都没遇到能给他这么大压力的七品了。 没想到刚进玄北州,就遇到了一个。 闯荡江湖,果然很有意思。 “可惜了,那酒下次再喝、架下次再打吧” 他将点钢枪挂到马背上,抓住缰绳驱动胯下白马,慢悠悠的向着张楚行来。 分散在张楚周围的供奉与帮众们见状,纷纷不自觉的往他身边簇拥过来。 张楚一摆手,问道“你要北上” “对啊。“ 李无极又仰头灌下了一口酒,白皙的面颊上迅速扶起了两团红晕,似乎已经有了几分醉意”我要去看看,把霍鸿烨打得屁滚尿流的北蛮人,长什么样子。“ 张楚本不欲多事,但这个和外边那些妖艳贱货不一样的白莲花官二代,给他感观的确不错,就顺嘴说了一句“最好还是别去了,那边兵荒马乱的,镇北军与北蛮人兵力分布犬牙交错,哪怕你身边真带着十个八个气海大豪,也不安全。” “我可是李无极啊。” 李无极摇摇晃晃的笑道“北蛮人怎么敢动我” 他驱马,旁若无人的走进拥挤的红花堂帮众当中。 张楚一挥手,一众红花堂帮众顷刻间就给他让出了一条路来。 他与张楚擦肩而过,打着酒嗝摆手道”谢啦,记得下次见面,要喝酒、打架啊“ 张楚不点头,也不摇头。 他目送一身青袍的李无极,在红黑色的玄甲林当中晃悠悠的离去,脸色有些沉凝。 大离的上层,与北蛮人的上层之间,果然存在着某种潜规则。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 第390章 市井气 太白府。 “炊饼,炊饼……” “卖糖葫芦喽,冰糖葫芦……” ”大爷,快来啊……” 张楚独自一人坐在一间客栈空荡荡的大堂内,一手用指肚拨动茶盏,一手托着下巴观望着窗外的人间百态。 市井气虽吵闹、俗气,但胜在鲜活、胜在接地气。 足以淡化战争凝聚的煞气与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好铁,是要经过反加温、反复锻打、反复淬火,才能够沉淀出足够的刚性与足够的韧性。 孙四儿领着一大票弟兄进大堂来。 ”帮主,银号的现银需要时间调度,只取来了五万两。“ “咚、咚、咚。” 一口口大铁皮箱在大堂内一字排开。 张楚偏过头,立在这些大铁皮箱周围的彪汉们,立马将箱子打开,露出一箱箱大大小小、形制不一的银锭来。 这么多银子,一票杀胚也没说掩一下客栈大门,就这么大刺刺的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似乎是嗅到了银子的气味儿,几个弹指间,就吸引来一大批行人,争前恐后的涌到客栈大门外,扒着门、拉长了脖子往大堂里观望……倒不是他们不想进客栈,而是两把明晃晃的钢刀与两张满脸狞笑的脸,让他们不敢往大堂里伸脚。 压抑的惊呼声与吞唾沫的声音,响成一片。 贪婪的目光,似乎让大堂内都升温了好几度。 他们的反应,将张楚毫无波动的内心映衬得越发明显,宛如镜湖一般。 他收回目光,淡淡的道:“这样也好,今天发五万两,明日再发五万两,他们还能玩得长一点。” “是,帮主……那属下这就去做事了。” 孙四儿躬身道。 张楚撇了他一眼,”自己去分舵找青叶堂与厚土堂的两位分堂主随行,别落人口舌。“ 孙四儿也不觉得自家帮主这是在敲打自个儿,还“嘿嘿“的笑道:”谁要污我贪墨这点散碎银两,您也不信呐!“ 张楚意义不明的“呵”了一声,身子慢慢后倾,后脑勺靠在椅背上,目光望着上方的楼板,淡淡的说道:“你这两天多费点心,照看着弟兄们点,玩耍可以,可别给我整出什么天怒人怨的幺蛾子来。”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孙四儿心头却是陡然一凛。 他是跟随张楚,从黑虎堂起家的老人。 他知道自家帮主的规矩。 也知道自家帮主的眼中,不揉沙子。 他连忙一揖到底:“是,帮主,属下省得。” 张楚挥了挥手。 孙四儿转身一招手,跟随他过来的一大票红花堂弟兄,就抬一口口铁皮箱子,跟着他出去了,谁都没有将拥挤在门口的一大群老百姓当回事。 这里是太白府。 是他们太平会的地盘。 张楚瘫在椅子上,目光无神的凝视着顶上的楼板,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近卫头子大刘上前来,见了他这模样,小声道:”帮主,郡尉寇远寇大人投来帖子,邀您酉时过府赴宴。“ 张楚没动弹,似乎根本就没听见他说什么。 大刘毕恭毕敬的伫立在他身侧,也不开口。 许久,他才听到自家帮主道:“你亲自走一趟,替我回复寇大人,张某偶感风寒,身体不适,无法相陪,请寇大人恕罪。“ “是,帮主。” 大刘躬身退出大堂。 张楚就这么瘫在椅子上。 像一尊没了人气儿的雕塑。 于窗外热闹非凡的集市,格格不入。 秋阳西移。 集市内拥挤的人潮也渐渐散去。 张楚却像是终于慢慢回了魂。 他起身,一也不发的往外走。 去而复返的大刘见状,一挥手,看似空荡荡的大堂内,顷刻间就涌出了数十带刀之士。 …… 日出而作。 日落而息。 夕阳西下,残月高悬天际。 街上往来的行人早已是寥寥无几,两侧的商铺、店家,也多已打烊。 张楚循着模糊的记忆,转过了几条街,就见了一对儿昏黄的灯笼,挂在一个路边摊外。 路边摊里,早就没食客了。 但两口大锅里还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儿。 一个身形略有些佝偻的独臂人影,独自坐在灯笼下,拿着一个长长旱烟杆抽着烟,氤氲的烟雾,慢腾腾的在烟雾底下缭绕着。 张楚不由的赶了两步。 “老板,来两碗杂碎汤。” 他走进灯笼,脸上露出了入城来第一个笑脸。 独臂中年人见了他,也裂开嘴露出了一个朴素的笑容。 “您坐,马上就来。” 他起身,收起的手里的旱烟杆,转入两口大锅后边。 张楚走进摊子里,随意找了一张桌子坐下。 大刘独自一人进了街边摊,撸起袖子走到案板后,要给独臂中年人打下手:“二哥。“ 独臂中年人瞧了瞧他,再瞧了瞧按着腰刀守在摊子外的数十条魁梧汉子,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多上点心。“ 大刘也笑着点头:“二哥,我知道。” 不多时,一清一红两大碗热气腾腾的杂碎汤,就端到了张楚的面前。 张楚看他:”喝两盅?“ “就等您这句话。” 独臂中年人笑道,转过身回到案板前,蹲下身从案板下的一个木箱子里摸出两壶酒来,显然也是早有准备。 他将两壶酒摆到桌上,再返身去拿酒杯。 他只有一只手。 做这些琐事,有些麻烦。 但张楚没有去给他帮忙的意思。 大刘想去给他帮忙,也被他拒绝了。 张楚拿起独臂中年人放在桌上的旱烟杆,边打量道:“什么时候学上的?“ 独臂中年人坐到张楚对面,回道:“有日子了,平日里收了摊,就抽两口解解乏。” 张楚想说抽这玩意对身体不好,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是过了而立之年才断的臂。 肢体不全。 血气大亏。 身体养不好了…… 相比之下,抽两口旱烟而已,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放下旱烟杆,斟上两酒,然后提起自己的酒杯与独臂中年人碰了一下,仰头一口干了。 独臂中年人端起酒杯,像是喝蜂蜜一样,抿了好几口才将杯中酒饮尽,美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 “我们把锦天府,拿回来了。“ 张楚放下酒杯,说道。 独臂中年人点头道:“我听说了,大前夜,报喜的锣声传遍了太白府。” “没甚意思。“ 张楚面带嘲讽的笑了笑,一边提起酒壶给自己斟酒,一边摇头道:“锦天府里早就没人了,城西,梧桐里和牛羊市场那一片,被一把大火烧成了废墟,什么都没存下。” “都没了?” 独臂中年人蓦地睁大了双眼。 “都没了!” 张楚加重了语气,重复道。 ”可,可都没了,锦天府也还是咱们的家啊!“ 独臂中年人强撑着道。 张楚沉默了一会儿,又提起酒杯于他碰了一下,沉声的道:“老二,我们的家,已经没了。“ 第391章 天刀设擂 张楚在太白府停留了三日,内心总算是安宁下来了…… 知秋怀胎已近九月,他怕自己这一身煞气冲撞了她腹中的孩儿。 三日。 他砸下了十万两银子,安排随他北征的七千红花堂弟兄们吃喝(嫖)赌。 注意,这还只是“安排”的花费…… 他们真正的“外勤津贴”,会在他们返回所在分舵后,由分舵下发,为数不菲。 伤残者与战死者的抚恤,更是足够一个三口之家十年吃喝不愁。 合计起来,这次他北上,至少花销了三十万两白银! 张楚不心疼。 毛毛雨而已。 太平会发展到现在这个规模,挣钱早就不再是问题。 现在,很多时候都不再是太平会自己去想挣钱的路子。 而是北饮郡内的大族豪商们,哭着、喊着、追着、求追要送赚钱的路子给太平会。 太平会还得挑一挑、拣一拣,不合胃口的生意,不下手。 现如今,哪个月不是十几万两的结余,一车一车的往太平镇总舵的银库里拉? 没地儿花! 所以,怎样把挣来的钱转化为太平会的软实力和硬实力,再去赚更多的钱进一步提高太平会的整齐实力,从而形成良性循环,才是太平会面临的问题。 张楚心头甚至有一个还不太成熟的想法:制定战役津贴制。 将这种大规模的厮杀,定义为战役。 每场战役的参与人员,都能在每个月的例钱之外,再多出一部分战役津贴。 不会很多。 但只要太平会在一日。 这个钱他们就能拿一日。 同时,将这些参战经历,全部记入档案,同等条件下,优先晋升! 血性之气,只可鼓,不可泄。 推行这个政策,就有望固化帮中弟兄敢战、求战、不畏战的血勇之气。 他有预感,这次北上之后,太平会的实力以及影响力,已再上一层楼! 北饮郡,或已不再是限制太平会的牢笼。 …… 七千人马从太白府启程。 行至狗头山的时候,已只剩下千余总舵的人马。 其余的五六千人,已尽数转道返回所在的分舵。 在张楚的眼中。 这遍布整个北饮郡的五六千人,就是五六千个根正苗红的种子。 能得到多少九品、八品、七品的果实。 他不知道。 但肯定比以前那些歪瓜裂枣种子,更多! …… “希律律。” 青骢马停在了张府的大门外。 张楚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迎来的府中下人:“大青这次立了大功,给它准备点好吃的,让它好好养膘!” 说着,他拍了拍青骢马修长的马脸,冷不防青骢马一甩头,长长的舌头舔了他一耳朵口水。 “哈哈哈,你这个臭家伙!“ 张楚笑着把努力往他面颊上凑的马脸推开。 “祝贺老爷凯旋。” 抑制不住欣喜之意的温婉声音传来,张楚一回头,就见一身金红色华丽长袍的知秋,领着府里的女人、孩子和下人们出迎。 张楚见状,随手解下腰间的惊云刀抛给大刘,快步迎上去:”外边风大,你出来作甚。“ 知秋用力的握着他的大手,连指节都已发白。 “您大胜归来,妾身岂还能坐得住!” 她说着吉利话,目光却只紧紧的看着张楚,明媚的眸子中隐隐有水光在荡漾。 什么凯旋! 什么大胜! 她才不在乎呢! 这天底下最大的事,就是他能平平安安! 这些日子,他不在家中。 她就是一家之主。 大事小事,她都必须端着、撑着! 连夏桃,说错了话、做错了事,她都要严厉的呵斥。 她要帮他管着这个家。 也只有他回来了。 她才做回她的小女人。 张楚瞧着这张因为怀胎而多了几分婴儿肥的清丽面容。 一股涓涓细流般的暖意,自心底涌起,打破阴霾、镇压阴冷、冲散暴露,高歌猛进,占领他的眉宇高地。 他轻轻摩挲掌中的有些冰凉的小手,慢慢露出了一个毫无负担的痞子气笑容:”来,小姑娘,给大爷我笑一个。“ 知秋一下笑了出来,眼中荡漾的泪珠子一下子就划了下来。 但她哪能当着这么多府中下人与近卫与张楚调笑。 只能没好气儿的横了张楚一眼。 张楚必须得承认,他被知秋这个眼神电到了。 集千娇百媚于一个眼神…… 嗯,情人的眼里,不止出眼屎,还出西施。 立在知秋身后的夏桃与李幼娘对视了一眼,心头不约而同的轻叹了一口气。 你是有多爱大姐,才会连看我们一眼的时间都腾不出来啊! …… 晌午之后。 骡子来了。 张楚一脸不爽的从后院大步走出来。 骡子见了他,连忙强堆出一脸笑容迎上来,“恭贺帮主……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张楚一顿狂喷给堵了回去。 “长没长脑子?不知道我刚回来吗?就不能让我好好休息几天再来烦我吗……” 起床气嘛。 是个男人都有。 骡子不敢吭声。 他也知道自己肯定来得不是时候。 但他手里积压的事情太多了,他必须要即使禀报大哥。 张楚喷了他几句,也就算作罢了。 他也知道,这家伙没急事儿不会这个点来烦他。 他这次北上,留下了骡子坐镇太平镇。 骡子也很争气。 在他北上的这段时日里,骡子没给他传递过一条消息。 “好了,坐下说吧,什么事儿这么着急!” 张楚坐回椅子上,说道。 骡子从怀中取出一张银色的信笺,呈给张楚,“楚爷,这是万氏天刀门掌门万江流送来的邀战帖,他们在咸泸县外设下擂台,请您下月十五前往,了结‘温俭让’之仇。“ “有点麻烦的是,这个帖子,不只送到我们这儿,南四郡各大江湖门派、江湖宿老,都收到了万氏天刀门请帖,现在整个南四郡江湖,都在议论此事,咱们若不接招,只怕我太平会的金字招牌,立马就会威名扫地。” 他的脸色不太好看,显然这件事已经令他头疼好几日了。 张楚的脸色却没什么变化,他接过帖子胡乱翻了翻,就随手扔到了一旁。 他并不感到意外。 那温俭让是个六品,还是六品中比较强的那一类强六品。 即便是在万氏天刀门这种高门大阀之中,六品也绝对不是大白菜。 他杀了温俭让,等于是落了万氏天刀门的面子、折了他们的里子…… 无论是为了面子,还是为了例子,万氏天刀门,都不可能与他干休。 之前他们罢手,不过是因为霍鸿烨出面压下了此事。 现在镇北军北伐已告一段落,他张楚也已经返回太平镇,于情于理,霍鸿烨都不能再插手这桩恩怨。 当然,万氏天刀门选择公开摆擂台,而不是暗地里使阴招除掉他张楚,已经算是给了霍鸿烨面子。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 第392章 有静气 骡子焦躁的等待大哥对万氏天刀门设擂一事做出指示。 张楚却老神在在的品着茶,眉宇间不见丝毫沉凝之色。 就好像,万氏天刀门邀战的,压根就不是他。 “楚爷,这都快火烧眉毛了,您怎么还坐得住啊!” 等待了片刻,骡子终于坐不住了。 他总揽血影卫,对江湖的了解,或许还在张楚之上。 但也正是因为了解得太多,他才会如此焦躁。 初生牛犊才不怕虎。 老江湖,大多胆子都很小。 张楚放下茶盏,不紧不慢的轻声道:“先人言:逢大事,需有静气。” “你执掌的血影卫与厚土堂,都是我太平会的要害,遇事更不可急,急就容易出错,错就要付出代价!“ “日后你每日抽出半个时辰来,什么事都不要想,就看看闲书、喝喝茶,好好养养气。“ 他并不太担忧这件事。 气海大豪的确够强。 弱者只手断江。 强者开山裂地。 但还没强到突破逻辑! 例如地心引力,气海大豪就拜托不了。 他们的轻功,必须借力,还飞不了多高、飞不了多远。 跟镇北王一脚踹翻牛顿的棺材,踏空如履平地的飞天相比,隔着境界! 既然能用逻辑来预估,那就能有针对性的对其制定斩杀计划。 “道理我都懂,日后再说。” 骡子已经不是那个张楚随便一两句就能忽悠住的骡子了。 他瞧着淡定的大哥,脑海中突然想到了什么,蓦地睁大了双眼:“您不是真准备去赴约吧?” “那万江流可是四品!” “您绝不能去!” “了不起,咱们带着老兄弟们撤出玄北州便是!” “我早就留好了退路,保证谁也追查不到我们!” “只要出了玄北州,凭您的手段,几天就能重新拉起山头来……“ 骡子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快得就跟放鞭炮一样,几乎没经过任何思考…… 显然,这些话已经在他脑海里徘徊好几日了。 他已经将自己代入大哥的位子苦思冥想了好几日。 他想不到破局之法! 四品,太强了! 抄袭灭门,就跟吃饭喝水一样容易。 旁的不说,他近段时日,一直在全力调查梁重霄的生平。 那位老爷子年轻的时候,就是一把杀人越货、抄家灭门的好手…… 就连他们自己,不也踏平了金刀与合欢两门么? 杀人者,杀恒杀之。 骡子有这个觉悟。 但不愿去面对这个结果。 “逃肯定是不逃了!“ 张楚终于开口了。 一锤定音。 “从武定郡逃到北饮郡。” “从锦天府逃到狗头山。” “我不想再逃……” 他缓缓的摇着头说道。 “可万氏天刀门这次搞出这么大阵仗,摆明了就是冲着要您的命来的!” 骡子急了。 张楚一摆手,示意他听自己说完:”他万氏天刀门不是砧板,我张楚也不是鱼肉,想弄死我,那也得看看他们有没有一副好牙口!“ “此事我计较,你听我安排便是。” 骡子瞧着他的脸色,心头忐忑略略一松。 他就怕大哥头脑一发热,真去跟万江流打擂台战…… 但只要大哥肯用别的手法来应对此事,他还真就不担心什么。 再没有谁比他更清楚,自家大哥的手段有多厉害。 他终于端起身侧茶几上茶盏,喝了一口。 张楚待他喝完后,才不紧不慢的问道:“万氏天刀门,你渗透了多少进去?“ 骡子老老实实的回道:“不多,只有十来人,还大都是些仆役之流,记名弟子都只有一人。” 他没解释什么。 但张楚知道,这已经很不容易了。 毕竟万氏天刀门从阴影下走到他太平会的对立面,至今还不到两个月。 “加大渗透力度,十日之内,摸清万江流以及他万氏天刀门一干气海大豪行踪,给我拟一个能将他们一网打尽的时间节点……重点集中在万江流以及他万氏天刀门的三个五品大豪身上,那些六品的气海大豪,若有遗漏也不碍事。“ 这很艰难。 但骡子想也不想的起身道:“是,楚爷,我这就去办!” 张楚朝他摆了摆手:“别着急,我还有事情要问你。“ “我师傅的生平,查得如何了?” 骡子不太明白现在万氏天刀门的事这么紧急,大哥怎么还有心思抄心无关紧要的事,但还是快速答道:“查到一些眉目了,三十余年前,梁老仇遍北二州,唯与封狼郡萧家,燕北州南宫家、朱家交好。“ “二十五年前,燕北太昊山现先辈宗师武藏,梁师上与三家族长联手前去争夺先辈宗师武藏,功成反目,梁老杀三家近百人,遁出燕北州。“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偷偷看了看张楚的脸色,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三年前,封狼郡萧家,曾请燕北州南宫家与朱家的人前往封狼郡……萧家现任家主萧远峰,便是三年前出现在牛羊市场的那个刀疤人。“ 张楚闻言,心头竟不由得恍惚了一下。 三年了? 小老头已经死了三年了? 昔日的梁府内的对话还历历在目,怎么就三年了? “几品?” 他淡淡的问道。 时光终究还是磨灭了一些东西的。 比如愤怒。 比如悲伤。 但当年他跪在小老头的灵前发下的重誓,他一日都不曾忘记。 说好三年。 刚好三年。 他虽然没说是谁,但骡子秒懂,径直回道:“楚爷,萧远峰最近一次公开出手记录,是五年前,那时他是六品,现如今……疑似五品!“ “你现在就可以着手开展前期工作,待我们料理了万氏天刀门,下一个,就是这个萧家!” 张楚说道。 “是,楚爷。” “还有我那师兄、师姐,有消息了吗?” 骡子摇头:”没有,一点蛛丝马迹都查不到,属下估摸着,梁老肯定是将他们送出北二州了。“ 张楚略一琢磨,觉得很有这个可能。 “那就作罢,他们肯定也在暗地里关注那三家的消息,等咱们灭了萧家,再看他们会不会找上门来罢。” “那,我这就下去做事了。” “去吧,晚上过来吃饭。” “好的。” 第393章 双雄汇 玄北州西南角,玄北州千里山河与西凉州无垠沙海接壤之地,有一座大雪山。 大雪山高万尺,山顶终年飞雪,冰雪千年不化,远远望去,如一白头老翁, 更妙的是,此山乃一座沉寂火山,虽不喷发,却形成数口天然温泉,氤氲的热气蒸发飞雪,形成滚滚雾气,宛若仙境! 七十年前,有一刀客,于大雪山之巅结芦,收下六徒,始传道受业。 不十年,天刀门之名,传玄北州! 九月二十三,秋分。 这一天,大雪山上的雪,特别的大。 落日的光辉,透过棉絮般厚重的铅云,给大雪山的皑皑白雪,镀上了一层昏黄的暗金光晕。 一名身形高大魁梧,生得星眉剑目,看年纪约摸三十左右的白衣男子,沐浴在落日的光辉下雕琢着一尊冰雕。 冰雕位于山壁之中。 高有丈余。 千载不化之寒冰,坚逾生铁。 而白衣男子手中所持,却非榔头钢钎。 唯一柄木刀。 他面无表情的立在冰雕之下,不断挥刀斩下。 每一刀落在冰雕之上,都会发出轻微的岩石碎裂声。 冰屑飞溅。 一块模糊的人形冰块,渐渐化为一尊身披虎啸铠,面容有些模糊,但却给人一种阴戾之感的将军冰雕。 “啪。” 冰雕完成,白衣男子手中的木刀也功成身退,化为漫天木屑。 白衣青年后退了一步,仰头凝视这座阴戾的将军冰雕,眼神明灭不定,冲突剧烈。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一拳重重砸在了将军冰雕之上。 将军冰雕登时开裂。 鲜血,顷刻间就将纯净得透明的将军冰雕染红了一大片。 他低着头,一口钢牙几乎要咬碎。 千言万语,化成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祖父当年不直接组建家族? 为什么当年不直接将那顾氏斩草除根? 为什么那张楚一个泥腿子都能有今日今时的成就,而我万钰想做成点事却如此艰难? 老天爷,你不公平! ”钰儿!“ 苍老的声音,他背后响起。 万钰没回头,低低的应声道:“爹,您怎么来了。” 来人沉默了少许。 似在打量这座山壁上那一座座断首冰雕。 又似在打量万钰拳下的那一座将军冰雕。 许久,他才道:“那北饮张楚,你不必再诸多烦心,为父既出手,他便断不会有侥幸之理,你沉下心好生平衡五行,只要能在两年之内晋升气海,便无人能夺走我万氏一族的掌门之位。“ 万钰不为所动,木然的回应道:“孩儿明白。” 两年之内晋升气海? 谈何容易! …… “嚯,十八个七品。” “八牛弩四十架、床弩三百架。“ “乌老大,你将北盟的家底可比我太平会还要厚实!” 张楚笑吟吟的对坐在他对面的乌潜渊说道。 乌潜渊不为所动,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用得上吗?“ 张楚沉吟了几息,还是摇头道:“万江流是四品气海,下三品武者的人海战术与八牛弩、床弩这等守城器械,对他无用。” 乌潜渊凝眉,微微叹息道:“早知如此,你该在锦天府再多代些时日,再给我两个月,我就能找来三个六品气海给你撑场……“ 张楚闻言,惊异的“啧啧“赞叹道:“我说乌老大啊,你这是把做生意的天赋,全用在拉人入伙上了吧?” 他早就觉得乌潜渊在找手下这方面,有着惊人的天赋! 任何品级的武者,他只要有了第一个,很快就能弄出第二个,第三个…… 就跟搞(传)(销)一样。 以前张楚从未听乌潜渊说过,他能找到六品大豪帮手。 这回他才将吴老九借给乌潜渊使了两个来月,乌潜渊竟然就已经找到三个有投入他麾下意向的六品大豪! 有钱,还真是可以为所欲为啊! “别扯淡!” 乌潜渊一脸严肃的看着他,配上他那一头只剩下几缕黑发的花白长发,和他那一脑门越来越丰富的抬头纹,真像个小老头一样:“跟我说说,你准备怎么对付万江流!” 张楚提起桌上的茶壶,给他倒了一碗茶,然而自己端起面前的酒碗,仰头一口灌了腹中。 “我说我想整死万江流,你信不?” 他放下酒碗,轻飘飘的说道。 “我信!” 有点脑子的江湖中人,就不会相信的话语,乌潜渊却是毫不犹豫的一点头道:”你说了,我肯定信,但你得跟我说说,你准备怎么整死他!“ “过程我就不告诉你了,保密。” 张楚抓起酒壶给自己斟酒,“你要真想帮忙,就帮我想想完事儿了该怎么收场……我只是个七品,整死一个四品,太犯忌讳,我不想半夜被一群气海大豪敲门!” 乌潜渊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沉吟了一小会儿,问道:“神功秘法?” “不是。” 张楚微微摇头:“某种九州从未出现过的奇巧淫技。” “好不好掩饰?” 乌潜渊追问道。 张楚摇头,吐出四个字:“天崩地裂。” “收不了场!” 乌潜渊摇头道:”你还是听我的,带三位弟妹出去避避风头,等到你晋级六品后再回来……嗯,权当散散心。“ 张楚没好气儿的翻了个白眼,合着你绕来绕去,还是想劝我跑路。 “你没辙,就听听我的!“ 张楚道:“我打听了,燕北州有一个名叫阎王殿的杀手组织,西凉州有一个名叫朝夕楼的杀手组织,这两个杀手组织,都是有袭杀四品记录的老字号,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我也记不住名字的乱七八糟杀手组织。“ “我已经撒了大批弟兄出去联络这些杀手组织,悬赏一百万两白银,要万江流的人头!” 乌潜渊一凝眉:“你想把水搅浑?” “嗯,万江流虽然也是个四品,但比起他爹万人杰,一代刀道大宗师,可差远了,一百万两白银,足够让一些要钱不要命的蠢货上门去给他添堵了!“ “我不指望他们能整死万江流,只求我整死万江流后,他们能把锅给我接走……实在不行,到时候我直接宣布悬赏已经给出去了,再暗地里灭几个小型的杀手组织,把台面儿上的水也搅浑!” ”这样,应该就没人能追查到我头上了。“ 张楚说道。 “好主意!” 乌潜渊点了点头,道:“这样,一百万两太少,我再以将北盟的名义出二百万两悬赏,帮你添把火!” 张楚笑道:”反正你钱多得没地儿使,我就不拒绝了!“ 乌潜渊也笑了笑,没当成一回事:“那就这样说定了,这段时日我就在太平镇给你搭把手,等完事儿了再回封狼郡。” 张楚没说什么,只是端起酒碗,与他面前的茶盏碰了一下,仰头一口干了。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 第394章 栈道与陈仓 乌潜渊是个实干派。 他前一天和张楚敲定了悬赏二百万两白银的事。 第二天他的委托就通过他旗下的消息渠道,抵达了燕北州与西凉州。 三百万两白银的天价悬赏,迅速在两地江湖的暗流之中,掀起惊涛骇浪! 三百万两是个什么概念? 三十两,可以在一郡首府买间一进一出的小院子。 三百两,可以在一郡首府盘下一座二层楼的小酒楼。 三千两,足以在任何县城置办数百亩田产,成为大地主。 三万两,县城级的首富,身价离这个数目都还差着一大截。 三十万两,砸银子开道,无论是闯荡江湖还是混迹朝堂,都将是一路通途。 银钱一旦多到形成钞能力,那当真是可以大杀四方、为所欲为的! 乌潜渊,就是最好的例子! 三百万两? 一州之地半载赋税,也不过就是这个数目! 太平会制霸北饮郡足足一年半,麾下万余帮众四下奔走挣钱,阴影几乎遍布了北饮郡内除官商外所有能赚钱的行当,至今也不过才积累了一百二十余万两! 悬赏三百万两,杀一个四品,岂能无人动心? 短短四五天,不知道有多少挎刀负剑、呼朋唤友的燕北州、西凉州江湖儿郎,纵马入玄北。 有的是真冲着那三百万两悬赏来的。 还有的纯粹是抱着看着热闹的心态来的。 如此多过江龙入玄北州。 玄北州的地头蛇们岂能一无所知? 很快,三百万两悬赏的消息。 以及太平会、将北盟与玄北天刀门之间的恩恩怨怨,就在包括但不限于血影卫这样的好心组织推动下,传遍了南四郡江湖…… 偌大的南四郡江湖,都被震惊了。 震惊太平会与将北盟的大手笔! 也震惊张楚敢硬顶万江流的血性! 那可是四品大豪万江流! 那可是镇压玄北州数十年,少有人敢撄其锋芒的天刀门! 太平会这两年的名声虽然很大,但和天刀门比起来顶天了也就是个乡下土财主。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太平会都没有任何胜算…… 但张楚就是跟天刀门正面刚了! 不但刚了,还刚得如此轰轰烈烈! 一出手就是三百万两白银! 砸得玄北州内的其他气海大豪都觉得头皮发麻,心里暗道着,若是那张楚能挺过这一关,以后无论如何也要绕着他走。 在此之前,只有北饮郡的江湖中人,觉得张楚很牛比。 自此之后,整个玄北州的江湖中人,都觉得张楚很牛比…… 当然,也不是没有议论声。 比如指责张楚找杀手组织悬赏,不够光明磊落吧啦吧啦的。 但很快就淹没在了汪洋般的不屑之声中。 他张楚找杀手是不够光明磊落。 但那万江流,堂堂四品前辈高人、玄北天刀门掌门,亲自下场打压一个双十出头的七品青年高手,就不卑鄙无耻吗? 人张楚好歹还是两度抗击北蛮的血性汉子,他万江流呢? 北蛮人打进玄北州的时候,他在哪儿呢? 江湖……永远是年轻的热血儿女居多! 张楚够年轻。 张楚的经历够热血。 张楚就够牛比! 连张楚自己都没想到,他的名声竟然会因为这件事,渐渐转向正面…… 而万氏天刀门先前广撒贴子,竭力将这件事闹大。 当张楚顺水推舟真把事情闹大了,他们却又感到压力激增,心惊肉跳。 谁知道会不会有缺钱的飞天宗师,想要挣这个钱? 三百万两白银对飞天宗师而言或许算不得什么大事,但过路顺手杀个人就能挣三百万两白银,只怕也没几个飞天宗师会拒绝吧? …… 十月初二,晴。 狗头山以南的一座山谷内。 张楚随手将手中点燃的炸药包扔进一座用青石条胡乱垒砌起来的小屋里。 “嘭。” 炸药包爆炸,强劲的冲击力当场掀翻了石屋。 连用糯米砂浆做粘合剂垒砌的青石条墙壁,都震塌了。 他迈步上去,仔细打量那些青石条,发现好几根一尺高一尺宽的青石条,都被震断了! 张楚回过头,大喊道:“老乔,老乔!” “哎,帮主,来了!” 一个胡须稀稀疏疏,浑身烟熏火燎痕迹的干瘪老头小跑着从一颗大树后跑出来。 这老头以前是锦天府最有名的鞭炮师傅,当年带出来的徒孙,都已经能在县城靠做鞭炮本事糊口了。 “您老这次是怎么调整配方的?我怎么感觉劲儿比以前大了至少两成?” 老乔一脸拜服的揖手道:“俺这都是按照您的意思调整,往硝石粉里混了棉杆灰,再细微的调配了硫磺粉与木炭粉的比重……” 张楚听着小老头汇报工作,心道这个精炼版黑火药,差不多就是他能搞出的最强炸药了。 更强一级的黄火药,已经不是他脑子里那点贫瘠的化学知识,所能搞出来的了。 心头微微叹了一口气。 也罢。 炸药包也就对下三品的高手,具备一定杀伤力。 敌人的武力上升到中三品,炸药包的作用就小多了,必须要依靠地利和庞大的数量来弥补。 形如鸡肋。 “老乔,您手里的原料,能赶制出多少炸药包出来?” 张楚打断了老乔越扯越远的工作汇报。 老乔想了想,道:“都按照十斤来配的话,还能做二百来个吧!” “二百?” 黑火药极其不稳定,易潮易燃易爆炸,不宜存放。 所以之前老乔都是研究配方、试验威力,从未大规模制造。 直到先前张楚因为万氏天刀门与将北盟一事,与万氏天刀门彻底撕破脸,才令老乔赶制出了两百个炸药包,他携往咸泸县。 其后北上支援镇北军,他就带着那一批炸药包北上,锦天府没用上,又带了回来。 两百个原始版炸药包,外加两百个加强版炸药包……要还炸不死万江流,那就抹脖子吧,至少还能死得有尊严一点首发 张楚沉吟了几息,接着问道:“多长时间能做好?” 老乔转动着眼珠子想了想,“两百个,您高低也得给俺十天吧?” 这些活计并不是他一个人做,他还带了十来个徒弟。 但他那些徒弟,学的都做鞭炮的手艺,而且每个人现阶段只会一道工序。 有的只会挑选硝石。 有的只会粉硝石、提纯硝石。 最关键的调配炸药那一道工序,一直都是由老乔亲自操刀! 还必须是在周围有玄武堂出身的红花堂弟兄亲自把守的单独石室内。 会做鞭炮的,满地都是。 会做精炼黑火药的,天上地下就老乔一人。 关键就在于硝石粉、硫磺粉与木炭粉的比重……这个比重,可不是乱七八糟的尝试就能尝试出来的,没有精准的比重数,乱尝试,是会死人的! 外人想要弄到炸药包的制造方法,除了偷张楚手里的方子,就唯有掳走老乔强行逼问。 但要想突破血影卫层层叠叠的信息封锁,从太平镇数万常住居民中挖出这个貌不惊人的干瘪小老头,无异于就是大海捞针! 就算真有人这么牛皮,能老乔挖出来,并且带着他杀出太平镇,要想从老乔身上拷问出炸药配方,也得问问老乔自己愿不愿意。 张楚没有为钳制老乔的意思,但老乔的两个儿子,的确都在太平会做事,而且是以化名的形式派遣到区县分舵的,具体哪个分舵,只有骡子手里有备案。 火药是个潘多拉魔盒。 只要能保管好这个魔盒,再怎么小心谨慎都不为过。 “老乔啊,我也想给您老十天的时间!” 张楚轻轻拍了拍老乔的肩头,微微叹了一口气道:“但十三天后,就有人要来杀我,我必须要拿这些炸药包提前做准备,没那么多时间给您老了。” 老乔听言,蓦地瞪大了一双昏黄的双眼,“啥?还有人要杀您?” “老子刨他祖宗十八代的坟!” “没说的,五天,您给俺五天,俺就是把俺手底下那帮徒弟当成骡子使,也指定给您赶出来,保证不耽搁您的大事儿!” 干瘪的小老头嘬着牙花子,用力的拍打着自己干瘪的胸膛向张楚打包票。 张楚笑了笑:“也不用那么赶,您老岁数儿大了,该歇息也还得歇息,而且这玩意太危险了,出不得岔子……七天吧,您老宽松点,我也还有富余的时间做准备。” “对了,稍候我派人送一批铁珠子到您那儿,您做炸药包的时候,每个炸药包都往里掺一两把!” 老乔一口应下:“成!七天就七天!” 张楚笑着点了点头,拉着干瘪小老头往山谷外走:“等这事儿过了,我让大乔和小乔回家待一段时间,你们爷仨好好聚聚,那俩小子也不年轻了,也是时候成家了,回头我让我家那口子给他们俩物色物色,看镇里有没有合适的黄花大闺女!” 干瘪小老头一听,登时就美得见牙不见眼:“那小老儿可就提前感谢大夫人了!” 张楚只是笑。 他知道。 他如今的势力或许很大,麾下帮众过万,直接和间接给他工作的老百姓,没有十万,也有五万! 但他的根基,至始至终都是他从锦天府带出来的那三万人! 人离乡贱。 他领着头,大家一起在异乡报团取暖。 他拿他们当自己人。 他们也拿他当自家人。 他不是楚霸王。 但他们却是他子弟兵与父老! 第395章 孤注一掷 兴许是因为太久没有雨水。 秋分过后本该渐渐转凉的天气,竟又热了起来。 而且不似大暑那般虽热得人汗出如浆,却也通透畅快。 而今这天气,就像是一股温热的风紧紧贴着肌肤,贴得人身子黏糊糊的,心头说不出的烦躁。 太阳落了土。 张楚端来热汤,给知秋拭了身子,伺候她倚在软塌上,一手撩起她乌黑秀发透气,一手拿着蒲扇慢吞吞的轻轻摇动。 “老爷。” 知秋呼出一口热气儿,慵懒的轻轻柔柔呼唤道。 “嗯?” 正在想事情的张楚回过神来,向她递了一个笑脸。 “你最近是不是派了什么事给骡子?” “为什么这么问?” “前阵子他还常来府里,与妾身商讨他的婚事,这阵子没见他来过……” 张楚不动声色的笑着点头道“是有些事,交由他办去了。” 知秋看了看他的脸色,不紧不慢的问道“很棘手吗?” 张楚“正想与你商量这事呢,你们姐妹仨也许久未出太平镇了罢?想不想去太白府转转?” 知秋抚了抚圆滚滚的肚子,皓月一般漂亮的眸子带着少女式的狡黠与俏皮“您确定,妾身现在出得远门?” 张楚语塞,只能苦笑。 知秋抬起手,温柔的摩挲他的脸颊,笑道“老爷们做事,成天记挂着家里的娘们儿算什么回事?咱们家在东边那个什么山的湖畔边上,不是有个小院子吗?明日一早,妾身带着两位妹妹,过去小住一段时日好了,权当散散心。” 张楚抿了抿嘴,轻轻握起她的手,千言万语化作一句低语“委屈你们了。” 他自己在外边无论受了多大委屈、挨了多少算计、被打成什么逼样,他都捱得住。 男人嘛,打碎了牙也能和血吞了。 唯独连累到家里的女人们,会令他憋屈得无所适从…… 他从不认为自己是弱者。 但哪个强者,会让自己的女人像兔子一样东躲西藏? 知秋够起身子拥住他,将自己的下巴搁在他监视的肩膀上,在他耳边低语道“您才委屈呢……” 张楚鼻子一酸,强忍着心头呼啸的情绪,反手拥住发妻。 …… 太平镇西北角有一座三进三出的大庭院。 这座庭院被一片阁楼和葱葱郁郁的乔木,隔绝在了镇子的角落里,镇内的任何街巷都无法抵达这座庭院,必须要从分散在这间院落周围的几条密道进入。 而且除了山顶之外,太平镇内没有任何高处可以看见这座庭院。 这座被张楚命名为“梅花山庄”的庭院,就是血影卫在太平镇的总部……之一。 夜已经深了。 这座庭院内还是灯火通明。 一道道脚步急促,落地却没有发出什么声音的黑衣人影,庭院内快速的穿梭着。 不时有信鸽从庭院从飞起,也不断有信鸽落进庭院内。 这些信鸽都是从西北角直接飞出狗头山,或者直接从西北角飞入梅花山庄,根本就不从太平镇上空经过。 若有人试图通过信鸽飞起和落下的方位来查找血影卫所在位置,自然是白费功夫。 梅花山庄大堂内。 骡子伫立在一座标准了北饮郡、上原郡的巨大的沙盘前,凝眉左右扫视。 沙盘十分粗糙。 地形上没有任何可以对照实地的细节。 唯独从北饮郡狗头山到上原郡大雪山之间的所有地标物体,沙盘上都标注得格外清晰。 包括不限于城池、山峰、河流、桥梁、峡谷等等。 沙盘已经插了几支小小的旗子。 骡子手里还拿着几支小小旗子,正为该把这几支旗子插到哪里而犹豫不决。 沙盘不是沙盘。 是山河大地。 旗子也不是旗子。 而是血影卫的精锐探子。 有道是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他们这次是兔搏狮子,必须孤注一掷! “咸泸县那边有多久未回信?” “血影大人,已有一日!” “即刻传信幽影,回报咸泸县的情况!” “喏。” “报!” “讲!” “启禀血影大人,戾刺大人回报,他已进入大雪山外旦马县。” “回令戾刺,就地潜伏,等我命令。” “喏!” 骡子放下手里的旗子,微微用力揉了揉太阳穴。 他已经快两天两夜未合眼了。 大哥到底还是小觑了那三百万两白银悬赏的威力。 这两三天内,诸如刺客潜入大雪山暴露被擒、大雪山上有人毒发身亡这类消息,像是雪片一样飞到他手上。 最扯淡的是,是一个西凉州那边过来的六品沙人,竟然彪乎乎的领着五百沙匪杀上了大雪山,结果真引出万江流,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集体扑街了…… 没有宗师出手,想杀万江流哪会那么容易? 骡子没有看戏的时间。 他必须要应对两个问题。 第一,自家大哥这一手搞得万氏天刀门一地鸡毛,他们肯定不会就此忍气吞声。 他们肯定会反击。 骡子不知道万氏天刀门拿不拿得出三百万两白银,但他估摸着,在万氏天刀门的眼中自家大哥已经是个死人,所以他们就算拿得出这笔银子,也不太可能舍得浪费这笔钱。 而万氏天刀门屹立玄北州数十载,别的没有,就是高手多、朋友多。 要刺客要打手,他们根本就不需要花钱去悬赏。 单单是今天之内,就有三支人马分别从上原郡以及西北方玄岭郡,摸进北饮郡。 骡子已经指挥血影卫解决了两支人马 剩下一支的人马有六品大豪带队,他动不了,但也都在他的视线中。 他预备明日一早就去见大哥,请他亲自出手料理了这些打手。 第二个问题更加棘手。 先前大哥吩咐他继续渗透万氏天刀门,找出一个能将万氏天刀门一网打尽的机会。 现在从燕北州、西凉州涌进上原郡的杀手、刺客们,又是潜入、又是放毒、又是强攻,闹得万氏天刀门一地鸡毛。 现在万氏天刀门已经封山,他别说是再安插一批探子进万氏天刀门,连他之前安插进去的那些探子,现在都无法传出消息。 现在离十五擂台战还只剩十天。 他对大雪山上情况却还是两眼一抹黑。 他急的都快上火了…… 正当他踌躇不决间,张楚走进堂中,轻声问道“情况如何?”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 第396章 一个亿 “情况就是这样。” 骡子三言两语就给张楚汇报完当前的局势变化。 张楚没说话,心头却是有些尴尬。 他的确没料到,三百万两白银悬赏,会有这么强的诱惑力。 钱虽然很好。 但活着难道不好嘛? 还是燕北州和西凉州两地的江湖中人,压根就不知道万江流是四品? 反正易地而处,张楚若不是与万氏天刀门的恩怨绕不过去,就算是给他一个亿,他也不会打万江流的主意! 现在的局势,就很尴尬了…… 他出大血悬赏,只是为了甩掉炸药包的锅。 现在这么多刺客杀手作死,大雪山现在定然是守卫森严,万氏天刀门的高手们肯定也都打了十二万分警惕! 可惜了! 在大雪山动手,攻其不备,应该是成功率最高的办法。 顺利的话,还有希望将万氏天刀门的高手一锅全烩了…… 到底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啊。 “有万江流的动向吗?” 张楚沉吟了许久,开口问道。 骡子回道:“大雪山已经封山,今日无人出入。” 张楚凝眉:“麻烦了。” 炸药包杀手锏,肯定不能在擂台上使。 且不说,那日肯定会有无数江湖中人在擂台周围观战,那么多掺杂了钢珠的炸药包埋伏在擂台里,不知会炸死多少无辜的江湖中人。 单是这些炸药包早不炸、晚不炸,偏偏在万江流与他张楚约战的擂台上炸了这一点,他张楚就洗不掉嫌疑。 但要想在擂台战那日之前炸死万江流,就必须要能锁定他行踪才行。 骡子凝视着沙盘,也是不住的皱眉。 他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 片刻后,张楚又开口道:“从大雪山到咸泸县,有没有峡谷与一线天这类必经之路?” 骡子想了想,回道:“这个我未查探过,但应该是没有的,如果有的话,底下人应该早就汇报给我了。” 张楚的眉头越皱越紧。 局势还未败坏到能要他命的地步…… 北饮郡还在他的掌握中。 他如果想保命,随时可以带着家眷撤出北饮郡。 往南是西凉州。 往东是封狼郡。 但他不想再像条丧家之犬一样逃窜。 这辈子都不想! 大堂内不知沉默了多久,张楚才终于再一次开口了:“你方才说,今日进入北饮郡的三支人马中,有两支都是从玄岭郡过来的?” 骡子没多想,张口就简略的给自家大哥介绍这两个门派的基本情况:“是的楚爷,已查明,这两支人马是玄岭郡断魂刀门、破风刀门的人。” “这两个门派在玄岭郡那边的地位,与昔年合欢门与金刀门在北饮郡的地位相当,有传言说,那两个门派的开派祖师,都是万氏天刀门的弟子,从他们今日的反应看来,这个传言应当属实。” 张楚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这两个门派,发现完全没印象。 不过类似于合欢门、金刀门在金刀门的地位? 那岂不是最强的也就七品? 连这种阿猫阿狗都敢往北饮郡伸爪子? 真当万氏天刀门吃定他太平会了吗? “传令吴老九,领两千红花堂好手立刻奔赴玄岭郡,荡平断魂刀门、破风刀门,两日为限……供奉院索泰、蒋超、陈山河随行!” “严密监控大雪山的情况,一旦万氏天刀门有什么动静儿,立刻回报我!” 张楚的语速快而有力,目光之中似有凶光在涌动。 你万氏天刀门想闭门不出? 那也要先问我张楚同不同意! 骡子眼前一亮,失声道:“妙啊!” 大哥果然还是大哥! 自个儿跟这儿杵了半晚上,都没想出什么好办法来! 大哥才来小半个时辰,就想出这么一条能让万氏天刀门首尾两难的妙计! …… 张楚回到家,才发现乌潜渊已经在客厅等他许久。 梅花山庄所在是绝密,他过去都不会携带侍卫,也不会告知侍卫他去了何地,真有十万火急的大事,大刘会放响箭通知他。 乌潜渊来找他,显然不是十万火急的大事。 张楚将心头的千头万绪压下去,笑着走进厅堂:“老大,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乌潜渊放下了手里的茶盏,没好气儿的道:“你不也这么晚了还在外边乱跑?” “哈哈哈……” 张楚笑着走当堂上,坐到他对面,“翠花,给我也沏杯茶。” “是,老爷。” 清脆的声音从堂外传来。 乌潜渊也不跟他废话,直接从袖中取出一张信笺放到茶几上,推到张楚面前:“我半个时辰刚收到的,你自己看看吧。” “什么东西?” 张楚一头雾水的拿起对折的信笺,打开审阅。 “你让我帮你查的东西。” 乌潜渊端起茶盏,继续饮茶。 张楚疑惑看着信笺上的楷书小字,念诵出声:“离火榜第一:紫焰神莲,春雷击打火山机缘巧合而诞,隐含一丝春雷萌发之意,霸绝天地、妙不可言。” “第二、焚火灯焰,万载不灭之焰,无物不可炼,赤地千里若等闲,强绝、凶绝!” “第三、青帝宝焰,焚山火遇乙木精华而成,雄浑中正,生机源源不断,最易登顶飞天境之焰!” “第四、血神魔焰,大日丙火纳万人血气异变而成,生来便具有吞噬他人精气神之魔威……” “第五、真龙帝焰,帝崩,帝气凝结余气而生,纳之帝气自生,威压万火……” “第六、大日丙火,奇物吸收大日精华,百年不遇水而成,性情狂暴……” 张楚大喜过望,只觉得有一米阳光穿透雾霾照亮了前路:“老大,哪儿弄来的?” “高兴吧?” 乌潜渊见他喜不自胜,也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个笑脸:“这可是我花了十万两银子,从东胜州天机阁买回来的!” “卧槽?” 张楚失声爆了一句粗口,不敢置信的看向自己手里这一页轻飘飘的信签纸:“就这么一张纸,十万两?” 他自问不算穷人,这次为杀万江流,随手就砸了一百万两白银出来……无论万江流是死在谁手上,这笔钱他都是要付出的,不付钱不能甩锅。 但一页信笺纸,寥寥数百字,就要十万两白银,未免也太黑了吧? “嫌贵啊?” 乌潜渊笑着朝他手里的信笺努了努嘴,道:“就这上边这二十种火行种子的诞生地信息,最便宜的都要三十万两白银,还是有价无市!” 张楚手心一抖,再次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信笺。 “第十五、地心怒焰……” 他抬起头,试探着问道:“那排名第一的紫焰神焰,诞生地信息是多少钱?” 乌潜渊饶有兴致的笑道,“猜猜看。” 张楚一脑门的黑线,好想一句“猜你妹啊”怼到这家伙笑脸上。 但念及乌潜渊许久都未曾展现过这种恶趣味,他还是耐着信子,配合他试探性的吐出一个数字:“一千万两?” 乌潜渊笑着轻轻点头。 张楚微微松了一口气,心道多是多了点,但还没到离谱的地步,想几个歪主意,还有希望凑一凑的。 乌潜渊见状,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灿烂了,活像偷到了小母鸡儿的狐狸一样:“黄金。” 张楚一脸懵逼的抬起头,掏了掏自己的耳朵,侧耳大喊道:“你说啥?大点声!” 乌潜渊坚定的重复了一遍:“你没听错,是一千万两,黄金!“ 张楚张口就要喷。 乌潜渊一摆手:“你还别嫌贵,这还只是底价,要真有货,卖价至少还要往上打个滚!” 十两白银合一两黄金。 一千万两白银,不就是……一个亿? 这他娘的还只是信息费? 能不能弄到手还得凭自己的本事? 他娘的怎么不去抢? 不对,抢钱那有这门生意来钱快? 人家完全可以一条消息,卖十家、卖一百家。 啊,奸商! 向来觉得自己对钱没啥兴趣,觉得钱只要够花就行了的张楚,突然发现,自己其实还是可以加大一点对钱的兴趣的…… 那些白花花、金灿灿的小东西,其实还是挺可爱的! 乌潜渊瞧着他瘫在椅子上,一副身体被掏空,累觉不爱的模样,笑道:“说吧,中意哪一种,我手里还有点散碎银两,前三种神焰买不起,前三后边的那些,你尽可以挑一挑,选一选。” 张楚没好气儿的“呵”了一声:“免了,你买得起,我还不起……我现在还没弄明白到底该买哪一种火焰之种,真到需要用钱那一天,再说吧!” 乌潜渊颔首:“好,我等你消息。” 第397章 浑水 天苍苍。 野茫茫。 风吹草低见牛羊。 一支数百人的庞大车队,迎着呼啸的北风,行走在辽阔无垠的大草原上。 这支车队很怪异。 车队中大部分人都穿羊皮袄、披头散发,身上挂满各种意义不明的五彩坠饰,作北蛮牧民打扮。 但车队中还有一小部分人,穿着素色棉衣,头发或用发簪或用小冠整整齐齐挽在头顶,做大离人打扮。 连车队悬挂的旌旗,都是既有北蛮鬼画符,又有方方正正的大离楷书。 在现今的局势下,应该不存在这种混搭风的车队才对…… 但这支车队,却非常坦然的行走在大草原上。 偶尔遇到一些驱赶着羊群经过的牧民,车队上还会有人送上一些带着大离风格的小礼物,诸如蜜饯肉脯麻糖、锅碗瓢盆之类玩意儿。 乌元伟坐在马车里,周围都是他乌氏培养出的高手。 他的心情很是舒畅。 霍家的小崽子还算争气,总算把锦天府给拿回去了…… 他乌氏虽然投靠了金狼王庭。 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对金狼王庭有多忠诚。 至始至终,他们乌氏都只是在寻求一条路。 家族更近一步的路。 家族百代不衰的路。 大离封死了这条路。 金狼王庭愿意给他们这条路。 那就投靠金狼王庭啰…… 不过是一桩买卖而已。 各得所需才是买卖。 现阶段,镇北军挡住北蛮人南下的兵锋,无疑更符合他们乌氏的利益。 只有这样,金狼王庭才不会卸磨杀驴。 只有这样,金狼王庭才会更倚重他们。 族中的武者,还未成长起来,还需要几年时间…… 想到这里,乌元伟又想起了乌潜渊,不由的重重叹了一口气。 多好的孩子啊…… 只可惜,为了家族的延续,只能苦了你了…… “嘭。” “希律律。” 一声突兀的巨响,惊得车队里的健马们惊慌的长嘶,连带着乌元伟所在的车厢一阵阵剧烈晃动。 乌元伟惊慌失措的扶住车厢,掀起车窗帘往外看。 就见一道犹如血色战旗般的殷红气劲,遮蔽了车队上空的阳光。 淋漓的鲜血,好似滂沱的大雨那般从天而降。 残肢碎尸,散落一地。 一颗睁着双眼的人头,恰好滚落在了乌元伟视线的不远处。 乌元伟认得这颗人头。 是跟随他多年的侍卫王洪涛,七品。 “真是……浪费啊!” 一道嘶哑的声音在上空响起,乌元伟一抬头,就见一个赤着膀子的光头汉子,拖着一把似是给牲口铡草料的铡刀,从天而降。 ”你们应该都听得懂大离话罢?“ “放下兵器,原地抱头蹲下,擅动者死!“ 光头汉子落到车队之中,笑吟吟的说道,一颗金牙在阳光下熠熠闪光。 不知怎么的,乌元伟见了这汉子,总觉得有些眼熟,但一时半会儿却又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他。 “贼子好胆!” 一声爆喝在车队中炸响,一位须发喷张,身形魁梧似公牛的莽汉,手持一口九环厚背大刀,暴起扑向那光头汉子。 听到这声爆喝,乌元伟心下稍安。 那是他乌氏花大价钱找来的六品供奉。 …… “咳……呸!” 一口带血的唾沫拍在了一颗须发喷张、死不瞑目的死人头脸上。 光头汉子笑吟吟的扔了手里只剩下半截的残刀,弯下腰捡起无主的九环厚背大刀,看向四周:”各位,能不能尊重一下俺马匪的身份?听话,男人蹲左边,女人蹲右边,七品大高手,请蹲俺跟前来!” 人群惊恐欲绝的望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光头汉子见状,无奈的轻叹了一口气,抡起刚入手的九环厚背大刀就向人群斩出一刀。 瀑布般的血红刀气,宛如水瓶乍破迸发而出。 一刀便将十数人,连带一架马车一分为二,血浆溅起五六尺高。 光头汉子探出左手,掌心弥漫出一片血色的光晕将这十几具尸体笼罩起来,再变爪往后一拉。 浓郁的血色雾气变成这些尸体当中升腾而起,向着他的掌心汇聚过去。 几个弹指间,这些刚刚还冒着热气的尸体,就干瘪了下去,就像是沙漠里风干了无数年月的干尸。 “啊,妖魔啊!”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尖叫了一声,彻底崩溃,四散着逃跑。 光头汉子抬起头来,一双眸子闪烁着熠熠的血光。 “是不是没脑子!” “是不是没脑子!” 他懊恼的拍打自己的额头:”早就跟你说,大队人马一定要等要天黑了再动手,你就是忍不住、忍不住!“ 他自怨自艾着收回左手,翻身上马,朝着那些四散逃跑的羔羊们追去。 …… “嘭。” 一个装谷物的大圆筒在光头汉子的脚下碎裂,从中滚落出一头身着锦袍的肥猪。 光头汉子惊讶的“咦”了一声,这里竟然还有一头漏网之鱼。 “别杀我、别杀我,李堂主,咱们是熟人啊,李堂主,别杀我……“ 肥猪滚落在草地上,肝胆俱裂的连连大叫道。 光头汉子扬起的九环厚背大刀停住了。 他饶有兴致的望着这头肥猪,龇着一颗大金牙笑道:“你认得俺?” “认得、认得,您是张帮主的兄弟。” 肥猪磕着头连声道。 光头汉子终于放下了手头的九环厚背大刀。 他注视着眼前这头肥猪,较劲脑汁的回忆了好一会儿,忽然眉头一挑:“你是乌元伟?乌老大他二叔?” 肥猪一听到“乌老大”这个称呼,心头大喜,”是啊、是啊,我就乌潜渊他二叔啊!“ “呵呵……” 光头汉子笑了。 但听到他的笑声,乌元伟却只觉得遍体生寒。 光头汉子上前一步,一脚踩住一只前猪蹄,慢慢的碾动:“还真是巧啊,早就想找你们乌家絮叨絮叨了……北蛮人,是你们乌家放进关内的吧?” 在光头汉子的巨力下,乌元伟的手瞬间就成了一团骨肉不分的肉泥。 “李堂主,饶命啊,饶命啊!” 乌元伟撕心裂肺的惨嚎道,”北蛮人不是我们乌氏放进关内的啊,我们乌氏也是被逼的啊,是霍家逼我们配合他们,把北蛮人放进关的啊!“ “嗯?“ 光头汉子抬起脚:“哪个霍家?” 第398章 分生死 不知不觉就已是傍晚。 清清淡淡的炊烟在张府上空缭绕,像云,又像雾,在深秋的暮色中,别有一番韵味。 厅堂内已经点了灯。 已经在厅堂内坐了一下午的张楚与骡子二人,还没走出厅堂的意思。 厅堂内的气氛很是凝重。 骡子坐在堂下埋头苦思冥想,手边的茶,已经换了三盏。 张楚坐在堂上,一手托着下巴,一根修长的食指不住敲打座椅光洁的扶手、 万氏天刀门派两名五品护法带队,前往玄岭郡,的确令事情变得十分麻烦了。 张楚为什么要派吴老九去玄岭郡? 断魂刀门、破风刀门? 他不是针对谁,就断魂刀门与破风刀门这种坐进观天的货色,连让他动气的资格都没有! 他对这二派动手,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谁是沛公? 万氏天刀门最强者,四品大豪万江流! 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吴老九一刀子宰了断魂刀门与破风刀门这两条万氏天刀门的牧羊犬,万氏天刀门岂能善罢甘休? 易地而处,他若是万氏天刀门的掌舵人,他定会以雷霆手段绞杀吴老九那一支人马,以儆效尤! 所以吴老九在玄岭郡动了手,只会有两个结果。 要么,万江流亲自出手,前往玄岭郡杀死吴老九,以最强之姿,昭告玄北州! 要么,万氏天刀门的气海大豪高层们带队,前往玄岭郡,但这么大人员调动,必然会造成大雪山的防御出现漏洞! 张楚当然希望是前者。 万江流只要进了玄岭郡,他就有八成把握把炸死他。 毕竟炸药包还未现世,只要演技过关,就是当着万江流的面用炸药包叠高高,万江流也不可能知道这些玩意能炸死他。 只要炸死了万江流,万氏天刀门,就不足为虑了…… 等闲的六品敢来找他,那就是送人头。 五品是个大麻烦,但差距应该也还未大到能秒杀他的地步。 四品,才是真强到令他生不出一丝一毫与之刚正面的勇气! 只能想这种阴招,试着去整死万江流…… 并不是他懦弱。 相反,他还有勇气去算计一个四品大豪,已经是胆大包天! 他是谁? 一个七品力士而已! …… 很显然,吴老九显然还欠缺一些魅力,不足以吸引万江流出手。 又或者,他张楚这个太平会帮主,比吴老九那个六品更值钱。 万江流没出山。 万氏天刀门两个五品护法带队奔赴玄岭郡。 这个结果,无疑是张楚最不想看到的。 虽然万氏天刀门那两个五品护法带走了一大批精锐的门人弟子,大雪山的守卫肯定会出现一些破绽。 但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出这个能将三四百个炸药包送进大雪山的破绽,很困难。 想要在大雪山炸死万江流,更难! 就好比张楚,如果有人想刺杀他,只怕在太平镇苟上一两年,也不一定能靠近他三丈之内! 而这次以炸药包炸杀万江流,又必须要一举建功! 现在距离十月十五擂台约战,还有九日,一旦失败,万江流不可能再给张楚第二次机会。 而且炸药包这种玩意,第一次都没炸死,再想炸第二次,难度就要呈几何倍数攀升了。 “楚爷,要不再让吴老九去上原郡大闹一场吧,我就不信,再屠几个与他万氏天刀门不清不楚的门派,他万江流还能坐得住!” 堂下的骡子,想了半天也没能想出什么好办法里,索性破罐子破摔的发狠道。 这是个办法。 但张楚却只是略略沉吟了几息,就微微摇头道“行不通的,吴老九算不得自己人,他肯去玄岭郡当诱饵吸引万氏天刀门的注意力已是极为难得,再逼他去上原郡,他肯定要反!” 吴老九不是李正,他一句话就能出去拼命。 那老货混迹江湖多年,眼光毒辣不说,还鸡贼得很,又惜命,忽悠他去拼命,比张楚自己亲自出去砍人还麻烦。 若真敢强逼那老货,他是真敢反! 骡子也只是这么说说,他也知道,这个法子行不通。 不说吴老九反不反。 单单是时间,就很难操作。 现在万氏天刀门赶赴玄岭郡的人马,已经出发大半日。 而他们即使现下一秒就放出信鸽,消息落入吴老九手里,还得小半日。 这就耽搁了差不多一整日的功夫。 耽搁了这么多时间,吴老九再借道咸泸县杀进上原郡,只怕还没来得及有什么作为,就被万氏天刀门那支人马给堵住了。 这不是千里送人头么…… 两人又恢复了沉默。 没过多久,一个小豆丁就挥动着两条小短腿冲进厅堂,奶声奶气的喊道“阿爸、骡子叔,吃饭啦!” 见了这个小豆丁,愁眉不展的两人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笑意。 “叫叔父!不叫揍你!” 骡子假装虎着脸吓唬小豆丁。 小豆丁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小眼睛看了看骡子,扭头就朝厅堂外干嚎道“小娘,骡子叔要揍我……” “什么?” 李幼娘风风火火的提着一根擀面杖冲进来,一手搂住干嚎的小豆丁,一脸凶神恶煞的望着骡子“你说你这么大个人,欺负一个没爹娘的孩子,有意思吗?啊?” 骡子一脸懵逼。 我是谁? 我在哪儿? 我经历什么? “哈哈哈……” 张楚终于憋不住笑了出声,“行了,幼娘,他们叔侄俩闹着玩儿呢,你先带着锦天去吃饭吧,我和骡子一会儿出来。” 李幼娘一回头看向张楚,前一秒还横眉竖眼作凶神恶煞状,下一秒就变成了低眉顺眼柔柔弱弱的小媳妇儿,“是,老爷,那妾身就先出去了。” 骡子瞧着这姑侄俩出去的背影,憋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这孩子,日后必成大器!” 张楚想笑。 但又笑不大出来。 因为骡子这话,是拿李锦天和他那没脑子的爹在做对比。 “饭你就别吃,去做事吧,召集一影一刺待命。” 许久,张楚才悠悠的叹了一口气,“入夜后随我前往玄岭郡,与万氏天刀门分一个生死!”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 第399章 不死心 骡子听言心头猛然一惊,随后便迅速理清个中头绪。 “您是想去杀那两个万氏天刀门五品,引万江流过去?” “嗯。” 张楚微微颔首,淡淡的说:“万江流这一关,绕不过去,索性就撕破脸,恰好他天刀门那两个五品,我瞧着也碍眼,趁此机会除掉,免生后患。” 骡子觉着有道理。 万氏天刀门有三大五品护法。 趁现在死两个。 剩下的那一个,就算以后执意要问太平会寻仇,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 至于万江流。 只要他太平会能将那两个五品护法留在玄岭郡,那万江流就必会出山大开杀戒! 至于是万江流是会去玄岭郡,还是径直来北饮郡,都不重要。 都不是万氏天刀门的主场。 “反正是用计,要不然,这一阵就我代您过去吧!” 骡子笑道:“大嫂快生了,您现在出远门,您心里不踏实,大嫂心里也不踏实。” 张楚看了看他,也淡笑着摇头道:“谢了,但这事虽说是拼脑子,但中途肯定也要动手,就你那两手三脚猫功夫,一动手你就必死无疑。” “而且那玩意只有我才懂什么用,你去了也没用。” “所以你还是老老实实的留在太平镇吧,有你看家我在外也安心,万一我有个什么意外,你帮我护着知秋她们转移就成了。” 骡子心头猛沉,强笑道:“您能有什么意外,真要事不可为,您也别跟万江流死磕,想办法回来,咱们撤出北饮郡便是,我手里还掌握着七八条往封狼郡和西凉州的小路,咱要想走,谁也别想留下咱!” 这些话,他本不该说。 但他实在是担忧自家大哥的状态,就怕他关键时刻,又犯轴劲。 张楚沉吟了片刻,忽的轻叹了一声,道:“逃肯定是不逃了,咱们已经逃了一路,再继续逃下去,这辈子恐怕就在路上了。” 骡子心头一急,这还没出去呢,就已经在这么想了,出了门还得了? 他起身,就要说话…… “好了,闲话以后再说,我心里有数!” 张楚一摆手,将他还未说出口的话给堵了回去,“你快去集结人手吧……对了,别忘记了传信吴老九,让他先领着那两个天刀门五品护法兜圈子,等我过去!” 骡子见他不愿多说,只得深吸一口气,起身揖手道:“那属下告退了。” 张楚点头:“去吧。” 骡子转身,大步往府外行去。 …… 张楚走进偏厅。 就见知秋、夏桃、李幼娘、石头、小锦天,热热闹闹的坐在餐桌前。 饭菜都用大海碗扣在桌上,他没来,谁都没起筷。 他一进门来,所有人的目光就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张楚忽的觉得愧疚。 “阿爸,我饿!” 小锦天拿着他的银勺子,可怜巴巴的朝张楚喊道。 张楚忍不住笑了,“等我做什么,都饿着孩子了。” “小孩子嘛,一天到晚嘴都没歇过气,饿这么一会儿,不打紧的!” 李幼娘轻轻摩挲着小豆丁的头顶,眉眼间尽是温柔。 知秋往他身后看了看,问道:“骡子呢?” 张楚含糊的回道:“有点急事,交代他办去了。” 知秋瞧着他的脸色,两条清淡的柳叶眉微微挑了挑。 她没说什么,率先动手翻开面前盖着海碗的盘子:“人齐了,就吃饭吧!” 张楚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空着的餐桌主位上坐下,笑着说道:“吃饭吧!” “吃饭咯。” 小豆丁欢呼着。 众人一起动手,翻开桌上的盖着的一个个海碗。 菜不多。 六口人,五菜二汤。 菜肴也不是些什么稀罕、珍贵的熊掌鱼翅。 就是一些平平常常的家常菜。 要说和寻常人家餐桌上的菜肴有什么区别,那也就这些菜肴的食材,都特别新鲜,菜肴做得特别用心。 仅此而已。 张楚上桌,先给左边的知秋夹了一只鸡腿,给右边的石头夹了一根鸡爪子,然后就一声不吭的埋头扒拉饭粒儿。 三女早已习惯他在餐桌上讲讲太平镇的发展,讲讲北饮郡内的一些新鲜事…… 冷不丁他一句话都不说,餐桌上的气氛就变得有些压抑了。 知秋面色如常的将碗里的鸡腿吃下去。 虽然天天喝鸡汤,早就已经喝得她嗅到鸡肉味儿就反胃,但她依然坚定的将一个鸡腿全吃进了肚子里。 “叮当。” 光溜溜的鸡腿骨落入餐盘里,知秋侧着脸,似是随意的问道:“您要出门了吗?” 到底是知夫莫若妻。 听到她的话,桌上的夏桃和李幼娘也不自觉的停下了手头的筷子,扭头望向张楚。 张楚听到她的话,整个人就像是受惊的穿山甲那样,不自觉的缩了缩,脸埋在饭碗里,不敢去看她的双眼。 饭桌上就只剩下一头雾水的石头,和什么都不懂的小锦天,在认真吃饭。 “嗯。” 他回道。 知秋定定的看着他,目光有些无奈,又有些眷恋。 张楚好像听到她叹了一口气,又像没有。 知秋放下筷子,轻声道:“桃子、幼娘,去给老爷收拾行李吧!” “哎。” 二女应了一声,放下筷子起身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回头看自己相公。 不是刚打完仗回来么? 怎么又要出门呢? 知秋一手托住下巴,痴痴的看着张楚吃饭。 张楚越吃动作越僵。 就在他即将顶不住,准备坦白的时候,忽然听到她说:“您出了门,就踏踏实实的做事,明儿个一早,妾身就和两位妹妹去湖畔小筑等您回来接,妾身只请您务必记住,家里有三个妇人在盼望自己的相公回家,还有三个孩子在盼望自己的阿爸回家,您一定要多爱惜自己的身子。” 她们搬去湖畔小筑住一段时间的事,是先前就已经说定的了的,只因张楚还未出门,她们才一直未动身。 那地儿处于深山老林的包围中,距离太平镇也不近,十分隐秘,若无人领路,外人很难找到那个地方,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张楚的心里慢慢的踏实了。 “放心吧!” 他伸手捋了捋知秋耳边的额角,淡笑道:“你当你男人,黑的白的混了这么些年,是白给的吗?” 他有败亡的觉悟。 没有败亡的打算。 从梧桐里一路走来,他经历了多少腥风血雨? 他早就已经忘记了,什么叫困难,什么叫不可能,什么叫放弃! 历尽千般劫,铸我不死心! 第400章 智勇双全 “啪。” 两根指甲修理得整齐干净的修长手指,干脆利落的将一枚莹润的黑子叩在棋盘上。 执白的是一青衣老者,他看了一眼黑子的落子处,眉头慢慢紧锁成一团,一粒莹润白子在拇指、食指与中指间不断滚翻,迟迟无法落子。 许久,他忽然展眉一笑,洒脱的投子认输,畅慰的感叹道:“公子棋力见长,过不了多久,老奴就再也不够格与公子对弈了!” 执黑者身着白色圆领广袖文士袍,头戴紫金冠,腰间挂了一块螭龙玉佩,生的星眉剑目、温文尔雅。 他微微摇头,不紧不慢的轻笑道:“谦虚了,昔年父亲大人尚在时便常夸您的棋艺,我要超越您,至少还要再打一年的谱。” 请清淡淡的话语,透露出的却是无所畏惧的自信心。 青衣老者对他,比他对他自己还要有信心:“您才是谦虚了,以您的精进速度,最多三月,老奴便再也不够格与您对弈。” 二人一起动手,收拾棋局。 这一句轮到青衣老者执黑先行。 然而第二局还未开始,就有一个青衣青帽的年轻小厮双手捧着一只信鸽,匆匆入内。 “公子爷、大人,北饮郡那边的消息。” 青衣老者一听,第一反应是用眼角的余光撇了一眼坐在他对面的白袍公子。 白袍公子端起茶盏品茶,面色平静。 青衣老者这才起身,从信鸽的腿上取下书信,“退下吧。” “是。” 年轻小厮躬身退出厅堂。 青衣老者转身打开布帛书信,定神观看。 “什么消息?” 白袍公子状似随意的轻声问道。 青衣老者双手将手里的布帛呈到白袍公子的面前,道:“是文曲县的传信,傍晚时分有大队人马入玄岭郡,疑似太平会的人马,但那伙人未打太平会的龙虎旗,太白府那边又无这队人马经过的记录,暂时无法查证。“ 白袍公子没看身前的布帛,叩击着手里的茶盏沉吟了几息,淡淡的问道:”张楚呢?人在何处?” 青衣老者摇头道:“张楚自回转太平镇后便深居简出,他那府邸,又经营的水泼不进,查不到他的行踪。” 白袍公子放下手头的茶碗,微微凝眉。 青衣老者见状,有些惊讶的问道:“您是怀疑,张楚进玄岭郡了?” “很有可能!” 白袍公子点头,语气中毫不掩饰他对张楚的欣赏,“前些日子,我研究过张楚的生平事迹,此人称得上智勇双全,但遇事惯以主动出击,以行动辅以起奇谋破局。” 青衣老者听言,迅速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张楚的生平事迹,很是赞同白袍公子对张楚的评价。 他长于发展探子与情报收集,看人,并不是他的长项。 “但就张楚眼前所面临的局势,他何来的勇气,敢舍弃玄北郡的主场优势,去玄岭郡与万氏天刀门作战?” 白袍公子沉吟了一会儿,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但依他的性子,若是要暂避锋芒,就决计不会再派吴老九那一支人马进玄岭郡撩拨万氏天刀门,他既然派出了那一支人马,就说明他在准备拉开架势跟万氏天刀门对垒。” “所以您觉得张楚会进玄岭郡?” “嗯……先前让您办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办妥了,在此事了结之前,西凉州与燕北州都不会有六品以上的高手进入我们玄北州。” 白袍公子拈起一枚白子在指尖翻转,凝视着棋盘的双眸却没有焦距。 我封锁了外来高手入场搅局的途径。 你到底是哪里的底气? …… 耗时一天两夜。 张楚终于在十月初八晌午前,抵达了吴老九等人在玄岭郡的藏身之所。 那是一处距马道三十余外,位于深山老林间的村寨。 隔着老远,张楚就见到身着黑色劲装的吴老九,领着一大票玄色衣袍的人马,一溜烟儿的从村寨里跑下来。 “哎哟喂,帮主啊,您可算是到啦……” “帮主啊,您再不到,属下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诶……” 那老货大呼小叫着冲下来,抓住青骢马的缰绳,一脸谄笑的点头哈腰,浑然看不出一丝一毫六品大豪的气度。 若是换上一身儿粗布麻衣,肩上再撩一条抹布,随意找个客栈往大门前一戳,那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店小二。 但他那一身浓郁到连久经沙场的青骢马都感到不安的血腥气,告诉了张楚,他进玄岭郡都干了些什么…… 张楚没搭理他,抬头瞭望上方那一座村寨,没过多久,他就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 他看到,那座村寨的外墙上,到处都吊着死尸…… 整个村寨,就像是一块巨大的腐肉,在山林间源源不断的散发着血肉腐烂的恶臭,吸引着毒虫蛇蚁。 “这是什么地方?” 张楚皱着眉头,轻声问道。 “嗨,这地儿是一伙打家劫舍、无恶不作的马匪老巢,弟兄们正好需要一个藏身之所,属下就顺手绞了这伙马匪,还弄了几十匹好马!” 吴老九依旧是那一脸店小二般的谄笑。 张楚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口,又闭上了。 马匪窝? 应该是。 吴老九没必要撒这种一戳就破的谎来骗他。 但他在那座村寨外墙上看到,却不全是能骑马打家劫舍的马匪。 还有老弱妇孺…… 他能说什么? 惩罚吴老九不守他的规矩? 不合适。 他的规矩,只能约束他的弟兄。 吴老九不是他的弟兄。 没必要守他的规矩。 况且,他也的确需要一个能干“脏活儿“的手下。 吴老九这种活着不碍眼,死了也不打紧的货色,正合适…… “大刘。” 他偏过头,轻声喊道。 “帮主。” 沉默寡言的朴实汉子打马上前,揖手道。 “领一队弟兄,去把那些尸体拖到山里,找个没水的地儿埋了,防止生疫。” 他也只能维持自己不坠入黑暗深渊。 不能保证自己还能正大光明如昔。 人生本来就是妥协的艺术。 善与恶也是。 “是,帮主。” 大刘恭恭敬敬的应下,调转马头挑人去了。 张楚取下插在马鞍上的惊云刀拿在手里,举步往村寨里走,”万氏天刀门那两个五品,人在何处?” 吴老九真像个马夫一般,牵着青骢马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低声道:“在西南方四十里外的福安县,来得人挺多的,不只是两位五流大豪,还有三位六流大豪,属下偷偷看过他们围剿一个强豪的碉楼,个顶个的难缠……” 张楚没在乎他话里的退缩之意,径直反问道:“他们跟丢你们了?” 吴老九连忙回应道:“没,没跟丢,一队弟兄领着他们逛玄岭郡呐!“ 第401章 方案 有位伟人说过一句话:在战略上要藐视敌人,在战术上要重视敌人。 张楚前世作为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接班人,深得个中三味。 他带了一影一刺入玄岭。 一踏入玄岭郡,就将带过来的影卫探子,全撒了出去。 一部分影卫探子前往万氏天刀门派出的那一支人马在玄岭郡内停留过的各个城镇,收集他们在玄岭郡留下的种种信息。 包括不限于他们的食物、饮水来源,人员构成,行为习惯等等。 一部分影卫探子,前往玄岭郡各区县,详细查探各区县的风土人情以及山川、河流分布等等信息。 特别是诸如深谷、断崖、一线天之类的地理信息。 第二天,雪片一般的情报消息,就玄岭郡各个角落汇聚到张楚的手中。 他收到这些情报后,立马就投入了总结分析工作当中。 工作量很大。 但没人能帮他。 因为其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这些繁杂的情报信息中寻找什么。 当然,他分析这些情报信息的目的,是很清晰的。 他要整死万氏天刀门派进玄岭郡的这一队精锐门人。 断去万氏天刀门一臂。 引万江流出上原郡。 但这一队万氏天刀门的精锐门人之中,有两个五品,三个六品。 六品好说。 温江让是万氏天刀门最强的六品。 连温俭让都死在张楚手上,这三个还不如温俭让的六品,自然难不住张楚。 难的是那两个五品。 张楚打不过他们。 两个凑一块儿他打不过。 分开了一对一,他还是打不过。 张楚修行武道至今,虽还困于七品,但六品是怎么一回事,他基本上已经弄清楚。 所以他不惧与六品交战,即便不敌,他要保住性命也不难。 但五品是怎么一回事,他还不清楚,他身边也没有五品的亲朋友好。 所以无论万氏天刀门那两个五品大豪,是强是弱,他都会尽量避免与他们直接交手。 不了解还头铁的去刚正面,那不是勇猛,是蠢! 既然不能正面交手,那就只能使阴招了。 包括不限于刺杀、毒杀、坑杀、围杀等等…… 这些法子都上不得台面,用江湖上的话来说,此非热血男儿所为! 严重一点,甚至会涉及到正道魔道立场属性的问题…… 但张楚不在乎。 要正大光明? 可以啊! 但他张楚还是七品! 要讲究正大光明,就只能派七品来跟他打! 如果觉得品级不公平,讲究岁数也行。 张楚今年二十四。 二十四岁的年轻高手,有多少派多少。 只要不无耻到一拥而上,车轮战都没关系! 来一百个、来一个千他都接着! 连这都做不到,还谈什么正大光明? 还论什么正道魔道? 现在的问题是,这些取巧的阴招,都有诸多限制。 比如刺杀,就已经被张楚否决。 根据影卫传递回来的情报,这一队万氏天刀门的精锐门人每到一地,都是找独门独院的住所落脚,外人根本进不去,如何刺杀那两个五品大豪? 还有毒杀,也已经被张楚否决。 这一队万氏天刀门精锐门人,在玄岭郡的一应食物、饮水,都是由他们自行采购、配备,一名影卫还在他们先前落脚院落中的古井旁,发现了一种分辨井水是否有毒的药粉残留。 高门大阀的底蕴,单从他们的弟子门人行走江湖的细微之处,就能体现一二。 当然,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张楚好歹也是看过《碟中谍》一、二、三、四、五、六的男人。 他若铁了心用这两种法子杀万氏天刀门那两个五品,那么就算他们的细节做得再完善,也得死! 这世间本来就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但问题是……张楚耗不起! 他和吴老九汇合那天,是十月初八。 这些情报从玄岭郡各个角落传递到他手中时,已是十月初九。 距万江流十月十五咸泸之约,还有六天。 张楚不可能是赴那个约。 去了就是送死…… 他以前不怎么怕死的,只要死得壮烈、死得有意义、死得酣畅淋漓,真死了也无妨。 出来混,迟早都是要还的。 他能杀人,人当然也能杀他。 现在,他有点怕了。 因为他知道,他若死,知秋肯定也活不成了…… 他还没看到他那孩儿出世呢。 所以,他不会去赴那个约。 但到了十月十五日那天,他若失约,万氏天刀门必会大举进攻太平会! 准确的说,依万氏天刀门的如意算盘,十月十五那天,张楚若失约,他们就可以以此为由,大举攻打太平会,面子里子都挣全了。 要是张楚头铁,十月十五那日,还真敢去赴约,那更好,先打死他报了温俭让的仇,然后再大举进攻太平会,同样是面子里子都挣全了。 这场擂台战,本身就是万氏天刀门的阳谋。 从广撒请帖,邀请各路江湖宿老前来见证开始,就是一个无论张楚接不接约战贴、赴不赴约,他万氏天刀门都站着上风的局! 张楚唯一的破局之法,就是在十月十五日之前,打垮万氏天刀门! 这是一个不存在的选项。 成立不到两年的太平会,七品的帮主。 成立近七十年的万氏天刀门,四品的掌门。 这个两组数据要是出现在赌桌上,两边的赔率,怎么着也得是太平会赢一赔一百,万氏天刀门赢一百赔一百零一。 如果有的选,张楚也不想选这条破局之法。 太难了! 但万氏天刀门从未给过他选择的机会! 他只能咬紧牙关,一条道儿走到黑的跟万氏天刀门斗到底! “嘘,嘘嘘……” 一短两长口哨声从张楚所在的堂中传出。 一名头戴斗笠,看不清面容的黑衣人不自从何入内,在堂下单膝点地,揖手道:“主上。” 张楚手持一杆狼毫小笔伏案疾挥,闻言头也不抬的快速道:“崇祥县、马家庄以南,有一条一线天,立刻增派人手,午夜前,将那条一线天的详细情况以及方圆百里内的情况,回报给我!” “喏!” 黑衣人恭声回应,起身脚不沾地的迅速离开这间粗犷的大堂。 张楚搁下毛笔,拿起标题为“方案三”的白纸,吹了吹尚未干涸的墨迹,珍而重之的将其压在案头的铜虎镇纸下。 第402章 定计 夜露深寒。 张楚还坐在粗犷的聚义厅里研玄岭郡地图。 “帮主,刚出锅的面,正热乎儿,您吃两口再继续忙吧……” 大刘端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走进堂中。 张楚接过篮球大的面碗,定眼一看,小半碗面,大半碗乌皮雉鸡肉块儿,”啧啧“的笑道:“就你这手艺,要出去摆摊保准亏到姥姥家。” 大刘憨厚的笑道:“不能够吧,雉鸡是打来的,又没去本钱。” 张楚一想,还真是,无本的买卖,哪来亏本一说? “你自己的呢?” ”您甭管我,锅里还咕嘟着小半锅呢。“ “那就吃你的去吧,我这儿不需要你伺候。” “是,有事儿您叫我。“ “去吧。” 张楚朝他挥了挥手。 大刘退出大堂,没拉门。 张楚夹起一块的雉鸡肉扔进嘴里,慢慢咀嚼。 他不怎么喜欢吃野味。 野味腥。 不过大刘的手艺还不错,加香菇炖小火咕嘟出来的雉鸡块儿,鲜味中和了腥味,还很有嚼劲儿。 一块雉鸡肉下肚,张楚正准备去夹第二块,就听到堂外传来三声叩击木头的声音,很轻,就像是随夜风传来的啄木鸟啄食害虫的声音。 他搁下筷子,轻声道:“进。” 话音落下,一道全身包裹在夜行衣下的矫健人影快步入内,于堂下单膝点地,揖手道:“启禀主上,马家庄宝芦山一线天已彻查清楚。” “讲!” “宝芦山一线天,全长三里,两侧峭壁高十丈,皆为硬石山,最窄处只能容纳一辆马车通行……“ 张楚慢慢的皱起了眉头。 这个宝芦山一线天…… 怎么说呢? 不是不适合设伏。 而是太适合设伏了! 适合到,设伏的人见到那一条一线天,觉得这里适合设伏,被伏的人见了那一条一线天,也觉得这里适合设伏。 伏击是讲究地势没错。 但更讲究出其不意! 一旦被伏击者有了防备,再巧妙的陷阱,威力也会大打折扣! 而且万氏天刀门这一队精锐门人,可是有老江湖带队,这么明显的陷阱,恐怕没用! 张楚皱着眉头端开面碗,再一次翻出简陋的玄岭郡地图仔细查看。 根据地图显示,这一条一线天,是崇祥县通向甘邑县的必经之路。 而甘邑县东北方,就是玄北郡通往北饮郡的东鱼县。 从方位上来说,这条路的确是最适合设伏的地方。 把万氏天刀门那队精锐门人往这个方向引,他们只会觉得吴老九是准备做完最后一票逃回北饮郡…… 他是秘密入进玄岭郡的,还特意在太平镇安排了替身假冒他,万氏天刀门现在应该还不知道他已经进入玄岭郡。 这是一个很大的优势。 “宝芦山一线天东南端,到甘邑县这一端路程,还有没有适合设伏的地方?“ “诸如山谷、峭壁之类的地方!” 张楚问道。 堂下的影卫探子回忆了片刻,答道:“回了禀主上,出了宝芦山一线天,便是一马平川,再无险要之地。“ 张楚的眉头凝成了一个川字。 他将案头铜虎镇纸下压着的三张纸取出来,拿在手里来回扫视,脸色阴晴不定。 方案一,茶花镇断桥而击,×。 方案二,金沙县栈道夹击,×。 方案三,马家庄一线天伏击……×。 他花了一天半的时间,制定出三个方案。 一晚上的时间,全给他否定了! 他不气馁。 这是很正常的事,毕竟他是要兵不血刃的解决两个五品、三个六品,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但问题是,他没时间再重新制定计划、实体勘察了…… 他来玄岭郡的目的,不是两个五品、三个六品组成的这队杂鱼! 是万江流! 张楚深吸了一口气,目光中的犹豫迅速消散。 他本不愿对万氏天刀门这一对人马动用炸药包。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动用了炸药包,就不可能一点痕迹都不留下。 到时候被有心人追查到他身上,又是大麻烦…… 但现在的形式,已经不允许他再诸多顾虑。 张楚放下手头的方案,沉声问道:“宝芦山一线天东南端到甘邑县这一端路程,可有山野客栈?” “有。” 这一次堂下的影卫探子回答得很快,“宝芦山一线天东南方二十里外,有一间黑店,干的是劫人钱财、拿人包子的无本买卖。” “很好!” 张楚微微一笑:“我也喜欢做无本的买卖……从崇祥县到这间客栈,有几个时辰的路程?“ “快马加鞭,一个半时辰。” 张楚:“即刻派人精锐影卫接手那间黑店,明日晌午前,我会抵达该处!” 影卫负责打探消息、传递消息,其成员大都是从各行各业甄选出来的精锐,预备随时进入陌生的环境,以最快的速度获取目标信息。 要从中寻找几个可以胜任掌柜、店小二以及马夫等等职业的精锐探子,简直就是易如反掌,而且保证是本色出演,任何人都挑不出丝毫毛病。 “喏!” 堂下影卫探子起身,轻手轻脚的退出聚义堂。 张楚端过都快要凝固的鸡汤面,一边吃面一边盯着案上的玄岭郡地图。 万氏天刀门那一队人,驻扎在福安县。 从福安县奔赴崇祥县,骑马也需要三个多时辰。 这样算起来,从福安县到那间黑店,差不离要四个半个时辰……九个小时的路程? 消息传输、打尖饮马,怎么着也得再留出一个到两个小时的灵活时间。 十一二个小时。 “呼呼……” 张楚将最后一口鸡汤喝进腹中,高声道:“来人,传吴长老来见我!” 不多时,一身黑色便装的吴老九,小跑着迈进聚义堂,恭恭敬敬的躬身揖手道:“属下吴老九,拜见帮主。” ”不必多礼!“ 张楚温言道:“很是抱歉,这么晚还给你派差事。” 吴老九刚刚直起腰杆,闻言连忙再次一揖到底:“帮主此言,可就折煞属下了,能为帮主分忧,是属下的福分!” 他的礼数一直很周全。 从表面上看,吴老九很像昔年的杨长安。 一样的经历。 一样的做派。 但骨子里,吴老九与杨长安完全是两种人。 杨长安,出身官宦世家、书香门第,只因家道中落才半道出家,弃文从武,结果却落得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眼高手低。 而吴老九,往他祖上数出五代,都是渔民,他是凭着一把钢叉与一股子狠劲儿,一步一步混到了今日,真正的实践派。 截然不同的出身,以及他们二人曾经达到的高度,决定了他们截然不同的为人处世之法。 当然,这二人都是不甘居于人下之人。 不同的是,杨长安是打心眼里觉得自己很了不起,打心眼里觉得自己是个人物,所以他会抓住一切机会反叛,没有机会创造机会都要反。 而吴老九是什么人? 王八蛋、禽兽、畜生、人渣滓…… 很可怕的是,他还很清楚自己是个什么玩意! 人一旦有了自知之明,他就会变成一个了不起的人,哪怕他是一个王八蛋,也会是一个了不起的王八蛋! 也正是因为他有自知之明,所以他很佩服张楚。 打心眼里佩服! 因为张楚只用了不到两年,就做到了他用大半辈子都没做到的事! 很淳朴的道理。 但很有用! 所以,哪怕当初他是被逼无奈才投入太平会麾下,但只要张楚一日不死,他便一日不会反! 当然,前提是不能逼他去送死! “……你们丑时造饭,寅时出发,奔赴崇祥县,天亮前扫平崇祥县内与万氏天刀门有勾连的江湖势力、土豪劣绅。” “若能留手,就留那些老弱妇孺一条性命。“ “得手后,立即率领弟兄们往甘邑县方向转移,可适当掩饰行迹,沿途会有人给你们提供消息!“ “甘邑县?” 吴老九心头一转,暗道万氏天刀门那俩五品还在福安县,甘邑县应当安全才是。 思及此处,吴老九心下大定,起身揖手道:“属下领命!” 第403章 夜路 暮色渐沉。 一群乌鸦欢快的山林间扑腾着,发出“呱呱呱”难听聒噪,在深秋暗淡的暮色中,肉眼只能看见乌泱泱的一群黑影。 “吁。” 胸膛上悬挂着精美铃铛的枣红色骏马很有灵性的放慢步伐,“吭哧”、“吭哧“的喘着粗气。 看得出,这匹罕见的骏马已经持续奔跑了很久。 马背上的骑士,身形修长,体格匀称,头戴沉银小冠,身裹一袭细腰广袖白袍,生得丰神俊朗、卓尔不凡。 若不看他下颚飘逸的三寸清须,很难相信此人已年过不惑。 当然,贫苦男儿要养家糊口,见天风里来、雨里去的奔波,既没有这个闲心,也没有这份闲钱,来琢磨着怎么保养自己这张面皮。 他勒着胯下骏马,失神的凝望着山林间来回扑腾的那一道道黑影,心头不知怎么的,总觉忐忑。 “师弟,为何心神不宁?“ 走在俊逸中年男子前方的那一骑察觉到他勒马,回头见了他这副模样,皱着眉头沉声问道。 前方那人对俊逸中年男子口称“师弟”,但从外貌看起来却完全是两代人。 那人须发花白,看起来已近耳顺之年,换做寻常老百姓,已是儿孙绕膝,颐养天年之时。 而这老者,却身形魁梧强健不弱壮年,须发蓬松如狮鬃,同样的一身广袖白袍裹在他身上却作响若战旗,背负一口略带弧度的阴沉门板大刀,霸气侧漏! 俊逸中年男子怔了怔,旋即微微摇头:“师兄,我也不知道为何,今日总觉得心头惴惴,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魁梧老汉听言,也没往心头去,抚须笑道:”师弟多虑了,这玄岭郡,就如同吾天刀门的菜园子一般,能有甚危险,师弟你七载未履红尘,难得出山,偶感心悸也属常事,不必大惊小怪。“ 俊逸中年男子沉思了片刻,强笑道:“师兄教训得是。” 顿了顿,他偏过头看了看跟在身后的一众小辈门人,见他们个个都一脸难掩的疲态,心生怜悯,正待低声劝说师兄寻落脚地饮马歇息,就见前方有一骑狂奔而来。 “禀于师伯、王师叔,前方三里外,有一座山曰宝芦山,山有峡谷呈一线天,弟子恐峡中有埋伏,未敢深入,找来周遭农家询问,得知此峡谷长三里左右,最窄处只能容两架牛车经过,恐有埋伏,请三师伯、八师叔决断!” “哼!埋伏?吾只怕太平会贼子亡命逃窜!” “众弟子,随吾追击!” 魁梧老汉一拍马,仰天大喝,声音嘶哑而强劲,宛如狮吼。 俊逸中年男子苦笑着摇头,暗道了一声”我就知道“。 “吁师兄、师兄,停下!” 俊逸中年男子勒住胯下骏马,急切的高声呼喊道。 宝芦山一线天,就在他眼前。 黑漆漆。 阴暗暗。 犹如一张口的怪兽巨口。 又像是一条通往幽冥地府的死路。 看得俊逸中年男子心头直冒寒气儿。 易地而处。 他若是太平会吴老九,绝不会放过此等天险! 那怕不为杀敌,只为了拖延他们追击的速度! 魁梧老汉勒住胯下雄峻黑马,不悦的回过头望向俊逸中年男子:“师弟,又有何事?” 他心中对自己这位七年未曾下山的师弟,已经不满到极点! 这一路就是他拖拖拉拉,诸多顾忌,才使得那太平会贼子吴老九屡屡逃脱! 若非他拖累了追击的速度,说不定那吴老九早已伏首,他们早就可以前往咸泸县,准备十五的大日子! 俊逸中年男子勉强的笑了笑,心头组织语言,斟酌着说道:“师兄,天色已晚,现在进这等伸手不见五指之地,是不是嗯,您看是不是先派几个弟子上山查探一下?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师弟你太抬举太平会贼子了!” 魁梧老汉不悦的大声道,“那吴老九,不过是个侥幸入了气海境的下三滥水贼尔,借他十个胆子,他也绝不敢与吾天刀门做对!” 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在场所有的万氏天刀门门人,都用异样的眼光望向俊逸中年男子,仿佛在说:王师叔,你这般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真的好吗? 没人将吴老九当成一回事。 连在场实力最弱的九品门人,都视六品的吴老九为冢中枯骨。 天刀门毕竟是天刀门。 哪怕多了一个“万氏”的前缀,依然不损天刀门雄霸玄北州数十年、无人敢撄其锋的底气、霸气! 俊逸中年男子有些尴尬。 他张了张嘴,还想再劝两句。 可张开口后闭上了。 “罢了,左右那吴老九都是初入气海,小心防备,便是有埋伏也不打紧!” 他心下暗道了一句,不愿为了此事真与老师兄闹得不愉快。 当然,他内心深处有没有存”你牛你牛,等下出了事你才知道我厉害“这种想法,那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说到底,一个初入六品的吴老九,顶多只能令他们小心谨慎! 忌惮? 不可能! “那一切皆听师兄做主!” 俊逸中年男子向魁梧老汉拱手示意。 魁梧老汉对他的态度极为满意,转身一招手道:“打起火把,放亮招子,莫阴沟里翻了船! 一行百人打起火把,分散了队形慢慢走进宝芦山一线天。 全场三里地的一线天,百余人骑着马走了约摸两刻钟,才顺利的走出了一线天! 中途没有任何意料中的事情发生。 两面陡峭的山壁,连砂石都不曾落下一粒! 魁梧老汉不无得意的扭过头望着俊逸中年男子笑道:“师弟,怎么样?” “师兄不愧是老江湖,眼光毒辣,师弟佩服之至!” 俊逸中年男子面上心悦诚服的拱手道,心下却暗自嘀咕道:“得意个锤子,你也就是欺负那吴老九是个无胆匪类,若是换作我,定要在这宝芦山一线天两侧埋伏人手” 一行人继续往前着甘邑县赶去。 一轮皎洁的下弦月一点一点的从地平线攀至树梢。 夜深了。 ”禀于师伯、王师叔,前方二里地外,有一间酒家,可做落脚处歇息饮马。“ ”吁。“ 俊逸中年男子与魁梧老汉同时勒马,相互对视一眼。 魁梧老汉:“师弟,你怎么看?” 俊逸中年男子想也不想的就拱手道:“全听师兄安排。” 他下意识的忽略掉了安全问题。 方才那般险要的一线天,都平安无事,一间山野酒家,还能出什么事? 黑店? 开在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鬼地方,不是黑店,就是山贼马匪的沿线。 可哪又怎么样? 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人啊! 第405章 入瓮 下弦月高悬。 “嘭嘭嘭。” 只手提刀的白衣刀客站在一间破旧的荒野酒家门外,大力的拍门:“店家,开门啊!” 门没开。 怯怯的苍老男声从木板门内传出:“客官,客满啦,您另寻落脚处吧!” 门外的白衣刀客面无表情的扭过头与身后的众师兄弟对视,下一秒,所有人陡然爆发出一阵“哈哈哈”的大笑声。 客满? 笑话! 就这种前不着村儿、后不着店的鬼地方,还能有客满的一天? 还不看他们人多势众,怕他们起歹心! 黑店也有怕被别人黑的一天? 这种人多势众、欺凌霸道、百无禁忌的强大感,令酒家外的众多万氏天刀门门人都感到十分的畅快,连胯下火辣辣的疼痛感,似乎都是减弱了许多。 俊逸中年男子与魁梧老汉过来,都懒得训斥这些放浪形骸的门人。 江湖上有句老话,叫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 其中的“店”,指的就是做这等黑店营生的。 平白无故又无凭无据,若真把酒家里的掌柜、小二拉出来一刀一个全砍了,传出去肯定是有辱天刀门“名门正派”的金字招牌的。 但若只是言语上过火了几句这也能算事? 谁还没个年轻气盛的时候? 站在酒家门外肆意大笑的万氏金刀门大侠们,见自家的两位长辈过来了,终于收了笑声,转身再次大力的拍门:“快开门,再敢磨磨唧唧的,大爷一把火烧了你这黑店!” 酒家内的男人似乎吓到了,连忙道:“客官息怒、息怒,小的这就开门” 门开了。 一个满脸皱纹,花白的须发乱糟糟,身上穿着一身儿葛布短打的小老头,畏畏缩缩的从门缝里伸出头来扫视了一眼,愁眉苦脸的连连作揖道:“客官,小店儿委实接待不了这么多贵客” 一名特别年轻,特别气盛的万氏天刀门少侠,不耐烦的一把将年老体弱的老头儿推到在地,大步走进客栈中四下打量:“那来这么多废话,大爷瞧得上你这间黑店,是你祖宗十八代修来的福气,还敢推三阻四,活腻味了么” 一大群白衣刀客鱼贯走进酒家内,点起油灯,饮马的饮马、烧火的烧火、挑水的挑水,一切井然有序却又条理分明。 再没有人搭理蜷缩在阴暗的角落,呻吟声越来越小的小老头。 仿佛他们才是这间酒家的主人。 一直都是。 张楚伫立在一个小山包上,眺望着远处那间灯火通明、人喧马嘶的荒野酒家,隐藏在大袖中的拳头终于慢慢松开了。 他才发现自己的掌心竟然全部都是汗。 成功了! 酒家里的炸药包,是他亲手布置的,万氏天刀门那俩五品,死定了! 就是万江流亲来,也救不了他们! 他张楚说的! 思及万江流,张楚刚刚放松下来的心神,不由得又有些沉重。 他本欲将炸药包在大离的首秀,留给万江流。 炸完后一推四五六,把锅甩给那些要钱不要命的蠢货,到时候就算有人查明炸药包的威力,也很难追查到他的身上。 等到那玩意儿再也威胁不到他的时候,再拿出来给他的敌人添堵。 他的确是没办法了。 五品真的是太强了! 论打,气海大豪所修行的真气,其能量层级本身就要比血气高不只一个档次。 昔年的武定郡郡丞史安在,一介不善厮杀的官,抬手间都能斩断一座巍峨三层阁楼,而万氏天刀门这种传承了一代刀道大家“北狂刀”刀法的江湖门派,挥刀砍人肯定比抱孩子还要麻利! 论走,气海大豪虽还不能像修意宗师那般踏空而行,但借力一跃数丈高,却是最基本的操作! 张楚记得清楚,锦天府城高十五丈,当年攻城的那三个北蛮气海大豪,却最多只需要三次借力,就能跃上锦天府的城头! 论扛,真气可护体,等闲的刀枪箭雨,连五品大豪的油皮都擦不破,比之张楚的大成金衣功还要强横! 要破气海大豪的护体真气,要么以更强的气劲强行破开,要么耗尽气海大豪的真气张楚杀温俭让,就是先耗尽温俭让的真气,再一刀砍下了他的头颅。 算计这种能打能走能扛,几乎不存在任何短板的强者,即便给张楚足够的时间,他也要精心谋划很久很久,才或许有机会阴死一个五品大豪。 但这次他拢共只有六七天,还要尽力留出一部分时间,给万江流那个死鬼。 除了动用炸药包,他真的想不到其他的办法了 常言道,人力终有尽时。 张楚这一次深刻的意识到,五品就是“人力”的尽头 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 就着热络的白面馒头。 很简单。 俊逸中年男子与魁梧老汉却都吃得很是香甜,也十分的踏实。 白面馒头是他们自带的干粮。 羊肉汤是现杀的活羊,连带烹羊肉汤的井水一起,被门下弟子仔细查验过。 确认没问题,才会端到他们桌上的。 出门在外,能有这么一口热乎的、踏实的吃食,还能要求什么呢? “师兄,我们今晚是就在这间酒家歇息,还是接着连夜赶路?” 俊逸中年男子将馒头撕碎了,沉到汤底,用汤匙一勺一勺捞着送进嘴里,及是鲜美。 魁梧老汉沉默了片刻,放缓了语气道:“要不,还是继续追罢,吴老九那个杀千刀的太平贼子,现在肯定就猫在甘邑县,预备天明了北上回北饮郡,我们连夜赶路,刚好天亮前能将那个贼子堵在甘邑县,千刀万剐!” 语气听起来倒像是在商量,但他那一脸残酷的杀意,怎么看都不像是在商量。 俊逸中年男子会意。 被人牵着在玄岭郡扑腾了好几日,谁心里没憋着一团火? 他放下汤勺高声喝道:“抓紧时间歇息,两刻钟后出发!“ 谁都没有注意到,那个蜷缩在阴影里“哎哟”、“哎哟”呻吟的黑店老板,在听到他的话之后,偷偷往马厩溜去。 或许有人注意到了,只是没在意。 一个老不死的而已,能干出什么大事儿来? “不好啦,马厩着火了,众师兄弟,快找家什随我去救火,咱们的马都还在马厩里” 惊慌失措的大喊声,扰乱了还在享受羊肉汤鲜美滋味儿的两位五品大豪。 俊逸中年男子与魁梧老汉对视了一眼,都注意到了对方铁青的脸色。 他们都想到了那个不起眼的黑店老板,心里都在暗道自己看走了眼。 在二人心中,这又是一场老实人被逼急了,干下了大事的事例。 魁梧老汉心里甚至还有些自嘲的暗道:终日打雁,到头来却被家雀儿给啄瞎了眼 但事已至此,二人很有默契的没有开口相互埋怨,而是同时丢下碗筷,纵身像两只大雁一般向马厩掠去。 小山包上。 张楚远远的眺望酒家里跳跃的火锅,微微凝眉自言自语道:“普兰b?” 他亲手在酒家最好的两间房里,布下了二十个炸药包都是惨了铁砂的好玩意, 只要这伙人肯住下,今晚保管他们能在梦里去地府报道,无病无痛,比妇科医院还靠谱! 这是最稳妥的方案。 而现在用的方案,无疑是不那么稳妥的备用方案。 张楚一把抓起插在泥土里的惊云刀,纵身跃出。 下一秒,一百个身姿矫健的黑衣人,跟随在他身后一涌而出。 第406章 攻城 “轰。” 旱天雷一般的轰鸣声,打破了寂静的月夜。 张楚步伐猛然一顿,一定眼,就见那一间在无边的夜幕下宛如海岸线上的灯塔一般的酒家,已被冲天的火光彻底覆盖了。 还未等他有所反应,“砰砰砰砰“的殉爆声,就连成了一片。 炽烈的火光中,一个个扭曲的人影,被狂猛的气浪掀起漫天飞舞。 凄厉的哀嚎声,此起彼伏…… 火药在大离,一直被制成各类炮仗,作为节日烘托氛围的点缀。 直到今天,才第一次卸下了喜庆的伪装,露出了狰狞的真面目! 连张楚这个幕后黑手,此刻望着那间酒家的眸子里,都涌动着经惊悸之意。 他见过这样的场面。 电影里…… 他不知道五品大豪到底有多强。 但在这种近乎火山爆发的高烈度爆炸中,应当活不出来才是! 毕竟炸药包这种东西,从未在这个世界过,他们不可能提前察觉到危险,运转真气护体。 而没有真气护体的气海大豪,并不是刀枪不入的…… 只希望那个代号“老孙头”的乙级影卫探子,能预先进入了单兵坑里,能活下来。 …… 酒家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熊熊烈焰包围着木楼,四周散落着无数的瓦砾、残木。 跳跃的火光下,就见无数万氏天刀门门人,废墟之中。 有的已经没了气息,七窍流血,死状极惨! 有的气息微弱,早已昏迷过去。 有的捂着血淋淋的伤口,无力的哀嚎。 勉强还能走动,竟不过十余个。 但也是捂着伤口,战战兢兢离熊熊燃烧的木楼数丈远,不敢上前救援同门,唯恐木楼在发生爆炸! “师兄,于师伯与王师叔呢,怎么没见着他们?” 张楚大大方方的走上来,搂住一个吊着一条膀子,白袍血淋淋的万氏天刀门门人,假装惊慌的低声问道。 被他搂住了肩膀的万氏天刀门门人,还一脸惊骇欲绝的凝视着熊熊燃烧的酒家,闻言猛地一惊,扭头大喊道:“诸位师兄弟,可曾见到于师伯与王师叔?” “未曾!” “没见着!” “当时师伯与师叔好像就在马厩边上,怕是没逃出来!” 被张楚搂住肩头的万氏天刀门门人闻言惊恐至极,失声叫道:“那还愣着做甚,快救火啊,师伯与师叔不能……” “咔吧。” 话还没说完,这位师兄的身体就陡然僵住了,他愣愣的回过头看张楚,眸中的神光迅速消散。 张楚抓着他颈椎的手落到他的肩膀上,稳住他的身体,遗憾的微微摇头道:“何必呢?” 周围的万氏天刀门门人们,这会儿正七手八脚的准备上前救火,都没发现他们当中,出现了一个奸细。 不过也是,他们穿白衣,张楚也穿白衣,他们腰间挎刀,张楚手里也提着长刀,不仔细看,很难分辨的得出来首发 张楚见状,一挥手,轻声道:“杀光他们!” 他的语气很轻,就像是在对空气说话。 然而他的话音落下,身后黑影的阴影中,都迅速涌出了大量黑衣人。 他们的脚步极轻,百余人涌出来,前方的诸多万氏天刀门门人,都没能发现他们。 “嗡。” “嗡。” 密集的机括声中,涌向火场的十余个白袍大侠,纷纷扑街。 “贼子受死!” 有猛士,身负数支毒箭而不死,怒发冲冠的扭身,抽刀冲向一众黑衣人。 张楚面无表情的拖刀越众而出,一刀就砍翻了这名猛士。 愤怒? 愤怒要有用的话,还要炸药包做什么? 这名勇士的扑街,宣告着今晚这场伏击,进入尾声。 张楚还刀入鞘,大喝道:“补刀,清点人数,不可放过一人!” 无人应声。 百余个黑衣人迅速散开,呈网状逐步逐步向汹汹燃烧的木楼包围过去,见到白袍的万氏天刀门门人,无论是死是活,都先一支见血封喉的毒箭射过去,然后再一刀剁下对方的头颅,剥夺他们最后的诈尸机会,动作精简熟练,别有一番行云流水的美感。 张楚拄着刀站在他们后方,看他们井然有序的清理现场,心中极为满意。 这百十来人,是骡子手下最精锐的刺卫。 他们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哪怕他们当中的武者极少,也无法撼动他们玄北州最优秀的刺客的地位! 杀人而已。 一把刀可以杀。 一支箭可以杀。 一包砒霜也可以杀…… 非武者的身份,在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他们行动的助力,而不是拖累。 人都是有惯性的。 当一个人习惯了用武力去解决问题,并且确定武力真能够解决问题后,就会逐步逐步的轻视普通人的武力和智慧,潜意识里总觉得就这种麻瓜,无论有多大能力,自己反手之间就能打杀! 大多数时候,这个过程都是不可逆的。 当然,武道境界迈入中三品,这个潜意识就已经很接近于真理…… 好在目前血影卫的六支刺卫,只需要对付那些藏在阴暗处对太平会使坏的下三品武者就够了。 …… 四个刺卫,将两具尸首抬到张楚的面前。 “禀主上,在马厩中找到这两具尸首,疑似目标人物于晋、王迁。” 张楚上前,借着火光看了看这两具尸首。 一个下颚留有三寸清须的中年男子。 一个花发如狂,有几分金毛狮王风范的魁梧老者。 两具尸首都很幸运的未被烧灼,他们的衣袍都已经被殷红色的鲜血浸润,连料子好坏都看不出来,张楚用惊云挑开魁梧老者的衣袍,就见他精壮的胸膛上,到处都是玉米粒一般大的血洞,在定眼一看,发现连他的左侧的太阳穴处,已经变成了一个黑漆漆的大洞…… 俊逸中年男子的伤势比魁梧老者还要重,脖子颈动脉处像是被什么东西擦过,少了一大块血肉…… 张楚瞧这二人的伤势,应当是在大爆炸的第一瞬间,就被那些改良炸药包里掺的铁砂取了性命。 “主上,这是在他二人附近寻到佩刀。” 张楚一回头,就见到一名刺卫立在他身后,双手捧着一把形似雁翎刀形制的紫鞘长刀。 在他身侧,还有两人合力抬着一把足有六尺长、书本宽,形似斩马刀形制的乌黑门板大刀。 张楚起身,一把抓起紫鞘长刀,一拔。 “铿……” 刀鸣声清越,悦耳,刀身雪亮如镜,反射着火光照亮了张楚的双眼。 刀还未完全出鞘,凛冽的锋锐之气,就刺激得张楚脖子根勇气一股鸡皮疙瘩,就好像这把刀在告诉他:你不是我的主人! “好刀!” 张楚遗憾的叹息了一声,还刀入鞘。 惊云虽好,但藏锋多年,刀意已老,锋锐不再,不堪驱使。 他有心更换佩刀,但惊云这个层次的名刀,又那是说找就能找得到的! 这把紫鞘长刀,他就很满意。 刀意凛冽凶猛,如正直鼎盛的雄壮男儿,正是大杀四方的好时机。 只可惜这把刀是以寒属真气蕴养出来的,而他的血气炽烈如火,他用这把刀,要么刀噬主、要么人毁刀。 “老孙头呢?” “还在昏迷中。” “等他醒来,让他再辨认一次。” “喏。” “加快进度,两刻钟后我要知道还有没有活口!” “喏!” 第407章 尽人事 翌日,天明。 甘邑县的县尉马铮马大人,穿着一身破衣烂衫,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从蜷缩了一整夜的民房地窖里钻出来。 阴冷潮湿还散发着一股子霉味儿的地窖,当然配不上马大人正八品县尉的身份。 他可是甘邑县的二把手! 他应该穿着甘邑县第二柔软的里衣,搂着甘邑县第二美的女人,睡在甘邑县第二华丽的卧房,美滋滋的度过漫漫长夜! 他马大人有这个实力! 事实上,以往的每一个长夜,他都是这样美滋滋的度过的,甚至,隔三差五还能尝一尝甘邑县第一美人儿的滋味儿。 但昨夜,他却被人逼着,穿上这一身儿破衣烂衫,在这么一个又阴冷又潮湿又黑的破地窖里,捱了整整一夜…… 在甘邑县,从来都只有他马大人欺负人,什么时候有人敢欺负到他马大人的头首发 县尊? 他马家是甘邑县本地最富裕的大家族,一个外来的县尊,他马大人给他面子才叫他一声大人,不给他面子,叫他一声瓜怂他也得乖乖的应着! 敢不应,明天城外的马匪就会进城来,再次做下袭杀县尊的大案! 到时候,他马家带头出钱剿匪,他马家出多少,县里其他几个大家族就必须出多少,事成之后,他的还是他的,他们的也是他的……多来几次,他马家就不再只是甘邑县最富裕的家族,而是玄岭郡最富裕的家族! 但就昨天晚上,他的的确确,是被人逼着在这个破烂地窖里捱了一整夜。 那些人甚至都没点名道姓说要弄他马大人。 他就吓得主动缩进这个地窖躲了一整夜。 甚至…… 甚至直到现在,他心里都没有丝毫想要报复的念头! 层次差距太大啊! 一想到敌人的背景,马大人就又觉得脑仁儿疼。 早知今日,以前就不该告诉那些肥羊,老子三十多年前在大雪山拜师学艺的经历啊! 虽然当时敲诈那些肥猪也敲诈得很爽,但现在仇家上门,他提心吊胆得也很辛苦啊! 稍有差池,这甘邑县有头有脸的老少爷们,就会喜笑颜开的上他家吃饭去…… 想到这里,马大人又想起了今日就要来甘邑县的同门们。 说起来,今天带队的王迁王护法,昔年还比他后入门,见着他都得叫师兄! 转眼三十多年过去了,当年吊着鼻涕龙满地乱爬的小毛孩子,都混成五品大豪了,而自己这个昔年潇洒倜傥的俊美师兄,却沦落到要躲在地窖里过夜这般不堪。 果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天妒英才啊! 马大人站在地窖边上,负着双手,一脸“往事不堪回首”的唏嘘之色。 只可惜,一身破衣烂衫,完全彰显不出马大人的风度。 “也不知道王师弟他们到哪儿了,有没有截住太平会那一伙人!” 他捏着下巴自言自语道,心头却在想着,待会儿该用什么理由去搪塞那位“王师弟”。 他就是从王迁的传信中,得知太平会的人马昨夜或许会进入甘邑县这个消息的。 当然,王迁给他传信,可不是让他找个破烂地窖躲起来。 而是让他封锁城门,调动兵马监视太平会的人马。 开玩笑,他马大人是这么没有眼力劲儿的蠢货吗?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还是先派人去迎一迎王师弟他们吧……” 他在心头嘀咕着,轻手轻脚的拉开院门。 门一开,他就看到两个同样穿着破衣烂衫的精悍男子,无声无息的躺在院门外,身下一地鲜血,显然是早就没命了。 马大人脸色大变,惊惶之极的一把将院门关上,转身宛如丧家之犬般一溜烟儿的冲回地窖里。 那两个精悍男子,是他布置在这间破烂民房周围的心腹眼线,都是九品的高手! 甘邑县内,没人能无声无息杀掉他们! 除了太平会那伙人! 没过多久,马大人就又面色铁青的从地窖里出来了。 人都死在这间民房门外了,他肯定是暴露了。 太平会那伙人既然没杀他,那么肯定是要谈条件。 他马大人纵横甘邑县几十年,这点眼力劲儿还是有的。 他再一次拉开了院门。 这次他终于看清,原来门外除了两句尸体外,还有五个人头大的白瓷坛子。 五个人头大的白瓷坛子,像五个人头那般依次排列。 马大人的心头迅速弥漫开一股子晦气、不吉利的感觉。 他缩头缩脑的走过去,才发现五个坛子上边,都贴着一张白纸,白纸上是笔画如同刀剑一般凌厉的黑字。 许晋。 王迁。 ”嗯?” 马大人愣了愣,突然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这是……要完啊! …… 就在马大人藏身的民房隔壁。 张楚端着一小碗白粥,就着一叠茴香豆,慢条斯理的往嘴里送。 杀完人的早餐,来这么一碗简单白粥,最合适不过。 大刘轻手轻脚的进门来,低声道:“帮主,昨夜逃脱的那两个万氏天刀门门人,找到了!” 张楚没看他,”在哪里找到的?“ 大刘:“一个小山村里。” 张楚挑眉,眉头的皱褶如同刀刻一般:“那个村庄有多少人?” 大刘偷偷摸摸的看了看他的余光,再一次压低了声音:”百十来人。“ 张楚端起粥完继续喝粥:“从那间酒家到那个小山村,还有没有其他的村镇、农舍?” 大刘摇头:“没有,我撒了三百弟兄出去,踩过那一片儿,除了那个村子之外,没有其他的村镇和农舍,还有那两个人是徒步逃跑的,身上还带着伤,四五个时辰,也只能逃出那么远一段儿距离。” 张楚轻轻的“嗯”了一声。 大刘做事一向仔细,张楚还是比较放心他的。 大刘再一次偷偷摸摸的看了看自家帮主,一咬牙,低声道:“要不,属下带几个弟兄,扮成马匪去那一片儿转转?” 张楚终于停下筷子,偏过头看他。 大刘不啃声,眼神也不闪躲。 张楚笑了,”不用,昨夜的某些手段外泄出去是有点儿麻烦,但也不是只有杀人才能解决的。“ “这样,你派二十牢靠的弟兄过去,守着那个村儿,在事情解决之前,那个村里的人一个都不许离开。“ “等到我们办完了事儿,给他们一家送上一二两银子,既是补偿也是封口,也就仁至义尽了。” 大刘听言,欲言又止、止又欲言的犹豫了好半晌,到底还是一咬牙,低声道:“帮主,这样不牢靠。” 他鲜少对自家帮主的决定发表意见。 因为那不在他的职责范围之内。 这一次是个例外。 因为他知道,自家帮主做这样的决定,是不愿他手上沾染平民百姓的鲜血。 但其实他不在乎的。 自家帮主身边,总要有个做脏活儿的人。 以前是正哥。 现在可以是他。 张楚没解释:“我有分寸。” 他又何尝不知道这个办法不牢靠,经不住有心人翻查? 但炸药包,还不值得大刘堕落成魔,更不值得他践踏做人的底线。 对他而言,只要现阶段能保证和炸药包有关的消息不会流传出去,影响到他炸死万江流,就足够了。 至于后边会不会泄露出去,已经不是特别特别重要了。 了不起,把炸药的配方公布出去,有兴趣就大家一起玩。 火药早就存在,炸药只是在火药的基础上进行了一点微不住道的改良,即便让世人知道炸药的源头是他,他也不害怕什么。 或许,以前的他,还是害怕的。 因为他脑海里的历史告诉他,炸药是一头恶魔,放他出来,他就会对这个世界造成极大的伤害。 他已经是武道的既得利益者,没必要放出一头他完全控制不了的恶魔,自找麻烦。 现在,他不怕了。 火药的威胁再大,还能大过如剑悬顶的万氏天刀门? 连万氏天刀门这种制霸玄北州数十年的高门大阀,都被他一步一步的拆成现在这副逼样,他还会惧怕炸药外泄这种没影儿的威胁? 所有杀不死你的,都必将使你更加强大! 等张楚凌迟万段了万氏天刀门后,他一定会由衷的感谢万江流,感谢万江流那个坑爹的傻儿子。 感谢他们不计成本的付出。 若不是这俩脑残的玩意,逼了他一把,张楚自己都还不知道,他竟然如此优秀! 嗯,他们若不逼他,他可能还要在北饮郡苟上很多年,才会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他们这个等级的高门大阀! 大刘见自家帮主坚持,他也就不坚持了,躬身道:“是,帮主,属下这就下去办。” 说着,他转身就要出去。 ”等等。“ 张楚叫住了他,“先给骡子传信儿。” “一,我太平会所有分舵、生意,全部由明转暗,特殊时期,不要可惜银钱,先保住弟兄们的命……包括他自己,也撤出太平镇,找个安全的地儿猫一段时日” “二,增派人手,给我盯死了万江流,一旦他出大雪山,无论是去北饮郡、还是来玄岭郡,都第一时间告知我。” “是,帮主。” 大刘领命,转身匆匆离去。 张楚目送他离去,心头换个方向,站在万江流的角度沉思了好一会儿,确认自己没有致命的破绽之后,他才再一次端起了粥碗。 尽人事。 听天命。 第408章 坑爹 没有人没料到,张楚的报复竟然会来得如此酷烈! 当万氏天刀门五大气海大豪折戟玄岭郡的消息传开后,先前为十月十五咸泸县之约而沸腾的南四郡江湖,一下子就偃旗息鼓了! 就像一大桶冰水,浇灭了篝火晚会的篝火,令所有的正在狂欢的宾客都感到手足无措、无所适从。 但所有人都明白,平静的表象下是更加激烈的暗流! 太平会杀万氏天刀门五大气海大豪,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万氏天刀门用以镇压玄北州的中三品气海大豪们,已折损大半,实力跌至谷底! 意味着太平会已踏着万氏天刀门的残躯,再上一层楼,真正跻身高门大阀之列! 意味着他们这些先前为太平会即将倒大霉而幸灾乐祸的人,必须重新选择立场! 是的。 重新选择立场。 可能会付出性命的那种! 虽然万氏天刀门在接连折损了六位气海大豪之后,依然还有一位四品大豪,一位五品大豪、两位六品大豪,合共四名气海! 但这一次,再也没有谁敢赌万氏天刀门赢了! 在玄岭郡折戟沉沙的那五位气海大豪,纵然是万江流想要收拾,都得费一番手脚,还不能保证不放跑一个。 太平会却将他们一锅烩了! 是。 太平会杀他们肯定是用了某种非正当手段! 但哪又怎样? 无论什么手段,能杀得了气海大豪,那就是强大的手段! 大离江湖之上,从来就不缺乏以用毒和暗器著称的江湖门派。 成者王侯。 败者寇。 千古不外如是。 现在的问题是,张楚既然杀得了那五位成名已久的气海大豪,那谁能肯定他杀不了万江流? 万一他真杀了万江流,他们这些为万氏天刀门摇旗助威的观众又该如何收场? 这件事原本和他们没多大关系。 但他们这些时日幸灾乐祸得的确是有些忘形了,谁都在公开场合说过几句关于太平会的骚.话…… 这不能怪他们。 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 他们只是幸灾乐祸的说几句骚.话,已经是自顾身份了。 而众所周知的是,太平会那位的脾气,可从来都谈不上好…… 有人选择了补救。 他们通过各种渠道,明里暗里的向太平会送礼、缴纳投名状,用来消除可能存在的秋后算账。 有人选择了不补救。 他们涌进上原郡,彻底投入万氏天刀门的怀抱……只要助万氏天刀门推平太平会,何来的秋后算账? 很简单的逻辑。 很愚蠢的决定。 但这就是力不如人的悲哀。 他们在各自一亩三分地内,或许都算有头有脸,跺一跺脚都能令那一亩三分地抖三抖的大人物。 但相对于太平会与万氏天刀门这两个庞然大物,他们都只是小人物。 一群小人物做了得罪大人物的事。 或许大人物都不知道这群小人物做了最不起自己的事情。 或许大人物并不清楚这群小人物里都有哪那些人。 又或许大人物并不会计较这点小小的冒犯。 但谁又说得准你? 万一呢? 万一大人物知道了呢? 无一大人知道这个事情的那天,心情不大好呢? 大人物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杀得小人物全家死尽埋绝! 没有人愿意将自己的性命和未来,压在一位脾气不怎么好的大人物身上…… 说到底,还是当初万氏天刀门广撒请帖之时,没有任何人看好太平会! 所有人都觉得,太平会难逃此劫、张楚难逃此劫! 江湖是一个不存在奇迹的地方。 诸如被追杀时遇到路过的隐士高人顺手救命,跳崖时遇到前辈高人传功之类的,都只是穷酸书生全凭意想编织出话本,没有任何实质的借鉴意义! 真正的江湖争斗,从来都是血腥的、残酷的,令人绝望的! 打不过,你就算是怒得头发像刺猬那样竖起来,也还是打不过。 该死的,你就算是逃到天涯海角,也一定活不成。 张楚顶多也就是多上过几天学堂,凭什么能例外? …… 这些观众进场,闹出的动静儿不小。 人还在狗头山的乌潜渊得知后,当天就放出消息,此役将北盟将全力支持太平会,共生死、同进退! 乌潜渊原本并不需要这样做。 太平会与将北盟的关系,在有心人的眼里并不是秘密。 所以哪怕乌潜渊一直保持沉默,南四郡的有心人们依然会将太平会与将北盟视为一体! 出于乌潜渊的角度,他其实也不愿意张楚沾染他身上的麻烦! 但现在。 太平会几乎是在以一己之力硬刚大半个玄北江湖! 他还能能干干净净的站在岸上,袖手旁观? 要撕破脸,就大家一起撕破脸! 要你死我活,就大家一起你死活我! 乌潜渊一直都是个实干派。 他的消息放出去的当天,将北盟四千好手,就正大光明的举旗从封狼郡总坛出发,前往北饮郡。 一块巨石,投入假装平静的湖面,终于掀起了滔天巨浪! 将北盟进场,意味着,南四郡江湖,都已经卷入太平会与万氏天刀门之间的这一场纷争! 而这一场纷争,也从最初时的利益之争,升级到如今的霸主之争! 胜者,将成为玄北州江湖的霸主,接受玄北州所有江湖中人的膜拜! 败者,将失去一切……包括性命! 一场因为武二代坑爹引起的争端,就这样一步一步将南四郡江湖全部拖下了水。 …… 就在南四郡江湖内部合纵连横,乱成一锅粥的时候。 与玄北州的接壤的燕北州、西凉州,也没闲着! 首先是燕北州那边动了。 顾氏天刀门,作为万氏天刀门的宿敌,九州最希望看到万氏天刀门倒血霉的江湖门派,怎么可能放过眼下这个落井下石的机会? 在太平会将万氏天刀门五大气海大豪折戟玄岭郡的消息,散出去的第三天,也就是乌潜渊放出消息的第二天,顾氏天刀门当代掌门、顾雄的兄长顾南北,亲自出马,带着包括两位六品大豪在内的百余精锐门人,由封狼郡进入玄北州,直奔着上原郡大雪山而去。 顾南北提前没有打招呼。 但他顾氏天刀门的人马进入封狼郡后,第一时间就派人前往将北盟拜山,并依照江湖规矩奉上买路钱,做足了姿态。 乌潜渊收到消息,转手就将这个消息送到了人还在甘邑县的张楚手里。 他知道张楚与顾雄之间的恩怨。 前番顾雄去将北盟总坛找他装比,还被他打断了一条腿扔回燕北州。 换了对手是其他人,张楚肯定会将和乌潜渊联手,将顾南北怼回燕北州。 无论南四郡江湖内部怎么乱,那都是他们玄北州自己的事,轮不到外人来插手。 可现在对手是万氏天刀门,张楚就完全没理由去怼顾南北了。 敌人的敌人,不一定是朋友,但犯不着也做敌人。 而且顾氏天刀门的实力也不还错,前番骡子派人去燕北州调查梁重霄生平的时候,摸过顾氏天刀门的底,一个五品,三个六品,疑似能请动一位四品老怪物出手。 这很好。 张楚很有安全感。 和顾氏天刀门进入玄北州的消息一起送入张楚手里的,是西凉州有大批江湖中人进入玄北州的消息。 据血影卫的回报,这些人应当都是被他和乌潜渊那三百万两悬赏吸引过来的刺客,据说还来了几个成功刺杀过五品大豪的狠角色! 张楚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他与乌潜渊悬赏万江流已有大半个月,三十万定金都已经送出去十几日。 怎么之前来得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货色,这次却一次性来了这么多狠角色? 这不正常。 他是炸死了万氏天刀门五个气海,削弱了万氏天刀门的实力,但这并不影响当这个任务的难度。 万江流的强大,不在于他有多少气海大豪帮手,而在于他自身的四品实力! 有道是事有反常必为妖! 直觉告诉张楚,这其中好像有一股对太平会有恶意的力量,在从中作梗。 让当即传信给骡子,责成血影卫加派人手调查其中原因。 特殊时期,他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前门拼杀猛虎,却便宜了从后门进来的饿狼这种蠢事,张楚一点也不愿意发生在自己身上。 现在南四郡的水,很浑。 但他的心头却很有逼数儿。 南四郡,指的是北饮郡、封狼郡、上原郡、玄岭郡。 北饮郡就不说了。 张楚在北饮郡深耕了一年半,明里有太平会、暗地里有血影卫,双管齐下,像蜘蛛网一样将整个北饮郡牢牢的掌握在他手心里。 在北饮郡,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在第一时间传入他的耳目! 封狼郡。 那是乌潜渊的地盘,乌潜渊在封狼郡深耕了一年半,明里有将北盟,暗地里有他整合的乌氏数代的积累,同样是双管齐下,牢牢的攥着封狼郡。 乌潜渊对封狼郡的掌控力,即便还不如张楚手中的北饮郡,也相差不远。 想在封狼郡瞒着乌潜渊作妖,难度也不是一星半点的大。 玄岭郡。 玄岭郡位置偏僻,多山地多刁民多马匪,不但文化经济是玄北州最落后的,连江湖力量都是玄北州最弱的,近几十年来,一直是作为万氏天刀门的菜园子存在,万氏天刀门有兴致了就来挖一锄头,没兴致就任它荒废着。 如今玄岭郡江湖,先被吴老九那个杀材过来耕了一遍,杀得人头滚滚,将万氏天刀门这几十年来在玄岭郡江湖的布置破坏了七七八八。 破坏总比建设容易。 而且现在张楚人就在这边,有任何不对的势头,他都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算来算去,唯有上原郡江湖,还在万氏天刀门的掌控中。 但即便是上原郡,也已经被血影卫渗透得像个筛子一样。 旁得不说,单说大雪山附近,已经被血影卫围得密不透风,从大雪山下来的每一个人,他的资料都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出现在骡子和张楚的手中。 如果说北饮郡,张楚是像蜘蛛网一样笼罩着它。 那么,张楚就像八爪鱼一样,紧紧的抓着偌大的南四郡。 八爪鱼的触手当然没有蛛网那么灵敏,能轻易的感知到蚊虫蚂蚁的发出的动静儿。 但无论哪里出了问题,他都能以超越万氏天刀门的速度,做出反应! 因此,无论局势怎么乱,想要在南四郡内阴他张楚,都将是一个非常愚蠢的决定。 比如,那些迫不及待去上原郡叫万氏天刀门爸爸的儿子们。 再比如,那些明着向他示好,暗地里却还在和万氏天刀门眉来眼去的浪子们。 有一个算一个! 都得死! 第409章 止损 半个玄北州江湖都为这场纷争四下奔走。 而张楚作为这场纷争的两位主角之一,却淡定得像局外人一样。 一连三天,他日出起、日落卧,在练刀练内腑,时不时还带着大刘出门去转转甘邑县。 他能如此淡定,只因他已争取到这场纷争的主动权。 杀于晋、王迁。 为的是获取拒绝十五咸泸县之约的权利。 在这之前,他是没有拒绝这场邀战的权利的。 他若拒绝,万氏天刀门必定全面进攻太平会。 在他砍死温俭让之后,万氏天刀门还有一位四品掌门、三位五品护法、五未六品长老。 太平会挡不住 而现在。 若万氏天刀门还敢全面攻打太平会,会被太平会打死! 这就是此一时、彼一时! 所以,他现在就只需静心等待万江流出招。 然而出乎他预料之外的是,他稳坐钓鱼台淡定了三天。 万氏天刀门那边竟也沉寂了三天! 没有暴怒的倾巢出动,与太平会死磕到底! 也没有广邀帮手,摆明車马跟太平会不死不休。 甚至连咸泸县那边布置擂台场地的万氏天刀门弟子,都陆续返回了大雪山。 就像是没有收到于晋、王迁等人死在的玄岭郡的消息不,准确的说,就像是准备认怂了一样! 这令张楚心头涌起一阵阵不好的预感。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不怕万江流出招! 万江流出什么招,他都有办法接得住! 怕就怕,万江流不出招! “啪。“ 一颗莹润的白子,轻轻叩击在棋盘上,发出清韵的声音。 青袍老者收回手,状似随意的望着对面越发沉稳的霍鸿烨笑道:“公子,您为何突然撤销对燕北州与西凉州的封锁?” 褒衣博带,风轻云淡的眉宇间中隐含一丝坚韧之意的霍鸿烨,已隐隐有几分大家之风。 他凝视着白子、黑子犬牙交错,紧紧撕咬在一起的棋局,拇指与食指间拈着一枚莹润的白子慢慢的转动:“继续封锁下去,也无任何意义,徒留把柄。” 青袍老者迅速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南四郡江湖的局势,面色不改的笑道:“您还是看好张楚?” 霍鸿烨摇头:“我是不看好万江流。” 青袍老者咀嚼着自家公子这句话,点头道:“万江流比之乃父,的确差还了几分气度与魄力!” 霍鸿烨再次摇头,叹息着投子认输,“您赌过钱吗?“ 青袍老者愣了愣,回过神来面露追忆之色:“年轻的时候,和府里的几个伙计一起赌过。” 霍鸿烨笑道:“假如您上了赌桌,买大开小、买小开大,身家输的所剩无几,您还会继续赌吗?” “这得分时候。” 青袍老者边想边说道:“换老奴年轻哪会儿,或许会去搏一搏,但现在,肯定会及时收手。” 霍鸿烨轻轻点了点棋盘,平声道:”这就是问题所在。“ “万江流既不是输不起的赌徒,也不是二十啷当的愣头青,这一合他已经输掉大半身家,你觉得他还会不会继续赌下去?“ 青袍老者笑了,心头有些快慰。 他知道,自家公子如此说,是顾忌他这张老脸的。 公子真正的意思,是只有没钱没权没势的屁民,才会输不起红着眼孤注一掷,真正的名门贵子,见势不对就会立即止损。 在真正的名门贵子眼中,传承是远比财物和胜负更加重要的东西。 “老奴明白您的意思,老奴只是无法相信,统领玄北江湖七十载的天刀门,就这么栽了” 青袍老者面带唏嘘的说道。 他是见过天刀门的鼎盛之姿的,那时候,连他们冠军侯府,都得让天刀门三分! 若天刀门是倒在某个更加庞大的高门大阀之下,那也就罢了 太平会? 张楚? 一群从市井中走出来的泼皮! 这是猴子推到了老虎,称霸山中啊 霍鸿烨:“也不能这么说,拳头收回了,不一定就是真认怂了,还有可能是为了更有力的打出去于晋与王迁,到底是怎么死的,查清楚了么?“ 青袍老者连忙回应道:“刚刚确定事发地,那是一间荒村黑店,现场烧成了一片废墟,应当是张楚为了毁灭痕迹一把火烧了那里,只是现场附近至今仍有太平会的人马在游荡,我们的人无法在不惊动太平会的情况下靠近那里!“ 霍鸿烨微微凝眉:“依您看,太平会用的是什么手段?“ 青袍老者沉吟了片刻,慎而重之的道:“老奴正在调查北饮郡,有无用毒的高手出没过“ 霍鸿烨眉头未松开,显然对这个保守的答案并不满意,不过他也知道,以这位老仆人的身份,无凭无据的事情,他能说到这个程度已经十分难得。 他略略思忖了几息后,道:”不用紧盯着那片废墟,等太平会将那片废墟交出来,任我们查验的时候,肯定已经不存在多少线索,还是将人手和精力,放在张楚身上,一次性就干掉了于晋、王迁,连带三名六品气海的厉害手段,他没道理只用一次!“ 青袍老者眼神一亮,心头顿生茅塞顿开之感,连忙道:“公子教训得是,老奴下去后就调整调查方向。” 这个调查方向的确是他先前没想到的。 霍鸿烨微微颔首,尔后又轻声自言自语道:“不行,那万江流应当也在调查此事,此事没查清前,他恐怕没底气再对太平会动手姬拔征讨双流县,进展如何了?” 他的思维跳跃幅度过大,青袍老者几乎没跟上他的思路,愣了好几息,才连忙道:”略有小胜,不日就将回营!“ 霍鸿烨面色不变。 前军征讨双流县,目标是拿下双流县县城。 若前军成功拿下双流县县城,自然就地驻扎双流县,为锦天府大本营前锋。 现前军不日回转大本营,又何来的小胜一说? “想个法子,将天刀门攻略北饮郡的内情捅给姬拔!” “拟书,为表前军将士用命,扬我镇北军军威,特赋前军将士五日休沐。” 第410章 父王牛比 一座平平无奇的草庐。 却压着天刀门大气磅礴的亭台楼阁,屹立在大雪山之巅。 万天佑已经在草庐前跪了三日。 草庐的门,也已经封闭三日了。 大雪山上下,安宁祥和一如往昔。 但暗地里的人心惶惶不可终日,又岂能瞒得过自小就再大雪山上长大的万天佑? 至今仍没有任何长辈出来指责他。 万天佑知道,这是因为父亲替他扛住了所有的压力。 他很愧疚。 他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搞成这个样子 “吱呀。” 蓬门被推开了。 万天佑精神一振,抬起头就见一道略有些佝偻的身影,缓步从草庐内走出来。 他不由的使劲儿眨了眨眼睛,再定神,才确认那道身形佝偻,一头华发如飞絮,脚步沉凝得就像是身上背负了一座大山般的身影,竟真是往日那个立如参天榕、坐如下山虎,眼神中时常有冷厉刀芒闪动的父亲。 万天佑鼻子一酸,重重的一头磕在地上,哽咽的嘶声道:“父亲大人。” 一只宽厚的大手落在他的肩头,轻轻拍了拍。 “孩子,为父最后再教你一个道理:事不可为,不可强求!“ 万天佑猛地头抬头来,不敢置信的望着父亲那张苍老了十岁的面颊,愤怒的嘶声道:“您的意思是,我天刀门还要向他太平会投降吗?” “哎。” 万江流叹息着在此拍了拍他的肩头,一股清凉之意顺着万天佑的肩膀涌入,在他的体内飞速循环了一圈,他心头刚刚涌起的火气迅速就降了下来。 “你太执着于胜负与虚名了!” 万江流负起双手,老迈的身姿亦难掩他的渊渟岳峙的气度,“事已至此,我们在与太平会纠缠下去,还能获得什么好处吗?“ “怎么不能?” 万天佑忍不住拔高了音调:“只要打垮了太平会,咱们天刀门就能和以前一样掌控南四郡不,不是和以前一样,而是比以前更加是强大,那时候,南四郡江湖都得看我们天刀门的眼色行事,您晋升宗师之事,也” 万江流微微摇头,打断了他激动的话语:“孩子,你把事情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太平会不值一提,那个张楚,很有问题!“ 说道此处,他停顿了几息,似乎是在组织语言,思考该怎么去形容张楚:“此人智谋一流,连为父一时不察,都遭了他的道,被他牵着鼻子走,而且此人的背后,应当有一股力量在支持他,为他提供消息,刺杀强敌为父怀疑,他与镇北军的关系,或许不止我们打听到了那么简单!” “现在我们在明,张楚在暗,继续纠缠下去,最好的结果,就是惨胜!” “最坏的结果我天刀门灭门,七十年传承一朝丧!” 他的语气有些沉凝:”而且宗师之境,又哪是那么好踏足的,你祖父何等的惊才绝艳,连他老人家都没能跨过那一道天堑,郁郁而终,为父不过刚刚修满四品,连那道天堑的门坎都还未触摸到“ 他后边这一番话说得什么,万天佑完全没听进去。 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父亲! 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从父亲的口中听到这种推测! 灭门? 开战当然有胜有负,赢家得到一切,输家死尽埋绝,这当然也在胜负的范畴之内! 但他们天刀门怎么可能会输? 他对他们天刀门与太平会之间的这场争斗,给的答案或许有很多。 诸如“是三天打到狗头山,把张楚碎尸万段,或许还可以从张楚的妻妾里挑一两个侍寝呢?“ 还是“四天之内打上狗头山,把张楚连同太平会所有的有名有姓的人物通通挫骨扬灰后,再在他们的妻妾里挑一两个侍寝呢?” 这一类幸福的烦恼,肯定都曾在万大公子的选择范围之类。 至于他们天刀门,也可能会输这一项 从来都没在他的脑海里出现过! 他们天刀门怎么可能会输? 这里可是玄北州! 他们天刀门掌控了七十年的玄北州! 若非北蛮入侵搅乱了旧有的格局,什么太平会、什么将北盟,他天刀门不开口,玄北州根本就会有他们的立锥之地! 他们天刀门在玄北州怎么可能会输? 但现在这个答案,是他亲爹给出来的。 他不能不相信。 也不敢不相信。 这令他悚然一惊,心头的那点愤懑和怨气,顷刻间就烟消云散了,连带着到底挑谁的妻妾侍寝这种事,他都再也不敢想了。 他忽然觉得有些惊恐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一步,只要能屠杀太平会满门,他愿意极大的代价! 但这个“极大”,绝不包括他自己的性命,也不包括太刀门这个注定要传到他手里的产业。 以为稳赢的时候,他只恨自己老爹,为何不重拳出击,一刀砍死那群像苍蝇一样烦人的泥腿子,好让他为所欲为 现在得知有可能打不过了,他却再也不想为所欲为,只想关起家门来,避一避风头。 万江流注意到了儿子眼中的惊恐。 他很失望。 甚至开始反思,自己对他是不是太过溺爱了 但再失望,这也是自己的儿子,亲生的。 昔年,他的父亲,为了扶他坐上天刀门掌门之位,临终之际不惜以师徒情谊强令当时的八大长老助他一臂之力。 连父亲那般惊才绝艳的人物,都不息一生之清誉,助他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成材。 如今轮到他做垫脚石送自己的儿子一程,他又何惜羽毛? “你也不必感到气馁!” 万江流微微拔高语气,虽依然不甚激昂,却透露出极其强大的自信心:“此战胜负,皆系于为父与那张楚小贼之间!“ “无论那小贼是用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害了五位长老的性命,他自身的武道实力,都是他最致命的破绽!” “待为父找准时机,一击即中,去其性命,什么太平会、将北盟,不攻自溃!” 万天佑被其父气度所震撼,心悦诚服的磕头。 第411章 无招胜有招 “取消明日的约战?封山三月?“ 张楚放下手头信签,面浮冷笑。 清晨时,万氏天刀门派人送到了一封帖子到太平镇太平会总舵,骡子收到这封帖子,立刻就命人抄录了一份,以信鸽送到他的手上。 帖子上言语很婉转,意思倒是很直白:不打了,我们天刀门认怂了,以后这玄北州江湖,你太平会才是带头大哥。 张楚现在就很想问那父子俩一句:是谁给你们的底气,让你们认为局势发展到现在这一步,你们还有终止的力量? “以退为进?” “还是拖延时间?“ 张楚两根手指有节奏的敲击书案桌面,沉思道。 他前前后后整死了万氏天刀门六个气海大豪。 这已经是无法用任何不流血的方式去消解的仇怨。 要停战,唯有他太平会与万氏天刀门之间倒下一家! 这么浅显的形式,张楚不信万江流那种老江湖会看不明白。 难不成,那万江流是准备欺他张楚年轻,或许怀有侥幸心理,准备蒙混过关,给他太平会也来一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张楚沉吟了片刻,很快就将这个不靠谱的推测甩出了脑海。 目前的局势,是他太平会略占上风。 万江流肯定也看清楚了这点,才会将这封帖子送到太平会总舵。 但张楚自己心头清楚,现在太平会对万氏天刀门的优势,是有限制的,也是有破绽的。 不像太平会以前对上合欢门、金刀门那般,优势是真实存在而且无法逾越的。 本质上,太平会也面临着和眼下的万氏天刀门一样的致命破绽。 那就是缺少能镇得住堂子的顶尖强者。 万氏天刀门,现在只有一位四品掌门、一位五品护法、两位六品长老。 而太平会既然能杀于晋、王迁,万氏天刀门还活着的五品大豪与六品大豪们,自然也都失去了对太平会的威慑力! 而太平会的情况,比万氏天刀门还要惨。 太平会勉强只有张楚这个帮主,镇得住堂子。 但很显然,张楚这个具备强六品实力的七品,在四品的万江流眼里,远远不够看。 现在万江流不愿意冒险,继续和太平会开战。 或许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思维在作祟。 又或许是他明白,一旦他出现什么意外,他万氏一族三代人的心血,立刻就会化为泡影。 重点还是在炸药包上! 万江流忌惮他杀于晋、王迁的办法。 这封帖子的目的,就是争取时间。 为他万氏天刀门调查于晋、王迁等人死因,争取时间!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张楚头疼的扶额,大感棘手。 万江流这个法子虽然不要脸,但的确是他万氏天刀门应对眼下局势的最好办法! 张楚真的不怕他们万氏天刀门出招。 出什么招,他都接得住! 但现在万氏天刀门什么招都不出,反倒把他难住了! 攻略万氏天刀门的重点,在于万江流这个四品大豪。 只要能成功炸死万江流,他太平会立刻就能推平万氏天刀门! 但他万氏天刀门封山,他怎么炸死万江流? 他用的是最原始的炸药包,不是导弹,不可以从山脚下轰到山巅上,一发入魂! 炸不死万江流,局势就僵持住了。 他现在所占据的优势,也会逐渐逐渐的流逝 等到某天万氏天刀门调查清楚于晋、王迁等人的死因,或者抓住机会,杀了他这个太平会帮主,万氏天刀门就彻底翻盘了! 常言道,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 现在贼住在攻不进去的碉楼里,而且摆明車马就是要搞你,你有多少精力可以去防他? 果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不行!” “不能让他拖时间!” “必须搞定,免得夜长梦多!“ 张楚一拳砸在书案的信签纸上,心头开始琢磨,能用什么办法攻进大雪山,炸死万江流。 “要不,和顾南北联手直接正面攻打大雪山,再备两百弟兄,每人手拿一个炸药包,一旦万江流现身,直接集火炸死他?“ 张楚有些方寸大乱的胡思乱想道。 但他刚刚试图去完善这个计划,就果断放弃了。 这个计划破绽太多,哪怕能顶住炸药包的威力尽显人前的后遗症,也执行不下去。 旁的不说,以气海大豪的轻功,一旦有了防备,随时可以一跃五六丈,避开爆炸的中心点。 两百人以炸药包对万江流集火,哪怕他不认识炸药包是什么东西,肯定也会本能的运转真气护体,同时纵身离开那些炸药包。 一旦炸不死万江流,一个暴怒且毫无顾忌的四品,足够将太平会和顾氏天刀门那点人手屠杀一空! 正当张楚心头思绪万千,找不到什么头绪之时,大刘双手捧着一只信鸽,快步走入房中:“帮主,家里的消息。” “嗯?骡子早上不才给传过消息吗?“ 张楚疑惑的从信鸽腿上解下竹筒,顺手从案头上抓起一把粟米洒在书案上,喂养辛勤的信鸽。 他从竹筒中取出信签,打开扫视了几眼。 “姬拔来了?还说有急事要见我?” 张楚凝眉沉吟了几息,感觉姬拔这个时间节点来,有些蹊跷,但什么资料都没有,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最后索性一挥手,喷出一道血气将薄薄的信签纸就化成了一片飞灰。 “去准备一下,今日回镇!“ 大刘惊讶的望着自家帮主,小声问道:”帮主,咱们现在回去,不怕那万江流找上门来吗?“ 张楚方才觉得,现在万江流封山不出,即便收到他回太平镇的消息,也来不及在他离开太平会之前截住他。 经由大刘一提醒,张楚顿时又觉得将万江流的注意力吸引到太平镇不妥,立马从善如流的改口道:“那我们去太白府好了取一只信鸽来!” “是,帮主。” 大刘轻轻的捧起书案上信鸽,转身快步出去,这只信鸽刚刚飞了一两百里路程,需要休息。 张楚从书案下取出一张特殊的纸张,提起笔写信,约姬拔前往太白府见面。 第412章 不一样 十月十五,水官解厄,下元节。 淅淅沥沥的小雨飘散在清晨的薄雾中。 张楚一手擎着应节气的鲤鱼彩绘油纸伞,一手提着惊云刀,漫步在太白府湿漉漉的长街上,一袭鲜亮的胜雪白衣,仿佛是灰沉沉的老旧长街上唯一的色彩。 大刘抱着刀亦步亦趋的跟在自家帮主身后,犹如鹰眸一般的眸子警惕的观察着街上的每一个行人。 “帮主,好像有人跟踪咱们。” 他压低了声音说道。 张楚没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淡淡的说:“是官府的人,毋须理会。” 大刘低声回应道:“是,帮主。” 二人漫无边际的在太白府内走马观花,时不时坐进路边的茶寮喝上一碗热茶、听上一段儿评书,时不时驻足运河边上看一群还扎着羊角辫儿的稚童放树叶船。 临近晌午时,新晋太平会太白府分舵舵主牛十三,急匆匆的小跑而至,一揖到底:“帮主,姬将军已经进城了,请您移步莲花楼。” “起来吧。” 张楚伸手将他扶起来,笑着拍了拍他结实的肩头:“好家伙,才两个来月未见,武功又精进了,练髓一转快要结束了罢?” “嘿嘿嘿,快了,最迟下月初,俺就能二转了!” 牛十三咧着嘴,明明笑得十分憨厚,但一条从他的眼角一直划到下颚狰狞疤痕,令他看起来份外凶恶。 张楚记得,这条疤痕是昔年锦天府保卫战中,这家伙替他大哥挨刀留下的。 他大哥是李正。 “有志气!” 张楚锤了锤他的胸膛:“三川堂有几门助力八品练髓的秘法,换了吗?” 牛十三挠头:“没呢,俺寻思着,那什么劳子秘法估计也没啥用,还不如攒着功劳,多换几幅汤药。” 张楚一听,反手就是一巴掌甩在这厮的后脑勺上,打得他一个趔趄,“谁跟说的没用?那几门秘法老子亲手放进去的,你说有用没用。” 熟悉的力道,熟悉的痛感。 八尺来高的憨厚汉子,竟一下子就红了双眼。 他低了头,不敢去看自家帮主:“哎,俺听您的,攒够了功勋就去换。“ 张楚没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轻声道:“对了,郡衙那边,有没有递话过来?” 牛十三:“未曾。” 张楚略一沉吟,道:“替我给郡尉大人下帖,今晚请他饮宴。” 牛十三:“是,帮主。” …… “吱呀。” 雅间的门一打开,张楚就见到姬拔坐在靠窗的主位上,正提着茶壶牛饮。 这家伙满身尘土,一脸的风霜之色,显然是接连赶了很远的路。 见他进门来,姬拔没好气的将茶壶往桌上一砸,抱怨道:“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 张楚同样没好气的一撇嘴,道:“是你来的不是时候,知道我是冒了多大的风险来跟你见面么?“ 经张楚这么一说,姬拔才想起来他此行的目的,有些尴尬的挠头道:“瞧咱这记性,都忘记了你现在麻烦缠身……咱这次,就是来给你送信的!” “嗯?” 张楚上前拉开一把椅子坐下,好奇的问道:“什么信?” 姬拔也不卖关子,张口问道:“你这次惹上的,是天刀门吧?有四品大豪万江流的那个天刀门?” 张楚点头:“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可大了!” 姬拔夸张的一挥手:“你知不知道,那个万江流,已经四品大圆满,只差临门一脚,就能成就宗师之境?” 张楚闻言陡然一惊。 宗师之境? 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 特么的四品就已经搞得他焦头烂额! 宗师? 万江流要真即将成就宗师,那还打个什么劲?趁早跑路才是正理! 一时间,他的脸色变得铁青:“你是从哪儿得到的消息?” 姬拔摇头:“这个你别问了,咱答应了那位军中前辈,不能泄露他的身份,咱只能告诉你,万氏天刀门一统南四郡江湖之时,就是万江流成就宗师境之日!“ 一统南四郡之时? 成就宗师境之日? 大兄弟你这个思维逻辑,很有问题啊! 张楚刚刚悬起来的心,慢慢的放回了胸腔里。 他没在着急着问,一拍手,侯在门外的大刘立马安排上菜。 热八盘。 凉八盘。 烧鸡、烧鸭、卤猪、糖醋鱼……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应有尽有。 ”咕嘟。“ 姬拔重重的咽了一口唾沫。 他久居军中,酒肉虽不缺,但那些毛手毛脚的火头军整治出来的饭菜,哪有酒楼大厨精心烹调出来的佳肴好吃? 即便是张楚,看着这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也觉得口舌生津。 他本就极好口腹之欲,在家中的时候,虽不是见天大鱼大肉管饱,但哪怕是一碟汆小菜,也必须整得十分精细才成。 而这一次出门,因事隐秘无法携带家厨,只能吃大刘弄出来的食物……大刘一个舞刀弄枪的糙汉汉子,弄出来的吃食,吃肯定是能吃,但绝对和好吃扯不上任何的关系。 “边吃边聊!“ 张楚招呼姬拔起筷。 二人是一同扛过枪的交情,没那么多客套讲究,一人一筷子叉起半只鸡鸭就啃。 “你刚刚说,万氏天刀门一统南四郡江湖之时,就是万江流成就宗师境之日,什么意思?” 张楚撕着一根鸡腿,问道。 姬拔徒手拧着一只烤鸭的脖子,塞到血盆大口里大啃:“咱也不是太清楚,听说,四品大豪晋三品宗师,与七品力士晋六品大豪不一样……“ 张楚被他勾起了行至,放下鸡腿问道:“你别光顾着吃啊,说说啊,四品晋三品,和七品晋六品,怎么个不一样法儿?” “四品晋三品,需要借助外力!” 张楚一听,感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想了想,道:”不对吧?七品晋六品,不也需要外力?难道说奇物种子,不算外力?“ 就他思考的这几息,半只烤鸭已经进了姬拔的肚子,连骨头都没剩下几根。 他伸手抓起剩下的那半只烤鸭,撕扯了一口:”不一样,七品晋六品,只要积累足够,不用奇物种子也能够破境,而四品晋三品,不借助外力的话,很难很难破境……而且这个外力,和奇物种子也不太一样!“ 张楚越听越糊涂,索性一筷子打在这家伙抓烤鸭的爪子上:“别吃了,先说清楚,说完我去把烤鸭师傅绑了送到前军去,你想吃多少烤鸭都有!“ ”不你说的边吃边聊吗?” 姬拔吃得正过瘾呢,被他一筷子打得连烤鸭都抓不稳,只能气恼的拍开张楚的筷子……要不是估摸着自己可能打不过张楚,他真想把这家伙拖出打十顿! 第413章 ‘势’与‘意’ 瞅着姬拔那愤愤不平的模样,张楚也感觉自己好像太欺负人了点。 他主动提起酒壶斟了两碗酒,“是我不对,赔罪了!” 他端起一碗,仰头一口饮尽。 姬拔不上当,抱着双臂道:“一碗醪糟水就想把我姬拔打发了?天底下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张楚强忍住把这厮拖出去当街殴打一炷香顿的冲动,耐着性子问道:“那成,你想我拿什么赔罪,尽管说话,但凡我张楚拿得出的,绝无二话!” 姬拔精神一振,强忍心头喜意,小心翼翼的问道:“真的?” 张楚一瞅他这副喜难自抑的模样,心头就道上当了,这货肯定是有什么事儿求他,早就等着抓他的话头儿呢。 不过他也不介意,心头还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事?竟然能将这个肌肉长进脑浆子里的铁憨憨逼的开窍,竟然都学会给他挖坑了。 “我张楚说话,向来一口唾沫一口钉,说吧,想要什么!”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咱要说了,你可不能翻脸揍咱,咱现在好歹也是前军将军,挨揍丢不的是咱一个人的脸面,还是咱前军所有弟兄的脸面……” 张楚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好好好,咱说咱说……” 姬拔扛不住他越来越危险的眼神,连忙说道:“你回北饮郡后,咱奉少帅军令,领着前军的弟兄们东征西讨,伤亡很大……” 他忽然有些烦躁的端起酒碗,仰头一口灌了下去,再开口,语气渐渐变得低沉:“咱不是心疼他们,当兵吃粮,战死沙场、为国捐躯,都是理所应当,谁也不欠谁、谁也不埋怨谁。” 张楚认识这货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如此复杂的脸色,都搞不清,这货是为了前军的伤亡而感到沉重,还是为坑朋友感到羞愧。 “但如今这物价,你也知道,一天一个样儿,而军中发放的抚须钱粮,还是按照以前的标准,搁现在根本就养不活几口人……” 姬拔像个妇道人家一样,絮絮叨叨的说着。 “以前你可不管这种闲事。” 张楚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这次是吃错了什么药?” 姬拔话没说完就被张楚打断,非但没有生气,反倒像是松了一大口气的样子:“以前咱就是个卫将军,只管带兵杀敌,其他的自有主将操心,现如今咱成了主将,就这也要管,那也要管……这次北上的弟兄,好些个都是咱亲手招进军中的。” 说到此处,他忽然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道:“方才咱进城来,顺道儿去几个战死沙场的弟兄家里转了转,惨,真惨啊,一家子七八口子人,不是老,就是小,全指着一个大肚婆给人家浆洗衣裳换点铜板儿活过,那些个孩子,都七八岁了,个个都生得跟个豆芽精似的,脑袋大大的、身子小小的……” 他连说带比划的,像张楚示意什么叫豆芽精。 张楚不在意什么豆芽精。 穷鬼什么地方都有。 他自己就是从锦天府的穷鬼堆里爬出来的穷鬼头子。 他只是发现,姬拔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他的眼角有皱纹了,鬓角也有了华发。 以前的姬拔,一把方天画戟在手,就敢怼天怼地怼空气,哪怕身陷绝境,他依然有胆气迎着敌人发动冲锋…… 那时候的他,是单纯的,是头铁的,是单纯头铁的。 他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不在乎身边人的生死,心硬得就跟一块石头一样。 但毋庸置疑的是,那时的他,是强大的、勇猛无畏的。 后来。 嗯,事情总有后来。 他们走完五百里南迁路,他手下三千怒狮营将士,折损殆尽,活下来的残兵败将,不过双手之数。 从那时起,姬拔就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他开始想着,怎样才能将张楚留在前军,领着前军的弟兄们活着出征、活着归营…… 到现在,这家伙已经不单单是管前军将士们的死活,连前军将士的家眷们的死活,他也想管上一管。 张楚不知道这种变化是好是坏。 他只知道,大凡这种人,活得都不会太轻松。 乌老大那一头连一根黑发都再也找不出来的白发,就是最好的证据。 “行了,不就是想劫富济贫吗?磨磨唧唧的,半天放不出个响屁来,我都替你着急!!” 张楚又一次无情的打断了姬拔的话,“回去了把你前军弟兄的名册往我太平会太白府分舵递一份儿,以后你前军的弟兄再出现伤亡,将伤亡名录寄到我太平会太白府分舵就行了。” “我的弟兄会处理好,多的不敢说,给那些没有能力养活自己的老弱妇孺一口饭吃、一件衣穿、一片瓦盖头,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至于你,还是安安心心做你的冷血将军,没事儿别学那些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家瞎抄心,你堂堂八尺男儿、六品气海,要是死在某个无名小卒手里,可别指着老子去给你收尸,老子丢不起那人!” “啊哈哈哈……” 姬拔尴尬的笑了笑,主动提起酒壶给张楚斟酒:“还是老张你够意思,可怜咱这些苦难弟兄。” 张楚不愿再这个问题上纠缠,端起酒碗跟他干了一碗,“说说吧,四品大豪晋三品宗师,到底是怎么怎么个晋法!” “得嘞爷,小的这就给您细细道来!” 姬拔像是得了赏钱儿的说书人,兴高采烈的来了一嗓子。 张楚给他碗里夹了一根鸡腿。 姬拔从善如流的拿起鸡腿,横着撕了一口,一口就将鸡腿上的肉全塞进了血盆大口里,“啧啧…四品大豪晋三品宗师,需要借助外力。” “啧啧…这个外力,可以是一种‘势’…啧啧啧…也可以是某种‘意’,每一位宗师,借以突破三品的势或意都不尽相同,但必定是借助了的,自有武道以来,就无有不借助势与意突破宗师之境的武者首发 这话听着新鲜,但张楚听后,心头却总有一种抓住了什么的感觉。 但具体是什么,他一时半会又无法融会贯通。 他当即追问道:“你所说的势与意,到底是指什么?” 姬拔想了想,道:“你太平会在北饮郡的地位,便是势,天刀门想要搞死你们重新独霸玄北州,就是万江流想要获得更强大的势,借以跨越四品与三品之间的天堑!” 张楚愣了愣,突然反应过来。 原来姬拔所说的势,指的是势力,更准确的说,是“大势”。 何为大势? 天时地利人和! 何为大势? 万众一心、众志成城! 以大势入己心,等同于借天地浩瀚之力,借万民众志成城之心,轰碎关隘、飞跃天堑! 这……难不成也是某种类似于桩功观想天地山川河流一般的观想法? 第414章 阴谋 张楚回过神来,就见姬拔正低头吐鱼刺,而那一盘糖醋鲤鱼,已经只剩下糖醋。 他无语的扯了扯嘴角, “势我差不多弄明白了,意呢?” 张楚问道。 姬拔摇头:“那位军中前辈就跟咱说了势,至于意,他说咱现在的境界还差得太远,太早告诉咱,有害无益” 张楚对这一套说辞不怎么感冒,但也没有什么太强烈的追寻欲望。 四品晋三品的秘法,对姬拔来说都太遥远,对他而言就遥不可及了。 与其好高骛远,还不如好好想想,何时才能晋升气海。 张楚摩挲着下颚的短须,见姬拔又开始打量桌上那一大盘卤猪手,就很善解人意的将那盘卤猪手推到他面前:“这个消息的来源,可靠吗?” 姬拔啃着猪手想了想,不太确定的反问道:“应该是可靠的吧?” 张楚默默的将卤猪手盘子拉回自己面前。 连这种最基本的信息要素都没搞清楚,还兴冲冲跑来找他报信的蠢货,没资格吃猪手这么昂贵的美食! 姬拔看了看自己手里已经只剩下骨头的猪手,再看了看张楚面前那一大盘卤猪手,突然就觉得嘴里的肉都不香了 “来人,来人!” 他拍着桌子朝雅间外大喊道。 侯在门外的侍卫闻声推门而进,揖手道:“将军。” 姬拔指着张楚大声道:“去,招呼掌柜的,再给本将上两盘卤猪手算他的账上!” “是,将军!” 张楚懒得搭理这厮。 他还在判断,姬拔口中那位“军中前辈”,借姬拔的口将万江流即将晋升三品宗师的消息透露给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天上不会掉馅饼。 镇北军诸多将军之中,对他怀有善意的,他能确认的也就姬拔一人。 其余将军,他想不出谁会出于好心来帮助他。 现在他唯一能确认的,就是这个消息极有可能是真的。 他没调查过万江流的生平。 但他记得,昔年梁重霄还在的时候,就曾说过,五六年前,万江流跻身四品,单人独骑出关试刀,于万军之中斩杀三千北蛮铁骑,从容抽身退回 如此算下来的话,万江流跻身四品,已有七八年之久。 以万氏天刀门的底蕴之深、势力之大,积累七八年,四品还未圆满才是怪事。 他与万江流已是只能分个你死我活的死敌,他既得知万江流已经走到宗师之境的门槛前,当然得赶在万江流晋升三品宗师境之前,整死他。 直白点就说,就是逼他去杀万江流! 他现在不把握的,就是那个通过姬拔给他透露消息的人,到底是想借他的手,杀万江流。 还是想借万江流的手,杀他? 残羹剩饭撤下去。 吃饱喝足的二人,一人捧着一碗热茶解腻。 “这次过来,什么时候回去?” 张楚随口问道。 姬拔:“明日一早就得返程。” 张楚惊讶的放下手里的茶碗:“这么着急?” 姬拔:“咱也想在这花花世界多歇息几日啊,但休沐之期已过大半,延误归期是要挨军棍的!” 张楚听言,心头略感遗憾,他原本还想着姬拔若能多留几日,就请他帮手一起对付万江流。 这厮虽然也是新晋六品,但实力绝对比吴老九强出一大截,而且关键时刻,绝对不会掉链子,比吴老九靠谱。 若能得姬拔相助,他对付万江流容错率也大一些。 不过这货的休沐之期,卡得这么巧合,张楚不愿多怀疑都不行。 张楚面上不露分毫异色,品着茶状似随意的问道:“也是你这次休沐不短啊,刚立了什么大功吗?” 这已涉及到军事机密,换作他人,姬拔肯定不会多说,但当着张楚,他却是不假思索的回道:“没有啊,休沐之前咱刚领着弟兄们,从双流县无功而返兴许是少帅看咱前军打得太苦了罢?” 张楚虚了虚双眼。 他仿佛又嗅到了阴谋的气味儿。 “别说咱了,还是说你自己的麻烦吧?想到整死那个万江流的招了吗?” 张楚迟疑了几息,叹息道:“还未想到,我与万江流之间的实力差距实在是太大了,我能想到的法子,对他都一不定有用说起来,军中遇到这种情况,都是如何应对的?” 姬拔认真回想了片刻,末了有些愧疚的低声道:“你也知道,咱前不久才晋升气海境,刚开始参与气海大豪之间的厮杀。” 张楚刚准备宽慰他两句,又听见他道:“不过咱还是个卫将军的时候,曾听当时的前将军江寒江将军提起过一事,当年他和几位军中老将奉命去天极草原上围杀一条化蛟大蟒嗯,就是骨头可以制成蛟骨丹的那种化蛟大蟒,结果倒了血霉,恰巧被一个领着一彪北蛮凶骑同去围那条化蛟大蟒的四品白狼主撞见。” “那真是个巧合,天极草原无边无垠,五百白狼主分布其上、各自为战,防线乱得就一塌糊涂,往常咱们去天极草原上打,那就跟回自己家一样,鲜少被北蛮人发现。” “当时他们一位个五品,带着四个六品,迎战那个四品白狼主,且战且退、且退且战,最后是那位五品老将以死拖住了那位四品白狼主,江将军他们才得以逃出生天!” “四品,当真强得可怕!” 张楚的听后,注意力却不在四品之强上,“那化蛟大蟒,当真那般厉害?需要出动一位五品大豪与四位六品大豪,才能围杀?“ 姬拔点头:“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厉害!六品大豪的护体真气,在化蛟大蟒的尾巴下就跟泥巴砌的一样,要是没逃脱,最轻也得落一个筋断骨折,要是运气不好,指不定就直接一命呜呼了!” 张楚真有些震惊了! 原来他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练就的一身武功,竟然还没有一条大蛇厉害? 他目光闪动了一会儿,忽然问道:“老姬啊,咱们这玄北州内,有没有类似于那种化蛟大蟒的厉害玩意?” “应该是有的。“ 姬拔边想边说道:“咱以前听军中老将说起过,玄岭深处应该还猫着一些厉害玩意,其余地界大概是没了,那些玩意虽然凶得厉害,但也一身都是宝,要有的话,早就被扒皮吃肉了!” 张楚失望的“哦”了一声。 果然,人类无论在哪个世界,都是站在食物链最顶端的凶残动物! 现在一切问题又回到了原点:如何杀死万江流,彻底解决这一次危机! 先前万江流还没有太长远的威胁时,张楚就没打算留他继续活着。 现在得知万江流随时都有可能晋升四品,他更不可能再留万江流活着! 不吃不睡,也一定要想出法子阴死那老货! 第415章 一路向西 翌日清晨。 张楚冒雨十里长亭送姬拔。 “就送到这儿吧!” 姬拔牵着马,有些感慨的对张楚道:“这一别,又不知才能再在一起喝酒。” 张楚笑了笑:“你多保重,待我摆平了天刀门,来太平镇喝我闺女的满月酒!” “那可说定了,咱等你的请帖!“ 姬拔拍了拍张楚的肩膀,翻身上马。 张楚向他挥手作别。 不成想,这家伙抓着缰绳踌躇了片刻,忽然又下马来,抓着张楚的胳膊将他拉到一旁,低声道:“给咱交个底,你到底有没有法子整死万江流?” 张楚不明白这货是什么意思,本能就摇头道:“我会有办法的,你就别跟着操心了,顾好你自己!” 万江流是个大麻烦。 他不愿拖姬拔下水。 姬拔与张楚相识也不算短,他只看张楚的表情,就知道在这件事上张楚没有把握。 他犹豫了一会儿,忽然一跺脚,低声道:“你要真没辙,别死扛着,说句话,咱帮你弄死他。” 张楚听言,不由的皱着眉头打量他,”你这是昨夜的酒还没醒吗?你连我都不一定打得过,拿什么去杀万江流?去送死吗?“ “这个你别管,咱肯定是有办法,才说这个话!” 姬拔摇头不肯给他解释:“你只告诉咱,你到底有没有办法对付万江流,你要说有,咱绝不多问,掉头就走,你要说没有,就找个地儿踏实的猫着,十日之内,咱一定派人将他的人头送到你手上!”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但言语中那股子强大的自信,却是如同擂牛皮大鼓一般澎湃。 张楚大感纳闷。 他认识这家伙的时间也不算短了,这家伙有几斤几两,他自问心头还是有数的。 这家伙是多久没刷牙了,大清早就这么大口气? 张楚强忍着吐槽他的欲望,沉吟了片刻后,忽然眼神一亮,讶异问道:“你家还有四品长辈?” 先前姬拔赠他太阳真功之时,他就觉得姬拔出身不简单。 但那时他想着姬拔连那等珍贵的武功秘籍都能赠他,肯定是家道中落,崽儿卖爷田不心疼。 现在看来,这家伙恐怕不是家道中落,而是家业当真大到不在乎太阳真功那个等级武功秘籍。 除了这个可能,张楚怎么也想不到其他可能了! 镇北军? 且不说镇北军明面上那点实力,杀不杀得了万江流。 就算杀得了,张楚也不认为霍鸿烨会为了一个部下犯忌讳,插手江湖事。 姬拔的目光有些闪烁。 但他还是不肯承认,兀自嘴硬道:“都说了你别管咱用什么办法,只要你确认拿他没办法,剩下的事,你就不用管可,交给咱。” 张楚犹豫了。 说不心动,肯定是假话。 这段时日他为了这事儿焦头烂额,吃吃不好,睡睡不着,头发都掉了好多,但至今仍未找到百分之百能一击毙命杀掉万江流的办法。 都说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浮云。 万江流与他之间的差距,就是绝对实力。 他即便握有炸药包这个大杀器,也不敢轻易出牌,唯恐被万江流残血反杀。 现在有这么一条张楚连做梦中都不敢奢望的金大腿,伸到面前给他抱,他是真想从心一波,跪倒在姬拔的缎面千层靴前,大喊一声“巨佬带我装比带我飞“。 但那一句“我拿万江流的确没办法”卡在他的咽喉,怎么都说不出口。 不是尊严不尊严的问题。 而是能不能这样做的问题。 单看姬拔的脸色,张楚就知道,他帮这个忙,要么要付出极大的代价,要么非常非常的为难。 姬拔拿他当朋友,他不能拿姬拔当凯子。 张楚迟疑了许久,还是拒绝了姬拔的援手:“暂时来说,我奈何不了万江流,万江流也奈何不了我,你先踏踏实实回镇北军当你的前将军,若事情真到了过不去那一步,我再派人去请你帮手。” “那一言为定,咱等你信儿!” 说完这些话,姬拔整个人都松弛下来了。 明明能帮得上忙,却满脑子权衡利弊伸不出手,坐视朋友去搏命的感觉,真是太坏了!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张楚记着姬拔的好意。 姬拔也记着前番张楚率领七千弟兄北上援手的情义。 “快走吧,时间不早了,别耽搁了归期!” 张楚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 姬拔已恢复雷厉风行的猛将作派,干脆利落的翻身上马,一手抓着战马缰绳,一手取下挂在马背上的斗笠头上,大声道:“前走一步!” 张楚挥手:“山水有相逢,且慢行!“ “驾!” 姬拔一夹马腹,领着两名侍卫像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凉亭,一头扎进潇潇的秋雨中。 张楚伫立在凉亭中,目送着三道人影在无边无垠的雨幕之中渐行渐远,直至在也看不清背影。 他忽觉前路迷离,茫茫不知方向。 有家不能回,满身疲惫无处安放。 发妻临盆在即,却无法朝夕相伴。 偌大天地,竟只能像条丧家之犬一般四处躲躲藏藏。 凄凄惨惨戚戚 “帮主,雨要下大了,咱们趁早回城罢!” 大刘沉稳有力的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张楚那不知道已经飘到哪儿的三魂七魄,终于又回到了这具臭皮囊中。 他用没有焦距的目光,左右看了看。 凉亭四面透风。 四面都是雨。 “回?往哪里回?这里在有雨,难不成太白府就无雨了么?“ 大刘愣愣的望着自家帮主,不知该如何作答。 沉默了半晌,张楚忽然拉过身侧的骏马,翻身上马:“走吧!” 他也不戴斗笠,就这么纵马冲出凉亭,胜雪的广袖衣带迎风飘扬,宛如骇浪中展翅翱翔的仙鹤。 大刘手忙脚乱的抽打胯下健马,努力跟上自家帮主。 纵马崩腾了一段距离,大刘忽然发现方向不大对,连忙高喊道:“帮主,咱们走错方向了,这不是回太白府的路!” “不回太白府了,咱们一路向西!“ 第416章 机会 张楚随手将裹了麻布条变得平平无奇的惊云刀放到四方桌上。 大刘穿着一身不值钱的褐色短打,面上粘了一圈络腮胡,刚刚落座,本能的伸出手去提茶壶,想要给自家帮主倒茶,被张楚瞥了一眼,又闪电般将手缩了回去,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一声。 “李爷,今个儿挺早啊。” 年轻的小二哥带着热情却不至市侩的笑容快步过来,一边给他二人倒茶,一边熟络的招呼道:“还是老三样吗?” 张楚和煦的点了点头,末了又笑道:”帮我问问你们掌柜的,水里兑酒,是不是太过分了点?“ 年轻的小二哥听出了他话里除了调侃之意外没有恶意,就也抿着嘴低笑道:”得,今儿个您的酒,小人去给您沽,不让老抠门过手。“ 张楚拱手,“那可就多谢了!” 小二哥倒完茶,笑呵呵的告退:“得嘞,您先坐着,小人给您张罗吃食去。” 店小二离去后,张楚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他扭头,仰望窗外,十余里外,一座山腰之上都覆盖着皑皑白雪的雪山,巍峨耸立。 陶玉县内盛产陶器与玉石矿,人流量在整个上原郡仅次于郡府,是以县城内营业酒楼、食肆有许多家。 张楚喜欢来这家得意楼,除去这里的掌柜和店小二待客的态度拿捏得恰到好处,他坐得很舒服之外,还因为这家酒楼,是陶玉县内仅有的三家一抬头就望见大雪山的酒楼。 眼下的陶玉县,非常热闹。 赶在入冬前来挑选最后一批陶器与玉料的行商队伍,以及各怀心思涌进这座小城的江湖豪客们,将这座小县城的人流量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每天都有趣闻听。 每天都有热闹看。 陶玉县,已经成了玄北州江湖上最耀眼的两个名利场之一。 而涌入这个名利场的江湖豪客们,自然是或为名,或为利。 当然,或许也有例外。 比如眼前陶玉县内最大的角儿,顾氏天刀门掌门人顾南北,或许就是为报父仇而来。 一言蔽之,所有人都在盼着天刀门与太平会开战。 陶玉县内这些江湖豪客,或许是支持天刀门的。 但如果天刀门倒台,能活下来的人也会参与到瓜分天刀门的行列中。 如果以极少数人占据绝大多数人的资源,作为阶级固化的判定标准,那么眼下的玄北州江湖,肯定就是阶级固化的模版。 但陶玉县内这些江湖豪客不是革命派。 他们没有与天刀门、太平会刚正面的勇气。 连口号都不敢喊。 他们充其量只能算是土狼、秃鹫之流,只能远远的望着猛兽厮杀,等着捡点残渣碎肉吃。 张楚混迹在这些奇装异服,不走寻常路的“大侠”之中,毫不起眼。 他换上了一身儿墨色劲装,五官明晰的鹅蛋脸用血影卫的乔装手段变成了古板的大方脸,还特意蓄起一脸短须的张楚,就和他手里裹了麻布条的惊云一样平平无奇。 他也不深居简出,就像是个正常的江湖中人一样,每天该吃吃,该喝喝,该看热闹看热闹,甚至连他新搞出来的“浪里白条”李云龙这个马甲,都已经在陶玉县内小有名气。 毕竟下三品武者的血气波动掩盖不了,陶玉县还是有不少武者,能看出或猜出他当前的境界。 没有人质疑他的身份来历。 更没有人将他与那位玄北江湖风头最劲的“北饮”张楚联系起来。 这其中既有骡子给他安排的替身在北饮郡、封狼郡两地出没的消息,时不时传入陶玉县的功劳。 也有外界对他的认知,已经定格在了“好白衣”这三个字上,好像他张楚只要穿了别的衣裳,就再也不是张楚了一样。 不多时。 店小二捧着托盘,将张楚的吃食送到桌上。 一碟茴香豆。 一碗豆腐花。 两斤卤牛肉。 一壶温好的桂花酒。 张楚提起酒壶给自己斟上一杯酒,喂到唇边小口小口的啜饮。 桂花酒入口极柔,但后劲儿十足,且余味有幽香,口齿留芳,他很是喜欢。 晌午至,来得意楼过午的食客渐渐多起了。 大多数都是那些出手阔绰的江湖豪客们。 还有几个张楚看着面熟的人,落座后向张楚拱手示意。 张楚也拱手回礼。 不一会儿,张楚忽然听到邻桌的三个年轻少侠谈论起一桩趣事。 “听说了吗?今天早上封狼郡天残刀连毐的大弟子寇勇,被人打断了左手,扔到城外了!” “天残刀连毐?使左手刀那个?我记得那老毒物那收弟子,向来只收只有左臂的,若有四肢健全之人学他的天残刀,都需得先自断右边才行,现在左手也废了,岂不是武功尽废,寇勇这是惹到谁了?下手这么狠?” 对于习武之人而言,一身武功被人废掉,的确是比被人杀了还要痛苦。 张楚听得有趣,就又斟了一杯酒,拿在手中慢慢的啜饮,权当听故事。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嘛! “说来也是那厮自己作死,春风楼你知道吧?” “知道啊,这里最大的窑子啊!” “听人说,是昨儿个中午,寇勇跟几个同道喝酒,聊起窑子,说到春风楼那个连艺都不怎么卖的清倌人小凤仙,是天刀门那位养在外边的相好,那寇勇不信窑子里还有不卖的,就跟他们打赌,晚上一定去小凤仙哪儿过夜然后今儿个早上,就被人发现昏迷在城门外。” “当真如此?” “哈哈哈,我也是听人说的,两位哥哥一笑了之,切莫较真!” “哈哈哈” 邻桌的三人一同肆无忌惮的大笑,笑声在得意楼内,份外引人注目。 和明星不怕绯闻,就怕连绯闻都没有一个道理,初入江湖的少侠大笑,不怕麻烦,就怕连麻烦都没有。 所以他们总是做各种引人注目的事,说什么引人注目的话 然后这会儿在得意楼里过午的江湖豪客们,却没几个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每一个人接他们的话茬,也没一个人跳出来对他们打扰自己用餐表示不慢。 偶有几个江湖豪客回过头看这几名少侠,目光都像是在打量几个脑残。 在天刀门的大本营拿天刀门少主找乐子,真是唯恐自己死的不够精彩啊! 张楚没去鄙视这三个少侠。 他放下手里的酒杯,轻笑着曲指在桌面上连扣了三下。 两长一短。 他来陶玉县八日了。 他一直在寻找一个机会。 一个能破局的机会。 现在,他觉得这个机会,他可能已经找到了。 “走吧。” 他对大刘招呼了一声儿,拿起惊云,起身离去。 第417章 等风来 是夜,月黑风高。 是个杀人放火的好日子。 可惜张楚今夜无人可杀,只好坐在一方书案后,借着油灯的光芒阅读话本。 月上三竿之时,一名面带黑铁恶鬼面具,全身隐藏在夜行衣下的人影,无声无息的飘入堂下,单膝点地“属下风影,拜见主上。” 张楚没抬头,淡淡的说“讲。” “已核实,春风楼小凤仙,确系万氏天刀门少主万天佑之外室,因出身风尘,万江流不允其踏足大雪山,万天佑才未接其出阁。” 张楚翻过一页话本,轻声问道“那小凤仙周围,有万氏天刀门的人护佑?” “有,三个八品好手,一明两暗。” “投胎还真是门技术活儿!” 张楚不知道是羡慕还是嫉妒的吐槽了一句,继续翻书“万天佑近期可有下山在小凤仙处过夜?” “尚未核实,但有两夜小凤仙一反常态,驱散房中丫鬟,似有疑点。” “有疑点就继续核实!” 张楚加重了语气,不紧不慢的说道“昨日与寇勇打赌的那伙人,找到了吗?” “只找到一个,在长寿县那边,那边的手足正连夜将他押解回来。” 张楚对上原郡各区县的分布还不是特别熟悉,回想了好一会儿,才无语的抽了抽嘴角。 说那伙人求生欲强吧。 他们又作死到敢在万氏天刀门的地盘上,拿万氏天刀门的少主逗闷子。 说那伙人作死吧。 他们的求生欲又强大到可以在一日之内,疯狂逃窜三百里。 长寿县,都特么靠近咸泸县了! “这个人,是什么背景?” “卢波光,现年三十岁,三转八品,逐马郡有名的采花大盗,一身自幼修习的草上飞轻功,快比宝马、力比老牛,曾在逐马郡郡府内顶风作案十余起,逐马郡郡贼曹都对其束手无策。” “采花大盗?” 张楚抓住重点,鄙夷的轻“呵”了一声“还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可惜一身好轻功。” 下三品也是有轻功的,但那些轻功,更准确的说是“轻身功夫”,诸如一跃数丈远、拔地数丈高这类反人类、反地心引力的高难度动作,是一个都做不出来,而且对短兵相接几乎没有任何裨益,是正儿八经的花拳绣腿。 只有到了修成真气,才能修习那种左脚踩右脚背、右脚踩左脚背,垂直飞起十余丈高这类不物理的真正轻功。 但人世间总有那种能将一门极其粗浅的功夫,练到极其高深境界的天才。 毫无疑问,这个卢波光就是。 可惜,这么好的天赋,竟用来作死…… 他捏着下巴,陷入沉思。 一个又一个计划,在他脑海中涌现。 比如,派人去强行给万天佑送一顶带颜色的帽子,刺激他下山找隔壁老王。 再比如,对小凤仙身边的人下手,比如她的父母,兄弟姊妹,逼她主动向万天佑寻求帮助…… 但这些计划,最终都被他一个一个的扼杀,一个一个的排除。 天下间没有完美的计划。 是计划,就会有漏洞、有破绽。 就可能出意外。 现在风声这么紧,无论是他太平会,还是大雪山,都绷着神经,等待对方露出破绽,一击毙命。 在这种情势下,张楚不能保证那个坑爹玩意,会如同所愿的上钩。 毕竟无论这些计划执行得多完美、多毫无破绽,它们本身就是“反常”。 发生在眼下这个紧张的局势下,那就是“加倍反常”。 这已经足以引起智商在线的人心生警惕。 而且这里是万氏天刀门的大本营,那些小动作本身就经不住查,一查准暴露,暴露就打草惊蛇了,前功尽弃。 与其这样,还不如什么都不做。 小凤仙就在那里。 那万天佑今年二十有五,正是食髓知味的年纪。 有道是家花没有野花香,张楚不信他能忍住不下来喝茶。 就算是万天佑腻味了小凤仙,尝过甜头的他,也会下山来找其他姘头。 这点心态,张楚了如指掌! 左右也就是多花点时间而已,他等得起! “加派人手严密监控小凤仙,一旦万天佑再下山来,立刻禀报于我!” 堂下风影抱拳道“是,主上!” “退下吧!” 张楚重新将目光投入手中的话本上,径直挥手道“退下吧。” “喏!” 风影起身,纵身一跃,身形就跃出屋外,融入无边无垠的夜色中。 …… 日子一天一天过。 影卫那边迟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张楚也不着急,每日里照常吃饭喝酒看热闹。 唯一令他有些失望的是,陶玉县里真正有意思的人,正在快速的散去。 这一部分人,都是纯粹的江湖中人,具有江湖所有特有的草莽气、桀骜气、豪迈气等等特质。 这些特质或轻或重的混合在一起,就形成了种种截然不同的独特魅力。 这些人,大多都是真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来的。 但现在大雪山与太平镇两地都像是一潭死水般平静,没有任何调兵遣将,全面开战的苗头,他们自然也就失望的散去了。 还留在陶玉县,大多都是和这场纷争有切身利益的江湖中人。 比如顾氏天刀门那一伙人,就稳稳当当的盘踞在陶玉县最大的一家客栈里,至今仍没有离去的意思,似乎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捡万氏天刀门与太平会两败俱伤这个便宜。 再比如,那些因为最贱,从看客变成局中人的江湖宿老们,他们是想走,不敢走。 这些人,都是眼光毒辣的老江湖。 太平会与万氏天刀门这一场纷争,的确没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打个哈哈就揭过去的可能,就像张楚不可能放过那些作死的江湖宿老一样。 而在胜负揭晓之前,他们哪怕都知道顾南北等着捡便宜,也的确不会再去招惹他,搞什么双线作战。 当然,太平会和万氏天刀门,也真不是表面上看到的这般死水一潭。 据骡子回报,万氏天刀门一直都在追查他的下落。 他的替身露过面的那些地点,都有万氏天刀门的人出没。 不过骡子既然已经知道了万氏天刀门在追查他的消息,当然不可能真让万氏天刀门的人追查到自家大哥的替身。 而万氏天刀门也表现出了与他们的底蕴相匹配的韧劲我们追不上你又如何?你总不能一直躲下去吧?你还回不回家了? 太平会的核心是张楚。 张楚若死,看似强大的太平会,立刻就会变成沙雕,一口气都能吹散。 万氏天刀门的核心是万江流。 万江流若死,看似庞大的天刀门,也会立刻变成无本之木,一推就倒。 这一点,张楚一开始就明白,所以一直以来,他的所有计划都是冲着万江流去的。 万江流一开始不明白,在于晋与王迁死后,他顿悟了,然后就有了罢约封山之举。 现在这二人,在弄死对手之前,都会克制住全面开战的欲望。 因为谁都承担不起对手不顾一切的反噬。 太平会无人挡得住万江流,只要万江流一人还活着,足以屠太平会满门。 而有了于晋和王迁这两个前车之鉴后,万氏天刀门除万江流之外,也无人能有信心能在张楚还能活着……更重要的是,张楚还如此的年轻,真逼跑了他,万氏天刀门即便胜了也后患无穷! 第418章 立冬 十一月初七,立冬。 天还未亮,乌潜渊在几名心腹护卫的护送下,秘密前往太平镇东方二十余里外的月牙湖畔。 那是一片位于竹海包围之中活水湖。 不大,不过十七八亩。 但胜在风景秀丽,周遭无人烟够私密。 起先是石头打山,发现了这片湖泊,就在湖畔边上弄了一个小棚子,还从家里拿来一些财迷油盐备在棚子里,弄得跟小孩子办家家酒一样。 直到张楚陪他来打山,见到了这片湖畔后欣赏不已,便命人在这边修筑了一片精舍,方便闲暇时,带家里人过来小住几天,呼吸新鲜空气。 这一次,太平会与万氏天刀门撕破脸,张楚不放心留知秋她们继续留在家中,知秋便主动提及,来这边小住一段时日。 这一小住,便是一个来月…… 乌潜渊来时,夏桃正扶着知秋在湖畔散步。 李幼娘牵着小锦天,远远的跟在大姐身后,不敢靠近。 石头提着他那一对儿擂鼓瓮金锤,坐在精舍边上的凉亭里,眼角的余光一直注意着进山小路,乌潜渊还未走出竹海,他已经提着锤子奔出来了,见是他,才止住了脚步,不好意思的收起了手里的一对儿水桶似的大锤子。 知秋临盆之期日近,所有人都很紧张。 包括她自己。 特别是眼下这个关键时候,她做梦都怕收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她知道,自己一定挺不住的。 她自己怎样都无所谓,但一定要给老张家留下一缕香字旌旗的车队,在风雪中上溃散了。 惊慌失措的人群,在草原上满地乱窜,像极了被饿狼驱赶的羊群。 一名穿着肮脏羊皮袄的黝黑老牧民,跪在地上,向着阴郁的天空哀嚎道:“万能的永生天啊,你的奴仆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惩罚他……” 一片犹如晚霞的绚烂光芒,漫过老牧民苍老而肮脏的身体,他的哀嚎声戛然而止,惊恐的面部表情也定格了。 在他的周围,那些外边穿着北蛮兽皮袄,内里却衬着大离深衣,开创了当代南北混搭风的潮男潮女们,也在霞光的笼罩中定格了。 前几个弹指还混乱一片的车队,迅速归于沉寂,只剩下北风“呜呜”的吹。 在这片绚烂血光的中心,一名光着膀子的精悍男子,站在一架马车上,仰着头,双臂张开呈拥抱天空的姿势。 绚烂的霞光中,自他的体内涌出。 用周围的那些潮男潮女们的身上,带起一丝丝、一缕缕的血红色气体,如同百川归海一样盘旋着涌入他的身体。 当霞光消散时,而周围那些方才还活灵活现,能走能跑能哭喊的潮男潮女们,已经变成了一具具仿佛在大漠的风沙中风干无数年的干枯尸体,一具具立在草原上,仿佛夜色下枯死老树的遗骸。 不知过了多久,精悍男子终于睁开了双眼。 冷冰冰鲜红的眸子当中,翻涌着暴虐、凶恶、混乱等等情绪。 像暴怒的狮子。 又像瘸腿的老狼。 唯独……不像人。 第419章 武痴出纨绔 七八丈见方的偏厅,并不算大。 连以前住在梧桐里的很多穷鬼,都能拥有一个这么大的小院子。 但万江流与万天佑父子俩坐在这么大的偏厅里用饭,却显得十分冷清。 一方桌。 七八道菜。 两碗四双筷。 父子俩沉默无语。 连万江流用公筷往万天佑的碗里夹了一块肥嫩的羊排,万天佑都只是对父亲微微点了点头。 万江流还非但不生气,反倒认为这是“食不言,寝不语”,个人修养极高的体现。 至于偏厅内冷不冷清,有没有家的氛围,就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事实上,这就是许多武人家庭的常态。 大多数习武能有所成的武人,年轻的时候都是武痴。 何为武痴? 一心向武,别无他想。 也就是俗话说的钢筋直男! 再加上习武之人年轻时保持童子之身,对武道精进确有裨益,甚至连许多中三品的绝世功法都求修行者乃是保有先天纯阳的童子之身,这就越发的助战了这些钢筋直男的大男子气焰。 杀妹证道,在他们之中,不过是基本操作! 他们,才是真正凭本事单得身的典范! 不入流的武道学徒暂且不谈。 真正习武有所成的练武之人,大多都是踏足七品,在拥有一定的江湖地位、社会地位之后,才开始考虑个人问题,与传宗接代的问题。 但有一个问题,是许多练武之人年轻时都不太在乎,或者,压根就不知道,等到铁杵磨成针后,才渐感压力山大。 这个问题就是:儿砸,并不是想生就能生的。 武道之始乃是强大血气,熬炼筋骨。 血气从何而来? 当然是转化自身能量。 俗语有云,一滴精十滴血,蕴含强大生机的某子和某子便是人体内最质量最高的能量意思就是,武道境界越高,越不容易诞下子嗣。 若非如此,那么多有钱有权有势还妻妾成群的气海大豪,又怎会都只有一个儿子? 要知道,大离可不存在什么计划,大离百姓最淳朴的理念,是多子多福、养儿防老 穷到只剩下一条漏了腚的裤子可以穿出门,还生了一个足球队的神枪手,大有人在。 所以,相对而言,两代单传、三代单传,还算是比较幸运的,至少传下去了。 那些对男丁看得比较重,好不容易弄大一个肚子,生出来的还是女孩儿的脑残武者,和压根就生不出来的直接绝后的,才是真悲剧! 但武痴毕竟是武痴。 钢筋直男毕竟是钢筋直男。 哪怕是老来得子,疼到骨子里,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话了,依然也不太懂怎么做一个父亲,最后大多数就变成了表面严父式的溺爱。 说什么爸爸爱你,是不可能说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说,只能帮你擦擦屁股,才能满足一下当老子的拳拳爱子之心。 这就造成了大多数武者父子的关系,都比较生硬。 这也是武道世家,容易出纨绔子弟的原因。 万天佑相比其他的武二代,或许还要惨一点。 因为他的母亲,生他的时候难产撒手人寰了。 而亲爹万江流,作为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又因为与顾小楼争夺天刀门掌门之位导致天刀门元气大伤,门内议论声四起,前半生基本上都是在疯狂练武中度过。 直到踏足四品,单人独骑出关刀斩三千铁骑,向整个玄北州江湖证明其不逊乃父,比那个死鬼顾小楼更有资格接任天刀门掌门后,才渐渐松懈下来。 也就说,万天佑自小就没爹没妈,自己茁壮成长起来的。 种种因素,造成了他们父子俩现在的声音关系。 万江流内心深处爱万天佑爱得发狂,愿意为他做一切事情但就不会给他好脸色。 而万天佑,也极想替他爹做点什么,拉近关系,同时证明自己,只可惜运气不好,刚想练个手就选上了太平会 真的只是运气不好。 以他天刀门少主的身份,玄北州之内,除开太平会嗯,或许还要加上一个将北盟,之外,走到哪儿都是保管是望风而降,走到哪儿的都保管是马屁声如潮! 当然,如今玄北州就剩下四郡之地,也就太平会和将北盟这两只鸡,还值得他这把牛刀去杀一杀之外。 所以,事情搞到这个地步,真的只是运气不好绝对没有眼高手低,轻敌,部署不周全等等因素在内。 万天佑轻轻放下玉箸,拿起手边的汗巾象征性的拭了拭唇,而后起身,恭恭敬敬的向亲爹躬身道:“父亲大人,儿子吃好,您请慢用。” 万江流看了他一眼,有些皱眉,想了想,他放下玉箸,同样拿起手边的汗巾拭了拭唇,然后才道:“天色已晚,到处都在下雪,就别四处走动了,早些歇息吧。” 响鼓不用重锤,他说到这个地步,已经算是极限了。 万天佑的眼神闪动了一下,不动声色的再次躬身道:“儿子省得。” 他转身离去。 万江流看着他的背影,低低的叹了一口气,大感无奈。 儿大不由爹啊! 万天佑从偏厅出来,径直去找了一位相熟的七品师兄作伴,二人也不打火把,接着天边的一丝微光,就径直下山去了。 若是以往,这种时候他或许会请一位气海境的师兄陪他走这一遭。 但现在门中气海大豪所剩无几,身份也随之水涨船高,纵然是他,现在也不好轻易去打扰那些师兄。 当然,最主要是他不认为此行会遇到什么值得他浪费人情去请气海大豪护送的危险。 陶玉县内唯一能威胁到他们的人,也就顾南北那一伙忘恩负义之徒。 但哪又怎样? 他又不是敲锣打鼓的进陶玉县,顾南北他们压根就不知道他进陶玉县,又怎么对他不利? 退一万步,就算真撞太岁撞到顾南北他们手里,他顾南北敢动他一根寒汗毛么? 敢动他一根毫毛,他顾氏一行人一个都别想活着离开玄北州! 他万天佑说的! 第420章 负心人 做工精美的兽首铜炉,源源不断的散发着热意,将小小的香闺烘烤得暖烘烘的。 小凤仙坐在餐桌旁,白腻的丰腴身子被一身儿若隐若现的浅黑色纱衣包裹着,魅惑力放大无数倍。 再配合她那张不施粉黛,犹如少女般明晰、柔嫩的清丽小脸,诱惑力再上一层楼,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散发出勾引得人心尖子直颤的雌性荷尔蒙。 但凡是个正常的爷们,见了这个样子的小凤仙,都会克制不住的想要变身大灰狼,大喝一声“呔,小妖精安敢在此霍乱人间,看贫僧不收了你”,然后扑上去为所欲为。 这的确是个小妖精。 一个很懂得打扮自己、很懂得扬长避短的小妖精。 然而此时此刻,这身明显是精心搭配出来的打扮,却并不能让她感到得意。 连桌上扣着碗的菜肴,正在一点点冷却,她都没心思管。 她一手托着下巴,痴痴的凝视着饭桌上的纱罩灯。 纱罩灯上,有一只有着斑斓翅膀的蛾子,正在执着的扑打纱罩。 这令她想到自己。 自己是不是也像这只飞蛾一样,明明有一层纱罩阻挡着自己扑火,自己却还在执著的一次又一次扑向纱罩呢? 她不知道。 她很迷茫。 她只能确定,自己真的好爱好爱那个负心人…… 满陶玉县的人,都认为她是贪图他的家世才跟的首发 不是。 她喜欢上他的时候,她还不知道他就是天刀门的少主。 他也没想到,当初那个差点被恶犬追上的丑丫头,会出落成现在这个样子吧? 只是,他是真的爱自己吗? 虽然他一边又一边的在她耳边诉说着他对自己的喜爱。 但她总觉得,那些话从他的口中说出来时,太轻巧了。 好像那些话,直接从他的脑子里到了他的嘴边,根本没经过他的心里。 干娘说,宁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要相信男人那张破嘴。 那个负心人,真的只是馋她的身子吗? “笃笃笃。” 敲门声中,那个令她又喜又嗔的惫懒声音,笑嘻嘻从门外传来:“小蝴蝶,你的采花大盗来喽!” …… 又冷。 又黑。 又饿。 身上还弥漫着那股子挥之不去的羊骚味儿。 张楚拄着惊云刀,坐在天井似的院落里,眺望着黑暗中唯一的一朵摇曳火光,总觉得心头有一腔子邪火,在“蹭蹭蹭”的往上窜。 他不是个喜欢乱发火的人。 他的火气,早就在北边的战场上耗得七七八八了。 剩下那点火气,他还准备精打细算的花一辈子。 所以每次生气,他都要问自己一句,和这种人计较,值得吗? 大多数时候,他的理智给出的答案,都是不值得的。 但这一次,他的理智给他的答案,是值得的。 就因为那里边那个叫万天佑的坑爹玩意儿,他才会连日以来吃不好,睡不香,殚精竭虑到掉头发。 就因为那里边那个叫万天佑的坑爹玩意儿,他现在才会在这里鬼地方又冷又黑的地方喝西北风,而不是在自己家里,烤着火守着快要临盆的发妻。 他的理智都在问他,你现在还不上去砍死他,准备留着他过年吗? 似乎是感应到了他身上的火气,风影适时赶到,单膝点地道:“启禀主上,已核实进屋之人的身份,确认系万氏天刀门少主万天佑。” 张楚看了看跪在自己面前的黑衣铁面人,第一次觉得,将这些人培养成冷冰冰的工具人,似乎并不是个太好的决定。 如果在培养他们的过程中,多给他们留下一些感情发挥空间,风影现在或许会表现的更兴奋一些。 那样,张楚这个统筹全局的人,也能更有成就感一点。 “他一个人来的?” “回主上,有一名七品高手与他结伴而来,在将他送至巷口后,掉头去了春风楼。” 他虚起双眼思忖了片刻,猛然睁眼,铿锵有力的说道:“传令匕刺接手此人,挑唆此人与顾氏天刀门的人发生冲突,留下目击证人,若能让顾氏天刀门之人杀他,更宜……若无把握,可暂压任务,寅时前回报于我!” 此事并不难。 顾南北那一行人,仗着万氏天刀门现在不敢跟他们撕破脸,在陶玉县内行事并不收敛。 尤其热衷挑衅万氏天刀门,看他们忍气吞声,敢怒而不敢言的模样。 当然,那些万氏天刀门门人,敢怒而不敢言的憋屈嘴脸,对顾南北而言,也是一种另类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的扬眉吐气手段。 要挑唆他们之间发生冲突,最简单的做法,就是创造一个机会,让他们遇见彼此。 手段高明一点,利用一下春风楼的特殊环境、氛围布置一下,创造出一个争风吃醋或者争面子的机会,再恰到好处的煽几句风、点几句火,立刻就能让他们拔刀相向。 张楚相信,以刺卫的专业能力,这点小事手到擒来。 如果陶玉县内的匕刺,连这点小事都办不了,那么只能说明他不是一名合格的刺首发 风影领命,立刻安排探子将张楚的口讯传给匕刺。 影卫是影卫。 刺卫是刺卫。 二者虽然同属于血影卫系统,但二者都有独立的选拔、晋升以及指挥体系,相互间并无交集。 除非张楚或骡子下令,调集他们一起做事,他们才会凑到一起扬长补短。 否则的话,他们即便是在任务中遇到困难,无法完成任务,也只能逐级上报,最终到骡子那里,有他下令协调。 这其中肯定是有弊端的。 当初张楚和骡子搭建这个体系的时候,考虑的是最大化的发挥他们各自的作用,以及减小血影卫彻底暴露的风险。 到现在,张楚和骡子都已经察觉到两个体系专业太过单一,又无法绕过他二人自行统筹协调,拖累任务。 但即便是改制,也必须要等到这波车翻了万氏天刀门之后,才腾得出手来。 当然,现在这个类似于职业集中营式的体系,也并不完全是错误的产物。 如果将这个体系视为血影卫的过渡体系,就会发现,无论是偏向于信息收集的影卫,还是偏向于刺杀暗杀的刺卫,都是在这个体制下完成自身技术积累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血影卫这个依靠张楚从电影里得来的那点似是而非的情报系统知识搭建起来的草台班子,是在这个体制下真正落地,走向成熟。 而依托情报系统建立起来的强大优势,在这次死磕万氏天刀门的过程中,表现得淋漓尽致。 作为玄北州江湖老牌霸主的万氏天刀门,几乎是全程被张楚牵着鼻子走,步步落后、步步挨打,至今连一次有效的反击都没有! …… 张楚将惊云扛在肩上,慢悠悠的靠近那一点昏暗的灯光。 然而他刚刚走到翻进院子里,就听到了里边传来一声暴怒的大喝声:“贱人,安敢害我?” ”哗啦。“ 碗碟瓷器的碎裂声,紧跟在爆喝声之后响起。 张楚一头雾水,但这并不妨碍他一脚踢开木门,纵身冲了进去。 散发着暧昧气息的香闺里,有一男一女。 女的身材丰腴,穿着十分前卫的透视装,这应该就是小凤仙了。 男的一身金边白袍,生得星眉剑目、双鬓似水,俊逸非凡,这位,应该就是玄北州坑爹之王万天佑了。 但现在香闺里的碗碟散落一地。 万天佑跌坐在靠窗的位置,像是突然瘫痪了一样,正竭力拖着下半身往外爬。 小凤仙更惨,她倚着墙半躺在地,本该饱满而坚挺的胸脯已经深深凹陷了下去。 张楚只看了一眼,就判断出她胸脯上那一片凹陷,是一拳打出来的。 得多狠心的男人,才会对着那个地方狠狠的来上一拳? 过河拆桥吗? 小凤仙口中大口大口的呕着血,眼见是活不成了。 但她依然努力睁大了眼睛,望着跌坐在他对面的万天佑。 看都没有看张楚一眼。 似乎在她的眼里,全世界都只剩下万天佑。 她那双神光飞速消散的眸子中,是死一般的空洞。 人们总说,人死之前,这一生的经历会像跑马灯一样迅速在眼前闪过。 小凤仙的跑马灯,显然已经被这片空洞给吞噬了。 她像坠落深渊的天鹅,迅速没了气息…… 至死,目光都死死的望着万天佑。 张楚到现在都还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偏过头,望向一旁正在将一块拭手的汗巾粗暴的塞进万天佑嘴里的风影,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风影回过头。 他脸上带着黑铁恶鬼面具,张楚看不到他的表情。 但看他脑袋晃了晃去的模样,似乎是有几分尴尬。 “禀,禀主上,这个,属下不知今夜万天佑会带多少护卫过来,为防止他逃脱,就提前在小凤仙购来的羊蛋蛋里,下了迷魂散……” 张楚看着这家伙,心头的千言万语最后只化成一句:“你他娘的还真是个人才!” 风影的脑袋晃动得更频繁了,似乎分不清自家大老板这是夸他,还是在训斥他。 直到他发现自家大老板看起来不像在生气,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回应道:“谢主上夸奖。” 第421章 噩梦 万天佑其实还没蠢到家。 就他发现刚才自己被人下药后的那一嗓子,只怕这附近好几条街上的住户都听到了。 若不是血影卫提前封锁了这一片,单单他这一嗓子,就极其的麻烦! 即便是血影卫提前有所准备。 争取到的时间也不多。 在天亮之前,必须要把这口黑锅甩出去。 替死鬼张楚早就已经备好了。 就是那个名叫卢波光的采花大盗。 不过他是张楚预留的备胎。 这口黑锅最合适的人选,还是顾南北。 不为别的。 就因为那厮连他张楚的便宜都敢占这一点,不把这口黑锅扣到他头上,他就一定会很遗憾。 …… “啪。” 一瓢冰冷的雪水,狠狠的泼在了万天佑的脸上。 万天佑终于幽幽醒来,愣愣的望着面前的铁面人。 浑浑噩噩的意识,让他一时之间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 铁面人:“我问,你答。” 万天佑一脸懵逼。 铁面人干净利落的从身侧的火盆里抽出一根烧得火红的烙铁,直接戳在了万天佑的胸膛上。 “滋滋滋。” 榨猪油一般声音中,丝丝缕缕油烟从烙铁下升起。 剧烈的烧灼疼痛,终于将万天佑的神儿唤了回来。 他剧烈的挣扎,才发现被人用儿臂粗的铁链,绑在一根埋进地下的铁柱上。 更重要的是,他那一身雄浑血气,竟然已经消失一空。 他苦练了十余年的一身武功……被人废了! “啊啊啊,你们是谁?” “放了我!放了我!” “我爹是万江流!” “我杀你们全家!” 他撕心裂肺的哀嚎着,歇斯底里的咆哮着,完全搞不清眼前的情况。 或者说,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想过,竟然还真有人敢在上原郡对他动手。 “噗嗤。” 端着茶碗坐在铁面人身后的张楚,一时没忍住,一口茶叶就喷了出来。 前世他自己也是富二代时,就搞不清楚,为什么会有二代蠢到闯了祸,当众把爸爸搬出来扛雷? 暂且不论对错。 一个有点资本的二代,遇到这种情况,理智的操作不应该是先配合现场的工作,但任何责任都不要急着承担,先想办法偷偷联系老爸,看能不能捞人么? 作为一个二代,最大的靠山也就是爸爸了。 这还没怎么地呢,就关门放爸爸。 那真要怎么地了,关门放啥? 他没想到,都穿越到异界了,还能遇到这种一遇到危险,就直接关门放爸爸的蠢货。 你也不想想,你实力不弱,能成功拿下你的,怎么可能不知道你的身份? 知道了你的身份,还敢对你下手,甚至还敢对你用刑,这像是怕你爸爸的样子吗? 都摆明了不怕你爸爸,你还这么威胁凶手,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脑子这玩意儿,大多数人都是因为有用,才有。 还有极少部分人,是因为别人有,我也要有。 …… 面对万天佑的“爸爸警告”,铁面人按着烙铁的手依旧沉稳如铁铸,纹丝不动。 直到老铁焊进万天佑的血肉里,失去所有的温度,铁面人才猛地拔起烙铁,扔进火盆里。 他这个粗暴的动作,令万天佑又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就这么短短十几二十息的时间,万天佑全身上下已是大汗淋漓,宛如刚从水中捞起来的一般。 铁面人再从火盆中拿起另一根烧得通红的烙铁,轻轻一吹,火星四溅,烙铁越发亮堂堂。 “我问,你答!” 他重复这句话,连语气、停顿都没有任何变化,就好像他刚刚没用烙铁在别人的胸膛上烙出一个大窟窿。 张楚饶有兴致的瞧着这家伙的熟练架势,一看就知道肯定不是第一次对人用刑。 嗯,刑讯也是情报收集的一种重要方式嘛,没毛病! “你们要什么,我都给你们……” 万天佑嚎啕出声,鼻涕眼泪流做一团。 铁面人听言,毫不犹疑的将烙铁再一次重重戳在了他的胸膛上。 “滋滋滋。” 油烟缭绕在密闭的地窖里,味道非常恶心。 “啊……” 万天佑拼命的哀嚎飙高音,但声音攀升至巅峰的时候,却戛然而止。 他昏迷了。 铁面人仿若未见,很是固执的将老铁在他的胸膛上烙至常温,然后才提起脚边的水桶,将一整桶刚刚融化的雪水浇在了万天佑的脑袋上。 武功尽废,元气巨损,身子骨比之寻常成年男子还要弱一些的万天佑,哪里受得了这般透心凉,登时就一个激灵,又醒了。 铁面人第三次拿起烧红的烙铁,继续用他那似乎不会出现起伏的腔调说道:“我问,你答!” 接踵而至的打击之下,万天佑终于彻底崩溃了。 拼爹他在行。 受刑他不在行啊。 他是玄北州江湖第一人武二代。 不是玄北州江湖第一硬汉。 “你问,你问,我什么都说……” 铁面人似乎没有料到他这么快就撂了,竟然愣在了原地,目光不断在烙铁与万天佑之间徘徊。 几个弹指后,一声惋惜的叹息声,在地窖内响起。 这一会儿,连张楚都分不清,这家伙是在打心理战术,还是真在为不能继续折磨万天佑而感到惋惜。 总之,这家伙有点变态。 不愧是能想出往羊蛋蛋里下迷魂药的人才。 …… “姓名。” “万,万天佑。” “被你打死的那个女人是谁?” “小凤仙!” “你练得什么功法?” “天…天寒地冻功。” “你天刀门还有多少气海大豪?” “四,四位。” “你爹万江流,是否要晋升三品宗师?” “……” “我问,你答!” 刚恢复了几分人气儿的声音,又一次变得毫无起伏。 万天佑却仿佛一下子有了无穷力量,目呲欲裂的甩着头颅咆哮道:“杀了我,有种就杀了我,反正我爹一定会杀了你们全家,为我报仇的,哈哈哈哈……” “滋滋滋。” “啊……我说,我说,我说啊!” 张楚注意到风影拿烙铁的动作变快了几分,终于确定,这家伙是真想折磨他。 至于万天佑惨不惨,那就完全不在他关心的范围之内了。 他的怜悯和仁慈,是给没有自保能力的弱者的。 不是给这类仗着有个好爹就想为所欲为的脑残二代。 而且严格说起来,他才是受害方。 现在不过是在反击而已。 反击有错么? 第422章 有后 翌日清晨。 万天佑与小凤仙尸体,被小凤仙的丫鬟发现在小凤仙的香闺里。 这不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是一个原子弹,狠狠的砸进了玄北州江湖中。 把淤积在湖底不知道多少年的淤泥,都全翻了出来在阳光下晾一晾。 隐藏在淤泥之中的那些臭鱼烂蟹,鳖精鱼王,也都随着这一次震荡,全浮出水面…… 有的手足无措,连夜跑路。 有的老神在在,晒了晒太阳就又潜回了湖底。 还有的在浮出水面的一瞬间,一甩大尾巴消失在了湖水里,只留下无限美好的惊鸿一瞥。 所有人都知道,万江流要疯了…… 中年丧子。 这绝对是一件足以在瞬间击垮一个成功中年男人的事。 但比这件事更致命的,家族绝裔。 万家三代单传,就万天佑这么一根独苗。 而万江流,武道境界已臻至四品大圆满,基本上已经失去了弄大女子肚子的能力。 简而言之,显赫一时的万氏,要绝后了! 换言之,绑在万江流身上最后的一根束缚,断裂了…… 有理智、有所顾忌的万江流,并不可怕。 区区一个太平会,就能拿住万江流。 而无理智、无所顾忌的万江流……就是玄北江湖最锋利一把刀。 谁都能杀、杀谁都只要一刀的刀。 …… 万天佑身死的消息一传开,率先离开陶玉县的,就是这段时间内在陶玉县内最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顾氏一门。 他们疯狂的抽打的马匹,争前恐后的往城外涌,就像是屁股后边有一群疯狗在撵。 不! 他们惶惶不可终日的模样,更像是陶玉县即将坠落无尽深渊,迟一步,就会跟葬身深渊,永世不得超生! 虽然其实他们自己心里清楚,万天佑的死,真真和他们没有一个大钱的关系。 但那已经不重要的了。 因为无论是不是他们,万江流都一定会杀他们! 顾氏一门的逃离,提醒了陶玉县内那些还等着看戏的傻缺。 所有人都像是突然回过神来。 他们现在,可都算是嫌疑犯啊! 对于一个中年丧子,还得眼睁睁的看着家族绝嗣的疯子来说,追查真凶,哪有一口气将所有嫌疑犯全部杀死来得爽利? 当然,万江流出身名门,堂堂掌门之尊,或许不会那般是智,大开杀戒…… 但谁愿意拿自己的小命,去参与一场赢了没彩头,输了一定会死的赌局呢? 大家一起快乐的跑路不好吗? 于是乎。 续顾氏一门跑路之后,陶玉县群雄也成群结队的一匹匹出走,各显神通、各凭智计。 有笔直西下,宁可冒险进入大漠,也要尽快脱离上原郡这片死地的勇士。 有跟径直往东,准备跟在顾氏一门身后捡个便宜,闯关进入北饮郡的好汉。 还有为了稳妥起见,离开大队人马,悄悄绕路转道玄岭郡的聪明人…… 很少有人愿意继续留在陶玉县。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灯下黑? 屁股大的陶玉县,出门买一罐盐都能遇上好几个和万氏天刀门扯得上干系的关系户,拿什么去黑? 只可怜了拿自己的死来搞了一个大新闻震惊了偌大玄北州江湖的万天佑,迅速从万人空巷级的围观人气,沦落到无人愿意靠近他尸体十丈以内的惨淡境地,连居住在小凤仙那间闺阁周围的住户,都在拼了命的找地方避一避风头。 老百姓也不傻。 这种明显是触霉头的事情,哪怕有心派天刀门马屁的关系户们,都不愿意去碰。 最后还是有心人说动春风楼的幕后老板和老鸨子出面,花大价钱置办了一口陶玉县最好的金丝楠棺椁,收敛了万天佑的尸首,并为其置办好灵堂。 他们俩人知道自己是跑不掉的。 小凤仙是他们楼里的清倌人,万天佑和小凤仙的关系,在陶玉县几乎上是最半公开的秘密,现在万天佑又死在小凤仙的闺阁里…… 死,他们俩是死定了。 他们都是本地人,有家有业、托儿带母,比不得那些说走就走的江湖儿郎洒脱。 他们只求万大掌门,能看在他们做的这些事的份儿上,饶他们的家眷一命。 他们真的是没办法了,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但出乎他们意料的是,直到巳时,才有一批万氏天刀门的弟子来接手灵堂。 而三位威震玄北州江湖,如雷灌耳的气海长老,包括万天佑他亲爹万大掌门在内,一个都未露面。 …… 一个阴暗的地窖里。 张楚亲手斟了一杯酒,双手递给面前的老头。 老头已近耳顺之年,在大离已经算是高龄老者。 他须发已经全白了,一张老脸皱巴巴的,长有老人斑,身姿已微微有些佝偻,不过披上一身儿不伦不类的破烂黑色道袍,拿上一个引魂幡,倒也有那么几分阴阳先生的范儿。 地窖里就他和这个老头两人。 张楚看着对他,面带歉意与愧疚,眼神中还有些不忍。 老头坦然的接过他递过来的酒,喂到嘴边一吸溜,美得直龇牙。 他一辈子都没喝过几杯这种一两就要十几两银子的好酒。 ”东家,能让俺再喝两杯么,您放心,保管误不了您的大事!“ 张楚随手就将细颈白瓷酒壶塞进他怀里。 老头如获至宝,小心翼翼的斟出半杯,又一口抿了,美得一张干巴巴的老脸皱成风萝卜。 张楚看着他,到底还是没忍住心头愧疚,叹息道:“我说老孙儿头啊。” “哎,东家,您说,俺听着呐!” 老头连忙应声道,手里还紧紧的转攥着酒壶。 “你孙子就你这么一个亲人,你就不想看着他出息,看他取婆姨,给您老孙家续香火吗?你上次在玄岭郡出任务才立下过一次大功,足够你和孙子吃喝好些年不愁,没事儿干嘛来趟这滩浑水?” 明明张楚的年纪,比老孙头的儿女还要小,但他一开口,却是一口怒其不争的语气,仿佛教训灰孙子似的。 老头龇着一口已经不剩几颗的黄板牙,埋怨道:“瞧您说的,俺这老东西不在了,您不成您不能丢下俺那孙子不管不成?您可是日理万机的大人物,总不能黑了俺这老东西的几个棺材钱吧?” 他以前在锦天府大户人家府上做轿夫,总听人说什么“日理万机”、“日理万机”的,特别羡慕那些识文断字的读书人,现在终于有机会,能亲口说上一句“日理万机”,他觉得特别的满足,仿佛他也变成了读书人一样。 张楚终于怒了,张口就骂:“老棺材瓢子,少跟老子打马虎眼,上一次老子好不容易才想辙让你个老东西捡回一条老命,你不踏踏实实的找个地方猫好,好好把你剩下的这点日子过完,瞎凑什么热闹,真活腻味了?早知道这样,老子当年就不该把你们爷俩捡回太平镇,任你们爷俩在锦天府自生自灭。“ 他现在真的很少发火。 更鲜少出口成脏。 但这会儿他的心情,实在是糟透了。 有比送手下去当敢死队员更坏的事情么? 有,那就是送两次。 上次,在玄岭郡杀于晋、王迁,因为是荒野黑店,没多少人烟,他们准备的还算冲足,玄之又玄的保住了这个老家伙一命。 这一次,他们在万氏天刀门的眼皮子底下形事,能把骡子送过来的炸药安置妥当,已经极为不容易,哪还有机会,再挖几个逃生的单兵坑? 就算可以挖,他也不一定敢挖。 鬼知道,躲进单兵坑逃得一命的,是他的人,还是万江流? 那万江流哪怕只剩下一口气,都有可能杀得他太平会鸡犬不留。 他不可能去冒这个险。 也就是说,上一次,他是送手下去冒险。 这一次,他是送手下去陪葬。 还特么是尸骨无存那种! 张楚怎么可能不抓狂。 他从来没干过这种事。 他以前带着弟兄去砍人,一场死个几十个,几百个弟兄,他都经历过。 那些场面,他虽然也会觉得愧疚,但他想得开。 争来的利益,又不是张楚一个人的。 再说,他们在拼命的时候,他张楚也不是在背后喊666,他也在拼命,比他们还拼。 这样还有什么想不开的。 而现在,他是在让手下的弟兄去送死,他自己坐享其成啊! 自己的命无价,别人的命也金贵。 哪怕是老孙头这种黄土都已经埋到胸膛上的老家伙,也应该是老死在明亮、温暖、柔软的床榻上,老死在亲人的陪伴下。 张楚总是活得这么拧巴。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愿意跟把命交给他这个连自己都还没活明白的人。 老孙头见他发飙,也不顶嘴,就是摩挲着手里的酒壶不断咽唾沫,喝又不敢喝,放也舍不得放。 过好了一会儿,他瞅着张楚的火气像是平复了不少,才小心翼翼的说道:“东家啊,咱有话好好说,您别发火儿,嗨,俺跟您说实话吧,这个任务,掌柜的说得很明白,去了就回不来,没人肯去,俺本来也没想着去的。“ “后来掌柜的见没人接任务,就说抽签,抽到谁就是谁,结果一个二十啷当的后生伢子抽到了那支签,哭得眼泪儿鼻涕都流成一团,那瓜怂模样像极了俺家那个最没出息的小儿子,当年他跟着您上城墙的时候,差不离也就是那个岁数儿。“ 张楚气得笑了,若不是瞧着这老棺材瓤子身子骨脆生,他真想一巴掌把他甩墙上:“所以你这个活腻歪的老东西,也给人当了一回便宜爹,替人去送死?“ “都说了俺说了您别发火儿、别发火儿,怎么还这么大气性呢?” 老家伙嘟囔了几句,认真的说:“那您来给俺评评理,乱的世道,都叫俺活到了这把岁数,怎么都不算亏本吧?您说,俺现在就回太平镇,守着伢子过日子,又还能活几年,两年?三年?四年?用这点时间,去来换一个二十啷当的后生伢子,怎么着都是俺赚大发了吧?再说,俺干过一次活计,再干第二次,总比那些还没去就怕得哭天抹泪儿的瓜怂靠谱吧?“ “这是好事啊,俺为啥不干呢?” 老家伙不识字儿,但他活得一点儿都不拧巴。 什么是亏、什么是赚,他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张楚无言以对。 老家伙的逻辑很简单。 也很强大。 面对一个肯将自己的性命当做砝码,放到天平上去衡量性命的重量,并且乐意接受结果的豁达老家伙,自己都还没活明白的张楚,没有指手画脚的资格。 他低低的叹息了一声,轻声:“成吧,大头你就别担心了,但凡有我张楚一口吃的,就饿不着他,等他长大了,我一定托人给他张罗一房好生养的婆姨,保证不让你老孙家断了香火,你好吃好喝着,晌午前就会有人安排你过去做事……目标人物的画像,你记住了吧?” 老孙头龇着一口牙,笑眯眯的说道:“您放心,只要他出现,俺就绝对不会看走了眼!” 张楚微微颔首:“要把握好时机,那个老家伙也蛮强的,得趁他不注意点燃那些东西,不然整不死他……他要不死,咱太平镇就得倒血霉。” 老家伙眼皮子都不眨一下的接口道:“那就叫他死!” 张楚点了点头,想了想,从手腕上取出一串念珠放进他的衣襟里:“安心上路,到了下边找找咱们自己人,他们人挺多的,应该不难找,要能见着我娘,替我告诉她老人家,老张家马上就有后了,别惦记了。” 老家伙眯起双眼笑了:“得嘞,俺一定把话给您带到。” 第423章 轰 万天佑的灵堂内。 乐师们吹吹打打的假凄凉,在门庭冷落车马稀真凄凉的灵堂内回荡。 偌大的灵堂,除了十来个万氏天刀门的门人外,竟然就只有几个抹不开情面的本地狗大户。 很显然,万天佑的为人并不算成功,在这个还算有人情味儿的时代,都没有本地百姓愿意顶着压力来祭拜他。 老孙头捏着旱烟杆,蹲在乐手们旁边,不停的吧嗒吧嗒抽烟,时不时站起来,把烟杆插在腰间,走进灵堂内念念有词的转悠几圈。 这老家伙以前是干轿夫的,虽然活了这把年纪称得上见多识广,但隔行如隔山,肯定不会阴阳先生这一套切口。 不过人长得老,在诸如阴阳先生这类职业里,具有天然的优势。 只看他那一脸老人斑和雪白的头发胡须,谁人不觉得这是一位饱经风霜的长者? 有了先入为主的信任,老家伙嘴里哪怕是念叨的“妹妹你坐床头”呢,他们也得当成往生咒听。 阴阳先生这个职业最大的权利,就是他自己什么都能动,却能让别人什么都不要动。 他时不时起来走动,就是检查灵堂里埋伏的炸药包。 棺材里的炸药包他没法儿检查。 但横梁上的炸药包。 棺材下的炸药包。 供桌下的炸药包。 他却都可以检查,觉得有破绽,还可以动手掩饰一下。 是的,整座灵堂,其实就是一个火药库! 万天佑,是张楚他们杀的。 尸体是他们扔的。 春风楼的老板和老鸨,是他们怂恿出来接盘的。 灵堂是他们布置的,棺材是他们提前备好高价卖给两个键盘侠的。 连灵堂,都是他们的人来布置的。 每一步,都在张楚的计算之内。 阴郁的天色渐渐暗淡。 吹吹打打的乐手们累了歇息,歇息好了继续吹吹打打,吹吹打打累了又继续歇息。 连那些硬着头皮来祭拜万天佑的本地狗大户们,都已经找到借口溜了…… 可目标人物还未现身。 老孙头有些焦急,心头嘀咕着,东家这回是不是整劈叉了? …… 张楚坐在一间阁楼内,双手捧着一盏热茶,透过古色古香的雕花窗户眺望远方暮色下的灵堂。 他很淡定。 虽然万江流,以及万氏天刀门的一众气海长老,直到现在还一个都未现身。 但他能猜到,万江流现在干什么去了。 他不着急。 该来的总会来。 万天佑是万江流唯一的儿子。 他不可能将万天佑扔在这里不闻不问。 不急。 他都在陶玉县等了大半个月了,不在乎多等两三个时辰。 暮色渐浓。 张楚手中的茶已蓄过三次水,灵堂那边还没什么动静儿。 他慢吞吞的起身,伸了一个拦腰,正准备唤大刘过来替他一会儿,忽然听到“轰”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爆炸了一般。 但他分明看见,灵堂那边没有大火冲起。 他心头顿时一个激灵,心道莫不是运过来的炸药包流出去出事了? 但这个念头刚刚涌起来,就被他自己给否决了! 不可能! 他对待炸药包一直都非常谨慎,他坐镇太平镇时,连骡子都接触不到炸药包,炸药包出太平镇,也是全程都有前四联帮的老人押运看守,且每天都有点数,交接画押。 如果炸药包流出去,下边人根本瞒不住! 所以如果有炸药包流出去,他不可能不知道! 他迅速收束散乱的思绪,镇定下来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声音是从东边传来的。 张楚打开东方的窗户,定神扫视。 嗯,很好,没有火光与浓烟。 不多时,一阵滚雷般的马蹄声远远的从东方传来,向着万天佑的灵堂方向移动。 张楚心头瞬间一片清明。 他将上半身探出窗户,四下打量。 果不其然,周围街巷中的行人都在往家走。 还有许多人在关门关窗。 这些本地人都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大雪山的大队人马进城了。 以最霸道,最蛮横的方式。 轰碎了城门,冲进了陶玉县! 张楚收回目光,望向马蹄声传来的方向,感叹的低声道:“天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大离的宵禁制度和城门条例,是不分地域的。 玄北州现在还处于战时,这些防卫制度,执行得比和平年月还要严格一些。 但要说大雪山的人进不了城,张楚是不信的。 陶玉县可是万氏天刀门的主场! 连几条暗道都没有,也能叫主场? 就连太平镇那种近似天险的地形,张楚都在明面上那条进镇的狗鼻梁子之外,另开辟了三条秘密进出太平镇的密道。 一条给张府里的人用。 一条给太平会的高层们用。 一条给血影卫用。 万氏天刀门在这一片经营了七十余年,会没有进出陶玉县的密道? 没有的话,昨夜万天佑是怎么进城来的? 就算是不愿走那些偷偷摸摸的密道,觉得丢不起那个人,想要正大光明的进城……就不能派人给县尊打声招呼? 眼下这个形势,县尊必定没有违背万氏天刀门的勇气! 退一万步,连给县尊打招呼让他开城门都觉得麻烦,就不能直接翻墙? 就陶玉县这六七丈高的城墙,有根儿麻绳连普通人都挡不住,还能挡得住大雪山那些练武之人? 身具四品境界的万江流,只怕纵身一跃,就轻而易举的跳过城墙了…… 进城的方式有很多种。 万江流选择了霸道,最蛮横的方式。 他轰碎的,可不止是陶玉县的城门。 还有陶玉县县衙、上原郡郡衙,乃至玄北州州府的脸面! 这是得多绝望,才会一切都不再在乎? …… 万江流表情空洞的走进灵堂。 很多人在看他。 看他血糊糊的衣裳。 看他散乱的华发。 看他手中的人头。 但他不在乎。 或者说,他的眼里,这些人和路边的草,路边的树,路边的石头,没有任何区别。 他手中人头的血迹,已经干涸了。 有经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这颗人头已经从他的身体上砍下来超过两个时辰。 快马加鞭,两个时辰已经足以跑很远。 那是一颗中年人的人头。 蓄着短须。 长发用一枚华贵的金冠拢在头顶上。 五官硬朗,依稀还能看到不怒自威的气势。 只可惜,看似怒睁的双目,但事实上却透露着歇斯底里的双目,破坏了这份气势。 但无论怎么时候,这颗死人头,一看就不是大人物的死人头。 这或许是句废话,普通人的死人头,也没资格被万江流提在手里。 但这颗死人头,的确有一个很了不起的身份和有一个很了不起的名字……顾南北! 顾南北的人头都在这里了,上原郡内的顾氏一门肯定已经整整齐齐了。 而顾氏一门作为今天之前,陶玉县内江湖群雄中最强者,能大刺刺的来陶玉县坐等捡便宜的存在,他们都整整齐齐了,其余那些四散逃走的江湖群雄,自然迟早也得再回首把酒言欢。 我不知道我儿子是死在谁的手上。 我也没心思去追查。 那全杀了,总不会还有漏网之鱼。 …… 万江流拖着残破的身体走进灵堂,轻轻将顾南北的人头放到供桌上,一双死鱼一般的浑浊双眼,静静的凝视供桌上的灵位。 久久沉默。 没有眼泪。 也没有愤怒。 只有空洞。 空洞的双眼。 空洞的面容。 若不是他的身体还在微微的颤抖,几乎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已经死去。 他受了伤。 不轻。 殊死反击的顾南北,不弱。 而他又一心快点打死他。 不过不要紧,这点伤,打不到他。 等他伤好了,他再一个一个的去拜访太平会,将北盟,燕北天刀门…… 得罪过他们父子的,都要死。 灵堂内的人,在万江流进来之前就已经清空了。 没人愿意在这个时候打扰他们父子说悄悄话。 知道得太多,会死的。 只有老孙头一个人留在灵堂内。 因为他的任务还没完成。 他已经在棺材的一侧,站了有一段时间了。 他不敢乱动,也不敢乱说话 他感到心悸,就像是有一把刀架在他脖子根儿上一样。 他活了六十多年的人生阅历告诉他,接下来要做的事、说的话,一定、一定要想清楚了! 错一个字。 可能就完不成东家的任务了。 东家说完不成,太平镇就要倒血霉。 大头还在太平镇呢…… 他努力回想,去年自己看到小儿子从锦天府南城墙上抬下来时的心情。 酝酿了许久,他终于动了。 他抓着棺材盖子,用力的将往后一拉,露出棺内尸身的头部。 他回过头,迎着万江流死寂的目光,动情的叹息道:“老爷,看看伢子吧,多好的后生啊,死的真是太惨了!” 话一出口,他就感觉到自己脖子上那把刀,松开了。 万江流死寂的目光一乱,脚步虚浮的往棺材的头部走去。 适时,一阵寒风吹进灵堂。 老孙头就像是突然记起了什么一样,转身与万江流擦身而过,三步并作两步赶到供桌前,弯下身子看了一眼,然后就皱着眉头嘟囔道:“这些打下手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长明灯都差点熄了。“ 他提起供桌上的灯油,伸进供桌下,似乎是在去给长明灯添油。 而万江流,心神早就被儿子的尸首吸引。 万天佑的尸首,虽然经人拾掇过,但是依然一眼就能看出来,他生前被人折磨过。 万江流的双眼一下子就红了,指甲刺破了手掌都没发现。 当然,更不会发现那一丝丝微不可查的引信燃烧声。 眼看引信燃进棺材底下,老孙头终于如释重负。 他从怀里掏出念珠,拿在手里,暗自嘀咕道:遭不遭罪啊? …… “轰!” 第424章 当场去世 “轰。” “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连环爆炸,犹如天公发怒一般,顷刻就彻底淹没那那间灵堂。 朵朵七八丈高的蘑菇状火光,照亮了小半个陶玉县。 落入张楚的眼里,就像是挂满枝头的橘子一样,份外的喜人。 他若不是还记挂着这些红彤彤、暖烘烘的小可爱里有老孙头的血肉,他几乎就要忍不住挑起唇角,露出老农笑意。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种下炸药包,收获蘑菇云。 当然也是丰收。 他双手扶着窗户看,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一片火海。 他看着几个火人从大火里冲出来跌倒在长街上。 看着一大群铁面人如同潮水一般从附近的几条街巷里冲出来,用一架架黑黝黝的手弩将那片火海团团围住。 他有些紧张。 炸药包的位置,是他实体考察过后亲自确定的。 拢共三百多个炸药包,每一个都重达十斤,算下来就是三千斤改良版精制黑火药,而都是掺了铁砂的狠毒玩意。 那是太平会的所有存活,也是太平会在短时间内,不留任何把柄所能收集到的原材料极限了。 全砸进了万天佑的灵堂里。 特别是那间停棺材的正堂,张楚一发狠,里里外外的布置了一百来个炸药包。 那个正堂就七八十平,布置一百个炸药包真的已经非常过分了,都已经到了欺负土著不认识炸药包的地步了 做人做事要学会抓重点。 这一次行动的重点就是万江流。 只要万江流挂了,其他万氏天刀门门人哪怕全活下来了,今天的行动依然是大功告成。 相反,其他万氏天刀门门人们哪怕全部死光光了,唯有万江流一个人活了下来,今天的行动也算是一败涂地。 但他心里仍觉得不把握。 人对未知的力量,天然怀有恐惧。 张楚不了解四品的力量,他心底深处也感到恐惧。 不过他到底是个趟过尸山血海的狠人。 寻常人面对未知的恐惧,要么就地投降,要么原地等死,要么想尽一切办法避开。 张楚不一样。 他面对未知的恐惧,会先用尽全力砍对方一刀试试。 砍不死,再来想其他办法 现在,他已经出了这一刀。 万江流死没死,也就要见分晓了。 火势越来越大。 迅速吞噬那间庭院左右两侧的院子,并且还有继续扩大的意思。 那条街里居住的百姓,早在爆炸声楼下后,就全从家里涌了出来,这会儿被封锁那条街的匕刺探子们,按在那条街上。 没有人傻到去冲击匕刺探子的封锁线。 也没有人傻到去救火一样。 就像是整个陶玉县的老百姓都听到了灵堂这边响起的惊天爆炸声,但至今没有人过去围观一样。 甚至连把头探出窗外,朝灵堂那边张望的人都极少极少。 求生欲可以说是很强了。 大火噼里啪啦的烧。 起先还有不断有火人哀嚎着从火场里冲出来,被匕刺探子们射杀在地。 等到火势大到向两侧蔓延后,就再没有人从火场里冲出来过。 张楚悬起的心,一点一点的放回了肚皮里。 他猜想,万江流大抵应该可能已经当场去世了。 他不知道万江流是如于晋、王迁一般,没挡住飞溅的铁砂。 还是死于爆炸产生的恐怖高温和恐怖气浪。 他只能肯定,如果万江流他撑过了那一轮惊天动地的大爆炸,肯定会立马突围,远离那片火海。 这是人在遇到未知恐怖袭击时,会下意识做出的第一反应。 哪怕万江流的心智异于常人,他也只会在突围后的第一时间内,发狂大开杀戒。 儿子被人虐杀,尸体都还没凉透,自己就又被凶手往死里算计这种愤怒,佛都要入魔 所以,现在万江流还未现身,很大概率是已经当场去世了。 对这个结局,张楚心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自己当然也认为,这个局杀死万江流的几率极高。 万天佑是万江流的命门。 他抓住了万天佑,就等于是抓住了变被动为主动的机会。 万江流是四品。 但他并不知道张楚手里还握着一张名叫”炸药包“的底牌。 张楚想不出失手的理由。 但真成功的杀死了万江流之后,他又忍不住的恍惚。 万氏天刀门,一度强大到让他感到绝望的对手。 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四品大豪,能于万军之中斩杀三千铁骑全身而退的顶尖强者。 就这么干脆利落跪了 他感到不真实。 这也是他出道这么久以来,唯一一次没能从敌人的尸骸中感受到自己的强大。 只有他自己明白,他不是智者。 他既没有手握乾坤、胸怀日月的浩瀚气度。 也没有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妖孽能力。 当年高考他甚至连都没能考上,只能到国外上个野鸡大学混一下日子,镀点金 他明白,自己能赢得这一局,只因为他脑子里那点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知识。 但那些知识,总有用尽的一天。 比方说炸药包,在这次之后恐怕就没什么用了 而他只要还在江湖上厮混,就总会遇到和万江流一般强大,甚至比他更强大的敌人。 那时,他再拿什么去应对敌人 说到底,他的实力,并不足以承载眼下的胜利。 心情复杂归心情复杂。 事情还得按照计划进展下去。 在张楚的指挥下,匕刺迅速拉出早就预备好的水车和沙土开始灭火。 火很快就扑灭了。 匕刺的探子们,打着火把从残骸里拖出了一地残缺不全的焦尸。 残缺到无法拼凑。 自然更不用提辨认。 最后,匕刺只能从头中,清点出废墟里的死亡数目一百零六具尸体。 加上他们先前在街上射杀的那二十多具尸体。 数目上恰好和万氏天刀门进城来的人数,与灵堂内的人数吻合。 这勉强也算是证明万江流已经葬身火海的实锤了。 准确的说,不只是万江流。 万氏天刀门的所有气海长老、七品高层,基本上都在这儿了。 清理完现场,百余匕刺铁面探子迅速出城,在满城老百姓的下,往大雪山疾行而去。 第425章 蚊子腿 大雪山的皑皑白雪,反射着淡淡的月华,点亮了黑夜。 身穿夜行衣,面带血色修罗面具的张楚,站在万氏天刀门的山门前,借着黯淡的月华光芒仰望巍峨高大的楼牌。 楼牌之上,刻有“天刀门”三个大字。 他不懂书法。 但他懂刀法。 楼牌上那三个大字,分明是以长刀劈砍而成。 一笔一刀。 刀刀不同。 却又相互勾连。 酣畅淋漓的张狂中,透露着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清冷。 不留余地的凛冽下,却残留着剪不断理还乱的温润。 一流的刀法。 二流的气概。 张楚猜想,楼牌上这三个字,应当是昔年那位刀道宗师“北狂刀”万人杰所留。 他想起昔年他如获至宝的拿着天刀门的入门刀法《天霜刀》,去请教梁重霄时,小老头对这位万宗师的评价:寒意为皮,雪崩势为肉,无情意才是真。 能练就这等刀法的人,不说杀妹证道,怎么也得孤高绝傲,完事不流于心罢? 但从后来这位万宗师弥留之际,支持自己的儿子万江流,与任劳任怨的开山大弟子顾小楼争夺下任掌门之位的做法看来,这位万宗师的刀意,显然还没练到家。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选错了路,明明做不到绝情绝性,却试图以无情意入飞天宗师之境……” 张楚试图去给那位闻名已久的万宗师做一个总结,但随即忽然又有些感慨。 他又想起了昔年小老头提起这位刀道宗师之时,语气中那前所未有的赞叹、拜服之意。 小老头绝对是个骄傲的人。 但对万人杰这位还不是宗师的刀道宗师,他却愿意以宗师相称。 甚至都影响到了张楚,直至今日,他在心头称呼万人杰,都以宗师相称。 唯独,对万人杰的评价,与那个干巴巴的小老头出现在了差异。 一直以来,小老头在他的心中都如同高山一般伟岸巍峨。 小老头对人对事的评价,他不说奉为座右铭,但多数时候,他都潜意识的去遵从。 从某种意义中说,小老头虽已逝世近三年,但张楚至今仍在以他的目光,看待很多人和事。 这是师道传承。 也是做师父的给徒弟留下的阴影。 这就像是孩子小时候,都总觉得父母就是天底下最聪明、最强大的人。 直到某天,发现父母其实没有那么聪明、没有那么强大时,他才开始长大,开始独立。 就像是此时此刻的张楚。 他也是对比自己从前与现在对待万人杰的评价,才发现,小老头的视线所及,已不再是他视线的终点。 他虽然还没达到小老头巅峰时的层次,但他的目光已经开始看到,小老头目光看不到的地方。 至少,四品在他心中高不可攀、无法战胜的那座大山,已经坍塌了…… 张楚觉得,这或许才是此次战胜万氏天刀门最大的收获。 当然,大头他已经收了,眼前的蚊子腿儿他也不会放过。 张楚收回目光,望向身前漫长台阶尽头的那一片宫殿群,轻轻的一挥手…… 黑压压的人群无声无息的冲了出去,只留下两具守卫山门的万氏天刀门门人尸体。 万氏天刀门七十年积累,都是他的! …… “众师兄弟,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誓于师门共存亡!” “杀贼!” 歇斯底里的怒吼声中,一个个手提长刀的白衣万氏天刀门门人,从一座座华丽巍峨的宫殿中冲出,前赴后继的扑向黑衣铁面的匕刺卫。 匕刺卫手持弩箭和短刀迎战。 人数上比较,匕刺卫还处于劣势。 六影六卫选拔严格,非忠诚不二与能力出众者,不得入选。 这就导致了,血影卫虽然有堪比太平会的庞大人手,但作为其中精锐的六影六卫,人数却都只有百余之众。 而万氏天刀门,虽然被张楚接连屠杀了两波精锐门人弟子,但此刻看这影影绰绰的模样,何止还有四五百? 好在万氏天刀门留守山门的人虽然多,但却没有什么高手坐镇。 万江流下山,是冲着顾氏一行人去的,万氏天刀门的高手全带走了。 最强的两个七品,还被张楚一刀一个,像砍瓜切菜一样斩杀了。 剩下的杂鱼们,在匕刺卫交替掩护的弩箭下,成排成排的倒下。 刺卫负责暗杀、刺杀。 他们不是武人,是杀手、是死士,不用讲究武德与江湖规矩。 他们手头的弩箭,是淬了剧毒的,见血封喉那种。 …… 张楚一刀劈断一把石锁般的巨大精钢大锁后,一脚开两扇厚重的包铁大门。 黑漆漆的殿宇之内什么也看不清。 “火。” 张楚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声,立即就有一名刺卫探子将一个火把递给张楚。 张楚拿着火把走了进去,就见大殿之内有序的排列着一座座木制的兵器架,每一座兵器架上都摆放着连鞘的长刀。 不同的是,有些武器架上摆放着七八口长刀,而且刀鞘都一模一样,一看就是制式的大路货。 还有的兵器架,只摆放着两到三口长刀,而且长刀的形制与刀鞘的材质、装饰,都不尽相同,一看就精品。 还有少数十来个兵器架,摆放在一个高高的底座之上,上边只摆放着一把长刀,而且方圆一丈之内,都没有任何兵器架,不用拔出来查看,都知道肯定是难得的精品。 正方上,只有一把刀。 一把看刀鞘的形制,有些像他以前打制的横刀,但刀身并非笔直,而是略带一点弧度,而且刀长近四尺的银白长刀。 这把长刀和其他长刀都不一样。 这把长刀前方奉着香炉,后方挂着一张画像。 画像上是一个不苟言笑,背脊挺得笔直,除去一头白发之外没有半分老态的威严老者,他的腰间就挂着这把银白长刀。 张楚见猎心喜,又没什么顾忌,随手将火把交给身后的匕刺卫,上前一把拿起这把银白色的长刀就要拔出来品一品。 一使劲儿。 刀身纹丝不动。 张楚一定神,这才发现这把刀的刀鞘与刀柄结合处,似是被铁水封住了。 他一凝眉,炙热的血气从他握着刀鞘的左手中涌入刀鞘,使出化劲的功夫轻轻一震。 “铿。” 一抹雪光带起一声清越的刀鸣冲天而起,宛如刀锋及体的凌厉无形刀气宛如风暴一般向着四周荡开。 霎时间,所有制式长刀从兵器架上坠落在地。 精品长刀连刀带武器架向后滑行一丈有余。 宝刀无风自动,于刀鞘内疯狂的颤抖着发出尖锐的刀鸣。 银白刀落下,好似筷子插豆腐那般,轻而易举的插进了张楚身前三尺外的青石板上。 一缕鬓发无声无息的落下。 张楚伸手一摸脖子,只觉得入手温热一片。 他笑了笑,捂着脖子走到银白长刀面前蹲下来。 银白长刀还如同柳枝般颤动着,发出如同玉珠落银盘的清越刀鸣,似乎是在警告张楚,不要靠近自己。 张楚仿若未闻。 他歪着头,仔细打量这口长刀。 刀长约四尺。 刀宽约三指。 刀身雪亮如水银镜,纤尘不染。 英武、优雅、凌厉等等美好的形容词,都能冠诸于这口刀之上。 这是一口凭颜值,就能征服使用者的好刀。 而它出鞘时,百刀回避的盛况,又盛气凌人的宣告着,它并非是一口虚有其表的仪仗刀。 它是一把杀人的刀。 张楚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在刀格找到了两个淡淡的铭文:飘雪。 “好刀!” 张楚大笑着,将腰间的惊云刀连鞘拽下,随手往身侧一戳,就连鞘插进了青石地板里,一把握住了飘雪的刀柄。 第426章 浑水 张楚知道,万江流的死讯不能去捂。 捂不住,还会暴露血影卫的存在。 他能做的,也只有编织无数个谣言通过血影卫的消息渠道散播出去,混淆视听。 比如地火爆发。 比如天火降世。 再比如上原郡疑似有修意宗师出没 他自己也知道这些谣言太过于脑残,根本经不起推敲。 旁的不说,单说事发之后第一时间涌出来封锁街道的百余匕刺卫,用巧合来解释就太过牵强,骗不过智商在线的有心人。 但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别的补救办法了,只能寄望于三人成虎、众口铄金,能多少起到一点点作用。 在布局的时候,他是想到这个后果的。 但他没有更好的选择。 有道是两害相权取其轻。 在暴露火药杀万江流,与放过眼前这个机会等待之间,张楚选择了前者。 也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心理准备。 现在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 果不其然,不出两日,万江流身死的消息就传出了玄北州南四郡,传入了西凉州与燕北州。 这次不只江湖。 连各地官府都大为震动! 无论是大离、还是北蛮,都是由武人当家做主。 九品县尉。 八品县尊。 七品主簿。 六品郡尉。 五品郡守。 四品州牧。 万江流乃四品大豪。 于江湖,他镇压一州江湖,不屡江湖,江湖却处处都是他的传说! 于朝堂,他拥有直接与州牧级封疆大吏对话的武力,只要他不造反,无人会拿大离律令往他身上套! 突然就死啦! 还死得不明不白。 连死于什么手段之下、谁人动得手。 都没人知道。 这教那些七品、六品、五品、四品的上位者们,怎生心安? 今天可以是万江流。 明日当然可以是郡守! 当然也可以是州牧! 他们手中的权力,并不能带给他们多少自身武力以外的保护。 一时之间,无数探子入上原郡。 有镇北王府的。 也有玄北州府、四郡郡衙的。 有南四郡各个江湖门派的。 还有从燕北州与西凉州越境而来的江湖高手。 当然,这其中活动得最频繁的探子,肯定是太平会的人马了。 万江流葬身火海的消息传开的第二日傍晚。 太平会帮主“张楚”在封狼郡现身,在大队人马的簇拥下”秘密“回转太平镇。 其后,太平镇停止一切商业活动,谢绝外客,大批红花堂帮众从各区县分舵汇聚太平镇拱卫总舵,直将屁大点的太平镇围得是水泄不通, 另有无数带刀之士,”秘密“前往上原郡,查探十一月初八入夜之前的事发经过。 不得不说,让骡子这个真搞情报工作的人,来表演情报工作,简直就是影帝级,识货的都说真实,要不是漏了“破绽”,差点就把自己骗过去了。 不过即便是骡子的表演得如此卖力,太平会依然免不了被怀疑。 毕竟事发之前,天刀门和太平会还剑拔弩张的,一副随时会开战的模样,现在万江流死于非命,太平会当然是第一嫌疑人。 重点是,在事发前的半个月,张楚还在玄岭郡宰了天刀门两个五品、三个六品,以及一大群下三品杂鱼单从这一点来看,张楚似乎是可以和万江流掰腕子。 不过很快,大部分抱有这种怀疑的人就放弃了查证。 因为事发之前,太平会帮主张楚被天刀门的门人追着在北饮郡与封狼郡之间来回逃窜的事情,在南四郡江湖上并不是什么秘密这不可笑,所有人都知道,张楚避的不是辍在他后边那几个吊靴鬼一般的天刀门门人,而是天刀门掌门万江流。 一个双十有五,连须都还未蓄,就能逼得玄北江湖第一人不得不行以退为进这种保守招数的当世强者,不容嘲笑! 张楚被天刀门的人追着东逃西窜,说明了两点。 第一点,张楚不曾踏足过上原郡。 第二点,张楚没有面对万江流的勇气。 这是张楚提早就埋伏下的不在场证据。 在万江流葬身火海的消息彻底传开之前,张楚已经携带着从天刀门抄来的大批宝物,经由玄岭郡回转北饮郡。 等到各方势力都吃错药了一样,疯狂往上原郡派遣探子调查事情经过时,他已经秘密回到太平镇。 他知道,替身只能瞒住一些见不得人的探子。 瞒不住正大光明的刺探。 也就在他回到太平镇的第二日,太白府郡丞吴子安,前往武曲县清查县务,途经太平镇要进镇歇息一晚。 这就很有意思了。 张楚是认得这位吴大人的。 太平镇方镇的行政区划,以及他身上的八品方镇经略使之职,就是这位吴大人与他的。 说起来,太平会能有今日之盛况,确有这位吴大人昔年大笔一挥的功绩。 但问题是,自太平镇设立以来,就从未有官职大过张楚的官员来视察过姬拔不算。 最开始他们是懒得来这种穷乡僻壤。 后来是不想来、不敢来,整的太平会跟个三不管地带似乎的。 这次倒是来了,时机却又这么敏感。 更有意思的是。 这位吴大人的官位品级虽然比张楚高,但真较起真来,他却管不到张楚头上。 郡丞乃一郡官之首。 而张楚身上游击将、经略使两职,都是武散官。 派一个与张楚有旧,又管不到张楚头上的官员来太平镇 张楚琢磨了许久,只觉得这些个能当大官的,个个都生了一副七巧玲珑心。 他热情的接待了这位吴大人,陪他吃了一顿酒,并亲自领着他在太平镇内转悠了一圈,一副一切成绩皆因上官指导有方的谦虚姿态。 而这位郡丞吴大人也很配合的陪张楚飙了一把演技,一手拽着张楚的衣袖,一手抹好不容易揉出来的眼泪,感叹北饮郡出此栋梁,实乃玄北州之大幸。 最后,还很硬核的免去了太平镇未来三年的三成赋税和徭役。 张楚当即感动的表示写大人恩典,太平镇的老百姓定会当成一个屁,绝不较真。 赋税? 徭役? 太平镇自设立以来,就不存在这些玩意。 甚至,连大离的律令都管不到太平镇来! 没看到武曲县派入太平镇的官刀笔吏和捕头衙役们,都闲得搭伙在太平镇干起小买卖了吗? 管理太平镇的,是太平会的帮众。 制约太平镇的,是张楚的意志和太平会的帮规。 当然,太平会每个月上交给太白府的那笔孝敬银两,都堪比一个县一个季度的赋税了,不差这一丁点散碎银两。 翌日天未亮,这位郡丞吴大人就表示公务繁忙,无法久留。 张楚亲自送他至狗鼻梁子外,挥手依依惜别。 但他回转镇中后不久,就接到消息,那位吴大人一下山就径直回太白府去了,压根就没去什么武曲县。 很显然。 这位吴大人就是冲他来的。 而且还不惧被他知道。 这足以证明,这位吴大人的背后,怕不只是太白府郡衙这么简单 张楚不装逼。 但一个太白府郡衙,的确是已经没有跟他平等对话的实力。 他相信,这点数,郡守吕大人人心头还是有的。 张楚不知道这位吴大人看出什么来没有。 但他肯定,他们的调查经过绝对不会一帆风顺。 那夜匕刺卫从火场中清点完尸骸后,又泼上猛火油重新点上了火。 大火烧了整整一夜才熄灭。 将那间灵堂所在的整条街都烧没了。 火熄灭后,有风影卫入内查探。 别说是尸体,连嵌入那些尸体中的铁砂都没找到一粒 杀人果然和放火最般配! 吴大人背后的大人物们,想要从那夜的爆炸声,与那片连第一事发地都很难精准定位的灰烬,追查到黑火药。 比他们见到那片灰烬,直接联想到张楚在玄岭郡杀于晋、王迁的现场也是一片灰烬,再联想到昔年张楚在武定郡时曾以鞭炮为武器大破北蛮人的旧事,从而敲定张楚幕后真凶的身份,还要艰难。 后者考验的还只是记忆力和分析能力。 前者考验的可是想象力! 对于三观稳固的成年人来说,想象力是比智慧更加匮乏的东西。 张楚十分清楚,各大势力不会放弃追查。 即使这个调查过程会很长很长 万江流的死,的确触及到了一些人的神经。 和万江流的身份无关。 重点是万江流的实力。 当然,这其中有没有天刀门七十年积累的诱惑力,那就只有追查的人,自己心里才知道了。 就这几天,上原郡那边已经开始流传“天刀门传承”、“天刀门宝藏”这种蠢到掉渣又充满江湖色彩的谣言了。 偏生还有无数个觉得自己可能就是这一代江湖主角的傻帽,趋之若鹜的赶往上原郡。 现在上原郡那边的水,已经浑到连张楚这个始作俑者都看不清楚的地步。 张楚暂时还稳得住。 无论吴子安是来确认、还是来试探,都说明他暂时还是安全的。 当务之急,是尽早晋升气海。 只要能赶在火药暴露在镇北王府、玄北州州府那个级别的掌权者眼前中之前,拥有气海境的实力,他就拥有了自保之力。 不再是可以随手灭掉的“口”。 第427章 北平盟 小雪初晴。 翠竹掩映之中,碧湖烟波浩渺,美得不似人间。 乌潜渊一时兴起,要教张楚弈棋,二人便搬来棋盘和炭盆于湖心亭中对弈,夏桃侯在亭中,给这哥俩烹茶。 这一下便是小半个日头。 张楚又一次被乌潜渊做大龙杀得打败后,初通弈道的那点兴致终于敌不过心态崩溃,投子认输,表示不来了。 乌潜渊看着对面倚坐在软塌上,捧着热茶一副惫懒模样的张楚,眉宇间带着笑意。 他都不记得有多久没见着这家伙这么松弛过了,在他的记忆里,这家伙好像总是绷着神经,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追着他前进一样。 “这次的事情,到此算是了结了罢?” 他也端起茶碗,慢慢的倚在软塌上,悠然的问道。 张楚气度沉静的缓缓拨动着茶碗盖,轻声道:“还算不上了结,有些手尾处理不了,迟早还得烧到我身上,不过暂时应该是没事了。” 这就是他对现在这个结果的定义了。 乌潜渊知道他口中所说的“手尾”是什么。 他有自己的信息渠道,上原郡那边都快被南四郡黑白两道翻过来了,他当然不可能不知道。 事实上,他也很好奇,万江流是怎么死的。 但张楚不说,他就绝对不会主动问。 他抿了一口茶,轻声道:“需要帮忙,尽管说话,前几日我已经和阎大人搭上线了,你要有什么事情需要州府出面,我能说得上话。” “阎大人?” 张楚手里的动作一顿,惊讶的问道:“玄北州牧阎守拙?” 乌潜渊微微点头:“是的,州府已经在考虑撤销对我的通缉。” 他不会告诉张楚,他为了打通这一层关系,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也不会告诉张楚,他不顾一切打通这一层关系,为的就是万一他与万江流过招失败,他还能请州府出面给他托底,保他一命。 就好像他手下人闯下的祸,张楚帮他挡了,从未告诉过他这事儿有多难 张楚双眼一亮,由衷的笑道:“好事啊!桃子,去招呼伙房晚上加菜,我要与乌老大喝两杯。” “是,老爷。” 一袭石榴裙,美得不可方物的夏桃笑盈盈的站起来,向二人敛衽一礼,拿起衣帽架上的白狐皮斗篷披在身上,转身迈步走出凉亭。 乌潜渊待她出去后,才轻笑道:“老二,加把劲儿啊,你老张家,可就指着你一人开枝散叶了。” “别说我,我老张家好歹马上就有后了,你呢?” 张楚目光落在他的头上,就见满头白雪,竟是连一根华发都找不到了。 这家伙,好像是要明年七月,才满三十岁吧? 张楚心下底底的叹息了一声,忍不住说道:“老大,乌氏做下的孽,咱哥俩这两年怎么着也还得七七八八了,你真没必要再逼着自己去做什么,学学我,老婆孩子热炕头,也不错。” 他很少与乌潜渊说这些。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他有他的活法,乌潜渊也有乌潜渊的活法,他不认同,但他尽力去尊重。 这次他会忍不住说这些,是因为他觉得乌潜渊再这样一根筋儿的熬下去,只怕还没熬到北蛮人退回关外,反倒先把自己给生生熬死了! 乌潜渊不解释也不反驳,笑眯眯的一点头:“好啊!” 但就是这张笑脸,让张楚将剩下的话全咽了回去。 有时候矢口拒绝并不代表没得商量。 反倒是满口答应才是坚持己见的态度。 过了一会儿,乌潜渊又道:“老二,我有一个想法。“ 张楚向他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嗯?“ 乌潜渊抿了一口茶汤,组织了一番语言后说道:”我觉得,这次天刀门事件,不全是坏事,至少让我们看到,一旦真遇上大事,无论是你太平会,还是我将北盟,都独木难支” 张楚没多大感觉。 乌潜渊是人,他统领麾下势力,靠的是权谋和银钱。 而他是武人,他统领麾下的势力,凭的是拳头够硬,刀子够快。 截然不同的身份和手段,使二人看待某些问题的角度,也会截然不同。 就比如这次天刀门事件。 张楚看到的,是自己拳头还不够硬,刀子还不够快! 而乌潜渊看到的,是他的钱还不够多,权还不够大! 这不能说谁对谁错,也没有高下之分。 太平会与将北盟就是他二人各自理念的具现物。 “你的意思是,太平会与将北盟对外宣布结盟?” 张楚顺着乌潜渊的话问道,不过他还是觉得这纯粹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经过这次天刀门事件后,太平会与将北盟在很多人的眼里,应该都是一体的。 以后无论是谁,想要动太平会,都必须要考虑将北盟,想要动将北盟,都必须考虑太平会。 “不是,事到如今,再宣布什么结盟,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 乌潜渊微微摇头:“我的意思是,太平会与将北盟彻底合并。” 张楚吓得手头茶碗盖子都差点掉了。 合并? 白头佬你这是要搞事情啊! 太平会与将北盟,各自都有过万人马,以及年入数十万白银以上的生意、产业,牵涉到方方面面的人,方方面面的利益。 两个这么大体量的江湖势力,突然合并 问过北饮郡郡守的意见吗? 问过封狼郡郡守的意见吗? 问过玄北州州牧的意见吗? 问过镇北王府的意见吗? 太平会与将北盟若真合并,那可是真有资格揭竿造反的潜渊之姿! 水浒里的明教方腊,可不就是这样起家的? ”恰好现在还有个机会,天刀门倒了,玄北州再无高门大阀镇压,我们哥俩完全可以把上原郡和玄岭郡都吞了,打造了一个统帅南四郡的江湖大盟!“ 乌潜渊双手比划着,像张楚形容”大“。 张楚这回是真震惊了。 卧槽,你还想拉上上原郡和玄岭郡? 白头佬你是真想造反啊? 这是开玩笑。 乌潜渊虽然一直都不告诉他,他想干什么,但张楚已经隐约间猜到一些了。 依张楚的本心而言,这次天刀门事件,他已经捞到了足够的好处,接下来一段时间内,应该是伏蛰起来,消化从天刀门弄来的那一批武功秘籍,顺便晋级个六品啥的。 他是真不愿意这个时候去当出头鸟。 这要说把这个白头佬扔到一旁不管张楚又怕他自己跟自己过不去,自己把自己给熬死! 张楚沉吟了许久,最终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件事有难度,州府与镇北王府不可能看着我们把南四郡收入囊中的,我们和天刀门不一样,天刀门是门派,满门上下撑死了千把号人,成不了大气候,我们是帮派、联盟,动轴就是一两万人,现在玄北州整值多事之秋,他们绝不会希望看到自己下辖多出一个不受控制的庞大势力来!” 为什么说谁都不喜欢自己下辖多出一个不受控制的庞大势力来? 因为无论是投靠州府,还是投靠镇北王府,都不在张楚的选项中! “镇北王府不用管,他们不会明着插手江湖事,否则自会有人找他们的麻烦!“ 乌潜渊见张楚似有点头之意,大喜:“至于州府那边,我去想办法疏通!” 张楚无言以对的睁着一对死鱼眼瞅着这厮。 就这厮这股子不假思索便对答如流的机灵劲儿,显然不是现在才突然想起这个事儿! 私底下,这厮不知道琢磨多久了! ”成吧,你有信心搞定阎守拙,那就担起盟主之职着手办这个事吧,我正好偷偷懒。“ 他像是放干了空气的气球一样摊在软塌里,整个人从里到外都善发出一股子咸鱼的气息。 对于这个盟主之位,他是真没什么念想。 权利于枭雄、野心家,或许是欲罢不能的毒药。 于他,却是每天一睁眼就有好几万人的吃喝拉撒等着他去伺候的沉重负担。 他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对权利的滋味感到享受了。 放下这些沉重负担,他正好可以静心去消化从天刀门带回来的那批武道秘籍,以期早日晋升六品。 再者说,与将北盟合并的只是太平会。 血影卫独立于太平会之外。 太平镇和太平会也不是一码事。 他在乎和在乎他的人,大都在这两者之间即使现在不在,明日可以在,后日也可以在。 既然如此,就让乌潜渊尽情去折腾好了。 他踏踏实实的当回米虫 “太平会可是你一手一脚拉扯起来的,比将北盟还要强大好几分,就这么轻易的交给我了?” 乌潜渊似笑非笑的问道。 “太平会是我一手一脚拉扯起来的,那将北盟就不是你一手一脚拉扯起来的了?” 张楚闻言也笑:“可要合并,我们哥俩就总得有人退居二线吧?如果还各自为政,那合并还有什么意义?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放手去做吧,我和我的刀都给你镇堂子!” “哈哈哈!” 乌潜渊大笑了两声,干脆道:”你莫害我,我一个读书人,做这么大一个江湖势力的龙头,我怕我看不到第二天早上的太阳!” “听我的,盟主你来做,我给你做狗头军师!“ 张楚怔了怔,收起笑容道:“这你不用担心,有我在,没人能造反你想做的事,你不亲手操刀,你甘心?” “我不担心,我也不是跟你客气!” 乌潜渊摇头,“我在考虑这个计划的时候,想要的就是军师,这个位子很好,不太引人注目,又有足够的权利推动我的计划,而南四郡江湖,只是我计划的一部分,盟主的位子,反倒会影响我的其他计划!” 南四郡江湖还只是计划的一部分? 张楚认真的沉吟了一会儿,觉得这个白头佬在吹牛逼。 他稍微收敛了一下自己的咸鱼姿态,端正了坐姿说道:“成吧,你自己看着办吧,反正你别指望我去州府疏通关系,在我那孩儿满月宴之前,我哪儿都不会去!” 乌潜渊点头,加重了语气道:“应该的,这些时日你满玄北州的乱跑,弟妹在家寝食难安,对她腹中的孩儿极为你利,后边这段时间,你就踏实在家待着陪弟妹和我那义子,合并的事交给我,我会尽快办妥!” 言罢,他端起身前的茶碗,语气又变得轻快:“那就这么说定了!” 张楚无奈的端起茶碗,与他碰了一下。 太平会与将北盟一合并,立时就是成员超过两万人的庞大江湖势力,后边吞并上原郡与玄岭郡后,这个数字少说还得打个滚! 但这么庞大势力的归属,在这二人口头和心头,却都远远没有知秋腹中那个孩子重要。 不知道是这个还未诞生的联盟的不幸。 还是那个还未诞生的小家伙儿太幸运。 二人放下茶碗,乌潜渊又道:“合并后,继续称太平会或将北盟,好像都不是太妥当了重新取个名字吧?” 张楚想了想,问道:“不若就叫北平盟吧?“ “北平平北“ 乌潜渊咀嚼着这个名字,很快就拍板道:“好名字,就叫北平盟!” 第428章 诛仙一刀斩 小雪无风。 山林间寂静一片。 往日里碧绿得像翡翠一样的月亮湖难得结了冰,覆盖上了一层雪花。 一眼望出去,天地间洁白一片,千树万树梨花开,让人一见便由内而外的生出一种清净感,仿佛接受了一场洗礼。 张楚立在碧湖畔,按刀入定,已不知多久。 他今日穿了一袭收腰的白色劲装,用一根发绳挽在脑后的长发不知何时已经落满雪花,他浑身上下,竟也找不出片缕其他颜色,仿佛他也嵌入这白茫茫的清净天地。 忽而,北风起。 山林间传出“呜呜”的地鸣声。 掠过张楚颀长的身姿,扬起他的衣摆猎猎舞动。 他紧闭的双目微微一颤,似是从深层次的入定之中惊醒。 可他没睁眼,就像是觉得这阵风不值得他睁眼一样。 颤动的面容迅速恢复沉静,好似雕塑一般。 风越来越大。 竹海中的积雪“簌簌”的往下落。 顷刻间,寂静的天地就活了过来。 “咔嚓。” 清脆的翠竹折断声从竹海里传出。 又一颗冻得脆生的竹子,见不到来年的春天了。 但就在翠竹折断声传出的瞬间,张楚也睁眼了。 刹那间,飘雪出鞘的清越刀鸣声,传遍了山林。 雪亮的刀身刚刚出鞘,就被烈焰般的火红气劲包裹起来,宛如一个巨大的火炬。 张楚跃起,长刀向下,斩在结冰的碧湖上,“破!” 薄薄的冰面,好似豆腐花一样破碎。 赤红的气劲入水,挤压大片湖水从裂口中溢出来。 但除去气劲入水破开的那个裂口之外,其余冰面都完整无暇。 连裂痕都没有。 张楚落地,目不转睛的盯着湖面。 “轰隆隆。” 闷沉的爆炸声从水下传来,片片火光在水底下闪过。 一股股飞刀般的火红余劲穿透湖面上的冰层飞出,完整的冰面顿时寸寸碎裂,顷刻间便蔓延出二三十丈外…… 张楚面浮震惊之色。 这一招的威力,出乎他预料的强啊! 这一招,名为“破风一刀斩”。 是当年他从顾雄的军师百胜道人手里弄来的那一招养刀术“逆雪一刀斩”的进阶招。 这一套刀法,是天刀门的最强刀法,名为《诛仙一刀斩》。 和其他刀法不一样,这套刀法,没有式,只有招。 准确的说,这套刀法一共七招。 最强招就是“诛仙一刀斩”……顾名思义,若有仙,也当一刀诛之! 也只有拥有可以一刀诛仙的强大自信心,才能练成这一招! 但要练成这一招,必须要从第一招“逆雪一刀斩”开始连起,一招一招的练到“诛仙一刀斩”。 张楚猜测,“诛仙一刀斩”就是天刀门创派祖师“北狂刀”万人杰压箱底的绝学。 万人杰担心自己死后,后人没脑子,练不会这一招,才把这一招拆分成七招,好让后人循序渐进,一步步掌握这一招的精义,直至彻底掌握这一招。 他这么猜测,是有道理的。 这套刀法还在天刀门手中时,那肯定是练会一招,再给下一招的秘籍,但到了他手上,当然再没人能管到他头上。 他通览这套刀法的七本秘籍,发现这七招就是让修习者的心态,一点一点往“心若冰清,天塌不惊”的冷酷方向引! 诛仙一刀斩,关隘不在那个“斩”字儿! 而在那个“诛”字儿! 何谓之诛? 上位者、掌权者,杀为下者、奴仆之流,谓之诛! 比如,帝王杀谁全家,说的便是“诛尔九族”。 连仙人都敢用之”诛“,这心态是何等的冷漠无情,高高在上? 天知道,昨夜张楚通览完《诛仙一刀斩》的七本秘籍后,心里有多庆幸! 他庆幸自己的脑子自始至终都很清醒,没有脑抽的将自己的武力作为底牌去和万江流博弈。 这一套刀法,在天刀门内是个什么传法儿,他不知道。 或许是传男不传女。 或许是传内不传外。 反正他不记得,当初与天刀门长老温俭让过招的时候,温俭让有使用这一套刀法。 但万江流肯定是会这套刀法的! 以万江流四品的实力,外加这种一招决死的顶级刀法增幅,杀他绝不用第二刀! 只可惜,这套刀法和他的心性不符合。 从梧桐里一路走来,经历了这么多大风大浪,自个儿是个什么样的人,张楚心里还是有逼数儿的。 而且,他体内的霸道火气,早就已经敲定了,他中三品只能练火行内功,没办法练《诛仙一刀斩》的配套内功心法《孤寒傲雪诀》。 他也只能捡着有用的东西,充实自己的武道理论、夯实自己的武道基础。 方才他斩出的这一刀,就是他以自己的刀道领悟揣摩《破风一刀斩》,创出来的高仿版伪破风一刀斩。 但即便是高仿版,威力也依然让张楚感到惊喜,堪称他手中最强招“刹那光华”之下的次强招……掌握这一招后,他也终于摆脱了两军交战,对手才出一张十,他就只能王炸的尴尬境地。 这让他越发感到惋惜。 不只是《诛仙一刀斩》和《孤寒傲雪诀》。 他从大雪山带回来的那一批宝物,绝大部分都和他腰间的飘雪刀一样,属性不合。 包括刀法、内功秘籍,以及从天刀门的宝库里起出来的大批寒冰奇物…… 他都用不了! 都只能像对待《破风一刀斩》这样,能高仿的高仿,不能高仿的当成小说看,充实自己的武道理论,期待什么时候能厚积薄发…… 等到这一阵儿风波彻底过去,或者他踏足中三品拥有自保的能力后,这些宝物才会进入三川堂,重见天日。 北平盟或许和知秋腹中的宝宝一样,都是个幸运的小家伙儿,还未诞生,就已经拥有统领一州江湖的本钱! 张楚刚这样想到,就见到夏桃脚下一高一矮的朝这边冲过来。 他远远望见她脸上又喜又惊的表情,心下就是“咯噔”的一声。 果不其然,夏桃张口就尖叫道:“老爷,姐姐要生了!” 张楚握刀的手蓦地一紧。 下一秒,原地已经没了他的身影。 第429章 张太平 “夫人,用力啊!” “别忍着,喊出来,喊出来啊!” 稳婆们的打气声,从产房里传出来。 张楚站在产房外,心乱如麻,坐立难安,只能无意识的转来转去。 “你别转悠了行不行,我眼都花了!” 早就说要去州府疏通关系,却迟迟未动身的乌潜渊,这会儿也坐在产房外的院子里,满脸嫌弃的吐槽张楚。 张楚瞥了他一眼,没有戳破。 你稳得住! 你稳得住腿别抖啊!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不会出问题、不会问题…… 产房里的三名稳婆,都是方圆百十里内,接生经验最丰富的稳婆。 烧水的锅,剪脐带的剪刀等等一应器具,全都是用烈酒烧灼过后,再用开水消毒。 除此之外,产房里还候着两名从刺卫中甄选出的八品女武者,随时预备着在知秋脱力后以自身血气助知秋恢复元气。 他扭过头,犹豫着是不是也去院子里坐一会儿,就听到外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听马蹄声,人数还不少,怎么着也得有二三十人。 “大嫂生了吗?是侄儿还是侄女?” “还没生?稳婆呢?稳婆是干什么吃?” 张楚正纳闷来人是谁呢,就听到骡子的声音从院子外边传来。 这消息传得可真够快的,这些家伙从太平镇都赶过来了! 张楚没好气的大步走到乌潜渊身侧,从石桌上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仰头就跟喝酒似的,一口气干了。 骡子、大刘、孙四儿,领着一大帮自觉有资格过来的看看的前四联帮大佬们,着急上火的涌进院子。 然后一大帮糙老爷们就见着了更加上火的大哥,登时就偃旗息鼓了,谁都不敢吱声。 张楚扫视了一眼,嗯,没生面孔,全是以前经常跟大熊和李正进出张府的那些犊子。 他懒得训斥这些夯货,只是朝他们扬了扬下巴,示意他们自己找地方坐。 屁股大的院子,一大群穿得人五人六儿的糙老爷们,只能找些门坎、台阶,犄角旮旯,就地排排坐……面面相觑,还都觉得挺有点忆苦思甜那味儿。 可张楚懒得训斥这些夯货,乌潜渊可不惯着他们。 他斜睨着骡子,呵斥道:“你们来凑什么热闹?不知道新生儿见不得生人么?” 语气极为不客气。 骡子反看了他一眼,理直气壮的道:“我来看我嫂子和我侄儿,说到生人,倒是您这位一年都露不了几次面的将北盟的盟主,在这里做什么?您身上的通缉令摘干净了么就往我侄儿面前凑?” 张楚夹在中间,面不改色,也不插言,权当未听见。 这俩人,相互看不惯不是一天两天了。 骡子一直都认为乌潜渊是个麻烦精,只会给自家大哥,自家帮会带来麻烦,并且坚持认为,当初在锦天府,自家大哥就该把交给州府领赏,趁机和州府打上交道。 而乌潜渊则是认为,张楚太惯着这些老部下了,平日里这些人一个个没大没小,日子过得比他这个帮主还滋润,真遇上大事儿,也指不上他们,还得他这个帮主亲自出去冒险。 反正这俩人,只要撞在一起,过不了多久就得掐起来。 这次最干脆,直接一见面就开始掐。 张楚懒得理他们。 朋友与朋友,不一定能成为朋友,大家各交各的,各论各的,勉强让朋友和朋友成为朋友,那是一件非常吃力不讨好的事。 这个道理,张楚前世就明白了。 “哇……” 一声嘹亮的婴孩啼哭声突然从产房里传出来。 院子里排排坐的糙老爷们猛地弹起来,一脸紧张的望着产房里。 老天爷保佑,可一定要是带把儿的啊! 乌潜渊也站起来,望向产房的目光尽是期待。 是男是女都是无所谓,反正他这一身家业,有去处了…… 张楚愣在了原地,心头百感交集、百味陈杂……反正就是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吱呀。” 没过多久,产房的门开了,一个撸着袖子的健壮稳婆站在房门口,拖着长长的尾音高呼道:“恭喜张帮主,是位少帮主!” “好啊,是位少帮主!” “咱太平会有少帮主了!” “大哥,您看到了吗,帮主有儿子啦!” 糙汉子们狂喜的高呼道。 张楚猛地惊醒,脚下一掂就冲了出去。 …… 张楚走进房中。 房里热烘烘的。 知秋满头大汗,脸色和唇色却都白的吓人,气息也很微弱。 一名女刺卫蹲在床边,正拉着她的手往她体内渡血气。 张楚见了这个样子的知秋,心疼的就像是有人提着大刀片子往他心头来了一刀。 他蹲下来,取出手帕默默给她擦拭额前的汗水。 看起来明明已经脱力的知秋,不知道是哪来的力气,一把抓住他的手,贴在自己面颊上,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老爷,老张家有后了。” 微弱的话语,却像是一只有力的拳头狠狠砸在了张楚的鼻梁上。 这个傻女人,心头竟然还一直都在为这个事耿耿于怀…… 他轻轻揉了揉她的面颊,强笑道:“我托人给娘带信儿了,她老人家不会再怪你了……“ …… 张楚抱着用小被子裹着的小人儿,僵硬的一步一步挪到房门口。 侯在院子里的糙汉子们见了他,瞬间就跟出闸的赛马一样,要涌出来看看自家的少帮主。 骡子脑子最快,第一个冲了过来。 还是大刘反应快,连忙张开双臂拦住一帮糙汉子,压着嗓子怒吼道:“别去,老人都说新生儿还未睁眼前不能见生人,第一眼见的谁,长大以后就像谁……” 话音落下,一帮糙汉子瞬间就消停了。 连都快冲到产房前的骡子都一个急刹车,念念不舍的回来了。 很显然,对于自己是个丑逼这一点,他们心头都很有逼数儿。 唯有乌潜渊,很坦然的理了理衣衫,与蔫头耷脑的骡子擦肩而过。 他虽然肤色略黑,但他的颜值,肯定离丑有很大一段距离的。 他凑到房门前,看了看张楚怀中还没睁开双眼的、紫红色的、皱巴巴的小家伙儿,有些失望。 他看了张楚一眼:怎么有点丑? 张楚老老实实的回了一个眼神:我也觉得有点丑…… 哥俩沉默了好几息,乌潜渊才问道:“你给孩子起名了吗?” 张楚毫不犹豫的道:“张太平!” 乌潜渊面无表情的抬眼看他:你认真的? 张楚一脸笃定的点头:当然是认真的! 又是一阵尴尬沉默。 乌潜渊最终还是觉得,不要把希望寄托在这个字写得像狗爬一样的粗人身上为好。 他凝视着小被子里的小家伙沉思了一会儿,问道:“叫若拙吧,取大巧若拙之意。” “张若拙?” 张楚沉吟了一会儿,点头道:“那大名叫张若拙,小名还是叫张太平。” 乌潜渊:…… 院子里的糙汉子们将哥俩的话听得分明,并且直接表达了他们的意见。 “听到没有,咱少帮主叫张太平!” “帮主,好名字!” “那可不?俺们太平会的少帮主,不叫张太平叫啥?” “对地,等少帮主长大了,跟人自报家门,说俺叫张太平,那外人一听,谁还不知道这就是咱们太平会的少东家?那时候,谁再想欺负他,立马就得先想想咱太平会这几万把刀子答不答应!“ “不只是咱太平会好不?那太平镇,可不是咱们爷们一手一脚修起来的?那咱们的少帮主,不就是太平镇的少帮主?以后少帮主出门在外,有啥事儿……” 乌潜渊听了几耳朵,一脸不可思议的望着张楚:你取这名儿,是这意思? 张楚虽然也觉得院子里那帮夯货说得很有道理,但还是坚定的摇头:不是! 如果可能的话,他甚至希望这孩子能远离打打杀杀,不再沾染江湖事 但他知道,生在他这个玄北州最大的帮派头子家中,这孩子还未出生就已经打上了江湖人的烙印。 他只希望这孩子能平平安安,无病无灾到白首…… 第430章 时移世易 乌潜渊走了。 冒着风雪,走得洒脱。 张楚送他出竹海,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茫茫的风雪中。 他忽然发现自己周边的朋友,总是这样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而他也总在送别…… 晚上。 精舍里烫羊肉火锅,喝烧刀子,庆贺母子平安。 莫名眼熟的场面,令这些个跟随张楚从梧桐里起家一路杀到太平镇的老人们百感交集,一上桌就猛灌酒。 灌自己。 也灌弟兄。 菜都还没上二轮,就开始有人往桌子底下滑…… 有人哭。 有人闹。 有人哭着闹…… 也有人借着酒劲,说了很多憋在心头很久很久的胡话。 那些胡话,令张楚想起了很多人,很多事。 他想起了花姑刚怀上李锦天时,李正兴高采烈的冲到他眼巴前,向他报喜的笑脸。 他想起了知秋怀上第一个孩子时,李正和大熊、骡子,狂喜的张罗晚上喝大酒的笑脸。 他想起了…… 他们要是还在,今天该多高兴啊! “您别只顾着喝酒啊,也吃两口菜啊!” 骡子察觉到自家大哥情绪不高,将一盘卤牛肉推到张楚面前。 张楚一抬眼,才发现视线有些模糊。 他瞧了瞧左右,像是才反应过来,问道:“余二和张猛呢?” “猛哥去太白府和几个商会谈生意去了,临来前,我派人通知了他了,他接到消息应该立刻就会往回赶。” 说到这里,骡子顿了顿,犹犹豫豫的说道:“二哥,前阵子离开了太白府,去哪儿没跟咱们的人打招呼……” 张楚一扬眉,似要发问。 但话到了嘴边,却又只化作幽幽一叹。 余二的心气儿,早就和他那条胳膊一起留在了锦天府。 没了心气儿的人,吃不了江湖饭。 他或许还是幸运的。 一条胳膊换来了一条退路。 像他和乌潜渊,骡子、张猛这些人。 已经回不去了。 他们已经走得太远了。 北饮郡江湖,乃至玄北州江湖,有太多人知道他们,认识他们,等着落井下石…… 所以前边无论是刀山火海,还是龙潭虎穴,他们都只有硬着头皮走下去。 “找到他,看着他!” 张楚抿着嘴,轻声道:“没有大麻烦,别打扰他。” 骡子心领神会,沉吟了几秒,瞧瞧问道:“小太平的事,要告诉他吗?” 张楚迟疑了。 余二或许是愿意知道这个消息的。 但他既然选择了不声不响的离去,就代表他已经做了割舍掉往日的决定。 他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神情越发的暗淡:“不用了。” 坐在他左手边的大刘,默默的提起酒壶,给大哥斟了一碗酒。 滑到桌子底下的人越来越多。 大刘站起来,将这些醉汉拎起来一个一个扔到房间的角落里,任由一个个糙老爷们像搂着自家娘们一样的搂着兄弟的臭脚,说些肉麻的酒话。 这屋里有壁炉,烤得整间屋子都暖哄哄的,哪怕席地而眠,也没有一觉睡醒全身打摆子之忧。 喝到最后。 竟然只剩下骡子、大刘和孙四儿这三个家伙,还能勉强陪着张楚。 他们三个还没醉成一滩烂泥,当然不是因为喝得少。 事实上,他们三个喝得比那些烂泥还要多。 之所以他们三个还能保持清醒,不过是因为他们三个,是他们之中有且仅有的三个八品罢了。 有出息的人,无论做什么都总能胜人一筹。 “楚爷,您这回也歇得够久了,是时候该回镇重整旗鼓了!” 骡子醉眼朦胧的吐槽着自家大哥一偷懒就是两个来月,把一切都扔给他一个人打理的恶劣行径。 “咋的,见天回去的晚了,弟妹有意见了?” 张楚也不甘示弱,立马就吐槽回去。 大刘和孙四儿闻言,都使劲儿绷着脸,唯恐笑出声,引骡子哥恼怒成羞。 骡子努力瞪起双眼,梗着脖子,好让自己看起来更有气势一些:“您说哪里话,俺家里那肯定是俺说了算!” 他在嘴硬,事实上,他连自家大哥在开车都没发现。 “是是是,你们家你说了算。” 张楚提起酒壶给他斟了半碗酒,权当是认错了。 这小两口还没成亲。 虽然那个叶开早就将他女儿送进太平镇,一副从此生是罗家人,死是罗家鬼的架势。 但张楚自忖着,拿一对儿还未成亲的新人开这种荤玩笑不太对。 “你们亲事,定在何时?” 一碗饮尽,张楚放下酒碗问道。 说起来,这事儿本该由他这个做大哥的,出面去和叶开商议的。 骡子父亲早逝,家中就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瞎眼老娘,拿不了这种主意,早早的就把亲自上门,把这个事儿托福给了他这个当大哥的。 但自立秋以后,他便南征北战,东奔西跑,没时间、也没心思去和叶开商议这个事,以致于后来是怎么发展的,他也不知道。 “定了,是大嫂出面与外父定下的,明年五月初七过门。” 骡子点着头,眉眼间尽是喜意。 张楚瞧着他这模样,迟疑了几息,有些话在心头徘徊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那个叶开,再不是个省油的灯,也是骡子的老丈人,让骡子不要搭理他那个老丈人这种话,他是大哥也不能说。 “好事儿,到时候咱们早点准备,好好热闹热闹!” 张楚说道。 骡子用力的点头。 娶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为妻,这是他自懂事以来就有的人生理想! 现在终于要实现了,他怎么能不高兴? “西边风声,现在怎么样了?” 张楚从铜锅里捞出一筷子羊肉,沾着小料送进嘴里。 他这阵子安心陪产,有些时日没有关心过上原郡那边的事态了,但太平会在骡子的主持下,肯定还在继续搅和那边的事。 那事儿明面上他也是重要配角之一,不搅和不行。 不但得搅和,还得使劲儿搅和。 这样,旁人才不会怀疑,他就是弄死万江流那只黑手。 骡子、大刘、孙四儿见他继续吃,也纷纷拿起筷子,继续边吃边聊。 “那边儿的水,现在是越来越混了!” 骡子夹起一块卤牛肉送进嘴里咀嚼,“五日前,有人在大雪山发现冰窟,有消息称,有人在冰窟之内发现天刀门绝学《分海一刀斩》的武功秘籍,就有人推断,冰窟乃是天刀门的隐秘传承之地,定有大批武功秘籍存放,引得江湖群雄前往探查,结果真相却是一名修习邪功的左道气海大豪在背后布局,引诸多高手前往,抢夺他们的真气。” “是日,天刀门冰窟之内,各路江湖豪杰死伤不下三百,其中气海大豪不下五位。” “现在黑白两道,都传言,这名左道气海大豪就是在陶玉县杀死万江流的真凶。“ “还有一些西凉州、燕北州的江湖势力,趁机将爪子伸进了玄北州。“ “他们争夺的重点,就是大雪山,给我的感觉是,他们好像默认了,谁拿下了大雪山,谁就获得了玄北州江湖的主导权。“ ”连咱们地盘,都被人插了旗……” 因为桌上还有大刘与孙四在,有些话骡子说得很婉转。 但张楚听后,依然有些懵逼:“冰窟?左道气海大豪?” 天刀门是他亲自带队前往抄家,他竟没发现,天刀门还有冰窟存在。 难不成,真错过了什么? 还有那左道气海大豪抢夺他人真气这路子,张楚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他仔细回想了一会儿,问道:“我记得我师父练的也是这类抢夺他人真气的邪功,叫什么来着?叫……叫《海乃百川》,对,就是《海纳百川》,这名左道气海大豪,练得是这门武功吗?” 骡子想也不想直接摇头,显然是早就思考过这个问题:“现在还无人知道,那名左道气海大豪是何人,是以他练的是不是《海纳百川》,暂时还无法确定。” 张楚凝眉。 虽然还没确定那名左道气海大豪的身份,但似《海纳百川》这种夺人真气的邪功,九州江湖上应该也不多见吧? 对了,还有名列离火榜第四的“血神魔焰“,也有夺人真气的能力。 但血神魔焰还要比《海纳百川》更邪门、更霸道一些。 《海纳百川》只是夺人真气。 而血神魔焰,连人的血气都夺! 一名武者没了真气,或许还有机会练回来,又或许沦为废人但至少保住性命。 但谁要是没了血气,直接就变干尸了,哪还有什么机会…… 不过总的说来,这名左道气海大豪还是帮了他大忙,替他背了万江流之死的黑锅。 他沉吟了片刻后,问道:”那些过江龙,大多都是些什么身份?“ 骡子:“很杂,有江洋大盗,有世家子弟,也有门派高人。“ 张楚听他这么说,就知道他手里握有详细的资料,但不方便在这里说。 他用两根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沉吟片刻之后,才问道:”这些人就盯着大雪山吗?有没有人联络过州府、四郡郡府?还有没有人,来我太平镇递过拜帖?“ 骡子言简意赅的回道:”联络官府的,有;来我太平镇递拜帖的,无!“ “很好!” 张楚面色如常的点头,不复多言。 第431章 风云楼 小太平的降生,令张楚再也找不到继续赖在月亮湖的理由。 虽然从内心里,他很想等到知秋出月子后,再一起回太平镇办满月酒。 但太平会还有上万口子人,在等着他回去主持大局,哪里允许他继续在月亮湖咸鱼下去 十一月十九。 小太平出生后的第三天。 张楚单手擒着十丈高的太平会龙虎旗,大步从镇门口一路走上太平镇总舵,将大旗重重插进高台。 整个太平镇,都能看到这面迎风招展的黑白龙虎旗。 这一刻,不知道多少人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刺骨的北风,再也压抑不住太平镇的鲜活气息 是日。 太平会各县分舵,重立。 太平会所有生意,开门营业。 六千红花堂帮众,分成六旗,在六位七品供奉的带领下四处出没。 所到之处,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那些人头中。 有土豪劣绅。 有市井帮派。 有山贼流寇。 有官商勾结。 先前他们见到太平会的分舵解散,都以为太平会要完,争前恐后的落井下石,从太平会这个巨大的蛋糕上撕下一块。 抢生意。 这张楚能理解,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嘛 但他们不该对太平会的人动手 杀了人,就要有被杀的心理准备 张楚自己都没例外。 这些事情不大。 其实不必留待张楚回来处理。 但和张楚自己下达的“严禁与官府发生冲突”的禁令相悖。 所以骡子特地留待张楚来亲自处理。 张楚也没令他,没令太平会上万帮众失望。 这是张楚第一次动官府的人。 也是他的手段第一次如此酷烈。 还是太平会第一次在人面上,撕下生意人的面具。 太白府郡衙对太平会如此肆无忌惮的态度,也很有意思。 既没有派人或发文来指责、训斥张楚。 也没有令各县县衙关起城门,不允太平会的大队人马进城。 而是很贴心的帮忙收尸洗地。 还贴出告示,将锅扣给可怜、弱小又无助的江洋大盗。 无害的就像是温顺的小绵羊一样。 但郡衙的这些举动,却令张楚明白,他与官方的关系,已经走远了 太平会总舵大堂内。 张楚捧着茶碗,倚着太师椅。 骡子将一摞文书摆到他面前的案几上,兴致勃勃的说道“这是上原郡那些过江龙们的资料,您想从哪一支人马开始动手” 张楚沉默着看了看骡子,再看了看案上的那一摞文书,片刻后,微微摇头。 骡子猛地一挑又黑又粗的浓眉,自以为理解了他的意思“您这是准备同时动手,把水搅得更浑一些” 他觉得这样有些冒险。 但大哥做事向来极有分寸,他若决定同时向那些过江龙动手,那必然是心头极有把握。 张楚又看了看他,看了看案上的文书,最终抬起手,将那一摞文书扫了一旁“不,我的意思是,上原郡那边的热闹,我们就不掺和了。” “您说啥” 骡子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他跟自家大哥快第四个年头了,自家大哥是什么人,他能不清楚 那群过江龙,摆明了是在占他们的便宜,还蹬鼻子上脸欺到了他们太平会的头上 这事儿,他都不能忍,大哥能忍 不砍死他们,吃得香睡得着 张楚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低低的叹了一口气,淡淡的说“骡子,咱们和天刀门干仗,能赢是侥幸但咱们不可能次次都这么好运的,你懂吗” 骡子定定的看着他,不敢相信的说道“那您的意思是就这么算了” “算了”这两个字,从他的口中说出来,份外的艰难。 在他的心目中,大哥从来都是强大的 无所不能的那种强大 那北蛮人牛不牛掰 二十来万北蛮大军把十五镇北军打得跟兔子一样满地乱串,是又丢城,又失地 但那又怎样 大哥说要钉在锦天府,就愣是稳稳当当的钉在了锦天府,两万北蛮大军围着锦天府打了三天三夜,死光光了都没能把锦天府给打下来 那天刀门牛不牛掰 镇压玄北州江湖七十年,门中气海大豪出超过双手之数,七品、八品的高手更是多如走狗 但那又怎样 惹上自家大哥,还不是说死尽埋绝就死尽埋绝,说烟消云散就烟消云散 他甚至都没见过自家大哥为这事儿特别着急,特别上火过。 在他的记忆里,大哥好像一直都是那副平平淡淡的脸色,该吃吃、该喝喝,不知不觉的就把天刀门上下给安排得明明白白、整整齐齐 现在听着大哥叹气,听着他仿佛示弱一般的话语。 就犹如英雄迟暮、美人夕颜一般,令骡子心中生出无限悲凉。 一个一直刚强的人,突然间不在刚强了,也的确是一件悲哀的事情。 张楚不这么看。 他将自己这种心态的变化,归结于一种成长。 这次与天刀门博弈,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压力。 但也让他明白了很多的道理。 回首往事,他只觉得以前的自己,就像是一个挥霍无度的月光族。 每个月都照着那点工资花,只有超支,从未有结余。 以前的他,总是踩着自己的实力上限行事,实力偶尔不够就用智商来凑,很少有那种持强凌弱的温胜局。 而这万江流的实力,显然已经超出了光凭智商就能凑上的程度。 他用了一个多月,好不容易才摆平了天刀门。 这就好像一个月光族,一直照着工资花。 终于某天纵欲过度,一次性背上了一大笔外债,拆东墙补西墙,千难万难才把这笔债给还上。 负债肯定是坏事。 但只要能还上这笔债,那这件事或许就不全然是坏事。 只要这个月光族的脑子还没坏掉,他就会从这件事中体会到存钱的重要性。 张楚就从与天刀门的博弈中,学到了一道理不要作死 人或许真是一种后知后觉的动物。 张楚前几日复盘过与天刀门的冲突始末。 他发现那个时觉得过不去、只能你死我活的天大矛盾,其实并没有决绝到那个程度,还有可以和平解决的余地。 太平会与天刀门的冲突,起源于万江流那个坑爹儿子万天佑。 他暗中支持合欢门与锦帆坞,与太平会作对。 在张楚现在看来,这个事情是可以有很多种解决方式的。 而当时的自己选择了最绝,也是最愚蠢的一种弄死了天刀门派到合欢门的人手。 如果换做现在的他,哪怕他确认自己有与万江流掰腕子的实力,他也会好酒好菜的将天刀门那些人礼送出北饮郡 解决问题的方式有很多种。 请客、送礼、说好话,都能解决问题。 杀人,一定是最后一种。 杀了人,就要做好被人杀的心里准备。 张楚以前有这个心里准备。 现在他不想再有了。 他还没听见小太平叫爸爸呢 “不是说就这么算了” 张楚语重心长的给骡子解释“上原郡的局势太复杂了,根本就无法弄清,到底有多少股力量在搅那一滩浑水。” “我们太平会作为地头蛇,贸然搅和进去,很容易被他们针对,成为众矢之的。” “那位左道高手好不容易才帮我们把锅接过去,你难不成还想再把那口黑锅接回来” 说到这里,他端起茶碗润了润喉,然后继续说道“再者说,那群过江龙里,不只一位五品大豪,我的实力只能勉强胜过吴老九那种六品,正面对上五品大豪,我没有自保之力。” “所以,当务之急,还是集中血影卫的力量,全力助我晋升六品。” “待我晋升六品后,眼前种种,自当迎刃而解” 张楚扣上茶碗盖子,一锤定音。 骡子总觉得大哥的话,不太对。 旁的不说,什么“只能勉强胜过吴老九那种六品”,吴老九就肯定不认同。 但既然大哥都已经敲定接下来的工作方向,他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是,我回头就将六影六刺全召回来,听候您吩咐。“ 张楚点了点头,末了又突然想起一事来“正好,五品有个想法,你听一下。” 骡子拱手“您请吩咐。” 张楚“这次与天刀门博弈,我与影卫、刺卫,分别有接触,我觉得,他们现在职能划分已经跟不上我们的发展脚步了,我们每次行动,都会用到影卫以及刺卫,但他们两者之间的消息、命令无法互通,还需要决策者在其中指挥二者合作,这跟繁琐,也很容易出纰漏。” “我的意思是,取消影卫与刺卫的界限,以六影六刺为核心,组建完整的情报团队嗯,你可以理解为,他们每个人手下,都有一支小型的血影卫,我需要他们任何一支人手都可以独立执行潜伏、收集、传递、策划、刺杀等等任务。” “当然,这样一来,六影六刺中的任何一人背叛我们,都会造成巨大的后遗症,这对于忠诚度的要求就更高了” “你怎么看“ 骡子一脸懵逼,被自家大哥给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他是血影卫的大掌柜,每天都在经手血影卫的事,为什么从未有过如此牛掰的想法 自己的脑子,是不是生得和大哥的脑子不太一样 张楚没听到他吭声,疑惑的抬起头来“嗯” 骡子陡然回过神来,连忙说道“忠诚没问题,六影六刺都是以前黑虎堂的老人儿,个个都把稳他们每个人,都有直系亲属在镇里。” “嗯都是” 张楚纳闷的问道“我记得,影卫里好像有一个女人吧” 骡子看了看他的脸色,有些心虚的小声道“她是大柱儿的婆姨。“ 张楚愣了愣,陡然一拍长案,怒斥道”混账,大柱儿是为保护我战死的,你怎么敢、怎么敢“ 愤怒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堂里回荡,就像闷雷一样,引得大堂外在站岗的几名侍卫,都抻着脖子往里瞄。 好几年都难得见一次帮主对骡子哥发火 骡子也慌了神儿,连忙一揖到底“您息怒、您息怒,一开始我也是瞅着大柱走后他们孤儿寡母受欺辱,就想着左右不是外人,给她找个活计,一来每个月多几个钱,她们娘俩也能吃好点穿好点,二来也能名正言顺的派人保护她我也是真没到她那么厉害,就好像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明明大字不识一个,上手却比识字儿的书生还快,年把时间就爬到影的位子上了,那我总不能因为她是兄弟的遗孀,就压着她不让他晋升吧” “啪。” 茶碗在骡子脚底下炸开,温热的茶水溅了他一身。 “你还有道理了是不是” 骡子弯着腰,不敢抬头,也不敢再搭腔抖机灵,心跳“咚咚咚“的快得跟鼓点一样。 一阵漫长的沉默之后,他终于盼到大哥开口。 声音沉凝,像锤子一样,字字句句锤在他门面上。 “即日起,血影卫改组风云楼,我为楼主,你为守门人,楼中设十二密使,每人每年拨给白银五千两作为活动经费,特殊行动特殊费用再提交你处审批趁此机会,你给我好好精简人员,上了年纪的,该撵回家颐养天年的,一律发放足量银钱撵回家,毫无建树空吃饷的,该斩断联系就斩断联系,包括据点也一样,一些无用的据点,趁此机会一并裁撤掉。 “以后,收集消息的方向,不在着眼于广度,要着眼于深度,我不需要知道,每个县尊昨夜都吃了些什么、上了几趟茅厕、说了我多少坏话,但我要知道,州府有没有剿我太平会的意向” “至于大柱儿他婆姨安排个见得光的身份,调到我处听用,轻易不再出其他任务” 骡子哪还敢有其他异议,当即再拜首“是,帮主。” 张楚曲起手指轻轻敲了敲长案,轻声道“下不为例。” “是,帮主。” 骡子松了一口气,心道这一关总算是过了。 “好了,接下来你们的任务,是尽快将封狼萧家的情况摸清楚,趁着上原郡那边还未消停,我们尽快把事情办了三年之期,快要到了” 第432章 唯张楚一人耳 冬日的傍晚,没有夕阳。 一片片雪花,在凛冽的北风中打着旋儿,轻灵的降落到锦天府斑驳的城墙上。 清净的白雪,覆盖了刀削斧砍的痕迹,覆盖了烟熏火燎的痕迹。 也仿佛覆盖了曾经发生在这座古老城池中的丑陋暴行。 入夜前。 霍鸿烨率一万大军自北而返,打马入城。 青衣老仆早已立在帅府外等候,见他回来,慌忙迎上去:“公子!” 霍鸿烨铁青着脸从神骏的战马上跳下来,不耐烦的将手头的马鞭扔给身侧的侍卫:“说!” 他大步往帅府内走,还未进门,两侧便涌入大量婢女、仆役,七手八脚的除去他身上染血的战袍与甲胄。 青衣老仆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上,禀报道:“公子,西府的人到了,候您两日了!” 大离政体,自九五之尊之下,设中书和枢密院二府,分掌政令与军令。 因枢密院位于京城西方,是以又有西府之称。 “不见!” 霍鸿烨挑着狭长的卧蚕眉,愤怒的挥手道:“本月都已下了四道军令,还催、催、催,真当二十万北蛮大军是泥捏的吗?” 说话间,他身上的战袍与甲胄已经尽数除去,只剩下一身单薄的里衣。 霍鸿烨迈步往浴室行去,一众婢女与仆役尽数散去,只余下青衣老仆跟在他身后。 他知道自家公子这是攻打临江县失利,无法在锦天府周边建起稳固的防线而烦闷,心下转了几圈儿,就捡了些自家公子感兴趣的事禀报道:“对了,昨日收到消息,乌家大少到州府去见阎守拙了,您决计猜不到他这次是去干什么的。” “他去干什么?” 霍鸿烨不由的了脚步,好奇的问道:“除了撤销他身上的通缉令,还能干什么?” 青衣老仆见自家公子来了兴趣,心头总算是略微松了一口气……西府的人,可不能不见啊! 他也不吊自家公子的胃口,直接回道:“他与张楚欲将太平会与将北盟合二为一,他去见阎守拙,就是为此事疏通关系。” 霍鸿烨脚步一滞,回过头看他,一脸震惊之色:“好大的手笔!太平会与将北盟合二为一,那他与张楚谁为主?谁为辅?” 以太平会和将北盟的体量,若是合二为一,便是他镇北军都不能无视! 青衣老仆:“老奴收到的消息是张楚为主,乌潜渊为辅……但不一定准确,还需要深入查探之后,才能确认。” 消息的不确定性,并未能影响到霍鸿烨复杂的心绪。 无论是谁为主,谁为辅。 张楚与乌潜渊,都必有一人将自己积累下的势力送予了对方! 那太平会与将北盟,可都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小生意,谁做主都是做主。 那可两个能左右一郡风云的两个庞大江湖势力! 类似于合欢门、金刀门那般的江湖门派,数代人夙兴夜寐的奔走不休、谋划不休,求的也不过是有朝一日,能独霸一郡之地! 而张楚和乌潜渊,这两个还不到而立之年,按理说正是野心勃勃、大展宏图年龄段的青年俊杰,却拿这般庞大的势力成全他人…… 这是何等大的手笔! 何等叫人羡慕的……情义! 霍鸿烨自忖,若易地而处,他做不到这个地步。 或许,这就是他没有朋友的原因吧…… 他抿了抿嘴,不愿意承认自己心底翻涌的那一丝丝羡慕。 “如此说来,万江流之死,应该真是与张楚没什么关系了!” 沉默了许久,霍鸿烨才缓缓说道。 青衣老仆不明所以:“您的意思是……?” 霍鸿烨思索着徐徐说道:“张楚生性谨慎,行事惯以谋定而后动、步步为营,万江流若是死于他之手,那他现在应该低头做人,争取时间消化天刀门的七十年传承,决计不会在眼前的风口浪尖上再行这种引人注目之事。” 青衣老仆不只一次从自家公子的口中听到这个评价,以往他未对这个评价提出异议,这一次,他却有了不同看法:“公子,张楚不自量力到以七品之身与万江流对垒,可当不起您‘生性谨慎’的评价。” 他笑着说道。 哪知霍鸿烨却径直点头道:“这就是张楚的气度所在。” “有勇无谋之辈大多鲁莽冲动,愚不可及;多智少勇之辈又大多冷血薄凉,不可深交。” “张楚身具江湖儿女的热血豪勇之气,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又不缺乏智者的小心谨慎,肯动脑子,惯以最小的代价解决问题的根源。” 顿了顿,他总结道:“玄北江湖虽大,论英豪,唯张楚一人耳!” 青衣老仆看着自家公子眉宇间好不掩饰的赞赏之意,竟觉得有些心疼。 他能把握到自家公子的心态变化。 如果说起初自家公子关注张楚、为难张楚,不过是单纯欣赏张楚的才华,想让他知难而退,乖乖的回到镇北军为将的话。 那么,后来自家公子关注张楚,为难张楚,其实已经没那么多想法了,他只想让张楚服个软,说句软化,下个矮桩…… 自家公子也想与张楚做朋友。 因为张楚对朋友的情义,的确很让羡慕。 对姬拔如何。 对乌潜渊如何。 他们都看中眼中。 但可惜,张楚与自家公子不是一路人啊…… “那依您的意思,调查太平会的人手是不是可以撤回来了?” 青衣老仆问道。 霍鸿烨迈步往浴室行去,头也不回的说道:“撤回来吧……上原郡那名左道大豪的身份,查清了吗?” 青衣老仆跟上他的脚步:“查到一点苗头,那名左道大豪很有可能是无生宫的人。” “无生宫?无生宫的人不是从不踏足玄北州吗……忘记了,天刀门都没了,万人杰与无生宫上代天王所立的赌约,自然也就不作数了。” “是的,老奴查到天邪宫似乎准备在大雪山开分坛,咱们镇北王府要插手吗?“ “无生宫的人都到了,天行盟的人呢?” “暂时还未有天行盟的人行走玄北江湖的消息。” “你先派人去见见那几个老不死的,表明态度,我镇北王府不允无生宫在玄北州开分坛、建道场,如果他们不出手打扫,那就莫怪我镇北王府插手江湖事。” “是,公子……那西府?” “都说了,不见!” 第433章 红云 积雪覆盖了狗头山山顶。 张楚手持飘雪,不断挥刀空斩,磅礴的气劲倒卷雪花而上,融化成丝丝缕缕的雨水降落下来。 他每一次挥刀,都有很细微的区别。 刀势或快一分、或慢一分。 气劲或强一分、或刚猛一分。 至于更深层次的细微差别,已经不是单凭目光就可以看出来的了。 唯一能确定的是,每一刀都很强。 虽说还比不上他的最强招“刹那光华”。 但比起前番他在月亮湖畔使的那一招“破风一刀斩”,却是只强不弱。 他现在使的刀招,也的确是根据破风一刀斩“微调”来的。 操作手法很简单。 就是保留破风一刀斩的灵感,其他的,全部不要! 诛仙一刀斩,是强到没朋友。 更诱人的人,诛仙一刀斩已经铺好了一条直上云巅的康庄大道。 只需拾阶而上便能抵达云巅之上,俯瞰芸芸众生。 张楚若是能学诛仙一刀斩,哪怕这套刀法有各式各样的问题,他肯定也舍不得放弃。 但问题是……他学不了。 诛仙一刀斩必须要天刀门的冰属性真气配合。 这就直接断绝了他学习诛仙一刀斩杀的可能。 不过万人杰闯这套刀法的灵感,还是给了张楚思路。 万人杰将自己一生的刀道修为,拆分成七招。 一境一招。 第七招能不能诛仙张楚不知道,但至少能继承万人杰的七成刀道修为。 张楚的思路是……反其道而行之! 万人杰的刀道核心是无情意。 佐以冰属性真气,就如同豆浆配油条一样美妙。 张楚不知道自己将来的刀道核心是什么。 以他现在的境界,谈刀道核心这种问题,还太好高骛远。 这就和小学生,纠结以后是上清华还是上北大一样毫无意义。 但这并不妨碍他给自己订一个小目标! 先赚他…… 他气海境修火属性真气,这已经是铁板上钉钉的事。 火有什么特性? 无外乎炽烈、火爆、毁灭、新生等等。 他现在就可以着眼于,凝练血气让斩出来的刀气温度更快,加大血气输入让气劲的爆炸力更强…… 小学生纠结以后上清华还是上北大毫无意义。 但他可以先努力考个一百分! 让漫漫清华北大路细化下来,其实也不过就是一百分,班级第一,年级第一,县状元,市状元,省状元。 学生做到省状元哪个份儿上,去清华和去北大,早已不是能不能去的问题…… 如果他能将火属性真气的炽烈、火爆、毁灭等等特性发挥到极致。 那么将来修行那种刀意,都只是一念之间的事。 …… 大刘捧着张楚的大氅候在凉亭中。 骡子怀抱这一个人头大的赤色漆盒上山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的红衣女子。 二人走进凉亭,骡子将漆盒放到茶几上,指着身旁的红衣女子对大刘说道:“大刘,认识一下,她叫红云,以后和你一样,也跟着楚爷听吩咐。” 和我一样? 大刘闻言,不由的多看了这个年轻女人一样。 太平会有四大的堂口。 红花、青叶,厚土、三川。 四大堂主,骡子、孙四,张猛,荆舞阳。 他不是堂主。 胜似堂主。 众所周知,帮主近身这个位子,是通向堂主之位最近,也是最稳当的捷径。 从李正、余二。 到大熊、骡子。 再到赵大柱…… 混的最差的余二,曾经也是副堂主级的大哥。 他能走到这个位置,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的出身。 他是第一批血衣队成员。 第一批血衣队大哥。 第一批玄武堂大哥。 虽然没有大柱儿那么出色,但也是一直都是玄武堂的中坚。 这个女人是什么身份,能和他一样? 红衣女子身量很是高挑,都快赶上老爷们了,身上的红裙子料子也很好,一看就不便宜…… 可惜,长得磕碜了点。 大饼脸小眼睛不说,还一脸的麻子…… 大刘在心头嘀咕了几句过后就不再深究了,温和的笑着点头道:“刘峰,你跟着楚爷和骡子哥叫我大刘就行了。” 他最大的优点,就是没什么好奇心。 红云却是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而后温顺的低头道:“大刘哥。” 张楚见了二人上山来,就收刀归鞘,转身走进凉亭中:“认识了吧?” “楚爷。” “帮主。” 三人连忙向张楚行礼。 张楚这才看清红云的模样,眼皮子登时就跳了一下:“你怎么化成这个鬼样子?就算要乔妆,就不能乔装得正常一点?” 他见过红云很多个样子。 没有一副是眼前这副辣眼睛的样子。 “哈哈哈……” 话音刚落,骡子就忍不住笑出声来,“我没说错吧?你化成这个鬼样子过来,楚爷见了肯定会跳脚你还不信!” 红云梗着脖子,眼睛也不眨一下的说道:“奴这不是担心大夫人那边……” 她并不惧怕张楚。 事实上,与张楚关系比较近的人里鲜少有惧怕他的,都是尊敬多一些。 而她,显然有可以不惧怕张楚的资本。 “瞎想些什么……” 张楚无语的道:“大夫人没那么多心眼!” 红云板着脸不搭腔。 显然对于张楚一句话就把撤离情报工作前线的做法,很有情绪。 骡子说她在情报工作上很有天份。 而天份往往和喜爱与努力分不开。 张楚不理会她的小情绪,径直道:“明日换一张脸去总舵。” 顿了顿,他向茶几上那个人头大的漆盒扬了扬下巴,问道:“人头吗?” “不知道。” 骡子摇头:“镇北军那边刚派人送过来的,是什么也没说,只说让您亲启……我掂量着,份量不像是人头” “镇北军?” 张楚想了想,问道:“是姬拔的人吗?” 骡子想了想,道:“应该不是,如果是的话,来人应该主动表明身份。” 张楚微微凝眉。 镇北军中他就姬拔一个朋友,不是姬拔还能是谁? 总不能是霍鸿烨吧? 他沉吟了片刻,索性道:“打开看看吧!” “我来吧。” 大刘将手里捧着的大氅交给骡子,上前小心翼翼的揭开漆盒盖子。 第434章 生日祝福 大刘打开漆盒,里边却又是一层浮雕着精美兽纹的厚实铸铁盒。 丝丝缕缕仿佛呼吸般的淡淡热气儿,从盒中飘散出来,在冬日滴水成冰的寒冷空气中异常明显。 张楚见状,瞳孔微微一缩,心情顿时变得有些复杂。 他已经隐约间猜到了铸铁盒中,盛装的是何物。 他伸出一只手,探向铸铁盒。 大刘见状连忙道:“楚爷,还是我来吧。” 江湖中暗算人的阴招毒计层出不穷,类似于信中藏毒、盒中设箭等等招数,都是最常见的、也是用的最多的。 是以所有递到张楚手头的物件,大多都是先经过大刘的手,确认无误后,才转给张楚。 “无妨。” 张楚轻轻摇头,拒绝了大刘的好意,不过到底还是谨慎的释放出一股血气,包裹住探向铸铁盒的手。 铸铁盒入手,略有些烫,就像是触摸火炉上水已沸腾的铁壶。 “这盒中,不会是一团火吧?” 他心道了一声,揭开铸铁盒的盖子。 刹那间,一股肉眼可见的热力喷涌而出,眨眼间便将四面透风的凉亭,烘烤得宛如壁炉燃烧的密闭房间一般! “噫,这玩意都快赶得上空调了!” 这是张楚的第一反应。 再定神一看 铸铁盒中,并不是他心想的火焰。 而是一枚大小、颜色和形状,都很像秤砣的黑色物体。 似乎是一块石头? “楚爷,盒中还有东西。” 站在张楚对面的骡子,在铸铁盒与漆盒的间隙中发现一物。 他用两根手指将那物夹出来,烫的是龇牙咧嘴,左手倒右手、右手倒左手的倒腾了好几个回合,才抓起衣角将那物兜住。 是一张巴掌大的银片。 张楚取过来看了一眼,就见银片上用优美的楷书工工整整的写了三个字:地火种。 他认得,这确是霍鸿烨的笔迹 张楚不由的轻叹了一口气。 霍鸿烨还是霍鸿烨。 要么不做。 做就做得让人无法拒绝! “楚爷,这是什么玩意?” 骡子看了看铸铁盒里的物件,又看了看张楚手里的银卡片,心头很是好奇。 他不是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当下风云楼的一个重要工作,就是打探、收集离火榜上有名的奇火踪迹,只是暂时还没取得什么进展而已。 他一直以为,奇火应该就是一团火。 只是颜色可能会和煮饭用的柴火不太一样 而眼前这玩意儿,明显与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张楚倒是知道的比他多一些。 奇物是大自然的杰作。 某种意义上与蘑菇、宝石、煤炭等等大自然的馈赠,有一定的相似性。 当然,奇物的诞生,要更加苛刻,更加玄妙一些。 既然是自然形成,那奇物的形态自然不可能是固定的。 这就好比水和冰。 冰的物理形态与水没有任何相似性。 但冰的本质就是水。 只是张楚这会儿心烦得很,哪有心情给骡子解释个中原理,张口就骂道:“跟你说了又有什么用?就你现在这个进度,这辈子都不用为了这些东西头疼。“ 骡子讪讪的笑,不敢吱声,怕挨骂。 太平会的帮众习武,要秘籍、要丹药、要名师指点,都是需要功劳的。 各种详细,毋须细表都很难! 荆舞阳的三川堂就是干这个事儿的。 骡子不需要。 太平会的一切资源,对他都没有任何限制。 他要高兴,百年的老山参他嗑一条、扔一条,都没什么问题,张楚知道了,也顶多骂他一句败家子,也就完事了。 但这货在练武这件事上是真不争气! 这么好的条件,八品练髓练了一年多还连三分之一都没完成,哪怕是一转练髓晋七品,都遥遥无期。 连通过分舵进入总舵习武的那些北饮郡本地良家子,都已经开始追赶上他了。 不出一年,他这点实力就得沦为太平会八品武者中的吊车尾永无翻身之日的那种吊车尾。 张楚现在都懒得管他这个事了。 人各有志。 他这个做大哥的,给了路。 怎么走,是骡子自己的事。 他自己无怨无悔就行了。 张楚坐在石案前,一手按在漆盒上,两根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漆盒。 沉吟了许久,他才开口道:“大刘,你领红云去一趟厚土堂,把该走的手续走一遍,然后你们俩商量着把各自的事务划分一下。” “是,楚爷,属下告退。” 二人行礼告退,一前一后走出凉亭。 张楚待二人下山后,才轻声询问骡子:“萧家的底细,查得怎么样了?” 他信任大刘和红云。 但信任归信任,不该他们知道的事,张楚依然不会让他们知道。 这既是对他自己负责,也是对大刘他们负责。 知道太多,不是什么好事 “还需要一点时间。” 骡子斟酌着回道:“萧家是传承了好几百年的大家族,树大根深、枝繁叶茂,连倒夜壶的都是家生奴,我们的人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混进去。” 张楚颔首,表示理解。 他真正想问的,其实也不是这个问题:“萧家那个家主,叫什么来着?” 骡子想也不想的回道:“萧远峰。” “嗯,你之前说这个萧远峰,疑似五品现在,能不能确定?” 骡子迟疑几息,还是摇头道:“还是不能确定,这个萧远峰最近一次公开出手,都是五六年前我只能说,我有七成把握,肯定他是五品。“ 张楚轻轻点了点头。 七成把握,已经不低了。 他的目光再度落在身前的漆盒上,眼神有些复杂。 锦天府光复一战,他已经还清了霍鸿烨的人情。 他是真不愿意再和霍鸿烨有什么来往。 不是他对霍鸿烨有什么意见。 平心而论,霍鸿烨或许有很多缺点。 比如小心眼。 比如志大才疏。 比如当面一套背地里一套 但总的来说,他待人还算宽厚。 至少张楚对他,一直都没有太强烈的恶感。 可关键是,他那个爷爷镇北王 张楚不想不自量力的谈什么“此仇不共戴天“。 但等到他有能力报仇的那一天,有些债,他是一定讨回来的。 有这个隔阂在,张楚真不愿意与霍鸿烨有太密的来往,更别提有什么交情。 但偏生霍鸿烨,就跟藕断丝连的渣女前女友一样,在你好不容易才抽离出来的时候,一条踩着点儿的生日祝福,将让你浮想联翩。 这枚地火种,就是那条踩着点的生日祝福。 张楚现在就面临一个艰难的决定。 是坚持原有的计划,一步一步查清小老头留下的那四坛药酒里,加了什么火行奇物,再追寻更强的火行奇物晋升气海。 还是捏着鼻子认可要想生活过得去,总得头上带点绿,接下霍鸿烨送来的这枚地火种,借以晋升气海。 第一条路,前途无亮。 上原郡乱象已生,只怕整个玄北州都要乱起来了,他太平会与乌潜渊的将北盟作为地头蛇,被卷进乱局旋涡是迟早的事。 他作为太平会与将北盟的最强者,必须要尽快拥有镇场子的实力! 而要想在眼下乱局中震住场子,怎么着也得是五品吧? 再者。 现在查清小老头生平的切入点是萧家,萧远峰七成是五品。 张楚很清楚,自己打不过五品。 准确的说,是面对五品高手他没有任何自保之力,逃不掉就死! 所以,要想杀萧远峰,张楚手里的掌握的办法,只有炸药。 但有道是事不过三。 于晋、王迁的死亡地,与万江流的死亡地,都被一把大火烧成了灰烬。 再来一把大火,傻子也知道他太平会有问题。 所以说,这条路,前途无亮。 但第二条路,也不一定就是通天大道。 接了这枚地火之种,就等于是又欠了霍鸿烨人情。 以后有的是麻烦 再者,地火之种虽然也是离火榜上的奇火。 但张楚试探过姬拔的真气。 给他的感觉还不如他现在的血气 所以地火之种,到底能不能助他晋升气海,也还是个未知数。 为一个未知数,去欠一个大人情。 这笔帐也是怎么算都不划算。 张楚在心底反反复复的劝自己冷静一点,想清楚再做决定。 但此刻他抚着漆盒盖子,内心根本平静不下来。 吃货能抵抗住美食的风味? 嫖客能抵抗住名妓的风情? 武者能抵抗住更近一步的诱惑? 不可能! 他若能晋升六品,眼前的一切困境,自当迎刃而解! 霍鸿烨到底是霍鸿烨啊! 张楚第二次在心头感叹了一句,开口吩咐道:“十日内,筹措两万套冬衣,送入锦天府前军大营。” “十日问题不大!” 骡子应声道。 两万套是个大数目。 但太平会的势力遍及北饮郡一府八县,均摊下去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左右也就是出点银两而已。 小事。 张楚徐徐呼出一口气,不再犹豫:“那就去办吧,对了,置办一批请柬,捎一张给姬拔,请他来吃小太平的满月酒。” 骡子闻言一眯眼,严肃脸颊一下子就变得柔和了:“小家伙儿现在见得生人了吗?” 张楚点头道:“见得了,给你老娘打个招呼,晚点和我一起到月亮湖那边吃晚饭吧。” “得嘞。” 骡子眉开眼笑。 第435章 孟小君 时至隅中,太平镇的镇门外还排着长长的人龙。 孟小君站在进城的人群中,一手安抚着身侧的枣红色骏马,一边侧耳倾听周围的山民们聊天打屁。 山民们的衣裳大都破破烂烂的,露着取暖的干草。 他们脚下有的放着稚鸡山兔。 有的放着榛子木耳。 还有的扛着一捆木柴,就在排着队往镇里走。 他们的口音,也有些不一样。 孟小君倾听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他们居然来自不同的地方。 最远的,竟然是从隔壁文曲县过来的,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就为了,卖一头羊? 孟小君无法理解。 卖一只羊而已,在哪儿不是卖? 为什么要百里迢迢,来太平镇卖? 更令她无法理解的是。 这些山民都穷得只能在衣裳里塞干草来取暖了,站在冰天雪地里一个个还挺乐呵,鲜少有其他地方的那些老百姓的愁苦之色。 她总觉得这里的人,好像有些不一样。 但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 她只能带着一脑子的问号,跟随着rén liu一点一点的往前蠕动。 rén liu蠕动到太平镇镇门洞子下,终于出现分流。 牵羊提鸡鸭的山民门走一边,主动将自己的货物翻给几个身穿玄色劲装,腰间挎着长刀的武士看,然后就麻利的进镇了。 另一边,人就要少很多了。 因为走这边的都是些挎刀佩剑的江湖儿女。 这里设有一个凉亭,亭中有一名白衣文士盘坐在一条长案后,手持朱笔,挨个盘问。 很稀奇的是,这些往日里无法无天,一言不合就敢拔刀相向的江湖儿女,这会儿竟然都很老实的接受盘问。 孟小君也跟在那些江湖儿女走进了这桌凉亭里。 因为她腰间,也悬挂着宝剑。 “敢问侠女尊姓大名?” “孟小君。” “令师门是……” 孟小君想了想,回道:“天行盟。” …… 太平会总舵大堂通体玄色。 堂内并无多余摆设。 左右十把交椅。 堂上一把铸铁大椅、一条云纹长案。 再无他物。 看起来很是空旷。 但光线很足,并不幽深。 张楚悠然自得的倚着铸铁大椅上,手里拿着一本换了封皮的天刀门刀谱,身前的云纹长案上一盏清茶还散发着丝丝缕缕的热气儿。 骡子溜溜达达的走进大堂来,笑吟吟的道:“奇了嘿,您今儿个竟然还来当值了,我以为这几天应该都看不到您的人影了!” 张楚放下手头的刀谱,瞥了这个越来越笑面虎的家伙一眼:“有事儿?” ”没事儿。“ 骡子摇头,“就是听说您来了,过来瞧瞧您。” 张楚拿起刀谱,“瞧完了,滚吧!” “别介啊!“ 骡子很自觉的找一把椅子坐下,”您能不能给我准信,您准备啥时候能晋升气海。“ 这话明明有些僭越,但骡子说出来却没有半分遮遮掩掩的意思。 他有很多坏水儿,也有很多小心眼儿。 要没有这点金刚钻,他也揽不了风云楼那个瓷器活儿。 但他从来不拿这些腌臜东西,往自家大哥身上使。 不能、不敢、也不愿! 张楚也真没多想,沉吟片刻后,摇头道:“暂时还没个定数!” 骡子一听,失声道:“怎么还没定数呢?那地火之种不已经到您手里了吗?“ 这一点,很重要。 因为太平会,是大哥的太平会。 大哥若踏足气海,那很多事情,立马就会变得不一样! …… 张楚无言以对。 他该怎么告诉骡子,地火之中不是丹药,嗑下去就能水到渠成的晋升气海? 地火之种看起来是一块黑色的石头。 但内里仍然是一缕火焰。 那块黑色的石头,不过是它的载体。 火能吃吗? 不怕变身”复仇焰魂“吗? ”炼化地火之种,是需要时间的!“ 张楚想了想,还是决定耐心的给骡子解释解释:“我要一丝一丝的将地火从地火之中之中抽出来,融入血气里……快则日,慢着月余。” “我总不能因为练武,错过小太平的满月宴吧?” 他向骡子摊手。 骡子想也不想的摇头道:“那不能够,咱们还没有急迫到那个份儿上。“ 张楚没告诉他,他没急着闭关,除去小太平的满月宴的原因,还有乌潜渊的原因。 乌潜渊还在州府疏通北平盟的事情。 他总得等那个白头佬回来,商量一下后再闭关。 “还有,对于这枚地火之种,你别抱太大希望。” 张楚想了想,补充道:“我估摸着,这枚地火之种,不能支撑我晋级气海。“ 目前大离江湖,炼化奇火之中用得最多的,就是这门“抽丝法”。 所谓“抽丝法”,就是以自身的血气入火种,一丝一丝的抽出奇火,纳入体内与自己从内腑五行中凝练的那一分最精纯、最接近真气的血气融合。 二者熔炼成功,诞生第一缕真气,就意味着开出气海,成功踏足气海境。 反之则是失败,必须重新凝练那一丝血气,再继续开气海。 若是在奇物之种消耗完毕,还未开出气海,那就只能重新寻找第二枚奇物之种。 张楚有些特殊。 他体内火气太重,没办法平衡五行,自然也就不存在“最精纯”、“最接近真气”的血气。 但也正因为他体内的火气太重,他血气的整体精纯度,碾压九成九的七品武者血气。 打个比方。 其他的七品武者,开气海,是先在自己体内,准备一点易燃的干燥枯叶、松针,然后努力制造一点火星,去引燃这一点点枯枝、松针。 干燥的枯叶和松针都是很容易引燃的易燃物,但想用一点点火星就引燃枯枝和松针,明显很有难度。 而且就算是引燃,也会有熄灭的可能。 毕竟不是谁都像站在食物链顶端的男人那样善于在野外生火…… 而张楚,他无法准备易燃的枯枝、松叶,但他有很多zhà yào,只需要一丁点火星,立马就能产生冲天的烈火。 问题是,他体内那些zhà yào的燃点,很高…… 高到……地火之中很可能点燃不了! …… 二人正说话间,大刘进堂内,双手捧着一物,道:“帮主,外边来了一姑娘要求见您,她自称天行盟行走,姓孟名小君,这是她的信物。“8 第436章 天行盟 一袭简洁的大红色石榴裙,腰悬一口天青长剑的清丽女侠,自灰白的天地中缓缓走进冷硬的太平会大堂。 刹那间,天地都仿佛失色。 她便是唯一的色彩! 连张楚都有片刻失神。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天行盟,孟小君!” 清丽女侠持剑抱拳,动作干净利落、身姿笔挺优美,声音略一分沙哑的轻声道:“见过张帮主。” 张楚回过神来,合上的手中的刀谱,轻轻颔首道:“有礼了,请入座……来人,上茶!” 这位女侠,的确令人惊艳。 不说她的颜值如何绝代风华、倾国倾城。 而是她身上那股子淡泊如青松、镇静似山岳的气场,十分引人注目。 有些人,哪怕穿着最简单的牛仔裤、白t恤,也会是万众瞩目的焦点。 她就是。 但让张楚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的,却是她头上的银冠。 镶嵌着细碎宝石的精致银冠。 大离男女皆留长发。 男用冠,是以男子成年,又称作“及冠“。 女用簪,簪又称之为”笄“,是以女子的成年礼,也称之为“笄礼”。 偶尔也有男子嫌梳头麻烦,会在非正式场合用发簪或发绳固定的长发的,但会给人留下不沉稳、靠不住的浪荡子印象。 女子除去出阁时所佩之“凤冠”外,鲜少有用冠的,在这个女子注重名节的时代,一旦给人留下“不沉稳”、”靠不住“的印象,基本上算是完了。 唯一的例外,就是自梳女。 女子佩冠,昭示终生不嫁,将女儿身行男儿事。 大离没有朱理学,但礼教依然严苛,女子的三从四德一样不少,且在重男轻女的思维压迫下,大部分女子终其一生都是极其不幸的。 所以自梳女,为数不少。 敢自梳以对抗封建礼教的女儿家,无论是经历了故事,还是天生就有巾帼不须眉的气魄,都是十分值得敬佩的。 对自梳女,用“姑娘”都是一种不尊重。 …… “请先生恕我孤陋寡闻,贵盟,是燕北州的高门大派,还是西凉州的高门大派?“ 张楚放下茶碗,客气的问道。 老话说,庭院练不出千里马,花盆长不出参天松。 但这位孟先生的气场,就不是小门小户能培养出来的传人。 气质这方面,他自问拿捏得还是比较着准的。 “我天行盟久未行走玄北州,张帮主未曾听闻也很正常。” 孟小君听到他的称呼,神色温和了不少:“我天行盟,乃燕西北江湖正道之魁首。“ “家父孟信陵,乃西凉断岳剑宗宗主,现为天行盟三长老,我此来,是为太平会副帮主之位而来。” “张帮主予我副帮主之位,我便为张帮主进入天行盟的进身之阶,合则两利,分则后患无穷,往张帮主三思。” 她用平铺直叙的语气,不带任何轻视、孤高、威胁之意的,给张楚解释了天行盟的背景,并直接表明了来意。 就像是一个有故事的女童鞋,不厌其烦的安慰一个无知的少年。 张楚很欣赏她的行事作风! 敞亮! 直接亮出筹码,把选择的权利叫给他。 比很多爷们还爷们! 就万天佑那个坑爹货,要能有这位孟先生一半敞亮,也不至于会落得爷俩整整齐齐上路的悲惨境地。 讲真,当初万天佑要能像这位孟先生一样,上门心平气和的摆明車马跟他谈判,张楚还真不会和天刀门翻脸! 种种迹象都表明,万天佑的本意其实只是要太平会臣服纳贡,并不是一定要铲除太平会。 这就有回转的余地。 天刀门的实力摆在那里。 哪怕张楚当时已经握有炸药包的底牌,但如无必要,他也绝对不想去死磕一位成名已久的四品大豪! 再说,只是名义上臣服而已,最多,再像对待太白府郡衙一样,每个月定期送俩钱过去了…… 他真没什么心理障碍。 他为人处事或许是有些理想化,但还没天真到信奉什么人生来平等,就该无法无天,不服天管、不服地缚。 但万天佑选择了最愚蠢的方式。 导致事情一步一步发展到不可收拾,只能你死我活的地步。 …… 张楚微笑着点头道:“孟先生所说,我会慎重考虑,但如果孟先生不嫌烦的话,不妨多讲讲天行盟,我了解得清楚一点,大家也就都能省功夫。“ 言下之意:你的来意我明白了,但你亮出来的筹码,还不够! “应有之意!” 孟小君也很有做生意的精神,点头道:“我天行盟,乃燕北州与西凉州之正道同道,自发结盟而成,盟中气海境大豪多达双十之数,师叔师伯、师兄师弟遍及二州,同气连枝、守望互助,上可与官府商谈交涉、下可制衡无生宫邪教,是乃燕西北正道魁首!“ “流啤!” 张楚心道了一声,感觉跟听天书一样。 但他不认为孟小君在骗他。 因为她所说的范围太广了,张楚若要验证,一查便知。 也正因为他相信孟小君这些话,心中顿时涌出了更多的疑问。 “据先生所说,贵盟实力如此之强,为何从前却未进入玄北州,直到现在才进入玄北州?” 孟小君:“天刀门上任掌门万人杰,曾在无生宫上任天王口中赢得一个承诺,只要他大雪山还耸立一日,无生宫便一日不进入玄北州。” 言尽于此。 张楚却是秒懂。 孟小君方才说,天行盟抱团,很大一个因素就是为了制衡这个什么劳子“无生宫”。 万人杰从无生宫上任掌舵人口中赢得承诺吗,无生宫的人不会进入玄北州。 既然如此,万人杰也就不再掺和天行盟,免得刺激到无生宫。 但这就令他更疑惑了,忍不住问道:”敢问先生口中的无生宫,是何门何派?一句承诺,就能维持数十年吗?“ 孟小君依然用平铺直叙的语气,给他解释道:”无生宫,群魔乱舞之邪教,残害江湖同道、怂恿百姓造反是其拿手好戏,我天行盟与官府,都在不遗余力的绞杀那些妖魔……至于他们守承诺,不是因为他们想守承诺,而是因为他们不得不守承诺,万人杰是玄北州上上一代江湖儿女的最强者,不是玄北江湖的最强者,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张楚似懂非懂。 第437章 画饼 万人杰是玄北江湖上上一代的最强者? 不是玄北州最强者? 这意思是,玄北州江湖还有比万人杰资历更老的留级生? 亦或者是老师? 怎么可能!!! 万人杰如果还在,都已经一百多岁了! 就算玄北江湖还有资历比万人杰更老的人瑞活着,又能做些什么? 总不能依靠碰瓷震慑外地吧? 张楚心头似乎隐隐抓住了什么。 他没有立即就开口发问,展现自己的无知与浅薄。 而是端起茶碗,从容不迫的抿了两口茶,给自己争取思考的时间。 十几息后,他才悠悠的开口道:“请教先生,武道修至飞天境,可是有延寿之法?“ 他琢磨来、琢磨去,觉得只有这一个可能! 孟小君这一次没有再立刻开口给他解释,但看向张楚的明媚眸子中,却毫不掩饰的流露出丝丝欣赏之意。 她惊叹于张楚的敏锐,不是什么人都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举一反三的。 “不愧是读书人。” 她心道。 “这个问题,我无法给你肯定的回答!” 孟小君正色道:“但据我所知,江湖上的确偶有一百多年前的前辈高人,现世惊鸿一瞥……” 听到这个不知是意料之中还是意料之外的答案,张楚的心中竟毫无波澜。 他想起了昔年在太白府下,镇北王于万军阵前上演白发变青丝的场景。 他一直以为那只是一某种类似于烫头的障眼法。 现在想来,霍青当时只怕是真的返老还童! “最后两个问题!” 过了许久,张楚才再一次开口道:“天行盟有修意宗师坐镇吗?” “为什么选我太平会?” “修意宗师肯定是有的。” 孟小君答道:“而且不只一位……我们魏盟主,便是燕西北江湖众所周知的武道宗师!” “至于为什么选你太平会……” 她忽然停下来,捧起茶碗,目光却直勾勾的看着坐在她对面的骡子与大刘。 张楚会意,抢在站起来就要说话的骡子之前说道:“他们是我的心腹兄弟,口风严紧,先生不必有所疑虑。” 孟小君抬眼望着张楚,明艳的面颊上绽放一个牡丹花般的雍容笑容:“当真什么都能说?张帮主可别后悔……” 张楚毫不犹豫的点头:“但说无妨。” 孟小君放下茶碗,赞赏的肯定道:“张帮主好气魄。” 只是好好赞赏之言,从她的口中说出来,却仿佛潜藏着一层讽刺之意。 就好像,就好像她已经做好了坐看张楚食言,拔刀屠戮心腹兄弟的心理准备。 “我会找上张帮主,只因张帮主才是名正言顺的玄北江湖接班人。” 她的目光快速张楚与骡子、大刘之间移动,准备捕捉他们脸上一闪而逝的震惊与慌乱之色。 她失望了。 又有些意外。 这三人的表情,竟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沉稳得连眼神都没有丝丝闪烁。 张楚不紧不慢的端起茶碗,润了润薄薄的嘴唇,然后才悠然自得的轻声问道:“先生何出此言?” 孟小君很欣赏他这份儿沉稳。 但她觉得,自己下一句话,就一定使他们像只秋后的蚂蚱一样,从椅子上蹦起来。 “万江流,是死于张帮主之手吧?“ 她突然问道。 然而早有心理准备的张楚,面色如常,眼神平静似镜湖,连端茶碗的手都没有半分颤抖。 骡子和大刘对视了一眼,然后反应极快的面面相觑。 大刘:骡子哥,咋办啊? 骡子:装震惊,装震惊会不会? 大刘:不会啊! 骡子:努力瞪眼睛,对,就是这样,有个女戏子,就靠这么一表情,唱了好多台大戏…… 二人回过头来,努力的睁大了双眼,一副活见鬼的傻样。 张楚见了,没好气儿的瞥了这两个蠢货一眼。 戏过了! 用力过猛了! 男儿家吃惊,没有一个劲儿瞪眼的。 女儿家也很少有…… 孟小君:…… 她当然看出了不对头。 对面那两个夯货,必然早就知道这个事情,甚至,甚至他们很有可能亲身参与过这件事! 否则他们不会是这副鬼样子! 她忽然发现自己有些看不懂张楚了! 这么大的事情,张楚竟然还不杀人灭口?不知道只有死人才能保密吗? 现在外边风声这么紧,他还敢让参与过这件事的手下在身边晃荡?不控制起来严加看管? 这可不像是能干下这等大事的枭雄所为! 难不成……父亲大人的推测,错了?张楚与万江流的死没有关系? 张楚摇着头,似是极其惋惜:“似先生这等出类拔萃的人物,原来也会凭空臆断……真教人失望啊!” 孟小君定定的看他,目光在极为短暂的模糊后,一下子就又恢复了清明。 “张帮主又何必急于否认?是与不是,天知、地知,张帮主自知,余不知。” 她亦淡笑着说道:“眼下世人皆以为,万江流是死于无生宫‘追魂手’梁源长之手,但余临行前,家父却告知余,万江流必是死于玄北江湖的自己人之手,否则,玄北江湖的当家人们不会坐视不理……余思来想去,除张帮主外,实是想不到第二人。” 张楚面带遗憾:“那万江流欺我张楚、欺我太平会太甚,如果可能,我也很希望万江流是死在我的刀下……只可惜,我不及他会投胎,早生了二三十年不说,还傍上一代宗师万人杰那么一个了不起的爹,我如何打得过他?” “是与不是,张帮主自己心中有数就好,不必与余分说。” 孟小君笑得就像是一柱空谷幽兰那般淡雅:“不过依余看来,张帮主推到天刀门并非坏事。” “昔年的天刀门,上有万人杰万宗师,惊才绝艳,一人一刀镇山海。” “下有嫡长子万归海、开山首徒顾小楼,一文一武,天纵之姿,纵横捭阖平四方。” “那时的天刀门,当真有一门敌一州的大气象!” “只可惜烈火烹油、盛极必衰,先是天妒英才万归海早夭,后是万人杰刀意反噬走火入魔,飞天路断绝,最后竟晚节不保的转头支持无品无德的次子万江流,与勤勤恳恳服侍他多年的大弟子顾小楼争夺天刀门掌门之位。” “好好的一个天刀门,就这般江河日下……” 孟小君娓娓道来。 张楚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她说的这些,是什么意思? 孟小君很快就说道了点子上:“其实早就有很多人不满天刀门再继续把持玄北江湖。” “之所没人来动天刀门,只不过是各有顾忌。” “无生宫有当年的赌约束缚,顾忌玄北江湖的当家人们的态度。” “我天行盟惦记着天刀门好歹也算名门正派,不好到大动干戈。” “玄北江湖当家人们明明十分厌恶那一家子,但找不到可以代替他们的顶梁柱,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这种形式下,张帮主若肯承认自己便是击杀万江流的人,登高一呼,我天行盟再为张帮主造一番声势,太平镇必能取代昔日的大雪山,张帮主也将接替万人杰,成为玄北江湖第二个掌舵人!” 明明非常蛊惑的话语,从孟小君的口中说出来,却是一种笃信的语气。 显然她自己对她所说的这一番话,深信不疑。 但张楚依然一眼就看穿,她这就是在画饼! 画好大一张饼! 如果他真如她所愿的那样,配合她、配合她爹,去追那张大饼……那她就成功的空手套白狼,完成白手起家! 张楚嗅着这味儿,总觉得有些像传(销)。 只告诉,你投入多少钱,就能赚多少钱。 却没告诉你,她能赚多少钱。 也没告诉你,一旦她所说的这个体系崩盘,你会亏多少钱。 送死你去。 黑锅你也背。 这个小姐姐生错了时代啊! 要生在他前世那个社会,她兴许能成大事! 张楚唏嘘感叹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答应她:“麻烦先生了,我想要了解的都已经了解了,副帮主的位子,牵涉到我太平会的方方面面,暂时还给不了,先生如果如果愿意屈尊的话,可出任我太平会大护法一职。” 为什么不答应? 这么粗的一根金大腿伸到他眼巴前,不给他跳板,他都要想法儿贴上去。 再说,一个虚名而已,他不放话,太平会上下谁也使唤不动一个人! 但他的果决,还是令孟小君感到吃惊。 就凭她几句话,就许给她如此高位? “张帮主不再多考虑考虑,就不怕余是江湖骗子?” 她笑着问道。 张楚大笑,轻描淡写的说道:“飞天境之下,没有人能在北饮郡内骗完我,还能活着全身而退!” 第438章 到我为止 壁炉烧得旺旺的。 温暖的火光跳跃着,将风雪带来的寒意尽速抵挡在屋外。 “醒了醒了……小家伙,快看这个。” 白头佬乌潜渊坐站在摇篮边上,惊喜的望着刚刚睡醒的张太平。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描着小人儿画儿的精致拨浪鼓,“咚咚咚”的转动着逗弄他。 小太平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拨浪鼓看。 小家伙儿还未足月,连笑都还不会,但还对是没见过的新奇玩具表现出了好奇。 张楚坐在乌潜渊对面。 他也目不转睛的望着刚刚醒来的小家伙。 两世为人,头回当爹。 他的心情……一直都是懵逼的。 老话总说,养儿方知父母恩。 以前他一直以为,当爹这回事,是天生的。 是在看见自己孩子的第一眼,就无师自通的。 但他当上爸爸后,才发现不是这样子的。 这个过程是循序渐进的。 一点一点去学当爸爸。 一点一点去习惯当爸爸。 这个过程是润物细无声的。 从走出这片湖畔精舍,就习惯性的忘记了自己爸爸这层身份,忘了自己已经有儿砸这个事实。 到还没离开这儿,就开始盼着早点回来,看看他、陪陪他、抱抱他。 这种改变,在他以前看来,是不可思议的……是可怖! 怎么可能会有人愿意为了另外一个人,改变自己的一切呢? 从理智的角度而言,哪怕是自己儿砸,也不应该例外才对。 但发生在他自己身上之后,他才发现其实一切都是自然而然、潜移默化的。 当爸爸的,天生就会爱自己的儿砸。 就像四季更迭。 就像阴晴雨雪…… 乌潜渊的目光,在张楚与摇篮里那个小家伙儿之间来回的游曳。 忽然松了一口气:“还好孩子生得像知秋,要是生得像你可就毁了!” 张楚愣了愣,陡然大怒:“谁说的,你好好看他的眼睛和眉毛,敢昧着良心说不像我?看说生得不好看?” “不像!” 乌潜渊:“你是卧蝉眉,小若拙是剑眉……以后长大了,定然比你生得俊!” 这话张楚把张楚问住了。 反驳他吧,就是骂自己的儿子丑。 不反驳他吧,就是在骂自己丑。 咦? 不对! 怎么左右丑的都是他们父子俩? “那是!” 张楚话锋一转,就承认了儿砸比他帅:“我的儿子,长大以后当然比我帅!” 说一千,道一万,还是咱的基因好! 基因、染色体! 你一个连考高都没参加过的土著,懂个篮子! 乌潜渊哈哈大笑。 他其实是羡慕张楚的。 打心眼里羡慕。 但他只能羡慕…… 他的血脉里,翻涌着数十万人的血泪。 隔着血管、隔着皮肤,都令他作呕…… 那是罪孽。 终其一生都洗刷不了的罪孽。 他不允许如此丑恶的血脉,从他的手里流传下去。 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儿孙,再活成他这副千疮百孔的模样…… 所以,还是到我为止吧! …… “大伯、老爷,饭菜备好了,快过去趁热吃吧!“ 夏桃进门来,招呼哥俩过去吃完饭。 他们一进家门就直奔这儿,都守了这只四脚吞金兽大半个时辰了! 哥俩念念不舍的看着摇篮里的小家伙。 外边又是风又是雪的,他们又不敢抱着这个还未足月的小家伙儿出房去。 张楚最后指着乌潜渊,很真的对小太平说道:“儿砸,这个白头发的家伙是坏人,咱爷俩别搭理他。” 乌潜渊不甘示弱的指着张楚:“干儿砸,听干爹的,甭搭理你这个不靠谱的老爹,跟干爹玩儿,太平镇那样的大玩具,干爹给你修十个!” 二人相互不屑的朝对方翻了一个白眼,推搡着肩并肩的往偏厅行去。 待他们出去后,夏桃才忍不住笑出了声。 浑身裹得厚厚的知秋,从里屋里转出来,一双眼睛弯成了月亮,也满是笑意:“这俩爷们,真是越活越像小孩儿了!“ “是的呢!“ 夏桃眯着眼睛点头。 她轻手轻脚的走到摇篮旁,拿起拨浪鼓轻轻的转动,“看哟、看哟”的逗弄小太平。 知秋走过来,轻轻抚了抚她的头顶。 这个,曾经也是个小孩儿呢。 可惜,还是长大了…… 是姐姐不好,你想要的明明不多,姐姐却给不了你…… …… 张楚与乌潜渊相对而坐。 桌子不大。 普普通通的四方桌。 菜也不多,五菜二汤,三荤四素,一凉六热。 都是很普通的家常菜式,没什么雕龙绘凤、燕窝鱼翅之类的名贵菜肴,但看着很有食欲。 两杯烫嘴的肉羹下肚,乌潜渊终于回魂了…… 他没告诉张楚,他为了赶在小太平会的满月宴之前回来,冒着风雪赶了两天一夜的路。 但他知道,瞒不过张楚。 张楚夹起一颗茴香豆喂进嘴里,佐上一口烧刀子,有滋有味、回味无穷。 “这次事儿办得还算顺利么?” 眼见乌潜渊伸手去盛第三碗肉羹,张楚终于开口了。 这个白头佬上门来,啥话也不说,就要先看看小太平。 这个白头佬上门来,张楚也啥话都不想跟他说,就想先领他去看看小太平。 北平盟哪有儿砸重要? 乌潜渊听言,放下碗筷,抽出一方雪白的汗巾不紧不慢的拭了拭唇边后,才道:“不算顺利,不过我还是都摆平了!” 他微微笑道。 眼神里没有光。 语气里也没有任何自得、炫耀的意思。 就好像,他只是用一个大钱多买到了一个窝头。 但很显然,多买一个窝头不需要长达十几天的谈判和疏通。 谈判? 弱者和强者之间怎么谈判? 疏通? 通缉犯与封疆大吏怎么疏通? …… 张楚想说点什么一笔带过。 但张了张口,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乌潜渊不是弱者。 不需要安抚。 也不需要宽慰。 张楚默默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提起来向乌潜渊示意了一下,仰头一口就吞了。 一切都在酒里了。 乌潜渊笑着点了点头,认可了一切都在这杯酒里。 “一切我都已经安排妥当了,你准备什么时候打出北平盟的旗号?” 乌潜渊问道。 张楚沉吟了一会,说道:“这个事再压一压吧,再给我一两个月的时间,我先试试不能不能在这段时间内,晋升气海。” 这个时候要是有一根烟在手里,他或许能说得轻松一些。 “晋升气海?” 乌潜渊愣了愣,惊喜的问道:“你哪来的奇火之种?” 张楚有些羞于启口:“霍鸿烨派人送来的。” “霍鸿烨?” 乌潜渊微微一凝眉:“什么时候?” 张楚:“八天前。” 乌潜渊在心头算了算时间,冷笑道:“还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张楚夹起一颗茴香豆喂进嘴里,没有接他这个话。 随后想了想,还是解释道:“天刀门倒台后,燕北州和西凉州过来了大批江湖高手,把玄北江湖搅得是一塌糊涂……我需要尽快晋升气海,坐镇大局!” “我知道情况。” 乌潜渊点头道:“他既然给你,你安心拿着便是,我们哥俩还他的,比他这颗奇火之种重多了……” 张楚还是没搭腔。 他知道,乌潜渊话里的意思是拿霍鸿烨欠他的人情,抵那一颗地火之种。 霍鸿烨……或者说是霍家,的确是欠乌潜渊的。 北蛮入侵事件,无论乌氏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乌潜渊都是一个牺牲品,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 没有人在乎过他。 霍家没有。 乌家或许感情上在乎,但做法上,却比霍家还狠。 他的一生,都被他们毁了…… 余生都是残骸。 但人情不是这么算的。 霍鸿烨送那颗地火之种过来的时候,冲的不是乌潜渊的面子。 他就不能脸不要了,拿乌潜渊的人情与抵。 特别是,乌潜渊与霍鸿烨还是发小。 易地而处,哪怕某天他与乌潜渊因为某件事形同陌路了,他也绝对不能容忍谁在他的耳边说乌潜渊的坏话。 因为现在,乌潜渊的确是在掏心掏肺的对他。 乌潜渊见他一直不搭腔,笑了笑也就不说了。 他太了解张楚了。 只看张楚这副”你尽管说,反正我不会听“的表情,他就猜到张楚心头的想法。 他不为难。 也不生气。 反倒还有些欣慰。 他曾坚信并且努力去践行的那些美好品德,如今都已经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现在的他,比他最厌恶的那种人,还要可恶很多很多倍。 他是没机会回头了…… 张楚还愿意继续守着他的原则、坚持他的底线。 这很好。 恶人有他一个,就够了…… “笃。” 张楚将杯中酒一口饮尽,重重的将酒杯放到桌上,道:“你别着急,我们还很年轻。” “你想做的事,一年做不成我们可以做三年,三年做不成,我们做十年便是……要是咱哥俩这辈子做不成,还有太平,让他接着做!” “总会成的!” 他吐着酒气。 眼神中却没有本分醉意。 乌潜渊笑了笑,端起碗道:“那就借你吉言了……以肉羹代酒,敬你一碗。” 张楚不情不愿的斟上一杯酒,与他干杯。 这个白头佬还是不肯喝酒,显然是没将他的话听进去啊! 乌潜渊美美的喝上一大口肉粥,眸子里尽是笑意。 怎么可能让小若拙再来做这些事呢? 他的小名,可是叫太平啊! 所以,还是到我为止吧! 第439章 叔伯 按照骡子的想法。 小太平会的满月酒就应该大操大办。 喜庆的红地毯。 从镇门一直铺到张府大门前! 热闹的酒席。 就不说摆多少桌了,太小家子气。 直接清出三条街,整个三天三夜的流水席,甭管你是抗包的下力汉还是要饭的叫花子,来了就可以上桌大鱼大肉管饱! 不图他们那俩份子钱,图的就是一阔气! 再发帖,把北饮郡内有头有脸儿的人物,全请来。 像以前牛羊市场有名的那个郑员外过大寿一样,找上百八十个嗓子嘹亮的弟兄,从镇门一路排到张府。 来个人物,就从镇门唱名,传入张府。 什么郡守大人xx到! 什么郡尉大人xx到! 传出去,多有面子? 眼下玄北州乱成一锅粥,什么蛇虫鼠蚁都敢冒头当大哥,正好趁此机会抖抖家底儿,让那些遭瘟的落魄户好好瞧瞧,他们太平会凭什么是北饮郡第一大帮! …… 张楚其实能理解一向沉稳的骡子,在太平的满月宴这件事上为什么会这么浮夸。 太憋屈了! 这些时日以来,太憋屈了! 从上到下,所有弟兄都觉得憋屈! 他这个做帮主的,被万氏天刀门的人追的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在南四郡乱窜。 太平会从上到下那么多堂口、那么多生意、那么多弟兄,说暂时解散就暂时解散,底下的弟兄们在当地受得不是窝囊气! 好不容易整死了那万江流,结果还不能传出去让外界知道他们太平会有多牛逼,不能让外界知道惹上他们太平会是什么下场? 这也就算了! 但受了这么多窝囊气,好不容易才整死了万江流、扳倒万氏天刀门,桃子还被一群不知打那个裤裆里窜出来的臭番茄烂鸟蛋给摘了? 谁能不憋屈? 这些,张楚都理解。 但他依然想把这份方案,拍在骡子脸上。 若是以前,那个家伙这么胡来倒也无所谓。 他办的是添丁进口的喜事,又没碍着谁,就算有人看不惯,也不过顶多在心里喷他一句“狗大户”。 但眼下这个时候,不知道有多少老阴比苟在暗处,等待一举成名天下知的机会。 他要真把排场的整得那么大,那不是给那些老阴比搭建选秀平台么? 都说宴无好宴。 张楚当了这么多年大哥,唯一一次大摆宴席,就被顾雄给打断了十三根骨头……这个仇,现在都还没得空去报! …… 腊月二十八,张若拙满月。 天公作美,这天竟出了太阳。 冬日的太阳不甚暖和,但澄澈的淡金色阳光洒满大地,让人一见便不由的心生欢喜。 今日太平镇最大的酒楼——百味楼,内外张灯结彩,连进进出出的小二哥腰间都扎了一条喜庆的红腰带,看起来又精神又喜庆。 酒楼大门外的两侧,都像是叠罗汉一样的用筛子叠了两堆煮熟的红鸡蛋。 所有的太平镇镇民,都自发的前来领红鸡蛋。 哪怕排的队都已经蜿蜒出两三条街外了,来领红鸡蛋的居民,也没见一个离去的。 百味楼外没设礼台。 但每一个领了红鸡蛋的人,都会在一侧的空地上放下一点东西。 有的放下了一小包精细的黍米。 有的放下了一把黄橙橙的透亮地瓜干。 还有放下了一个又萌又暖和的小老虎帽。 至始至终都无人组织。 但一切都进行的井然有序,来的人都面带笑容。 偶尔有磕磕绊绊、推推搡搡,也顶多是气愤的相互瞪上一眼,也就作罢了,就像是怕吵醒了什么一样。 百味楼里已经开席。 十桌酒席,坐得是满满当当的。 坐在上首的张楚,今天很罕见的换上了一身金红相间的喜庆长袍。 左边是抱着太平会的知秋,右边是穿着一身赤色长衫的乌潜渊。 他请的人之中唯有姬拔没到,只派人送了一把比惊云还锋利的古拙匕首给小太平,说是见面礼。 张楚知道,肯定是北疆战事太紧,他脱不开身…… 酒席很热闹。 杯盏交错,欢声笑语。 左边一句“想当年“。 右边一句”那时候“。 所有人的眼神,都在感叹。 偏生无人敢感叹出声,唯恐搅了今日的喜庆氛围。 张楚察觉到了这一点点微妙的气氛。 他晃眼扫视。 看到的是一张张熟悉中带着点陌生的面孔。 这些人,都是昔年经常跟着李正、大熊,出入梧桐里张府,吃过他娘亲手炖的绿豆汤的前四联帮老人。 当然,他们现在的身份,是太平会的中坚管理层。 上至骡子、张猛、孙四和大刘这四个堂主级大哥。 下到以太白府分舵舵主牛十三为首的各分舵舵主、分堂主。 一晃三年有余。 张楚自己,从一个身若浮萍、命如草芥的穷鬼,途径黑虎堂,入驻四联帮,转进太平会……一抬眼,庞大的北平盟,已然近在眼前。 他或许走得很快。 但他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而这些个昔年破衣烂衫、蓬头垢面、黝黑精瘦的汉子们,跟随着他也都完成了人生三级跳。 他们戴上金冠、银冠、玉冠。 他们蓄起短须、清须、虬髯。 他们变得威严、暴戾、豪爽…… 看着他们现在的样子,他们过去的样子就浮现在张楚的脑海里。 巨大差异,令张楚仿佛在时空隧道中来来回回的穿越。 他想起了从前。 他想起了从前的从前。 铁鸟。 铁马。 红酒。 美人。 出浴…… 遥不可及、光怪陆奇。 香辣气。 刀光。 大火。 血海。 尸山。 历历在目、如芒在背。 时间的魔力,莫过于此。 “哇……” 不知何时醒来的小太平,就像是自带出场bg的大人物一样,用一声嘹亮的啼哭声来宣告自己苏醒。 清亮有力的啼哭声,拉扯着张楚的思绪穿过时空隧道,回到他这具疲惫的躯壳里。 他侧过头,愣了愣的看着小家伙伤心的脸。 知秋回了他一个柔情似水的眼神。 张楚嘴角慢慢浮起笑意。 他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站起来。 前一秒还杯盏交错、欢声笑语不断的十桌人,本能的放下碗筷、杯盏从桌椅上弹起来,面色肃穆望向张楚。 张楚笑道:“好了,大家别搞得这么严肃,咱们这是在吃小太平的满月宴,不是帮中议事。” 他高高的举杯,笑着轻声道:“小太平还不会说话,我这个当爹的,替他感谢他的叔伯们,冒着风雪来吃他的满月宴,往后他要有什么追鸡撵狗、上房揭瓦的混账事,也请叔叔伯伯们多多担待,不要和让他一般见识。” 场面有些安静。 这些刀子都劈到眼巴前了,都能面不改色的挥舞刀子继续砍人的汉子们,内心涌动着无法用言语来诉说的情绪,手足无措的望着自家帮主。 他们吃的是刀头舔血那碗饭。 要他们抢舔狗的饭碗,的确是太为难他们了。 但自家帮主那一声“叔伯”,的确令他们回忆起了很多很多画面。 很多人明明做得很少,却说得很多。 而帮主,却是做得很多,说得很少。 很多事,他们以前不明白,以前觉得理所当然。 现在他们的位子越来越高,才渐渐开始明白,那些决定有多傻,有多难得…… 好几息后,人群中才传来一道声音。 “帮主,俺老秦是个粗人,说不来吉利话,但俺今天说句放在这里,但凡俺还能喘气,就没人能动咱少帮主一根汗毛!” 这个家伙的确说不来吉利话。 但声音滚烫滚烫的,掷地有声。 第440章 准备 张楚端着茶碗,目光从案头的漆盒上,移到缓步走进大堂来的乌潜渊身上。 乌潜渊走进来,看了看案头的赤色漆盒、再看了看他,问道:“有把握吗?” 张楚略一沉吟,摇头道:“没有。” 乌潜渊也不觉得失望,笑道:“试试吧,总归是机会。” 张楚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那太平会我就交给你照看了,骡子那边我已经预先打过招呼,他会尽力配合你的。” 乌潜渊:“交给我吧,有些事再不做就来不及了。” 张楚知道他说的,是太平会和将北盟合并为北平盟的一些前期工作。 两个这么大体量的江湖势力合并,肯定涉及到到方方面面的问题,包括人事、利益、对外关系等等。 有很多问题都必须要赶在合并之前处理妥当,否则到时候一定会闹出大乱子这可不是企业兼并,出乱子是会死人的,很多很多人的! 张楚将太平会的大权交给乌潜渊,也就是这个意思。 不过他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放缓了语气,语重心长的说:“就当是给我面子,涉及到人的时候,手段尽量温和一点我不想见到自己人的血。“ 若是以前的乌潜渊,他根本不必说这个。 但现在的乌潜渊动轴就是灭人满门,鸡犬不留! “哈哈哈。” 乌潜渊笑出声来,“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跟我说这个行啦,知你待部下宽厚,我不会太过为难他们的。” “真要有没眼力劲儿的憨货,我会留待你出关后,自己亲自处理。” 张楚心下略安,笑道:“那就能者多劳了!” 乌潜渊:“你我不用说这些。” 张楚抄起案头的漆盒起身走出铸铁大椅,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那就不说了!” 知秋出了月子,张家人就阖府搬回了太平镇。 张楚刚进家门,穿了一件大红色石榴裙,显得格外明艳动人的夏桃就迎了上来,笑着问候道:“您今儿回来的可真早。” 张楚惊奇的打量她身上的石榴裙,称赞道:“真好看,你自己做的吗?” “您也觉得好看吧?” 夏桃摇头:“这是前几日孟先生来府里拜会姐姐,送与妾身的礼物!” 张楚愣了愣,问道:“孟小君?” 夏桃摸不着头脑的反问道:“嗯呐,镇里还有第二个孟先生吗?” 张楚牵起她的手渡了一丝丝血气过去,夏桃有些乌青的唇色,顷刻间就恢复了正常,发白的小脸泛起红潮。 他语带责备的轻声道:“傻瓜,喜欢漂亮裙子也要注意保暖呀,去加一件貂裘在外边,又好看又暖和。” 明艳御姐夏桃一秒变回无知少女,大眼睛弯成了月亮“嘿嘿”的憨笑。 顿了顿,张楚又道:“私下里与你姐姐和幼娘都说一声,少与孟小君来往,那个女人心思太沉,不可深交。” 夏桃笑眯眯的点头道:“姐姐也这么说。” 张楚登时放下心来。 也对。 自家老婆,可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主儿。 他将身上的大氅脱下来交给夏桃,附耳低声道:“晚上洗香香,我到你那儿去睡。” 夏桃使劲儿点头。 一点都不羞涩。 火盆烘烤得整间屋子都暖烘烘的。 知秋坐在窗边,缝着小衣裳,时不时轻轻推一把身侧的摇篮。 张楚蹑手蹑脚的走进去,压低了声音问道:“孩子醒了吗?” 知秋放下手里的小衣裳,看着自家做贼似的男人,不禁莞尔:“小家伙睡觉可沉了,没那么容易醒您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我将帮中事务交给乌老大暂管了,准备闭关一段时间。” 张楚蹲到摇篮前,目不转睛的盯着摇篮里那个吸着大拇指睡得香甜的小家伙儿,心头份外宁静。 “哦。” 知秋听到他要闭关,脸色也没什么变化。 闭关那也是在家里闭,只是不怎么出来走动而已,送饭的时候还是能见到人的。 她的关注点在另一个事情上:“这次怎么把帮中事务交给大伯?以前不都是交给骡子打理的吗?” 老张家是传统的男主外,女主内家庭。 知秋很少过问太平会的事,张楚也很少管府里事。 不过知秋毕竟还是偏向骡子的。 就像长姐偏向幼弟一样。 张楚想了想,觉着北平盟的事,好像没有瞒着知秋的必要,就说道:“咱家的太平会和乌老大的将北盟,要合二为一了,以后就要称北平盟了。” 他没抬头。 还是看着摇篮里的小不点。 用一口像是在问“晚上吃啥”的平淡语气。 但从他口中冒出来的言语,却让知秋眼皮子一阵狂跳。 合并? 太平会和将北盟合并? “那以后北平盟的家,谁当?” 她脱口而出道。 张楚终于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很罕见的有些沉。 “这个问题,我不想再听到你问第二次。” 他淡淡的说了一句,然后就低下头继续看摇篮里的小不点。 但就这一眼,就令知秋噤若寒蝉。 张楚很少对她说重话。 夫妻俩偶尔有意见相左的地方,他也尽量尊重她的意见。 他在这个家里发脾气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出来。 也恰恰是因为这样,他偶尔垮一次脸,知秋就感觉像是天塌了一样。 她已经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那个问题,她的确不该问。 张楚也不是真的怪知秋。 他知道她那句话其实也没什么恶意,也就是觉得自家的东西,好与不好都是自家的,不能凭白的给人。 这或许也就是为什么男女平等的现代社会,会有那么多家庭都是女主人当家。 女儿家的天性中,就没有男人那么多不切实际的抱负和热血更适合守业。 但在张楚的心头,若能让乌潜渊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安安心心的把日子过踏实,找个好女人成亲生子,就是要他将太平会这一片基业送给他,也无妨。 同样,若太平会这片基业能换他老娘和大熊、李正他们活过来,就是让他再回去一碗一碗的卖杂碎汤挣铜板儿,张楚也肯。 武功没了可以重新练。 银钱没了还可以再赚。 唯独人没了,就是真的没了。 什么都没了 第441章 走着瞧 翌日。 张楚早早的就起身焚香沐浴。 而后换上一身清净、宽松的白袍,捧着漆盒走进位于张府最深处的闭关石室。 打开漆盒。 打开铸铁盒。 肉眼可见的淡红色的热流自铸铁盒中涌出,顷刻间便将不甚宽敞的密闭石室炙烤得如炎炎夏日。 张楚瞧着铸铁盒中那么秤砣状的黑色物体,心头“啧啧”称奇。 这枚地习武。” “已满四十岁的,发放一个月的例钱,就地遣散!” 然而这一次,还没等他将文书甩出来,堂下的孙四儿已经“蹭”的一声从从座椅上弹了起来。 他孙四儿可不是张猛那种软蛋,想欺负他? 别说门,连窗户都没有! 他咬牙切齿的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俺红花堂的弟兄,都是跟随俺们帮主北上砍过北蛮人的热血男儿,你凭什么遣散他们?问过他们答不答应吗?问过他们手里的刀子答不答应吗?” 见孙四儿终于翻脸了,堂内的张猛、荆舞阳,包括台阶上的大刘,都本能的望向骡子。 骡子继续眼观鼻,鼻观心。 埋首文书中的乌潜渊终于抬起头来了。 他一脸思索的沉吟了一会儿,出乎堂下五人预料之外的微微点了点头,轻声道:“是我的疏忽,杀过北蛮人的好汉子,的确不能像抹布一样,用完就扔……这样,我瞧守卫镇门的血虎营已经不剩多少人,经常都是守卫总舵的弟兄们在镇门内外帮忙,即日起,将红花堂所有四十岁以上的弟兄统统调入血虎营,协同守卫镇门,权当给他们找份糊口的活计,供他们养老。” 孙四儿咬着的牙松开了,有些不知所措,就像是蓄势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有点难受。 ”咳咳。“ 骡子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两声,终于开口了,语气不紧不慢:“乌公子有所不知,把守镇门的血虎营,至今还是镇北军那边登记造册的后备卫所,老焦他们,都是正儿八斤的镇北军行伍,若哪天镇北军想其他们这些残兵老将来,一纸调令就能调他们背上……要将红花堂的老弟兄们并入血虎营,委实不妥。” 呵呵呵呵…… 我听我大哥的。 不跟你唱反调。 但我拆你台可以吧? 乌潜渊撇了某个满肚子坏水儿的笑面虎一眼,用同样不紧不慢的语气说道:“不碍事,不能直接调入血虎营,那就在血虎营之下再成了一个堂口听焦山他们指挥就好,名字无论是叫城卫军,亦或者你大哥提起过的城管,都没问题。“ 这个办法很妥帖。 骡子也不强行在鸡蛋里挑骨头,索性直接点头道:“全凭乌公子做主。” 做主? 呵! 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第442章 相信 骡子、孙四儿、张猛、荆舞阳四人,一齐从总舵大堂走出来,个个都阴沉着脸。 不一会儿,就见大刘也抱着惊云刀,快步追上来,向四人抱拳道:“哥哥们,小弟职责所在,万勿见怪。” 他持惊云刀给乌潜渊站台,只是执行自家大哥的命令。 感情上,他也不认同今日乌潜渊的做法。 虽然他跟随在张楚身畔,对乌潜渊的了解要比骡子多一些,也隐约能猜到他这么做的目的。 但太平会是个从上到下都讲情义、有人情味儿的帮会。 而乌潜渊这种翻翻账簿就直接下令的做事方式,显然与太平会格格不入。 也永远不可能得到太平会中流砥柱们的支持。 太平会的中流砥柱是什么? 是小太平的叔伯们。 是跟随自家大哥从锦天府转战北饮郡的前四联帮老人们。 他们分散在太平会的各个角落,掌握着大大小小的权力。 他们是中流砥柱,也是基石。 他们认可自家帮主那一套做法。 更认可自家帮主那个人…… 乌潜渊今天这种不近人情的做法,分明就是在把帮主给他的那点脸面,往地上摔! 以后不可能捡得起来了…… 骡子回过身,拍着他的肩头勉强的笑道:“得啦,知道你是听令行事,我们不怪你。” 他都这么说,孙四儿、张猛等人,当然更不会对大刘有什么意见,也都笑着点头,表达着亲近。 五人正说话间,乌潜渊也从大堂里出来了。 形单影只的消瘦身形,与他身后幽深的大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骡子面上刚刚浮起的笑容,瞬间变烟消云散了。 他冷哼了一声,掉头就走。 他来议事,是听自家大哥的吩咐。 刚才在大堂内没公开拆乌潜渊的台,给的也是自家大哥的面子。 现在事已经说完了。 他没必要再继续给乌潜渊面子了。 他一走。 孙四儿和张猛等人立马就跟上了脚步。 看天的看天,看路的看路,权当未看见身后的乌潜渊。 大刘歉意的向乌潜渊拱了拱手,还是加紧步伐跟上了骡子他们。 乌潜渊负手站在大堂外,目送他们扬长而去,不但不生气,唇角还浮起丝丝缕缕的笑意。 待到他们消失在巨大的黑虎下山玄关之后,他才慢悠悠的迈步往前走,口中甚至还哼起了不知名的小调。 …… 一连好几日。 每日都有新的政策从总舵大堂内传出来。 而且每一条政策,都不是对某一小挫人动刀子,而是对太平的架构动刀子! 太平会的体量何其大? 登记在册的帮众过万! 外围还未能取得太平会腰牌的门徒数量,至少还得翻个番! 直接和间接受雇于太平会的人员数字,还得在门徒的数量上,再翻个番! 就别提太平镇以及四星镇,这些几乎能与太平会视作一体的老百姓! 乌潜渊对太平会的架构下刀子,影响的就是所有人的切身利益。 骡子、孙四儿等人虽然摆明了不爽乌潜渊。 但对他的命令,还是执行的没有保留。 太平会是自家帮主的太平会。 不是他们的太平会。 每日里,都有大批人马从北饮郡各个角落赶回太平镇,再赶赴新的目的地。 以致整个太平镇都一派兵荒马乱之像。 但很令人惊奇的是,如此大的变动,太平会内部竟然没有多少动荡。 愤懑肯定是有的。 既然是变动,自然是有升有降。 而乌潜渊这次的命令,又多大都针对太平会的机构沉冗的弊病,所以总得来说,肯定是降职得多一下。 平白无故的就人撸了职位,甚至一撸到底,是个人就得有两句怨言吧? 但也仅仅只是怨言。 没多少怨气。 甚至,甚至连浮躁气,都极少极少! 什么? 总舵下令,让我不要做生意了?回山养马? 养马就养马吧,正好可以回镇陪陪婆姨和小崽子。 什么? 让我连马也不要喂了?直接去担大粪种菜? 哎,总舵是怎么想的,竟然让咱这种人才去担大粪……得,担大粪就担大粪吧,正好婆姨说镇子里小菜不好买,等咱种出小菜,家里就不愁吃喝儿了! 他们就像是一块块砖,逆来顺受的任由乌潜渊将他们搬来搬去。 建围墙,没问题。 垫桌子,也可以。 修茅坑……唔,臭是臭了点,但也还行吧! 不是他们脾气好。 一帮从街头厮杀中混出来的老地痞,脾气再好又能好到哪儿去? 换个人,给他们窝囊气试试? 他们会这般逆来顺受,归根结底,还是他们都坚信:“我们大哥(帮主),不会不管我们的!” 是的。 虽然他们不知道,自家帮主为什么会将太平会交给乌潜渊执掌。 也不知道,乌潜渊为什么要实施这些政策。 但他们知道,自家帮主人还在太平镇。 就够了…… …… “老爷,用饭了!” 麻衣老仆打开食盒,从中取出饭食。 一尾清蒸鱼。 一小碗糙米饭。 乌潜渊从文书堆积如山的云纹长案后走出来,净了手,接过老仆人递过来的碗筷。 麻衣老仆立在一侧伺候,低语道:“老爷,家里传来消息,乔景与朱一刀已经处理干净了。” 他口中的乔景与朱一刀,是将北盟的两位护法。 同时,他们还有另外一重身份:一门之主。 乌潜渊拈起一筷子“鱼”喂进口中,风轻云淡的轻轻“嗯”了一声。 “太平会这边怎么样?我压下去的策略,底下人没有糊弄我吧?” 他问道。 “没有!” 麻衣老仆语带惊叹:“执行得很有力,今天又有两个分舵舵主,率领麾下人马回镇述职了。” 乌潜渊的筷子顿了顿,随即也忍不住的感叹道:“不愧是老二啊!” 他早知,与太平会比起来,他将北盟不过是个草台班子。 虽然这两者的势力、地盘、武力,都相差无几。 但内里的向心力、凝聚力,没有任何可比性! 然而现在太平会与将北盟的表现差距之大,还是给狠狠他上了一课。 太平会这边,他大刀阔斧的修整着整体架构,一道命令压下去,影响的就是成百上千人的切身利益。 按理说,他这么个做法,必然会引起太平会从上到下的反弹。 但事实却是,虽然骡子那帮人见天拿脸色给他看,他却并未感觉到多大的阻力。 他颁布下去的政策,都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了最强有力的执行,连分舵这种重要分部,都是他说就地裁撤,就裁撤…… 反观他一把屎、一把尿,投入了海量银钱才拉扯起来的将北盟。 他才刚开始与那些土霸王门派商议,交出一部分利益由盟里统一规划、定期分钱,还没动真格的呢,那些个土霸王就准备联手造他的反了! 果真是货比货得扔。 人比人……得死啊! 乌潜渊放下碗筷,拿起雪白的汗巾拭了拭嘴角,道:“传令回去,让四大门派交出花名册!” 麻衣老仆看了看没吃几口的饭菜,眼神有些疼惜:“老爷,老奴待会给您炖一盅燕窝吧?” 乌潜渊不在意:“你看着办吧……我刚说的事,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但是老爷,现在就逼四大门派交花名册是不是太早了点?” “无论什么时候让他们上交花名册,都是逼他们,不分早迟!” 乌潜渊起身,走回云纹长案后:“你多盯一下,有不识时务的蠢货,尽早处理干净了……找个好名头,别脏了北平盟的名声。” “老奴明白。” 麻衣老仆收拾好碗碟,躬身告退。 恰逢在堂外执勤的大刘快步走进来。 一老一少对了一个眼神,擦肩而过。 “禀副帮主,孟护法求见。” 大刘行至堂下,抱拳道。 乌潜渊刚刚提起笔,伏案书写着什么,闻声也未抬头,径直道:“请她进来。” “是。” 大刘应声,转身快步退出大堂。 不多时,孟小君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大堂外。 她依然是那副红裙及地,风华绝代的样子。 可惜的是,这次她面对的,是一个不解风情的男人。 乌潜渊埋首奋笔疾书着,看都没抬头看她一眼。 听到明显是在故意踩地板的清脆脚步声,乌潜渊头也不抬的说道:“是孟护法来了吗?请先生稍坐一会儿,我这儿有一道命令赶着发出去。” 孟小君也不觉得尴尬,随意在堂下找了一把交椅坐下,安静等待。 好一会儿后,乌潜渊才停下笔,抬头道:“大刘!” 声音传出大堂,大刘快步入内。 “去一趟厚土堂,将这道文书亲手交予罗堂主。” 他将面前的信笺对折,塞入信封中。 “是。” 大刘亲手从他手中接过信封,转身快步离开大堂。 乌潜渊这才好整以暇的端起案头的茶碗,抿了一扣,温和的笑道:“让先生久等了,先生前来,是有何事吗?” 他从张楚的口中,得知过这位孟护法的身份。 他也一直在等她上门。 她以及她背后的天行盟,本身就是他庞大计划的一部分。 孟小君身姿挺得笔直,双手交叉在右腿上,仪态万千的轻声笑道:“是有些事,要与乌盟主商议……乌盟主可否告知,您与我家帮主近日谋划的是何事?” 乌潜渊微微摇头,笑得越发的平和:“此事暂且不宜外传,无法告知先生,请先生恕罪。” “无妨。” 孟小君也浅浅的笑道:“那么,乌盟主与我家帮主所谋划之事,可否算我们断岳剑宗一份呢?” 乌潜渊眯起双眼,平和的笑容变成了皮笑肉不笑的假笑:“哦,为什么是断岳剑宗,而不是天行盟呢?” “恕我直言。” 孟小君似乎未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清清淡淡的笑道:“以贵盟与我们太平会的实力,哪怕是联手,也不足以与我们天行盟结盟呢。” 第443章 放屁 “啪啪啪” 喜庆的爆竹声传入石室,惊醒了沉浸在炼化地火之种中不知时光流逝的张楚。 他茫然的抬头望向通风口,耳边倾听着幽远的爆竹声,散乱的眼神一点一点的凝聚。 “这是” 他慢慢的回过神来,心中忽觉惊讶:“过年了吗?” 都说山中无岁月。 闭关其实一样无岁月。 在他的感知中,他闭关不过才两三日的光景,怎么外界已经过去了六七日了呢? 时间都去哪儿了? 他突然想起小太平来。 或者说,他忽然想来,自己已经是有儿子的人了 小家伙儿出生的第一年,他就宅在练功房里闭关,连新年都不陪他们娘俩这好像有点说过不去吧?“ 算了。 不压制了! 反正这枚地火之种已经炼化得七七八八了。 他心头拿定主意,环绕着地火之种的双手收回,于胸前环绕一圈后缓缓沉于丹田。 好似炭火一般的地火之中迅速沉寂了下去,只残留丝丝热意,还在倔强的表明自己火种的身份。 张楚凝神静气,默默的运转血气,将最后几沾染地火的少许血气,缓缓推至丹田。 在他的丹田之中,已经积累了海量沾染地火的血气总量相当于他全身血气之和! 如此庞大的血气,肯定是无法同于战斗的! 甚至连滋养肉身都不行。 因为太过庞大了! 很容易堵塞、扭曲,甚至是直接撑爆周身经脉! 但只是单纯的储存,而不动用的话,还是问题的不大的当前,前提是你不需要动用丹田,就能恢复血气。 这就好比钱,只有进入市场流通起来,它才是货币。 将它仍在荒无人烟的孤岛上,它甚至还不及一片厕纸有用! 张楚的想法是,添油战术下的地火,对他肯定是没用的。 还不够他自身的火气大快朵颐呢。 如何助他强行轰碎七品晋级六品的天堑? 既然如此。 我就多存点,爆一发! 或许就像火药一样了呢? 几毫克火药,能做什么? 只能做一个大号的炮仗,大点的鱼都炸不翻。 但几十克火药,就已经能制造老式木柄手榴弹之类的实用炸弹,多拿几个捆在一起,铁皮装甲车都可以试试能不能炸翻! 如果膨胀到几百克,几千克,几十千克 指不定,就炸出气海来了呢? 这是张楚的想法。 他谨慎的反复论证过。 这个法子,就算是不成,他也不会有生命危险。 说到底,他积累在丹田里的那些血气,还是他的吗,哪怕切断了联系,那些血气依然是他的崽儿,他依然是那些血气的爸爸! 必要的时候,他完全重新建立起联系,将那些血气宣泄出去。 最后几率沾染地火的血气,顺利进入丹田。 张楚微微松了一口。 但随即,他的心就又悬了起来。 将地火储存在丹田,是手段,不是目的。 目的是让它炸,炸得惊天,炸得动地,炸得泣鬼神给他炸出一个气海来你! 所以,前边只是暖场。 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然后往丹田中沉积的地火血气里,诸如了一缕他自身的血气。 他自身的血气,就没有不带火气的。 求问,火上浇油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在线等。 挺急的 “卟” 张楚摸着良心保证。 他只是想放一个屁。 虽然他也不知道,如此紧张、如此重要的关头,他为什么会有如此煞风景的欲望。 但练功房里就他一人。 他还没讲究到连放屁都要找个通风地儿 所以他毫无羞耻心的大大方方的把它当成一个屁放了。 但事实上。 他放出来,却是一道火柱 一道火柱 道火柱 火柱 柱 张楚都还没来得及出产生心理阴影,身体就突兀的、毫无防备的瞳孔而已,以蛤蟆功的起手姿势,像是前方扑过去。 就好像,他的身后安装了一个推进式飞行器一样 “嘭。” 他划过一条优美的弧线,重重的砸了坚硬的青石地面上。 落地的瞬间。 又是一股涟漪状的烈焰气浪,以他落地之处为中心四散。 张楚这才惊觉丹田之中的爆炸,已经席卷他全身血气 体内的所有血气,均已揭竿而起! 失控了! 彻底失控了! 玩脱了! 彻底玩脱了! 张楚都没顾得上从地上爬起来,抡起两只拳头就像是擂鼓一样拼命捶打的身下的青石地面。 磅礴的血气,随着他的拳头汹涌而出。 “咚咚咚咚咚” 大地颤动。 仿佛有前军万马在奔腾。 密集的裂痕呈蜘蛛网状散开。 平整的地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陷。 他身上的衣衫,被撕裂,被火烧。 坚固、厚实的石室激烈的摇晃,似有坍塌之意 偌大的张府都被这地龙翻身般的剧烈动静给震惊了! 刚领着小锦天在门口放鞭炮的张石头,急吼吼的一把抱起小锦天冲进后院知秋的房中,一言不发的抓起小太平的摇篮就往外跑。 知秋沉着脸,任由石头带着小太平的摇篮往外冲,自己分开涌上来护卫她的人群往祠堂冲去,不多时,就抱着一个黄布包出来 而这时,从何张府各个角落涌出来的主人、仆人、甲士,已经汇聚成一股庞大的人流,一起向张府外涌去。 连知秋都被这股庞大的人流给震惊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家里竟然有这么多人 所有人都下意识的护在石头手中的摇篮周围。 仆人们拼命往石头身边挤,企图用自己的身体去替小主人抵挡可能降临的砖瓦流石,连自己的行为几乎都要造成踩踏了,都没醒悟。 甲士们,端起手里的蒙皮大盾,努力的围成一个圆圈,将知秋她们与石头保护在中间。 几盆绿植就因为离道路近了一点点,就被冲在石头身前的几名甲士粗暴的一脚将踹飞,唯恐磕着、绊着石头手里的两个小不点。 然而等他们冲出张府大门外后,才发现事情似乎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大街上的行人,都还在热热闹闹、欢欢喜喜的贺新春呢! 见他们急吼吼、如临大敌的冲出来,个个都是一脸懵逼。 这景象,怎么看也不像是地龙翻身啊? 难不成,他们几百号人一起产生错觉了? 从张府里冲出来数百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隔了好一会儿,人群从才有一个仆人突然失声道:“糟了,动静儿好像是从老爷的练功房传来的。” “啪。” 黄布包落在地上,散落出三块灵位来。 知秋惊慌失措的拔腿就往府邸深处跑。 不甚轻便的裙子,胡乱飘动。 却像是扑火的飞蛾一样勇敢。 “姐姐。” 夏桃与李幼娘连忙跟上她的脚步。 第444章 一时大意 当知秋跌跌撞撞的冲到位于张府深处的练功房外前,练功房内已经没了动静。 但练功房青石条垒砌而成的墙壁上,已经爬满肉眼可见的裂痕。 这座坚固的练功房,已经变成了一座颤颤巍巍的危楼,仿佛只要来人伸手轻轻一推,就会轰然垮塌。 知秋见状也不敢上前去敲门,唯恐自己真震塌了这座石室,只能在外边惊慌失措的大喊道:“老爷,您怎么样?” 她的叫喊声有得到回应。 这令她越发焦急。 “老爷。” “老爷……” 不一会儿,夏桃与李幼娘就赶过来了。 二女还算聪明,将府里所有仆人与甲士,都挡在了外边。 “姐姐,老爷有答应过你吗?” 二女也被墙壁上的裂痕惊呆了,六神无主的询问大姐。 知秋焦急的在原地徘徊了几圈,急声道:“你们俩快出去,幼娘看着孩子们,桃子领着石头过来!” “好。” 二女慌忙答应,转身就要往外走。 就这这时,练功服里忽然响起咳嗽声。 “知秋。” 张楚的声音有些微弱。 知秋大喜,连忙应声道:“妾身在,两位妹妹也都在,您怎么样?” “我没事。” 张楚回应得很慢,就好像一字一句都份外吃力。 “封锁消息,准备吃食……请乌老大和骡子过来见我。” 知秋听言,面色渐渐凝重。 她听出了自家男人声音里的虚弱。 “要不要请许大夫来?” 她问道。 “不用。” “是,妾身这就去办!” 她双手交叉在一起,捏得发白,强迫自己转身往外走。 李幼娘和夏桃站在原地,不知道是该跟上大姐,还是守在原地。 夏桃的眼眶里,已经泛起水光…… 李幼娘用力的抿着嘴唇。 知秋能听出自己男人的声音有异。 她们当然也能听出来。 知秋见状,低声道:“桃子你守着这儿,幼娘你跟我出去,看着孩子们。” “哎。” “是,姐姐。” 二女回到前院。 所有的甲士和仆人,都集中在前院拉长了脖子望着练功房方向,见到知秋她们出来,人人都是一脸疑问与关切。 知秋面色如常的扫视了一圈儿,微微笑道:“好了,别大惊小怪的了,老爷的武功又有精进而已,大家忙自己的吧,伙房现在就开火,没事儿的人都去伙房帮忙,晌午前要操持三桌宴席出来,老爷要宴请众兄弟过府饮宴庆贺新岁……” 府中的仆人听言,心头疑惑尽去。 自家老爷练武闹出大动静儿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这次不过是特别大而已。 没什么好稀奇的。 还是想想怎么赶在晌午前把宴席操持出来吧…… …… 第一时间赶到张府的乌潜渊和骡子,在知秋亲自领路下,见到了张楚。 三人都被张楚的样子吓了一大跳。 衣衫褴褛如叫花子身上的百家衣。 浑身烟熏火燎痕迹。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消瘦。 瘦得尖嘴猴腮,皮肤松松垮垮的堆积在面上,变成了皱纹,如同古稀老者一样。 三人几乎都要认不出他来。 知秋也是直到现在才见着他。 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张开双手就要上前抱住他。 “别过来。” 张楚艰难的喝住了她。 话音刚落,他肩膀上喷出了一股火,红艳艳的,就像庙会里表演喷火的手艺人。 这下,张楚连解释的功夫都省了。 三人已经被惊呆了。 你就是传说中……喷火娃吗? 张楚无奈的看着三人目瞪口呆的样子,艰难的一字一顿解释道:“我练功出岔子了,我的浑身血气正在源源不断的被燃烧……知秋,吃的。” “哎。” 知秋梗咽的应了一声,转身往练功房外走去,一边走一边使劲儿擦拭双眼,走到门外时,她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初。 张楚看向骡子:“封锁消息,不能让外人知道我现在的状态!” 骡子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连忙点了点头道:“我这就去办。” 他转过身,小跑着往外走。 乌潜渊左右看了看,拉过一个蒲团坐到他身前丈余外,面色冷峻的低声问道:“是霍鸿烨的火种有问题吗?” 张楚沉吟了几息,摇头道:“应该不是。” “应该?” 乌潜渊不松口。 张楚:“我不确定他知不知道我之前的状态,如果他知道,那这枚火种就是阳谋,如果不知,就是好心办了坏事。” “总的来说,还是怪我自己一时大意,未想明白个中道理,也未能抵抗住晋升六品的诱惑。” 他的语速很慢,声音也很虚弱,但神色还算沉静,没有失了分寸。 乌潜渊见状,就知他心里已有计较,也就不再引他说话,看着闹心。 不多时。 知秋和夏桃,一个端着一筲箕热气腾腾的大白馒头,一个端着一个钵肉汤进来了。 …… 当张楚拿起筲箕里最后一个馒头的时候,他面上的皱纹已经消失大半,皮肤又一次被血肉撑起来了。 乌潜渊长大了嘴,一脸懵逼。 知秋与夏桃见识过他“过人”的饭量,但也被活生生的“返老还童”的给惊呆了。 张楚三两口将手里的馒头吞了,端起洗脸盆大的汤钵将钵底最后一点肉汤倒进嘴里,然后舒坦的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他用脚将筲箕和汤钵推给知秋和夏桃,意犹未尽的道:“按照这个份量先给我来四份,后边每隔一个时辰,送一份给我!” 吃了这么些食物,他说话都有力气多了。 “呃……是,妾身这就去办!” 知秋拿起簸箕,面上终于露出了欢喜之意。 有用就好! 有用就好! 其他问题,都不是事儿! 粮食不够,可以买。 厨子不够,可以调! “你这是……” 乌潜渊目光呆滞的吞了一口唾沫,艰难的问道:“吃多少长多少吗?” 嗯。 他俩交情太铁了。 铁到他都不好意思问他:你是猪吗? 张楚解释道:“不是,我体内的火气失控了,一直在源源不断的抽取我的血气,所以我先前才会瘦成那个样子,食物吃下去,把血气补起来,自然就恢复正常了。” 乌潜渊觉得恍然大悟,认可了张楚的说法。 张楚也的确没有胡扯。 他说的都是真话。 他只是没提,他能够快速将食物转化成能量这一茬儿而已。 第445章 双管齐下 骡子办完事回来,就看到自家大哥手里端着一钵饭菜,面前叠着七个空钵。 他倒是见怪不怪。 他当年跟着大哥进进出出,没少见识大哥那“过人”的食量。 乌潜渊捧着一盏热茶,身畔放着一副和张楚手里那只面盆大的钵比起来,简直就是精致的空碗碟,显然是已经吃过了。 张楚见他进来,问道:“吃了吗?” 骡子瞧见他的身体已经恢复正常,面上终于露出了笑脸:“还没呢。” “哦桃子,给骡子也送一份吃食进来!” “哎。” 夏桃的声音远远的传来。 不一会儿,夏桃就吃力的捧着一钵热气腾腾的饭菜进来了。 骡子道了一声谢谢,熟练的接过饭菜就开吃。 他好歹也是个八品武者。 这钵饭菜虽然多了点,但也还在他的接受范围之内,难得大哥今天如此有“饭兴”,他当然要舍命陪君子了。 乌潜渊看了看骡子,再看了看他手里的钵。 他终于不怀疑人生了。 他怀疑自己 “事儿都办妥了?” 张楚边吃边问道。 “办妥了。” 骡子点头:“不会走漏风声。” 张楚轻轻“嗯”了一声,这点小事,他还是相信风云楼能办得尽善尽美的。 他的话音刚落,他的后背就又喷出一股火焰。 而张楚手里的反钵都没有丝毫抖动,仿佛已经习惯了一样。 骡子没法儿习惯。 他放下手里的饭钵,问道:“您这是练功出岔子了吗?” 张楚将方才对乌潜渊的解释,重新复述了一遍。 骡子自身也是入品武者,更明白血气是如何产生的,所以张楚一说,他立马就明白自家大哥现在的处境。 火气太强、太凝练,已经超出了血气可以供养的地步,从被动接受血供供养变成主动吸取血气,维持自身存在。 而人的血气不只是存在于经脉,每一滴血液、每一寸血肉甚至每一根头发里,都有血气存在。 火气吸干了他经脉里的所有血气之后,会继续吞噬他身体里的血气 难怪先前大哥会暴瘦到皮包骨头。 “那可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骡子想通此节,注意力就直接跳到了如何解决问题之上。 听他问道此处,乌潜渊的目光也落到张楚身上。 他一直没问,只因他不是武者,不知道这个问题是否有办法扭转若是无法扭转,那岂不是往张楚的心上扎刀子? 就张楚现在这个时不时就喷火的样子,完全没办法正常的生活和做事。 谈起这个问题,张楚顿时就觉得碗里的饭菜不香了。 他停下筷子,有些消沉的说道:“要解决这个问题,只有一个办法。” “晋升六品!” 他为何会变身喷火娃? 那是因为他体内的火气失控了。 他体内的火气为何会失控? 那是因为他体内的火气,在吞噬了地火之种的火气之后,其凝练程度、强劲程度,都上升了一个档次! 变强肯定是好事。 但强到失控,这肯定就是坏事! 形象的说,以前他体内的火气,只有油灯那么大的一点。 只要一点点煤油,就能支撑这盏油灯继续发光发热。 而现在,他体内的火气,已经变成了一团篝火。 煤油虽然也能继续支撑篝火燃烧,但很显然,需要的数量已经几何倍数增长。 讲真的,换个七品武者搞到他现在这地步,已经死成一地骨灰了真玩火自焚。 张楚现在还能活着,得亏了他还有个饭桶流的金手指,能以超过火气消耗血气的速度,回复血气。 虽然要不是出了这个意外,他自己都快忘了,自己还是个有金手指的男人 七品武者的血气不足以掌控、供养他体内的火气。 那么,六品大豪的真气,一定能掌控、供养他体内的血气! 一点点煤油无法支撑篝火燃烧。 那将煤油升级为大腿粗的干木材,显然足以让篝火燃烧很久很久。 但如此一来,事情就又回到了原点 到底多强的火种,才能助他突破? 先前还有一个清晰的标准:只要比昔年梁重霄用来制药酒的奇火更强劲的奇火,大抵就足以助他晋升六品。 现在,他体内的火气,经过吞噬地火之种后这么一升级,即便查出小老头当年是用什么火种来制的药酒,也很难根据那个火种寻找奇火了。 最起码,只比小老头用来制药酒的奇火高一个档次的奇火,肯定是不把稳了。 怎么着也得高两个档次才把稳。 但镇北军的地心怒焰,已经是离火榜上排名十五的奇火。 而他体内的火气,能在总量相差无几的情况下,势如破竹的吞噬地心怒焰,本身怎么着也得是排名前十的奇火! 现在再一升级 张楚思忖着,若无法打探出小老头昔年用以制药的奇火是何种奇火,那至少要离火榜上排名前五的奇火才把稳! 他已经不能再失败了。 这次失败,他体内的奇火就已经失去了控制! 再失败一次! 他体内的奇火只怕会直接破体而出 张楚现在还清楚的记得,乌潜渊给他说过的离火榜上前五的奇火排名。 第一:紫焰神莲,春雷击打火山机缘巧合而诞,隐含一丝春雷萌发之意,霸绝天地、妙不可言。 第二、焚火灯焰,万载不灭之焰,无物不可炼,赤地千里若等闲,强绝、凶绝! 第三、青帝宝焰,焚山火遇乙木精华而成,雄浑中正,生机源源不断,最易登顶飞天境之焰! 第四、血神魔焰,大日丙火纳万人血气异变而成,生来便具有吞噬他人精气神之魔威。 第五、真龙帝焰,帝崩,帝气凝结余气而生,纳之帝气自生,威压万火 排名第一的紫焰神莲,光信息费都要一千万两黄金,合白银一个亿! 这只是信息费! 不是买! 单从字眼上看,真龙帝焰会在什么地方诞生? 那种地方,是搭个顺风车就能去随便逛逛的吗? 这也就是张楚会消沉的原因。 乌潜渊看出了他眉宇间的绝望。 他没过多的安慰他。 只是轻轻的问了一句:“有什么事是我能做的吗?” 但他风轻云淡的话语,却给了张楚无尽的勇气。 是啊! 有什么好怕的呢? 再坏,还能比他现在连抱一抱小太平都做不到的状态更坏吗? 他努力振奋精神,虽然心头还像是压了一块巨石一样压抑:“我晋升六品,需要离火榜上排名前十的奇火,排名越靠前越稳当,乌老大你动用你麾下的所有信息渠道,帮我打探排名前十的奇火,有消息立刻通知我。” 乌潜渊没迟疑,当即就点头,说了一个“好”字。 张楚偏过头,看望神色肃穆的骡子,沉声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五天之内把封狼郡萧家的详细资料,送到我手上!” “另,秘密安排人手造一辆我能乘坐的马车,车厢要全部以铁板煅焊,我要去封狼郡” 虽然明知动萧家很可能是无用功,但张楚还是不想放弃任何一丝可能。 正好,他现在对上五品,也有一战之力。 凡是有利有弊。 这次突破六品失败,给他留下了很多后遗症。 但也给他留下了一张强横的底牌。 火气失控。 他再也无法像从前那般,像调动血气一样如意的调动火气御敌。 只能勉强的用血气裹挟,简单粗暴的泄出体内 这对他现在的处境是于事无补的。 火气根生于他的血气,无论消耗多少,最后都会以他的血气为燃料,死灰复燃。 但他恰好有一招可以一次性轰出全身血气的刀法。 刹那光华! 那一招,他以前实验过。 一刀杀了天刀门的大长老温俭让。 杀不杀得了五品他不知道。 但他确信,等闲的五品绝对不可能完好无伤的接他这一招。 又恰好,他什么都不多,就弟兄多 第446章 大利东方 大年初四。 宜祭祀祈福,出行会亲友。 大利东方。 暮色掩映中,张楚乘车出张府,奔向封狼郡。 照例没有让任何人送…… 张府的三个女人,只能站在阁楼上,目送他的马车离去。 “噔噔噔……“ 顶着可爱小老虎帽子的李锦天,拉着奶娘歪歪斜斜的冲进李幼娘的卧室,“吭哧”、“吭哧”的将一把小马扎搬到窗台边上,再在奶娘帮助下“嘿哟“、”嘿哟“的爬上小马扎。 他努力的垫起脚尖,往小娘看向的方向张望。 暮色中的太平镇点缀着点点好似熟透了的橘子般的喜庆暖光,穿着花布新衣裳的熊孩子们,拿着冰糖葫芦和风车一阵风一样的满脸乱窜,只遗下银铃般的天真笑声街头巷尾回荡…… 李锦天还很小。 他的世界里还到处都是蜜一样的甜与草长莺飞一样的美,他还不懂得欣赏太平镇这如同世外桃源一般的平静和美好。 他黑白分明的眸子,尽是那辆陌生的赤色马车。 刚刚他亲眼看到了阿爸上了那辆马车。 马车渐渐远去,他忽然起下脑袋,冷不丁对立在他身旁的李幼娘说道:“小娘,阿爸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奶声奶气的强调,直击李幼娘心底最柔软,也是最不可触碰的地方。 她愣了愣,突然泪如泉涌。 她知道的。 自家老爷并没有因为小太平的出生而冷落小锦天。 在他的眼里,小太平、小锦天,包括石头,都是这个家的孩子。 不如说全都视如己出,但至少在对待上,是没有丝毫差异的…… 他只是太忙了。 忙得连过年都没办法好好在休息…… 她心酸的是,这孩子太可怜了。 如果他爹娘还在,那该多好啊! 另一边。 知秋抱着襁褓中的小太平,也站在窗前目送自家男人远去,目光满是疼惜…… 如果不是没办法。 大过年的谁愿意出远门啊? 夏桃立在姐姐身畔,挽着姐姐的一条胳膊,目送马车远去的眼神中满是忧虑,“姐姐,不会出什么事吧?” 知秋听言,本能的就想呵斥她一句“乌鸦嘴”。 话都到了嘴边,才想到到底是亲妹妹…… “不会出事的。” 她笃定的说道:”这次骡子与吴老九都出去了,不可能出什么事!“ 她像是在给妹妹解释。 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 山遥遥。 水迢迢。 道阻且长…… 张楚倒是没什么多愁善感。 他已经习惯了。 习惯了一直在路上。 他甚至有心情在摇摇晃晃,乘坐体验极差的马车里,用手握住铁壶,给自己烹上一壶香茶,打发漫长的旅途。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车队打着火把在摸黑前进。 好在太平镇方圆百里内的马道都经常修缮,路况还算良好,走夜路也没那么费劲。 “帮主。“ 红云轻柔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 张楚放下手里的茶碗,道:“进来。” 车厢的侧滑式铁门打开了,红云双手捧着一个油灯钻进车厢里……但没有什么脂粉香气,这个女人,连走路都像是猫一样,没有声音的。 都退居二线了,还有这种素养,不愧是骡子口中“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情报人才。 她目测着距离,谨慎的坐到距离张楚六尺外,几乎已经背靠车门的位置,二人中间还隔着一个方形小案几……这是张楚总结出来的安全距离,他身体里喷出来的火,最远也只能喷到四尺外,通常五尺左右就差不多安全了。 从他体内喷出来的火,温度奇高,而且带着点火药似的爆炸属性。 喷中大腿粗的干柴,不但会当场燃烧起来,还会飞出去七八米远。 若是喷中脆弱的瓷器,那连飞出去的功夫都省了,直接就当场爆炸成无数碎片。 虽未刻意测试过,但想来等闲的七品高手若被从他体内喷出来的奇火喷个正着,不死,也得脱好几层皮! “启禀帮主,这是刚刚收到的最新消息,请您过目。” 红云从袖中取出一张笺纸放在小案几上,再不知从哪儿翻出来一个老痒痒的不求人,够着身子将笺纸推到张楚面前。 张楚默默的看了看面前的笺纸,再看了看她手里的不求人,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蠢蠢欲动的大拇指给按捺了下去。 你真是个人才。 真心的…… 张楚拿起对折的笺纸打开,接着油灯昏黄的光芒仔细查阅。 第一眼他就看出,这条消息是骡子发过来的,笺纸上的笔迹,是骡子的。 骡子初二天,就已经赶赴封狼郡,着手开始布置。 “初九日,萧家祭祖,已积极接触酒水商人与操持宴席的厨子。” 张楚合起笺纸,需起双眼凝视着案几上的油灯陷入沉思。 萧家祭祖,这的确是个好机会! 大凡许多人聚在一起,都免不了胡吃海喝一顿。 红白喜事是这样。 祭祖这种庄重而肃穆的仪式,也是这样。 萧家是当地大族,族人数目庞大,祭祖仪式当然也就人多且杂。 前番天刀门的事件之后,骡子痛定思痛,集中风云楼之力弄出了好几个对气海大豪有作用的药方子。 有床底虎狼之药。 有泻药。 有迷药。 这类药物起效慢,反应不那么强烈、异常,等待气海大豪察觉出不对时,已经无法再强行逼出体外。 诸如砒霜、鹤顶红之类的有名毒药,毒性都太过猛烈,都大多一下肚立刻就能反应过来,一番强行催吐后,余毒完全影响不了气海大豪的行动。 这些,都是骡子搬出张楚好说歹说才请动吴老九配合实验,研究出来的成果。 别小瞧了这些看起来没什么卵用的药方。 拉肚子虽然是件小事。 但哪怕是气海大豪,如果在与人捉对厮杀时拉肚子,实力也会大打折扣! 如果骡子能抓住萧家祭祖的机会,药翻那个萧近山,倒是省了他一番恶战…… 张楚现在有把握与五品一战。 但没办法全身而退。 更没把握必胜。 所以当然是能不动手就最好不要动手。 即便一定要动手,让萧近山忍着腹泻跟他打,也是个挺不错的主意! ”即刻给罗大山回信,抓住机会,就在萧家的祭祖仪式上动手!“ 第447章 话分两头说 “兹事体大,我做不了主。” 乌潜渊将手头的笺纸放到云纹长案上,面色沉凝的说:“孟先生还是等张帮主回镇后,再向他请示吧。” “张帮主不在镇里吗?” 堂下的孟小君,今日穿了一袭火红色的细腰留仙裙,宛如火焰一般热烈、又如秋枫一般静美。 乌潜渊摇头:“昨日就回乡祭祖去了。” 孟小君顿时觉得事情是有些难办。 在太平镇召开武林大会这么大的事,的确是应该与张楚商议。 但她现在盟里还等着她的反馈,天知道那位张大帮主优哉游哉的回乡祭祖要祭多久,她不可能等他回来再商议。 刹那间,孟小君心头已是千回百转。 她清清淡淡的笑道:“盟中催促得急,余需在近日内将太平会的意思反馈回去,恐难等待张帮主返程。” 她没有试图用言语将自己的困境,转化为太平会或乌潜渊的困境,而是平铺直叙的说出自己现在面临的问题:“在余想来,以乌盟主与张帮主的情谊,代张帮主做这个决定或有僭越,但想来也不至影响到情谊才对。” “再则,张帮主既肯任命余为太平会大护法,自是同意入吾天行盟,如今盟中欲借太平镇宝地召开武林大会,本身便是合则两利之事,即便是张帮主在此,想来也没有拒绝的道理才对!” 她的话语思路,的确在理。 乌潜渊听完,心头也似有意动。 他是与张楚聊过天道盟。 玄北江湖的守门员天刀门已倒,放眼望去,玄北江湖偌大,却再无能挑大梁的栋梁之材。 天道盟与无生宫进入玄北江湖,已是定局。 这种局势下,无论是太平会、将北盟,还是以后的北平盟,都难以抗衡这两家,付出的人力、物力,与看见的收益完全不成正比。 无法抗衡,就只能选择一方进行站队,免遭双方合力打压。 就目前看来,天道盟或许并不如他们自诩的那般光明磊落,但总归是有规矩、肯守规矩的正道联盟。 而就上原郡那位左道高手无端端的设局伏杀各路高手的行事风格来看,无生宫的确邪气凌然。 但乌潜渊思忖了片刻后,还是谨慎的摇头道:“孟先生且稍安勿躁,我这就派人去请示张帮主,尽快给你回信。” 孟小君一听,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张楚是武定郡金田县人氏,此去金田县一个来回也顶多三日。 等得起。 …… 封狼郡。 张楚紧赶慢赶,总算在入夜前抵达骡子等人落脚的据点。 这个据点是吴老九挑的……几乎就是当初他在玄岭郡挑选的那个据点的翻版。 匪寨。 吴老九领着三名七品供奉,百十来名红花堂好手找上门来。 屠寨……鸡犬不留! 张楚抵达这座名叫“二龙寨“的山寨时,虽不看不见尸体,但在地上、墙壁上,还随处可见暗红色的干涸血迹,连空气中都弥漫着化不开的血腥味儿。 他在心头大略一估计,便知吴老九在此地少说也杀了三百来人! “妈的,新年大节的杀这么多人,也不嫌晦气!” 张楚心头暗怒,但当吴老九满脸堆笑的迎到他面前时,他却也笑得如吴老九一般和气,还拍着吴老九的肩膀,说了一句“辛苦”。 至于他心头是怎么想的,就没谁知道了。 吴老九一脸受宠若惊,感激涕零。 他心头是怎么想的,也没有人知道。 是夜。 骡子来向张楚汇报工作。 “楚爷,您且看。” 骡子将一卷简略的羊皮地图在张楚面前摊开,指着地图向张楚解释道:“二龙寨在这里。” “萧家镇在这里,萧家初九的祭祖仪式,就在萧家镇的祠堂进行。” 张楚打量着地图上两个点的距离,问道:“从这里到萧家镇,大概有多远的路程?“ 骡子答道:“我怕打草惊蛇,就没敢在萧家镇附近选择据点,从这里到萧家镇足足有七八十里山路,快马加鞭也得将近一个来时辰。“ 张楚颔首,谨慎点是正确的,封狼郡不比北饮郡,虽然只要他张口,一句话便能尽起将北盟之力,但将北盟的内部终究不比太平会单纯,出了纰漏,倒霉的还是他。 “那个萧近山,也住在萧家镇吗?” 张楚问道。 “没有。” 骡子摇了摇头,扯过羊皮地图,用炭笔在上边标注了一下后重新推回张楚身前:“萧近山他们家,历来都是萧氏一族的族长,同时也是萧氏一族最大的地主,他们家住在萧家镇十几里外的一个依山傍水的山庄里,那座山庄戒备森严,里边住的不是家生奴就是萧姓佃户,陌生面孔进都进不去……这三四个月以来,我没少针对那个山庄下功夫,但走通了一个萧氏族老的路子,也没能把人塞进那个山庄里。“ 张楚轻笑道:“不愧是世家强豪。” 什么是世家强豪? 主强支繁、树大根深便是世家强豪! 用数代,甚至是十数代人打造出一片不服王法、不服礼教,只服族规的强横地方势力。 这种地方势力是隐性的。 他不像太平会。 太平会在明面上。 有多少人、多少把刀,张楚心里有数,北饮郡守吕辽心头有数,镇北军霍鸿烨心头也有数。 而萧家,有多少人谁能确定?有多少把刀谁能确定? 萧家需要的时候,兴许上一秒钟还拿着锄头在地里锄草的农夫,下一秒种就拿起刀剑砍人砍得虎虎生风! 就这种世家强豪,只要不造反,连官府都奈何他们不得,惹毛了,随便扯个江洋大盗的幌子,就敢杀官! 这便是流水的县官,铁打的老爷! “确定初九的祭祖,萧近山会现身吗?” 骡子毫不犹豫的点头:“自萧近山接掌萧家族长之位以来,每年祭祖都是他亲手主持,没理由今年会例外!” 张楚沉吟了片刻,认可了骡子的说法。 今年封狼郡也发生了很多事。 但那些事,搅动的都只是江湖这汪深潭的水而已。 沉积在水底的那些淤泥,从不曾翻出水面,见过阳光…… 萧家,便是封狼郡江湖水底的淤泥! 若非张楚心头一直为昔年梁重霄的头颅被人割走之事而耿耿于怀,倾力调查,他也不会知道自家隔壁还伏蛰着萧家这样的庞然大物! 事实上,若非骡子抓着梁重霄那条线,一路追查到了萧家,谁又会将一个低调的土财主和一个拥有五品大豪坐镇的强大江湖世家联系在一起呢? 这其实是一件细思极恐的事情。 封狼郡有萧家。 封狼郡肯定不只只有萧家。 那北饮郡呢? 北饮江湖底的淤泥里,隐藏着多少食人鱼、水怪、史前大鳄? 还有先前孟小君说过的那句话:万人杰是玄北州上上一代江湖儿女的最强者,不是玄北江湖的最强者。 站的层次越高,张楚越发现自己的无知和浅薄,越觉得自己以前是在坐进观天…… “计划现在进展到那一步了?” 张楚强行勒住发散的思维,将注意力重新投入眼前的问题。 骡子:“黑云与北风两组精锐人马,已经扮作厨子、屠夫混进萧家镇了,据他们晌午传回的消息,明日他们就要开始准备整治宴席了。” 张楚心下一盘算,不自觉的皱了一下眉头。 今天已是初五。 萧家初九举行祭祖大典。 还只有初六、初七、初八三天时间,供她们做准备。 太仓促了。 很难面面俱到,容易出纰漏。 张楚一根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沉吟了片刻后问道:“萧家的底细呢,摸清楚了吗?萧家既然能供养出一位五品大豪,总不能会连几个七品都没有吧?” 骡子连忙说道:“摸了一个大概……我综合各方面的消息,萧家除萧近山之外,至少有一位六品,五个七品,八品九品的数量难以统计,但怎么着也得有二三十个。” 张楚心知这些数字不准确,肯定少算了很多人,但眉头仍然忍不住纠结成了一团。 他来封狼郡,是冲着萧近山一人来的。 但萧家肯定不会给他和萧近山单挑的机会。 就算他们能给,张楚也不想要这个机会。 所以,要动手,肯定个是连着萧家所有入品武者一起动手。 放跑了一个六品大豪,都是无穷后患。 “这些杂鱼,你准备怎么处理?” 张楚思考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将问题抛回给骡子。 专业问题,当然得交给专业人士来解决。 “这些人,初九那天肯定不会全都去萧家镇参加祭祖大典。” 骡子张口就答,显然早就思考过这个问题:“我的想法是,分而化之,先想办法引走一批,引不走的,和萧近山一起下药药翻。” 张楚不置可否,继续问道:“你是准备直接在酒宴上动手吗?一个镇的祭祖大典,参加宴席的人肯定不会少,你准备一次性将好几千人药翻?” 这也是个大问题。 易地而处,若是有人想从太平会镇将他带走,不杀个血流成河,出不了太平镇的大门。 萧近山是萧氏族长,萧家镇几千号人,就都是没胆气的窝囊废? 不事先安排妥当,一但事情败露,就只有大开杀戒,一路从萧家镇杀出来这一条路了。 张楚从不惧杀人,亦从不愿胡乱杀人。 有必要,杀一百、杀一千,他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但如果没那个必要,或者有比杀人更好的方式,他希望一个人都不要死。 他爱惜自己的性命,也尊重别的生命。 骡子依然不迟疑:“我昨日已经乔装进入萧家镇实地踩过盘子,萧家的祠堂很大,祠堂外有一片很宽阔的平地,祭祖大典后的酒席就在那片平地上的举行。” “而萧近山身为萧家族长,他与萧家几位族老的位子,不在那片空地上,而是在祠堂里边。” “只要我们手脚够麻利,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萧近山带走。” 准备工作做得很充裕。 张楚听完,仍对他摇了摇头:“破绽太多,也太过理想化,你一定要记住,无论多缜密的计划,都会有破绽,执行的人,和你的目标,不可能都按照你的设计去走,所以,无论多缜密的计划,都要预备几个补救方案……你都能想到分而化之,将萧家的入品高手调走,怎么就没想到,在对萧近山动手的时候,搞出点大动静将萧家镇那些百姓的注意力引走?” 骡子双眼一亮,连连点头道:“还是您想得周到。” 张楚想了想,从怀中取出一块金质的令牌,放在面前的桌上推给骡子:“这是将北盟的盟主令,见此令如见盟主,看你是自己亲自走一趟将北盟,还是派可靠的弟兄去一趟。” “调集五千人,先不要说明人物与目标,等到我们动手之前,再将他们调到萧家镇周围听令。” 骡子收起令牌,心中感叹,大哥还是大哥! 不服都不行啊! “我要盯着萧家镇,人不能走,让大刘带几个弟兄,走一趟吧!” 张楚:“你自己去找他商量吧……” 说到这里,他略一踌躇,还是道:“我带了一百个炸药包过来,那玩意的用法你知道,能不用就不要用,用了有多麻烦你心头有数儿,但如果实在没办法,也不用忌讳那么多,先把这件事办妥再说……包括萧家镇那些镇民,也是一样。” 骡子不自觉的眯了眯双眼,心领神会的点头道:“我明白……那,到时候就让吴老九去统领将北盟那五千人吧?” 张楚急促的敲击着桌面沉思了片刻,许久后才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道:“可以!” 他的话音刚落,小腹处陡然就喷出一道火焰,当场便将他身前的四方桌撕裂成无数燃烧的碎片。 骡子一连退了三步,才退出了片片燃烧碎片降落的范围。 张楚抿了抿唇角。 他忽然发现随着时间的推移,火气失控的频率好像有逐渐走低的趋势,但威力却似乎正在一点一点变强。 这不是个好兆头…… 他起身绕着骡子往外走,头也不回的说道:“事情就交给你了,有什么觉得不把握的,自己来找我商量。” 骡子连忙回道:“是,您好好休息,等我的好消息。” 张楚背对着他,挥了挥手。 这次设局对付萧近山,是骡子操盘。 他的力量失控,必须时刻注意体内的变化,没有那么多精力来主持这种复杂细致的局。 而且他现在的情况,也不方便长时间在人前露面。 他过来,也只是给骡子打个气、撑个腰。 当然,必要的时候亲自下场,论刀子杀个把人,也是小事一桩。 嗯,这其实才是一个帮主应该干的事情,而不是像个大头兵一样,一出事儿就冲在最前头。 …… 同一时间。 太平镇内。 一只灰羽赤喙的信鸽,落入一间盛开着腊梅的优雅院落里,郑重的将来自千山万水之外的信签交给了一个美丽又温柔的侍女,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不会儿,来自千山万水之外的信笺,就落入了一位身轻便的白裙,头顶上却戴着玉冠的奇女子手中。 她打开笺纸,匆匆两眼之后便又是愤怒又是不敢置信的失声道:“他们来做什么?” 第448章 嚣张 每次攻略强敌,对张楚而言都像是开发一个大项目。 策划。 执行。 上线。 运营…… 以前都是张楚亲自出任项目经理。 带头策划。 带头执行…… 从攻略荆舞阳时,摸着石头过河的生涩。 到攻略天刀门时,举轻若重的沉稳老练。 张楚花了很多的心思,也得到了充足的成长。 有时候张楚自己也会想,自己凭什么能赢? 每个人都是自己的主角。 凭什么赢的是他? 而不是白世忌? 而不是吴老九? 而不是万江流? 他认真思考后,觉得表面原因或许有很多,毕竟这些曾经的对手情况不一,不能一概而论,需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但深层次的原因,他觉得有两个。 第一,他站在九年义务教育的肩膀上。 第二,他够认真、够谨慎。 有句话是这样说的:万事怕认真! 张楚从不曾将胜负寄托于对手犯错,也从未将希望寄托于自己临场爆种。 每次攻略敌人,他都绞尽脑汁的力求将计划做扎实,再站在敌人的立场,对自己所设计的每一个环节都进行否定,借以调整、修改计划,或者预备补救方案。 也正是他的认真,一个个在当时的张楚眼中强大的近乎无解的敌人,最终才会倒在他的黑缎面长靴前,化为他前进道路中的垫脚石。 如果将张楚推倒的一个个强敌看成一个个大项目。 那骡子就是张楚手下的部门经理。 骡子辅助张楚,推到了一个个大敌。 换个角度来说。 也就是骡子以部门经理的身份,参加了所有项目。 是所有。 即便有时候是张楚在外奔波,骡子留守太平镇大本营,也依然在不遗余力的通过血影卫支援张楚的行动。 他清楚所有项目的始末与经过。 张楚对骡子,是不设防的。 太平会所有资料,都对骡子开放。 一些还留存在张楚手中,还未进入太平会的资料,骡子想要翻看也就一句话的事情。 例如张楚手中留存的那一批天刀门武功秘籍。 骡子偶尔有什么疑问,问到张楚,张楚也几乎都是有问必答。 师父带徒弟,都没这么推心置腹,毫无保留的。 而骡子,张楚这么带了四年。 就算是头猪,也该成精了吧? …… 骡子也的确没让张楚失望。 他第一次挑大梁就是攻略萧近山这种难缠的目标,说是开局地狱难度都不为过。 但自从张楚拍板,敲定了这次行动之后,他的表现还算不错! 从整理资料,寻找战机。 再到实地勘查,敲定计划。 他的表现,或许还称不上无懈可击。 但在张楚看来,却已经当得起沉稳二字。 其后的两天,张楚像个局外人一样,淡定旁观骡子主持工作。 虽然每一道自骡子手中流出去的命令,都会有副本送到张楚的面前。 张楚却都不置可否。 看,他是一字不漏的全看了。 但就是不一说一句好歹。 骡子遇上特别不把握的事情,跑到他跟前儿翻来覆去的征求他的意见、试探他的态度,他都不表态。 实在是嫌骡子烦人了,他才会淡淡的吐出两个字来:不错。 的确不错。 虽然没有什么能令他眼前一亮的骚操作。 但计划做得很详尽、很扎实,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一些比较关键的环节,也按照他的习惯针对有可能的突发意外制定了相应的备用方案。 在张楚看来,只要潜入萧家镇的那些风云楼精锐探子不暴露,这次的行动就没有翻车的道理。 时间在争分夺秒的溜走…… …… 初七晌午。 数十挎刀携剑、鲜衣怒马的骑士,打着口哨纵马上太平镇,见了上山下山的人流也不减速,尘土扬了行人们一身。 无数人对其怒目而视。 但却只令他们的口哨上越发的尖锐,中间还夹杂着“哟呵”之类的怪叫声。 抱着刀枪在镇门外晒太阳的血虎营老卒们,用一种看戏的眼神,懒洋洋的看着这些神采飞扬的年轻骑士,谁都没有上前去制止他们一下的意思。 但如果眼神够尖的话,就会发现镇墙上架着的那些床弩、八牛弩,已经无声无息的瞄准了镇门下,镇门守将焦山举起一只手,好像在跟谁打招呼。 可以猜一下,如果这些骑士冲到大门外还不减速的话,焦山会不会挥下那只手,操持床弩、八牛弩的那些血虎营老卒,又会不会砸下射击锤? 但可惜的是,有人搅了他们看戏。 这一彪年轻骑士刚刚冲过狗鼻梁子,轻纱蒙面、头戴银冠的孟小君就从一侧的茶寮中走出,迈动步伐迎了上去。 她也没有试图去制止这些骑士,而是径直走到了路中央。 领头的黑马骑士似乎没看到孟小君,竟纵马笔直的朝着孟小君冲过来。 孟小君冷着脸,眼皮子都没眨一下。 健马笔直的撞向孟小君。 “姑娘小心!” “骑马的,前边有人啊!” 道路两旁的行人惊呼道。 “吁!” “希律律!” 乌黑得反光,通体没有一根白毛儿的神骏黑马人立而起,马蹄几乎擦着孟小君的面纱。 跟随在黑马骑士身后的数十骑齐齐勒住胯下骏马。 数十骑竟眨眼间便止住了骏马的奔腾之势,展示出绝佳的骑术,令镇门上下那些懒洋洋的血虎营老卒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这种骑术,他们都见识过……在北蛮铁骑那儿。 “嚯嚯嚯,不愧是孟家的女人,光这份胆气,就不比爷们弱多少!” 乌黑的骏马落地,马背上腰悬长刀的俊美年轻骑士猖狂的大笑道。 “哈哈哈……” 话音一落,他背后的数十骑陡然爆笑出声。 笑声猖獗,庞然自若,仿佛周围那一道道异样的眼光不存在。 笑声中没有什么轻蔑、不屑的意思,但他们那副就差刻到脸上的高高在上姿态,令周围所有人的心头都非常不舒服。 也与太平镇安宁、祥和的气质,格格不入。 孟小君面无表情。 但她眼神中透露的不悦之意,连周围的吃瓜群众们都看出来了。 “打哪来回哪去儿,这里不是你们应该来的地方!” 孟小君没有回应俊美骑士的嘲讽,径直如此回道。 她虽然是仰着头望着马背上的骑士,但气场上却与马背上的骑士分庭抗礼,丝毫不堕下风。 “呵……” 马背上的俊美骑士嗤笑了一声,仿佛是懒得理她一般,抬头扫视四周,问道:“张楚何在?” 他问的理所应当。 然后他的话音刚落,立刻敏锐的发现,周围那些屁人看他的眼神好像有点变化。 方才那些屁民看他的眼神,他很熟悉,无外乎羡慕嫉妒恨。 但现在,他发现这些屁民看他的眼神,竟似敌意? 当然,狮子不会在乎蝼蚁的敌意。 他感兴趣的是,那个让张楚在这些屁民的心头,竟然有如此高的地位? 更觉得有意思的是,那个张楚,竟然真没来迎接他? 有意思! 太有意思了! 俊美骑士需狭长的丹凤眼,笑吟吟的拨动马头,打马与孟小君擦身而过。 孟小君隐藏在大袖下的手颤动了一下。 但最终还是没有动手。 她的父亲,断岳剑宗宗主孟信陵,是天行盟三长老,在西凉州颇有威望。 而马背上这名俊美骑士,名叫燕惊鸿,他爹燕长青是天行盟二长老。 同是长老,并非说二长老的权柄、威望就比三长老重。 是以孟小君并不惧燕惊鸿。 但燕惊鸿同样也不惧她! 她来太平镇,是想给太平会插上她孟家的大旗。 她既能来,燕惊鸿自然同样能来。 她没有任何立场,去阻挠燕惊鸿与太平会的上层沟通。 虽然她知道,以燕惊鸿以及他这班同为天行盟三代传人的狐朋狗友们的尿性,来太平会只会把事情搞砸。 张楚和乌潜渊,可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那种无知山大王、浅薄暴发户,扯上天行盟的虎皮就能任他们予取予夺。 数十骑打马,慢悠悠的从孟小君身边路过。 孟小君立在一匹匹溜光水滑的高头大马中间,头疼如劣。 纵然她早就知道燕惊鸿和他这群狐朋狗友要来,但直到如今,她依然没有想到什么好的办法。 不是想不到手段。 而是她知道,她能想到的手段,对燕惊鸿一点用的没有。 燕惊鸿嚣张跋扈归嚣张跋扈,但和蠢字儿扯不上的任何关系。 都是一只山上的狐狸精,谁还不知道谁有多少道行? 燕惊鸿在数百道异样的目光注释下,驱使骏马溜达达的走到镇门前,径直就要进镇。 就在这时,站在城门外被北风吹得直哆嗦的两名血虎营老卒,终于懒洋洋的动弹了一下。 两把斑驳的红缨枪在燕惊鸿面前交叉,挡住了他的去路。 燕惊鸿勒住了马。 他不在乎这两把破枪。 他在乎的是这两把破枪的意思。 他似笑非笑的低下头,俯视这两名与他胯下骏马一般高的矮挫大头兵。 他的笑容里,并无笑意。 两名大头兵倒是笑得很淳朴,只是一开口,口气就大的没边儿:“大兄弟,俺们不管你是哪家的崽子,你爹又是谁,要想进太平镇,就得守太平镇的规矩,谁来都一样。” 燕惊鸿回过头,隔着人群看了一眼孟小君。 在他的记忆里,孟小君不像是只会使这种小手段的人。 难不成,单纯只是为了恶心他? 他心下琢磨着,面上不紧不慢的问道:“哦?什么规矩?” “呐,很简单!” 说话的血虎营老卒耐心的指大门左侧的凉亭,道:“凡是江湖中人欲进太平镇,必先登记姓名出身,并交出随身佩刀佩剑,俺们代为保管,等你们离去的时候,再交还给你们。” 燕惊鸿闻言,本能的摸了摸腰间的长刀:“哦,是吗?我要不交呢?” “你要不交?” 说话的血虎营老卒眨巴着浑浊的眼睛瞧他,想了想,干脆一拍手道:“那这样,俺跟你打个赌,你今儿要能带着你腰间那块破铁片子踏进这座门半步,俺老吴就把脑壳摘下来送你当夜壶!” “哈哈哈……” 他的话音刚落,头上陡然爆发出一阵肆无忌惮的大笑声。 “老吴尿性!” “没让为父失望!” “小崽子,快进来啊,俺还等着看着老家伙怎么把那十斤半割下来当夜壶呢!” 城头上,一群衣甲破烂的老卒旁若无人的、夸张的大笑着,叫嚣着。 他们的姿态一点也不高高在上。 相反,很接地气、也很真实。 却给人一种遥不可及的感觉。 就好像,他们是在另一个世界狂欢。 名叫老吴的老卒,在城门外向城头上的袍泽弟兄挤眉弄眼:见笑了,见笑了啊! 他叫老吴。 是名老卒。 但他其实不老。 老的是灵魂。 不知怎么的,从不惧天高地厚的燕惊鸿,此刻看着这些旁若无人狂欢的老卒,心底的寒意却不可抑制的疯涨。 第449章 善者不来 只要乌潜渊坐在铸铁大椅上,云纹长案上的书就总是堆积如山。 他总是伏在长案上奋笔疾书着,不肯停下,不肯慢下 传言这世间上有一种鸟是没有脚的,它只能一直向前飞,饿了在风里吃,累了在云里睡,直到它死的那一天,它才会落地。 乌潜渊或许就是这种鸟 麻衣老仆提着食盒,轻手轻脚的走进大堂来,轻手轻脚的将热腾腾的饭菜从食盒里取出来布置好,然后才轻声道:“老爷,用饭了。” “嗯。” 乌潜渊头也不抬的应了一声,仍在奋笔疾书:“天行盟的人,来了么?” “来了。” 麻衣老仆回应道:“还在镇门外登记造册方才他们差一点点就和血虎营的老卒打起来了。” 乌潜渊:“哦?怎么一回事,给我说说。” 麻衣老仆注意到他虽然没抬头,但书写的速度放慢了,心头一喜,立刻绘声绘色的给他讲述刚刚在镇门外的发生的一切。 “那这样,俺跟你打个赌,你今儿要能带着你腰间那块破铁片子踏进这座门半步,俺老吴就把脑壳摘下来送你夜壶,那姓吴的老卒拍着手这样对那个叫燕惊鸿的天行盟公子哥说道,他刚刚说完,城头上的那些个血虎营老卒就一起大笑着起哄架秧子” 乌潜渊不知何时停下了手中的朱笔,抬起头来认真倾听,嘴角还噙着丝丝笑意。 和老二有关的人和事,总是这样有趣。 自己这种沉闷且无趣的人,能与老二成为朋友,真是幸运 在麻衣老仆说完后,他才道:“看来是我想岔了,昨日孟小君来找我说此事的时候,我还以为她是欲借我与张老二的手,替她在天行盟内部争夺利益,现在看来,来的的确不是什么善茬。” 麻衣老仆有些诧异于自家老爷对来人的评价。 他犹犹豫豫的问道:“老爷,几个不学无术的世家子弟而已,很麻烦吗?” 乌潜渊起身,从云纹长案后转出来,坐到麻衣老仆布置的餐桌前。 “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他端起茶碗一般大的饭碗,看了看,从食盒里取出一个盛汤的碗分了一半米饭出去:“至少领头那个叫什么来着?” “燕惊鸿,天行盟二长老,碧落泉燕家家主燕长青之子。” 乌潜渊听他说完,意义不明的“啧”了一声,然后才道:“依照你的述说,这个人应该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目空一切的主儿,我了解这样的主儿,他们把脸面看得比身家性命还重要,宁可打落压和血吞,也决不愿在人面儿前折了面子。” 麻衣老者听到这里忽然一个恍惚,似是才想起来,自家老爷,也曾是玄北州最阔的世家弟子。 再看看他现在一身素衣、身无长物、食不过一箪,比他这个真老头还像老头子的样子,哪里还有半分昔年那个锦衣华服、钟鸣鼎食的乌家大少的影子? 真是天意弄人啊 “如果燕惊鸿真的是他表现出来的那种人,那他是决计不肯示弱的。” “以他的出身,他也没有示弱的道理。” “不过这个燕惊鸿如果真在镇门外与血虎营大打出手,那么即便他是当今太子,也就那样了。” 乌潜渊开始吃饭。 他吃得很慢,柔软易消化的精米,他却像是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咽下去:“但他忍了,主动退了一步,没有正面与血虎营发生冲突。” “这或许很丢面子。” “但的确是很明智的做法。” “很多人一辈子只学会了如何端架子,没学如何放架子。” “但其实放下架子,比端架子更值得学!” “我会因此高看他一眼。” “但需要注意的是,这与此人表现出来的形式风格相悖。” “所以,如果没有外力强压他低头,那他的嚣张跋扈、纨绔不羁,或许只是一种伪装。” 麻衣老者仔细回忆了一会儿,摇头道:“没有外力,根据捕风卫的回报,那伙世家弟子的势力不弱,七品高手足足有七八个,而当时血虎营一方只有三架八牛弩和一些不顶用的床弩。” “嗯。” 乌潜渊点着头总结道:“静观其变罢,他们来应该也是拉拢张老二的,不至搞得大家都不愉快呵,说什么江湖正道,内里还不是争权夺利、勾心斗角!” 麻衣老者笑而不语,心说像您和张老爷这般不计付出与回报的,才是异数。 他刚这样想到,就听到自家老爷问道:“张老爷那边,有什么消息传回来吗?” “没有!” 麻衣老者连忙摇头:“张老爷的所有消息,老奴都是立刻呈给您过目的,不会压存的。” 乌潜渊点了点头,道:“看来他那边进展的很顺利。” 他的话音落,就见门外执勤的红花堂弟兄快步进入堂内,抱拳作揖道:“启禀军师,门外天行盟燕惊鸿求见。” “啧。” 这回发出嘲弄声音,不再是乌潜渊,而是麻衣老仆:“还真是咄咄逼人!” 乌潜渊放下饭碗,拿起雪白的汗巾拭了拭嘴,“先请他到偏厅稍待片刻老黄,收拾了吧。” 麻衣老仆看了看餐桌上几乎未动几筷的饭菜,忍不住说道:“老爷,再吃两口吧。” 乌潜渊起身,迈步往云纹长案后走去:“没什么胃口,留待晚上吧。” 麻衣老者低低的叹了一口气,动手开始收拾餐桌。 片刻后,身无长物的燕惊鸿大步走进大堂内。 乌潜渊老神在在的捧着一盏茶坐在铸铁大椅上。 “你是将北盟盟主乌潜渊?” 这是燕惊鸿走入大堂后对乌潜渊说的第一句话。 乌潜渊淡淡的点头。 “我是谁,想必你已经很清楚了,废话就不说了,附我碧落泉燕家羽翼,我燕家保你们太平会、将北盟联盟,独霸玄北江湖!” 这是燕惊鸿进入大堂后对乌潜渊说的第二句话。 乌潜渊看着他,心头很是失望。 他不知道这个燕惊鸿这副目中无人的姿态,到底是伪装,还是伪装过头。 但就他这点道行,与孟小君之间差了不只一个境界。 碧落泉燕家,或许比孟小君背后的断岳剑宗要强,但也还未强到足以碾压断岳剑宗的程度。 而人孟小君找上门来,至始至终姿态都放得很低,所有的事情,都是以商量的姿态在争取他与张楚的同意,而且只谈利益和好处,从未拿她身后的断岳剑宗压他与张楚。 没有对比,就没有高下。 乌潜渊端起茶碗,低头吹了吹茶沫子:“多谢好意,不劳费心。” 燕惊鸿似未理解他端茶的意思,淡定的说出了自他进入这间大堂后的第三句话:“我父即将立地飞天,荣升四方护法,你们若愿附我燕家羽翼,待张楚踏足气海之后,我父可保举张楚接任长老之位!” 乌潜渊不喝茶了。 他终于明白这个燕惊鸿分明不是蠢人,为何入堂来却尽说蠢话,尽办蠢事。 无他,手里的牌太好,无需技巧和策略! 乌潜渊十分心动。 无论是北平盟独霸玄北江湖,还是张楚坐上天行盟长老之位,于他所谋划之事都有极大帮助。 在他想来,张楚应该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毕竟他们俩自锦天府一路走来,吃够了没有靠山的亏。 但他沉吟了片刻之后,还是微微摇头道:“我无法答应你。” “太平会不是张楚的太平会,我能坐这把交椅,皆因他信任我,如此大的事,我必须要等他回镇后亲自做决定,” “至于我的将北盟,唯太平会马首是瞻!” 他说的实话。 燕惊鸿却值当他想要坐地起价,不悦的曲起剑眉,沉声道:“我抱着诚意而来,也请你们莫要贪得无厌!” “我与张楚一定慎重考虑贵方提出的条件。” 乌潜渊不介意他的无礼,平和的点头道:“也请你约束你手下的人,耐心等待,短则四五日,长则十余天,张楚定会赶回太平镇,届时,武林大会的事情,他也会一并给你们答复。” “十余天太长了!” 燕惊鸿断然拒绝:“我等不了那么久,五天,最多五天,你们一定要给我一个答复,超过这个期限,我燕家就将转头扶持其他人。” 这不是威胁。 这是事情的另一个发展发向。 乌潜渊从燕惊鸿这句话中捕捉到了两个信息。 第一,燕家很着急。 第二,燕家对玄北江湖的主导权,势在必得! 果真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第450章 人在矮檐下 初八。 封狼郡。 张楚盘坐在溪流中一块裸露出水面的磐石上,已不知多久。 清清淡淡的阳光从侧脸,一点一点移到他的头顶上…… 终于,他的眼睑轻轻颤动了一下,意识从深层次的入定中缓缓退出来。 刹那间,复杂的遗憾涌上心头。 这是他不知道第多少次试图重新控制自己体内的火气。 也是他不知道第多少次失败。 已成心病…… 他睁开眼,就见夕阳西下,弹指间一上午的时光就这么从他指缝间悄悄的溜走了。 侯在溪水旁与大刘闲聊的骡子,见他的背影略微晃动了一下,立刻快步涉水行至他的身前,小心翼翼的将一个小拇指粗的竹筒呈给他:”楚爷,这是家里的传来的消息。“ 张楚看了一眼,没伸手接,只是淡淡的吐出一个字:“念。” 一个字,却令骡子心头巨震,心情瞬间变得沉重而紧迫。 他知道,自家大哥的情况,恐怕又恶化了。 他心头思绪纷乱,面上却不露分毫,点头答了一声“事“,然后从竹筒中取出轻纱一般的布帛,捻开后念诵道:“贤弟惠鉴,日前天行盟有客呼朋唤友至太平,系天行盟二长老,碧落泉燕家家主燕长青之子燕惊鸿……“ 骡子越念越是烦闷。 信中所提之事,若是放在平时,或许的确是需要谨慎商议的大事! 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 大哥哪还有心思考量这些芝麻绿豆的小事? 姓乌的果然还是贪图他们太平会的势力! 张楚听他一字一句的念完后,才伸出手道:”给我瞧瞧。“ 骡子交心翼翼的将薄如蝉翼的布帛交到大哥手上。 张楚看了一眼。 的确是乌潜渊的笔迹。 他忽然笑道:“有意思。” ”有意思啊!“ 他在笑。 骡子却发现大哥的笑容说不出的苦涩与疲惫。 …… 张楚和乌潜渊终归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乌潜渊被一些看不见、摸不着,在他心头却真实存在的东西追着拼命向前奔跑,只要能实现他的目的,付出多大代价他都在所不惜。 张楚没有太多的野望,他一直都在努力的把日子过踏实。 有句话是这样说的: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张楚的初心是什么? 当然是做一条米虫啊! 所以乌潜渊在听完燕惊鸿开出的条件后,第一反应,是这些条件能带给他多大的帮助。 而张楚看到这些条件后,第一反应,却又是逼迫与选择。 乌潜渊从燕惊鸿那句话中捕捉到了两个信息,并将燕惊鸿的原话与他从中捕捉到的两个信息一起转述给了张楚。 但其实张楚不用知道燕惊鸿那句话,知道得也比乌潜渊多。 燕长青立地飞天在即? 他太平会与将北盟若不附他燕家的羽翼,他燕家便转头支持其他人? 猜猜看,张楚联想到了什么? 玄北州江湖,还真是一块大肥肉啊! 是个快要跻身宗师的人,就想来这块肥肉上咬一口! 前有万江流。 现有燕长青! 都是一丘之貉。 也都是势在必得。 但张楚能怎么办? 拒绝? 没有拒绝的余地。 只要那个燕长青当真是欲借助玄北江湖之势晋升宗师,那么燕家就不可能放过他,放过太平会。 他拒绝,只会有两种后果。 第一种,燕家直接干掉他,鸠占鹊巢霸占太平会,以太平会为基业掀起一统玄北江湖的大战。 第二种,就如燕惊鸿所说的那般,燕家转头支持其他人,连他带太平会一起干掉,再一统玄北江湖。 不会有第三种可能? 什么? 燕长青是天行盟二长老?天行盟是江湖正道,不会干这种生灵涂炭的恶事? 真有这种想法……还是尽早回家养猪吧,猪猪比较憨厚可爱,再混江湖,恐留不住全尸。 指望孟小君背后的断岳剑宗? 如果那个燕长青当真是飞天在即,那么哪怕断岳剑宗比燕家还要略强一筹,也必不会来趟这滩浑水。 张楚自己现在就卡在七品晋六品的天堑上,被卡得欲仙欲死,太理解这种明明进一步就能海阔天空,却死活就是上不去这一步只能各种委曲求全的憋屈感了。 易地而处,如果现在谁能跟他保证,只要他发动太平会跟谁干一架,就立刻拿离火榜上排名前三的奇火助他突破,那么,哪怕是尽起太平会所有带刀之士,张楚只怕也在所不惜。 以己度人,燕家为助燕长青晋升宗师,必有拖家带口一波流的决心和动机。 谁没事儿敢去撩拨他们? 况且,燕长青是天行盟二长老,而盟小君他爹孟信陵才是三长老,明显断岳剑宗势不如燕家。 再来一次? 先下手为强?弄死燕长青?推到燕家? 张楚暂时没那个心气儿了。 他现在的情况,也不允许他再展现坑杀万江流的那种微操。 燕家更不是天刀门,背后只有一座终年飘雪的大雪山。 天行盟,他真的惹不起,也不愿去惹啊! …… 张楚的脸色阴晴不定许久,最终凝聚为一声长叹:“替我回封信给乌潜渊,我同意投靠燕家,个种细节,让他先谈着,等我回镇后再做最后的商议。“ 骡子把一双眼睛瞪得跟铃铛一样,神情呆滞的看着大哥。 他不敢相信,大哥会这么轻而易举的就屈服。 会这么轻而易举的就带着他们拼杀了整整四年才打下的太平会,转头他人。 大哥不是这样的。 当年那北蛮人,何等的铺天盖地、不可一世? 都没能吓住大哥! 还有当初那天刀门,都快打进北饮郡了! 也没吓住大哥! 怎么这次连照面都没打,就直接怂了呢? 难道有了小太平,就失了钢火? 还是因为他的武功出了岔子,没了胆气? 骡子想破头也想不明白。 他只能倔强的不去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那番话。 张楚看着他。 看着他因为充血而变得赤红的面庞。 看着他眼神中激荡的情绪。 他很想将他知道的,告诉骡子。 也很想将他的难处,告诉骡子。 他知道,这些或许很难说清楚,但只要他肯说,骡子最终还是会相信他,会理解他的。 做兄弟,有今生没来世的。 但他实在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这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得清楚的。 最终,张楚只是轻轻拍了拍骡子的肩头,说道:“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等忙完明天的事,我再好好跟你说这其中的隐情。” 骡子木然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他依然想不通。 但他努力尝试着去理解大哥。 他跟了大哥四年。 他自问自己是了解大哥的为人的。 以大哥的性子,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认输的。 大哥身边,只剩下他了。 s:老爷们都淡定点,咱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别像孩子一样受点委屈就毒点毒点的…… 第451章 打脸 傍山而建的太平镇,在夕阳下有一种别样的美。 麻衣老仆步履匆匆的走进太平会的大堂,“老爷,张老爷有消息回来。” “这么快?” 伏案奋笔疾书的乌潜渊当即就停了笔,抬起头来。 麻衣老仆双手将小拇指粗细的竹筒呈给乌潜渊。 乌潜渊取出密函,捻开后借着有云纹长案上的灯光细看。 “张老爷怎么说?” 麻衣老仆急切的问道。 他是最了解自家老爷计划的人,当然知道燕惊鸿开出的条件对自家老爷而言,意味着什么。 “老二接受了燕家开出的条件,托我全权处理此事。” 乌潜渊言简意赅的回答道,但脸色却没什么喜色。 麻衣老仆观察到了他眉宇间的沉重,不由的疑惑道:“您怎么了?张老爷都答应了,您怎么还不太高兴?” 乌潜渊手中的白纱密函放到案几上,抿了抿嘴,目光有些激烈:“密函上,不是张老二的笔迹。” 麻衣老仆觉得有些糊涂。 张老爷家大业大,手底下能人辈出,随便吩咐个人代笔也是很正常的事吧? 同一时间。 李幼娘领着小锦天,穿梭在镇里的庙会中,做两个快乐的小吃货。 小锦天一手牵着小娘的手,一手拿着一个大大的糖人儿,走一步舔一口、走一步舔一口,乐不可支。 李幼娘也孩子气的拿着一串糖葫芦,自己吃一口,递给小锦天舔一口;自己吃一口,递给小锦天舔一口。 一边走一边扫视长街两侧的摊子,寻找下一个值得她宠幸的美食。 四条身着便服的红花堂彪悍,乐呵呵的跟在她们姑侄俩身后,一点儿都不嫌她们麻烦,反倒有一种看着自家妹子初成长、自家子侄满地跑的欣慰感。 绾起头发为人妇的李幼娘,细算年纪,其实才刚满十八,正是如同夏花盛开一般的璀璨年纪。 少女的清丽和为人妇的风韵,在她的身上得到最完美的结合。 再加上幼时的清苦生活与锦天府外的剧变,再她身上沉淀发酵出的那一股子说不出、道不明,好似野草一般的韧劲儿 当年那个踩着凳子站在灶台前做饭的柴火妞,已然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美人。 在这个时代,大美人的命运通常都不太好,大多都被像金丝雀一样,被囚于深宫幽院之中,孤独的燃烧最美的年华,只为给有权有势者提供片刻的欢愉。 和那些大美人相比,李幼娘的命运显然不是一般的好。 她有一个已经远去,余威却依然笼罩着她的兄长。 一个尊重她,爱护她,心疼她的夫君。 还拥有太平镇这么大一个家,供她展示最美好的年纪。 不枉她昔年的坚持。 走着走着,李幼娘突然嗅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气。 麻辣。 鲜香。 夹杂着葱花和香菜的香气。 李幼娘陶醉的深深吸了一口,再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冰糖葫芦,突然就觉得它不酸甜了。 她随手就把冰糖葫芦塞到小锦天手里,拉扯着他快步往香味传来的方向走去。 这生意,肯定是他们家的。 但前阵子一直在月亮湖精舍那边,她有好长时间都没吃过这一口儿了。 “小二哥,来六碗红汤杂碎,多放香菜多方葱花!” 她站到热火朝天的杂碎汤摊子面前,熟络的喊道。 清脆利落的声音,在铁锅里窜起的氤氲的热气儿中,也给人一种如闻丝竹般的赏心悦目之感。 铁锅后边的忙活的伙计与摊子里的食客们,不约而同的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大部分人一眼就认出她来了。 没人上来与她热络的打招呼。 但铁锅后边的做杂活的伙计,默默的从案台上摆得整整齐齐的碗里收了六个,又拿到清水里使劲儿的清洗了一番后,再摆回案台上。 掌勺的伙计解开锅盖,在热烈的锅气中挥动勺子捞起红彤彤的杂碎,一只碗一勺子,盛得满满当当的,再从一旁的清汤锅里,舀起一勺萝卜,象征性的一碗放上两块 男女有别,他们无法向李幼娘表达亲近之意。 但尊敬,是有办法表现出来的。 李幼娘也没有对他们的特别照顾表示什么谢意。 他们是朋友,是兄弟,是家人。 朋友、兄弟、家人之间,是不需要为了一点点小事道谢的。 而且,这是她家的生意 她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一碗碗红艳艳的杂碎汤,不住的咽口水。 有些食物就是这样,见不着的时候也不会特别想,但见着了,就会毫无抵抗力 杂碎汤于李幼娘,显然还有着很特别的意义。 “此等粗略食物,如何入得小娘子之口。” 就在她等着吃杂碎汤时候,一道一听就不是本地人的粗豪声音在边上响起。 一名穿着深蓝色银色海浪纹对襟长衫,腰间扎了一条金丝腰带,浑身散发着脂粉气的年轻公子哥,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转出来,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向李幼娘靠近。 他没发现的是,他的话刚一出口,站在大铁锅后拿着菜刀切萝卜块的切墩儿,手头的动手就猛地一顿,摊子里的食客也都抬起头,一脸古怪的看向他。 满口花花的公子哥多了去了。 只要不真上手,算不得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过。 彪悍的老娘们当街调戏弱书生,在玄北州这种民风剽悍之地也不算是稀奇事儿。 就这位公子哥这身皮囊,若是调戏其他大姑娘小媳妇,说不定人面上生气,心头还指不定怎么美 但你怎么就好死不死的找上这位了呢? 李幼娘拧起清秀的眉头,反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子抽了上去。 “啪。” 一个响亮的大嘴巴子,在杂碎汤摊子前响起。 摊子里的食客们终于忍不住喧闹起来。 “李小娘好样的!” “瞎了你的狗眼,敢花花都李小娘头上,还不快滚!” “快滚,再不滚打死你!” 有人称赞李幼娘的性子干脆。 有人大声的恐吓、喝骂这个外乡公子哥。 当然,恐吓、喝骂,也不一定就完全是恶意。 比如现在,从食客们的视角就分明看到,四条大汉面色阴戾的从来来往往的行人从走出来,围向这个年轻公子哥。 他要是识相的立刻滚蛋,说不定这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了。 事实上,李幼娘干净利落的动手打人,未尝没有这方面的考虑。 她动了手,这个眼瞎的玩意再认个怂,挨上一顿暴打今儿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要是辍在她身后不远处那四名弟兄上来动手,那他今儿不留下点什么重要零件儿,怕是走不脱,要是后边那四个弟兄手再黑点,他恐怕就再也看不到太阳升起了。 为了这么点小事,丢了命或者丢了胳膊大腿,不值当。 李幼娘真是这么想的。 但可惜,好心不一定有好报。 “啪。” 又一声响亮的耳光声,像一瓢冰水兑进煮开的铁锅里,沸腾的杂碎汤探子,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 李幼娘退了几步,捂着火辣辣的脸,竟有些发愣。 同样被她一耳光打得一脸懵逼,直到众多食客大声恐吓、喝骂,才回过神来的年轻公子哥,面红耳赤的咆哮道:“贱婢,你敢打我?” 歇斯底里的咆哮声,一瞬间就将在场所有惊呆了人,拉回到现实中。 铁锅后提着菜刀切萝卜块的切墩距年轻公子哥最近,抡起菜刀就飞了过去。 同一时间,四名红花堂甲士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刀,就凶神恶煞的扑了上来。 下一刻,摊子里所有的食客都从屁股下边抽出条凳围了上来。 李幼娘回过神来,慌忙护着小锦天就往后退。 她什么都没说。 因为她知道,这个人死定了。 虽然她觉得自己打了他一耳光,他还了自己一耳光,其实应该算是扯平了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 他已经死定了。 她的脸,不只是她的脸。 还是她男人的脸。 在太平镇打了她男人的脸,要还能活着走出去,那这满镇的老爷们,都该抹脖子了 “嘭。” 一道人影吐着血从拥挤的人群中倒飞了出来。 混乱中,李幼娘听到有人喊“点子扎手,摇旗!” 几息后,一道耀眼的红光冲天而起,在入夜前的阴郁天空中炸开,结成一朵灿烂的红花。 整个太平镇都看到了这多灿烂的红花。 “嗖。” “啪。” 刚刚端起饭碗的乌潜渊,听到窗外的尖啸声,疑惑的轻轻“嗯?”了一声。 立在他身后伺候他用饭的麻衣老仆会意,快步走出屋外,还未唤人来询问,就见到了天空中绽放的那朵灿烂红花。 他大吃一惊,连忙转身快步奔进屋内,急声道:“老爷,出事了,是红花响箭。” 乌潜渊一听,丢在饭碗就匆匆走出来。 天空中的红花已经凋谢。 却不能挽救乌潜渊那颗一路往下沉的心脏。 出事了! 肯是出事了! 红花响箭都在太平镇内出现了,不是出大事了,还能是什么? “派人去查” 话说到一半,乌潜渊又咽了回去,改口道:“算了,招来捕风卫,我们一起去看一看!” “是。” 麻衣老者一溜儿小跑的离去。 “嗖。” “嘭。” “啪。” 一只大脚丫子踹开了一扇红木雕花们,赤裸着身子、浑身水迹的孙四儿光着脚从浴房里跑出来,仰头看了一眼天空中绽放的那朵红花,登时暴怒:“是哪个蠢货挑在这个时候摇旗咦,不对!” 他是红花堂堂主啊? 红花响箭只有红花堂堂主与帮主能放。 帮主外出了,不在太平镇。 他这个红花堂堂主在泡药浴。 那这支红花响箭,是谁放的? 他努力回想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张府附近驻扎了一支红花堂人马,那支人马的指挥调度权在大刘手中,但编制还在红花堂,他们也是有资格放红花响箭着急的。 张,张府? 孙四儿猛地一哆嗦,扯着喉咙咆哮道:“放三支红花响箭!” 话音未落,他已经冲进正堂之内。 几个谈之后,他就拖着一把足有成年男子胸口高的门板大刀冲了出来。 适时,三支红花响箭不分先后冲天而起。 镇门处。 焦山站在城头,仰望着天空中绽放的朵红花,一拍箭垛大声道:“众将士,披甲执盾,刀枪入手,箭弩上弦,即刻起,未经本将允许,任何人不得出镇,但有冲门或翻墙者,杀无赦!” “喏!” 低沉而雄浑的应喏声自黑暗中传来。 第452章 活着才有脸面 乌潜渊赶到事发现场时,就见杂碎汤打翻了一地,七八具血淋淋的尸体横躺在长街上。 胡乱裹着一身黑色袍子,头发还湿漉漉的孙四儿,立在长街中心,面色阴沉如暴风雨前夕。 在他身后,是一眼望不到头而的黑压压红花堂帮众……少说也有两三千人! 而且还不断有人狂奔着赶到! 每个人手里,都提着一把明晃晃刀子,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焦躁、不安的情绪,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猛兽,随时都有可能暴起择人而噬。 乌潜渊看出来了,孙四儿在等他。 因为他抵达后,孙四儿的目光就没离开过他。 他一头雾水,但仗着问心无愧,还是镇定自若的走了上去,问道:“谁做的?” 孙四儿深吸了一口气,拼命按捺着心头翻涌的怒火,不冷不热的道:“前日进镇的那批天行盟公子哥中的一个,人跑了。” 乌潜渊愣了愣,回过神来无法抑制的长叹了一口气。 人生,真的是太难了…… 孙四儿无法理解他为何会叹息,也不愿去理解他为何叹气,径直说道:“俺知道你跟他们勾勾搭搭、不荤不素,以前俺们不跟你计较,那是因为俺们帮主信任你,当你是兄弟,现在他们的人打了李小娘一个耳光,杀了咱们三个弟兄、五个帮忙的镇民,这事儿……你说了就不算了!” 他不是个善于讲道理的人,但看在自家帮主的面子上,他还是努力将自己的道理讲给乌潜渊听:“李小娘长这么大,帮主和俺大哥都没舍得动过她一根指头,他们竟敢对她伸爪子?” “俺今儿要放他继续活着,以后到了下边,还有什么面目去见俺大哥?” “他们活不成啦!” “你要有什么意见,去跟俺们帮主说吧!” “等帮主回来了,要杀要剐,俺都认!” 他说得很慢。 但至始至终都没给乌潜渊插话的机会。 他也不是在与乌潜渊商量。 他只是看在自家帮主的面儿上,将这个事情通知他。 乌潜渊也没有试图去跟他解释,燕惊鸿的背景有多强硬,他们与燕惊鸿之间的交易对张楚又有多大好处。 因为他知道,说这些没用。 当孙四儿告诉他,脚下这八具尸体是燕惊鸿手下的人杀的时,他就已经知道,那伙人已经完了,他们走不出太平镇了。 他今天才和张楚谈妥的大计,也完了。 他是商人。 孙四儿他们不是。 他们是江湖儿女。 只要张楚还在一天,他们就会义字当头一天。 他们是骄兵悍将。 唯有张楚才镇得住的骄兵悍将。 孙四儿能等到他来,对他说这一番话,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他现在要敢拦着他们。 他们现在就敢跟他动手。 刹那间,无数个念头已经在乌潜渊心头闪过。 他再次叹了一口气,轻声道:“他们有七八个七品高手,你们人手不够,我抽调五个七品高手给你调度吧。” 他知道,太平会供奉堂的七品高手们,都跟着张楚前往封狼郡了,光凭孙四儿他们这些八品九品武者,即便能杀光燕惊鸿那批人,自身肯定也会遭受巨大损失。 张楚将太平会与太平镇交给他看管,造成现在的局面,他心中已有愧,岂能再让孙四儿他们有什么大损失…… 至于燕惊鸿与燕家。 怪只能怪他扮猪吃老虎扮得太久了,养了一群真猪在身边儿……在太平镇对张楚的女人动手?你他娘的嫌命长干嘛不吃砒霜? 孙四儿看着他,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意。 他没有拒绝。 虽然他有把握弄死那群杂碎,但自家弟兄,能少死几个终归是好的。 帮主都没拿弟兄们的命当过草芥,他更没那个资格。 …… 燕惊鸿下榻的百味楼里。 数十个天行盟二代坐立不安的走来走去。 现在外边一片兵荒马乱之声,被他们视作头领的燕惊鸿说去打探消息就一去不回了,他们现在可为是六神无主。 忽然,一阵地龙翻身般的动静远远的传来。 一人心中大惊,跌跌撞撞冲到窗台处拉开窗户往外看了一眼。 入眼竟是一眼望不到头儿的黑压压人群。 他大惊,颤抖的失声道:“不好,他们来了!” “嘭、嘭、嘭。” 孙四儿光着膀子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提着狰狞的门板大刀,一马当先。 “围起来,不能放过一个! “嘭。” 眼前他们来势汹汹,横竖看不出丝毫谈判之意,味楼内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心头恐惧,趁着他们还未能合围之际,破窗而出,提剑就逃。 孙四儿看也不看的大喝道:“放!” 话音一落,四只儿臂粗的床弩便带着一张铁索大网罩向持剑逃跑之人。 去势疾,好似草原人套马一般罩了一个正着。 风云楼还是血影卫时,便一直在研究对付武者的办法。 普通帮众能用什么行之有效的办法对付武道学徒,又能用什么行之有效的办法对付九品武者。 武道学徒帮众该用什么行之有效的办法对付九品武者,又该什么行之有效的办法对付八品武者。 都在风云楼的研究范围之内。 随着太平会内能配合风云楼研究的入品武者越来越多,骡子他们终于摸索总结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办法。 无论有没有入品武者坐镇。 只要人上一千,准备齐全,来上五六个八品,一两个七品,都能用极小的代价将其擒杀! 孙四儿见那人落网,提着门板大刀自马背上一跃而起,落在正在极力挣脱铁索的持剑高手面前。 方才这人一冲出来,他就看得分明,这厮只是个八品。 想来定然是客栈里边那些公子哥推出来探路的小卒子! “等等,等等,别杀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来不及扯开铁索的持剑高手见他举起门板大刀,慌忙大喊道,俊秀的面容因为太过恐惧而变得扭曲。 “噗嗤。” 门板大刀落下,人头滚滚,殷红的热血呲了孙四儿一脸,“那你知道你们打的人是谁吗?” 酒楼内掀起一丝丝窗户缝隙往外看的天行盟二代们,见了这一幕,无不是肝胆俱丧。 孙四儿转身,甩了甩门板大刀上的血珠子,咆哮道:“攻,一个不留!” …… 燕惊鸿好似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的潜入腊梅绽放的院子里。 他独自一人。 乔装打扮。 身无长物。 院子外,是高高低低的好似索命鬼脚步声一般的呐喊声。 远处的打斗声与喊杀声已经停歇了。 如无意外,他那班狐朋狗友应该已经全部翻船了。 太快了! 还好还好! 还好他见势不对,立马撤退。 要不然就要给他们陪葬了。 该死的柳子胥! 该死的乌潜渊! 该死的太平会! 他暗暗的咬牙,心头又是惊恐,又是愤怒! 身披一袭乌羽大氅,头戴乌金宝冠的孟小君站在院子里,面无表情的看着出现在她身前的燕惊鸿,似乎已等他许久。 “你们干下这等没脑子的丢人现眼之事,还有脸来找我?” 她开口,虽然极力压抑着自己的强调,想要让语气沉稳、平静一些,但话语一出口,仍然不自觉的颤抖。 她亦在恐惧。 恐惧太平会一翻脸就不留丝毫余地的决绝。 更恐惧被燕惊鸿这个蠢货连累! “少废话!” 燕惊鸿红着眼,喘着粗气,发狠道:“你来得早,一定有出镇的门路,送我出去,我燕家记你一个人情,他日必有厚报……别想着将我交给太平会,你若将我交出,我定会咬死了是你邀我来合谋算计太平会与将北盟,你猜杀红眼的太平会,会不会听你解释?” 孟小君瞪大了双眼,气得俏脸通红,怒声道:“你好歹也是名门之后,怎能如此无耻?” “人活着才有脸面!” 燕惊鸿毫不在意她的愤怒:“死了什么都不是!” 孟小君无言以对。 第453章 绝配 夜深了,天凉的紧。 太平镇入夜时分的喧嚣,已经重归沉寂。 太平会总舵大堂内还灯火通明。 乌潜渊坐在铸铁大椅上伏案奋笔疾书,一碗参汤放在他手边,都已经凉透了他都没顾得喝上一口。 然而云纹长案上的文书却好像并未因为他的勤勉而有所减少,反倒像是越垒越高,都快把他单薄的身躯,淹没在铸铁大椅中。 麻衣老仆进门来,躬身道:“老爷,孟先生到了。” “哦?” 被淹没在堆积如山的文书后边的乌潜渊,语气似有些惊讶:“请她进来。” “是。” 麻衣老仆转身快步出去。 不多时,孟小君进来,穿着她初次走进这座大堂时的那身石榴裙,还是那般绝代风华、倾国倾城。 但被淹没在文书后边的乌潜渊,显然欣赏不到这副如画美景。 “没想到,你竟然没有与燕惊鸿一起离开。” 这是乌潜渊听到她的脚步声后,说的第一句话。 孟小君面不改色。 笼罩在大袖中的手,却陡然捏着发白。 明明一览无余的空旷大堂,此刻却给她无穷的压迫感。 她淡淡的笑道:“乌盟主何出此言?” 不见那一堆高高的文书后有人站起来,只听到乌潜渊的声音从文书后边传出来:“我与张楚,都十分佩服先生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度,先生又何必撒谎自降身份呢?先生就不觉得送燕惊鸿出镇太过顺利了吗?太平会的太平镇,能有那么明显的空子让先生钻?” 俗话说响鼓不用重锤。 似乌潜渊与孟小君这类一等一的聪明人,话说到这个地步,已经十分露骨了。 孟小君先是心头猛地一寒,暗道了一句“我命休矣”。 太平会封锁镇门全镇大索燕惊鸿,却被她私自放走,如今还回来自投罗网,焉有命在? 但旋即她又觉得事情不太对头。 我是放走了燕惊鸿。 但你乌潜渊明知道我放走燕惊鸿,非但不阻止,还刻意制造漏洞任由我送燕惊鸿出去,也不是一点毛病都没有吧? 她刚刚才跳到嗓子眼的心脏,慢慢的落回了胸腔里。 她不答话,想看看乌潜渊请她来,到底是想说些什么。 大堂中沉默了片刻。 只听到“啪”的一声极细微的声响,似是毛笔搁在砚台上发出的声音。 乌潜渊从云纹长案后走出来,长声道:“来人,奉茶。” “茶就免了,这个时辰喝茶会失眠的,劳驾取一盏清水。” 孟小君见着他的人,也就慢慢恢复了从容淡定的气度,不紧不慢说道。 乌潜渊笑了笑,意义不明的说:“孟先生过得还真是精致。” 他走下台阶,随意挑了一把交椅坐下,然后朝他对面的交椅向孟小君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孟小君却提起裙角,坐到了他身畔。 乌潜渊恍若未见,自顾自的说道:“我故意放你送燕惊鸿离去,是不想与燕家、与贵盟结下死仇……” 孟小君淡淡的笑着,却粗暴的打断了他的话:“入夜时孙堂主大杀四方、大索全镇的英姿,可不像是不愿与我天行盟结下死仇的样子!” 乌潜渊也笑道:“先生不必用话拿我,今天之事从何而起,想必先生心中有数,我在太平镇是何地位,先生心中也应当有数才是。” “孙堂主要杀人,我拦不住、也不敢拦,我若强拦,先生现在只怕难以干干净净的坐在这里与我说话。” 孟小君不为所动。 事情都过去了,任你说得天花乱坠又如何? 毫无意义。 “就算我能理解孙堂主、理解乌盟主、理解太平会今晚的一切所作所为,又有什么用呢?死了那么多大家子弟,这可不是轻飘飘的几句话就能抹过的。” “我想着几句话就能抹啊!” 乌潜渊笑得轻松写意:“一群高不成、低不就的所谓‘大家’,就算记恨我和张楚,又能拿我们兄弟二人如何?” “来玄北州找我们寻仇?” “我们哥俩倒是无所谓,玄北州千山万水,哪座山都能埋人,哪条水都净手,只盼他们不嫌千里迢迢才好。” 女人在分析一个男人是真不在意、还是装不在意这件事上,是有天赋的。 此刻孟小君看着乌潜渊嘴角的那一抹笑意,心头就只觉得不寒而栗。 乌潜渊并未注意到她的眼神变化。 顿了顿继续说道:“当然,事情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是谁都不想看到的,但事情不发生也已经发生了,再自怨自艾也毫无用处,不如想想该怎么去面对、去解决。” “燕惊鸿没死,总算是事情还有补救的余地,我想天刀门的前车之鉴,应该足以令那位燕长青燕长老,慎重的思考他燕家和我们太平会、将北盟之间的关系,如果他觉得他燕家能完胜我们太平会和将北盟,他也可以来试一试,我和张帮主一定会以最热烈的仪式,欢迎他进入玄北江湖。” “当然,如果令尊能适当的对我们伸出援助之手,令燕长老在思考某些问题的时候能够更慎重一点,让事情不要发展到大家都不想看到的那一步……” “那么我们太平会和将北盟,一定会成为贵派在玄北州最坚定的盟友……” 这或者就是当家和不当家的区别。 出了事。 孙四儿想的是要对得起帮主、对得起大哥、对得起死去的弟兄,所以不管那伙公子哥都是谁都儿子,反正他杀定了,谁也留在不,要觉得他做错了,要杀要剐他都认账! 就是这么头铁、就是这么光棍。 而乌潜渊,从一开始想的就是怎样解决这件事,怎么既能平息太平会上下、太平镇内外的怒火,又不会把彻底把事情推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他做到了。 看起来,那么多人都杀了。 多杀一个燕惊鸿、少杀一个燕惊鸿,似乎没有本质的区别了。 但事实上,这件事是还掌握中,还是彻底失控不可收拾,关键就在燕惊鸿身上。 乌潜渊自己也曾是大家族的继承人。 他很清楚,燕惊鸿在燕家的份量。 放走燕惊鸿,那么,即便把其他杂鱼全杀光,问题也依然控制在可以通过退步,通过付出代价来解决的利益问题上。 相反,哪怕其他杂鱼一个不动,只杀一个燕惊鸿,那么问题依然会毫无悬念的演变成血债,血债只能用血来偿还的血债。 这就叫分寸! 像孙四儿那种只会抡刀子砍人的莽夫,若是敌人,乌潜渊几句话就能笑眯眯的把孙四儿买了,还能让孙四儿替他数卖身钱! 所幸,乌潜渊不是敌人。 所幸,张楚是乌潜渊心中为数不多无法用任何价码去衡量的人之一。 或许也可以说是唯一。 孟小君听他着侃侃而谈,不自然的咽了一口唾沫:“咕嘟。” 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远远的低估了张楚与乌潜渊这一对儿组合。 张楚沉稳大气。 乌潜渊面厚心黑。 简直就是……绝配啊! ”呵呵……“ 她有些失态的干笑了两声,平复了一下被这个白头佬给吓住得有些肝儿颤抖的心情,说道:“其实吧,我回来,只是想与你们结个善缘……嗨,直说吧,以我对燕惊鸿、燕长青父子二人的了解,他们在您与张帮主手下吃了这么大亏,定不会善罢甘休!“ “而我们断岳剑宗,的确是很想与您、与张帮主结成同盟共进退,但我们断岳剑宗与燕家的关系,没您想的那么简单,以我对我爹的了解,他是不会为了您二位,与燕家彻底撕破脸的!“ 这的确是回来结善缘来了。 几句话就把燕家父子连带她爹的态度,卖了个干干净净。 唯有她自己在他们哥俩这里讨了一个好。 乌潜渊有些失望。 但也不是太失望。 他先前预见的一切,都是最理想的状态。 现实会出现偏差,原本就在他的预料之内。 至少,确定了燕家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确定了断岳剑宗不会轻易下场与燕家为敌。 这些都是很重要的信息。 当然,他会选择放走燕惊鸿,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他没告诉孟小君。 那就是给张楚争取时间。 燕惊鸿没死,燕家就不会一动手就是雷霆万钧。 总还得有个你来我往,相互试探的过首发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听起来很具有教育意义,但在现实中,狮子的身畔通常不仅仅只有兔子这种柔软易推倒的生物,还有猛虎、饿狼、熊瞎子等等凶兽在一旁虎视眈眈,太过轻易的就暴露自己的底牌,那是对自己生命的不尊重。 说到底,这件事发生得太仓促了。 他一直都处于极其被动的环境。 能在那样刻不容缓的环境下,还将事情处理到这一步,他已经用尽全力了,没有辜负张楚对他的信任。 一盏茶尽。 孟小君起身向乌潜渊告辞,言她明日就将离开太平镇返回断岳剑宗。 乌潜渊表示感谢与理解,并且亲自送她到太平会总舵大门外,目送她风姿绰约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中。 他心事重重,形单影只的返回太平会大堂。 夜风扬起他宽大的衣袍,凸显出他平日隐藏在衣袍下的单薄身影。 他咳嗽了两声。 麻衣老仆适时出现,拱手道:“老爷,需要老奴将今晚的事转呈张老爷吗?” 这个问题,僭越了他的本分。 但他实在不忍看自家老爷拖着病弱之驱,忙这么多事务,还承担这么大的压力。 乌潜渊想了想,喃喃自语道:“算时间,老二那边也快动手了……别去烦他,他这次的问题应该很是麻烦,不然也不至于连密函都着他人代笔,先让他全力解决萧家再说吧。” 麻衣老仆无言以对。 张老爷那边您倒是替他考虑得周全,但您怎么就不考虑考虑您自个儿呢? 乌潜渊没注意到老仆人的神色,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自己自顾自的走进大堂,北平盟的架构,他已经做到最后一步了…… “咳咳咳。” 又一阵夜风从他背心掠过,刺骨的寒意刺激着他又嗑了几声,咳完他就觉得口中有些腥咸,他皱着眉头取出一张雪白的汗巾拭了拭嘴。 一看。 一抹猩红色在跳动的灯火下,份外的刺眼。 他捏着汗巾愣在了原地,指节微微发白。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面无表情的叠好汗巾放入怀中,轻声呼唤道:“老黄,老黄。” 麻衣老者神出鬼没的出现在大门口,躬身道:“老爷。” 乌潜渊面色如常的说道:“这几次夜寒深重,我身子好像有些不打利落,明日派人太白府请华名医来给我瞧瞧。” 麻衣老者听言一抬眼,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好几遍,点头道:“老奴这就派人连夜赶赴太白府。” 乌潜渊想嘱咐他不必如此着急,等天亮了再派人也一样,免得引人怀疑。 但他张了张口,到底还是作罢。 第454章 功成 萧家镇今日一大早就被一股子浓烈的喜庆氛围所笼罩。 家家户户张灯结彩。 唢呐锣鼓吹吹打打。 烟花爆竹噼里啪啦。 声光影都在极力渲染、烘托着喜庆的氛围。 这是告慰先祖的大日子。 亦是四散飘零的血脉相聚之日。 还是相互攀比、互相装比的大日子。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嘛! 所以。 别问。 问就是喜庆。 问就是高兴。 问就是快乐。 当然,这影响不到即将成为破坏大环境那个人的张楚。 他这会儿坐在一座鹤立鸡群的三层阁楼上,一边嗑着大刘不知从哪儿顺来的葵花籽,一边悠然的透过窗扉望着百十来米外的萧家祠堂。 在他的眼里,今天不是什么萧家祭祖团圆的大日子。 而是骡子登台唱主角的大日子。 他是最后一道保险。 也是唯一的观众。 他很喜欢这个定位。 清晨的薄雾,在渐渐浓烈的阳光下一点一点的消散。 冷清的萧家祠堂,也一点一点被来自四面八方的萧姓族人填充满。 黑压压的人群。 一颗一颗攒动的人头。 巨大、低沉而模糊的轰鸣声。 场面微微壮观。 “咚。” 一声聒噪的铜锣,将好似千万只鸡鸭咯咯咯、呱呱呱交织而成的轰鸣声压下去,一个扯着喉咙拼命大喊的声音在萧家镇的上空荡开:“肃静,大典开始!” 轰鸣声消失。 连凌乱的会场似乎都变得有序多了。 几名身穿朱红色与绿色公服的官衣,按照官服所代表的官阶品级,簇拥着一名身穿金红双色拼接富贵锦袍的威严中年男子,一步一步登上祠堂外的台阶。 今日天气好。 张楚的视力也好。 一眼就看那名威严中年男子左边面颊的颧骨处,有一道明显的刀疤,眉眼也与当年梁重霄出事前后在牛羊市场出现的那个陌生人,一无二致。 他慢慢挑起嘴角,低言细语道:“初次见面,在下张楚,家师梁重霄……“ …… 祭祖大典的过程,乏善可陈。 无外乎磕头、再磕头,使劲儿磕头。 进香、进好香、再高香。 中间穿插几个类似于年终总结、来年工作展望、优秀先进表彰,以及几个没有任何意义,只为了让整个大典看上去更有逼格的神神叨叨环节,一台二十八线乡村歌舞晚会,都办得比他们有声色。 张楚看得昏昏欲睡。 与会者们倒是大都全情投入,好像真的通过嗑头、进香,感受到了祖先们的关爱。 整个祭祖大典,从日出开始,一直持续到了接近晌午时分,终于在又一声铜锣中宣告结束。 接下来,就是期盼已久、老少咸宜的流水席场面了! 就在铜锣声敲响的一瞬间,一大群整装待发许久的健壮妇女,抬着一张张四方桌冲进祠堂外的空地。 同一时间,空气中弥漫出葱姜蒜炝锅的鲜美味道。 张楚的瞌睡都行了。 正所谓人多力量大。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肃穆的祭祖大典会场,就变成了流水席现场。 席开一百桌。 每一桌都围得满满当当。 更可怕的是,据张楚目测,旁边该有超过两倍的人数,在一旁候着第二轮乃至第三轮酒席。 这种大场面,张楚真没见过…… 他们开始上菜。 整只的红烧蹄髈。 整只的糖醋鲤鱼。 整只的白斩鸡…… 更有意思的。 那厢开始上菜,张楚面前也开始上菜。 整只的红烧蹄髈。 整只的糖醋鲤鱼。 整只的白斩鸡…… 每一道都热气腾腾、镬气十足,绝对是刚出锅的菜。 连上菜的顺序都与一百多米外的酒席现场没有差错。 张楚看像是大刘。 大刘会意,解释道:“骡子哥派人送来的。” 张楚笑了笑。 这个家伙。 竟然别出新裁的用这种方式,向他表示一切尽在掌控中。 他向屋里的大刘和红云招手:“一起吃吧。” 红云犹犹豫豫的,一副想说点什么又不敢说的样子。 大刘跟在他身侧有些时日了,知他是什么性子,当即就老老实实的答道:“还是您先吃吧,等您吃完我们在吃点……我们躲不开您身上冒出来的火柱。” 他们见天跟着他身边替他收拾残骸,没有人比他们俩更清楚他体内冒出来的那些火柱有多大威力。 “哈哈,我可是叫了你们的,是你们自己不敢吃,我可就不客气啦!” 张楚夸张的笑着,提起筷子就开吃。 这些流水席整治出来的食物,虽然不及小锅小灶上整治出来的精细,但也别有一番风味。 嗯,真实原因是他这些时以来,每隔两刻钟就嗑一颗大补药材,嗑得他实在是想吐了,出门在外又不比家里,是可有一队厨子候着给他做吃的,虽然大刘已经尽力用最简单的食材烹饪出最……好吧,还是别提大刘的厨艺了。 他这边上一道菜,插上一筷子。 祠堂那边,却没有任何人起筷。 直到最后一道菜上桌,外围放起爆竹昭告在天之灵的老祖宗们开饭了,围在流水席前的萧家人们才喜笑颜开的提起筷子热热闹闹的吃菜。 爆竹声不断。 每隔上一会儿,就又会有鞭炮点燃。 老祖宗那么多,万一有谁耳背没听见呢? 多方两挂鞭炮吧,反正不差钱,还有面儿。 “啊。” “哐当当。” 清脆的爆竹声中,忽然有人群的惊呼声与碗碟摔碎的声音传来,代替张楚站在窗前注意那厢动静儿大刘连忙道:“楚爷,出事儿了。” 张楚扔下筷子,抓起手旁的汗巾一边拭嘴一边回到窗户前,定神观望。 却是一挂怎么炸响的鞭炮,不知道怎么飞到了流水席中间,惊得两桌人起身躲避时,掀翻了酒桌,桌上的酒菜碗碟洒了一地。 看热闹是人类的天性。 这一出事,顿时就吸引了祠堂外所有人的注意力,连席上的很多人都停下筷子,站到条凳上拉长了脖子往那边观望。 “不错!” 虽然骡子事前没有告诉过他这一手,但他仍然一眼就看出来,这即是骡子吸引声东击西的手段,也是骡子动手的信号。 他一伸手。 大刘拿起倚在墙壁上的飘雪,双手交到他的手上。 张楚接过飘雪,持刀的手不自然的捏紧刀鞘,目光紧紧的凝视着祠堂大门。 里边的行动,成功没有? 他们为此事前前后后发动上千人奔波数月,就为眼前这一下子。 时光的长河流动到此处,忽然变慢。 一分一秒都分外煎熬。 好在祠堂那边,迟迟没有人冲出来…… 没有人冲出来,就意味着没有失败。 张楚足足等了半刻中,终于等来了预定的哨声。 成功了! 张楚一展眉头,大笑着随手将手头的飘雪抛给大刘,转身大步往楼下行去。 “浪费食物是可耻的,命人将这些菜肴带走!” 第455章 魔鬼细节 二龙寨。 张楚走进地牢,看了看丹田处与琵琶骨被洞穿,全身缠着儿臂粗铁索的萧近山,笑着朝骡子扬了扬下巴道:“说说,怎么做的。” 骡子面上,至今仍然残留着无法抑制的兴奋! 这可是个五品大豪! 郡守一般的大人物! 被他擒下了! “迷药!” 骡子没有任何保留的和盘托出:“祠堂里的酒菜与外边的酒菜完全不一样,所有送进祠堂里的饭菜都被我们的人掉包成下了迷药的酒菜。” “值得一提的是,我们特地给他准备了一瓮虎骨酒,那酒药奇大、酒劲儿奇烈,萧家那些族老垂垂老矣,根本不敢碰,只有他们几位气海大豪才会喝那翁酒里,我们下了足以药翻十头牛的迷药!” 高啊! 张楚心头忍不住击节叹赏道,骡子这一手,打的是思维误区。 上千人同时用餐的流水席,谁会想到,里边的菜和外边的菜会完全不一样呢? 就算真被人撞破,也完全可以用一句特殊待遇搪塞过去,毕竟祠堂里坐的那些人,的确都是萧氏一族中有身份、有地位的大人物,完全说得过去! 为什么要这么做? 当然是为了下药! 别被无知小说家臆测出来的话本给骗了,无论是迷药还是毒药,动轴便是无色无味、见血封喉。 是药怎么可能会没有药味儿? 特别是对付萧近山这种江湖经验丰富的世家家主,真以为顺便端盆菜,胡乱往里掺点不知名的药粉粉就能药倒他? 他要真那么容易就被药翻,还能活到现在? 谁要真那么干,结果只会有两种。 第一种结果:饭菜一端上来,萧近山就从饭菜中嗅到了熟悉的气味,暴起斩杀送饭菜的人,在顺藤摸瓜大开杀戒。 第二种结果:萧近山一时麻痹大意,吃了下了小剂量迷药、毒药的饭菜,毒发后腹痛如绞,愤怒的暴起杀人,再顺藤摸瓜大开杀戒! 张楚不知道大离存不存在既能制住气海大豪,还无色无味的迷药或毒药。 反正就风云楼从各个渠道收集的那些迷药和毒药方子,都是越厉害的玩意儿,药味就越重。 要想化解药味,就只能用特殊的手法去中和或掩盖。 有的就像是调料一样,实用时候和其他药材一起特殊处理,能短暂的中和其味道。 有的味道中和不了,就只能用其他药味更强的东西来掩盖比如药酒! 这些苛刻条件决定了,要实用那些药物,必须要提前准备。 顺便弄点要药粉粉,倒进菜里饭里汤里就想坑人,那纯粹是做梦! 张楚重头到尾捋了捋,又注意到一个问题,问道:“那些族老呢?你在他们的碗里还是酒里,下了解药?” 饭菜里都有迷药,他思来想去,好像只有这一个办法能保证那些族老不会先萧近山一步而发作,令事情败露。 “您说的办法,可行是可行,但不保险!” 骡子听到他问到这里,忍不住得意的笑道:“他们的位子是固定的,所以碗筷只能叠放在一起让他们自取的,这样才能打消萧近山验菜的念头。” “至于酒,谁能保证萧近山就一定会喝虎骨酒?不会和那些族老一起喝米酒?在酒里下解药,要是他一直喝米酒,今日之谋,岂不是前功尽弃?” 张楚一时半会是真猜不到他是怎么操作的了:“那你是如何办到的?” 骡子笑得见牙不见眼,显然这一节,才是他最得意的操作:”我们进不去萧近山的山庄,接触不到萧近山,还能接粗不到这些族老?我早就打听清楚历次祭祖大典都是那些族老在陪同萧近山用饭,提前好几日就开始给他们灌解药! “也只有这样,他们才扛得住今日的迷药剂量!” 张楚恍然大悟。 果然没有人能够随随便便成功! 魔鬼藏在细节里啊! 当然。 骡子这一系列操作,还是有些太过于冒险激进。 只能今天一切顺利,没有出什么幺蛾子。 “炸药包都收回来了吗?” 张楚问道。 这就骡子敢这样冒险激进的原因,就再萧近山用饭的祠堂天井周围,埋伏着三十个炸药包。 一旦事情暴露,那三十个炸药包就是第一道保险。 三十个炸药包,足以将萧近山连带另外两个萧家六品,全部砸成残废! 埋伏在萧家镇十余里外的五千将北盟人马,就以这声爆炸为信号。 届时,作为最后一道保险的张楚,再下场收拾残局,萧家镇内当无人是他十合之敌。 骡子道:“安排了人手扫尾,他们会将那些炸药包都带回来的。” 张楚颔首,再没疑问了:“好了,弄醒他吧!” 骡子点头,当着张楚的面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和一方汗巾,打开瓷瓶倒出一些绿色的浓稠液体在汗巾上,然后拿起汗巾捂住萧近山的口鼻。 昏迷的萧近山一阵剧烈颤动后,幽幽醒来, 他睁开眼,瞳孔迅速对焦。 他左右看了看所处的环境,目光扫过地牢内的张楚、骡子、大刘等人时,眼神没有任何波澜,仿佛他们只是一个个泥木雕塑。 扫视了一圈后,他再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捆绑的铁索,感受了一下自己空空如也的残破丹田,再抬起头来时,眼神中终于有了变化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但即便是这样,他也没有失态的歇斯底里大喊大叫,或是惶惶不可终日的哭嚎求饶。 他虽然衣衫破烂,浑身血迹的被捆在一根行刑柱上,但他的气度却依然像穿着锦衣华服,屹立于高堂之上俯瞰着他们三人。 “你们是什么人?” 他问道,声音沉稳有力。 张楚轻轻的呼出了一口气。 他其实很害怕萧近山见他的第一面,就一口叫破他的名字,再告诉他,当初没找他的麻烦,是因为他答应了小老头什么什么那会令他不好意思割下萧近山的头颅的。 “我叫张楚。” 张楚自我介绍道。 “张楚?太平会张楚?” 萧近山的双眸纵然已经失去了所有光彩,听到这个名字后,瞳孔依然微微一缩。 “就是那个张楚。” 张楚肯定的点了点头。 萧近山再一次打量地牢内的三人,目光最后定格在了大刘手里的飘雪长刀上。 “那是天刀门的飘雪刀吗?” 他问道。 张楚一伸手。 大刘捧着刀送过来。 张楚握住飘雪的刀柄,拔刀一挥。 一抹雪光在刹那间照亮了昏黄的地牢,也照亮了所有人的眸子。 飘雪归鞘。 “铿。” 萧近山胸前的一根铁索干脆利落的断裂。 “你觉得呢?” 张楚问道。 萧近山看也没看胸前断裂的铁索一眼,轻叹道:“果然,大家都看走了眼,万江流还真是死在你手下你这是要对封狼郡动手了吗?” 张楚听言,从鼻孔中喷出一个笑音,然后不紧不慢的说道:“再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张楚,太平会张楚、锦天府张楚,家师铁锁横江梁无锋。“ 萧近山的脸色终于变了。 他瞪大了双眼死死的看着张楚,脖子上隆起根根青筋,面颊因为充血涨得通红。 张楚看着他的眼神猛地缩成了黄豆大小,心里终于有了那么一丁点报仇的快感。 “当年,我师父的人头,是你割走的吧?” 张楚面带笑容的看着他。 眼神却冷得像冰刀一样。 “是!” 萧近山一口承认,愤怒的反问道:“你师父当年杀了我爹与十二位长辈,难道我不应该找他报仇吗?” “如果你真的是在征求的我意见的话,那我肯定会是说不应该,教我本事、教我做人的,是梁重霄,不是你爹!” 张楚不为所动的淡声道:“但我找你,问题不是你应不应该找他报仇的事,当年是老家伙主动泄露自身行踪,引你们前去讨债,想求一个江湖事江湖了,我这个做弟子的,哪怕不认同他的做法,也该遵从师命,不再继续延续仇恨。” “但你” 他忽然咬紧牙关,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为什么要割走他的头颅呢?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他欠你们的,他主动拿命还了,你怎么就不能留他一句全尸呢?是欺他风烛残年、后继无人吗?” 他不在压抑心头积郁的怒意,一字一句都有风雷之声。 萧近山不敢搭话。 他不怕死。 落到这步田地,继续活着也是遭罪,还不如死了干净。 但他不敢触怒张楚。 因为萧家承担不起触怒太平会的后果。 张楚察觉到自己失态,闭上双眼平复了一会儿情绪,再睁开眼时,双眸中已经看不到喜怒:“我问、你答,我满意,你死,你萧家活。” “我不满意,杀了你,再屠你萧家屠到满意为止。” 萧近山赶紧说道:“你尽管问,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积极配合的态度,令张楚感到十分难受。 “我师父的人头,现在何处?” “应,应该还在我父亲的坟茔前。” 张楚又咬了咬牙,用了好大力气才克制住了一把掐死他的冲动。 他偏过头:“骡子。” 骡子迈步往地牢外走:“是,我这就安排人手过去。” 张楚回过头,额角青筋直蹦的一句一顿问道:“当年我师父退隐江湖前,曾与一位修寒冰真气的气海大豪交手,你可知,那人是谁?” 萧近山一脸茫然:“寒冰真气?当年北二州修寒冰真气的气海高手,最有名就是你师父与天刀门的万宗师,但我记得,你师父成名时,万宗师年事已高,轻易不会与人动手“ “什么?“ 张楚脸色大变:”你说我师父修的是寒气真气?” 萧近山的脸色越发怪异了:“你师父修什么真气,你不知道?” 第456章 大师兄 从地牢里走出来,张楚心头还一片茫然。 为了保险起见,他没急着杀萧近山,要留待风云楼的刑讯高手确认他所说的信息,都是真实可靠的之后,再杀。 虽然直觉告诉他,萧近山说的都是真话。 小老头修的就是寒冰真气? 这个事情咋一听,似乎像是天方夜谭。 但张楚仔细回想过之后,才发现这其实是有可能的。 因为对小老头的很多信息,其实都是福伯告诉他的只鳞片羽,他再加以整理推导,得出来的。 而福伯,也都是在小老头那看到什么,或者听来一言半语,连蒙带猜的还原事情经过。 一句意义明确的话,转过几次口后,含义和语气都可能会发生重大变化。 像他们这样连蒙带猜+连蒙带猜的组合,推导出来的经过如果还能接近事实的真相,那才真是见鬼了…… 难道怪梁重霄宁可把一切都带进棺材里,也肯定告诉他,也不可能教他吗? 张楚觉得自己还是理解那个干巴小老头的。 他不也固执的给张若拙起了一个张太平的小名吗? 现在的问题是,小老头修得是寒冰真气,那他晚年寒气入髓、常常半夜浑身结冰,就不太可能是被敌所伤,很大几率是真气反噬所致…… 这样一来,再想查那九坛药酒的来历,就很困难了。 因为他无法确定,小老头制那九坛药酒,到底是为了缓解真气反噬的症状,还是为了化去自身的寒冰真气。 当年他见着小老头时,小老头就已经是个连血气都无法外放,比普通老者还要畏寒的小老头了…… 他站在阳光下,仰头直视柔和的太阳。 他早就预料到,此次封狼郡之行,可能不会有太大收获。 但事实上总比预料更加残酷。 这哪里是不会有太大收获。 而是压根就一无所获。 再想到自身越来越恶劣的情况,张楚又不由的叹了一口气。 他发现自己总是在叹气。 是自己已经花光了所有好运气? 还是人生本就是如此艰难?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 “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首发 会有时,是何时? …… 是夜。 张楚照例盘膝打坐,平心静气去控制盘踞在他体内的火气。 照例在血气被火气吞噬得七七八八后,从入定的状态中退出来。 不经意间,又经历了一次失败。 但对张楚而言,却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他还没有麻木。 他只是已经强大到足以忽略这种微小的失败。 他睁开,正准备开口让大刘给他取人参来,却看到烛火旁坐了一个人。 一个从未见过的气海大豪。 一个身形精悍,手长脚长的黑衣中年人。 张楚心头猛然一跳。 黑衣中年人也发现他已经从入定中醒来,饶有兴致的盯着他。 张楚的紧张,只维持了片刻,就渐渐淡然处之了。 他能战六品。 但他不是气海。 他看不透这个黑衣中年人是几品。 但能无声无息的摸进他的卧房,至少也是五品。 也就是说,他很大几率打不过这个人。 嗯,这或许是句话废话。 这个人如果自忖打不过他,方才他处于深层次入定之时,就已经下手了,哪还会等他醒来? 既然敢大刺刺的坐在房内等他醒来,那自是心有所持! 是福不是祸。 是祸躲不过。 萧近山能体面的直视死亡。 他张楚当然也能。 “我外边的弟兄呢?” 他没有试图做什么小动作来改变他现在的处境,淡淡的问道。 “还守在外边,放心,还活着。” 黑衣中年人淡淡的说道,语气倒有几分心平气和之意,只可惜,嘶哑、破碎的声音,怎么听都不像好人。 张楚心下略略一松,颔首道:“多谢。” “何必谢我,我不是来杀人的。” 黑衣中年人摇头,不待张楚说,又道:“你的修行,出岔子了?” 张楚眉头一跳,不动声色的说:“是吗?我的修行出了岔子,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黑衣中年人看着他,忽然一笑,伸出一根白皙修长的手指,指了指自己:“初次见面,我叫梁源长。” 这名儿张楚有印象,好像在哪儿听过。 心下略一回忆,记起来好像是在孟小君口中听到过这个名字。 再一仔细回忆,猛然失声道:“无生宫,‘追魂手’梁源长?” “对!” 黑衣中年人笑吟吟的点头:“就是那个梁源长,不过你不能直呼我的外号,你得称呼我一声大师兄。“ 张楚一脸懵逼。 大师兄? 梁? 梁重霄? 对了,这家伙在上原郡设局坑杀了三百各路高手,抢夺他们的真气,那可不就是小老头成名的海纳百川功? 张楚猛地从蒲团上跳起来,震惊的指着梁源长道:“你就是师父口中那个不孝子?” 梁源长嘴角的笑意一僵,脸色一下子就黑了下去:“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过分了啊!” “呵呵。” 张楚讪笑着收回手,道歉:“抱歉抱歉,一时嘴快……大师兄,你怎么知道我?“ “这就不得不提一提你那个好师父了!” 梁源长又笑了,翻脸比翻书还快:“他消声觅迹、隐姓埋名十几年,死到临头儿啦,才想起写一封信告诉我他快要死啦,告诉我他收了一个孝顺弟子叫张楚,还让我想办法把你弄到西凉州去安家立户……嘿,你说我怎么知道你?” 他的笑容里,分明有怨气。 张楚鼻子有点发酸,他用力的抿了抿嘴,强笑道:“这像是他老人家能干出来的事儿,我也直到最后才知道他老人家的真名。” 人为什么要努力前行? 因为总有人在用你不知道的方式,默默的关心着你、支持着你。 梁源长瞧着他发红的双眼,笑容里的怨气消散了不少。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啊,都快死了,看人的眼光还这么准…… “你小子不错,记得住好儿!” 他笑眯眯的看着张楚道:“原本我想着,天刀门那件事儿我帮你平了,也就还了你当年代我送老家伙入土为安的那点情分,没想到都过了这么些年,你小子竟然还记着给他报仇。” “行啦,叫我一声大师兄,以后我罩你,遇上事尽管报我名,打不过我肯定得放你一马,敢不放我就屠他九族,要真那么倒霉撞到打得过我的人手里,那我也没办法,只能你安心上路,等我打得过了再去给你报仇。” 张楚哭笑不得,这位大师兄,还真是个不会说话的主儿。 他张开,正要说话,肩甲处突然喷出一道碗口粗的火柱。 张楚反应极快,连忙偏过身子试图改变火柱的射击角度,口中疾呼道:“小心。” 他体内的火气不受他控制。 何时爆发。 从何处爆发。 他都没有任何感应。 他的应变取得成效,原本射向梁源长头颅的火柱,偏向梁源长身侧。 哪知梁源长却主动的探出一只手,包裹着好似朝阳一般的金光,轻轻一掌排在了那一道仿若实质的红艳艳火柱上。 “嘭。” 红艳艳的火柱轰然碎裂,四散荡开,当场便将他身侧的桌椅撕碎,连带着桌上的烛火也随之熄灭,屋内陷入漆黑一片。 房间的门被踢开了,大刘的声音和拔刀的声音一起传进来:“楚爷!” “不必惊慌,取烛火来。” 张楚头也不回的道了一句,目光紧紧的望着梁源长。 如果他的感应没错的话,梁源长方才实用真气也是火焰真气! 一种比他体内的火气,强很多很多的火焰真气! …… 屋内的桌椅残骸已经全部收走,重新摆上了桌椅,灯火,还有一桌酒菜。 大刘抱着飘雪寸步不离的跟在张楚身后,警惕的上上下下打量梁源长……他一直守在门口,真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摸进屋里的。 梁源长毫不在意大刘警惕的目光,兴致勃勃的对张楚说道:“师弟,你这毛病,很重啊!” 张楚无语。 我知道我的问题很严重。 但你这一脸兴致勃勃的是几个意思? 他发现自己这位师兄的性子,有点喜怒无常那意思,还有点不羁跳脱,反正总归不是俗人。 “我的问题是很麻烦,但是大师兄,刚刚我要没看错的话,你修的应该是火行真气吧?” 张楚也径直问道。 “对啊!” 梁源长很是骄傲的点头:“西凉江湖,有几人不知我‘追魂手’梁源长,焚焰真气的威名?” 张楚糊涂了:“大师兄你练的不是师父的《海纳百川功》吗?” “是啊!” 梁源长纳闷的看着他:“我前不久不才在上原郡吸干了三百来个瓜怂,替你平了事儿吗?你不知道?” 张楚一拍饭桌,怒声道:“萧近山好胆,竟然敢骗我说师父以前练的是寒冰真气。” 梁源长愣了:”你师父练的的确是寒冰真气啊!” 张楚比他还愣:“那你怎么把《海纳百川功》练成焚焰真气的?” 梁源长终于弄明白他问的什么意思了,“哈哈”大笑:“怎么,你看《海纳百川功》里有个‘海’字儿就以为这是门水行功法?不学无术,海乃百川指的是其可纳百家真气,有容乃大的特性,与真气特性无关,你修水行真气可以练这门功法,你修火行真气照样可以练这门功法。” “你师父……” 他忽然顿了顿,似乎是在考虑议论长辈,合不合适。 张楚也突然发现,梁源长从未称呼过梁重霄一声“爹”,要么是称其为“老家伙“、要么是称“你师父”。 梁源长很快就想清楚,自己要说的话里没有什么特别冒犯之处,就道:“你师父已经证明了寒冰真气与《海纳百川功》八字不合,寒冰真气无法彻底炼化从别家吸来的真气供冶一炉,最终才导致走火入……算了,还不说了。” “事实证明,我的焚焰真气与《海纳百川功》才是天作之合,无论何家真气,入我手中都会掇菁撷华,真正为我所用,且不会有真气冲突,走火入魔之忧!” 他的语气,又像是在炫耀,又像是在证明什么。 张楚心下微微摇头,这怨念,还真是大啊…… “老家伙视你为衣钵传人,你若想学,我可传你《海纳百川功》!” 梁源长忽然话锋一转,如此说道。 张楚知道这门《海纳百川功》很了不起。 小老头出身平凡,便是凭借这门奇功逆天改命,名动一方。 梁源长能有现在的实力和地位,肯定也有这门奇功的功劳在内。 他很感动梁源长愿传他这门奇功。 虽然他暂时还无法肯定,梁源长愿意这般对他,个中除了小老头留下的那一丝香火情外还有没有其他原因。 但上原郡主动帮他背锅在前,如今又能说出这句话,张楚愿意试着去相信他,试着拿他当自己人。 他沉吟了一会后,摇头道:“师父当年不肯传我这门奇功,肯定有他的道理,我就不学了。” “迂腐!” 梁源长一拍酒桌,不满的呵斥道:“年纪轻轻的,学什么不好,学那老家伙的固执、迂腐,他若知变通,到底能落到那步田地吗?” 说到“那步田地”这四个字的时候,他的语气不受控制的哽咽、颤抖了一下。 他对此十分不满,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端起来猛地一口灌进腹中。 张楚看得分明。 老话都说,父子之间没有隔夜仇。 过了这么些年,再解不开的矛盾,过不去的坎,也该过去了…… 他不说话,默默的提起酒杯陪梁源长饮酒。 你还要。 你爹临死前,还能给你写封信。 我爸百年之后想给我托个梦,都没地托啊! 二人沉默着,干掉了两壶酒。 梁源长不笑了,轻声道:“《海纳百川功》你不要,我赠你一枚火种吧,我现在应该挺需要这玩意的……就当,我代你师父,赠你的吧。” 在高门大派之中,七品晋六品所需的奇物,的确大多都是由师门赠予。 例如姬拔,他晋六品的火种,就是由镇北军提供的。 “好啊!” 张楚一口应下:“我现在的确就缺一枚火种,但我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只怕唯有离火榜前五的火种,才能助我晋升六品。” “离火榜前五?” 梁源长拧起眉头。 无论在任何地方,奇物都是异常珍贵的资源。 而各个排行榜前五的奇物,每一件都足以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因为每一件能进入不排行榜前五的奇物,都代表这一位强大的气海大豪! 气海之强,已毋须赘述。 张楚不是不知天高地厚之辈,他见梁源长皱起眉头,叹着气道:“大师兄不必为难,小弟知道离火榜前五的火种有多难搞,大师兄能帮忙收集一下消息,看何处能搞到前五的火种,小弟就感激不尽了。” “别瞎想!” 梁源长瞥了他一眼,眼神中的睥睨之意,就像是一个亿万富翁在俯视一个无车无房的穷光蛋:“我杀了那么多人,手里有多少好玩意借你一个脑子你都想不到……离火榜前五的火种,我手里就有,但那枚火种之中的奇火已被我消耗大半,我只是在想,剩下的那点奇火还够不够你使。” “什么?你手里就有?” 张楚狂喜着连连点头道:“够的、够的,我只需要一缕高品质的奇火刺激我体内的火气,只要有就行,不在乎有多少。” 梁源长轻轻的“呵”了一声,对他的小家子气表示鄙视。 尔后从容淡定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轻声道:“那就这样说定了,你在此地等我两日,我去给你取来!” “大师兄,请问是什么火种?” “离火榜第二,焚火灯焰。” “谢谢大师兄、谢谢大师兄,来来来,喝酒喝酒,大刘,还杵着作甚?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还不快去取酒来,我今晚要与我大师兄不醉不归!” “前倨后恭,小人也!” “是是是,我是小人、我是小人,您是真大人,吃菜吃菜……” 这才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ps:提前祝老爷们元旦快乐,2020行大运,身体健康,一帆风顺! 如不出意外的话,晚点还会有一章。 高不高兴,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457章 晋六品 张楚不知道梁源长是将火种“寄存”在哪个“好心人”家里了。 反正第三天梁源长返回二龙寨的时候,马厩里所有马匹都被他吓得屎尿齐流 那一身浓郁到几乎要化为实质的血腥气,让张楚有一种再度置身战场的错觉。 但光看外表,他全身上下却是干干净净,不见丝毫血迹。 “尽快提炼。” 见到张楚,他随意的将一个人头大,上边雕刻着繁复花纹的金红色金属盒子抛给张楚,道:“这玩意儿离了火眼,顶多还能撑三天!” 张楚摊开双手紧张的借助这个金属盒子,闻言连连点头,心头百感交集的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大师兄,我,我“ “你这是准备跟我哭一鼻子吗?” 梁源长一脸鄙夷的瞅着他。 也对! 张楚一笑,不再磨叽,掷地有声道:“大恩不言谢,大师兄厚赠,小弟铭记五内!” “赶紧滚犊子!” 梁源长嫌弃的朝他挥手:“膈应死我了!” “那我滚了。” “哈哈哈哈。” 张楚转过身,大笑着捧着金属盒子一阵风一样的冲向他这几日下榻的吊脚楼,快乐得像个二百来近的傻子一样。 千山历尽,才发现最大的快乐,其实只是拥有对别人说“不“的权利和实力! 张楚前脚踏进卧房。 大刘后脚就指挥着两三百人将独立的吊脚楼团团围起来,一边指挥一边警惕的用眼角瞅梁源长。 梁源长哪会将这些连气海都不是的杂鱼放在眼里。 他歪着头,定定的打量大刘手里的惊云。 “那个谁,对,就你,过来!” 他大刺刺的向大刘招手。 大刘不想过去,但想着连自家帮主在这位面前都是个弟弟,只得硬着头皮走到他跟前。 梁源长伸出手,不有分说的从他手里夺过惊云,一把抽出。 刀格前,“惊云”两字铭,还清晰可见。 梁源长看着这两个熟悉的字眼,眼神有些涣散。 大刘见状,只当他瞧上了这把宝刀,欲要巧取豪夺,连忙道:“这是我家帮主的佩刀,他爱惜得很,从不让旁人嘭,我只是给他当刀架子” “嗯。” 梁源长的脸上没了丰富的表情。 他轻柔的将惊云归鞘,像是告别老朋友一样的轻轻拍了拍刀鞘:“它已经是个老人家了,别再拿它杀人了,找个清净的地方,让它好好休息吧。” 大刘双手接回惊云刀,不明所以的看着梁源长。 这个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刀还有年轻和年老之分? 梁源长却已经调过脸,不再去看他怀里的刀。 “我走啦,替我转告你家帮主,以后要有事找我,就派人去西凉州落日郡长河府云霄酒家留下口信,我会来找他的!” 他转身,一步十丈的往南方远去,黑色宽大袍子随着他的脚步摇摆,宛如一只展翼翱翔的苍鹰一般孤傲、洒脱。 大刘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山林间,摇着头喃喃自语道:“真是个怪人。” 卧房里,张楚盘膝坐在蒲团上,面前摆着一盒老山参。 他一根一根的拿起来往嘴里搜领,一口钢牙就像是铡刀一样,两三口就将一支完整的老山参咀嚼成一口药渣滓。 人参并不好吃。 他这段时间嗑得太多,更是闻着这味儿就想吐,宁可多费点功夫,画上一两个时辰去吃饭,也不愿意嗑药。 但他这会儿却是嗑得贼嗨皮。 两只手都拿着老山参,左右开弓,拼命的往肚子里咽。 大量的老山参,带来的是如同大江长河一般庞大、源源不绝的热流! 恐怖的血气回复速度,瞬间就碾压了血气消耗速度。 一盒五十支老山参嗑完,张楚沉下心,终于感知到了许久未曾感知过的那种满得要溢出来,满得要爆炸的膨胀感! 他舒坦的呼出了一口气,然后将放在一侧的金属盒子拉到面前,珍而重之的打开。 果不其然。 金属盒子之中又是另一层金属盒子。 再打开下边那一层金属盒子,就露出一块鸡蛋大的金刚石来。 金刚石中心被掏空了,底部有一层浅浅的、红艳艳的流质物质,像是某种燃油,一撮指甲盖大的金色火苗,在那层红艳艳的流质物质上安静的燃烧。 没有温度。 没有颤动。 就像是一朵用照片定格下来的火焰一样。 张楚有些狐疑的打量着这一挫金色火苗这就是传说的万载不灭,无物不可炼,赤地千里若等闲,强绝、凶绝的焚火灯焰? 就安安静静、岁月静好的小清新气质,不太像啊! 张楚想了想,觉得试试就知道了。 他体内的火气,已经浓郁到了一个极高的程度,如果只是一般的奇火,进了他体内那就是肉包子打狗包子没了,狗还饿。 但如果这一朵小清新火苗,真是传说中的焚火灯焰,那么吸入很小很小的一缕,就足以令他体内的火气爆炸! 前番张楚炼化地火之种失败,导致体内火气彻底失控后,他就彻底悟通七品晋六品的关隘。 正常的七品武者。 自身是一张白纸,没有任何底蕴,所以他们炼化奇火晋升七品,必须有一个循序渐进,量变产生质变的过程。 突破者只要能平稳的把控好这个过程,顺利的迈过量变产生质变的那个坎,就能晋升六品。 哪怕是失败了,也不要紧,他们的体内存不在火气,很快就消散,只要不愁奇火之种,多炼化两次,积累点经验,总会成功的。 而张楚。 他在奇火一道,早就划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他的底蕴甚至比一些火行真气初成的六品,还要深厚。 所以他需要平衡五行,就能直接强开气海。 但也正因为他的底蕴太多身后,他不能在去走量变产生质变的那个过程了,走不头儿。 这就好比鲤鱼跃龙门。 鲤鱼跃龙门,最重要的当然是那一跃。 跃上去,鲤鱼化龙,从此犹如云泥。 跃龙门需要什么? 力气! 所以每一批鲤鱼,在跃龙门之前,都会给自己备下一颗大力丸,借以凝聚力气,跃上龙门。 有大力丸的鲤鱼不一定能跳上龙门,但没有大力丸的鲤鱼,一定跳不上龙门。 张楚这条鲤鱼就奇葩了。 他还是是条小鱼的时候,他就阴差阳错的得到了这种大力丸,并且把大力丸转化成了脂肪。 等到他长大了,可以跃龙门的时候,他已经是条体格是同龄鱼好几倍的胖头鱼了。 当然,胖也是一种先天资本! 只要他能跳过龙门,他变成龙后,体格也会其他龙的好几倍,到时候一条龙压着几条龙打,照样美滋滋。 可问题,他太胖了,不吃大力丸跳不过! 吃大力丸立刻转化成脂肪,更跳不过去! 这都快形成一个死循环了。 唯一的变化,就是找到一颗史诗级的大力丸,给他提供更强大力量,同时,刺激他体内变成脂肪的大力丸,一起发力,让他条得更高,变成的龙更大只! 七品晋升六品,就是鲤鱼跃龙门。 五行平衡的七品们,就是鲤鱼。 奇物种子,就是大力丸。 离火榜第二的焚火灯焰,就是那枚史诗级大力丸。 张楚双手环绕那一挫金色小火苗,一丝丝蛛网般的血气丝线自他掌心中喷出,在他的控制下犹如蚂蚁搬家一样小心翼翼的擦向一点小火苗。 他的想法,是先“尝一尝“小火苗的味道。 然而他的血气擦过小火苗,却像是肉包子打狗一样,直接消失了,连气泡都没冒一个,而且金色小火苗还是那副动也不动的岁月静好小清新模样。 张楚轻轻“咦”了一声,毫不犹豫的一震双手,加大了血气输出强度。 蛛网一般的血气丝线登时就膨胀成了粉条粗。 上次他炼化地火之种时,差不多用的就是这种强度的血气。 血气进入火种有损耗是正常的,反正上次他用这种强度的血气炼化地火之中,输出十成血气,最后带着地火之气回到他体内的血气还有七八成的样子。 张楚目不转睛的凝视着金色小火苗,眼看着粉条粗的血丝缓缓注入金色小火苗之中。 金色小火苗巍然不动。 他的血气却像是注入了另外一个时空。 很难想象,指甲盖那么大的一挫火苗,他接连注入了鸡蛋那么大一团的血气,竟然还毫无反应! 你是伪装成火苗的饕餮吗?你小小的身子里装着一个无底洞吗? 张楚惊喜交加! 这可不就是无物不可燃么? 果真是焚火灯焰! 大佬恐怖如斯! ”哈哈哈“ 他抑制不住心头狂喜,大笑着双手一阵,密密麻麻粗细不一的血气,像是从莲蓬头里涌出来的流水一般,从他双手喷涌而出。 无物不可燃? 总归得给我剩一点! 数量如此庞大的血气,铺天盖地的罩向指甲盖大的金色小火苗,小火苗也依然还是那般的安静、无动于衷。 但终归没能在一瞬间就燃烧完所有的的血气,放跑了一丝丝从它体内穿过的血气。 这些血气,带着看不见、摸不着却真实存在的焚焰火气,宛如乳燕归林一般的融入张楚的掌心之中。 他清晰的感觉到一丝丝暖流,沿着他的双臂逆流而上,随着他的血气运转,流向盘踞在他丹田中的那一团火气。 “嘭。” 一道粗大的金光,冲破了茅草屋顶,直上青云。 火炉般的炽烈热力冲破木质的吊脚楼,铺天盖地、浩浩荡荡的向着四下荡开,将盘踞在周围两三百人推得连连后退。 不多时,冲天的烈火便将整个吊脚楼吞噬。 大刘望着这冲天的烈火,面上却浮起不可抑制的喜意。 他知道,大哥成功了! 吴老九不知何时出现在冲天烈焰的边缘。 他凝视着烈焰深处,眼神中尽是惊骇。 他已经感觉到了。 火焰的中心,有一股比这冲天烈焰还要狂暴无匹的气息,正在直线上升! 压得他几乎喘不过起来! 吴老九咬着牙,努力挺直了腰板,然而望着火焰中心的眼神,却是复杂之极。 晋升过程还未结束,气息便已这般强横。 他这辈子,恐怕是再难有翻身之日了! 启元十七年,一月十一。 张楚开气海,晋六品。 时年,二十有五! PS1:最后一更送上,求2020年1月的保底月票。 PS2:再次祝愿老爷们来年平安康健,达成所愿。 谢谢大家2019年的陪伴,这本书能从首订不过百,一步一个脚印的走到现在,全赖你们的支持。 也感谢大家对风云的包容,风云来年一定会更加努力,不负老爷们的厚爱。 我们,2020年再见! 第458章 二十七家联军 吊脚楼已经被烈火吞没。 张楚盘坐在烈火中心,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向外界释放着热力,汹涌热力凝聚成瀑布一般的热潮,将熊熊烈火压制在他周围一丈之内,连长发、衣袍都不曾着火。 他的心神,正在从深深的震撼之中慢慢脱离出来。 气海境是什么? 是气如海,万邪不侵,只手断江河! 是郡守、长老、宗主,是一方霸主! 是尊严,荣华富贵,安身立命之本! 这是截止开辟气海之前,张楚对气海境的理解。 他一直都人认为,气海境是力士境的升级、加强,依然是一种出自于自身的强大,由内而外的强大! 但当焚火灯焰将他的气海炸出来后,他才发现,自己弄错了! 气海境已不再只是自身的强大! 就在气海成功开辟的那一刹那,他觉得自己的身体里多个一个大洞! 外界的风迫不及待的从这个大洞吹进来,就像参观新家一样的,上到头顶天灵穴、下到脚底板地涌穴,溜溜达达的参观了一个遍后,才满意的在他身体里安家住下。 然后张楚就发现,天地间到处都是风 就像是空气,无处不在、满满当当,找不到一丝空隙! 而他,能通过在他体内安家落户的那些风,控制住一部分 形象点说,就好比这天地间,原本就有一层轻纱存在。 而他现在抓住了这层轻纱的一角,能扯动一小片轻纱,进可以挥动这片轻纱打人,退可以掀起这片轻纱防止被人打。 奇妙无穷! 当他的神智彻底恢复清醒时,已经完成了突破。 但他没有立刻就起身走出这片火海。 因为体内的血气,还在源源不断的转化成真气 转化速度极快,转化率还极其高! 就像是滴水成冰的天气里,一瓢水泼出去,还未落地就已经凝结成了冰。 但据张楚从天刀门起回来的一位气海大豪修行手札中看到的只鳞片语,开辟气海之后,血气的转化率应该是极低的,用那位天刀门气海大豪的话说,是“如老牛拉车”。 他沉思了一番后,将差异归结为自身血气从八品开始就经受火气煅烧,相较于其他七品武者的底蕴更加雄厚! 烈火之外。 大刘与匆匆赶来的骡子等人,只觉得烈火中传出的气息直线拔高,越来越压抑、越来越危险,身体忍不住的一阵阵颤栗潜意识里的警钟几乎都要拉爆了! 吴老九比他们更强。 也比他们更加不堪! 他已经后退出三四丈,还觉得心惊肉跳。 若非他笃定,烈火中涌出来的气势只是实力增长得太快,无法彻底掌控自身气势外泄的余威,只怕他早就压制不住心头像野草一样疯涨的逃跑念头! 太强了! 真的太强了! 六品怎么可能会这么强? 太平镇。 风雨飘摇。 太平会总舵大堂内,太白府名医华仲景正在给乌潜渊把脉。 大堂空荡荡,只有二人存在,连神出鬼没的麻衣老仆,都被乌潜渊支到张府去请夏桃与李幼娘过来,让张仲景把一把脉,看是不是因为什么隐疾才导致至今都没能怀上孩子。 须发花白的老大夫,切着乌潜渊的脉搏,保养得极佳看起来好似才过不惑之年的白皙面庞上虽没有什么异样的表情,但打量乌潜渊的眼神已经透露出丝丝凝重。 “请大人张口,让老夫瞧瞧舌苔。” 老大夫轻言细语道。 乌潜渊依言吐出舌头。 老大夫看了几眼,眼神越发的凝重,“好了大人最近饮食如何?” 乌潜渊不动声色的主动收回还在被老大夫切脉的手,神色冷硬:“一食半斗。” 老大夫用一种医者所特有的平和、悲悯目光,静静的看着他。 乌潜渊从容镇定的与他对视。 半晌,老大夫才微微的叹了一口气,点头道:“老夫有一帖汤药,可赠与大人,大人按方服药,总会痊愈的。” 乌潜渊隐藏在大袖下的手紧紧的抓着座椅的扶手,面上依然风平浪静:“劳烦您大老远来一趟,诊金我会让您满意的,不过,我的脉象,我不希望被第三个人知道。” 老大夫面色微微一紧,连忙道:“请大人放心,老朽悬壶济世数十载,知道什么说得,什么说不得!” 乌潜渊淡淡的点了点头。 正说话间,几名甲士撑着油纸伞,护送夏桃与李幼娘进入大堂来。 “见过大伯。” 二女见了面无表情的乌潜渊,心头都有些胆怯,隔着老远就停下脚步行礼。 她们不怕张楚,因为张楚从来不与她们讲规矩,大事小情,都是商量着来。 乌潜渊讲规矩。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是唯一能插手张府家事的外人。 他要是在张府撞见什么不合规矩、没大没小的事情,立刻就是一顿责罚,若是府里的仆人,推出去打板子都是轻的连知秋都不敢与他针锋相对。 她们俩因为没大没小,可没少被他呵斥。 “嗯。” 乌潜渊点了点头,向对面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坐吧尔等退出堂外等候。” “喏。” 一众甲士领命退出大堂。 乌潜渊起身指着二女对老大夫轻声道:“华老,这两位是我弟妹,入我兄弟府中经年,却迟迟未能诞下子嗣,请您老好好给她们瞧瞧,有疾治疾,无疾也开两副汤药调理调理身子。” 都说不可讳疾忌医,但二女听到他这般直白的说出这个问题,还是不由的羞红了脸。 不过即便是这样,她们还是乖乖的坐到了乌潜渊指的那两把交椅里这个问题,也是她们的心病啊! 须发花白的老大夫仰起头,百感交集的深深看了他一眼,缓缓点头道:“敢不从命。” “哪位夫人先来” 眼见夏桃坐到椅子里开始诊脉,乌潜渊很自觉的迈步往大堂外行去。 然而他前脚迈出大堂,神出鬼没的麻衣老仆就出现在了他跟前,躬身道:“老爷,刚收到消息,天行盟二十七家举誓师大会,誓要讨伐太平会,血债血偿。” 乌潜渊心下微微一沉。 这就是燕家的第一波试探吗? 呵! 二十七家联军! 真是好大的阵势! 第459章 万丈光芒(一更) “老爷,天行盟二十七家联军已经杀过来了,最多三日,就将进入武曲县!” “领头的是何人?几品?” “领头的是雁荡山冲虚宗宗主柳轶炀,五品他的幼子,便是那夜在庙街打了李小娘的那个柳子胥!” “竟有五品传令捕风卫,不计代价刺杀联军要员,务必拖住他们的脚步!” “是老爷,请恕老罪多嘴,您还是请张老爷回来坐镇吧,尺有所长、寸有所短,您行事细密,擅大局谋划,张老爷身经百战,更擅长这等江湖厮杀!” “再等等、再等等,给他点时间,让他休息休息” “老爷,天行盟二十七家联军已进入武曲县境内,我们的人已经尽力了,两个分支都没了!” “那就把剩下的两个分支都投进去来人,传红花堂孙坚,来见我!” “老爷,我们撑不住的,您就请张老爷回来的主持大局吧老爷,老奴求您了,再这么打下去,咱那点家底就要全打没了!” “我知道,再坚持坚持、再坚持坚持,让他喘口气。” “你一个妇道人家,逞什么能?那天行盟的人杀进镇里来,你是能提起钢刀去杀敌,还是能提起盾牌保护这家里的两个小的?你在镇里,我还得分散人手保护你们,是累赘你们明白吗?再说,你们万一有什么磕磕碰碰,不是逼老二去死吗?” “大伯,您说得妾身都懂,但太平镇是我们家,这满镇老少爷们都是我们的兄弟姊妹,我们是这个家的主人,如今老爷不在,我们姐妹仨就算是拼上这条命,也一听会替他看好这个家至于太平和锦天,今夜我便派人送他们兄弟两个去月亮湖!” “就算张老二不在,这个家也轮不到你们几个妇道人家来当!既然好言相劝你不听,就别怪做大伯的动粗了来人,请三位妇人去月亮湖小住!” “混账,哪个不怕死的敢动我一根儿手指头?石头,取你的锤子来,谁敢在这个家里无礼,锤死他!” “哎哟,大嫂子,有话咱好好说、好好说,都是自己人,别舞刀弄枪的,嘿,石头,说你呢,你这孩子心眼咋怎么这么实呢?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俺是你四叔啊,你能拿着锤子锤四叔?哎哎哎,四叔错了,四叔错了,四叔这就走,四叔这就走乌大少,走啊,别犯倔,石头认得你,他手里的锤子可认不得你!” “兄弟们!” “最近发生了啥事儿,不需得俺说,大家伙儿心头应该都有数儿!” “俺别的话没有,就想说一句:瞎了他祖宗十八代的狗眼,欺负人还欺负到俺们太平会的头上了?你们答应吗?答应吗?谁他娘的敢说答应老子今儿烹了你!” “扎紧裤腰带,抄上刀子,跟俺出去砍翻那群狗娘养的!” “虚头巴脑的俺不跟你讲,俺告诉你们,俺会冲着你们前头,你们要见着俺缩卵,别客气,尽管砍死俺,砍多刀俺都不怨你们!” “但你们也一样,谁缩卵,丢了咱红花堂、咱太平会的脸面,后边的人也会砍死你,死了尸体都不会有人管,你家里的妻儿老小也不会有人过问一句!” “所以,你们一定要跟紧了俺,就算是死,也一定要拉弄死你的人垫背!” 风雨飘摇的鬼天气。 风雨飘摇的太平会。 乌潜渊坐在铸铁大椅上,面容呆滞的手里捧着一盏热茶。 堂外杀气腾腾的怒吼声,搅和着阴湿的雨水,一声一声的传进他的耳中,一声一声的流入他的心底。 他心头,就像是有一片处于萌发状态的草原,野草疯长得他直发毛! 他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觉得自己似乎有一种,越努力越容易将事情搞砸的天赋。 明明他都已经尽力去挽救了,为什么局势还是向着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方向滑过去了呢? 还来得如此激烈! 他完全来不及做任何的部署! 那个强大、如日中天的太平会,交到他手里还不足一个月啊! 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难道,我真是不祥之人吗?” 他有些怀疑人生了。 六千红花堂帮众的怒吼声,如同闷雷一般在太平镇上空的雨幕中荡开。 所有镇民都自发的走到门前的屋檐下,眺望着山上太平会总舵的方向。 他们知道,红花堂的儿郎们,又要出去跟人拼命了。 都是自家的兄弟子侄,他们总得送一送 红花堂开拔。 近千匹雄壮的战马打头。 白底青龙黑虎纹的旌旗,飘飘扬扬如山林。 严整繁多的辎重车队,一眼望不到头儿。 单配置上,红花堂这六千人马除了未装备甲胄之外,已与行伍极其相似有肯定是有的,多的不说,一两千具太平会肯定是拿得出来,但就算是孙四儿这种刀子比脑子利索的混人,也知道肯定不能弄一两千甲士招摇过市。 六千红花堂帮众,腰悬长刀,里穿玄色劲装,外批蓑衣、斗笠,沿着平缓的山道缓缓下来,往镇外行去。 红花堂帮众们大多沉默寡言、不苟言笑,庞大的队伍,竟然听不到多少交头接耳之声 唯有按着长刀的手背上凸起的青筋,表明他们的心情或许并不如他们表现的那般平静。 他们不惧死战。 若是帮主在,哪怕一句话都不说,他们心头都有一火在汹汹燃烧,必须要用敌人的心头热血才能剿灭! 而自家这位新堂主 怎么看都不怎么靠谱啊! 兴许是老天爷都觉得让六千勇士冒着细雨出门去杀敌,有些太过分了。 当庞大的队伍,即将抵达的镇门时,一名青衣骑士纵马从镇门洞子里冲出来,挡住了庞大队伍的去路。 咦? 还有这么怕死的憨憨? 再一细看,那可不就是厚土堂堂主骡大山,骡子哥吗? 骡子勒住马,又有几骑从镇门洞子下边冲了出来。 咦? 那不是供奉堂那几个大高手吗? 咦? 那不是时长跟在帮主身后,形影不离的大刘吗? 瞧瞧,他手里拿的是啥? 自家帮主从不立身的佩刀惊云! 在场的六千红花堂帮众,都曾追随张楚北伐。 他们或许不一定认得大刘。 但他们一定认得那把指挥他们向前,率领他们杀北蛮子的战刀! 刹那间,在场所有红花堂帮众,都紧紧的凝望着黑黝黝的城门洞子。 当一袭白衣胜雪,温尔雅如诗画书生的张楚,从平平无奇的灰色马车之中走出来的时。 空气中似乎有响起了“腾”的一声。 所以人都看着他,瞳孔中有两团烈焰,在熊熊燃烧。 明明是阴雨绵绵的见鬼天气。 那个人的身后却仿佛有万长光芒! 第460章 办他 张楚返回太平镇。 太平镇立马就像是一个吃了新盖中盖的老大爷,头不疼了、腰不酸了,腿也有劲儿了,一口气都能上十楼了! 那种强悍的影响力,并不是只针对某一个特殊群体的。 并不是说他回来了,即将出征的六千红花堂帮众,就立刻变成了一群龙精虎猛的饿狼,嗷嗷叫的就等着他下令出去砍人。 并不是说他回来了,镇子里的居民百姓们就一下子就有底气了,大姑娘小媳妇都敢红着脸指着六千红花堂帮众里的某个俊俏后生窃窃私语了! 也并不是说他回来了,风雨飘摇的天气就变成了春雨贵如油,风雨飘摇的太平会就变成了欢乐的打秋千…… 而是,深入到太平镇每一个角落,方方面面…… 全部都是! 当张楚踏进太平会总舵大门的那一瞬间,总舵内所有没日没夜的忙活了五六日还觉得新头空落落的管理层,一下子就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踏实了! 虽然他们依然清楚,天行盟二十七家联军已经打进武曲县,正在朝着太平镇进发,最迟明日一早就将抵达狗头山下。 但那又怎样? 帮主已经回来了! 问题已经解决了。 敌人? 哪有什么敌人? 那是一群死人! 他们就是这样天真无邪的脑残粉! …… 乌潜渊见张楚走进大堂来,满心愧疚的从铸铁大椅上起身迎上来:“老二,我没能将太平会看好,发生这样的事情……” 张楚面无表情的一抬手:“停!” 乌潜渊收声,眼神有些暗淡,用力的抿着嘴唇,不敢去看张楚。 张楚却是突然“哈哈“大笑,”我真该拿一面镜子进来,让你自己好好看看自己现在这副样子,像是一个即将被渣男抛弃的糟糠之妻一样!“ 乌潜渊愣了愣,苍白的面容上慢慢浮出一抹笑意,犹如阳春化雪一般,将他眉眼间的阴霾之意驱散干净。 “我们坐下说吧……外边那个老大爷,劳烦您老给我沏一壶茶来,再去百味楼给我订上十桌酒菜……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可真是累得不行!” 张楚随意拉了一把交椅坐下,头也不回的大喊道。 话音未落,麻衣老者便神出鬼没的出现在了大堂门口,一脸震惊之色的望着张楚。 乌潜渊见到老仆人的脸色,一下子也想到了什么,满脸不可意思的看先向张楚。 张楚面带笑意,笃定的点头:“没错,我已开气海,成就六品……所以,你现在应该替大运河上那些渔民感到高兴才对,来年他们打起来的鱼虾,肯定又大又肥!” 乌潜渊想了想,面浮苦笑:“我就爱吃两口清蒸大白鱼,被你这么一说,以后还有什么鱼虾入得口?“ “哈哈哈……” 张楚猖狂的大笑,“那就换个爱好,只要你想吃,虎肉也顿顿管够!” 乌潜渊笑吟吟的点头,扭头望向杵在门口,一脸木然的麻衣老者道:”老黄,快去给张老爷订酒席吧,完事儿了叫上罗堂主,来一起聊几句。” 麻衣老者闻言,眼底闪烁一丝无奈之色,却又只能躬身道:“是,老爷。” …… 片刻后。 订酒席的麻衣老者与前往张府报平安的骡子,前后返回总舵大堂。 骡子坐在张楚下手。 麻衣老者坐在乌潜渊下手。 四人相对而坐。 上方的铸铁大椅,空着。 张楚率先指着骡子介绍道:“重新认识一下,罗大山,我太平会风云楼守门人,统筹玄北郡所有情报收集、传递,麾下探子逾万!” 话音一落,骡子与麻衣老者均用惊骇的目光,望向张楚! 卧槽,大哥说告诉外人就告诉外人,提前都不带商量一下的? 卧槽,太平会的地下组织竟然这般强大,遍布玄北、探子逾万? 乌潜渊的眼神中,也有惊讶之色。 他早就知道骡子手底下掌握着一支庞大的暗影势力。 不说张楚那时时刻刻都好像凡事尽在掌握中的强大情报能力。 单说他近日重整太平会的架构,只收支这一块,就瞒不住他。 在连每月给太白府郡衙送了多少钱,下边各大分舵每月又给县衙送了多少钱,都笔笔在案、清清楚楚的账簿上,每个月却有五六万两现银诡异的从账面上消失,不知去向……这,能瞒住乌潜渊。 乌潜渊惊讶,只是惊讶于这个组织的体量,比他预想中的要高出太多。 他麾下的捕风卫,是北蛮人入关后,他借乌氏遗留在暗处的护卫、死士力量,改组而成,某种意义上,可以视作乌氏数代人的积累,至今也不过一两千个精锐探子。 他指了指坐在他下手的麻衣老者,道:“老黄,原本也随乌姓,后来才回复本性,捕风卫大掌柜,主持捕风卫在玄北州以及燕北州的所有活动,有探子两千……现在应该只剩下一千多人了吧?“ 老黄沉默的点了点头。 张楚捧着茶碗,轻声道:“交换一下各自情报,天行盟突然攻打我太平会,到底所为何事?” 他是在封狼郡与北饮郡接壤的平狼县太平会分舵,得到天行盟派遣大批人手,进入北饮郡的消息,然后便一路马不停蹄的赶了回来,中途信鸽找不准路,也未再仔细了解过各种详情。 不过不要紧! 无论这次天行盟对太平会开战的原因是什么,最坏的结果,也只是彻底与天行盟翻脸,转投无生宫。 事实上,在经历了天行盟燕家借势压他低头,与他师兄梁源长赠火种之事后,他原本的立场早已发生了偏移! 梁源长没跟他提过加入无生宫的事情。 但做师弟的,跟着大师兄混,紧抱大师兄的大腿,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更何况,这还是一个身具焚火灯焰、《海纳百川功》的四品大高手! 此时不扑上去抱紧他的大腿,难道一定要搞到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师兄弟却不得不刀剑相向时,才后悔莫及吗? 乌潜渊闻言,连忙将此事的起因和经过不经过任何加工的告诉张楚。 “嘭。” 张楚手边的案几被他暴怒的一掌震成齑粉。 “草他妈!” “李幼娘长那么大,他哥没舍得打过她,老子也没舍得打过她,区区一个杂鱼,竟然敢对她动手动脚?” “什么劳子二十七家联军,办他!” 第461章 往昔少年郎(三更) 乌潜渊只是复述了一遍事情的经过。 原本还有一些对当前局势的看法,想要告诉张楚。 比如眼下与天行盟的关系,并非无法修补。 他放走了燕惊鸿。 与燕家就还有商量的余地。 甚至,不需要搞定燕家,只要能走通一个比燕家更加强力的天行盟实权人物的路子,就能轻而易举的化解这次事件所产生的后遗症。 事实上,这次的时间发生了偏差,但至始至终都并未完全超出他的掌控。 要说他真正失算的是,他未曾料到那些公子哥背后的势力联手,竟然能爆发这样强大的力量! 他也没想到,太平会与将北盟捆在一块,竟然连那些杂鱼都挡不住 就是玩刀子和玩脑子的区别。 玩刀子的人,考虑问题很直接:打得过,还是打不过。 打得过,我就是大哥,就可以为所欲为,事事刚正面,我得不到你的心,但我能消灭你的人! 打不过,那我就是弟弟,那凡是就得怂一点,被人欺负、受点委屈,能过去也就过去了,日子虽然不那么舒心,但好死不如赖活着嘛! 而玩脑子的,心可就脏了。 遇道问题,首先考虑的就是真实力量对比,利益,人脉等等,综合实力。 然后各种试探,收买,贿赂,近攻远交等等手段一起上阵。 很多时候压根就没考虑打不打得过的问题。 因为他根本就没准备打! 但张楚这一掌,将他剩下的那些话,给通通的堵了回去。 哪怕不聪明的人,也能看出,张楚现在需要的不是有个人给点拨他,给他献言献策。 而是需要有个,给他递把刀子,他好去砍死那些动了他女人,还敢来报仇的王八蛋 乌潜渊明显感觉到,张楚这次晋升六品后回来,性情上有些变化。 前阵子,他的性子越来越阴郁,喜怒不形于色,心思也越来越沉,什么事儿都装在心里,想要自己一个人扛。 而现在,他的性子更接近于昔年在锦天府当土霸王时的嚣张跳脱性子。 高兴了,就哈哈大笑。 不高兴了,就翻脸抄刀子砍人。 他的理智告诉他,先前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张楚,更加沉稳。 但他却由衷的为张楚能重新走会阳光下,变得开朗、乐观,而感到高兴。 世人只记得你杀人如麻、力敌千军的雄伟英姿。 又几人知你也曾是唇红齿白、白衣胜雪的翩翩少年郎 剩下的那些话,乌潜渊不准备说了。 这辈子都不准备说了。 他想要抄刀子砍人,那就让他砍好了。 残局,他来想办法去收拾他希望自己有那个能力,且不会再搞砸了。 但那些话他可以不说。 有件事他是一定要说的。 “老二,有个事情我一定要告诉你!” 乌潜渊说道:“那个燕惊鸿,是我安排人放走的,当时我的想法是燕家树大根深,势力怕庞大,咱们没必要把事情做绝了,真与燕家分个你死我活对不住,这事儿是我不对,我不该那自家人受的伤害和委屈,作为条件去交换利益。” 这个事他可以不说。 只要他不说,谁也不会知道。 这事是老黄亲手操办的,骡子的风云楼也不可能查到! 但他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张楚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这事儿吧,你做的的确不怎么地道,不过你要道歉也不应该找我,应该去找幼娘,那丫头耳根子最软,你说两句好话,她会原谅你的。” “而出于我的角度,如果我这次去封狼郡是空手而归,那我会万分感谢你的这个决定,让事情没有糟糕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如今我在封狼郡有所获,我也还是得感谢你,幼娘挨了一耳光肯定很委屈,我也的确是很愤怒没错,但咱们杀光那些脑残公子哥,再杀光他们那些脑残爸爸,这口气儿差不多也就顺了,真为了这点事儿去跟燕家那种势力死磕,太不划算了!” 他说的都是真心话。 老黄没好气儿的撇了撇嘴,道理你都懂,还感谢得那么勉强? 乌潜渊却只觉得如释重负:“你能理解就好!” 张楚这样说,就代表这事儿他真不计较了。 “嗯,你没问题了吧?” 张楚站起身来,挑起嘴角对乌潜渊说道。 但乌潜渊却分明看到,他的眼神里有怒火在喷张。 他连忙说道:“没问题了!” “那好!” “骡子,摔旗子,召集帮中所有弟兄们,随我去砍死那群土鸡瓦狗!” 他的语气不甚激烈。 骡子却好像又看到了那些年,他们兄弟三个跟着大哥,在夜幕下的城西来回奔跑,杀得血流成河的那些激昂日子。 他觉得心头有一把火在燃烧。 一把已经熄灭很久,也曾以为再也不会点燃的火。 他“噌”的一声从座椅上弹起来,大声道:“是!楚爷!” 话还没说完,他就迈步往堂外冲去。 那一溜儿小跑的架势,一点都不像个手底下掌管着几千号人的堂主。 反倒有些像当年那个跑腿的传令兵。 乌潜渊见状站起来,但还未说话,就被张楚一只手压回了座椅上:“得啦,你也不瞧瞧您自己这老胳膊老腿儿的,要折了点啥在战场上,您我是继续砍人呐,还是掉头去给您找您那手脚去?” “在老奴在,没人能伤得了我家老爷!” 老黄不服气的大声道。 乌潜渊却是笑呵呵的说道:“你都说是老胳膊老腿了,还找它作甚,反正也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留着也无甚大用处!” “说什么蠢话!” 张楚笑骂了一句,道:“行了,踏实在家里呆着看看书、喝喝茶,你先前不说那个什么狗屁冲虚宗宗主把咱们逼得很惨吗?等着,我去把他的头拧回来扔后边茅坑里,当夜壶!” 他转身,甩开大步向堂外行去。 堂内明明没有风,他的衣袍却自动,好像一杆挥向敌军的簇新战旗那般果决、凌厉、朝气蓬勃! 乌潜渊有些失神。 他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见过这个样子的张楚了。 这家伙好像也和他一般,还未真正年青过,就开始衰老了。 乌潜渊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十几天前的除夕夜,好像就是这家伙二十五岁生日。 这么多人围着他转,竟然没有一个人想起这件事来 发烧了,请假一天。 早上一觉睡醒,就知道完了,明明盖着被子,还冷得直发抖 然后捂着两床被子睡了一整天,吃了药,现在是要好一些了,但整个人还是软的,坐在椅上头都支不起来,咬着牙码了一千多字,那质量实在是自己都没眼看。 昨天才雄纠纠气昂昂的爆更,今天就直接痿了请假,我的内心也是崩溃的,但的确是没办法了,撑不住了。 对不住等更新的老爷们,明天起来要是好一些了,一定爆更把今天的还上。 风云敬上。 第462章 乡村肥猪流 “轰隆隆” 滚雷般的马蹄声自天际滚滚而来。 武曲县新任县尉许忠站在城头上,望着天际滚滚而来的那道洪流,只觉得头皮发麻,两股战战,几欲摘下顶上乌氏,大喊一声“这个官老子不错了”,尔后头也不回下的下城墙而去 他为什么是新任。 因为前任武曲县县尉,被自己地盘上这尊大佛给压得崩溃了,想尽办法在其他县置换了一个县贼曹的位子,欢喜喜的就上任去了。 他就是因为给上司送礼送得少了,才落得这么一个火山口的位子。 他都慌了。 他手下的那个行伍们,自然更慌。 一名小校狂奔至他面前,头盔歪得都快掉下来了都没心思去扶:“大人,我们要不要关城门?” 许忠闻言大怒,反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将小校的头盔抽得旋转半圈,后脑勺护颈的皮革都遮住了面门:”关城门?真引得太平会攻城,你拿什么去挡?你用这一面还不足十丈高的把薄皮城墙,还是你的命去挡?“ “你知道那是谁吗?” 小校连头盔都不敢去扶,弯着腰,唯唯诺诺的不敢应声。 许忠发了火,理智终于重新占领高地了。 他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一定得稳住喽,千万不能乱! 乱,就是个死! 他先是绞尽脑汁的将自己上任后与太平会打过的所有交道,都回忆了一遍。 没拜码头? 拜了啊,刚上任屁股都还没坐热就去了太平镇,当时还是罗堂主亲自接待的他,语气还多和蔼的。 年节没送贺礼? 也不对啊,正旦贺礼可是老早就送到太平镇了,虽然都是些哄小孩儿的木马、泥偶,字画、蒙学典籍,不值啥大钱。 但想来,即便太平会的大人物们对他送的礼物有些不满,也不至于出动五六千人来砍他吧? 许忠想来想去,提起的心渐渐的也就放下了。 左右不是冲他来的,无论他们要干什么他都努力配合,怎样都能保住一条性命。 就算是要杀官造反,他也立马就投降,应该也能保住一条性命吧? 太平会,会造反吗? 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太平会有造反的潜力! “轰隆隆。” “吁!” “吁!” 打头的两千骑奔腾至武曲县城门外,终于勒住了胯下健马。 在他们的身后,四五千条红花堂彪汉推着一架架床弩、八牛弩,以及一些城头上的许忠都认不得的战争器械,向左右两侧奔去,似乎是要将武曲县团团包围起来。 这看得城头上的许忠背心一阵一阵的窜冷气儿。 这是,这是真要造反啊? 他一条腿剧烈的颤抖着,好不容易才用另一条腿压住,牙齿又“咯咯咯”的打起架来。 如果可以。 他这个时候只想一溜烟的跑回家,搂着他新纳的那个才十六岁的十八房小妾,蒙上被子睡个昏天暗地才好。 但为了自己的小命儿着想,他还是拧着自己的大腿,努力鼓起勇气大声道:“敢问城下是太平会那位堂主当面?” 这话却是问得立在张楚身畔的孙四儿一个哆嗦,慌忙爆喝道:“瞎了你的狗眼,俺家帮主都不认得,你还做什么官,回家卖地” “好了,这么跟公家人说话的呢在下张楚,敢问城墙上是那位大人当面?” 张楚何止了孙四,温和如三月春风的长声道。 这一声“大人”,却是叫得城头上的许忠双腿一软,几乎都瘫倒在地。 他跌跌撞撞的扑倒在城墙上,扒着箭垛探出上半身,谄媚的对城下的人笑道:“下官武曲县县尉许忠,不知张大人莅临,有失远迎,万请张大人海涵、海涵” 张楚撇了一眼城头上那个生得倒是牛高马大、相貌堂堂,却无丝毫男儿自尊悍勇之气,一脸谄笑的县尉,心头说不出的腻味。 他径直开门见山道:”我欲借大人的地方,杀几个人,还请大人管束好手底下的弟兄们,免得殃及池鱼。“ “哦?张帮主说的几个人,是指老朽与诸位同道吗?” 一道嘶哑、破碎的声音,取代了就要张口答话的许忠。 张楚一低头,就见到一大群江湖人在城门洞的另一头汇聚。 两方人马相隔不到五丈。 张楚却感觉不到咄咄逼人的逼人气势。 反倒觉得眼前的画面异常的滑稽! 嗯这场面,有点像是他当年最中二的时候,去参加过的线下肥猪流聚会。 不能笑! 不能笑! 这可是正经的江湖仇杀。 唔,说起来,这些人都是要死的敌人。 我用得着在乎敌人的感受? 刹那间,张楚脑海中转过以上念头,然后就指着城门洞子对面的那群乡村肥猪流大笑出声:“哈哈哈” 立在张楚背后的大刘与孙四儿面面相觑,都是一头雾水。 自家帮主这是在笑啥? 那些江湖中人有什么好笑的吗? 你别过,这些江湖中人的穿着打扮还挺英气 不管了,帮主都笑了,咱怎么着他也得附和几声,不然帮主一人儿笑多尴尬。 “哈哈哈“ 这二人一带头,几千红花堂登时笑声震天。 这绝对比几千双充满敌意的目光和震天的叫骂声,更具有攻击力。 而城门洞另一边的二十七家联军们,脸色从尴尬逐渐演变成铁青,最后再从铁青一点点演变成暴怒! “够了!” 一声大喝,一道土褐色的沉凝剑光冲天而起,似缓实快的穿过阴暗的城门洞子,刺向张楚。 张楚收敛了笑意,仔细一感应。 六品? 呵呵 他跨坐在战马上,像是被这一道剑光吓傻了一般,面容呆滞的任由的剑光刺向自己。 两三个弹指间,这一道沉凝的褐色剑光便已略过五六丈距离,刺进张楚身前五尺之内。 后方关注这一剑的二十七家联军中的高手们,目光中已经浮起失望与悔恨之意。 失望,是失望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这个太平会张楚,外界吹得如何了不起、如何妖孽,又是以七品之身刀斩六品大高手,又是计杀两位五品大强者,他们还以为是何等了不起的高手、强者。 如今一见,也不过尔尔。 悔恨,是悔恨为何出手的不是自己。 若是自己,说不定今日便是扬名玄北州之时!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褐色剑光快要及体之时,张楚按在飘雪刀柄上的手终于动了。 抽刀。 扬起。 落下 火光暴涨! 他的所有动作,城门洞子另一头的众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但他们的脑子,却又明明白白的感触他们,自己追不上这样的速度。 诡异的落差感,难受得他们几欲吐血。 “不好,师弟快退!” 终于有人摆脱了这种落差感,爆喝道。 可惜,已经迟了! 第463章 狰狞 “噗嗤。” 那一声干净利落的声音,就像劣质布匹被人干净利落的撕扯成两半时发出的声音。 持剑刺向张楚的六品高手,就像是主动把自己送到了飘雪的刀锋前。 一分为二。 破风一刀斩! “哐当。” 古拙无华的阔刃剑跌落在地。 两片尸体汹汹燃烧着向两旁飞了出去。 没有血溅出来。 一滴都没有。 直接被恐怖的高温凝固了。 火光潇洒。 张楚面带微笑,还保持着向前斩击的姿势。 飘雪光洁如镜的狭长刀身,依然纤尘不染。 然而城门洞子另一头的二十七家联军们,却仿佛在他背后看到了一头头生犄角、遮天蔽日的火焰恶魔! “嘭。“ 一声闷沉的声音,将陷入惊骇与恐慌之中的二十七家联军们唤醒。 却是张楚方才那一刀的余劲,斩在城门匾上,斩下了一大片砖石来,平整的城门脸儿,看上去就像是被狗啃了一嘴。 张楚收刀归鞘,面上的笑容越发的浓郁:”大家都看到了,这可是他先动手的。“ 他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肯定逼气十足。 但他快乐啊! 城门洞子另一边的二十七家联军中人们,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眼神都有掩都掩不住的惊慌之意。 他们现在才发现,事情好像和他们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他们先前得到的消息,太平会最强的就是这个张楚,以七品之身能搏杀六品强者! 这是经得起考证的战绩! 堪称奇迹! 一个不知有没有来着,但很可能是前无古人的奇迹! 但也就那样了! 厮杀毕竟是人与人之间的事情。 是人,就一切皆有可能! 谁知道,死在张楚刀下的那个六品大豪,是不是刚被老婆戴了绿帽子,正想找个地儿寻死觅活呢? 谁知道,死在张楚刀下的那个六品大豪,是不是头一天晚上才夜御十年,出门时还两股战战呢? 谁知道,死在张楚刀下的那个六品大豪,是不是倒霉催的踩中香蕉皮,把自己送到张楚刀前了呢? 常言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真理往往只掌握在少数人手中嘛! 而众所周知的是,雁荡山冲虚宗宗主柳轶炀,是五品。 柳轶炀为人,在西凉江湖上也是有名的小肚鸡肠、睚眦必报。 当年,冲虚宗之内,还有三名天资、威望皆不下柳轶炀的优秀弟子,与柳轶炀争宗主之位,后柳轶炀登上冲虚宗宗主宝座,不出三年,那三名长老便一一横死,连带他们所收的弟子都没能逃出生天,西凉江湖人送外号“大丈夫”。 这次柳轶炀的独子死在了太平镇,柳轶炀岂能善罢甘休? 也正是因为有柳轶炀出头当发起人,才会从者云集,二十七家联军也才会这般顺畅的组建起来当然,背后还有没有人在推波助澜,这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情了。 而方才张楚瞬杀冲虚宗大长老的那一刀,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们,他张楚已开气海! 还是那种强得可怕的气海 吃惊、震惊、惊骇这些现在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作为“血债血偿盟”盟盟主的柳轶炀,还能压得住张楚吗? 所有二十七家联军中人脚下都不着痕迹慢慢往后退,无声无息的凸显出一个人来。 那人不甚高、也不甚壮,须发花白、有些凌乱,一袭宽大的黑底金纹锦袍,斜斜的裹在他身上。 他站在人群之中,单手拄着一口形制近似于汉奸的黑鞘阔刃长剑,气息阴鸷,盼顾生雄、不怒自威! “瞧张帮主这个架势,是欲杀尽我二十七家之人吗?” 他与张楚对视着,徐徐开口道。 声音嘶哑、破碎。 张楚一听便知,此人便是刚才接他话的人,也是刚刚喝止那个对他出手的六品死鬼的人。 正主儿啊! ”阁下便是冲虚宗宗主,大丈夫柳轶炀柳宗师?“ 张楚反问道。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冲虚宗柳轶炀是也,倒是张帮主,敢以大欺小杀我二十七家弱冠之子,不敢承认自己此来便是为斩尽杀绝的吗?” 柳轶炀面色阴戾,握剑的手,有青筋在欺负。 他是老江湖。 更是以一宗之主。 眼力、脑力、大局观,都是那些听风就是雨的杂鱼愣头青可望其项背的。 张楚一现身,他就知道事情不对头了。 不过反正他也不怎么想活了。 他的原计划是杀光太平会上下后,便回转西凉州碧落泉,伺机杀光燕家所有子嗣与他儿柳子胥陪葬 要死儿子,总要大家一起死! 要绝后,也总要大家一起绝后! 张楚也发现了这老货不简单! 这老货现身后,一共说了四句话。 除开喝止对他出手的那个六品死鬼的那一句话,另外三句话,都是在套他的话,试图从他口中套出什么狠话来,刺激二十七家联军同仇敌忾! 什么,二十七家联军内部同气连枝、铁板一块,不需要刺激? 四个人的男生宿舍,都能捣鼓出三个微信群,二十七家联盟,内里有多少见不得热的肮脏PY交易,绝对不是两只手加两只脚就能统计完的! 这种松散的联盟,在形势一片大好的情况下,勉强还能因为利益一致维持表面和气。 一旦受挫,哪怕没有外力介入,他们内部就得打出狗脑子! 因为孙四儿杀的那些公子哥,并不是每一个都是西凉州的门派、世家的嫡子,也有很多都只是比较优秀的弟子、族人。 他们背后的门派与世家,与太平会之间,还没有到非得你死我活的地步! 张楚知道,这个时候,他其实只需要几句话,就能分化二十七家联军。 哪怕先忽悠他们,待会再翻脸了呢? 但他不屑于那么做。 也不需要! 他没有急着开口。 他上身微微前倾,似笑非笑的抚摸着胯下青骢马的马鬃。 城门洞子另一边,一双双明明紧张得要死,还非得强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乡村肥猪流们,目光都死死的锁定在他身上。 他们自己都没发现。 又或许是发现不愿意承认。 他们现在,的确更想看到张楚摇头,说一个”不“字儿。 虽然瓜份北饮郡、封狼郡的前景很美好。 返回西凉州后的报酬也足够丰厚。 但和死亡比起来,显然都不值一提。 柳轶炀是聪明的上位者。 他们这些杂鱼,也没真蠢成猪猡。 气氛渐渐变得焦灼。 城外城内。 城上城下。 无人敢开口。 都在等着张楚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孙四儿驾驭胯下健马靠近张楚,在他耳边低声道:“帮主,一切就绪。“ 张楚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泛滥得像盛开的喇叭花一样。 “铿。” 他抽出飘雪,再不掩饰心头怒意的狰笑道:“是啊,老子今儿来就是来杀光你们的啊!砍死他们!“ 我是流氓。 我在遵守江湖道义。 你们是江湖正道。 你们却在玩弱肉强食那一套。 以前我弱。 我认。 我也忍。 现在我不弱了。 我不认了。 也不忍了! 去你妈的江湖道义! 青骢马似乎察觉到了主人内心中澎湃的激情,像吃错药了一样,撒开蹄子就长嘶着窜了出去。 他一动,前一刻还伫立在他身后不动如山的两千铁骑,顷刻间就化作决堤的江水,奔涌而出。 柳轶炀见张楚笔直的朝自己冲过来,脸上却没有半分计策成功的得色,心下反倒猛地一沉。 他拼命的扯起喉咙,歇斯底里的大喝道:“堵住城门,堵住城门,堵住城门我们就能赢“ 他举起手中的长剑,古朴的檀木剑鞘四分五裂,他挥动古拙的黑刃阔剑迎向张楚,就像是骑着老马对风车发动冲锋的唐吉坷德那般孤勇而悲壮。 然而在他的身后,那些奇装异服、自命不凡的西凉州江湖儿郎们,已经如同落潮一般手忙脚乱的向后退去。 他们不蠢。 他们只是太聪明。 第464章 战五品 “还我儿命来!” 柳轶炀歇斯底里的咆哮声压下了张楚耳边的震天轰鸣声。 以张楚的目力,就只见一道散发着暴戾气息的土褐色光影在阴暗的城门洞子里跃起,笔直朝他扑过来。 张楚想也不想挥动飘雪,斩出三刀。 竖劈、横扫、斜撩。 三道火红色的刀气,急速迎向柳轶炀,形成一道面积足够大的网状刀墙,彻底封死了柳轶炀腾转挪移的空间! 短兵相接? 他张楚本钱雄厚,远程拿刀气轰都能轰死柳轶炀,脑子坏掉了才会在狭窄阴暗的城门洞子里跟柳轶炀玩命! 要是伤着筋、动了骨,你柳轶炀赔得起码? 柳轶炀也是当真没遇见过这种那真气当河水使的主儿。 莫说六品,便是五品大豪中,能打得这么奢侈的也极其少见。 真气从何而来? 炼化血气而来。 血气是什么? 精气神之菁华! 六品与气海境而言,不过是才起步,真气还十分宝贵。 一来,真气还算不得雄厚。 真这般不要钱的胡乱劈砍,来个十几下子,也就消耗殆尽了。 二来,真气消耗过巨的后果也很是严重。 真气也是会缓步强化人体精气神,缓和真气消耗血气对人体产生的负担。 也就是说,在六品真气消耗巨大,消耗的是下三品积累的底蕴。 而在六品明哲保身,减少真气消耗过大的次数,让肉身一直处于自身真气的蕴养中,于武道前路有大裨益! 通常而言,六品气海,大多都将这种真气外放的手段,当做杀手锏。 柳轶炀眼见三道霸道刀气来袭,而张楚还在一剑之外,瞬间就死了搏命的心,提气再一纵,避开竖劈的刀气后,挥剑精准的刺在横扫的刀气上,剑尖之上,一抹土黄色的光芒含而不露! 这,才是正经的气海大豪范儿! “轰。” “轰、轰!” 接连三声轰鸣,一团火光照亮了阴暗的城门洞子, 一团火光在阴暗的城门洞子内炸开,好似飓风般的狂猛气浪呈涟漪状荡开。 张楚轻喝了一声,一刀轰碎身前带着火焰的气浪。 柳轶炀吃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亏,没有在于气浪脚力的意思,顺势任由气浪将他推出阴暗的城门洞子。 青骢马一纵,就冲出了阴暗的城门洞子。 而二十七家一方早已退出去五六丈开外,让出一大片空地,只余下柳轶炀立在这片空地之中,阴冷中带着些许警惕的望着马背上的张楚。 他持剑的手,在微微颤抖。 张楚勒住青骢马,居高临下的与柳轶炀对视。 在他身后,似乎无穷无尽的太平会铁骑从城门洞里冲出来,自然而然的分左右奔驰而去。 武曲县在太平会的庇护下承平已久。 今日却是第一次在太平会的铁蹄下颤栗。 太平会两千铁骑一分为二。 在孙四儿与吴老九的指挥下,从张楚与柳轶炀左右奔腾而过,合力杀向后边那些还在往后退的二十七家联军。 他们之中吴老九一个六品。 还是个至今都没有配套功法的阉割版六品。 而二十七家联军之中肯定还有六品,而且不只一个。 不过他们又不是冲去与二十七家联军对垒。 他们有飞斧。 他们有劲弩。 他们有链网。 还有炸药包! 等到从另外三座城门合围过来的红花堂彪汉们杀至,还会有床弩、八牛弩、弓箭手。 张楚已经踏足气海。 已经拥有一定的自保之力! 有些家底不需要再捂得那么严实。 也是时候让吃瓜群众们好好看看,兔子急了都还咬人呢! 柳轶炀任由两千铁骑从他的左右奔腾而过。 任由身后厮杀声震天。 他只是望着张楚。 “杀了张楚,太平会就再无反抗之力!” 他对自己说道。 眼神中依然没有丝毫退意。 张楚没他那么复杂的心路历程。 他从马鞍一侧的锦盒中掏出两条老山参,一边像啃萝卜一样的味道嘴边大啃,一边摘下提着飘雪从青骢马上跳下来。 马战他不是不会,但那只能欺负欺负战场上那些空有一身武力的莽夫。 对付这种老江湖,才是步战更为稳妥。 他的动作不快。 甚至还有心情将青骢马的缰绳套到它的脖子上,再轻轻拍了拍它强壮的脖子,示意它自己一边儿玩去。 他的态度,太轻松了。 轻松得柳轶炀死死的盯着他,就是不敢贸然进攻。 他不惧死。 但总要拉着所有该死的人一起死,他才心满意足的。 张楚三两口就将两颗老山参通通塞进了嘴里咀嚼,心头嘀咕着,回头是不是找些大夫来,想办法研究点十全大补丸啥的,见天颗人参啥的,效率太慢了,味儿也齁得慌。 当最口一口人参沫子咽下去,感受到熟悉的热流开始升起,张楚满意的点了点头,定神看向对面的柳轶炀道:“我们速战速决吧!” “嘭。” 话音刚落,他脚下就有一团火光炸开,他整个人瞬间拔地而起,以迅雷而不及掩耳之势扑向柳轶炀。 柳轶炀大吃一惊,但再想要躲避已经来不及了,当下索性把心一横,暗道:“他区区一个六品都不惧,老子惧什么!” 他爆喝一声,猛地一跺脚,身形拔地而起迎向张楚。 刀剑相交。 “嘭。” 只一合,柳轶炀便被张楚一刀压在地面上,只能双手持剑,苦苦支撑。 强劲的真气在刀剑之上流转。 细密的裂痕在柳轶炀脚下蔓延开来。 柳轶炀悲哀的发现,比拼真气,他真不及张楚! 万般无奈之下,他脚下向后一滑,拖剑后退。 刀刃剑刃拉拽,摩擦出显眼的火花。 张楚落地,顺势一击撩阴腿弹了出去。 柳轶炀矮身左臂下压,重重的挡在了张楚右腿上。 “嘭。” 一腿无功而返,张楚抽身后退。 柳轶炀也未追击。 二人再次隔着丈余的距离对峙。 方才城门洞子里那一合不算。 这一合,不分上下。 张楚谨慎的打量面前这个老货,右腿不自然的微微活动了一下。 他不知道这老货在五品之中属于哪个档次。 感觉有点强啊! 而且这老货练的好像是土行真气,似乎有点克制他的焚焰真气倒不是吃亏,而是爆不了。 火行真气如果爆不开,威力就减弱很多了。 “算了,还是以后换个对手再试手吧!” “这次还是先轰死他算了!” “要是阴沟里翻船,可就太亏了!“ 张楚心道了一句,再次抡起飘雪冲了上去。 这回柳轶炀有准备,一跺脚身形就灵活得好似猿猴一般朝一侧跃起,手中份量不轻的黑刃阔剑连连挥动,已经预备张楚扑上来,刺向他的周身要害。 但张楚拉近距离后,却并未扑上与柳轶炀见招拆招战成一团,而是抡起飘雪,大开大合的一连斩出七八刀。 到底是七刀还是八刀。 张楚自己都不知道。 指不定是九刀 火红色的刀气铺天盖地的罩向柳轶炀。 柳轶炀见状,脸色顿时黑得难看。 逃无可逃。 避无可避! 人总不及刀气快! 如果张楚是他冲虚宗的弟子,如果这并非生死搏杀,而只是同门长辈与晚辈间的喂招,那他一定会彻底喉咙叫骂道:“什么家庭啊,敢把真气这么使” 但可惜这不是! 柳轶炀只能默默的收回预备刺出去的长剑,双手握着剑柄猛地往地下一插,坚硬的青石条在他的剑锋下就如同豆腐一般。 “轰。” 大地颤抖,层层叠叠的土浪将坚硬的青石条地面都搅得粉碎。 一道高达五六丈的巨大土黄色剑影冲天而起,将柳轶炀的身形笼罩起来。 冲虚门绝学:气冲九霄! 张楚抬头仰望着这一道巨大的土黄色剑影,心头骂了一句“卧槽”,五品大豪的手段就已经这么神奇了吗? 他杀的气海大豪,前前后后也突破两位数了。 但只有一个温俭让,是明刀明枪斩杀的。 其他的,都是用各种手段阴死的 当然,他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也不觉得丢脸。 如果同品,他一定堂堂正正的与那些气海大豪一战。 但可惜,那时他还是个七品。 柳轶炀是他第一个光明正大跟其动手的五品大豪。 动手之前,他已经尽力高估五品的实力。 但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对气海境的了解,还是太浅薄了 看来,回去后有必要好好翻一翻天刀门的那些气海修行札记。 层层叠叠的刀气劈砍在那道巨大的土黄色剑影之上,纷纷爆开,外泄的恐怖气劲将半人高、重达好几半斤的青石条卷入空中,撕成粉碎。 土黄色的剑影也荡漾起一阵阵涟漪,仿佛随时都会破碎一样。 但最终,土黄色的剑影还是扛住了一波又一波的强劲冲击。 张楚见状,几乎要忍不住给柳轶炀鼓掌喝彩! 这把大剑,竟然是和金钟罩一般的真气护体剑招! 以土行真气的沉凝与厚重,配合剑气的锋芒与排他性 这创造思维,秒啊! 隔着土黄色的剑影,张楚看不清巨大剑影中的柳轶炀,脸色一阵潮红一阵苍白。 这一招,足足耗去了他体内四五成的真气! 他年过六旬还能这般龙精虎猛,全靠一阵雄厚真气支撑,一下子就没了四五成,就相当于要了他半条老命! 不过不打紧。 他是五品,消耗都这般大。 那张楚,不过初入六品。 此刻应当已经脱力了! 待杀了张楚,太平会不过乌合之众! 哼! 后生晚辈就是后生晚辈! 修成六品便不知天高地厚! 我柳轶炀吃的盐比你张楚吃得饭还多! 你拿什么跟我斗? 他心念一动,便要散去剑影,多少收回一点真气 张楚见剑影一阵晃动,急了,大喝道:“老儿好生厉害,再接我十刀!” 他想看看,这土褐色的剑影到底能撑到什么地步。 只见他双手握住飘雪,使出吃饭的劲儿一连劈出五六刀。 十刀是不可能十刀了。 再十刀,他体内的真气都要被抽干了! 虽然他能快速回复真气。 但那多少也还要时间不是吗? 万一这五六刀下去,还震不死那老货呢? 且不是自己把自己给坑死了? 剑影里的柳轶炀听言一抬头,就见五六道火红色的刀气,又铺天盖地的罩了下来。 “什么?” 柳轶炀惊呼了一声,一个巨大的问号瞬间就占据了他的脑海。 张楚怎么可能还未力竭? 他真的是初入六品吗? 难不成,此事从头到尾都是燕家做局,想要坑杀我等? 不对! 无论张楚是否是初入六品,但他终归是六品没错,这一点做不得假。 但一个六品,怎么可能有如此雄厚的真气? 怎么可能? 在他纷杂的思绪中,五六道火红色的刀气又狠狠的砸了下来。 “轰!” “轰!” “轰!” 巨大剑影在一朵朵火焰蘑菇中剧烈的颤抖,越发剧烈的颤抖,但最终还是撑住了。 剑影中的柳轶炀只觉得头晕眼花耳鸣,心头一阵阵翻涌。 他忍。 没忍住。 “噗嗤。” 他吐出了一口殷红的鲜血。 这一回,张楚即便是色盲,也看见了。 他拍手大笑道:“牛逼、牛逼,做剑人做到吐血,你也是我见过的第一人大刘!” “属下在此。” 领着几名近卫一直在远处徘徊的大刘高声回道。 他是近卫头领,张楚在哪儿他在哪儿。 所以他并不需要参加前方孙四和吴老九他们围杀二十七家联军的战斗。 但如果张楚败在柳轶炀手下,他们就是豁出性命,也会冲上来抢人。 这是他的职责。 “柳宗主远道而来,请他吃上两个我们太平会的特产。” 张楚头也不回的大声道。 “得嘞!” 大刘笑道。 不一会儿,两个点燃的炸药包就飞了过来,落在了已经快要撑不住,又不敢撤招的柳轶炀的剑影上。 “嘭。” “嘭。” 剑影越发的暗淡,摇曳得就像是风中的柳枝。 但最后还是撑住了。 只是剑影中的柳轶炀又吐了几口血。 张楚见状,扭过头骂道:“你的心眼咋这么实呢?让你请柳宗主吃两个,你当真只拿两个与他吃?我们太平会有这么小家子气吗?” “哦,您稍等。” 大刘老老实实的领了这顿骂,然后朝手下一挥手。 这回是四个点燃的炸药包,飞了过来。 柳轶炀面不改色,眼神中尽是绝望。 “我儿,为父愧对于你!” 第465章 大胜 “嘭。”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剑影破碎。 柳轶炀浑身多处冒出血花,身躯僵硬的徐徐向后倒去。 张楚看得分明,一粒钢砂洞穿了他的眉心,应该是彻底凉透了 但他心头的怒意并没有因为柳轶炀的死而有所消退。 一个柳轶炀,还不足以平息他的愤怒。 换成燕家,或许可以 “铁网呢,把那个鸟人拉下来!” “炸药包呢?给老子炸死他!” “吴大供奉,你他娘的眼珠子是长来出气的吗?” “催你大爷,没看到老子正跟人玩命吗?你行你上啊!” 前方传来孙四儿与吴老九气急败坏的对喷声。 张楚不禁挑了挑嘴角。 适时,恰好热流将他所剩无几的真气恢复至巅峰状态。 他不再犹豫,提着飘雪急速朝前方的人头攒动的厮杀场奔去。 数十丈的距离一晃而过。 杀声震天。 血腥气弥漫。 张楚一脚踏破青石板,纵身跃起七八丈高。 他看到了那些神情惊惶,边厮杀边往后退的二十七家乌合之众们,银亮的飘雪一下子涌出强烈的橘红色光芒。 他朝他们中间落个过去。 “啊” 他怒吼着,像是出膛炮弹一样重重砸进了密集的人群之中,狭长的飘雪斜斜的斩下,快得仿佛斩开了空间,在空中都留下了一道橘红色的残影。 一道长达两丈有余的狂暴烈焰刀气,犹如决堤的江水般喷涌而出。 所过之处,避之不及的乡村非主流们尽数被刀气分尸。 “嘭。” “嘭。” “嘭。” 残肢血雨漫天飞舞。 仿佛月牙一般的烈焰刀气,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之中推进十余丈,最后“轰”的一声,炸开了,又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 破风一刀斩! 只一刀,张楚便斩杀了最少六百人! 在晋升六品之前,他用自己的方式极力去理解、去定义、去揣测,甚至于亲手去掂量气海境的强大! 但直到他自己真正踏足气海之后,才真切的体会到气海境的强大! 气海之强,非万人不可敌! “帮主来了,弟兄们,并肩子上啊!” “杀啊,杀他娘的!” “砍死他们!” 张楚到来,令攻势受挫,自身伤亡不小的红花堂帮众们气势大阵,各级头目们纷纷大吼出声,底层的小弟们也一下子就变得勇猛无畏。 巨大的差别,令许多老人的心头都浮起了这样的念头:孙四儿你个瓜怂不中用啊,还得是帮主亲自来才把稳! 孙四儿自己也体会到了。 就这几千号弟兄先前在他的指挥下,就跟一头懒牛一样,他是想尽了办法,可无论怎么抽,怎么哄,就是使不出大力气。 可人帮主现身后,这还一句话都没说呢,这群犊子就跟吃了配种药的牲口一样,生猛的近乎失控。 不过他也不觉得气馁。 那个帮主! 他孙四儿算什么人物?能跟帮主比? 是的。 所有人都觉得振奋。 更奇妙的是,所有人都觉得这种振奋理所当然。 就好像张楚是一杆战旗! 只要这一杆战旗,出现在他们前方,他们就是不败的! 与红花堂气势大振相反的是,二十七家联军的乌合之众们见到张楚出现,本就所剩无几的那点士气顿时就烟消云散了。 张楚出现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他赢了。 代表着柳轶炀输了。 也代表着,他们也已经输了。 彻底的输了 聪明的人,已经放弃了抵抗,绞尽脑汁的开始寻找脱生之策。 突围? 很难。 四面八方到处都是太平会的人。 就算冲侥幸冲得出去,四座城门还在太平会手中。 就算侥幸连城门也能冲出去,这里也是北饮郡,太平会的地盘 装死? 也不妥,太平会那些屠夫好像有补刀的行为 然而还没等聪明人们想出一个万全之策,一道撕心裂肺的大喊声,就打乱了他们所有部署。 “大势已去,各自逃命去吧” 霎时间,全线崩溃! 西凉州。 断岳剑宗! 孟小君阴沉着脸回到自己房中,克制着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才拿起,又忍不住的重重砸在了茶几上:“燕、惊、鸿!” 她一字一顿的喊出这三个字,双目几乎要喷出来火来。 就在半个时辰之前。 她的父亲孟信陵,唤她前去。 却是碧落泉燕家来人,向她父亲提亲,言他们家少主前番回转族中之后,对她百般思慕、茶饭不思 百般思慕、茶饭不思你个鬼! 当初在太平镇,那燕惊鸿就差拿刀架她脖子上逼她送他出去! 还有她父亲。 这种事情,还唤她前去作甚? 还自己拿主意? 她的主意,还需要说吗? 是她今日头上带的羊脂飞鱼冠太过小巧玲珑?还是所有人都是瞎子? 明知她自梳不嫁,想做出一番事业,还唤她前去让她拿主意 孟小君越想越怒! “嘭。” 她一章拍碎了茶几,怒声道:“好你个燕惊鸿、好你个燕家,打玄北州的主意打到我孟小君的头上,真当姑奶奶吃素的吗?” “小姐、小姐” 适时,一名剑侍大呼小叫的快步走进房中。 孟小君没好气儿的一回头,吓得娇俏的剑侍心头一跳,连忙改口道:“先生,玄北州急报!” 玄北州? 孟小君没急着开口询问何事,微微蹙额深思。 玄北州之事,她关注的唯有北饮郡二十七家联军与太平会的争斗。 可二十七家联军进入北饮郡才多久? 她算了算时间。 唔,也不短了,足足有四天了。 但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打垮了太平会吧? 就太平会那架子,也不像是纸糊的草台班子啊! 在她的预计中,二十七家联军与太平会、将北盟,会你来我往的打上许久。 二十七家联军实力强悍,高手众多。 太平会、将北盟占着地利、人和。 河蚌相争,终于便宜燕家那个渔翁。 就她所知,燕家为了玄北州那块肥肉,在盟中已经付出了极大代价,现在盟里已经默认他燕家出面控制玄北州。 当然,会这般轻易,主要还是因为玄北州只剩下四郡之地,且北方战火未平,没有多大油水。 难不成 出了什么意外? 孟小君初步做出判断之后,才道:“说!” “一月十五日,玄北州太平会张楚,率太平会主力围剿二十七家联军于北饮郡武曲县!” “二十七家联军全军覆没!” “冲虚宗宗主柳轶炀,已确认身死!” 孟小君的双目一下子便直了,不敢置信的失声道:“什么?你再说一遍?” “禀先生,一月十五日,太平会张楚,率太平会主力围剿二十七家联军于北饮郡武曲县” 孟小君本能的怀疑这个消息的真实性,但她的脑海里却不由的回想起昔日乌潜渊挽留她时所说的那番话。 “当然,如果令尊能适当的对我们伸出援助之手,令燕长老在思考某些问题的时候能够更慎重一点,让事情不要发展到大家都不想看到的那一步。” “那么我们太平会和将北盟,一定会成为贵派在玄北州最坚定的盟友。” 倘若当时走得不那么干脆,再多留上几日 “啪。” 孟小君轻轻一巴掌拍在了自己光洁的额头上,若非眼前还有下人在此,她几乎要忍不住捂脸悲鸣出声。 孟小君呀孟小君,你除了长得美若天仙,你还能干成点啥? 这么好的机会摆在你的面前,你都能错过! 她已经预见到,此事过后,张楚与乌潜渊计划的那个庞然大物必定很快便会出现世,届时,张楚携斩杀五品大豪的威势,那个庞然大物必可席卷玄北州! 不对!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现在盟里其他势力肯定还在确定消息的真实性,还在举棋不定! 现在去,还有机会挽回! 她陡然站起来,快步走上堂拿起架上的长剑。 “来人,备马备钱粮!” 第466章 气吞万里如虎 “嘭。” 霍鸿烨一掌拍在长案之上,喟叹道:“好一个张楚!竟然瞒过了所有人!” 青袍老者站在堂下,躬身道:“公子,太那个‘大炮仗’的威力极大,连气海境都能炸死,若能取来,扫清武定郡指日可待。” 霍鸿烨知他话的意思。 他沉吟了几息,反问道:“张楚力压柳轶炀,可属实?” 青袍老者点头:“属实。” “张楚晋升六品所用的火种,到底是不是我镇北军的地火之种?” 青袍老者沉凝了片刻,摇头:“尚且无法核实……但以老奴目前所掌握的情报,张楚所修真气的特性,像极了‘焚焰真气’!” “焚焰真气?焚火灯焰?” 霍鸿烨凝眉:“焚火灯焰可不是等闲人能弄到手的,而且据我所知,玄北州之内无人有焚火灯焰!” 青袍老者点头:“所以老奴说的是尚且无法核实。” 霍鸿烨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他了解自己这个老仆人。 没有证据的事情,在他口中永远都是模棱两可的。 但他既然会主动提起这个事情,就代表他的心头至少已经有了八成把握! 怎么可能? 莫说是张楚! 若不寻求王爷帮助,他霍鸿烨都很难弄到焚火灯焰! “燕北州与西凉州,近期可否有出手焚火灯焰的消息?” 霍鸿烨问道。 青衣老仆沉吟了片刻,摇头道:“老奴未曾注意这方面的消息,需要派人调查之后才知道有没有。” “那就派人查!” 霍鸿烨心头有些烦闷,总有一种自家院子里的韭菜,被旁人泼了一瓢大粪,不知这一茬韭菜还属不属于自己的纠结感。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压下心头纷乱的思绪,轻叹道:“如此,仅凭一纸飞鸽传书,只怕是拿不到那物件的制造之法啊!” 青袍老者恍然。 张楚是否是凭借他镇北军的地火之种突破的六品,这很重要。 若是,那就再造之恩,雪中送炭。 若不是,那就只是一个比较贵重的宝物而已,既然是宝物,那么哪怕价值连城,也终归有一个价值,可以通过等价事物来偿还。 一枚名列离火榜十五的地火之种,显然不值那个连万江流都能炸死的“大炮仗”的制造之法! 他想了想,试探着问道:“要不,再请姬将军亲自走一趟,说和说和?” 霍鸿烨微微苦笑着摇头:“姬拔那憨厮也不是个真愚人啊,上一次让他送地火之种过去他都不肯,如今再让他去游说张楚交出秘法,他岂肯?” 青袍老者犯了难。 太平会那个“大炮仗”,就像是一壶老酒,勾引着他这个老酒鬼的馋虫,不能弄到手,他真是连觉都睡不好。 “要不然,老奴派几个机灵点的小伙子,去太平镇瞧瞧?” “可别!” 霍鸿烨一惊,连忙道:“张楚就是头顺毛驴,须得顺着他的毛捋,这件事光明正大的向他讨要都还有三分可能,可要用这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一经败露,他便是毁了制造之法也绝不可能予我们。” 青袍老者遗憾的放弃了这个想法。 他对自家公子看人的目光,向来是极其信服的。 …… 太平会总舵大堂内。 张楚高居铸铁大椅之上。 堂下六人。 乌潜渊坐在他左手边首位。 骡子坐在他右手边首位。 其下依次是孙四儿、张猛、荆舞阳、吴老九。 乌潜渊是以军师的身份,做的第一把交椅。 吴老九是以供奉院院主的身份,坐得一把交椅。 张楚坐在堂上,翻阅着乌潜渊转交给他各项文书。 太平会经过乌潜渊的整编后,发生了很多变化。 总舵堂口一级,乌潜渊没动,还是四个堂口。 但总舵之下分舵一级的编制,就被乌潜渊一口气砍了十三个之多! 太平会在北饮郡,一共有三十多个分舵一级的编制。 县一级的分舵,加上太白府一共有九个。 这九个分舵是以红花堂为主的,驻扎有大批精锐红花堂帮众,拥有可以不经总舵批准自主决定对其他江湖势力发起进攻的权力。 在这九个分舵之下,还有二十余个分舵。 这些分舵,则是以青叶堂与三川堂为主的。 青叶堂最多,一堂就有十几个分舵。 分布于一些有特产的村镇或者人流物流集中的码头、集市,便于太平会控制北饮郡的贸易市场。 三川堂的最少,拢共只有四个,兴致类似于集训中心,巷战、丛林战、水战,还有一个死士营,所在地都很隐秘。 这三十多个分舵,规模、人员配置,都不一样。 但他们在太平会系统中的地位,却是平行的,没有任何高下之分的。 比如一个县里,可能会有两到三个分舵。 但实力最强劲的县分舵,对下边的两个分舵,却没有任何管辖权。 他们都归总舵管辖。 这有利有弊。 处于张楚的角度,搞出这么多分舵,其实只是不愿意亏待了那些跟着他南征北战的老弟兄们。 手心手背都是肉。 都那么忠心耿耿,战功赫赫。 提拔谁? 不提拔谁? 索性多弄些位子出来,让他们分。 最起码,要让他们在地位上不分高下……钱多两个少两个,那些铁憨憨是真不在意,但要是让当年自己手把手教怎么拿刀子砍人的小弟,爬到比自己还高的位子,他们的老脸可就挂不住了! 乌潜渊没他那么多的顾忌。 他下狠手一次性裁撤了六个分舵级编制,降级了七个分舵级编制,还召回了十八个分舵舵主级的大哥。 元宵都已经过了,底下还有些分舵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 张楚明白,乌潜渊这是为太平会与将北盟合体做准备。 这十八个分舵舵主级大哥,就是乌潜渊挑选出来,准备派往封狼郡组建分舵的人选。 而那些空出来的位置,就是留给将北盟的人来北饮郡扎根的预留的位置。 打乱为一体,再难分彼此,才是融合! 若还像是现在这样,北饮郡归太平会,封狼郡归将北盟,那就算是张楚与乌潜渊一力促成北平盟现世,日后也必会分裂! 张楚拿着人事表报对比北饮郡地图,发现经过乌潜渊整编之后,太平会的机构精简了不少,运转应该要比以前流畅许多。 他心头渐渐有了其他想法…… …… 张楚在堂上不住的翻阅着各种文书。 堂下喝茶的骡子、孙四儿等人,都不住的拿眼神去瞟乌潜渊。 这是乌潜渊真正意义上,第一次进入太平会的高层体系。 也是他与张楚这两位一方首领,第一次在太平会的总舵内,正式王见王。 他们对乌潜渊的位置很满意。 非常的满意! 乌潜渊捧着茶,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没有察觉到那几道在他看来纯粹是闲得蛋疼的目光。 鸠占鹊巢? 他便是真占了,过不了多久,也得连本带利的还给老张家! 乌潜渊才懒得去费那个神呢! …… 张楚放下手里的文书,抬起头向乌潜渊笑道:“军师,幸苦啦,活计做得很细致,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乌潜渊笑着颔首:“多谢帮助夸奖。” “不过,这些活计你可能都白做了!” 张楚笑吟吟的接着道。 乌潜渊愣了愣,径直反问道:“什么意思?” 他没生气。 或者说,他根本就没往会令他生气的那个方向想……他不信张楚会出尔反尔! 张楚淡笑着轻声道:“因为你得重做一次啊,你之前所设想的,只有咱们北饮郡和封狼郡。” “而现在我想要的……” 他抬起一根白皙、修长、有力的食指,轻轻点了点云纹长安,淡淡的说道:“是南四郡!” 风轻云淡的话语,落在堂下六人的耳中,却仿佛是石破天惊! 他们不约而同的面面相觑,仿佛是在确定是自己有没有听错! 回过神来,齐齐倒抽了一口冷气! 好大的口气! 不! 从他的口中说出来,那便是实事! 他从不打没有把握的仗! 第467章 龙虎斗 孙四儿、张猛等人,带着一肚子的求知欲望的退出了总舵大堂。 只留下骡子与乌潜渊,还纹丝不动坐在交椅上。 哪怕是第一次参与太平会高层议事的吴老九都看出来,这是要制定进攻上原郡和玄岭郡的作战计划了…… 太平会是存在“权限”这个东西。 虽然这个东西往往取决与张楚的一句话。 张楚说什么人能参与什么事,什么人就能参与什么事。 张楚说什么人能知道什么事,什么人就能知道什么事。 但只要他说了,那就是权限。 他没说,便是没有这个权限。 没有商量的余地! 或者说,至今尚无人敢来向他要什么权限。 昔年跋扈如李正,都没做过这样的事情。 张楚目送孙四儿、张猛远去后,才悠悠的开口道:“黄老,进来坐吧!” 麻衣老仆的身影应声出现在大堂之外。 他走进大堂来,向张楚一揖到底后,坐到了乌潜渊的下手。 张楚点了点头,道:“大刘,上茶!” 不一会儿,大刘就指挥这两名近侍,用托盘送了四盏热茶进来,替换掉了先前的冷茶。 出门之时,大刘轻轻的带上大堂的门。 张楚知道,大刘已经安排好人手封锁大堂,这间大堂之内的谈话,绝不会落入第五个人耳中。 他放下茶盏,径直开门见山道:“骡子,上原郡那边,现在是由谁在负责?” 玄北州共八郡之地,可细分为北四郡、南四郡。 北四郡:雁铩郡、武定郡、止戈郡、逐马郡。 南四郡:封狼郡、北饮郡、上原郡、玄岭郡。 如今北四郡置于北蛮人的铁蹄之下,与南四郡所有联系都已断绝,镇北军挥师北伐却陷于武定郡泥潭难以自拔,至今都还未能涤清武定郡,要想光复北四郡只怕遥遥无期。 也即是说,太平会,不是,应该是北平盟只要攻占南四郡,便完成了一帮霸一州的“伟业”! 南四郡,北饮郡在太平会手中,封狼郡与将北盟手中之手。 或许还有一些藏头露尾的跳蚤隐匿在这二州之内,但完全无法动摇太平会、将北盟在这二州占据的大势! 除去这二州,就只剩下上原郡与玄岭郡。 玄岭郡因为特殊的地理环境,以前处于天刀门的实力辐射之下,郡内成气候的人物,几乎都与天刀门有关,等同于天刀门的自留地。 前番太平会与天刀门对垒。 张楚派吴老九去玄岭郡杀了个三进三出,伤了玄岭郡的元气。 回来张楚推平天刀门,等于是将玄岭郡剩下的那点心气也彻底打散了。 太平会若要攻占玄岭郡,都不需要张楚亲自出马,派吴老九过去就能一马平推! 所以。 北平盟独霸玄北州的关键,就在上原郡! 拿下上原郡,北平盟就拿下南四郡,就拿下了当前意义下的玄北州! 但上原郡的情况特别复杂! 天刀门在上原郡立派七十年,在自家院子里安插了多少死忠,谁都不知道! 贸然进军上原郡,一个小小的县官儿就能将上原郡郡衙与将北盟的矛盾激发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还有大雪山。 天刀门制霸了玄北州七十年,大雪山几乎都已经成为了制霸玄北州的标志……就像是问鼎中原的那只“鼎”,群雄逐鹿的那只“鹿”。 是的,就是这么玄幻! 在太平会、将北盟还雄踞一方的时候,所有有志于在玄北州成就一番事业的铁憨憨们,却都盯着那座常年飘雪的破山。 即便梁源长在大雪山一次性坑杀了好几百人,都能吓退那群铁憨憨! 现在那边已经呈现出群魔乱舞的姿态。 无数野心勃勃之辈,在上原郡纵横捭阖、粉墨登场。 站得住的成名成家,开宗立派! 站不住的身败名裂,人人喊打! 很有点江湖版“华尔街”的味首发 首发 “禀帮主,上原郡那边是天风那一组人马在负责。” 骡子起身回道。 天风? 张楚心头颔首,骡子做事还是极有前瞻性的。 天风是风云十二卫中排名第一的密使代号,只有最精锐,任务成功率最高的密探团队,密使才能拥有这个代号。 和天风这个代号相反的就是红云,因为在张楚身边担任机要秘书,远离了一线任务,只能使用这个万年吊车尾代号……还是那种一辈子都没法儿换的代号。 这也是红云对张楚一直没什么好脸色的原因。 “把你知道的,说给我和乌老大听一听。” 张楚朝骡子扬了扬下巴。 骡子点了点头,张口就答:“上原郡现是争夺玄北州霸权的核心,各方势力你方唱罢我登场,每日都有人死,但每人又会有新的人加入其中。” “天风伏蛰其中,追查到了天行盟与无生宫这两个横跨西凉州、燕北州的江湖势力的影子,他们一直在明里暗里交手,明面儿上的所有人,都直接间接的充当过他们的棋子和刀子。” “除这两个庞然大物之外,现在上原郡较为出名的江湖势力还有燕北石氏三雄、燕北七杀帮、西凉沙海十三盗、西凉武士楼等等。” “除了这些江湖势力,属下还发现了州府与镇北王府的影子。” “州府的似乎是支持天行盟的,他们的人虽然没有直接下场去趟上原郡那潭浑水,但他们与天行盟的来往极其密切,天行盟数次针对无生宫的行动,暗地里都有州府大力支持的痕迹……” “镇北王府与谁都没有连络,但他们好像与无生宫杠上了,近段时间与无生宫动过手的陌生气海大豪里,属下追查到了三名有行伍痕迹的气海大豪,恰好,近段时间内,镇北军有三位将军返回过太白府休沐…… 张楚越听越皱眉。 上原郡那潭水,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深!还要浑! 以北平盟现在的实力,贸然卷进去,恐怕力有不逮。 乌潜渊与麻衣老者却是越听越心惊! 风云楼的实力,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强大很多很多倍! 同时搞情报的,麻衣老者现在甚至怀疑,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就在风云楼的监控当中,毫无秘密可言。 嗯,若非张楚很早之前,便严令骡子不得追查乌潜渊……那结果就应该的确如麻衣老者自己想象中一样。 “全都是外来势力?” 张楚打断了骡子滔滔不绝的汇报:“上原郡本地的门派帮派呢?” “有一部分在纷争刚起之时,就撸起袖子下场了,大多数都已经被碾成残渣了,只有一个名叫断江门的小门小派,厮混到如今还小赚了一笔,但也是岌岌可危。” “剩下的,不是早已消声觅迹,就是拖家带口投奔上原郡郡衙……” 第468章 条理清晰 “老黄,你先下去,容我与帮主单独聊几句。” 乌潜渊突然说道。 麻衣老者点头,起身向张楚行了一礼后,转身向堂外行去。 张楚见状,也向骡子点了点头。 骡子只得抱拳一礼,退出大堂。 这二人一退出去,空旷的大堂内就只剩下张楚与乌潜渊两人了。 乌潜渊换了一个闲适的坐姿,轻声道:“老二,怎么突然这么着急?这可不像你的行事风格!” “怎么说呢?” 张楚端着茶碗从铸铁大椅上走下来,坐到他对面:“燕家的事情,其实给我的刺激蛮大的。” “怎么?” 乌潜渊微微一笑,语带调侃的说道:“终于发现江湖正道也不可靠了吗?” 张楚也笑:“有点这意思。” 他其实想说的是,他终于明白,低着头做人,也不能独善其身。 强大才能! 乌潜渊不明白张楚的心路历程。 但他能看出来,张楚受到的刺激不小…… 他在心头踌躇了一番,还是说道:“我觉得,现在可能不是一统南四郡的好时候。” “上原郡的水实在是太混了,我们现在打过去,必将成为众矢之的!” 以前总是张楚想要安稳,他想要大跨步的向前进。 现在张楚开始大跨步的往前走了,他又开始担忧了。 “只要攻打上原郡,那什么时候都不是好时候,拖得越迟、情况越坏!” 但事实上张楚很清醒,前所未有的清醒:“刚才骡子汇报的情况你也听到了,眼下上原郡里有头有脸儿的那些江湖势力,没几个是拿命混的草头王,大多身后都有背景!” “现在,他们相互牵制,他们背后的势力也相互忌惮。” “等到他们真决出胜负,赢家必会视南四郡为禁脔。” “届时,就不再是我们想不想打的问题了!” “而是别人还容不容得下我们!” “到那时再想开战,我们要面对的,就是一个能力压群雄、脱颖而出的新兴势力,再加上他们背后的势力!” “既然如此,我们还不如趁现在他们人脑子打成狗脑子的时候,进场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 “先拿下南四郡,再以南四郡为本钱,跟他们谈判!” 他条理清晰,完全没有被暴涨的力量冲昏头的样子。 乌潜渊:“谈判?跟谁谈?” 张楚:“谁愿谈,我们就跟谁谈!” “老二,你可别玩脱了!” 乌潜渊微微苦笑道:“咱们剿了二十七家联军,与天行盟结下的梁子可不小。” 张楚明白的他的意思,宽慰道:“其他人怕天行盟,无生宫肯定不怕天行盟!” “无生宫?你和无生宫搭上关系了?” 乌潜渊吃惊的问道。 张楚想了想,摊开手,掌心冒出一团淡金色的烈焰:“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突破六品,用的是‘焚火灯焰’,乃我大师兄所赠……我大师兄,是无生宫中人。” 乌潜渊了然,心下道了一句“难怪”。 他就怕张楚被力量冲昏了头,意气用事。 现在既然张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就不多问了:“那你自己做决定吧。” 张楚挤眉弄眼的向云纹长案上的那高高一摞文书扬了扬下巴,笑道:“那这些……” “皇帝还不差饿兵呢!” 乌潜渊没好气儿的道了一句,起身:“走吧,今儿不干事了,上你家去,你请我吃饭,我去看看我干儿子。” 张楚起身与他一道往堂外走:“那这边就又交给你了啊,后边我要在家练功,骡子有事儿直接上我家去找我汇报。” “交给我交给我……咱今儿不提这些烦心事了行不行?” “行行行,不提了。” …… 夜深了。 张楚扒着摇篮,目不转睛的看着摇篮里那个小家伙。 小家伙儿允着手指刚刚睡着,清清淡淡的眼睫毛还在颤动…… 张楚看着他,心头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充满。 这,就是父爱吗? “老爷,安寝了。” 知秋轻轻的拍着床铺,对某个有了孩子就不要老婆的中年男人表示不满。 “来了!” 张楚头也不回的应了一声,起身吹灭了一旁的烛火,坐到床铺上。 “您这次回来,不出去了吧?” 张楚摇头:“有点事还没做完,过不了多久还得再出去一趟,家里还是交给乌老大照看。” 知秋心里咯噔了一声,想了想还是没问他出去做什么,有些心慌的没话找话道:“大伯看家,妾身没什么意见,不过您能不能给大伯说一声,这个府里边的事情就不劳烦他了,妾身自己忙得过来……” “怎么?” 张楚来了兴趣,笑呵呵的问道:“乌老大管到你头上了?” “就上次那个什么二十七家联军打上来的时候,大伯找上门来,非要妾身带着两位妹妹和孩子们立刻去月亮湖暂避,要不是家里还有石头,妾身只怕犟他不过!” 知秋至今说起来还有怨气。 “哈哈哈。” 张楚无良的大笑,“你呀,乌老大那是为你们着想,你们跟他过不去作甚?” “太平镇是咱们家,您没说话,谁来妾身都不走……” 张楚轻轻一巴掌拍在她光洁的额头上,打断了她的话:“还敢犟嘴。” “呜呜呜……” 小女人低鸣着一头扎进张楚的胸膛里。 张楚心软了,温言宽慰这个一孕傻三年的小女人:“好啦好啦,以后我不在家,你要机灵着点,遇到事情别犯傻,该逃就逃,你们是女人,逃跑不丢人,谁也不会笑话你们。” “只要你们没事,太平镇就算是丢了,你家老爷也一定拿得回来!” 知秋从他怀里抬起头来:“是妾身错了,妾身不该跟大伯犯犟……说起来,大伯这阵子的脸色,好像不太好啊,是不是身边缺人照料啊?” 张楚愣了愣,回想起来乌老大那脸色的确不怎么好看,“那你明儿从府里挑两个伶俐丫头,派过去照料他吧,再让许大夫去给他把把脉,给两贴补方,着专人每天熬好给他送去。” 知秋听听一拍额头:“是妾身的疏忽,上次大伯从太白府请名医来给桃子和幼娘诊脉,妾身都忘了让那位名医给他也把一把脉。” “给桃子和幼娘诊什么脉?” “不就是她们一直没身子,大伯疑心她们有隐疾……老爷,您后边还是多去两位妹妹房中过夜吧,这件事都快成为她们的心病了……” 张楚挠了挠额角,觉着这事儿有些不大对劲儿。 以他对那个白头佬的了解,如果他真的特别在乎这件事,他会直接往张府里塞女人! 这不是夸张! 无论是以前那个谦谦君子乌潜渊,还是现在这个笑面虎白头佬,他们的本质都是世家大少,女人在他的眼里,与生育工具无异。 处于一位交朋友从来不在乎有没有钱,反正肯定没我有钱的世家大少的眼里,一个工具出了问题,他第一反应会是请人修理,还是直接买新的? “乌老大专程给桃子和幼娘请的大夫吗?” 张楚问道。 知秋道:“这个妾身就不清楚了,反正桃子回来后说,她们去的时候,那位名医和大伯就已经在大堂内候着她们。” 张楚一拧眉:“桃子和幼娘去的时候,大堂里只有乌老大和那位大夫?确定吗?” 知秋摇头:“这您就要问问桃子和幼娘了。” 张楚略一沉吟,大声道:“来人,请二夫人过来一趟。” “是,老爷。” 第469章 阿波罗 窗外阳光明媚。 张府书房内,张楚端着茶碗,目光在身前案几上的三本武功秘籍之间来回移动。 眼下骡子已经动身奔赴上原郡,为他们攻略上原郡做准备工作。 他正好趁此机会敲定气海境的主修功法,将自身状态调整到最好,迎战上原郡群雄。 桌上的三本武功秘籍,依次是《太阳真功》、《惊悸大法》、《翻江倒海功》。 这三本武功秘籍,第一本是姬拔做赠。 生下的两本精选自天刀门传承。 张楚来回扫视着这三本武功秘籍,心头有些拿不定主意。 从他的内心里,当然是想修行《太阳真功》。 原因很简单。 《太阳真功》最终能达到的高度,他看不明白! 天刀门屹立玄北州七十载,前前后后出过两位四品,七八位五品,以及二十多位六品,底蕴深厚。 但问题是,天刀门的路子太绝了,几乎满门修行寒冰真气,所创的武功大多也都是针对寒冰真气的。 张楚翻遍了天刀门所有武功秘籍,才找出了《惊悸大法》和《翻江倒海功》这两本对修行者的真气没有特殊要求的通用型武功秘籍。 他能看穿修行这两本功法大成后,能达到的高度。 这不玄乎。 就像一个刚刚大学毕业、没钱没背景没人脉的三无应届农民工。 摆在他面前的有三份工作。 一份村官的意向书。 一份区县明星企业的面试邀请。 还有几个舍友一起筹备的项目。 当村官,踏踏实实干个四五年,或许能回城,再踏踏实实赶上七八年,或许能混丞一个大腹便便的油腻小科长……家里没当官儿的亲戚,这个速度顶天了。 去面试区县明星企业那份工作,有把握通过,作为有一技之长的技术工作,踏踏实实的干上四五年,或许能混上个组长、主管啥的,要一切顺利,或许还能自己出来单干……但那个行业的前途,一眼就看得明白。 而和舍友一起筹备的这个项目,你看不到钱景,你能看到的,只有你们大学三年积累出来的深厚情谊,和那三个铁憨憨满腔没地儿洒的热血……钱途或许无亮,但一切皆有可能! 如果只是看不清《太阳真功》的上限,张楚还不会这么犹豫。 他是看不清《太阳真功》所能达到的上限,但单凭《太阳真功》是针对火行真气所创,并且能吸纳“太阳之火”不断强化火行真气这一点,就已经甩开天刀门那两本大路货好几条街……甚至可能是十好几条街! 张楚会这么犹豫,还有一个原因是,这个人情实在是太大了! 他一直疑心这部武功秘籍,是姬拔背着他家里的人给他的。 期初他不知道这本功法有多厉害时,虽然收得心头有点沉重,但也还没太当成一回事。 后来他阅遍天刀门所有武功秘籍,对气海境的武功有一定了解之后,才明白这一本《太阳真功》有多了不得! 他甚至疑心姬拔那个铁憨憨,自个儿都没搞清楚送他的这本《太阳真功》有多厉害! 但无论姬拔自己知不知道,这都是个大人情! 很不好还的那种大人情! 这是个大人情! 好半晌,张楚才把心一横,暗自道:“也罢,欠人情就欠人情罢,以后总有机会还的,了不起,把天刀门所有武功秘籍都复制一份儿,送给姬拔他家里!” 他看不到《太阳真功》所能达到的高度,就无法准确的定位这本武功秘籍的等级,所以才会有这种“哪怕质量比不上,也可以那数量才还”的浅薄想法。 嗯,他这也是崽卖爷田不心疼……天刀门那些武功秘籍也是他抢来的,他压根就不觉得有多珍贵! …… “大日凌九霄,横亘千古、竖纵八荒,无善、无恶、无我……” “大成若缺,大盈若冲,我自不动,天下为我所用矣……” 张楚手持一支兔毫小笔,对照着秘籍上的炭笔痕迹,逐字逐句、一笔一划的慢慢摘抄。 他写的很慢,手也极稳,小拇指粗细的兔毫小笔,他拿在手中却有一种如临大敌之沉凝感。 砍人的时候都没这么庄重。 不过认真的好处就是,他总是的歪歪斜斜,像是人没有脊椎一样的字体,终于变得四平八稳,横撇竖捺间时不时还有刀光一般的锋芒乍现,将普通的墨迹变得不再普通。 窗外的日头在渐渐西移。 全神贯注中的张楚浑不知时间飞逝。 便见一张又一张墨迹自檀木大案上飘落在地。 墨迹上的字迹起先还很多方正,方正得近似古板。 没过多久就一点点的变得圆润、狂放了…… 期限张楚还要对照着书籍逐字逐句的摘抄。 不知是三遍,还是四遍之后,他就只是遇到想不起来的地方才去翻一翻书。 六七遍后,他就再没碰过书…… 他在记忆。 都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张楚怎么说也是气海大豪,精气神高度合一,记忆力即便达不到过目不忘的水准,也相去不远。 寥寥千余字的心法秘诀,他抄录了这么多遍,早就深深的烙印在了脑海的最深处。 他在领悟。 高深的武功,都分为两部分:心法与行功路线图。 行功路线图是死的,真气从那个位子出发,走那条经脉,穿过那个穴位,这都是前辈高人早就替你想好了的,你不用带脑子,老老实实的跟着行功路线图练就是了。 当然,前提是你得确定给你这门功法的人不会害你,否则……武功尽废、沦为废人是最好的下场! 而心法,说得直白一点,其实就是一种观想法,一种包含了创造这门武功的那位前辈高人三观一种的一种观想法。 就比方说这门《太阳真功》。 张楚能不知道太阳是什么? 那一颗很大很大的火球恒星! 但在《太阳真功》这门武功的世界观里,太阳是一位至刚至阳、至高至大、至公至正的阿波罗式神明! 要想修行《太阳真功》这门功法,就必须努力去理解那位神明,并且发自内心的去拥护那位神明的一切行为观点。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这种观想法,与宗教的祈祷法是有一定相似。 唯一不同的是,宗教的祈祷法中包含着自我奉献。 而观想法的根本出发点,却是努力接近观想目标,乃至彻底超越目标! 质疑? 阴奉阳违? 害不了别人,只会害死你自己! 就好比这门《太阳真功》。 如果有人一边按照《太阳真功》的行宫路线图练功,一边在心里诽谤太阳其实就是一个毒辣残酷的暴君式玩意儿…… 那么恭喜他,他离走火入魔,已经只差一丢丢了。 这也是为什么习武之人大多都会选择一名弟子,将自己这一身所学传下去! 因为在他们传下去的武学中,包含着他们的三观,他们的经历…… 这是一种另类的血脉传承! …… 张楚闭着双目。 但他的视线之中却并非是一片漆黑。 一轮与窗外初春的太阳一无二致的淡金色太阳悬挂着他的眼帘前,照耀着他。 很温暖。 很光明。 充满希望! 他心头样洋溢着赤子般的喜悦。 仿佛新生。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沉浸在观想的时候,他体内的一身雄浑真气自动按照《太阳真功》一层的行宫路线图开始运转。 第470章 杠杆 春回大地,每天都是好天气。 狗头山山顶之上,张楚盘坐在一块干净的青石上,双目行功。 他面色沉静,气息悠长,一呼一吸之间,间隔近半刻钟。 更令人惊骇的是,他每一次往外吐气,周身每一个毛孔都会往外喷发热气,掀起一阵狂潮般的热浪,将平整的地面炙烤得直冒青烟。 把守山顶的大刘等人都跑的远远的,谁都不愿意靠近那一股热浪。 那股热烈,不单单是热,还燥,仿佛要吸干人体所有的水分的一样! 时至日中,日头浓烈。 “呼……” 张楚又一次呼气,宽大的白袍无风猎猎,一股肉眼可见的淡金色气浪以他为中心轰然荡开。 就在淡金色气浪的荡开的瞬间,张楚陡然睁开双眼,低低的吐出一个字来:“成!” 话音未落,还未彻底散开的淡金色气浪冲天而起,于他头顶之上的凝聚成一条碗口粗的五爪金龙,活灵活现的盘旋。 张楚看了看五爪金龙,慢悠悠的的抬起一只手来。 活灵活现的五爪金龙立刻游曳到他手臂上,像粘人的小猫咪一样缠绕在他的手臂上上上下下的游动。 张楚的眼神中涌动着震惊。 但心念一动便能如臂指挥的血肉相连之感,却又明明白白的告诉他,这,这条五爪金龙,就是他自己搞出来的! 他并指成剑,指着三丈之外的地面轻轻的说了一个“去”字。 前一息还像小猫咪一样温软粘人的五爪金龙,瞬间变成张牙舞爪的出海蛟龙,闪电般的射了出去。 “轰!” 山顶剧烈的震颤! 砂石扬起三四丈那么高! 尘埃落定之后,地面上出现了一个直径丈余的大坑,坑底还有烟熏火燎的痕迹! 威力堪比两三个炸药包捆在一起引爆! 这不是重点! 气海大豪举手投足之间皆有万钧之力,一击在地面上轰出一个大坑,只是正常操作! 重点是…… 张楚伸手一根儿手指指着天空,轻轻的摇了摇。 淡金色的光芒迅速在他头顶上凝聚,眨眼间,一条一模一样的五爪金龙就出现在了他的头顶之上…… 是的! 这条五爪金龙,并不是什么大招! 真气消耗,甚至比平a还要少! 这只是他以自身真气为引,撬动天地之力凝成的随手一击! 是随手一击! 真正的杀招,威力至少是这一击的十倍! “这……就是《太阳真功》的厉害之处吗?” 张楚喃喃自语道。 他已修成《太阳真功》第一层! 严格来讲,《太阳真功》并没有太过严格的分层。 它只是根据修行者对心法的理解程度,分解出了八个行功图,从易到难、由浅及深…… 张楚将其视为八层。 他用了三天的时间,修成了第一层,在自己体内建立起来真气循环。 在修成《太阳真功》第一层之前,张楚没觉得自身有什么问题。 修成后,他才觉得之前的自己,真气涣散、操控力微弱,空有一身强横的焚焰真气,却只会憨憨的拿真气怼人,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须知气海境与力士境的本质区别,从来都不是真气与血气之间的能量层级差异。 而是在于力士境只能以自身的力量对抗强敌,而气海境已经能以自身真气为引牵引天地之力迎战强敌! 打个比方,普通人中大力士能扛起多重的物体来? 一千斤? 两千斤? 还是三千斤? 终会有极限! 但换做一个会使用杠杆的普通人,他能撬动多重的物体? 气海境之间的比拼,比的就是谁的自身够强硬,以及,谁的杠杆更高明! 再强硬的自身,如果没有足够强大的杠杆,实力也会大打折扣。 再高明的杠杆,如果自身的实力不够强硬,力量增幅再大也极其有限。 《太阳真功》就是一个杠杆。 一个很高明的杠杆! 配合上他这一身无限接近最强火行真气紫雷真气的焚焰真气,简直就是如虎添翼! 张楚觉得,自己现在才能算是真正的气海大豪! 嗯,不夸张的说,如果冲虚宗宗主柳轶炀与现在的他交手,他自信十合之内便能将其震杀! …… 张楚徐徐收功。 大刘目不斜视的快步行至他面前,禀报道:“帮主,孟小君回来了,在总舵外求见您!” “孟小君?” 张楚微微凝眉,思忖了几息后,说道:“让她去见乌老大,告诉她,乌老大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他能理解孟小君当初的选择。 但理解不代表认同! 他也绝对不可能认同一个抛弃过太平会的人! 哪怕他现在的确很需要一个能够沟通天行盟上层的中间人! 大刘点头称是,转身下山去了。 张楚没有再急着练功。 他托起下巴,再心头复盘了一遍眼下的形势,心头略有几分紧迫感。 他剿了二十七家联军。 等于是彻底和燕家撕破了脸。 也等于是打了天行盟的脸。 燕家没有立刻就兴兵报复,是因为他在剿杀二十七家联军那一战中亮出了飘雪,有天刀门的前车之鉴,燕家心有忌惮。 天行盟没说什么,是因为天行盟毕竟还打着江湖正道的旗帜,多少还要点脸面,不好亲自下场参与这种谈不上正义的江湖仇杀活动。 但这些都是暂时的! 燕家家主燕长青,欲借玄北四郡之力立地飞天,这个矛盾是不可缓和的! 张楚猜想,现在燕家应该在发动一切的力量,邀约帮手、调查太平会! 他们准备妥当之日,就是燕家与太平会彻底撕破脸皮开战之时! 天行盟应该也在等待那一天,一举发力彻底收拾太平会,维护他们燕西北正道第一盟的威严。 张楚的想法,是赶在燕家动手之前以雷霆手段一统南四郡,再以南四郡为资本,与天行盟谈判! 至少也要争取到一个能跟燕家平起平坐的长老席位! 张楚不信,他北平盟都加入天行盟了,天行盟还能坐视他们与燕家厮杀! 如果争取不到。 或者天行盟诳他,他北平盟加入天行盟之后,还拉偏架…… 那他就加入无生宫! 有梁源长在,张楚不担心的无生宫会不接纳他们! “算时间,骡子那边应该也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张楚双目没有焦距的自言自语道:“动手吧,免得夜长梦多!” 他派骡子提前奔赴上原郡打前站,把控上原郡的局势,争取时间搞定修行功法,增强实力。 如今看来,这一步棋是走对了的! 修成《太阳真功》后,他的实力已不可同日而语! “小家伙儿,你修的,可是姬家三绝之《太阳真功》?” 就在张楚在心头暗下决心之时,一道苍老祥和的声音突然传入他耳中。 他惊骇的一抬头,就见山顶的凉亭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须发雪白、体格魁梧的灰袍老者。 第471章 飞天飞天 那灰袍老者屹立于凉亭之上,面带笑意、气质祥和,如同晚饭后出门遛弯的邻家大爷一样。 然而张楚望着他,心头却惊骇的像是见鬼了一样! 神特么的邻家大爷! 这里是哪儿? 这里是狗头山山顶! 太平镇的制高点! 太平会的禁地! 从太平会总舵到这里,沿路十步一岗、百步一卡,未经通报,便是孙四、张猛也上不来! 哪家的大爷能遛弯儿遛到这里? 更惊悚的是,张楚完全不知道这个灰袍老者是几时来的! 他要不出声,张楚根本就发现不了他! 即便是现在,张楚的双眼都已经明明白白的看到灰袍老者站在凉亭之上,依然感觉不到他的气息! 在张楚的感知中,凉亭之上空无一物! 要知道,练武练到气海境,六识敏锐无比,只要留意,身围三四丈之内任何风吹草动都可尽收心中! 而他现在距凉亭不足十步! 张楚强行按捺住颤栗的心神,撩起下摆站起身,不卑不亢的揖手道:“晚辈所修武功确是一位姬姓友人所赠请恕晚辈眼拙,请问前辈尊姓大名?” “友人?名甚?姬家哪一支?” 灰袍老者浑不在意张楚的问题,径直追问道,似乎十分在意这个问题。 张楚用力的抿了抿唇角,沉声道:“请恕晚辈无礼,晚辈尚不知前辈是敌是友,岂能将挚友的身份告知前辈?” 他用力的深呼吸,心头已经做好了迎接狂风暴雨的准备。 哪知灰袍老者却是恍然大悟的轻轻一拍额头:“嗨,人老了,脑子就是不灵光老夫风四相,你若愿给老夫脸面,只管称呼一声风四爷,保证你不吃亏!” 张楚心头猛然一松,从善如流的再次揖手道:“晚辈拜见风四爷。” “好孩子!” 风四相喜笑颜开的伸手遥遥虚扶。 不见真气涌动。 张楚却感觉到一股无可抵挡的柔和力道将他扶起! 他心头巨震,连声道“果然”! 他是气海境! 气海境之内,哪怕是举手投足就可以打死他的强四品大豪,也绝对不可能站在他面前,他还感知不到任何气息! 只能是飞天宗师! 只能是飞天宗师才能做到自身气息滴水不漏,完全瞒过他的感知! 巨佬啊! “好孩子,老夫就不追问你那个挚友到底是姬家哪一支了,老夫只想知道,你没投入姬家吧?” 灰袍老者三言两语,又转回了这个问题之上。 张楚心下微沉。 这位飞天巨佬刚刚是作了自我介绍,但实质问题,他却根本未提及! 张楚想听到的是“听好喽,老夫天行盟太上长老风四相”、“站稳喽,老夫无生宫天王风四相”这样的自我介绍。 或者说,直接点明来意,是好是歹,张楚斟酌着选择。 总好过现在这样一头雾水,什么都得靠猜 好在灰袍老者和蔼的态度,以及他关注问题的侧重点,多少还是给了张楚一点点线索。 他沉吟了几息,慎重的开口道:“回风四爷的话,太阳真功是晚辈与挚友之间的私事,与姬家无关。” “啧啧!” 风四相惊叹的摇头道:“年轻就是好啊!” 张楚一头雾水,心头正思忖着要不要问一问时,就见风四相好似风中落叶那般轻飘飘的落下来,拍着手道:“好孩子,你够格了!” 依然是无头无脑、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张楚听后却是心头突然一动,不动声色的拱手道:“还请风四爷教我!” “老夫是风家的掌舵人!” 风四相扶着腰间的白玉腰带,大气的问道:“你听说过风家吗?” 张楚老老实实的摇头:“恕晚辈孤陋寡闻,不曾听闻。” 风四相踱了几步,似乎是在考虑怎么给张楚介绍他们风家。 “你都收拾了天刀门,万人杰总知道吧?” 他问道。 张楚点头:“万宗师的佩刀,现在便在晚辈手中。” 风四相颔首,轻描淡写的说道:“我像你这般年轻的时候,在庄中见到他,得唤他一声师兄。” 张楚蓦地睁大了双眼。 风四相这句话有很多种理解角度。 但联系他先前的问题,再对照他现在的实力,正解就只有一个:万人杰上风家去,也得执弟子之礼! 张楚隐藏在白袍下的拳头,忽然捏起! 等到了! 终于等到了! 他早就知道,玄北江湖的最深处,隐藏着一群飞天巨佬! 或许是两位。 或许是三位。 或许是四位! 总之,肯定是由多位飞天巨佬组成的飞天联盟! 因为一位飞天巨佬,撑不起玄北江湖的脊梁! 撑不起江湖事、江湖了,朝廷不得插手的脊梁! 撑不起玄北江湖事,玄北江湖了,别州江湖都不得插手的脊梁! 昔年万人杰正是在这群飞天巨佬的支持下,将天行盟与无生宫都挡在玄北州外! 也正是因为有这群飞天巨佬存在,无生宫才会在万人杰过世近三十年后,仍然恪守着昔年的赌约! 他早就知道 但知道有什么用? 他还能提上两条猪腿,上这些飞天巨佬家走走关系,看能不能获得他们的支持? 哪也得他知道这些飞天巨佬住那儿啊! 终于等到了! 张楚请风四相进入凉亭里坐下,亲手给他烹茶。 “四爷,您这次来见晚辈,是有什么指点吗?” 张楚毕恭毕敬的将热气腾腾的茶汤奉到风四相面前。 风四相捏起茶盏轻轻呷了一口,感叹道:“败家玩意儿” 张楚低眉顺眼,不敢扎刺。 私底下,还在心头揣摩这位爷吐槽的到底是他泡茶的手艺,还是他过往到处开杀戒的劣迹 好在风四相并没有吊他胃口的意思,放下茶盏就笑道:“这个小家伙儿,年纪不大却跟个人精一样,能不知道我老人家来找你,所为何事?” 张楚不敢装傻,老老实实的点头道:“晚辈是能猜到一点,只是不敢肯定。” “我老人家都已经来了,你还有什么不敢肯定的?” 风无相或许是非常欣赏张楚,与他说话时总是和颜悦色的,带着笑意。 张楚在案几下使劲儿的捏了捏手指,一咬牙道:“晚辈灭了天刀门,导致天行盟与无生宫入侵玄北州,诸位前辈应该痛斥晚辈才对,何以还会对晚辈青眼相加?” “很有自知之明嘛!” 风四相笑呵呵的调侃了张楚一句,然后慢悠悠的轻声道:“不过你的眼光,还是太狭隘。” “天行盟与无生宫进入玄北州,并一定是坏事!” “你瞧瞧燕北州、西凉州,这些年出了多少人物?” “再瞧瞧咱们玄北州,悟到点什么没有?” “至于天刀门昔日你在陶玉县算计万家小儿之时,老夫就在一侧,你可知,老夫为何会坐视你推平天刀门?” 张楚听到这里,心下一凉,背心陡然窜起一股子凉气儿。 但他没有犹豫,一点头就道:“这正是晚辈想要知道的。” 这个问题,在他从孟小君口中得知万人杰与无生宫前代天王之间的赌约后,就一直在他心头萦绕。 他资历浅,他不知道这个事情。 但没道理那些飞天巨佬也不知道这件事! 但既然他们知道,为何他车翻天刀门的时候,没人出面阻止他? “于公,我等为玄北飞天,尔等皆是我等后生晚辈,我等自当一视同仁,无高下之分!” 风四相收起笑意,目光玩味儿的淡淡说道:“于私,昔年万人杰破了心境,绝了飞天路,诸位前辈本意是由顾小楼结掌天刀门,而万人杰一意孤行,执意要由万江流执掌天刀门,还逼死顾小楼他都这般薄凉,那他万家的天刀门,与我等还有何干系?” “好孩子,有句话你以前可能没听过,四爷现在说给你听,你一定要记住喽:飞天飞天,即是天!” 风四相用开玩笑一样的语气,对张楚说了这句话。 说话时,他的嘴角还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但张楚却完全笑不出来。 因为这并不好笑! 第472章 意通天 张楚听出了风四相话里的敲打之意。 他低下头,借喝茶掩饰复杂的心绪。 然而人老成精,他这点道行又哪里瞒得过风四相这种老江湖? “哈哈哈” 他大笑着拍了拍张楚的肩头,说道:“别多心,无论是武道修行还是智谋气魄,万人杰都不如你远矣,老夫与老伙计们一致认为,你便是玄北江湖四十年气运所诞的钟灵鼎秀之子,不出二十年,必能立地飞天!” 张楚皮笑肉不笑:“呵呵,那就借四爷金口吉言了” 您老这吉利话儿说得可真顺口儿,没少用这番话忽悠少不更事的小年轻吧? “哈哈。” 风四相浑不觉尴尬,爽朗的笑道:“闲话容后再叙,先说正事吧,你与天行盟的事,准备如何收尾?” “来了。” 张楚心道了一声,面上毫不犹豫的说道:“一切全凭四爷做主!” “滑头!” 风四相笑眯眯的摇头道:“你们这些年轻人火气重,动不动就是喊打喊杀的,我们这些老人家可做不了你们的主,充其量,只能给你们摇摇旗、助助威。” 张楚也眯起眼睛,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脸:“还是您老说话有水平,军营里指挥大军行动的,可不就旗手吗?您老就安心的当旗手,晚辈听您老的号令冲锋陷阵,保证不会丢了您老的脸面!” “想法是不错。” 风四相依然摇头:“但战阵厮杀,自古以来便是兵对兵、将对将,旗手若是下场,自然也会有旗手出阵迎战你带过兵,是个知兵事的,应当知道,战场上若是连旗手下场都厮杀了,会有什么下场。” 张楚吃了一个瘪。 不过他既不气馁,也不觉得失望。 做生意嘛,不就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吗? “您老与诸位前辈高风亮节,体谅我们这些小辈的难处,但晚辈又如何肯定,其他旗手不会不顾身份,亲自下场指挥大军作战呢?” 张楚问道。 “这个问题很简单啊?” 风四相:“当大人的,谁还不心疼自家孩子呢?” 张楚听肯定是听懂了。 但心里总觉得不踏实,想了想,索性把话挑明了,确认道:“您的意思是,晚辈尽可以放开手脚,跟燕北州与西凉州的气海高手们过招,不必担忧他们背后的宗师前辈们,不顾身份以大欺小对吧?” 风四相不慌不忙的捏起茶盏抿了一口,颔首道:“是这个意思。” 这个待遇,和张楚预料的一般无二。 当年万人杰创立天刀门,拿到的应该也就是这样的待遇。 他思忖了一会儿,又问道:“那咱们玄北江湖内部呢?” 这个问题,他知道答案。 问,不过为了确定。 果不其然,风四相想也不想的反问道:“你见过哪家兄弟打架,做父母的还出来拉偏架?” 这话,张楚听着想笑。 他自然是没见过那家兄弟打架,父母出来拉偏架,除非是重组家庭。 但他没见过,哪家兄弟打架,做父母的就抄着手,眼睁睁的看着强壮的孩子把体弱的孩子活活打死! 说到底,混江湖不是小孩子过家家。 多感天动地的爱恨情仇、多惊天动地的壮举豪情,都掩饰不了江湖弱肉强食的本质! 虽然张楚不知道,风四相以及他口中的那些“老伙计”,为什么要支持他与燕北江湖、西凉江湖博弈。 但他能肯定,这中间肯定有着什么他不知道的利益! 他充其量,也就是拳手。 而这些飞天巨佬们,个个都是俱乐部大老板们级别的资本家! 嗯,贴切! “州府与镇北军也是兄弟吗?” 张楚问道。 这些都是大问题,他必须要搞清楚,以后才知道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绝对不能做! 风四相的回答,终于卡顿了一下,不再随意,脸上的笑意也逐渐消失。 他沉凝了片刻,慎而重之的说道:“有我等为你摇旗呐喊,只要你不造反,州府不会为难你,至于镇北军”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该怎么与张楚说,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老夫记得,你与镇北军的交情,好像还不差吧?” 张楚也是沉吟了一会儿,才摇头道:“肯定没外界传得那般好。” “即是不好,也不要与镇北军闹得太僵!” 风四相自现身后第一次凝眉:“很麻烦!” 张楚心头暗惊! 镇北军有多少实力,他能估算到一个大概。 不谦虚的说,就镇北军本身那点儿实力,他还真不怎么发怵。 他都不发怵,似风四相这等飞天巨佬,自然更不会将镇北军那十几万苦哈哈的大头兵放在眼中! 要说是忌惮朝廷也不对。 如果说风四相是鸡蛋朝廷,没理由对待州府都那般底气十足,对镇北军就萎了! 所以,问题只能是出在那位镇北王的身上! 想明白这一点,张楚几乎是下意识的就问道:“四爷,镇北王真的那般强吗?” 风四相老脸一僵。 有种装逼被人打了脸的尴尬感! 张楚立马就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什么蠢问题,讪笑道:“是晚辈无礼,您老多担待,多担待。” 风四相的脸色却依然有些挂不住,沉声道:“果真是年少无知,你真当大离的王位,是谁都能坐的么?你真当是位飞天宗师,便能强逼灵帝分割国运么?” 张楚闻言精神一震,连忙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恭恭敬敬的抱拳道:“还请四爷教我!” “飞天三重天!” “一重意常在。” “二重意飞扬!” “三重意通天!” “天都能通,人怎能敌?” 风四相一句一顿的说道。 张楚在他的语气中听出了咬牙切齿,听出了愤懑不平听出了惊叹拜服! 张楚无言以对。 他早知镇北王很强。 很强很强。 但他真不知,镇北王的强,竟然已经触摸到天际! 这还怎么问镇北王讨债? 好半晌,他才强笑道:“那镇北军还的确是惹不起了” 风四相看了看他,目光玩味的说道:“怎么在的认知里,镇北军还是敌人呢?” 第473章 此一时 “好孩子,别强留了,我老人家不便在人前出现,真有心,不妨去我风家坐坐……持此玉佩,前往玄岭西陇镇,自会有人现身领你去我们风家!” 风四相取出一块浮雕着繁复花鸟纹路的圆形羊脂玉佩,递给张楚手中。 “这可太遗憾了,晚辈还想与四爷喝上几杯,再听一听您的教诲……也罢,那晚辈改日再登门拜访!” 张楚毕恭毕敬的双手接过玉佩,心道了一声:“玄岭郡……” 玄岭郡地处玄北州以西,东临北饮郡,南接上原郡,其余方向,不是悬崖峭壁便是深山老林,是玄北八郡之中交通最不方便的一个郡,也是玄北八郡中最穷的一个郡。 但同时,也是最为平静的一个郡…… 例如这次北蛮入关,北四郡全军覆没,南四郡中北饮郡、封狼郡与上原郡,也都受到了极大冲击。 只有玄岭郡,几乎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 因为哪怕是逃难,也不会有人从一个死地,往另一个死地逃……一但北蛮大军杀入玄岭郡,只要封锁玄岭郡通向上原郡、北饮郡的道路,立时就成了关门打狗!逃都没地儿逃! 张楚估摸着,风家很可能就在玄岭郡某一处不为人知的深山老林里。 果然…… 露出海面的冰山,总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尖角。 真正的庞然大物,总是隐藏在海平面之下! “哈哈哈,那就说定了,我风家的竹叶青可是一绝!” 风四相拍了拍张楚的肩膀,不待他回话,又道:“人老了话就是多,行啦,不啰嗦啦,走喽!” 他微微屈膝一纵身,魁梧的身躯拔地而起,直上青冥,几个眨眼间,天空中就只剩下一个小黑点,像大雁一般极速朝西方掠去。 张楚目送他离去,直到碧蓝的天空中再也看不到那个黑点之后,他才一脸震撼的收回了目光。 飞天飞天…… 听一万遍,也不及亲自看上一眼! 他低着头回到凉亭中。 煮汤、洗茶、泡茶…… 纷乱沉重的思绪,在这一套复杂而沉静的手法中渐渐沉淀下来。 一盏热茶入口,张楚的脑子彻底清明。 他用指肚慢慢拨动茶盏,静下心思考……风四相的出现,改变了什么? 风四相现身。 前后不过两刻钟的时间。 说了几十句话。 留下了一枚玉佩。 仅此而已。 但他这次现身的意义,却极为深远。 风四相话说得很明白。 他来,代表的不只是他一个人。 他是代表玄北州的飞天宗师群体,来对他表示支持:小伙子,我老人家代表我们玄北帮的元老们,任命你为咱们玄北帮本届话事人,往后燕北帮和西凉帮的那些扑街要是再越界,你尽管大着胆子砍翻他们,放心,我们这些叔父都插你! 这重要吗? 太重要了! 太平会……不,准确的说,是北平盟得到这些飞天巨佬的支持后,从格局上,已经拔高到与天行盟、无生宫一个层次的水准上。 天行盟与无生宫凭什么那么横? 就凭他们明面上的那些气海大豪吗? 如果气海大豪就能雄霸江湖,那大家还晋升飞天宗师做什么? 现在天行盟和无生宫,有气海大豪坐镇。 北平盟也有! 天行盟和无生宫背后有飞天宗师支持! 北平盟也有! 虽然在气海大豪的数量与品级上,北平盟与天行盟、无生宫相比,还差得很远。 但那又怎样! 反正炸药包已经摆到了明面上儿! 天行盟和无生宫敢以气海大豪欺他张楚,张楚就敢教他们明白一家人最重要的就是整整齐齐! 等他们弄明白炸药包的原理时,张楚相信,他已经拥有单挑四品的能力! 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老子现在没必要再受天行盟的窝囊气了!” 张楚一把捏碎红泥茶盏,眼珠子里冒着火的说道。 他真是受够了…… 有些时候,他很怀念当年混迹锦天府帮派界时的那些日子。 那时候。 要谈,大家伙儿就坐下来,喝喝茶、吃吃饭,放放狠话、谈谈条件! 要翻脸,大家就摔旗子召集小弟开片,你要能砍死我那是你的本事,我要砍死你,那你也怨不着谁…… 现在,大家都是底下的人一边儿打,上头的人一边谈。 明明都快打出脑浆子了,上边儿的上还和和气气的,一点都不带红眼的。 这不,他前脚才砍翻了天行盟千把号人,人天行盟武二代孟小君后脚就找上门来谈条件来了…… 这种日子,谁几把爱过就谁过吧! 反正他张楚是不想过了! 以前没底气。 他只能守着别人制定的游戏规则来玩。 现在他有底气了。 他也想自己制定游戏规则,让其他人跟着他的节奏玩游戏。 …… 张楚重新给自己倒了一盏茶,眯着眼思索接下来的发展方向。 “大体方向还是不变!” “先拿下南四郡!” “只是不用再跟天行盟谈条件了,再敢叽叽歪歪,就直接开战!” 他有滋有味儿的呷着茶汤,心头不断对比着北平盟与天行盟的实力。 他是真想跟天行盟开战。 不为别的。 就为顺一口气儿! 尊严,从来都不是耍嘴皮子耍出来的,而是一刀一枪杀出来的! 但没过多久,他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不是因为北平盟与天行盟的实力差距太大,他这么快就怂了。 他好不容易才站起来,没那么容易跪。 而是他先前一直没往这个方向考虑过,风云楼也不曾进入西凉州摸查天行盟的实力,以致他现在对天行盟的实力两眼一抹黑。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嗯,回头先派两组人马,去西凉州摸一摸天行盟的底!” “至于无生宫……” 张楚微微拧起眉头。 他宁愿受点窝囊气,都还愿意和天行盟谈条件,而不是直接加入无生宫,真不是冲着什么江湖正道的名头。 而是无生宫当真透着一股子邪性。 梁源长是他师兄,于他有恩。 也是他极少数能够确定对他没有恶意的人之一。 但即便是有这一层关系在,张楚也无法昧着良心告诉其他朋友梁源长是个好人,左道邪道都是其他江湖中人对梁源长的误解…… 梁源长在大雪山设计坑杀了数百个江湖中人的事,张楚从未忘记! 他相信梁源长、感激梁源长、尊敬梁源长。 但这和他认为梁源长是个坏人,一点都不冲突! 管中窥全豹。 梁源长都是个坏人,无生宫其他人,能是好人吗? 投入这种势力,以后还能做个好人? 张楚知道自己肯定是做不成好人了。 好人没办法领着太平会、太平镇这么多人讨饭吃。 但他还是不想做坏人…… 他是真不喜欢杀人! 嗯。 他张楚杀人,都是被人逼的! 第474章 半点不由人 “咳咳咳……” 张楚还未走进大堂,就听到堂上传来一阵咳嗽声。 声音压抑、低沉,仿佛咳嗽的人整个胸腔都在震动。 他脚步一沉,仿佛有什么重物陡然压到了他肩上一般! 堂上的乌潜渊见张楚进来,不动声色的将捂嘴的深色汗巾收起来,再端起案头的茶碗喝了一口茶,然后才强挤出一抹笑容,起身走下铸铁大椅:“你可来迟了,孟小君刚走!” 张楚注意到了乌潜渊这些小动作。 他抿了抿嘴,也强笑道:“无所谓,见不见她已经不重要了……半个时辰之前,有一位飞天宗师来见过我!” “咱们玄北州的飞天宗师!” 乌潜渊面上的笑意登时就自然了许多:“终于来了,谈得怎么样?” 张楚是太平会帮主,他能猜到玄北江湖最深处潜藏着几条飞天大鱼。 乌潜渊这个将北盟盟主当然也能猜到! 以前他们不谈论这个话题,只不过是因为没有谈论的必要。 “很顺利!” 张楚点头:“这位飞天宗师就是代表玄北江湖的飞天宗师们,来向我下达往后他们支持我们跟天行盟、无生宫斗法的意思!” 乌潜渊闻言,抑制不住心头激动拍掌道:“太好了,如此一来,我们最弱的一环就补上了,从今往后,我们再也不用看天行盟和无生宫的脸色了!” 他的看法,与张楚一无二致! 张楚点头:“是啊,所以我才说见不见孟小君都已经没意义了,往后这玄北江湖,就我们哥俩说了算了……你想做的事,我们也可以着手做了!” 乌潜渊听言,没上却没有浮起什么激动之色。 反倒有些犹豫。 张楚取得玄北江湖的飞天宗师们的支持,太平会与将北盟合并北平盟一事自然再无阻碍。 上原郡那边活跃的那些跳梁小丑,也不再是什么大问题! 天行盟与无生宫这两个庞然大物或许有些麻烦,但乌潜渊还是相信张楚,能摆平他们! 制霸玄北四郡的北平盟,已经触手可及…… 那是一个庞然大物! 一个可以比肩天行盟、无生宫的庞然大物! 一个与玄北州府相比,都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庞然大物! 这个庞然大物,是乌潜渊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 有这个庞然大物做依仗,他的确是可以去做他想做的那件事了…… 但他突然不太想去做那件事了。 张楚这一路走来,太难了! 太难太难了! 他不能为了自己,把张楚这么些年的努力全搭进去! “到时候再说吧!” 乌潜渊如是说道。 他以为这句话会很难说出口。 但真正说出口的时候,他才发现其实没他想象中的那么难。 张楚讶异的看着他,调侃道:“怎么?突然看开了?准备宽恕那些人了?” 乌潜渊笑了笑,没答话。 宽恕? 怎么可能宽恕! 他依然想亲手一个一个掐死他曾经的那些“族人”。 只不过,那些人已经不重要了。 不再有爱,自然也不会再有那么强烈的恨。 如果还要搭上张楚这么多年的努力…… 他宁愿把他们当成一个屁,放了! 张楚见他不愿多谈,也不再在这个问题上深究:“成吧,你忙你的,我来就是要告诉你这个事,就不打扰你继续忙活了!” 乌潜渊没好气儿的回道:“你这个甩手掌柜倒是做得潇洒……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去月亮湖给我钓两条大白鱼回来吧,有日子没吃蒸鱼了,念得慌!” “得嘞,交给我吧!天黑了上家里去,我让知秋蒸好,我们喝两盅,庆贺庆贺!” “好的,告诉弟妹多搁点盐,她最近做的菜越来越清淡了。” “美得你,吃白食还嫌弃?连我都不敢说什么……行了,走了!” 张楚笑吟吟的摆手,转身离去。 一转过身,他唇角的笑意就瞬间烟消云散了。 他越走越快。 就像是怕自己会忍不住转身冲回大堂里,拎起乌潜渊去看大夫。 大家都是成年人。 他再不认同乌潜渊的选择,也会努力去尊重。 乌潜渊站在堂下,目送张楚的背影消失在影壁前,过了许久,才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 张楚前脚踏出太平会总舵的大门,大刘与红云后脚就出现在他左右,就像哼哈二将一样 他大步往前走,头也不回的问道:“红云,前两日让你查的事,有结果了吗?” 红云沉默了几息,回道:“算时间,天黑前应该会有结果!” “嗯。” 张楚声音低沉的回道:“那我等你的消息。” 红云微微拧起眉头。 她听出了张楚语气中不容置疑的意思:想了想,说道:“请容属下暂时告退,去查一查消息到何处了!” 张楚:“去吧!” 红云向大刘递过去一个抱歉的眼神,转身快步离开。 张楚继续往前走,没走几步,忽然又道:“大刘,去叫孙坚上山顶见我!” 大刘连忙道:“是,帮主。” …… 月上中天 张府厅堂里还亮着灯。 一身宽松便服的张楚坐在堂上,拿着一本闲书慢慢翻看。 红云风尘仆仆的快步走入厅堂,单膝点地道:“属下该死,让您久等了!” 一颗美艳的头颅深深的垂了下去,不敢抬头去看张楚。 夜静谧。 宽敞的厅堂里,除去张楚翻书的声音,就只有灯芯燃烧时不时发出的“噼啪”声音。 不对,还有一道极为轻微,但的确存在的急促“噗通”、“噗通”的声音……似乎是心跳声? 好半晌,张楚才不急不缓的沉声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红云闻言,心头猛地一松,连忙道:“谢主上宽恕!” 她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双手捧在手里,毕恭毕敬的上前奉给张楚。 张楚接过来看了一眼,信封上的火漆完整,没有被打开过。 红云退回堂下,给他解释道:“启禀主上,华仲景得过乌军师提点,无论我们的人如何威逼利诱,都不肯吐露实情,最后实在是逼得紧了,才写下了这么一句话……” 张楚听到一半,眉头就深深的皱了起来。 他打开信封取出信笺。 信笺上的确就一句话:蜡炬成灰泪始干。 张楚的手猛地一颤,随后就像是没有直视这句话的勇气一样,紧紧的闭上了双目。 红云看得分明:他面颊的咬肌绷得紧紧的,额角的青筋膨胀得就像是有一条小蛇在他皮肤下乱动。 过了好一会儿,张楚才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来:“令,罗大山即刻汇报上原郡形势!” 红云连忙躬身道:“喏,属下即刻去放飞鸽!” 她转身匆匆退出厅堂。 然而她前脚才堪堪迈出的厅堂,就又听到张楚大声道:“大刘!” 话音刚落,衣衫整齐、刀不离身的大刘就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步履匆匆的与她擦肩而过,走入厅堂。 “令,红花堂孙坚,即刻召集人手,后日清晨我要看见五千红花堂精锐!” …… “哒哒。” “哒哒。” 孟小君陡然睁开双眼,就听见一溜儿清脆的马蹄声从山上的太平会总舵下来,笔直的往镇门外奔去。 她楞楞的侧身看了一眼窗外的漫天繁星,一个念头骤然跃至她心上:“出事了!” 第475章 小丑(一更) “哥哥,前阵子,太平会张楚在北饮郡围杀了天行盟一大批人的事,听说了吗?” “听说过,咋的,这事儿有后续了吗?!” “知小弟者,哥哥也……小弟昨日遇见几位旧识,他们刚从西凉州过来,听他们说,天行盟好几个台柱门派,已经决定联手向张楚讨个公道,嘿,哥哥等着看吧,那张楚已经是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天了!” “唔,这事儿没老弟你说的这般轻巧吧?太平会好歹也是我们玄北州首屈一指的大帮派,能被天行盟三两下就搞垮了?” “哥哥短视了,太平会只是北饮郡第一大帮,放到整个玄北州,就算不得什么了,那天行盟,可是横跨燕北州和西凉州的江湖正道同盟啊,胳膊还能拧过大腿?” “老兄惭愧,虚度三十载还未出过玄北州……不过那张楚做事,我也多有了解,不像是不知天高地厚之狂妄之徒,他要没有金刚钻在手,敢杀天行盟那些人?再者说,以前天刀门不也是玄北州势力最大的江湖门派吗?不也照样没能拿太平会怎样吗?” “天刀门如何能与天行盟相提并论?” “为何不能相提并论?天刀门若是不能与天行盟相提并论,何以天行盟要等到天刀门倒台之后才进入玄北州?” “嗨,闲聊而已,哥哥莫着急,我们哥俩不过是小人物,何必为了那张楚与天行盟伤了和气?不值当!” “老弟说的是,是我急眼了,来来来,喝酒喝酒。” 嘀嘀咕咕的声音传骡子的耳中。 他一人坐了一桌,桌上三菜一汤,有荤有素,有凉有热,他却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抓着酒杯,面无表情的自斟自饮…… 只是拿酒杯的手,有点抖,黄亮亮的酒液洒了许多在桌上。 就像是,快要忍不住拔出时桌上装样子的雁翎刀,砍死身后说话的这两条心头一点逼数都没有的九品杂鱼! 他的自制力向来都是极好的。 若是冲他,便是当面唾他几口唾沫星子,他也能笑眯眯的拱手相送,不说一句重话。 当然,转过身后是杀还是埋,就得看看这个人还有没有活着的价值! 但不能冲太平会。 更不能冲他大哥…… 这两条杂鱼,简直就是在作死! “不要冲动!” “冲动坏事!” 骡子喝着酒,心头像是念经一样的反反复复念诵道。 “哈哈,李兄,你果真在此!” 一道豪气的声音忽然从楼梯口处传来。 二楼里所有负刀佩剑的江湖客都闻声看过去。 骡子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两条浓眉骤然拧成一团。 上楼来的是个身穿褐色劲装,手提一把精钢长剑,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年轻剑客。 十个初出茅庐的剑客,都是他这般的打扮。 但这不重点。 重点是这年轻汉子分明看的是他,而且正笔直往他这边走过来。 骡子不认得这个年轻汉子。 他不由的多看了几眼,但眉头却皱得越发的紧了。 他在这个年轻汉子身上看到了风云楼的特殊标记。 现在陶玉县内,只有天风那一组人马。 骡子来上原郡主持大局,每日都与天风那组人马同吃同睡,这会儿不过是静极思动,出来尝一尝这家酒楼的桂花酿而已。 若无急事,天风怎么会连一顿饭的功夫都等不得,非得派人以这种方式来找他? 骡子迅速松开眉头,笑着朝年轻汉子挥手道:“哈哈,刘老弟,快过来坐!” 二人无懈可击的表演,令二楼内的其他江湖客瞬间就失去了兴趣,收回目光不再盯着年轻汉子打量……一次平平无奇的久别重逢而已,不稀罕。 年轻汉子走到骡子右手边坐下,热情的笑道:“哈哈,李兄,可是有日子没见着你了,昨日遇见张兄,说在此地见过你小弟还真不相信,不曾想你竟然真在此地!” 骡子心头一急,暗道莫不成是家里出事了。 不等他说话,年轻汉子又道:“对了,先说正事:张兄老父六十大寿,昨日赶着回家操办,未寻见李兄,特交代我将此请柬转交与你!”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封大红色的请柬,大大方方的递给骡子。 “哦?张兄老父六十大寿?那可一定要前去贺寿!” 骡子接过喜庆的请柬,一脸兴致勃勃的打开。 喜庆的请柬上,没有任何与寿阳相关的信息,上边只有四个字:速归所得。 字迹乃是用红色的朱笔所写。 没有落款。 只有一个仿佛是朱砂无意间落到纸张上的红点。 然而骡子见了这四个字和那个不起眼的红点,心头却是恍然一亮,而后激动万分:终于要动手了! 秋后的蚂蚱? 我到要看看,谁才是秋后的蚂蚱! 他这段时日,在上原郡混得太憋屈了! 上原郡是玄北州的上原郡! 他们太平会,在眼下的上原郡,却连配角都算不上……顶多,只能算是小丑! 无论是过江猛龙,还是过江的杂鱼。 无论是燕北州来的,还是西凉州来的。 无论是九品、八品、七品,还是六品…… 总之,是个人提起他们太平会来,就是一副土鸡瓦狗的语气! 总之,是个人提起他大哥来,都是一副轻蔑、鄙视,迟早要完的语气! 就好像不糟蹋他们太平会两句,表现不出他们的豪迈不羁来! 就好像糟蹋他大哥两句,就能变成比他大哥还要厉害的大人物! “药翻这些杂鱼,拖出全活埋了”的念头,在骡子的脑海中几经沉浮,依然坚若磐石! 他忍不住扭过头去看身后那两条心头没逼数儿的杂鱼。 不知是因为太过激动,眼睛微微有些充血。 还是因为没控制好心头激荡的情绪,眼神中露出了凶光。 被他盯着猛地看的二人中,年岁较为年轻的一人猛然侧过脸,横眉竖眼的看着骡子道:“你瞅啥?” 骡子一笑。 有些狰狞! 他头也不回的一把抓起桌上的长刀。 拔刀。 劈出去。 行云流水! 快如闪电! 仿佛他在心中已经演练了千百遍! 他骡子哥再孬……好歹也是个八品! “嘭。” 横眉冷眼的年轻人还没来得及拔出腰间的弯刀,就喷着血飞了出去。 二楼里吃饭的江湖豪客的都被这一出儿给惊呆了! 一言不合拔刀相向,你好歹也“不合”一下子再动手啊! 演都懒得演一下吗? 玄北江湖人都这么剽悍的吗? 骡子才不管其他人怎么看他! 他扬着长刀满脸狞笑的站起身来,浑身上下每一根寒毛都透着舒爽劲儿! 直到这时,杂鱼二人组中年长一点的汉子才回过神来,惊恐的一屁股坐断条凳,跌落在地板上。 骡子看了一眼,轻蔑的一口唾沫吐到了他的脸上:“瘪犊子玩意,玄北江湖儿郎的脸被你拿到这儿来丢!滚吧,以后再敢唧唧歪歪,老子一刀砍死你!” 第476 一塌糊涂(二合一) 乌潜渊站在太平会总舵外,目送五千红花堂精锐拉成迤逦数里地的长蛇队伍缓缓离开狗头山,眉头纠结成了一团! 张楚不是第一次率领大队人马出山。 但这一次,给乌潜渊的感觉尤为不同。 以前张楚做事,特别是这类涉及到手下人性命的事,他总是很谨慎,步步为营,不到胜券在握之时,他绝不会起刀兵。 昔年攻打金刀门是这样。 攻打合欢门、锦帆坞是这样。 北上支援镇北军抗击北蛮人都是这样…… 唯一一次例外,也就是与天刀门博弈那次,他是在没有任何胜算的情况下出山的。 但那一次,他都还算沉稳,先去了玄岭郡,再去的上原郡,哪怕天刀门低头,都未曾与万江流发生正面碰撞 这一次,张楚给乌潜渊的感觉,没了以前那种胜券在握、成竹在胸的沉稳感! 就像是赶着时间要去做什么事一样! 很急躁! 上原郡的情况乌潜渊也知道一些。 据他所知,攻略上原郡的条件还很不成熟。 前行进入上原郡打前站的骡子,还未回来汇报工作,从中理出一个头绪来。 换做以前的张楚,他是绝不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大动干戈的! “这中间,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乌潜渊太了解张楚了。 但张楚有独立的情报组织,比他建立的情报组织只强不弱,所以张楚不想告诉他的事,他无论如何也是查不到的! 内心上,他也相信,张楚不告诉他肯定有张楚的原因。 他不愿调查张楚。 但张楚现在的状态,他又怎么都放心不下…… 乌潜渊站在北风中思来想去,眉头越皱越紧,一阵忍不住要咳嗽的感觉猛然涌上心头。 他深呼吸,强忍住咳嗽的冲动,嘶声道:“老黄!” 麻衣老仆出现在他的身后,浑浊的双眼中饱含忧虑的看着他微微颤抖的背影,躬身道:“老爷。” 他不知道华仲景给乌潜渊诊脉的结果,但他斥候乌潜渊的饮食起居,光凭眼睛看,就能发现很多很多事。 乌潜渊努力踩着地面挺直了腰杆,但一阵阵仿佛是从三魂七魄之中渗透出的虚弱感,一点点掏空的他五脏六腑。 风,从头顶百会穴处灌进去,在空荡荡的身体里边打一个旋儿,再带着温度从周身的每一个毛孔里逸散出去…… 他觉得寒冷。 比寒冷更可怕的是由内而外的空旷感,佛下一个弹指就会被风吹起,像风筝一样在风中乱转的那种空旷感。 “我们还有多少好手?” 他问道。 “八品一百一十八个,七品十六个,六品一个。” 麻衣老仆如数家珍。 乌潜渊想也不想的道:“让他们追上张老二,听他调遣!” 麻衣老仆迟疑了两个弹指,小声问道:“老爷,全部吗?” 乌潜渊转身往大堂内行去,加重语气笃定道:“全部!” 麻衣老仆躬身跟在他身后。 欲言又止。 止又欲言。 然而还没等他组织好措辞,走在他前方的乌潜渊突然身躯一软,像是没了脊椎骨的软体动物一样径直往地上瘫…… 麻衣老仆大惊失色,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乌潜渊,惊呼道:“老爷。” 却见乌潜渊双目紧闭,气息微弱,竟是已经昏厥过去了…… …… 五千人马小跑着在平坦的马道上前行,扬起大量烟尘,如同土龙过境。 张楚坐在垫着厚厚兽皮的马车里,一手扶着额头,目光凝视着身前小矮几上的文书陷入了深思。 小矮几上的文书,就是骡子做完连夜传回来的工作汇报。 记载了很多信息。 包括但不限于上原郡内几股争夺玄北江湖控制权的几股过江龙势力详细信息,以及他们现在的驻地,主要成员出没地。 但张楚却并没有立刻就着手分析这些信息,试图从中理出一个头绪。 这些信息,太乱了! 上原郡本身的局势,就乱得一塌糊涂。 骡子理不出一个头绪,直接着手于人的调查方向,更是将上原郡的乱局上升了一个等级。 他如果根据骡子提供的信息去分析,就只能眉毛胡须一把抓,顾得了头、顾不了腚。 眼下的上原郡是狼窝。 相较之下,他太平会还算不上下山猛虎。 贸然一头扎进入,很可能会被群狼群起而攻之,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所以,张楚试图透过这些纷乱的信息,抓住上原郡乱局的本质! 哪怕最后得出来的结果还是只能无脑平推,也得弄清楚先推哪一家,后推哪一家…… 骡子传回来的文书中,记录了很多事件。 篇幅有限,无法仔细叙述,所以有的是寥寥几个勾勒一下,有的是一两句话带过。 什么设擂。 什么打擂。 什么寻仇。 什么报恩。 还有义结金兰、结盟建派。 以及放出各式各样真假难辨的消息搞风搞雨。 与隐藏在各式各样的阴谋里充当幕后黑手等。 张楚从这些字眼中,看到了血雨腥风,看到了残尸碎肢,看到了人吃人……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名利场! 玄北州、燕北州、西凉州三州江湖同时给以高光的一个巨大名利场! 无数的江湖中人想在这个名利场之中扬名立万、出人头地! 再究其本源。 这个名利场,其实还是起源于太平会与天刀门的对垒。 那时候,上原郡中江湖中人的背景虽然复杂,但目的大多还算单纯:九成吃瓜,一成助拳! 后来张楚坑杀万江流,推平天刀门,某种意义上,是给那一次的事件画上了一个句号。 但他一手终结了一个事件,又一手开启了下一个事件。 万江流是死了,天刀门是倒了。 但死因成了谜! 张楚不敢公开! 而死了一个四品大豪、倒了一个一州霸主级门派这种事情,天然就是以武力为尊的大离皇朝的焦点。 于是乎。 官府在派人查探。 各大江湖势力也在派人查探。 大量的目光焦距于上原郡。 那时,上原郡就已经有了舞台的雏形。 更关键的一个点,是天刀门倒塌了,遏制天行盟与无生宫进入玄北州的枷锁也断了…… 梁源长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他为了给张楚顶锅,一个天刀门地下冰窟的谣言,就坑杀了数百江湖群豪! 这是一个极其极端的开端! 他能做初一! 别人自然能做十五! 更重要的是,天刀门垮塌了,玄北江湖成立无数之地! 于是乎,大量想要扬名立万,以及真正有染指玄北将会的枭雄进入上原郡,合力将这个大舞台打造得美轮美奂、夺人眼球! 眼下就是这个大舞台最璀璨的时候! 每日都有高手通过各种方式扬名立万、名传燕西北三州,开启升职加薪迎娶白富美出任ceo想想还有点小激动的成功之力! 而暗地里枭雄们的博弈,也已经进入白热化,合纵连横、远交近攻,两实力、比肌肉、拼手腕…… 太平会,原本并不在上原郡的高光之下。 虽然太平会才是这个舞台的创始者之一! 但谁叫天刀门倒台的时候,太平会不敢发表一个对此事负责的声明呢? 直到张楚在武曲县飘雪刀,剿灭天行盟二十七,那些有资格竞争玄北州霸权的江湖势力,才惊觉太平会不是一只人畜无害的小猫咪,而是一只吃人的大老虎! 都有资格竞争玄北州霸权了,张楚在那一战中亮出的飘雪刀和炸药包,当然不瞒不过他们。 如果说,二十七家联军太废物,还不足以说明什么的话,那么前车之鉴,天刀门肯定就足以令他们所有人心生警惕了。 制霸玄北江湖七十二年的天刀门,从来不是软柿子。 除了天行盟与无生宫这两大超级实力有底气稳胜天刀门之外,谁都没有稳胜天刀门的把握,特别是在天刀门经营了七十二年的上原郡老巢! 如果他们有这个底气的话,早就打过来了。 万人杰在世的时候,限制的只有天行盟与无生宫,可没有限制那些乱七八糟的世界…… 但太平会推平了天刀门。 也就是说,太平会比他们绝大多数都要强! 开玩笑! 大家博弈正肉搏得正难分难舍、难分你我。 你一只吃人的坐地虎想来干嘛? 看戏? 还是坐收渔翁之力? 对不起! 眼下的上原郡不允许这么牛逼的势力存在! 打压! 必须打压! 于是乎,上原郡内的风向,就呈现出了对太平会一边倒的势态…… 本该成为太平会主场的上原郡。 就这么变成了客场作战! 太平会还未至,就已经是众矢之的! …… 张楚理清个中关节,唇角慢慢挑起了一抹意义不明的笑容,低声喃喃自语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啊!” 是他杀了万江流,推平了天刀门,却不敢承认,引来了各方关注。 梁源长是为替他顶锅,才在大雪山掀起血雨腥风。 天行盟、无生宫,也都是因为他推平了天刀门,失去了限制,才开始进军玄北州。 那些乱七八糟的江湖势力,若非有天行盟和无生宫这两个拥有飞天巨佬坐镇的超级势力扛雷,也不一定有进入玄北州逐鹿的勇气! 所以,说一千,道一万,他张楚才是罪魁祸首。 现在由他自己去面对上原郡剪不断、理还乱的局势,如何不是自作自受? 但张楚并不畏惧。 他从上原郡博弈群雄一致针对他的对策中,看了畏惧! 他们畏惧他张楚,才会想要先合力把他踢出局! 他们都已经畏惧他张楚了,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张楚捏着下巴,纷乱的思路已经变得清晰。 从局势来看。 独行侠之中,那些想要扬名立万,出人头地的铁憨憨,并不是他的敌人。 只要不碍着他的事,没必要花大力气去清场。 必要的情况下,还能想办法煽动那位铁憨憨,为他所用! 倒是那些隐藏在暗处搞风搞雨的阴谋家,有一个算一个,都必须挖出来,一刀砍下他们的脑袋! 这些人很难成事,但坏起事来,一个顶俩,不可不防! 这次入上原郡,真正的敌人还是那些意图雄霸玄北江湖的枭雄们。 从本心上讲,张楚并不想去做玄北江湖的扛把子。 太难了! 付出的时间和精力,和最终能提高的生活质量,完全不成正比。 但他现在已经一步一步走到这把宝座下了,只要再往上走一步,就能坐上去…… 他从燕家那件事中领悟到了,忍让和做一个好人并不能获得尊重! 强大的实力,才能! 所有,他当然不会扯一些他自己都不相信的理由去拒绝! 这就和当皇帝一样。 如果有人要劝他造反。 他肯定反手就砍死他。 但如果某天当朝天子派人找到他,说他其实是他失散多年的亲身儿子,死活要把皇位传个给……谁敢跟他抢,他砍死谁! 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还有就是,这些枭雄在玄北江湖搞风搞雨,还派人抹黑他,造他的谣,他如果还以颜色,别人还会以为他张楚好欺负! 最重要的是,那个白头佬,撑不住了…… 张楚抿了抿嘴,抬手挑起车窗帘,借助不甚明亮的光线再次审阅矮几上的文书。 骡子的工作做得很细致。 他给上原郡内那些争夺玄北州控制权的过江龙势力做了一个等级划分。 最强的,当然是有飞天巨佬坐镇的一正一邪两大超级江湖势力:天行盟、无生宫。 据骡子的记载,这两大超级势力在玄北州好像是受到了某种限制,出手的记录并不多,但每一次出手,都会在上原郡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最好的例子,就是梁源长在天刀门冰窟内坑杀数百江湖豪杰的那一战。 其次是西凉武士楼与燕北石氏三雄。 这两大势力,是眼下上原郡打得最激烈的两个势力,双方都有不只一名五品大豪出手的记录,而且疑似还有四品大豪坐镇! 骡子特地标注的是,燕北顾氏天刀门,在顾南北折于万江流手中之后,就是被石氏三雄说吞,顾雄亦是死于他们之手! 这两大势力,也是骡子标注的劲敌。 再此之下,还有西凉沙海十三盗、燕北七杀等等拥有气海大豪的势力,也在合纵连横,每次出手,尽皆不凡。 张楚的目光在文书所载的势力上来回徘徊,心头思索:“该以谁为切入点呢?” 第477章 京观 从张楚的命令下达到各个分舵开始,无数的目光就开始聚焦太平会! 对张楚有一定了解的人都知道,张楚不是个虚张声势的人。 他召集这么多人马,肯定是要拿谁开刀! 他们只是不知道,张楚这次的目标是谁! 将北盟? 北蛮人? 亦或者是天行盟? 无生宫? 众目睽睽之下,太平会五千精锐大战旗鼓的一路向西,直奔上原郡 张楚的目标,已昭然若揭! 这下子,有些人放心了。 有些人慌张了! 当然,也有人不屑一顾。 但没有人收回目光。 相反,倾注在张楚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多了。 玄北州、燕北州、西凉州 官府,江湖 自以为是大人物的人们,在等着看太平会铩羽而归的笑话。 真正有点身份却又不太高的人们,在等着看上原郡那场风起云涌的大戏尘埃落定。 真正的大人物们,已经从某些渠道得到了玄北州飞天巨佬们的照会,在等着看玄北江湖这只鹿最后究竟花落谁家。 张楚感受到了这份关注。 五千红花堂精锐一路向西,盘旋在周围的侦骑也越来越多。 他们就像是草原上食腐的鬣狗,远远的缀在五千红花堂精锐的后边,或者埋伏在马道两侧的山包上他们自以为隐秘,但事实上,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在他们盯着太平会的大队人马看的时候,暗处还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们! 张楚只需要一句话,立刻就能把这侦骑的脑袋割下来,用尖木棍插着立在路边。 但他没有这么做。 一来竖敌太多,众怒难犯。 二来他此行除了抢夺玄北江湖的控制权,还有示威意思展示肌肉嘛,当然是观众越多越好! 大队人马在第二天傍晚,进入与上原郡接壤的咸泸县。 早有准备的太平会咸泸县分舵分舵主,拉扯出千把号由厨子、切墩,以及帮厨组成的庞大接风队伍,热热闹闹的请弟兄们吃了一顿饱饭。 熊熊燃烧的篝火驱散了初春夜晚的寒意! 面碗大的大白馒头一屉一屉的抬上来。 油汪汪糊状的肉汤一盆一盆的端上来。 管够儿! 出门在外,能有这么一口热乎的东西吃,什么旅途的疲惫都消失了 翌日一早。 五千人马早早的起身,整装出发,直奔上原郡。 大队人马进入上原郡后没多久,忽然停下来。 坐在马车之中的张楚没在意,只当是例行歇息,但没过多久,大刘的声音就在车窗外响起:“帮主,前边出事儿,您出来看看吧。”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沉稳。 但张楚却从他比平常略快的语速中听出了几分慌乱之意。 张楚拧起眉头,沉着脸下车。 “帮主!” 拱卫马车的卫士们纷纷向他躬身行礼。 张楚摆了摆手,向大刘一扬下巴:“带路。” “是!” 大刘引着他,穿过人海,径直往最前方行去。 大队人马的最前方,是一千玄甲铁骑。 合格的战马不好买。 喂养更耗钱财。 以太平会的家底,这么些年也就攒出了这么一千骑。 当然,他太平会一个江湖帮派却拥有这么多骑兵,其实已经很犯忌讳了。 也就是张楚曾率领七千红花堂精锐北上抗击北蛮,郡衙、州府和镇北军才能太平会睁一眼、闭一只眼就算要过河拆桥,那也得过了河才能拆啊,现在北蛮人还占据着小半个玄北州呢! 当张楚穿过这一千玄甲铁骑,看清楚马道前方的景象时,他的瞳孔猛然一缩。 一座京观! 一座用用血糊糊的人头,垒砌起来的京观! 一座足有两人高,少说也有八九百个人头的血腥京观! 耸立在马道中央,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隔着十余丈的距离,张楚就嗅到那股子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在这京观的两侧,各竖有一个木牌。 像是对联一样。 右侧的木牌上写着:区区小礼。 右侧的木牌上写着:不成敬意。 字迹歪歪斜斜,如小儿涂鸦,但没有一点童趣,因为这八个字,乃是用血写成,血干涸成褐色,和那座同样呈褐色的京观一样,都散发着狰狞、血腥的气息 张楚扯了扯嘴角,略有些僵硬。 但下一秒,笑容就如同阳春化雪一样驱散了僵硬,笑纹从他的嘴角一路爬到上他的眼角,像一朵绽放的菊花。 “这个主意是哪个人才想的?” “真他娘的有创意!” 他噙着笑,轻声赞叹道。 但立在他身侧的大刘,听到他这两句话却是条件反射式的将本就垂着的头垂得更低了。 连眼角都不敢去看他。 他知道。 大哥真怒了! 怒到想杀人! “送他们入土为安!” 张楚抛下一句话,转身面无表情的大步往马车上行去。 大刘无奈,只能大声的指挥着一群不情不愿的弟兄上前,推平这座京观。 大清早就碰上这种玩意,真是太特么晦气了! 张楚重重的坐回马车里,压抑着怒意低喊道:“红云。” 声音像咆哮一样。 “属下在。” 红云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 “查清楚,是谁干的,再查清楚,死的这些人都是谁。” 周围的人太多,红云无法多言,只言简意赅的回了一个字:“是。” 张楚听着她轻灵的脚步迅速远去,他不由的咬住了唇角,两只砂锅大的拳头捏得死死的! 他能肯定,那座京观是冲他来的。 目的无外乎威慑、恐吓之类! 张楚想不通的是,他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好,竟会让人误以为七八百个人头就能吓退他? 是因为他杀的人太少吗? 还是因为他是个好人? 亦或者,这其实是一场栽赃陷害? 但那座京观周围,并没有什么太醒目的线索,如果说是想让他自己去追查的话,那布局的人哪来的信心他张楚查不到他身上? 还是说,是他想太多,这座京观真的只是一个凶残加脑残的疯子送他的见面礼! “无论你是谁!” “有什么目的!” 张楚目光森冷的喃喃自语道:“我都会找到你。” “杀了你!” 第478章 为刀 马车前行中,淡淡的檀香也随之浮动。 张楚眯着双眼坐在檀香之中,单手拄着飘雪,似在小憩。 “属下红云,求见帮主。” 温柔却利落的声音传入车厢,张楚未睁眼,只是轻轻的吐出一个字来:“进!” 红云挑起厚重的车帘钻进车厢里,跪坐在矮几前:“帮主,查清了,死的那些人是陶玉县、琉球县两县县衙的所有公人,及其家眷……未有遗漏!” 张楚的眉头抖了抖,沉默半响,才淡淡的问道:“谁干的?” 红云:“下手的人是老手,做得极其干净……属下怀疑是西凉沙海十三盗所为,他们是一股四下流窜的马贼,以前在西凉州的时候就干过屠村这种十恶不赦的……” 张楚拧着眉头打断了她的话:“怀疑?” 红云的心神仿佛也随着他的眉头猛地跳了首发 平心而论。 他从未对他发过火。 连大声讲话的时候,也是极少。 或许是因为她男人曾是他的卫队长的缘故……战死的卫队长。 但他身影在她的心头却越来越庞大。 像一座巍峨的大山。 她被笼罩在大山的阴影之下,越来越渺小…… “他们做得太干净,没留下线索,天风的人勘察了数个现场,都没能找到任何线索……” 红云低着头,紧张的解释道。 张楚面无表情,沉默无语。 红云见状,暗地里一咬牙,强撑着俯首到底:“请主上再宽容三日,属下必将真凶揪出来!” 张楚的眉脚挑了挑,慢慢的松开了。 能把红云逼得来跟他讨价还价,凶手的确不简单。 要杀这么多人,还要将他们的人头从陶玉县、琉球县运送到咸泸县以西垒砌成京观,至少也得出动五六十人。 出动这么多人,还能把事情做得这么干净, 老手中的老手! “就给你们三天时间,核实凶手的身份!” 张楚终于睁开了双眼,清亮的眸子中似有雪光闪过,如同雪亮的刀刃一般凛冽。 低头跪坐在矮几前的红云身子一颤,浑身爬起鸡皮疙瘩。 “但我不想等!” 张楚淡淡的说道:“你不怀疑西凉沙海十三盗吗?就先拿他们下刀……杀光了,总不会有遗漏首发 红云闻言,颤栗得越发厉害了。 她知道,张楚对她没恶意。 但她就是恐惧。 就像是有无数把刀架在她的身上,锋利的刀刃紧紧的帖着她的皮肤…… 张楚无视了她的恐惧,继续说道:“把西凉沙海十三盗藏身的地点告诉大刘,命令大队转道,我们杀过去!” “是!” 红云如蒙大赦,俯身行礼后迅速退出车厢。 张楚目送她出去,两条修长的卧蚕眉又拧了起来。 “西凉沙海十三盗?” 他低低的喃呢着这个名字,脑海中迅速闪过与这个名字有关的一个个关键词、关键句。 马贼。 沙民。 数量逾千。 掠劫边境。 来去如风。 心狠手辣。 头领以武功高低占据交椅。 西凉州府数次围剿,都被其突围而出。 背地里疑似还有金主爸爸。 张楚虚起双眼,低低的喃呢道:“这会是借刀杀人吗?” 他没把握。 他只知道,越是这种看起来就理所当然的无脑案件,中间有坑的几率就越大。 通常查到最后,真凶往往是最不可能的人。 嗯,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不过这不重要。 他来上原郡,就是来荡平这些过江龙的。 处于那些过江龙的角度,从他踏进上原郡的那一步开始,他张楚,和他们所有人已经是敌人。 不一定是不死不休。 但肯定得分一个高低强弱。 既然如此。 他先杀谁,后杀谁,根本不重要。 某种意义上,这个事情还给了切入点…… 那些个过江龙在上原郡纠缠了这么久,彼此间合纵连横,早已形成一个很微妙的平衡……时至今日,仍然没有任何一家被淘汰出局,就是最好的证据! 他领着五千红花堂精锐杀过来,肯定是要打破这个平衡的。 不找准切入点,很有可能引来所有过江龙的一致针对…… 有一说一,张楚现在不惧与燕西北任何一个江湖势力交手,即使打不过,他也有信心稳得住阵脚。 但要他一挑五、一挑六,其中还有天行盟和无生宫这种庞然大物,也太看得起他了! 现在既然他们内部想拿他张楚做刀,切入他们那个平衡里,张楚当然不会有太大意见。 反正他找到机会,一样会反手砍死拿他做刀的人。 …… 陶玉县因为紧邻大雪山,成为了这场席卷燕西北三州江湖的纷争的大舞台。 既然陶玉县是舞台。 那么舞蹈演员们自然不可能一直待在舞台上,任由周围的观众们像看猴子一样的观察他们。 而应该是先在后台化好妆,换上演出服,以最完美的姿态登台演出,搏一个满堂彩! 不过舞蹈演员也分为两种。 一种是不露脸的群演。 群演大多共用一个化妆室,共用一个更衣间。 一种是有名有姓有粉丝的角儿。 他们会有单独的化妆室,单独的更衣间。 西凉沙海十三盗虽然名声臭不可闻,但他们在上原郡内的过江龙中无疑是角儿,有资格争番位的那种。 他们当然有私密的化妆室、更衣间,阻挡那些无孔不入的狗仔。 地处陶玉县以三十余理外的木棉村,就是这个化妆室、更衣间。 木棉村偏离了马道,周围人烟稀少。 最重要的是,木棉村处在一个山坳里,周围是一片草木稀疏、坡度平缓,极其方便跑马的山地! 沙海十三盗是马贼,人人都有马,且骑术精湛,有此地利,一旦遇到敌袭,无论是战是走,于他们而言都极其有利。 夜黑风高。 木棉村进进出出的走马消停了一些。 木棉村周围,三五成群的喽啰围在篝火前,一只手用马刀穿着巴掌大的肉块在篝火上烧烤,一手攥着羊皮囊喝着酒。 到处都是鸟语一般的不知名方言,嘻嘻哈哈的笑声随着风声传出老远。 “呜……” 一声苍凉、悠远的号角声,打破了这个寻常的夜。 所有围坐在篝火旁的喽啰们,都像是触电一般的从地上弹起来,抓着马刀去找自己的马。 平静的木棉村也一下子就活了过来。 到处都是轰隆的马蹄声。 号角声传来的方向,黑压压的人潮碾灭了一座座篝火,动作迅速的朝着鸡飞狗跳的木棉村包围过来。 没有呼喊。 没有咆哮。 就像是漫过平原的汪洋。 第479章 正主 “来者何人!” 惊怒交加的生硬咆哮声打破平静的夜晚。 话音未落,一彪人马“哟哟”的怪叫着从破败的村庄内冲出! 跨坐在青骢马上的张楚,看着那一彪杀气腾腾的凌乱马贼,总有种似曾相识之感,回想了好一会儿,才记起来,北蛮人的骑兵,似乎也是这样…… 轰隆隆的马蹄声,在还未熄灭的篝火边缘停住了。 与五千红花堂精锐的前锋也就相差七八丈的距离! 这个距离很微妙。 再平庸的战马,也能利用这个距离完成第一次加速度。 “能踹气儿的,出来一个答话!” 极力按压着怒意的咆哮声传来。 “太平会,张楚!” 张楚打马,徐徐越众而出。 在他身后,是侍卫头领大刘,红花堂堂主孙四儿,大供奉吴老九。 “哟?” 问话的人一听却是猛地松了一口气,然后用调侃的语气说道“鼻子挺灵啊,这么快就找上门来,属狗的吧?” 他的腔调很怪异,明明语速很慢,咬字还是很生硬,且夹有异域音,一听就不是大离人。 “哈哈哈……” 大笑声轰然爆发。 笑声凶悍、猖獗,旁若无人! 面对排山倒海的大笑声,张楚讶异的挑了挑眉脚,竟也有种想笑的冲动。 他做好了给人当刀使的心理准备…… 没成想。 真像竟然是他是想太多,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了。 那座京观,竟然真是这伙马贼干下的! 不过这也不能怪张楚思维复杂。 他一个双商在线的正常人,当然无法揣测这类有反人类精神病的变态思维! 张楚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是啊,说什么呢? 问他们为什么要如此心狠手辣? 他们是沙人马贼,盘踞在西凉州边境靠掠劫边境村镇过活,本来就是杀人如麻的刽子手,来玄北州杀七八百个人稀罕么? 他们来了玄北州就变成奉公守法、与人为善、见义勇为的三好市民,才稀罕吧? 问他们为什么这么看不起他张楚? 站在沙海十三盗的立场,他们在西凉州横行无忌,西凉州府与天行盟都出手围剿过他们,却都没能奈何得了他们,一等一的主角主角模版,凭什么要看得起他张楚一个玄北土著? 不同的人到了陌生的环境,会有不同的变化畏缩的人越畏缩,嚣张的人越嚣张。 沙海十三盗,显然是后者! “要不,放两句狠话?” 张楚想了想,还是放弃了这个诱人的想法。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男人能动手,尽量别瞎比比。 于是,他就这么面带微笑的,轻轻向前一甩手。 立在他身后的孙四儿见状,抓起挂在腰间的号角就鼓着腮帮子吹响“呜。” 号角声一响,数百个七八尺高的彪汉,扛着比他们人还高的厚实铁盾一步上前,人挨人的蹬起弓步用肩膀顶住铁盾。 在这些铁盾的后方,是上百架床弩,以及六台八牛弩。 儿臂粗的精铁弩箭早已卡入射击槽里,每一支弩箭的前端,都绑着一个麻布包。 不同的是,床弩的麻布包只有面碗那么大,而八牛弩上的麻布包,足有脸盆那么大。 这些麻布包里装的,无疑都是炸药! 其中的份量,也都是经过多次试验的,保证十丈之内,弩箭射击精度不会受到炸药包份量的影响。 同一时间,后方点起大量火把,弓箭手们纷纷用火把将燃烧着破布条的箭支点燃。 …… “哈塞给!” 太平会这边的号角声一起,对面的沙海马贼们也立刻就反应过来,呼喊着冲杀过来。 咆哮声和马蹄声,汇聚成排山倒海的声浪,朝着太平会这方压过来! 跨坐在青骢马上的张楚,表情冷淡,纹丝不动! 大铁盾挨着大铁盾组成的铜墙铁壁也纹丝不动,沉凝得如同死物。 见识过北蛮人动轴数万的铁骑奔腾后,这点小场面很难再牵动他们的心绪。 再说……比人多? 他们可是有五千弟兄! 孙四儿见他们已经冲到身前三丈以内了,再次将号角塞进嘴里吹响“呜……” “嗡。” 一阵低沉而强劲的弓弦颤抖声中,上千支火箭冲天而起。 值得一提的是,那些又黑又粗又长的弩箭,也混在其中射了出去。 张楚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他一手提前安抚着胯下的青骢马,一手按着飘雪,目光紧紧的盯着好似海浪一般席卷过来的马贼们。 据骡子的情报,沙海十三盗十三个贼首有五名气海,八名七品。 其中大当家的王真一,西凉州大名鼎鼎的“沙王”,明明是大离人,却收容了无数沙人在西凉州边境为非作歹、祸害同胞,可谓是臭名昭著……但此人却是西凉州公认的最强五品,西凉天倾军曾出动两位四品大豪拿他,却被他斩伤一人,从容而去。 二当家天鹰哈孜,绰号“沙里金”,是个沙人,虽然也是五品,但战绩远没有“沙王”那般牛气冲天,唯一名传西凉州的就是其没人性的残暴手段。 三当家丁满,绰号“圆月刀”,六品…… 沙海十三盗这次争夺玄北江湖控制权,“沙王”王真一并未前来,带队前来的是“沙里金”天鹰哈孜。 方才沙海十三盗中喊话的那人强调如此生硬、古怪,张楚猜想很可能就是“沙里金”天鹰哈孜。 一位五品大豪。 无论是否如传闻中的那般平平无奇,都值得张楚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迎战! …… 火箭落在奔腾的马贼当中,并未掀起多大涟漪。 隔着两三丈的距离,张楚清楚的看到,许多马贼在被火箭射中身体后,都剽悍的或是一把拔出箭矢,或是一刀削下一肉连同燃烧的箭杆,然后就继续大喊大叫着往这边冲锋! 那一双双眸子里闪烁着,分明是独狼一般的疯狂。 张楚暗地里吸了一口子凉气,心道果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就这股狠劲儿,他在车翻了半个玄北州的北蛮人身上都没见着! “还好不用跟他们比谁头更铁,不然伤亡肯定不小!” 张楚的脑海中很罕见的闪过一丝庆幸的念头。 下一秒。 “轰隆。” 冲天的烈焰,彻底照亮了黑夜! “轰。” “轰轰。” “轰轰轰……” 第480章 一石三鸟 “轰轰轰!” 五六丈高的烈焰蘑菇云,照亮了黑夜。 地在颤抖。 天在旋转。 狂猛的气浪如同海啸一般,卷着砂石拍打在太平会前排的大铁盾上,打得坚固的铁盾防线都如同海草一样,起伏不定。 张楚依然跨坐在青骢马上。 他左手也提着一面大铁盾,护在青骢马的前方。 青骢马高大的身量,带给了张楚宽阔的视野。 他清楚的看到了一个个沙海马贼,被怎样被狂怒的“烈焰蘑菇”撕成碎片的。 他清楚的看到了一个个沙海马贼,是怎样被强劲的气浪卷起来扔出去五六丈远的。 他清楚的看到了一片片沙海马贼,是怎样像农夫镰刀下的麦子一样成片成片倒下的。 这些沙海马贼,用血肉之躯向张楚重现了大刀长矛对抗火枪火炮的悲剧 很残酷! 比张楚想象中的还要残酷。 但他的眸子却像是幽深的碧湖一样,风平浪静、无波无澜。 一群喜欢把人的脑袋砍下来堆成金字塔的刽子手,不值得他同情。 烈焰蘑菇缓缓升空,惊人的热力的在消散,渐渐暗淡的战场上只剩下一地的残肢碎片与此起彼伏的哀嚎声。 张楚的目光深处透出丝丝疑惑,这就完事儿了? 好歹也是五品大豪,不至于这么脆弱吧? 炸药包的威力是强,但对付有所防备的气海大豪,应当还不足以致命。 特别在这种开放式场地,还有上千号喽啰分散火力和充当人肉盾牌的情况下 就在烈焰蘑菇即将熄灭之际,突然有一道包裹着土黄色真气的人影,怒吼着冲天而起。 “就知道你们这些坏人都是属王八的” 张楚双眼一亮,扔了大铁盾,握住飘雪便纵身而起。 “铿。” 雪亮的刀光一闪而逝。 下一秒,一道火红色的巨大刀气照亮了漆黑的天地。 “哈塞给!” 土黄色的人影见状,怒吼着一刀斩出一到月牙般的巨大土黄色刀气,同样巨大无匹! “轰。” 两刀相接,轰然爆开,余劲如同涟漪般在半空中荡开。 “嘭。” 张楚狠狠的砸在盾卫士的面前,脚下的地面裂开一大片。 他伸出大拇指抹了抹唇角,借着散落一地的火光看一看,却是殷红点点。 他抬起头,望向前方十余丈外,同样是半蹲在地面上的那张眼窝深陷、留着两撇小胡子的阴鹜面容,低低的笑道:“有点意思!” 这个情报中平平无奇的沙海盗二当家,实力竟然比那个西凉州有名的冲虚宗宗主柳轶炀还要强! 是因为那位“沙王”王真一太强、风头太劲,遮掩了这位“沙里金”天鹰哈孜的光芒吗? 还是骡子的情报出现了错误? 不要紧! 方才那一刀,他分明感觉到天鹰哈孜后继乏力,想来他虽然扛过了那一阵轰炸,但也不是分毫无损。 拖上半刻中,哪怕还强拿不下天鹰哈孜,天鹰哈孜也会不战自溃! 张楚再次着一跃而起,“牛逼啊,再尝尝我这一招分、海、一、刀、斩!” 他大笑着,脸色却渐渐变得狰狞,俊美的面容因为充血而变得通红,额角上一根小拇指粗的青筋剧烈的颤抖着,握着飘雪刀柄的双手早已被火红色的真气所包裹,雪亮的刀身因为容纳了太多的真气而变得通红,但神奇的是,刀锋前却并没有刀气喷涌而出,反复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压制刀气,不让它碰出来。 “给我破!” 火红色的刀气暴涨,如同激光炮一样轰向地面的天鹰哈孜。 天鹰哈孜也没坐以待毙,原地旋转舞动弯刀一招,再一刀隔空斩向张楚:“去死吧,大离人!” 土黄色的刀光牵引着一条体形庞大,依稀能看出是一条土龙的庞大沙龙汹涌而出,鼻子的迎向激光炮一般的磅礴刀气! 说时迟,那时快! 刀气与土龙针尖对麦芒的狠狠撞击在了一起。 “轰!”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激光炮一般的火红色刀气势如破竹的击溃了土龙,去势不绝的向着地面上的天鹰哈孜。 天鹰哈孜见势不对,慌忙向一侧跃去。 结果,避是避开了。 但他前脚离地,火红色的刀气后后脚就轰在了他方才站立之处,余劲尽数打在了他的身上。 “噗。” 天鹰哈孜喷出一口血,身躯像是残破的麻布口袋一样飞出数丈远。 鎏金的仙鹤香炉升腾着淡淡的檀香。 大量的烛火,将富丽堂皇的厅堂照得如同白昼。 两个高冠博带的中年男子,坐在堂上对弈。 坐在左上首主人位上的,是一位清俊、儒雅,下颚留有三寸清须的伟岸男子,他的气息中正平和,头戴白玉冠,一袭月白色兰花锦袍在烛火照射下反射着淡淡蒙蒙光芒。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位面颊线条硬朗、留着山羊胡气的冷厉男子,他气息阴郁、目光古井无波,头戴黑玉冠,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劲装黑得仿佛在吞噬光线一般。 这二人的气场都极其强大,坐在一起就仿佛有黑白两种光线在他们中间来回拉扯、攻伐、侵略,就如同他们面前黑白交错的棋盘一般,你中我有、我中有你,难分难舍。 两人的气场在激烈的交战。 厅堂内却十分安静。 安静得除了棋子落在棋盘上时发出的清脆声音之外,没有任何声音。 这一局对弈不知已经持续了多久。 终于,白袍男子投子认输,轻笑道:“还是老弟技高一筹,老兄自愧不如、自愧不如啊!” 黑衣男子很是冷淡的说道:“你的心思不再棋盘上,自然不是我的对手。” 白袍男子没有为他的话感到不悦,像是早就习惯了他说话的方式,笑道:“老弟哪里的话,你能赏脸大驾光临,老兄岂有不全力以赴的道理?” “啪。” 黑衣男子将手中的黑子掷于棋盘,发出清脆的玉石交击声,“你请我来,不是怕我坏你了你的事吗?” 白袍男子睁大了双眼,诧异的抚须道:“老弟何出此言?” “呵?” 见白袍男子装傻,黑衣男人的声音越发的冷硬了:“白横你知道你最大的缺点是什么吗?” 白袍男子笑呵呵的拱手:“还请老弟赐教。” 黑衣男子:“你总以为这天下间就你一个聪明人,其余人皆是愚不可及的蠢货却不知,你在算计别人的时候,别人也在算计你!” 白袍男子闻言连连摇头:“老弟此言差矣,为兄从未的如此想过!” 黑衣男子看着他,嘴角慢慢浮起一抹讥讽的笑容:“那你为什么会认为我今夜到了此处,就无法搅和你设计太平会张楚与沙海盗王真一的一石三鸟之计呢?” 白袍男子不为所动:“老弟多虑了,常言道: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我天行盟与你武士楼尽皆起源于西凉,又是多年的交情,眼下大家同在玄北为异客,正该守望互助,为兄岂有算计老弟之理?” “啪。” 黑衣男子面无表情的掀了棋盘,长身而起,冷笑道:“匹夫,我拿你当朋友,你拿我都傻子耍?你真以为你天行盟内对玄北州是如何决意的,我谢君行不知?今日我不妨将丑话说在前头,这破境之机,他燕长青想要,我谢君行也想要!要争,大家就明刀明枪的争,便是败,我谢君行也心悦诚服,可谁要想玩阴的、摘桃子我认得他,我的刀认不得他!” 他抖了抖大氅,大步流星的往厅堂外行去。 白袍男子目送他离去,目光深处终于透出丝丝忧虑之色。 事已至此,再想谢君行是如何得知此事的,为时已晚。 现在问题的关键是,那谢君行既然早就知道此事,还肯来赴约陪他下这半晚上的棋,那谢君行肯定早就有应对之策,说不定都已经出招了! 今晚之事有变化! 但变化,从何而起? 白袍男子拈着清须,再度复盘每一个关键。 陶玉、琉球两县的县尊衙役,的确是天鹰哈孜所杀。 咸泸县以西那座京观,也的确是天鹰哈孜带人所垒。 与他天行盟沾不上任何边儿。 他们充其量不过只是派人传了几句谣言而已真的只是几句谣言而已,没沾一丁点儿人血! 眼下那太平会张楚,已经顺着沙海盗那条线摸上去了。 以天鹰哈孜得志便猖狂的小人性子,与那张楚属炮仗的一点就炸的性子,他们两方要撞在一起,只能是你死我活,决计没有坐下来好好谈的可能! 无论谁胜谁负、谁生谁死,他的算计,都算是成了! 谢君行会如何应对? 能如何应对? 难不成,派人救下的天鹰哈孜或者张楚,让死结变活结? 天鹰哈孜定定看着张楚,眼眸中荡漾着火光。 张楚觉得他的目光很碍眼,想了想,索性一挥飘雪,将他的头颅从尸体上砍下来! 叫你死了还不安生,还要恶心我! 适时,大刘领着一票近卫赶过来,见他衣衫上到处都是破洞,胸前还有血迹的模样,吓了一大跳:“帮主,您怎样?” 张楚朝着他摆了摆手,一脚将天鹰哈孜的死人头提给他:“交给孙四儿,让他派二百个弟兄,连夜把这些死人头弄到陶玉县外给我垒成塔他们之前是怎么垒的,我们就怎么垒!” 第481章 父子 “爹,孩儿回来了。” 一位白衣胜雪、额上佩戴着一条二龙抢珠金抹额的翩翩美少年快步走入古色古韵的宅子之中,所过之处,大量黑色劲装武士向其躬身行礼。 美少年仿若未见,小跑着往厅堂行去,一脸的兴奋:“陶玉县那人头塔上,的确是天鹰哈孜的人头” 厅堂内,黑衣黑冠、气质阴郁的中年人端坐在太师椅上,端着一只茶碗小口小口的啜饮着,似乎是在思考什么重要的事情。 听到门外像喜鹊一样的叽叽喳喳声,他冷峻的面容上不由的浮起了几分无可奈何的表情:“好了,我听见了!” 白衣美少年笑嘻嘻的,一溜儿小跑着冲到堂上,翻起一个茶碗,满满当当的倒了一碗热茶,然而一仰头就“咕咚”、“咕咚”的喝了干净。 “啊,渴死我了!” 他放下茶碗,舒爽的道。 黑衣男子纳闷看他:“怎么?出门未携水囊吗?” 白衣美少年的:“嗨,您可别提那水囊了,一股子腥臊味儿,那水怎么喝?” 黑衣男子听在耳中,面上不动声色,心头却是低低的叹了一声:慈母多败儿啊 他轻轻放下茶碗,摆出考校的姿态轻声问道:“说说吧,这次去陶玉县,都看到了些什么。” “孩儿进门时不已经说了吗?陶玉县那人头塔最高处,摆的就是天鹰哈孜的人头哈哈,上次见天鹰,那家伙还一副人仗狗势、耀武扬威的架势,这才多久?狗头都被人砍下来啦!” “对了对了,那座人头塔两边还一边插了一个木牌,右边的木牌上写着杀人偿命,左边的木牌上写着礼尚往来。” “啧啧啧,那太平会张楚还真敢做,杀了王真一的人不说,还要打王真一的脸,这是诚心想跟王真一碰一碰啊” “混账!” 黑衣男子听到此处,忽然皱眉,冷声打断了叽叽喳喳的美少年:“那张楚乃是与我等同桌对弈的枭雄人物,岂是你一个黄口孺子能说三道四的?” 他喝骂着“混账”,语气中却没多少怒意,就像是将军喝骂得力干将“你狗日的还真是人才”一样。 白衣美少年也不畏惧,依然笑嘻嘻的说道:“听说那张楚比孩儿也年长不了几岁,孩儿怎么就说不得了?” “你还知道人张楚比你也年长不了几岁?” 说到此处,黑衣男子的嘴角也抑制不住的浮起几分笑意:“看看人张楚,双十出头的年纪,已经一肩挑起十万人之生计,手下带刀之士过万,势力囊括两郡之地,还能获玄北州诸多宗师前辈青眼加身。” “再看看你自己,后年便就要行冠礼了,还不务正业,成天就知道斗鸡遛狗” 他说得苦口婆心。 少年人最受不了的,就是苦口婆心。 “嗨呀,这不是还没及冠嘛,等孩儿及冠了,一定您说什么是什么,您让孩儿往东,孩儿绝对不往西,你让孩儿斗鸡,孩儿绝对不遛狗” 黑衣男子端起茶碗喝茶,掩饰自己脸上的笑意。 他掩饰的很好,但白衣美少年眼角一撇,笑容就越发灿烂了,嘴皮子一岔,就不动声色的改变了话题:“爹,您说那张楚这次是不是栽定了?沙海盗可是有年头没吃这么大亏了,王真一必不会善罢甘休!” 黑衣男子心中点头:不错,知道去查沙海盗的过完事迹了 他放下茶碗,正色道:“若无外力,生死胜负五五开。” “王真一是极强,我都无法轻言必胜,但张楚也不是软柿子,前有万江流、柳轶炀,现在有天鹰哈孜,都被他反挑了,连自己的性命都没能保住!” “过江龙对上坐地虎,谁胜谁负、谁胜谁败,全凭手段!” 翩翩美少年闻言大感惊异! 张楚在父亲心中的地位,竟如此高? 竟能与王真一相提并论? 王真一是谁? 西凉州公认最强五品大豪! 当年天倾军出动两员四品上将伏击王真一,结果却被王真一砍伤一人,从容离去世人皆惊叹王真一的逆天,却不知那一战中王真一其实是能杀那位四品上将的,只不过不愿与天倾军为敌,才放了那员上将一马。 以五品之身,在两名四品大豪伏击下,还能留手从容离去,这份儿实力 西凉州上层圈子好几年前就能开始流传一个说法:王真一或许能凭自己立地飞天! 立地飞天有两条路。 第一条是借势,借百家之势于己身强行飞天。 第二条是铸势,我即是势,一飞冲天! 第一条路,走的人很多,成功率也很高。 第二条路,走的人不多,成功率更低。 但从第一条路上走出来的飞天宗师,与从第二条路上走出来的飞天宗师之间的差距,就好比丧家犬与草原狼! 少年人重过程。 他觉得,以王真一的战绩与江湖地位,对上“初出茅庐”的张楚,不可能会输。 成年人重结果。 什么是结果? 万江流与张楚为敌,死了! 柳轶炀与张楚为敌,死了! 天鹰哈孜与张楚为敌,死了! 这就是结果。 “爹,您刚才说的是若无外力,意思是,此事还有变数?” 白衣美少年很快便收回了逸散的思维,注意力再次回到自家老父亲身上。 老父亲是个宝藏男孩啊,他随口说的一句话,都可能是外边打听都打听不到的隐秘。 “孺子可教!” 黑衣男子欣慰的捋了捋的下颚的胡须:“此事的确还有变数。” 白衣美少年想了想,只觉得上原郡的局势一团乱麻,何处是头,何处是尾,根本分不清:“爹,变数从何而来?” 黑衣男子笑吟吟的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 白衣美少年蓦地瞪大了双眼,脑子里那一团乱麻直接就搅和成了一锅粥:“您您您不,咱们武士楼要出手帮张楚?凭什么啊?咱们跟太平会又不熟!” 黑衣男子拍了拍他的肩头,淡笑道:“你什么时候不在问凭什么,而是问我们能得到什么,你就开始长大了!” 第482章 涟漪 陶玉县是个焦距着无数目光的大舞台。 连沙海盗都知道不能在这个舞台上瞎几把蹦达,得在后台找个化妆间更衣化妆。 张楚没理由不知道。 太平会五千人马,最后选择在陶玉县东北方五十里外的一个无名山谷里安营扎寨。 无名山谷谈不上隐秘。 事实上,陶玉县方圆百里之内,已经没有隐秘可言。 各方势力都在派出侦骑、探子,像梳子一样的梳理这一片并不算广袤的地域,哪方势力驻扎在哪处,其他几方势力心里都门清儿。 想偷鸡? 没门儿! 都是终日打的老江湖,还能被家雀儿给啄了眼? 至于陶玉县百里之外或许是能找到相对安全的驻扎点,但隔着一百多里的距离,别说去陶玉县杀个人,就是去陶玉县吃个饭,都赶不上热乎的。 张楚看上这个无名山谷也不是为别的,就因为这个山谷易守难攻。 山谷地势较高,需要通过一片平缓的斜坡才能进入山谷,入谷口不甚宽敞,孙四儿领着弟兄们在谷口两侧修了的防御工事,架上了从数十架床弩、八牛弩,以及为数不少的猛火油 若是有大队人马攻打,至少要数倍于太平会方的人马,才有可能攻破这个山谷口。 若是有膨胀的气海大豪仗着艺高人大胆强攻,埋伏在山谷两侧的炸药包会教他做人不,是直接送他飞天! 至于张楚为什么要选这么一个易守难攻的地势安营扎寨,防的是谁,显然已经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 骡子赶到无名山谷时,月亮都已经爬上树梢了。 但无名山谷内还到处都是篝火堆,一个个在夜风中光着两条膀子的红花堂弟兄,借着篝火的光亮连夜炮制着伐来的木料。 借着篝火的光芒,他还看到,山谷内已经稀稀疏疏的竖立着十来座木屋 “哎哟,我的骡子哥哎,你可算是来了!” 闻讯赶来的孙四儿迎上来,拉扯着他往山谷中央那座还两亮着灯的大木屋行去:“帮主等你吃晚饭从日落一直等到现在,大刘都来望你好几回了” 骡子吃了一惊,不由的说:“我没说我今晚要来啊?” 孙四儿:“帮主说你见了沙海盗的人头塔,今晚一定会赶过来。” 骡子一笑,心道大哥还是大哥 骡子与孙四儿并肩走进大木屋,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草药味儿。 他拧起眉头。 屋内沐浴更衣,浑身清清爽爽的张楚见到骡子进门来,笑道:“可算是到了。” 他一拍座椅扶手站起来。 骡子一个箭步上前,远远的就伸出双手要去扶他:“您怎么受伤了?” 张楚摆了摆手,示意不碍事:“什么话,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的?” “还没吃晚饭吧?大刘,把饭菜端上来。” 大刘的声音远远的传来:“哎。” 不一会儿,热气腾腾的饭菜就上桌了。 张楚招呼着大刘和红云坐下一起吃。 “今儿沙海盗的人头塔出现在的陶玉县外后,形势有没有发生变化?” 张楚伸手要拿酒杯,结果骡子眼疾手快抢先把他面前的酒杯给抢走了,红云见状顺势就往张楚碗里夹了一个鸡腿,张楚直接上手拿起来,一边啃一边随意的问道。 四方桌,张楚坐在正对大门的位置上,骡子单独坐他左手边儿,红云单独坐他右手边儿,大刘和孙四儿俩人挤在一根条凳上坐他对面。 “有变化。” 张楚问得坦坦荡荡,骡子回应得也坦坦荡荡:“我这么晚才过来,就是发现西凉武士楼在调兵遣将,似有对燕北七杀下手的意图,燕北七杀也没坐以待毙,他们分别派了人去无生宫与燕北石氏三雄他们的平衡已经打破,我估摸着,他们很快就会有一战,胜负会直接影响大局。” 他们两说话的时候,大刘、孙四儿和红云三人就像是听不见一般,孙四儿还拉着大刘,嚷嚷着要划两拳。 风云楼的存在一直都是秘密。 但骡子的身份,却并不是绝密。 至少张猛、孙四儿、大刘这些跟着张楚从黑虎堂一路走过来的老人们,一直都知道骡子手底下还掌管着一支隐秘的人马,专职负责打探各种消息。 他们也知道,现在自家帮主当着他们的面,与骡子谈起这些事来,是让他们带上一只耳朵听 张楚啃着鸡腿若有所思的问道:“是燕北州的跟燕北州的抱团,西凉州的跟西凉州的抱团吗?” 骡子微微摇头:“明面儿上看,是这样,但我发现,西凉武士楼表面上与天行盟走得很近,但暗地里却和无生宫有来往,燕北石氏三兄也是这般,看行事风格,他们是无生宫那个路数,但他们和天行盟交手好几次,双方竟然都没有出现大伤亡您说,有意思吧?” 张楚将鸡腿棒子骨放到桌上,凝眉沉吟了片刻后,才展眉笑道:“是有点意思!” 于他而言,上原郡这些江湖势力,无论是以正邪立场划分阵营,还是以地域家乡划分阵营,对他都极为不利! 因为无论是正邪立场,还是地域家乡,所构成的阵营都太坚固了,他很难插得进去 在那种局势下,一旦其中一方决定权力打压他,他的压力会很大。 现在这样,就好多了! 无所谓正邪。 无所谓地域。 大家都只围绕着玄北江湖的控制权交手 他的压力就小多了! 这才是有人的地方,就一定有江湖 “加派人手,盯着他们,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禀报于我!” 张楚说道。 骡子点头:“明白!” 顿了顿,张楚又问道:“前往西凉州的人,派出去了吗?” 骡子:“派出去了,昨夜收到您的消息,第一批弟兄就已经上路了,现在估摸着都已经进入大漠了” 这件事他们其实没有商量过。 昨夜的消息是红云发给骡子的,只汇报张楚领着大队人马奔沙海盗去了。 但骡子收到消息,第一反应就是自家大哥剿了沙海盗这么大一股人马,沙海盗定不会善罢甘休,特别是那位沙海盗真正的主人王真一。 张楚也相信,这种事不需要他提点,骡子也会想到,提前开始布局。 张楚颔首:“再撒几波人出去,把西凉州和咱们玄北州之间的所有交通要道都盯死了我研究过王真一的生平,天鹰哈孜死在我手上,他一定会来找我寻仇,我要知道他的详细行踪!” 骡子瞧着自家大哥郑重起色的神色,拧着眉头在桌上做了一个切菜的动作:“要不” 张楚一把按住他的肩膀,肃穆的摇头:“你别乱来,那个王真一不好对付,要动手,就必须要一击毙命!” 第483章 安身立命之本 红彤彤的落日,染红了半边天。 晚霞,像深秋的枫叶一样,层层叠叠,铺满天际,美不胜收。 一眼望不到头儿的蜿蜒马道旁,有一位黑衣中年男子。 他盘膝坐在一方干净的大青石上,一手托着下巴,痴痴的望着天边的落日。 这种多愁善感的姿态,黑衣中年人做出来的竟毫不违和,他的身上,有一股很安静、很纯粹的气质。 如果非要形容,那他就像是一滴滴在白纸上的墨汁,黑得纯粹,不争不抢不激烈。 落日下,一溜儿烟尘从夕阳照射过来的方向纵马而来。 来人不少,少说也有千余骑,而且成员很是复杂,既有黑头发、黄皮肤大方脸的大离人,也有黄头发、眼窝深陷,皮色黝黑的沙人。 隔着老远,就能嗅到他们身上那股子彪悍、疯狂的气息。 黑衣中年人无动于衷,依然痴痴地欣赏着天边的落日。 反倒那一彪来势汹汹的人马,远远的就勒住了高头大马。 一名身高九尺,面上留着些许胡茬,鼻如悬胆、唇若涂脂,相貌英武中透着些许冷厉的金袍男子打马缓缓上前,他一手拽着缰绳,另一只手紧紧按在腰间的直刃长刀上。 通体漆黑,只有眉心有一撮白毛的骏马行至黑衣中年人前方三丈之外,就被它的主人勒住了,再也无法前进半步。 “你在此,何意?” 金袍男子沉声问道,似是认得这名黑衣中年人。 “阻你入玄北。” 黑衣中年人依然凝视着天边的落日,口头淡淡的回应道。 金袍男子脸色未变,只是按在佩刀上的手,紧了紧:“为何要阻我?” “武士楼请我来此阻你。”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天王的意思?” 黑衣中年人终于收回了目光,低眼似笑非笑的望着三丈外的金袍男子:“怎么,阻你,还需要天王首肯吗?” “希律律。” 金袍男子还未来得及说话,他座下的骏马突然就像是受惊了一般,不顾他的拉扯向后退了几步。 他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阴沉的似乎要滴出水来。 “梁、源、长!” 他一字一顿的怒声道:“你莫要太过分,真当我王真一怕了你不成!” 黑衣中年人看了看他紧紧握着佩刀的手,笑了。 他抬起右手,松松垮垮的向金袍男子招手:“来,拔刀,砍死我!” 金袍男子咬着一口钢牙,几乎要将佩刀的刀柄捏碎! 他有杀四品的实力。 但那得看是什么四品。 眼前的黑衣中年人,显然不在他能杀的四品之列! 但这并不是他忍气吞声的理由。 若真交手,他自信就算不敌,也能保住性命! 但这个黑衣中年人,最令人恐惧的,从来都不是他的武功,也不是他狠辣的心性而是像饿狼一样,只要咬住就绝不撒口的韧性! 他少年入凉,混迹江湖受尽屈辱,后来晋升六品,他用了整整五年的时间,一刀一刀将当年欺辱过他、践踏过他的高门大阀、世家豪族,屠戮一空! 真正的鸡犬不留! 五年! 整整五年! 那些高门大阀、隐世豪族想尽了办法,求援、结盟、买凶 西凉江湖正道甚至发起了“除魔大会”,欲斩杀他,维护西凉江湖正道的颜面。 都没用! 整个西凉江湖,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一刀一刀的的杀光那几家高门大阀、世家豪族。 最后,他成功的杀光了那几家高门大阀、世家豪族的人,连带着他们秘密送出去的“种子”都没放过。 也成功的杀得整个西凉江湖心惊胆颤,人人自危 “追魂手”之名,由此而来! 金袍男子自忖,要沾上这位主儿,他沙海盗只怕经不住几回盘,他也恐怕是没机会飞天了 罢罢罢! 忍一时风平浪静! 退一步海阔天空! 古色古香的园林里。 嶙峋怪石包围的僻静之处,有一副石桌石椅。 冷峻的黑衣男子坐在石桌前,一手扶着额头出神,一手放在石桌上两根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石桌桌面,都在石桌上敲击出两个洞了,他都没发现。 一封无名密信摆在石桌上,看封口上的火漆裂痕,显然是已经打开过。 “拜见少主。” “拜见少主。” “免礼免礼,我爹在哪儿?” “楼主在” “青儿,为父在此!” 偏偏美少年快步转到嶙峋怪石之中,急不可耐的问道:“爹,您唤孩儿前来,可是有消息了?” 冷峻的黑衣男子朝石桌上的密信扬了扬下巴:“自己看吧!” 美少年一个箭步窜过来,坐到石桌前就拿起桌上的密信 “哇,那张楚与追魂手是什么交情?您只是送了一道消息过去,他就真巴巴的去拦住了王真一” 美少年抽出信笺,还没看几眼就忍不住惊呼道。 他生长在西凉州,又是江湖世家,从明白事理起,就不断听着“追魂手”、“沙王”这些名号,他们做下的每一件大事,他都如数家珍,并且从小不断被告知,这些人都是西凉江湖举足轻重的人物,是几乎能与他父亲相提并论的人物,若是在外遇见,必须要抱有足够的尊敬和理解 江湖没有追星族。 如果有的话,美少年或许就是“追魂手”、“沙王”这些人的迷弟。 “这也是为父想知道!” 黑衣男子道。 “您不知道?” 美少年猛地抬起头,吃惊的看向自己的父亲:“不是您派人给追魂手送的消息吗?您怎么会不知道他与张楚之间的关系?” “张楚是上月下旬晋升的六品。” 黑衣男子拧着两条狭长的卧蚕眉,徐徐说来:“前番他在武曲县与冲虚宗柳轶炀交手,表现出来的特性似是焚焰真气恰好,上月下旬,河东郡师家的那枚焚火灯焰火种被人抢走了,种种线索表明,是梁源长动的手!” “这世间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巧合的事呢?” 美少年震惊的望着自家父亲:“就凭这您就能断定张楚与梁源长有联系?” 黑衣男子慢慢展开眉头,略带笑意的轻声道:“事实证明,为父的判断没错,不是吗?” 美少年从小便听到身边人吹捧他父亲如何如何了不起、如何如何英明神武,他早就耳朵听起茧子了,也早就麻木了!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陡然发现,姜,还真的是老的辣! 他由衷的感叹道:“爹,您可真聪明!” 黑衣男子笑了笑,拍着他的肩膀说道:“等你长大了,也会和爹一样聪明。” “嘿嘿。” 美少年笑了,心头竟有些盼望快点长大。 “不过为父也只是判断出张楚与梁源长有交情,未曾料到他们的交情竟然会这般无间,以梁源长的身份,竟会一收到我们的消息,立刻就动身前去截王真一” 黑衣男子收回手,两条狭长的卧蚕眉又有拧成一团的势头。 美少年见状,奇道:“爹,这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 黑衣男子直言不讳道:“王真一的沙海盗惹不起梁源长,我们武士楼也惹不起。” “梁源长能替张楚挡住王真一,自然也能替张楚挡住我们武士楼!” “不是吧?” 美少年一下子窜起来,不敢置信的嚷嚷道:“他梁源长一个人,还能比我们武士楼几千口子厉害?沙海盗?一群马匪有什么资格跟咱们武士楼相提并论?” 黑衣男子大感欣慰,身后拉住他,微微笑道:“正是因为梁源长是一个人,我们才惹不起,个中缘由,待你再大一些后,便会知道。” “闲话容后再叙,为父唤你前来,是想你替为父走一趟太平会,以晚辈之礼去拜见张楚!” “拜见张楚?” 美少年一听就来了兴致:“孩儿去拜见张楚干嘛?” “视他的态度而定!” 黑衣男子放慢了语速仔细道:“他若愿意,我武士楼愿与他太平会歃血为盟,联手抗击天行盟与无生宫,条件是,待尘埃落定之后,我要做一月玄北江湖武林盟主!” “他若不愿意,我武士楼也愿与他太平会交好,大家先联手赶走天行盟与无生宫,然后再一决雌雄” 美少年一听,还没等他爹把话说完,就急声道:“爹,这不妥吧?张楚有这个资格吗?万一他要答应了,您不就把咱家的武士楼送给他张楚了吗?” 他着急是有道理的。 武士楼是家族产业。 他爷爷传给他爹。 他爹年纪大后,必会传给他,也只能传给他。 而他听他爹话里的意思,似乎有拿武士楼去换一个前程的意思,他当然不肯。 黑衣男子皱眉,似乎极其不适应别人打断他的话。 他看了一眼美少年,眼神中的冷意令美少年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过了好一会儿,黑衣男子才淡淡的说道:“张楚背靠玄北诸位飞天宗师,外有梁源长这等强援,手里还捏着一招至今尚无人掌握的杀招,他的格局,已经高过我们武士楼,只差一点底蕴,就能与天行盟、无生宫争锋!” “再者,我们武士楼的根基在西凉,而他张楚的根基在玄北,即便事成又如何,单凭一纸盟约,他的手便能伸进西凉吗?” “为父还教你一个道理!” 他轻轻拍了拍面前的石桌,“这世间,很多你能看到的东西,其实都是不存在的。” 话音未落,由上好的石料雕琢而成的石桌,陡然化成齑粉散落一地:“只有实力,才是安身立命之本!” “为父若能立地飞天,莫说一个武士楼,便是两个、三个,为父也能给你!” 第484章 生意 张楚从入定中醒来,长长的吐出一口废气,只觉得神清气爽,胸中的阻塞感尽去。 与天鹰哈孜交手时受的内伤终于痊愈了,真气还略有增长! 他偏过头看了一眼,就见窗外阳光灿烂。 “大刘。” 张楚高声喊道。 大刘推门而入,笑容可掬的躬身道:“帮主,您醒了,是要吃饭吗?” 张楚:“什么时辰了?” 大刘:“日映了,帮主。” 日映。 下午两三点了? 这一次竟然入定了一天一夜? 张楚:“先给我沏碗茶来,口中一股子腥气,不是个味儿。” “您稍等。” 大刘转身快步出去,不一会儿就端着一盏茶进来。 张楚接过一探,就发现水温正合适,仰头就喝了一大口。 “啪” 他低头将茶水吐进脚边的铜盂里,随手将茶碗交给大刘:“骡子来过没有?” 大刘一手接过茶碗放到桌上,一手朝门外招手,立马就有三名卫士用托盘端着一个个冒着热气儿的碗盘进来:“他人没来,倒是派了几名弟兄送了二十只老母鸡过来,嘱咐属下每天给您炖一只,不过” 张楚没等他说完,突然就打断了他:“鸡是你炖的?” 大刘没反应过来,张口就答:“不是,是老牛炖的,那厮赌咒发誓说他炖鸡的手艺是祖传” “谁?牛十三?可就吹吧,他爹以前明明是在城西百味楼劈柴啊哈,也还好,也还好!” 大刘:??? 张楚洗了面,净了手,坐到餐桌前端起饭碗。 大刘这时才想起刚才被张楚打断的话:“帮主,有人候您小半日。” 张楚正细嚼慢咽的消灭着老母鸡,闻言头也不抬的问道:“谁?” “孟小君。” “嗯?” 张楚凝眉,一句“阴魂不散”都到嘴边儿了又生生咽了回去。 都是生意。 不喜欢他们的产品,也没必要为难一个勤奋的业务员。 人家业务员也只是为了赚一笔提成,糊口而已。 更何况这位业务员还是一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女豪杰。 不能失了男人的风度! 种种念头在张楚脑海中闪过后,他展眉道:“请她过来吧。” 大刘惊讶道:“现在吗?” 张楚没好气儿的看了他一样:“怎么?你大哥吃饭的样子,很见不得人吗?” 好歹你大哥也是经过系统餐桌礼仪培训的废柴啊呸,是人才好不啦! 大刘摇头如拨浪鼓:“不不不,属下没这么意思。” “去吧!” 张楚向他扬了扬下巴。 张楚堪堪消灭完一只整鸡,大刘就领着孟小君进门了。 孟小君还是那般光彩,一袭合身的粉色百花裙配以一枚小巧玲珑的象牙冠,很应季,也很适合她淡雅的气质。 但张楚再见她,却没了初见时的那般惊艳。 不过他放下筷子,拿起手边的汗巾拭了拭嘴角,微笑着主动打招呼道:“许久不见了,孟先生。” 孟小君听到他的称呼,心头微微一沉,面上却是神情自若的拱手道:“是有许久未曾见面了,帮主。” 张楚眼皮子都没眨一下,像是根本听不懂她最后那一声称呼的含义。 他伸手向对面的椅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先生吃过了吗?” 孟小君落座,再次拱手道:“有劳帮主挂怀,已经吃过了。” 张楚点头:“我从昨夜入定到现在,刚清醒过来,先生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边吃边聊。” 孟小君:“帮主太客气了,您请自便。” “嗯。” 张楚老实不客气的拿起筷子,继续吃饭:“敢问先生此次前来,又是代表哪一方?” 孟小君蹙眉,不卑不亢的反问道:“帮主此言何意?” 张楚笑道:“先生是个聪明人,我想先生不会不智到还拿你们断月剑派来与我谈条件吧?如果先生是代表燕家来的,那就请先生免开尊口,免得毁了你与我们太平会的交情。” 这不是前倨后恭,而是在商言商。 当初的孟小君找上门来,拿他们断月剑派与张楚谈条件,这就像是两个县级龙头企业谈合作,大家实力相仿,合则两利。 现在,随着张楚晋升六品,获得玄北江湖诸多飞天宗师支持,他太平会的体量已经往上飞跃了不止一个档次。 现在如果孟小君还拿他们断岳剑派来跟张楚谈合作那不是合作,是赤裸裸的侮辱,侮辱张楚的智商! 至于燕家,那更没什么好谈的。 一句话,敢来,就死战! 孟小君听得心头越发沉重了。 她不在意张楚话里的内容。 反正她这次来,既不是代表她们断月剑派,更不是代表燕家。 她在意的是张楚这几句口里透露出的态度这位对他们天行盟的感官,好像不太妙啊! “帮主哪里的话余这次前来,是受我们白副盟主说托,前来与帮主商谈玄北江湖大义”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张楚皱着眉头打断了她的话:“贵盟是立足于燕北州与西凉州,有什么立场,来与我谈什么玄北江湖的大义?难不成我们玄北州的爷们,都死了吗?” “帮助息怒,且先听余将话说完我们天行盟无意染指玄北江湖的魁首之位,奈何无生宫狼子野心,视玄北江湖魁首为囊中滋味,我们天行盟为遏制无生宫坐大,无奈大举进入上原郡” 张楚闻言,心头冷冷的“呵”了一声,面不改色的点头道:“继续说。” 孟小君注意着他的脸色变化,慎重的缓缓说道:“现在帮主您欲出面挑起玄北江湖的大梁,处于我们天行盟的角度,是乐见其成的,但因为无生宫纠缠,我们天行盟无法抽身,以帮主您现在的力量,暂时也还无力单独对抗无生宫” “啪。” 张楚将筷子拍在碗上,不耐的说道:“先生有话不妨直说,张某有脑子,懂得分辨利弊善恶,不需先生操心。” 孟小君闭嘴了。 她心头也在叹气。 她早就知道,任她说得天花乱坠、地涌金莲,也忽悠不住这位张帮主! 但她也没办法,她是不得不来。 她心下急转,最后还是决定先把自己摘出来,话都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再拿拿自己的交情去给上边儿人顶雷,就太蠢了。 “帮主您息怒,先说好,余只是一个传话人,这个主意跟余没有任何关系。” 张楚放下汗巾,点头道:“请先生直言。” “我们白副盟主的意思是,我们天行盟可以助帮主平定上原郡,坐上玄北江湖的魁首之位,条件是,您就任我们天行盟副盟主之位。” 说完,她就紧紧的闭上了嘴,没多说一句话,表示这件事真的与她无关。 张楚这会儿反倒没什么怒意了。 这是一笔生意。 一笔交易双方的实力虽然不太对等,但他能决定是做,还是不做的生意。 既然是生意,那就只需要付出和收益,成不成正比。 从他的内心里,他对天行盟的条件,还是比较动心的。 如果能与天行盟联手,他就能压倒式的优势,迅速平定上原郡。 简单。 快速。 而且不会出现太大的伤亡。 至于太平会变成天行盟的下属分会这个条件,他知道天行盟为什么这么做,但他不在乎 他只想早日结束玄北州的纷争与内耗,快点集中玄北江湖所有力量,去帮那个白头佬完成他想做的事。 那个白头佬,撑不了多久了。 沉吟了许久,张楚张口道:“有两个问题,你别忽悠我,我不想跟你翻脸!” 孟小君一听,连忙正了正坐姿,回道:“您请问,余绝不隐瞒。” 张楚:“你们天行盟有几位副盟主。” 孟小君:“已有两位,白副盟主与姜副盟主,都是很有名望的江湖宿老。” 张楚略一思忖,便冷笑的:“两位副盟主,一个坐镇燕北州,一个坐镇西凉州吧?” 孟小君大大方方的点头:“是的,来时白副盟主曾提起过,帮主若同意此议,待事成之后,玄北州依旧由帮主坐镇,非大事,盟内绝不插手玄北州的事务。” “呵呵。” 张楚没再掩饰自己的讥讽之意,冷笑道:“说得比唱的还好听,真到了那一步,还不是你们为刀俎,我为鱼肉?” 他没头昏。 玄北江湖的飞天巨佬们撑他,不是因为他长得帅还有钱,而是因为他是眼下玄北江湖里唯一一根出头橼子。 他若加入天行盟,无异于背叛玄北江湖。 到时候,玄北江湖的飞天巨佬们不一人啐他一脸唾沫,都算是极有风度了,还指望他们再继续给他张楚撑腰? 怕是在想屁吃! 没了飞天巨佬们撑腰,他张楚再能打,也只是一个六品! 天行盟这种体量的庞然大物,哪个高层还会把一个六品当成一回事儿啊? 孟小君闭上嘴,不知如何回答,也不敢回答。 张楚也没指望她能回答,继续问道:“第二个问题,你们天行盟内部决定将玄北州的晋升机会给谁?” 孟小君的脸色一僵,吞吞吐吐了许久,都没说出一个所以然来。 张楚见了她的反应,皱着眉头问道:“燕长青?” 孟小君犹豫了好几息,还是点了点头。 张楚将眉头皱成川字。 从先前燕家的行事风格来看,那个燕长青,只怕不是个大气大量的人。 他若踏足飞天 就在这时,候在门外的大刘快步进来,俯身在张楚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张楚听完,凝成川字的眉头一下子就松开了,笑道:“好了,我知道了。” 大刘转身出去。 孟小君望着张楚的笑脸,心知此事肯定发生了什么变化,但她心里也谈不上失望。 她只是奉命走这一趟而已,她打心眼里就没觉得这事儿能成。 事实上,张楚刚才犹豫那一会儿,她都觉得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隐情存在。 因为她所了解的张楚,是决计不会在拥有眼下的大好局势的情况下,答应这种条件的! 果不其然,大刘刚刚出门去,张楚就起身笑道:“很抱歉,临时有点要务急需处理,请先生稍坐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孟小君起身拱手道:“帮主您太客气了,请自便。” 张楚点了点头,大步流星的向外行去。 “来人,撤了饭菜,给孟先生送一盏好茶!” 第485章 拜见世叔 等候在木屋外不远处的孙四儿,见张楚出来,快步迎了上来:“帮主。” 张楚:“人呢?” 孙四儿:“在最南边那间大屋里呢。” 张楚:“没让孟小君的人看见吧?” 孙四儿摇头:“没有没有!俺送他们进来的时候,留个心眼,先派了几个弟兄去给孟小君的人送吃食,他们不可能看到。” 张楚拍了拍他的肩头:“不错,肯动脑子,有进步。” 他举步往山谷南方行去,一边走一边问道:“来的是什么人,知道吗?” 孙四儿跟上他脚步:“他们没直说对了,这是他们的拜帖。” 张楚接过烫金的拜帖,打开看了看:“谢啸青?他是谁?” 孙四儿:“帮主,属知不道啊。” 张楚猛地停住步伐:“红云呢?红云!” 他高声呼喊道。 几息后果,红云的身影就匆匆出现在了他的视线范围之内,她腰间围着围裙,撸着袖子,双手水淋淋,不是在浆洗衣衫,就是在伙房准备晚饭。 张楚拍了拍孙四儿的肩膀:“你先去,有事我再叫你。” “是,帮主。” 孙四儿应声离去。 红云行至张楚的面前,刚准备行礼张楚就伸手虚扶了一下:“好了,不用多礼,我问你,有接到罗大山的消息了吗?” 红云:“只有例行传讯,没有什么特别的消息。” 张楚凝眉:“那你知道谢啸青这个人吗?” 红云沉吟了片刻,张口就道:“谢啸青,西凉武士楼楼主谢君行长子、西凉武士楼少主,八品,年方十八,已成婚、尚未生子,性子急躁、浪荡,富有同情心,乐意接济穷人,最喜斗鸡” 张楚抬手打断了她的话,确认道:“十八岁?已成婚?” 红云面色如常的的点头:“事实上,今年初他刚纳了第四房小妾!” “这果然是最坏的时代,也是最好的时代啊!” 张楚在心头低低的吐槽了一句,侧身继续往南边行去,只不过这一次,他的脚步没那么快了。 红云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一边走一边解下腰间的围裙,整理衣裙。 “事情不大对劲儿!” 张楚径直往前走,头也不回的说道:“不来的时候一个都不来,要来扎堆儿一起来,就好像是提前就商量好了一样。” “但如果这一次只是为了试探我,谢君行没必要派他的长子过来风险太大了!” “这中间肯定是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 红云接口道:“需要属下去派人查一查吗?” 张楚想了想,摇头:“你的人手太少了,很难查出个所以然来。” “我记得前天夜里,罗大山说过西凉武士楼有对燕北七杀动手的迹象。” “直到现在他还没传消息回来,肯定就是西凉武士楼还没动手!” “我觉得,这两件事应该有关!” “你给罗大山传信儿,让他派人查!” 红云:“是” 说话间,已经到了。 张楚理了理衣衫,大笑着快步走进处于众多甲士包围中的大木屋:“哈哈哈,我谢小兄弟呢?在何处?” 谢啸青坐在屋内,脸色有些发白,心头一阵阵忐忑。 虽然来之前,他豪言壮语的对他父亲说,他绝不会丢了他们武士楼的脸面。 但抵达这座山谷后,见到这数以千计的剽悍的太平会帮众之后,他心头却没由来的一阵阵发虚,即便身处数位七品武士的簇拥下,都感觉不到丝毫的心安。 他是见过大场面的人。 他家的武士楼,也有好几千号武士,在西凉州,那也是出了名的人多势众,比之沙海盗,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这些太平会帮众,和他们家的武士完全不一样。 他们家的武士,一个个的阴恻恻的,走得是一击毙命,远遁百里的路数。 而太平会这些帮众,一个个都是一副力大汉子粗的模样,一看走得就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不是不罢休的搏命路数。 这种人憨货,有七八个、七八十个,甚至七八百个都不可怕! 但如果有七八千个,那可就太可怕了! 谢啸青现在就觉得自己坐在一个火炉上,唯恐一个眨眼,就有一百条赤膊壮汉冲进来,将他砍作一百段! “哈哈哈” 陌生而又熟悉的豪迈大笑声突然传进屋子里,将谢啸青吓了一大跳。 “我谢小兄弟呢?在何处?” 谢啸青慌忙站起来,就见一位身着一身儿简单到没有任何花纹、坠饰的白袍,身无长物,长发用一根简简单单的发绳挽在脑后的英俊青年大步走进来。 不知是不是他顺着光的原因。 谢啸青竟然无法直视他。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来人已经握住他的手,拍着他的肩膀大笑道:“谢小兄弟果真生得一表人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啊啊哈哈哈!” 谢啸青看着他,脑海中忽然想起临行前父亲的嘱咐,扭捏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的执礼下摆:“小侄谢啸青,给张世叔请安。” 张楚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僵住了。 眼皮直抽搐。 他环伺了一圈儿,见堂内的几名西凉武士各个眼观鼻、鼻观心,一副眼瞎耳聋的架势,不由的心道了一声“还好”。 还好这些个西凉武士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眼见如此滑稽的场景都能忍住不笑,保全了他的脸面。 “噗哧。” 一声突兀的笑声刺破了此刻的宁静。 张楚厉色望过去。 发出笑声的西凉武士瞬间肃穆的提起手中的黑鞘长刀行礼道:“禀张会主,卑下两年未归家,想起家中糟糠年初给卑下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喜不自胜,一时失礼,还请张会主海涵!” 张楚:??? 好吧,看着这名西凉武士带了绿帽还能这般欢喜,确为世间奇男子的份儿上,张楚还是决定原谅他。 张楚一手扶起谢啸青,夸张的道:“哎呀,世侄儿真是太客气了,我原本见世侄儿年长,还想与世侄儿各论各的,拉近感情,不想世侄儿竟然这般固执,罢罢罢,以后我们就按照你爹定的辈分来吧!” 谢啸青:??? ps1:没想到吧?我又回来啦! ps2:推书:我有十个天赋位 在这个奇妙的世界,天地万灵都有属于自己的天赋。 在其他人只有一个本命天赋的情况下,李初却可以将他人的天赋化为己用,同时可以将丹药、阵法、法宝、符篆统统化作自己的天赋,更可怕的是他还可以随意的组合、融合出新的天赋! 灵魂双生血肉分身=身外化身 千里眼顺风耳=天视地听 伪装变化=多重假面 身外化身多重假面真名蒙蔽天意难测=通天苟道??? 翩翩少年大声的立下誓言:“若不证仙,绝不下山!” 作者很有意思,书荒的老爷们可以去看看。 第486章 谈崩了 骡子连夜赶到无名山谷。 一进门,他就见大哥坐在火塘边上,一手托着下巴顶顶的凝视着火焰,一手拿着一个铁钎,串了几个鸡翅膀在火塘边缘烧烤。 只是那几个鸡翅都已经烤糊了,他都没发现。 火光在他脸上的跳动,将他的脸色渲染得阴晴不定。 “楚爷,鸡翅糊了。” 他轻声呼唤道。 张楚这才回过神来,笑着朝他招手道:“来了,坐吧。” 骡子点点头,搬了一截平整的树桩坐到火塘旁。 张楚瞄了一眼自己手里的鸡翅,假装没看见烤糊的一面,顺手就把这一串鸡翅塞到骡子手里,再顺手从身旁的木桶里拿起一串早就腌好的鸡翅,插到火塘旁。 骡子看了看手里的糊鸡翅,决定想个法子转移大哥的注意力。 “楚爷,西凉武士楼对燕北七杀动手了,兵分三路,看样子,是奔着留下这一股燕北七杀的人马去的!” 张楚:“什么时候的事?” 骡子:“入夜前。” 张楚算了算时间,那个点,正是谢啸青从他回去的时间。 是巧合吗? 还是谢君行在等他的回复? 张楚虚起双眼沉吟了片刻,道:“此事容后再叙我让你查的事,有结果了吗?” “有了!” 骡子连忙回应:“您所料不错,西凉州那边的确是发生了一件我们不知道的事。” 张楚拿起小刷子沾了点香油往鸡翅上刷:“什么事?” 骡子看了看他,道:“昨日王真一动身来,要来咱们玄北州,被您大师兄挡回去了。” 张楚拿小刷子的手一顿,偏过头看他:“你说谁?” 他听清楚了。 只是想再确认一遍。 骡笃定的说道:“您大师兄,追魂手梁源长。” 他了解大哥的性子。 这个人情,怕是越来越难还了 张楚放下小刷子,面上浮起意外之色。 这个事情走向,的确在他预料之外。 但相比这个变化,他更关注另一件事:“我命你加派人手去西凉,掌控王真一的行踪,为什么我大师兄都将王真一挡回去了,我还未收到任何消息。” 骡子一个激灵,放下手里的鸡翅就要站起来。 张楚却像是早就料到他的反应,一掌按住了他的肩头,淡淡的说:“坐着说。” 骡子暗暗的咽了一口唾沫,硬着头皮道:“楚爷,我听您的命令加派了一组人手过去,但西凉州毕竟不是咱们自己的地盘,他们过去需要一点时间摸索,这也怪我,也未曾料到王真一的反应会这么快” 张楚面无表情的打断了他的辩解:“理由要找总能找到。” “你可以给你自己机会。” “我也可以给你机会。” “但敌人不会给我们机会。” “敌人只会等我们犯错!等我们露出破绽!” “王真一是什么人?” “沙海盗是干什么吃的?” “要真让他进了玄北州,他不来找我,直奔太平镇怎么办?” 张楚淡淡的说道。 但骡子却陡然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挣脱张楚的手,站起来大声道:“帮主,属下知错,绝对不会再有下一次,若再有下一次,不消您动手,我自个儿了断!” 张楚瞥着他,轻声道:“不用拿大话唬我,兄弟一场,即便你做错事我也不会真拿你怎样,但如果还有下一次,你就踏踏实实的当你的厚土堂堂主,我会再找一个人来接手风云楼的事务。” 他的语气依然平平淡淡的,既不阴冷、也不愤怒。 但就因为他的平平淡淡,让骡子知道,大哥是说真的,没跟他开玩笑。 不过事情的确是他没做好。 真让王真一神不知、鬼不觉摸进玄北州,后果也的确非常严重 骡子没怨言! 张楚没再看他。 他拿起火钳轻轻拨了拨火塘里的柴火,道:“往西凉州再增派两组人手,用以前血影卫的路子扩张,楼里每月拨付给他们十万两银子不问账目,只要结果!” 骡子坐会树桩,有些担忧的低声道:“楚爷,这么做,会不会失控啊!” 他一手创建了血影卫,并将血影卫从一个由社会闲散人员组成的草台班子带成现今一组人马就能执行抓捕五品强者的精锐探子,再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风云楼! 风云楼如今走的是高精尖路线,所有的密探都是从前血影卫庞大的探子中选拔出来的,能力自不用说,都是一等一的! 但也正因为他们能力太强,而且缺乏比较的对象,以至于十二密使个个都是心高气傲的主儿! 最好的例子,便是红云,她刚到张楚身边的时候,甚至敢对张楚甩脸子! 现在他们能服服帖帖的,皆因风云楼内部的种种钳制手段,以及他与大哥在上边压着。 真放他们扎根西凉州,给他们那么大的权力、那么多的银钱,他们还不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张楚沉默的拨动着火塘。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道:“你觉得大刘怎么样?” 骡子并不意外,略一沉吟便摇头道:“大刘的性子太过实诚、待人也太过宽厚,干不了这种脏活儿!” “老牛呢?” 骡子:“牛十三太鲁莽,论打论杀他是把好手,但他要干这个活计,不出三个月,他就得横尸街头!” “那我手里没有合适的人选了。” 张楚无奈道。 四个密探组,已经是风云楼三分之一的力量,非同小可,不是他绝对相信的人,他绝对不可能将这么强大且能反噬风云楼的一股力量交出去。 但西凉州毕竟不是太平会的地盘,隔着千山万水的,交通和通讯都极为不方便,是得有个把稳的人坐镇才稳妥。 骡子沉思了一会儿,道:“要不然,让张猛过去吧,他性子稳妥、脑子也活泛,很快就能上手。” “张猛?” 张楚拧着眉头:“猛子稳妥是稳妥,但青叶堂的生意也不能丢啊,那可是咱们的钱袋子” 骡子低低的笑道:“咱们太平会与将北盟不是要合并为北平盟了吗?张猛做生意是一把好手,但和乌大少比起来,还差着境界吧?” 白头佬? 他连自己都快要管不好了,如何还能管得了北平盟这么多生意? 不过骡子提起他,倒是令张楚想起一个人来。 但白头佬江河日下,现在再把照顾他的起居的心腹要走,是不是不大妥当? 张楚沉思了片刻后,摇头道:“此事容后再叙,你先把人派过去,扩张的命令,先不要下达,等我的命令。” 骡子点头:“是。” 顿了顿,张楚又道:“稍后我手书一封,你派妥当的人送到我大师兄手上。” 骡子继续点头称是,末了有些讶异的看着他道:“楚爷,今晚西凉武士楼对燕北七杀下手,咱们不过去凑凑热闹吗?” 这可不像大哥。 张楚摇头:“不了,今天下午,我已答应与西凉武士楼结盟,不便去凑这个热闹,你后边行事也注意一点,尽量不要去碰与西凉武士楼有关的人和事,男子汉立于世,还是得言而有信。” 骡子震惊的失声道:“结盟?” 张楚:“暂时的,等到扳倒了天行盟后,说不定还是得一决雌雄。” “听您话里的意思是咱们和天行盟已经彻底谈崩了吗?” 第487章 五指山 天才本站地址:[]最快更新!无广告! 张楚与骡子候了一宿,终于在黎明时分候到了西凉武士楼进攻燕北七杀的战报。 “共有六名气海境出手,其中还有两位疑似四品的绝顶高手,谢君行还未动手……比昔日天刀门还要强上一筹啊!” 张楚浏览着战报,“啧啧”赞叹道。 西凉武士楼是西凉州除天行盟与无生宫之外,最强大的江湖势力。 但天行盟与无生宫,本就不是一郡一州的江湖势力,而是横跨西凉与燕北两州的庞然大物,哪怕放到整个大离,应该也是有名儿有姓的江湖势力! 所以某种意义上,武士楼应该才是西凉江湖最强的势力。 而武士楼展露出来的实力,也的确让张楚感到心惊…… 他有自知之明。 他太平会也就是矮个儿里拔高个儿,得到了玄北江湖诸多飞天巨佬支持,不然,真比拼综合实力,武士楼能全方位碾压他份儿! 六位气海境一起动手,其中还有两个四品大高手,张楚手里哪怕是有数十具火箭筒,都很难改变败亡的结局! 骡子也合上他手里的战报,道:“人头,武士楼的确不弱,但就是有点驴粪蛋、表面光,这么些人、布置了两三日,还没能留下七杀的首领‘杀宗’……楚爷,燕北七杀说白了就是个杀手组织,那杀宗就是个杀手头子,就这么放他在咱们玄北州乱窜,有益无害啊!” 风云楼传过来的战报是两份,张楚手里的是简报,只汇报结果和重点;骡子手里的是工作汇报,包括后续的工作方向请示。 张楚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杀宗逃离我们的视线了吗?” 骡子摇头:“没有,他的路线,是准备借道玄岭郡,途径我们北饮郡,逃回燕北州……” 张楚慎重的沉吟了一番,才开口道:“将他的行踪秘密送到武士楼手上……别走漏风声。” “同时加强对杀宗的监控,绝不能让他离开我们的视线。” “是,楚爷。” 骡子毫不犹豫的一口应下。 别地儿他或许还有疑虑,但在北饮郡,风云楼要监控一个人,连他一天上了几回茅厕,风云楼都能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现在沙海盗和七杀这两条杂鱼都出局了,台面儿上就只剩下天行盟、无生宫、武士楼、石氏三雄,和咱们太平会五家!” 张楚摊开手,曲起五指,若有所思的做了一个“五指山”的动作。 他说的是台面儿上,指的是有资格被他视之为敌人的。 事实上,在他们这五座大山底下,还有很多零零散散的小势力。 有自知之明的,只想如何一举成名、扬名立万、出人头地…… 胆儿肥的,个个都打着“黄雀捕蝉,螳螂在后”的鬼主意,其中不乏敢给他们这五座大山做局的野心家! 张楚不知,上原郡江湖的最底层已经刮起了一阵“效仿”他张楚的风潮。 他们的座右铭,大抵都是这种模版:“他张楚都能从一介市井流氓,走到现在独占玄北江湖鳌头的地步,我堂堂……为何不能?” 骡子瞅着自家大哥的鹰爪手,很有眼力劲儿的给大哥捧哏:“是啊,剩下的这四家,没一块是好啃的骨头!” 张楚没好气儿的瞥了他一眼:“做个人不好吗?为什么要做狗?” 骡子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的自己说了什么,“哧哧”的憋着笑。 张楚一时兴起,转身回到屋里,取出笔墨纸砚,掺了点冷茶磨好墨,挥笔在三尺见方的白纸上,依次写下天行盟、无生宫、武士楼、石氏三雄、太平会。 骡子立在他身畔,一边帮他继续磨墨,一边随着他的笔迹一个一个的给他汇报工作:“据我所查到的信息,天行盟很少出手,就零零星星的跟石氏三雄干了几回仗,但双方伤亡都极小……这事儿,我记得跟您汇报过。” “无生宫的人行踪诡秘,我至今都没找到他们在上原郡的老巢……很有可能他们在上原郡压根就没有老巢,行事依靠彼此联系。” “武士楼先前跟无生宫、石氏三雄的人都干过仗,有点像是真格的那种,互有伤亡,然后就这一次一举剿灭了燕北七杀!” “石氏三雄就是根搅屎棍子,他们几乎跟上原郡所有数得上号的势力都干过架,还截杀过几个胆儿肥的独行侠……” 张楚提笔直起腰身:“武士楼与石氏三雄,都跟无生宫动过手?” 骡子点头:“都动过。” “输赢呢?” “自然是无生宫赢。” “武士楼与石氏三雄一次都没赢过?” “一次都没赢过!” 张楚捋了捋头皮,眉头已经不自觉的皱成一团。 “武士楼、石氏三雄也动过手?” “动过,就在石氏三雄在无生宫手下损兵折将之后,那一仗,石氏三雄一上手就动了真火,就跟武士楼你死我活,不死不休……最后不了了之了,我查了很久,那一仗好像是武士楼怂了,派人给石大郞石一昊送了礼物,认了栽。” “石大郎叫石一昊?石二郎、石三郎叫什么?” “石二郎叫石一天,石三郎叫石一龙!” “呵呵,这些名儿还真没起错!” “嗯?您说什么?” “没什么,石氏三雄与武士楼那一战,双方的伤亡大吗?有没有折损气海级人物?” “没有,就死了些九品、八品的喽啰,石氏三雄刚准备动真格的,武士楼就怂了。” 张楚将狼毫笔搁到砚台上:“那你说,我们想个法子,把石氏三雄也拉到我们这边怎么样?” “主意是好主意,咱们已经和武士楼联手,如果再加上石氏三雄的实力,天行盟和无生宫也奈何不了咱们,况且他们本身就不对付,还得留力相互防备……” “但是。” 骡子眯着眼睛,摇头道:“据我所知,石氏三雄个个都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主儿,再加上的他们毕竟跟武士楼动过手,无论是他们,还是武士楼,心里都不大痛快,这事儿怕是不好谈!” “行与不行,总得试试才知道!” 张楚也知道难,但总归是个方向,若能说服石氏三雄也结成统一的利益联盟,他有五成把握兵不血刃的解决此次上原郡事件。 “派人,替我约石氏三雄吃饭……找个隐秘点的地方,细节你定,既要他们敢放心来,又要能保证我们自己的安全。” “是,我这就去办。” “还有刚刚嘱咐你的,武士楼与杀宗的事,你也要跟进,有进展立刻向我汇报。” 骡子行了礼,正要转身出去,适时,大刘快步走进来,禀报道:“帮主,西凉天倾军李无极求见!” 第488章 南辕北辙 “西凉天倾军,李无极?” 张楚愣了愣,才想起这个人来……当初他率红花堂六千余人从锦天府返回北饮郡,这位西凉天倾军少帅,单人独骑拦住六千红花堂帮众的去路,就为了跟他喝一坛酒。 是个洒脱、有趣的人物。 张楚朝骡子摆了摆手,示意他去忙自己的,同时对大刘道:“请他进来。” 大刘:“是,帮主。” 不一会儿,大刘就领着李无极进来了。 这是张楚第二次见到李无极,他依然松松垮垮披着一系天青色的广袖细腰长袍,长发披肩,怎么看都像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浪荡子。 张楚热情的起身相迎,大笑道:“哈哈哈,少帅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啊……” 哪知李无极听了张楚的大笑声却是疑惑的拧起眉头:“旁人晋了气海都是越活越洒脱,你怎么越活越市侩了?” 张楚面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僵住了。 继续笑也不是。 不笑也不是。 这位天倾军少帅,还真是特立独行啊! 但旋即,他就又笑出了声:“升斗小民本就是只能在这三千红尘中摸爬滚打,哪及少帅不食人间烟火……来人,上茶!” 他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持。 李无极听出了张楚言语中的讥讽之意,也不恼,似笑非笑的坐到椅子上。 奉茶的卫士捧着托盘退下。 张楚端起茶碗,象征性的抿了一口,然后就笑道:“少帅是个妙人,我也就不与少帅卖关子了,敢问少帅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他哪有那么多时间陪这个官二代加武二代过家家,有事说事儿,没事儿敷衍完赶紧滚蛋。 李无极点头道:“张帮主快人快语……我这次前来,是邀请张帮主参加‘燕西北’第一届武林大会!”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张烫金的红色请帖。 立在张楚身侧的大刘见状,躬身上前,双手从李无极的手中取回请柬,转呈张楚。 张楚满心疑惑的打开烫金请柬。 “三月初一。” “大雪山之巅。” “燕西北第一届武林大会。” “决战玄北武林盟主!” 张楚:??? 武林大会? 我他娘的一天到晚琢磨远交近,攻琢得头都快秃了,现在来这么一出,岂不是说他前功尽弃了? 还决战玄北武林盟主? 怎么决战? 比谁的拳头大? 谁不知道他太平会最强的就是他张楚? 他一个六品,撑死了能打赢几个五品! 而那几家,谁家没几个四品撑场面? 这还比个蛋? 直接叫他太平会退群好了! 还有,他太平会就是玄北江湖推出来与天行盟、无生宫打擂台的头面势力。 除了他太平会,谁人有资格举办武林大会,推选玄北江湖的武林盟主? 张楚慢悠悠的合上请柬,心头怒得仿佛要掀起惊涛骇浪,面上却还是一副风轻云淡之色:“少帅,此次大会是谁人发起,为何我从未曾听闻过?” 李无极终于露出了笑脸,自得的道:“区区不才,此次武林大会正是由我发起。” 张楚当时就震惊了! 他没想到,这世间上竟有如此天马行空、不知天高地厚的厚颜无耻之徒! 他面无表的将请柬递给大刘。 大刘会意,接过请柬双手奉还给李无极。 李无极看了看面前的请柬,没伸手去接:“张帮主这是打我李某人的脸?” “少帅哪里话,您出门在外,代表的可是你们西凉天倾军的脸面,我张楚怎敢有丝毫不敬!” 张楚低着头,用茶碗盖子轻轻拨动着茶汤表面漂浮的茶叶,极力压抑着心头的怒意。 但他口头说着“怎敢有丝毫不敬”,阴沉的语气却近乎赤果果的告诉李无极:老子很不爽! 李无极装作未留意张楚的语气,指了指面前的请柬:“那张帮主这是何意?” “何意?” 张楚抬起头,忽然笑了:“敢问少帅,哪里人氏?” 李无极一下就明白了,凝眉道:“张帮主莫非觉得,你太平会还有机会赢?” 张楚的脸色又阴沉下来。 阴沉得似乎能拧出水来! 他放下手头的茶碗,起身冷声道:“我太平会能不能赢,我心中自有分寸,不劳少帅关心。” “我玄北江湖之事,我玄北江湖人自己能解决,也不劳要天倾军操心,更不需要一帮外人来指手画脚,决定谁人能做我玄北江湖的武林盟主!” “少帅少年意气高、喜仗剑江湖,这是好事,但江湖水深,你西凉天倾军这颗大树,还不足以保少帅畅游江湖,所以少帅最好还是弄明白,什么伸得手,什么伸不得手……胡乱伸手,是会死人的!” “此次燕西北武林大会,我太平会决不参加,所有胆敢参加此次武林大会之人,皆乃我太平会之仇敌,我太平会用倾尽全力,报复追杀、不死不休!” “言尽于此……大刘,代我送客!” 他一甩大袖,大步离去,再未看一眼李无极。 李无极愣了许久。 这个结果与他所料想的,简直是南辕北辙! 他对太平会没有恶意。 他还挺想交张楚这个朋友。 他举办武林大会,只因眼下群雄齐聚上原郡,争夺玄北江湖的控制权,却一个一个都阴恻恻的,与他想象中的热血激昂、豪气干云的江湖截然不同…… 说白了,他就是为了好玩儿,为了热首发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不应该是这样的…… 不应该…… “少帅,请!” 大刘阴冷的声音,将李无极的神儿唤了回来。 他涨红了脸,怒不可遏! 张楚有句话说对了,他李无极出门在外,代表的不只是他一个人的脸面,还有他天倾军李家的颜面! 太平会不是他广撒请柬的第一站。 但如果张楚能好好与他谈,他还是能认真考虑取消这次武林大会……他刚及冠,这点小事,外界充其量只会说他不着调,不影响他天倾军李家的声誉! 但张楚的威胁既然已经出了口,那此事就绝对没有回转的余地! 他李无极的脸面可以丢。 天倾军李家的颜面,丢、不、起! “代我转告你家帮主,我会在武林大会上给他留下一把交椅,他爱来不来!” 李无极丢下一句话,头也不回的径直离去。 第489章 规矩 “李家出面给李无极兜底了?” 霍鸿烨放下手头的密信,眉头拧成一团轻声问道。 青衣老仆立在堂下,躬身道:“确是如此,算时间,李家的人已于今日清晨进入上原郡。” 霍鸿烨眉头紧锁靠在太师椅上,一手慢慢的揉着太阳穴,心头似乎有许多疑问。 “不大对劲!” 沉默了许久,霍鸿烨突然说道:“若只是李无极一个人胡闹,还可牵强附会是他李无极误打误撞,正好插入燕西北三州江湖的平衡中,燕北江湖与西凉江湖的那些老不死默认了这场大会。” 堂下的青衣老仆点人:“天倾军李家世子的身份,份量足够!” 霍鸿烨:“但天倾军李家掺合进来,事儿了变味儿了,燕北江湖与西凉江湖的那些老不死就算再想借李无极那根棒槌摘果子,也决计不敢公然坏规矩!” 青衣老奴沉思了一会儿,小声道:“太平会公然威胁此次武林大会之事,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的,李家和燕北江湖、西凉江湖的那些飞天宗师,是不是钻了这个空子?” “有这个可能。” 霍鸿烨依然锁着眉头:“以保护李无极、维护李家颜面为借口,李家的确能有理由派遣大批高手入玄北,毕竟此次武林大会,很符合燕北江湖与西凉江湖的利益。” 青衣老奴琢磨了一会儿,琢磨出了一对点儿味儿来,道:“公子,您的意思是燕北江湖、西凉江湖以及李家背后的诸多飞天宗师联手,威逼咱们玄北江湖的飞天宗师们?” “这怎么能叫威逼呢?” 霍鸿烨笑了笑:“这顶多只能叫钻空子。” 他笑得很轻松。 此事波及甚广,牵扯到的力量也很恐怖。 只怕朝堂上的衮衮诸公,对此事都多有关注。 但这和他霍家有什么关系呢? 特别是李无极,他现在的所作所为,风光是风光,但却是将玄北江湖的飞天宗师们得罪死了……远的不说,就眼下开始发狠的太平会,都足够李家喝一壶! 他霍家霉太久了。 他当然想看别人也和他霍家一样倒霉。 如果对象是天倾军李家这种地位相当的将门世家,那当然更好不过! “太平会那边有什么动静儿?张楚可不是个光打雷不下雨的主儿!” “太平会疑似已与西凉武士楼结盟,三月初一的大雪山之巅武林大会,西凉武士楼至今态度不明,老奴还查到,太平会近日在积极的连络石氏三雄,想来应当也是想拉拢石氏三雄结成同盟,对抗无生宫与这天行盟。” “嗯……” 霍鸿烨略一沉吟,遗憾的摇头道:“棋是好棋,可惜时不待他!” 青衣老奴附和道:“老奴也这么看,石氏三雄就是三条棒槌,无风还都掀起三层浪,现在有这么个武林大会的由头在前,那三条棒槌如何肯做个看客……说来说去,还是李无极那个搅屎棍子,搅乱了上原郡的局势!” 顿了顿,他又主动请示道:“公子,事已至此,我们镇压无生宫的行动,还继续吗?” 霍鸿烨微微一凝眉,一手敲击着座椅的负手,心头犹豫不决。 无生宫之所以一直没什么动静儿,就是因为镇北王府一直在镇压无生宫。 朝堂不插手江湖。 江湖不干涉朝堂。 这是规矩! 也是一代又一代飞天宗师用实力给自己的徒子徒孙们争取来的权利和生存空间。 但这两条规矩后边,其实都有一条不需要明言但大家都动的限制条件。 朝堂不插手江湖,前提是江湖不会造反。 江湖不干涉朝堂,前提是不拿江湖开刀。 无生宫不一样。 无生宫是魔教。 喜欢煽动老百姓造反的魔教。 统治者只会喜欢佛教这种有利于自己统治的宗教,而不会喜欢这种满脑子都是掀了自家江山重新来过这种疯狂念头的魔教。 所以无生宫其实并不在那两条规矩之内! 只是,造反的人通常不会把“我要造反”这四个字写在脸上。 所以,虽然无生宫参与过很多次匪患、暴动,大家也都知道他们参与过很多次匪患、暴动,但只要没有确凿的证据,官府就无法在明面儿上对他们下刀子。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个缓冲地带。 大离朝堂一直想越过这个缓冲地带,削弱江湖、影响江湖、控制江湖。 江湖一直死死的守着这个缓冲地带,因为有了一,很可能就会有二,有三。 天行盟这样一个产物,就是双方妥协出来的一个产物。 天行盟的最高宗旨,不是替天行道,而是对抗无生宫、打压无生宫、消灭无生宫…… 江湖事,江湖了。 天刀门崩塌后。 天行盟与无生宫都把手伸进了玄北州。 按照规矩,在玄北州州府,以及玄北州的实质控制者镇北王府,明确对无生宫表达出厌恶的态度,不希望无生宫进入玄北州之后,就该有玄北江湖的正道出面,将无生宫赶出玄北州。 霍鸿烨按照程序做了。 在梁源长在大雪山设计坑杀了数百人暴露自身身份之后,霍鸿烨就知会了隐藏在玄北江湖底部的飞天宗师们,也就是前番在狗头山山顶现身的风四相那一群人,明确的表达,我镇北王府不希望看到无生宫进入玄北州,请大爷姑奶奶们给个面子,帮忙驱逐一下无生宫的人,否则,我镇北王府就要自己动手了…… 这个程序很重要。 玄北州的飞天宗师们,当然也不想看到无生宫这种损人不利己的祸害在自己地盘上蹦达。 但他们更不想自己亲自出手。 他们一出手,必会引来无生宫的飞天宗师! 飞天开战,牵涉太大! 所以他们就默许了镇北王府自己动手。 霍鸿烨也真干脆利落的动手了,直接动用镇北王府的底蕴,打压得无生宫作鸟兽散,在上原郡连个落脚之地都不敢弄! 但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 李无极那根搅屎棍子搞了这么一出儿,而无生宫作为燕西北最强的两大势力之一,此次武林大会胜出者的两大种子选手之一,他镇北王府再打压无生宫,就等于是左右燕西北江湖的格局! 霍鸿烨倒不是担忧会引来谁的指责,无生宫魔教的身份,以及他先前与玄北江湖诸位飞天宗师打过的那声招呼,玄北江湖的飞天宗师们,就没有立场来指责他。 他是不愿给别人做嫁衣。 特别是穿嫁衣的,还是天行盟这么一个不符合镇北王府利益的角色。 许久,霍鸿烨敲击座椅负手的两根手指突然一顿,说道:“你说,我们支持太平会拿下此次大雪山武林大会如何?” 看似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堂下的青衣老仆却是瞬间就领悟自家公子爷的想法。 他沉吟了片刻,放缓了语气婉转的说道:“公子,支持太平会的投入,太大了……” 霍鸿烨听明白了。 支持太平会的投入太大。 也就是说,太平会的赢面太小。 一旦太平会输了,他们的所有投入打了水漂不说,还凭白的树敌。 天行盟,可不是什么小角色…… 霍鸿烨有些惋惜。 他一直都很欣赏张楚。 张楚也不负他的欣赏,多次创造奇迹,令他感到“惊奇”。 但奇迹之所以是奇迹,皆因不可复制。 既不可复制,自然也无法成为评价标准。 而他与张楚的交情,还不足以使他感情用事…… “那就干脆就收手吧!” 霍鸿烨做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一身紫色的金纹蟒袍在眼光下熠熠反光,华贵异常:“李无极不是喜欢热闹吗,就让那群疯子好好给他凑一凑热闹!” 他面带笑意。 仿佛已经看到了武林大会上群魔乱舞的场景。 他镇北军霍家,与天倾军李家,虽然同为边关将门世家,地位相仿、实力相仿。 但这里是玄北州。 他霍家能做到的事,李家不一定能做到。 青衣老仆没他这么轻松:“那要是无生宫在武林大会上胜出了,该如何是好?” 这是极有可能的。 毕竟天行盟与无生宫的实力,极为接近,不然也无法相爱相杀这么多年。 “简单!” 霍鸿烨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浓郁了,“他李家要认无生宫这个玄北江湖武林盟主,他们自己认好了,我先参他李家一个勾结反贼,再重新举办一次武林大会,重选过一次!” “他李家能举办武林大会,我霍家自然也能!” “先例是那些老不死的自己开的,再拿规矩来搪塞我,可就实属欺负人了!” 青衣老仆佩服得一揖到底:“公子,您这一招,高!实在是高!” 第490章 不要命 二月二十一。 春光明媚,空气中都弥漫着青草和泥土的芬芳。 一座古色古香的凉亭,屹立于一座高山山顶,从凉亭中往东望,能看见一片无边无沿仿佛滩涂一般的壮丽平原,平原之上,一条波光粼粼的大河与一条蜿蜒不知多少里长的马道,仿佛两条并行嬉戏的大蛇。 凉亭之中,罗大山与谢啸青相对而坐,摆放在他二人中间的红泥小茶炉上架着一把黑铁水壶,水壶里的水已经开了,壶嘴儿“噗”、“噗”的往外吐着热气儿。 茶已经喝了四盏,谢啸青百无聊赖的吃茶点都吃得撑了。 他看了看亭外的天色,不早了。 “嗨,罗堂主,您说石家的人会来么?” 他言不由衷的讪笑道。 罗大山倒是淡定,提起水壶给自己的茶碗里续上水,笃定的道:“会来的!” 谢啸青闻言又扭头看了看亭子外的天色,没搭腔,只在心头嘀咕道:都这个时辰了,怕是不会来了吧? 想到此处,他心头顿感后悔。 大好的春光,待在家里打两遍拳,练两套剑,是不好吗? 怎么就鬼迷心窍的应了这个罗大山的邀请,跑到这么个荒山野岭来喝西北风…… 就在谢啸青心头犹豫着,是不是直接提出告辞的时候,一个身着玄色劲装的太平会帮众快步走进凉亭中,揖手道:“堂主,石家的人来了。” 罗大山面上没有任何意外之色,径直朝谢啸青轻笑道:“少楼主,我们一起去迎迎他们吧!” 谢啸青心头诧异道“还真来了”,面上却是不带丝毫犹豫的站起身来:“理当如此。” 他虽年少,但也知什么是“大局”。 二人并肩步出凉亭。 两侧一边是身着玄色劲装、气息沉凝的红花堂精锐,一边是身穿黑衣、气息冷硬的武士楼武士。 二人没走几步,就见一彪身着土黄色劲装,体格魁梧的人马,牵着马大步上山来,为首之人,身高八尺,浑身肌肉虬扎如铁铸,须发喷张,豹头环眼,气息彪悍如狮虎。 这是一个哪怕坐在一起喝酒,都会令人不由自主的怀疑,他放下酒杯就会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三米长的大砍刀大开杀戒的莽夫! 但罗大山见了此人,心头却是在不住的冷笑……都道石氏三雄全是没脑子一点就炸的莽夫,现在看来,也不尽然嘛! 莽夫? 莽夫能知道下马,尊重他太平会与武士楼的颜面? “哈哈哈,久仰石三爷大名,今日终于得见,果真名不虚传!” 罗大山大笑着迎上去,远远的就揖手不止,像极了和气生财的生意人,看得落后他一步的谢啸青佩服不已,暗道自己要学的还很多啊…… 哪知罗大山满脸堆笑的迎上去,领头之人却是很不给面子的一摆手道:“套近乎就免了,我石氏都已言明不与你太平会、武士楼结盟,你还执意请我们来作甚?” 说话人是石氏三雄中的老幺,本名石一龙! 石氏乃是燕北州强豪大族,一本族谱上开枝散叶出去的石姓族人,遍布了燕北州的一郡之地,有人为官、有人领兵、有人经商,且互帮互助、相互勾连,在当地说是土皇帝也不为过! 石氏三雄,并不是亲兄弟,而是石氏“一”字辈最出彩的三人,只是三人自幼一起长大、一起闯荡江湖、一起扬名立万,关系就如亲兄弟一般牢不可破,绝非江湖上那些义结金兰却勾心斗角的乌合之众可以比拟。 石一龙没给罗大山面子。 罗大山面上的笑容却没有半分变化。 他迎上去,把住石一龙一条手臂,笑吟吟的道:“诶,三爷远道而来,有什么话,不妨喝上几口茶、歇歇脚后再说。” 石一龙没动弹。 他堂堂一个五品大高手,他不愿动,罗大山也拉不住。 罗大山脸上依然没变颜色,依然笑吟吟的看着他。 石一龙犹豫了。 他来,就是为了把话说清楚。 他不愿进这个凉亭,与罗大山一起喝这一口茶。 因为他心头很清楚,现在的太平会就是一坨屎,谁搅和上都得脏身。 但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这罗大山武功虽弱,可也是太平会堂主、张楚的左右手,整个燕西北江湖都有名有姓儿的人物! 罗大山都做到这个份儿了,他还转身就走,那是打罗大山的脸啊! 那打狗都还得看主人呢…… 所以石一龙略一犹豫,最后还是面无表情的与罗大山和谢啸青一起走想凉亭。 谢啸青连话都没插上一句,此刻看着罗大山,心头越发的佩服了。 片刻之后。 石一龙放下茶碗,面无表情的说道:“茶,我喝了,有什么话就快说吧,我还有要事在身,盘桓不得!” 罗大山也放下茶碗,笑吟吟的道:“小弟今儿个把三爷和少楼主请来,只为了替我帮主转达一句话……”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石一龙不耐的打断:“有什么话不能信上说?非要把我们请到这里来。” 谢啸青看着罗大山,没说话,但眼神里也是这个意思。 罗大山老神在在的道:“这话,还真是只能当面与三爷和少楼主说。” 石一龙皱着眉头,垂下眼睑:“若还是结盟之事,请免开尊口,免得大家颜面上都不好看。” 谢啸青也捧起茶碗,详装饮茶。 罗大山将二人的脸色看在眼里,心头冷笑不止。 “三爷多虑了,结盟之事,我家帮主有言在先,结盟的利弊,他早已与大爷讲述清楚,是否结盟,当由大爷权衡,岂是我们能置喙的。” 他顿了顿,不待石一龙说话,又道:“今儿请三爷与少楼主来,是代表我家楼主,请求石家与武士楼,能谨慎对待大雪山武林大会……我家帮主的原话是:哪怕我们做不成同进退、共生死的盟友,我也不想闹到刀兵相见。” 谢啸青年轻,藏不住心思,还没听完,捧着茶碗的手就下意识的抖了抖。 他武士楼与石家不一样,他武士楼和太平会在李无极传出举办武林大会之前,就已经烧了黄纸、诏告天地的盟友。 现在罗大山当着石一龙和他的面说这些话,是……发现了什么吗? 石一龙闻言却是冷笑道:“张楚这是在威胁我们三兄弟吗?” “岂敢岂敢!” 骡子连忙摆手,余光瞥见东方三四里地外有一溜儿烟尘朝着这边冲过来,顿时像是突然记起什么来一样,拍着额头道:“瞧我这记性,今儿请两位过来,还有一折子大戏要请两位看。” 谢啸青终于忍不住了,抢在石一龙的前边问道:“什么大戏?” 骡子笑吟吟的抬起手,指向东方。 石一龙与谢啸青一回头,就看见有一彪人数约在五十余人,着土黄色劲装、人人负剑的人马,纵马朝这边冲过来……准确的说,是要路过山脚下那条马道。 哪怕是谢啸青这种还未迈入江湖的雏鸟,都一眼就看出了那一彪人马决计都是江湖中人。 石一龙瞅着这一彪人马的衣饰,觉得有些眼熟,沉吟了几息,脱口而出道:“苍山剑派?” 罗大山“敬佩”的看向石一龙:“三爷好眼力。” 话音未落,就见那一彪人马周围的山林中,突然冲出数以百计的玄衣人,以绊马索将那一彪人马拦下来,结阵冲上去,见人就杀,手段极其数落。 数道人影从苍龙剑派众人跃起,玄衣人中立马就有更多人跃起迎了上去。 隔着一两地,石一龙与谢啸青都看见那些的血色。 隔着一两地,石一龙与谢啸青都能听到那边的怒喝和哀嚎声。 不过两人并不害怕。 他们只是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 啥意思? 太平会请他们来搞一出儿,啥意思? 他们并没有疑惑太久。 “何必呢?” 罗大山的叹气声,适时在二人耳中响起:“我太平会都说了这么多遍了,谁敢来参加这次武林大会,我太平会就与他不死不休,这些人……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 石一龙与谢啸青听着他的叹气声,竟出奇一致的都觉得背心有点发凉。 一个人,却不知天高地厚的叫嚣他要车翻全世界,谁会当真? 只怕谁都会嘲笑这个人只怕是个傻子吧? 但现在,这个傻子,真的开始杀人了…… 在全世界的注目下,开始杀人! 武士楼够横! 石氏三雄也够愣! 可太平会这分明是……要不命了啊! …… 西凉州,落日郡,长河府,云霄酒家。 梁源长看了看面前的密信,再看了看毕恭毕敬立在自己面前的玄衣人,一脸牙疼的表情:“你家帮主,没说请我过去?” “大爷,俺家帮主说了,这一仗不让您难做,您就踏踏实实歇着,等他摆平了那些杂鱼,过来找您喝酒。” 梁源长吸了一口凉气。 他很想呵斥一句“不知天高地厚”。 但这厮的亲笔信,分明也是用一副“看在你是我大师兄的面子上我才提前跟你打招呼”的语气。 太疯狂了! 真是太疯狂了! 不亏是我师弟! 他笑了,轻轻敲打着面前的密信道:“成吧,转告你家帮主,我这一系的人马不会去凑这个热闹,其余人,他要有本事招呼就尽管弄死,伤不了我们师兄弟的感情。” “还有……若是事不可为,滚过来,我保他一命!” 第491章 兵分两路 温暖的火光在张楚脸上跳跃。 护卫们在他周围来回走动,借着篝火的光芒布置着这片位于深山老林间的临时营地。 大刘端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饭菜走过来,双手奉给张楚:“没地儿烧柴,您将就吃。” 张楚接过海碗看了一眼,有肉有菜,笑道:“有口热乎的吃就不错了,出门在外哪有那么多讲究。” 大刘笑了笑,心道您讲究的时候,可也不是一般的讲究…… 他在袖子上擦了擦双手,转身就要继续去忙活。 张楚叫住他:“算时间,骡子也应该回来了,你派几个人望一望去。” 大刘刚要应声,就听到远处传来“骡子哥,回来啦”、“骡子哥,事顺利么”的声音。 张楚也听到了,笑道:“行了,给他也弄一碗饭过来。” 大刘“哎”了一声,快步离去。 不一会儿,风尘仆仆的骡子就快步过来了,揖手道:“楚爷……” 张楚冲他招了招手:“坐下说吧。” 骡子点点头,笑呵呵的坐到他对面。 正好大刘端着饭菜过来,一边和骡子打招呼一边把饭菜递给他。 骡子向大刘道了声谢,接过碗就狼吞虎咽的往嘴里扒拉,显然是饿坏了:“今儿来的是石一龙,正巧赶上了那折子大戏,看他和谢啸青当时的脸色,这场大戏应该还是有点作用,但到底有没有用我不把握了,这俩人都不是做当家做主的货色。” “既然撞上那场大戏了,就一定有用。” 张楚想也不想的就说道,显然是一早就把事情想通透了:“这两家来我们玄北州,都是来争夺玄北江湖的控制权的。” “但他们的实力,明显不如天行盟和无生宫。” “这还怎么争?” “浑水摸鱼、火中取栗呗!” “既然是浑水摸鱼、火中取栗,那自然局势越乱越好,这样他们才有机会做渔翁、做黄雀。” “然而他们的美梦,都没李无极那个脑残一时兴起给破坏了!” “哈哈哈,决出武林盟主?” “我敢打包票,他们同样不希望这场武林大会顺利举行下去。” 骡子听着是觉得很有道理,但转过头一想,又觉着不对劲儿:“哎,楚爷,这不对啊,要真像您说的这样,那石氏三雄应该主动谋求与我们结盟才对,怎么还会吃了秤砣铁了心一样的不肯跟咱们打交道……您说,是不是天行盟和无生宫在拉拢他们?” “拉拢肯定是在拉拢。” 张楚边吃边道:“从李无极介入这件事开始,这场纷争就已经进入分胜负的阶段,无生宫与天行盟那对儿老冤家,只怕早就已经开打了,而且他们的战场,不只是我们玄北州,还包括燕北州和西凉州。” “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壮大自身实力,削弱对方的实力。” “这种情况下,他们怎么可能会白白浪费武士楼与石氏三雄这两股强大的力量?” 骡子没接话,面色有些凝重。 张楚的话还没说完,“不过,石氏三雄死活不愿意与我们结盟,应该不是因为天行盟或无生宫的拉拢。” 他放下碗:“武林大会上决出玄北武林盟主,已经是燕西北江湖达成的共识,他们不过是胳膊拧不过大腿,不愿放弃这一次争夺玄北江湖武林盟主的机会而已,毕竟参加了,还有机会赢,不参加,可就一定输了啊!” “至于我们……不但弃权,还要跟整个燕西北江湖作对,傻子才会和我们结盟呐。” 说到最后,他竟然有些失笑,似乎是在纳闷自己怎么会做出如此不智的决定。 骡子笑不出来。 虽然他今天当着石一龙和谢啸青的时候,笑的很是风轻云淡,但实际上,他已经连续两三天彻夜彻夜的失眠了。 “那您还说我今儿请他们看的这一折子大戏会有用?” 他不解的问道。 “是有用啊!” 张楚端起碗继续吃饭:“我不都说了吗?他们应该也不希望这场武林大会顺利召开,因为这不符合他们的利益,他们选择参加这场武林大会,只不过是胳膊拧不过大腿!” “我让你当着他们的面儿杀人,就是为了告诉他们,我太平会不是光打雷不下雨,我说了要这场武林大会开不下去,就一定不会让这场武林大会顺利开下去……” “他们只要不蠢,就一定会选择先观望一段时间,再决定要不要去参加那场武林大会,反正左右都不吃亏。” 这些道道,听得骡子脑仁疼,索性道:“我说楚爷,您既然都已经下决定了要玩一把大的,干嘛还非得留着这两家,连他们一块儿整死不是更省事儿吗?” 张楚沉默了许久,才轻声道:“这两家得留着,杀不得!” “这一关,我们若是过不去,自是万事皆休!” “可我们要是扛过去了,这两家就是我们收拾残局的助力!” 骡子想不明白。 他长于细节谋划,大局观上还有所欠缺。 “总之,这次幸苦你了,定好的婚期……” 没等张楚说完,骡子就连忙摆手道:“楚爷,您要跟我提这个,可就太见外了。” 张楚想了想,也是,就笑道:“得,那我不提,等这事儿过了,大哥把老弟兄们都召回太平镇,风风光光的给你大办三日!” 骡子“嘿嘿”的笑了笑:“这可是您自个儿说的,我记住了啊……对了,家里边,您都安排好了么?” 张楚点头:“放心吧,安排好了,知秋他们,会带着弟妹,到月亮湖那边小住一段儿时间!” 他站起来,仰望着刚爬上树梢的孤月,有些低沉的说道:“希望这次,就是咱们最后一次让婆姨崽子们东躲西藏吧!” 骡子望着大哥的背影,笃定的用力点头:“肯定是最后一次,过了这一关,往后这玄北江湖就是咱们的天下,谁还能逼得咱们的婆姨崽子东躲西藏?” 张楚转过头看他:“后边自己多加小心,杀一批人换一个地儿,城里和山里轮流住,不要被人抓到痕迹,还有,不要去碰五品高手,以你手头的力量,对手五品高手太危险,六品没有万全的把握,最好也不要动。” “我会定期将我的行踪告知于你,一旦被人抓住踪迹,立刻告诉我,我接到消息会立马动手去接应你……” “行啦!” 骡子无所谓的笑道:“我心里有分寸,您就别唠叨我了!” 张楚皱着眉头看他:“别大意,天倾军李家会不会出手,我不把握,但天行盟和无生宫是必定会出手追杀你的,这场武林大会符合他们的利益,他们不会容许任何人搅和。” “我知道。” 骡子点头:“我不会和他们刚正面的,但我估计,他们不会给我太多机会……” “我也没指着你能杀多少人。” 张楚淡淡的回应道:“你只要时不时冒个头,帮我拉扯住他们的注意力就好了!” 第492章 花开两朵 翌日一早,张楚与骡子就在这片人迹罕至的深山密林中分手。 张楚带着大刘与红云,乔装一番后往西,径直奔陶玉县去了。 李无极是二月初传出大雪山武林大会的风声。 而太平会二月二十日才开始动手拦截直奔陶玉县来的各路群豪。 中间这十几日里涌入陶玉县的燕西北三州江湖儿女,数以千计,几乎快将陶玉县给挤爆了! 在陶玉县内随便找一条街放眼望出去,看到的都全是负刀携剑、奇装异服的江湖儿女,比赶集和庙会还要热闹。 有人披貂儿。 有人裹袄儿。 还有人光着两条膀子。 擦肩而过,互相骂一句“瓜怂”。 这么多江湖儿女凑在一块,主旋律当然就是“打架”和“喝酒”这两件事。 什么一言不合拔刀相向,在眼下的陶玉县内只是基本操作,没什么值得稀罕的。 两个人的比斗,因为波及到看热闹的吃瓜群众,迅速演化成数十人的乱战,打到后来分不出胜负觉得没意思勾肩搭背的去喝酒,才是正经的江湖范儿。 一到饭点儿,出来觅食的“游手好闲之辈”,更是人山人海,转遍全城都找不到一张可以吃饭的桌子都是常事。 好在天倾军李家的准备还算充裕,不但往陶玉县内增派了大批高手坐镇,保护城内的普通老百姓,还见天几十马车、几十马车的往陶玉县内送瓜果蔬菜,供着这些不事生产,是会惹事生非的江湖儿女们…… 张楚能看得出来,李家这般卖力,已经不单单是被李无极那个脑残逼得骑虎难下了,应该是还牵涉到李家的一些谋划。 想想也是,李家这般卖力的吆喝,任何人在这场武林大会上坐上玄北江湖武林盟主的宝座,都得记他李家一个天大的人情。 甚至,直接以这场武林大会为筹码来一场见不得人的py交易也说不定。 某种意义上,这场大雪山武林大会也算是一个“平台”嘛! 哪家做平台的,把平台做起来的后不赚钱? 张楚领着乔装成侍卫和侍女的大刘和红云,在城门口报上了“浪里白条”李云龙的名号,堂而皇之的进了城! 他不担心自己这几个人会太扎眼。 像他们这种公子领着侍卫和侍女的组合,在陶玉县内都已经烂大街了! 而且现在距他前番在陶玉县内炸死万江流也才四五个月,当初混迹陶玉县的那些人中肯定还有人记得他“浪里白条”李云龙这个马甲,他们就会是他最好的证人。 当然,他敢来,最大的底气还是他知道,在那些大鱼们眼中,陶玉县内的这些所谓“英雄豪杰”,其实都只是杂鱼! 如天行盟、无生宫、武士楼、石氏三雄,以及他太平会,谁会来陶玉县显眼啊! 这叫灯下黑! 张楚进了陶玉县后,每日里就游手好闲的盘踞在得意楼上喝酒、饮茶,时不时来一轮“来顿饭我请”给他“浪里白条”这个马甲博一个“仗义疏财”的名头。 暗地里,他通过红云麾下那一支密探为指挥部,指挥由风云楼探子和红花堂帮众组成的暗桩,源源不断的将一车车从北饮郡运过来的“违禁物品”,再以各种理由运上大雪山。 大雪山的守卫并不森严。 虽然李无极早就定下了大雪山作为此次召开武林大会的地点,但他和他们李家显然不认为,这个场地有什么好守卫的,毕竟现在山上只有一小部分修缮场地的工匠。 太平会的人,打着送粮送酒送建材的旗号,很轻易的就把“违禁物品”送上去了…… 另一边,骡子率领由五百精锐探子和一千骑术精湛的红花堂精锐组成的人马,转战上原郡各地,绞杀前来大雪山武林大会的各路江湖中人! 太平会的声明,传出去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能收到大雪山武林大会的风声的人,不可能收不到太平会的声明。 既然他们选择忽略太平会的警告,拼着和太平会作对也一定要来凑这个热闹…… 太平会自然没理由再心慈手软! 没有妥协。 没有宽恕。 无论是独行千里而来的独行侠。 还是呼朋唤友结伴前来的小有名气之辈。 只要被骡子他们抓住踪迹,就只有一个死字儿! 不需要什么替身来证明张楚就在那一队人马当中。 像噩耗一样每隔一段时间就传遍整个上原郡的“某某六品大豪”、“某某掌门”身死的消息,就是最好的证明! 众所周知,太平会只有两位气海大豪。 帮主张楚。 护法吴老九。 吴老九的实力……不说也罢。 太平会能频频斩杀气海大豪的,唯有张楚! 当然,大鱼们知道得还要更多一点,比方说武士楼楼主谢君行,就知道张楚修的是“焚焰真气”。 他能知道,天行盟与无生宫当然也能知道。 但他们派去勘察现场的人,都没能在现场找到任何气海大豪动手的痕迹……因为所有的痕迹,都已经被打扫、破坏干净! 这只能理解为故弄玄虚,或者为了掩饰自身行踪…… 没有谁会相信,几个下三品的力士和一群普通人,能通过精密的计划放倒一位位苦练十余载、二十余载,才得入气海的一方霸主级大人物! 太平会这种不分清白善恶乱杀一起的酷烈手段,引起了上原郡所有江湖中人的谴责! 他们谴责太平会是左道。 他们谴责张楚是魔头。 还有人暗中穿针引线,意图发动群豪,覆灭太平会…… 他们怕了。 被太平会吓到了。 现在各路群豪齐聚陶玉县,太平会都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举起屠刀乱杀一气,谁敢保证此事过后,太平会不会秋后算账? 不趁着人多势众之时,群策群力推到太平会这个屠夫,真到太平会秋后算账的时候,他们拿什么去抵御太平会的屠刀? 命吗? 只可惜,任凭这股暗流如何涌动,它就是爆发不了。 因为几条大鱼,至始至终都保持着沉默,仿若未见。 因为太平会看似乱杀一气,但事实上,并没有喷他们的人。 太平会没招惹他们。 他们也就不愿意招惹太平会。 哪怕是天行盟,现在也觉得太平会……当真难缠! 张楚挣扎了这么久,终于还是将自己挣扎成了平头哥。 平头哥是远不及狮子强大。 但狮子不到饿的不行,也不会选择找平头哥下嘴,因为平头哥太难缠! 当然,他们明面儿上是都没有和太平会撕破脸,但暗地里,有没有派高手追杀骡子那一路人马,就只有骡子才清楚了。 毕竟,这场武林大会符合天行盟与无生宫的利益。 而天倾军李家作为这次武林大会的主办方,太平会这么乱杀一气,无异于当着千人百众打他们的脸! 都快把他们的脸给打肿了! 但他们能怎样呢? 调遣天倾军铁骑围剿太平会? 先且不说朝廷同不同意他们私自调遣大军入玄北州,镇北王府又愿不愿意看到天倾军铁骑进入玄北州。 单说他们拿什么理由去围剿太平会? 太平会既没杀官。 也没造反! 即使太平会真有违禁之处,也该有玄北州州府或者镇北王府出面来围剿太平会。 轮都不轮不到他们西凉天倾军! 武林大会? 燕西北江湖会默认李家出面来主持这次武林大会,只因为这次武林大会符合天行盟和无生宫的利益……燕北州和西凉州的飞天宗师们,大多站在这两大势力的背后。 玄北州的飞天宗师们没吭声,一是没找到由头,二是他们推出来的代言人张楚已经明言了他不认可这次武林大会。 一旦李家对太平会下手,那就是坏了规矩! 玄北州那些憋了一肚子火气的飞天宗师们,绝对立马就会教他们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所以,李家顶多也只能暗地里派人追杀太平会那一路人马…… 第493章 各怀心思 日入,农人归,倦鸟返。 谢啸青在一大群黑衣武士的簇拥下,急匆匆的赶回驻地。 隔着老远,他就见到一批披坚执锐、气息沉凝的赤甲黄缨精骑,牵着战马伫立在大门外的另一旁。 谢啸青一眼就认出了这些精骑的身份,急切的脚步不由的放慢了一些。 “天倾军……谁来了?” 这个时候,天倾军的人出现在他武士楼的驻地外,来意……很耐人寻味啊! 但没走几步,他的脚步就又轻快了起来。 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 现在,是天倾军求着他武士楼! 他大步流星的跨过门槛,簇拥在他身后的众多黑衣武士随着他的脚步一个一个消失在深幽的宅院里。 当他步入后院的时候,他的身后已经空无一人。 他走入一片嶙峋的怪石当中,快步往荷花池旁的水榭行去,这个点,父亲大人应该在水榭旁看书…… 但他转过一条小路后,忽然见到一个熟人阴沉着脸迎面走来。 他有些意外。 来人也是愣了愣,旋即便张开双臂大笑着迎上来:“啸青,有日子没见了。” 谢啸青心头猜测着来人的来意,同样张开双臂熟络的与来人拥抱:“上次相见,还是在燕家老大人的寿宴上吧……对了无极,你怎会在此?” 来人正是借此次大雪山武林大会名传燕西北三州的天倾军少帅,李无极! 李无极笑呵呵的回道:“一点小事,来与楼主商谈。” 小事? 一点小事能劳动你李世子大驾吗? 你李无极是什么性格,你自己心头没点数吗? 谢啸青心头冷笑着,面上却热情的把住李无极的手臂,说道:“谈得怎么样?需要小弟去说几句好话吗?” 这阵子他作为武士楼的外交大使东奔西跑,还是学到了不少东西,心思或许还不及老一辈的枭雄们深沉,但用来与李无极这些自小便认识的熟人勾心斗角,绰绰有余! “谢了兄弟。” 李无极拍了拍谢啸青的肩膀,笑道:“我与楼主已经谈得差不多了,下次再有事与楼主商议,再来劳烦你帮我说好话吧!” 不待谢啸青回话,他又道:“我今儿还有些急事要办,就不和喝酒了,等大雪山武林大会的事过后,我来做东,把兄弟们都叫来好好乐呵几天!” 谢啸青笑眯眯的一口应下:“一言为定。” 二人就此作别。 谢啸青在嶙峋的怪石间转了好几个弯儿后,忽然发出了两声意义不明的冷笑。 他加快步伐,沿着清净的青石板小路走入荷花池畔的水榭,他爹果然在水榭里喝茶,桌对面还有一个茶碗没来得及撤走。 谢啸青步入水榭,正在看书的谢君行头也没抬的轻声道:“回来了,和石氏谈得怎么样?” “还杵着干嘛,去给我沏碗茶过来啊!” 谢啸青没急着回答父亲的话,而是调过脸没好气儿的对立在水榭外的侍卫说道。 “是,少主。” 水榭外的侍卫匆匆离去。 谢啸青坐到父亲对面,一手扫开面前的茶碗,抱怨道:“爹,下次再有这种事儿,还是您亲自出马吧,和老狐狸兜圈子太累了!” 谢君行抬起头来,俊逸的面容上浮起了狭促的笑意:“怎么,你不盼着爹早点老,你好接手咱家的武士楼吗?这就受不了?” “别!” 谢啸青一歪嘴儿:“这楼主还是您继续当着吧,孩儿还小,还得在您的羽翼下再成长几年……” 若不是考虑到做父亲的颜面,谢君行真的很想笑出声来。 年轻的菜鸟哟。 你以为江湖是什么? 打打杀杀吗? 错! 江湖是人情世故! “好了,别贫了,说正事儿吧,石氏三雄是怎么说的?” 谢君行说道。 谢啸青:“孩儿不都说了嘛,就是兜圈子,各种兜圈子,孩儿一说正事儿,他们就打哈哈,跟他们坐了小半日,都没给孩儿一句准话……不过他们的态度还是多好的,晌午时,哥仨一起陪孩儿吃饭,一顿饭吃得孩儿兢兢战战。” 谢君行又想笑。 年轻的菜鸟哟。 你以为别人什么都没说。 事实上,别人早就已经表明态度了! “好了,为父知道了。” 谢君行点头道。 谢啸青:“对了爹,李无极来做什么?” 谢君行:“你去石氏做什么,李无极来就是做什么。” 谢啸青:“您给他准话了?” 谢君行笑着反问道:“你觉得为父会给他准话吗?” 谢啸青一拍茶几,舒爽的靠在太师椅上:“这才对嘛,孩儿见了李无极那张高高在上,好像谁都看不起的脸,心头就腻味儿得慌,他李家是靠什么发的家,谁心头还没点数儿吗?装您妈呢!” “出口成文不成脏,何时何地礼不废,稍后自己去领二十记家法!” 谢君行却是突然把脸一板,威严的说道。 谢啸青条件反射的打了自己的嘴一巴掌,苦着脸哀嚎道:“爹,我还是个孩子啊……” 谢君行视若无睹,淡淡的笑道:“不过,你说得也对,爹也不大看得上李无极这个人……嗯,这次他李家可能要倒霉!” “嗯?” 谢啸青登时就来就精神,连家法都抛到脑后了:“爹,您收到什么风了?” 然而,谢君行却在他期盼的目光中缓缓摇了摇:“为父并未收到任何消息。” 谢啸青:“那您为何会说李家这次要倒大霉?” 谢君行端起面前的茶碗小小的呷了一口,然后不紧不慢的说道:“直觉!” “直觉?” 谢啸青有些摸不到头脑,在他的记忆中,父亲不是个喜欢凭着感觉做事的人。 “对,直觉。” 谢君行却是很笃定的点了点头,末了似乎也觉得这个回答对现在的儿子来说,还太过于遥远,又道:“当然,也是有一些痕迹的,比如,七天前,太平会堂主罗大山邀请你与石一龙去看了那场戏,你觉得,太平会是什么意思?” 谢啸青想了想,道:“表决心,阻拦咱们武士楼和石氏三雄的人马参加大雪山武林大会。” “很好!” 谢君行察觉到了儿子大局观上的进步,毫不吝啬自己的肯定:“那你觉得,现在太平会的所作所为,符不符合那日罗大山表的决心?” 谢啸青有些糊涂:“不应该这样吗?太平会这阵子杀得人头滚滚、风声鹤唳,李家拉起来的大雪山武林大会的架子,都快被他拆了一半了!” 谢君行笑了:“你也说了,只拆了一半,剩下的那一半,才是有资格决胜玄北江湖武林盟主的大势力……有什么用?” 谢啸青愣了愣,也猛地回过神来。 是啊! 杀再多杂鱼又有什么用! 杂鱼又没资格竞选玄北江湖武林盟主。 竞选玄北江湖武林盟主的,是天行盟和无生宫。 三天后就是三月一日了,而太平会直至今日,都还未杀过天行盟和无生宫的人。 “事有反常必为妖!” 谢君行拿起茶盘上的丝绸汗巾拭了拭手,英挺的眉宇间盘踞着一股智珠在握的气势:“这几日为父反反复复的翻阅张楚的生平,又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 “昔年,太平会杠上天刀门,在所有人都认为,太平会赢不了,连张楚都被天刀门追得东躲西藏的时候,万江流却突然在他天刀门的院子陶玉县里,被人杀了!” “事后证明,万江流是死在张楚手里的。” “连昔年万人杰的佩刀飘雪,都成了张楚的佩刀。” 他笑吟吟的看着谢啸青:“悟出点什么没有?” “您,您是说……” 谢啸青双眼瞪得溜圆,震惊万分的说道:“到处杀人的那一路太平会人马,只是个幌子。” “张楚现在就藏在陶玉县。” “准备用当初杀万江流的法子,对付天行盟和无生宫?” 谢君行满意的点了点头:“是。” 谢啸青张大了嘴。 “也不是。” 谢啸青:…… 您可真是吊得一手好胃口! “我只是给你一个思路。” “同一个法子,他不太可能用两次。” “比方说,张楚上次在陶玉县藏身,这次可能就在大雪山了。” “上次用的火攻的法子,这次可能就用水攻了。” 谢君行端起茶碗,淡淡的说道:“这个人,诡谲、残酷,又不乏同归于尽的孤勇之气,是个极为难缠的人物!” “他若能挺过这一关,必成大器!” 谢啸青心下对父亲佩服得五体投地。 同样一件事,同样一个人。 他天天到处跑,亲身参与,都只能看到极为浅显的表面。 而父亲足不出户,却能看得如此深入!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爹,您既然能看出这一点,那别人是不是也能看出这一点?如此,张楚还有什么胜算?” 谢君行沉默了一会儿,摇头道:“爹能看得出这一点,是因为罗大山请你去看了那一场戏。” “那一场戏,很关键。” “石氏三雄,应该也是从那一场戏里看出了什么,态度才会这般模糊不清。” “至于李家……就今日李无极给爹的感觉,他们已经被张楚牵着鼻子走,现在只怕还在想尽办法围追堵截太平会在外活跃的那一队人马!” …… “吱呀。” 院门开了。 捧着一线装古籍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的张楚一歪头,就见大刘提着面碗那么大的一块儿肉,恹恹的回来了。 “怎么就买了这么点?喂猫呢?” 张楚好奇的问道。 “爷,买不到了,集市那几个猪肉摊子都快被挤爆了,我好不容易才抢下这么大一块儿。” 大刘很是郁闷,换个地儿,买肉哪用得着抢?就算是抢又有几个人能抢得过他? 说者无意,听着有心。 张楚慢慢放下了手里的古籍,陷入了深思。 三日后,就是大雪山武林大会。 陶玉县内的江湖人,却是越来越多了,保守估计,少说也有七八千人。 人一多,就不怕事儿。 骡子在外边杀了那么多人营造出来的残酷高压,怕是压不住这么多人。 到时候总不能连带这些人,一起杀了吧? 这可是七八千大离人! 不是七八千北蛮子! “爷,晚上吃臊子面对付一顿成吗?” 伙房那边儿,大刘探出一颗脑袋来问道。 “成……红云,出来做面了。” 张楚头也不回的喊道。 得想个法子,不让这七八千人上山! 张楚起身,将手里的古籍放在椅子上,背着手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夕阳落在古籍老旧、发黄的封皮上,“陶玉县志”四个大字还清晰可见。 第494章 一念之差 日上中天,到饭点儿了。 但往日人流接踵摩肩,不候上半把个时辰绝难找到空位用饭的得意楼,今儿却门可罗雀,掌柜的和小二哥都出来望了几回了,就是不见食客上门。 就连二楼的雅座上,都拢共只有两三桌食客用饭。 张楚和大刘、红云三人,此刻就坐在他们往常惯坐的临窗位子上。 酒还是得意楼的招牌桂花酿,张楚小口小口的啜饮着,眺望着大雪山。 明日就是三月初一。 大雪山上披红挂彩,隔着十余里都清晰可见。 张楚忍不住冷笑:“真是好大的手笔……” 他已经不愤怒了。 只是感到惋惜。 事情,其实不至于发展到这一步的。 李无极是年少气盛心气高。 但他还算不上坏、算不上恶。 顶多,也就是个“何不食肉糜”的膏梁弟子。 他举办这次武林大会的初衷,也不是为了与太平会为敌,只是为了热闹、为了好玩。 年轻人嘛,总想搞个大新闻…… 原本,张楚与他就算做不成朋友,也能做一个点头之交。 现在,只能刀剑相向了。 一念之差啊! 张楚不知道李家有没有因为这次武林大会搞出他张楚这个敌人而后悔。 但张楚自己确是在为太平会多了天倾军李家这么个强大的敌人而感到惋惜。 只是在惋惜,也回不了头了。 就在张楚心头烦闷之极,有一桌食客嘀嘀咕咕的交谈声,传入了三人耳中。 “哥几个听说了吗?太平会张楚昨儿又截了一股人马……” “听说了,截的是西凉州百丈门,可怜了百丈门蒋老大人,一身行侠仗义、义薄云天,临了却落得一个横死他乡的下场,真是太惨了!” “何止如此,我还听说啊,此次蒋老大人入玄北,身畔还有老妻随行服侍,老夫人生性刚烈,眼见老大人身死立刻拔剑追随老大人去了,结果太平会那帮没人性的畜牲,竟是连老夫人的尸身都不放过啊……” “杀千刀的!” “这是畜牲啊!” “禽兽不如!” 大刘怒目圆睁,一言不发的伸手去抓刀。 张楚面无表情的按住桌上的钢刀,淡淡的说:“一群将死之人,你跟他们计较作甚?平白脏了你的手。” 大刘咬了咬牙,腮帮子隆起老高,好一会儿才松开了刀柄,低声道:“是。” 红云宽慰的提起酒壶给他斟上一杯酒,笑眯眯的压低了声音说道:“莫气莫气,这几个长舌妇妹子替你盯着,早晚帮你收了他们的命……” 大刘勉强露出了一个笑脸儿。 张楚瞥了二人一眼,忽然有些想笑。 说话的那四个长舌妇,在他眼里或许都是杂鱼,但事实上,他们在陶玉县这几千号的杂鱼里,还真算得大只的那种……三个八品,一个极力压抑着自身血气运转装八品的七品! 倒退三年,是他都必须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去对待的大敌! 但现如今,却是连他身边端茶倒水的侍女,都敢轻轻巧巧的说收了他们的性命…… 这种转变,还真是快得他有些措手不及啊! 张楚唏嘘着,捏起酒杯小小的抿了一口,悠然的打量下方行人稀疏的街道,但没过多久,那几个长舌妇又开始嘀嘀咕咕了。 “我说哥几个,咱们真不去凑热闹吗?连刘子樵那等不入流的人物,昨日个都夺到了一门天刀门的刀法秘籍,要是咱们哥几个去了,必能……” “刘子樵?就前几日败在吴兄剑下的那个刘子樵吗?就他的武功,也能火中取栗?” “可不咋的!我是从周文骥周兄口中得知的,昨日抢夺功法时他也在场,就是犹豫了一下,让刘子樵那个废物抢先一了步,他今儿是回城来补充干粮的,跟我说完急匆匆的出城去了。” “周文骥?‘通臂猿’周文骥?” “怎么,乔兄也识得周兄?” “认得,怎会不认得,三年前,我在燕北东岚郡追杀江洋大盗‘双刀客’段文泰,多得周兄出手相助,才教那段文泰授首……周兄为人豪爽、行事大气,他说的话,定然不假!” “那还等什么,我这就去牵马,待会儿西城门碰头儿……” “史兄莫着急、莫着急,我总觉得这一批武功秘籍透着一股子诡异的味道,哥几个想想,那天刀门倒塌多久了?都快小半年了吧?这小半年,各方势力不知道把大雪山和陶玉县来来回回的筛了多少遍,他们都没找到这批武功秘籍,几个梁上君子能发现?再说,哥几个也不想想,那天刀门是栽在谁手头的?太平会!” “丁老弟的意思是,这是太平会设的局?” “然也!” “那丁老弟说说,太平会设这个局又有什么好处呢?难不成他太平会还敢来陶玉县杀人?” “这……小弟暂时还未想透彻!” “这不就结了!反正我是已经想清楚了,无论这是个巧合,还是真有人设局,只要那批天刀门的武功秘籍是真金白银的就成了,出城抢武功秘籍的人这么多,就算是太平会设的局他又能怎样,还能把这几千人都杀光?别说我看不起他张楚,他真敢来,谁杀谁还不一定呢!” “这么说,赵兄是已经心意已决了?” “是的,吃完这顿饭就出城……哥几个,别犹豫了,再犹豫可真就连屎都吃不上热乎的了!” “啊,赵兄你太恶心了,我还在吃饭呢……” 张楚笑吟吟的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看向红云:哦豁,你不说要收他们几个的命吗?现在人马上就要出城了,你怎么收…… 红云笑吟吟的提起酒壶,缓缓给他斟了一杯酒,涂抹了淡妆的俏脸,配合桂花酿混合着淡淡桂花香的酒气,真有那么几分烟视媚行的意思:局是老娘设的,出了城,那不就是老娘砧板上的鱼肉吗? 张楚看了看杯中酒,突然放声大笑。 他不知道自己手下这些人心头这股子莫名其妙的自信是从哪儿来的。 但他喜欢! 够豪气! 第495章 吃绝户 是夜,月明星稀。 张楚、大刘、红云三人结伴上大雪山。 “明日便要举办武林大会,这大雪山的守卫竟然还如此松懈?” 行至半山腰上,大刘职业病发作,惊讶的出声道。 他们三人行了一路,也没发现几处关卡,零星的几队流动哨,三人轻而易举的就避开了,顺利得他们自己都不敢相信。 红云低声道:“大刘哥,这山上除了那一片大会场地,哪还有什么值得守卫的?难不成守着这山上的石头、白雪不成?” “再说了,妹子瞧今夜便提前上山的江湖人也不少,人家远道而来他李家总不能拦着不让人家上山,这么多闲散人员满山乱窜,还怎么布防……” “噤声。” 张楚的低呼声,打断了二人的交谈声。 三人跃出山道,各自找隐蔽处藏好。 不多时,一队打着火把的甲士整整齐齐的从山道上走过。 待到这一队甲士走远后,三人才重新回到山道上,继续赶路。 没过多久,三人就听到了一阵嘻嘻哈哈的吵闹声从山上传来,就像是有许多人在饮宴。 再往上一点,就见一点火光在黑夜中份外明显。 张楚没记错的话,火光的方位,就昔年天刀门的山门。 越往上,吵闹声越是明显。 张楚从吵闹声中听到了西凉州那边的方言,听到了燕北州那边的俚语。 越往上,火光就是越是明显。 张楚在火光之中看到了举杯饮酒的人影,看到比武切磋的人影。 这是一场篝火晚会。 一场狂欢…… 张楚站在夜幕中,静静的望着远处的火光,脑海中莫名的出现了一个词语:吃绝首发 旧时一个家中的顶梁柱男人去世以后,家中没有儿子,或者是儿子还很年幼,妇人家也没有势力、没有依靠,那么同家族的人就会欺负她们,夺走她们的粮食和银钱,占据她们的房屋和土地……直到把她们一家吃穷、吃到一无所有,最后再把她赶出要讨饭,甚至是活活逼死! 何其相似! 他张楚,就是这些“恶亲戚”眼中那个“撑不起一个家的年幼小崽子”! 张楚把拳头捏得“咯吱”、“咯吱”作响。 好半响后,他才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来:“上山。” …… 大雪山山顶,并没有积雪。 而是一个仿佛天坑似的巨大凹陷。 凹陷之下,散发着惊人的热力。 张楚在凹陷边缘站立了片刻,很快就发现体内的焚焰真气变得有些活跃…… 不! 不是活跃这么简单! 准确的说,应该是变得……冲动!! 就好像是一块新鲜的、血淋淋的、还散发着热气的羊肉,摆在一头饿狼鼻尖上的那种冲动! 他缓缓探出一只手,掌心向下吞吐焚焰真气,沉默片刻之后,他突然曲起五指呈爪猛地向后一拉…… “嘭。” 一声炸响,凹陷底部喷出一股火红的岩浆,涌起四五丈高,刺鼻的硫磺味,霎时间便弥漫开来。 张楚挑了挑眉毛。 他早就知道,大雪山是一座火山,一座不知道是休眠火山还是活火山的火山! 不然没道理山腰处都常年积雪,山顶上却四季如春,还有温泉。 其后他查阅陶玉县的县志,也查到了相关记录:“天宝六载,七月上旬,午时,雪山之上忽然晦暝,时或黄赤,有同烟焰,腥臭满室,若在烘炉中,人不堪重热……” 那是一百五十年前,大雪山火山爆发。 只不过那一次不甚严重,只是冒出大量烟尘并未喷发岩浆造成伤亡,于是乎陶玉县的县志只将其当做一种奇观来记载。 连撰写县志的读书人都这般认为,可想而知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普通老百姓是如何看待这件事的。 无知是可怕的。 因为无知。 万人杰敢在大雪山上开山立派。 李无极敢在大雪山上召开武林大会。 张楚觉着自己要不能抓住这个机会,好好教这些“恶亲戚”做人,就真枉费九年义务教育了。 当然,起先他也没指望能来一次火山大爆发,一次性把那些“恶亲戚”安排得明明白白。 他要有那些能力,哪还用得着这么麻烦? 起先他的想法,也只是弄点火山烟和火山灰出来。 他化学学得不好也知道,火山烟有剧毒,普通人抽上两口就不成了,武者的身体素质比普通人要强,但顶多也就能抗上七八口。 山路不好走,一旦火山喷发,哪怕是七品武者,无不可能跑得比火山烟飘散的速度还要快…… 但现在看起来,这座火山的活跃程度,远远超乎他的想象! 这座大屋,或许会给所有人一个“惊喜”! 就在张楚做试验的档口,红云已经放出信号,召集埋伏在周围的风云楼密探。 不多时,百十名身披各色“吉利服”的风云楼密探无声无息的摸到周围,整整齐齐的向张楚行礼。 “属下拜见帮主!” 当着大刘的面,这些风云楼探子并未以风云楼的礼仪向张楚见礼,而是以太平会的礼仪见礼……太平会上万帮众,谁认得全? 张楚转过身,温言道:“都起来吧。” “谢帮主。” 众人起身。 张楚放眼望去,就见这些探子,有负刀携剑做江湖儿女打扮的,有披坚执锐做甲士打扮的,还有穿着白色雪地服冷得瑟瑟发抖的。 都不容易。 “大伙儿准备得怎么样?” 张楚放缓了语气,问道。 一人上前,揖手道:“帮主,都安排好了,就等您的命令。” 张楚上前扶起他,环伺了一圈再次问道:“明日谁扫尾?” “禀帮主,明日属下扫尾。” 声音很近。 张楚一回头,才发现说话的正是他刚刚扶起来的人。 这是一个四十出头的敦实汉子,四肢健全,气息也不像是有什么恶疾的样子。 张楚想问一句,有没有安排好退路,话到了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 “兄弟,叫啥名儿啊?哪人啊?” 他问道。 “帮主,我叫马大春,梧桐里人,以前家就在您家隔壁那条街。” 敦实汉子一板一眼的回道,但借着月光,张楚分明看到他的眼角在微微上翘,仿佛酝酿着笑意。 张楚的心揪了一下。 梧桐里人。 当年骡子建立血影卫,从黑虎堂里抽调到血影卫搭架子的那一批弟兄。 张楚使劲儿抿了抿嘴,心头有很多话却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好半响,他才拍着马大春的肩头,轻声问道:“家里还有人吗?” “有的,我闺女去年夏天嫁的人,大夫人说的媒,俺……我女婿要勤快点,今年外孙就能呱呱叫唤。” “嗯。” 张楚又拍了拍的肩头,轻声道:“安心去,大侄女和大外孙,我给你看着,有我在一天,就没谁能给他们娘俩苦吃。” “成!明儿您瞧俺的!” 敦实汉子笑呵呵的点头道,就好像他只是要出门去打个酱油。 张楚却几乎无法直视他的眼睛。 第496章 烟花 三月初一。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大雪山喧嚣锣鼓声、鞭炮声,远远的传入陶玉县。 在陶玉县蜗居了小半个月的江湖儿女们,今日都早早的起身都纷纷换上早就准备好的新衣裳、新鞋袜从下榻的客栈、民居里走出来,向 他们呼朋唤友。 他们高谈阔论。 他们昂首挺胸。 他们招摇过市。 就像是模特走t台一样,雄赳赳、气昂昂的向着大雪山行去。 这是玄北、燕北、西凉三州,第一次武林大会! 如果九州江湖也有人书写历史的话,那么今天一定是足以载入九州江湖历史的一天! 而他们,则是这一天的参与者、见证者! 内心戏足的,人都还没上大雪山就已经想二十年后,自己坐在火塘旁,儿孙伏在膝头,的满脸追忆的轻声道:“想当年,燕西北江湖召开第一次武林大会,爷爷当时就在场” 雁过留声、人死留名,是比荣华富贵境界更高的追求! 为了这一份见证历史的满足感,以及出人头地、扬名立万等等心思,许多被张楚设局引出去抢夺天刀门武功秘籍的豪横之辈,都连夜赶回陶玉县,稍作洗漱后跟随大队人马上山。 回来的人还不少! 原先陶玉县内有七八千江湖中人。 这几日张楚分批砸了两百多本天刀门武功秘籍出去,引走了六千多人看起来很多,但实质上都是以二十多部武功秘籍为蓝本复刻出来的盗版,而且都是九真一假,都留有致命的破绽。 昨日晌午张楚出来吃饭,城里还没多少人,显得有些冷清。 但今儿张楚瞅着出城的人流,怎么着也有两千多人 他没有再采取什么措施。 虽然他手里掌握的力量,完全可以在陶玉县,甚至是大雪山山脚下大闹一场。 但今儿是燕西北武林大会的第一天,李家肯定预备了大量高手维稳,这个时候出去大闹一场,那是往李家刀刃上撞 张楚怎么可能拿自己人的命,去换外人的命?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 那就去死吧! 城门楼子上,张楚抿了抿唇角,提起桌上的桂花酿一饮而尽。 时至日中。 天行盟与无生宫两支人马同时现身。 这两个庞然大物派人的人手都不多,都只有百十来人。 天行盟的人一水儿的天青色锦衣,背负一杆赤色“天行”旌旗。 人如龙,马如狮虎,奔腾间气势磅礴、浩浩荡荡,百十来人竟犹如千军万马! 无生宫的人个个白衣胜雪,背后一杆漆黑如墨的烈焰状无字大旗迎风招展。 他们明明在策马奔腾,却给人一种沉默、压抑、激烈的感官,宛如浓厚的铅云覆压天地,下一秒便是暴雨倾盆! 这一对儿老冤家,就像是早就商量好的一样,一南一北同时出现,杀气腾腾的朝着对方冲杀过去,但就在两支人马即将狠狠撞在一起的时候,又同时调转马头,并行着朝大雪山冲去。 奔行之中,两支人马中还有许多人隔空交手,剑气纵横、刀意咆哮,打得尘土飞扬、轰鸣阵阵! 这一刻。 仿佛整个天地都静止了。 仿佛有两盏无形的聚光灯,焦距到了这两支人马上 或许真正的主角,都如同新郎新娘一样,是不需要别人介绍的,他们一出场所有人就瞬间确定:哦,他们就是今天的主角! 张楚心头在感叹。 一道冷硬的人影突然坐到了他对面,淡淡的笑道:“怎样?气势非凡吧?” 侍立在一侧的大刘见了来人,松弛的身体一下子就绷了起来,持刀的手紧紧的握着刀鞘,仿佛一头蓄势待发的豹子。 他就站在自家帮主的身后,却没发现这人是什么时候来的,布置在周围的明哨暗哨也没有半点动静 张楚镇定的抬起头打量来人。 黑衣,料子极好。 山羊胡,面容轮廓冷硬,气息阴鸷。 年纪看起来三十出头,但习武有成后身体通常都能保养得比同龄人更年轻,所以真实年龄,应该在四十到五十中间。 他心头思索着,面上不紧不慢的从身旁的食盒中取出一枚温润的青瓷酒盏,斟满一杯酒慢慢推到对面。 这时候,他已经知道此人是谁了。 “此乃陶玉县特产的桂花酿,虽然淡泊了些,但也别有一番滋味,谢兄不妨尝尝。” 来人正是武士楼楼主,谢君行! 谢君行依言提起酒盏喂入口中,微微咂了咂嘴,笑着点头道:“余韵悠长,着实不错。” 张楚一手撸起大袖,一手提起酒壶给谢君行再斟上一盏酒。 谢君行看着琥珀般的金黄色酒液缓缓倾入酒盏中,又道:“还是张老弟有雅兴,到今日竟还有心情坐在好好品一杯酒,吾虽痴长老弟几岁,但论这养气的功夫,吾不及老弟远矣啊!” “谢兄何必自谦,喏” 张楚轻轻放下酒壶,一手指着奔大雪山远去的那两支人马,语气说不出的轻蔑:“唯利是图的鼠辈,都在那头,谢兄与小弟” 他提起面前的酒盏,与谢君行面前的酒盏轻轻碰了碰:“在这头儿!” 他仰头,将盏中酒一口饮尽! 谢君行看了看张楚面前的空碗,心头忽然觉得极为不适。 他与天行盟、无生宫斗了半辈子,至今也只能维持一个不胜不负的局面,怎么到了后生崽口中,天行盟和无生宫都成了土鸡瓦狗呢? 是年轻人心比天高,不知天高地厚吗? 还是有所持? 谢君行看不懂,但丰富的江湖经验让他能从容的面对张楚的张扬。 他端起面前的酒盏,干净利落的一口干了,尔后便闭口不再多言。 他来,不是来给张楚捧哏的。 他是来看张楚如何将这台戏唱下去的 武士楼与太平会是盟友。 他也给足了张楚面子,没有参加这次武林大会。 但如果张楚不能毁了这一场武林大会,将大家重新拉回同一水平线上,那么,张楚的人头,或许就会成为争夺玄北武林盟主宝座的重要筹码。 张楚也没有与谢君行煮酒论青梅的意思。 他对谢君行的来意心知肚明。 怕我跑? 我张楚若是想跑,还会等到现在?还能被你谢君行堵住? 不过他并不在意。 大家本就是纯粹的利益交易,当然不能涉及到信任那么沉重的东西! 反正无论结果如何,谢君行都留不下他。 眼见天行盟与无生宫这两支人马渐渐没入山顶下那一片披红挂绿的彩旗中,张楚扭头吩咐:“查一查,石氏三雄的动静。” 他没有避讳谢君行。 谢君行听到他的话,饮酒的动作也顿了一下。 大刘领命,离开了一会儿,很快就返回来躬身道:“禀帮主,石氏三雄依然在晏家镇。” 张楚捏起酒盏,淡淡对谢君行笑道:“谢兄见过烟花吗?” 谢君行:??? 张楚没等他回应,抖手就手里价值不菲的青瓷酒盏抛出城墙。 “啪。” 酒盏在城墙下摔碎的清脆声音,远远的传来。 谢君行一头雾水:你扔酒碗是几个意思?难不成你在大雪山上埋伏了五百刀斧手,等你摔杯为号就跳出来将山上的齐齐砍成肉酱? 娘的蠢货! 山上有两三千人! 不下二十位气海大豪! 后生崽,你是玩脱了吧? 谢君行面无表情的提起酒盏,钢筋般的咬肌微微隆起 张楚视若无睹。 他再度取出一个酒盏,提起酒壶给自己斟酒。 一盏酒还未斟满,陶玉县内突然传出无数尖锐的声响。 “嗖嗖嗖” “啪啪啪!” “嗖嗖嗖” “啪啪啪!” 谢君行眉头慢慢皱成了一团。 真放烟花? 张楚提起酒盏喂到嘴边,慢慢的啜饮。 他的手在轻微的颤抖 “嘭。” 响彻云霄的轰鸣声在大雪山山顶之上荡开。 “嘭嘭嘭!” 谢君行猛的一回头,就见大雪山山顶就像是砍下了人头的胸腔一样,“噗噗”的往外喷着鲜红的“血浆”。 于此同时,滚滚的黑烟迅速弥漫开了。 张楚手中的酒盏无声无息的滑落在地,“啪”的一声摔成了粉碎。 真是好大一簇烟花! 第497章 北平盟 漫天火雨。 火红的岩浆像泥石流一样顺着山势汹涌而下,弥漫着刺鼻硫磺味儿的黑烟顷刻间包围整个武林大会场地。 炸窝了…… 哭的哭。 喊的喊。 逃的逃。 彷如末日! 煌煌天威之下,哪怕是训练有素的西凉天倾铁骑,也不会比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百姓镇定多少! 一千多天倾军将士。 两千多江湖儿女。 而下山的路,只有一条……。 须要争先恐后! 须要挡我者死! 方能博出一条生路! 一身繁复盛装,英气逼人的李无极,失魂落魄的站在混乱的人群中,怔怔的望着还在“噗噗”的往外吐着岩浆的山顶,脑子一片空白。 很多人都料到了张楚还有后招。 但他们都以为张楚这次是玩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表面上极力阻挠李家举办此次武林大会,暗地里连络各方势力,推选他为玄北江湖武林盟主。 证据? 张楚不是已经拉拢了武士楼和石氏三雄吗? 太平会、武士楼、石氏三雄三方联手,已经足以威逼天行盟和无生宫任意一家! 众所周知,天行盟是绝对不可能明着与无生宫联手的! 那是砸天行盟的招牌…… 谁又能想到,张楚竟然真是想掀桌子呢? 谁又能想到,张楚竟然真有掀桌子的能力呢? “为何会这样?” “不该是这样的??” 护卫在李无极周围的百十个护卫被暴动的人群冲击得不断变形,李无极却浑然不顾,他口中反反复复的呢喃着,眼神深处有歇斯底里的情绪在翻涌。 两员披坚执锐的老将跃至李无极身畔,一人抓住他一条手臂大喊道:“公子,速速下山……” 李无极却像是魔障了一眼,疯狂的挣扎道:“我不走!” “我还没有输!” “对,我还没有输!”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抓住一名老将的手大喊道:“王伯,您的寒冰真气可冻百丈池水,冻住这座山、冻住这座山…首发 被他抓住的老将猛地一哆嗦,想也不想的一记手刀劈在李无极的脖子上,李无极当场一翻白眼,昏死过去。 小祖宗哎,您可消停点吧! …… 张楚与谢君行眼睁睁的看着一群花枝招展、五颜六色的人影,像受惊的马群一样从山顶上倾泻而下。 再眼睁睁的看着火红色的岩浆,一点一点的追上他们,覆盖他们,浓密的黑烟,一点一点追上他们,吞噬他们…… 谢君行猛地回过神来,只觉得背心发凉,一股寒气儿顺着背脊骨一溜儿的往上窜。 他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去看张楚,却发现张楚不知何时提起酒壶沉默的对壶豪饮。 他不意外! 他早就料到有此一着! 谢君行突然觉得头皮发麻、如坐针毡,仿佛身畔有一头食人猛兽! 他深吸了一口气,道:“张老弟。” 张楚轻轻从鼻腔里喷出一个声音来:“嗯?” 谢君行:“有人告诉过你,你比无生宫还可怕吗?” 张楚怔了怔,尔后微微摇着头将空酒壶放到酒桌上,淡淡的说:“没意思……以后不喝了!” 他站起来,慢悠悠的向着下城墙的梯道口行去,侍立在一旁的大刘见状,连忙抱着刀跟了上去。 谢君行看着他的背影,大声道:“张老弟,咱们的盟约……还作数吗?” 张楚的脚步不停,背对着他挥手道:“我北平盟的大堂内,会给谢兄备一把交椅。” 谢君行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梯道里后,面上才浮起苦笑。 他明白张楚话里的意思。 先前他主动与张楚结盟。 条件是事成之后,他要就任第一任玄北武林盟主。 张楚答应了。 因为那时他武士楼更强势,张楚也很需要武士楼支持他。 后来李无极举办大雪山武林大会。 张楚选择了与这场武林大会决裂。 而他武士楼选择了作壁上观。 现在张楚赢了。 赢得干净利落! 赢得无可争议! 什么? 张楚的手段不光明? 小孩子才看过程。 成年人只看结果! 张楚不会再让他做玄北江湖第一任武林盟主。 他也没有筹码再跟张楚讨价还价。 不过他并不会因此放弃。 武士楼在西凉州已经混到头儿了。 想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要么与天行盟死磕,要么卷起铺盖卷上别地儿发展去。 谢君行不想,也不敢在西凉州与天行盟死磕。 更不可能将武士楼挪移到其他州重头开始。 但他迫切的需要一个更强大的势力来支撑他立地飞天…… 他觉得玄北州是个不错的地儿。 玄北州虽然眼下只剩四个郡,但玄北江湖是清一色,不像西凉州和燕北州,天行盟和无生宫犬牙交错,我中有你,你中有我,其他势力只能在他们的夹缝中生存。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只要再拉上石氏三雄,他们仨就可以组成一个横跨燕西北三州的庞大江湖势力! 可以稳压天行盟和无生宫一头的那种! 若能有这等势力做底蕴,哪怕不是龙头,立地飞天也大有希望! …… 三月初一。 西凉天倾军少帅李无极举燕西北武林大会于上原郡陶玉县大雪山,太平会张楚以不知名火器引爆大雪山火山,赴会之人十不存一,大雪山武林大会沦为笑谈。 三月初二。 张楚遍传燕西北江湖,北饮郡太平会与封狼郡将北盟合二为一,更名北平盟,张楚就任北平盟盟主,乌潜渊就任北平盟军师。 三月初三。 北平盟张楚与西凉武士楼谢君行联名遍传燕西北江湖,即日起,西凉武士楼并入北平盟,谢君行就任北平盟大长老。 三月初四。 北平盟张楚与燕北石氏石一龙联名遍传燕西北江湖,即日起,石氏并入北平盟,石一龙就任北平盟二长老。 三月初五。 天行盟、无生宫,暗中退出玄北州。 三月初六。 玄北江湖公推北平盟盟主张楚为玄北首位武林盟主,张楚推辞不过,只得就任玄北武林盟主,定下四月初八,于太平镇下举行玄北江湖武林大会,议定章程,颁发信物。 …… 这一年,张楚虚岁二十六! 第498章 无双 幽潭大有千里,深不见底。 虾兵蟹将浅谈戏。 鲢鲶塘鲺泥中游。 蛇蛟螭龙居正中。 一枚陨石,从天而降,落入幽潭,泛起滔天巨浪。 泥沙翻涌。 龙蛇起陆。 沸反盈天! 幽潭已经很就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但这些都和陨石没什么关系了。 陨石已经沉入泥底,进入漫长的伏蛰。 等待下一次化身流星,划破黑暗! 上原郡。 阳光灿烂。 山泉叮咚。 张楚盘坐溪畔的一方大青石之上,周身真气汹涌,一呼一吸间,肉眼可见的淡红色火焰气浪如同涟漪一般激荡。 大刘都已经退到二十丈开外,还觉得热气扑面。 时至日中,红云提着两个食盒款款而来。 她今日穿了一袭大红色的石榴裙,还施了淡淡的妆,在眼光的映射下,仿佛在发光。 大刘看得俩眼珠子都直了。 “看啥呢,狗眼瞪这么大,第一次见我吗?” 红云注意到大刘的眼神儿,俏脸微微有些发红,但她却没有任何羞意,张口就骂。 毕竟是江湖儿女。 “哦呵呵” 大刘回过神来,尴尬的低下头憨笑。 惹不起。 惹不起啊! 红云没好气儿的白了他一眼,问道:“楚爷还没苏醒吗?” 大刘点头:“楚爷这两日入定的时间一次比一长应该是又有精进了!” 这些话,唤作旁人,大刘是决计不会说的,但红云是自己人,自己大哥没有避讳他的,也都没避讳红云,所以他也就没什么顾忌了。 “年后才晋升的气海,这才三月就又有精进,楚爷,真是天纵奇才啊!” 红云忍不住惊叹道。 大刘想也不想的接口道:“那可不,咱楚爷天下第一!” 红云侧过脸看大刘,想要告诉他,咱楚爷虽然厉害,但还不是天下第一,但话到了嘴边,她又咽了回去。 因为她觉得没这个必要。 而且,张楚是真的真的非常厉害啊! 她早就不是锦天府那个只知道相夫教子的柔弱小妇人了。 她是风云楼密使! 她的眼界,比等闲的一郡郡守、大派掌门还要宽广! 那些以前她觉得高山仰止、觉得不可望更不可及的大人物,比如什么郡贼曹、什么郡兵曹、什么郡守大人等等,慢慢的也就变得“平凡”了,也就那么一回事了 唯有张楚,她是知道的越多,越觉得深不可测、越觉得惊才绝艳! 就在红云心中感慨不已时,忽然听到张楚的声音响起。 “红云,有事吗?” 红云一定神,才发现大青石上的张楚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双眼,正在徐徐收功。 肉眼可见的淡红色热潮迅速消退,滚烫的地面升腾起丝丝缕缕的雾气。 红云行礼道:“楚爷,镇北王府与州府派了人来拜见您,在罗堂主那里。” “不来都不来,要来一起来!” 张楚淡淡的道:“这两方是商量好的吗?” 他并不意外这两方人马回来拜见他。 他留在上原郡,等的就是他们找上门来! 外界很喧嚣。 但他很清醒,心头很有逼数。 他是玄北武林盟主。 北平盟是燕西北最强的江湖势力。 但并不是没破绽! 他,还不是燕西北江湖最强气海! 只要杀掉他,北平盟不攻自破。 基于这一点,无论是无生宫,还是天行盟,都有动手的可能! 虽然对他下手,会触怒玄北州的诸位飞天宗师。 但想来,只要能将天行盟和无生宫在燕西北江湖的优势搬回来,天行盟和无生宫背后的飞天宗师们,会很愿意出手顶住玄北的诸位飞天宗师! 小心驶得万年船,张楚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红云连忙回道:“罗堂主说了,是碰巧撞到一起的。” 嗯,真是碰巧撞在一起的,她已经派人调查了。 张楚皱着眉头沉吟了片刻,才缓缓道:“告诉骡子,让他把人分开了,先送州府的人过来。” “是,属下稍后就去放飞鸽。” 红云蹲下来,打开食盒取出里边的饭菜:“您先吃饭吧!” 大刘见状,连忙去溪边找了一块磨盘大,常年被溪水冲刷的干净石头,搬过来充当饭桌。 张楚没急着起身,他仰起头,虚着双眼直视头顶上那一轮金灿灿的太阳,心头静心品味这一次入定的领悟。 他摸到了气海境修行的精髓:势! 天地之间有大势! 山有势。 水有势。 一花一叶,皆有势! 摹天地大势入己身,借真气化无形为有形,自成天地! 练出气势的气海境高手,才是真正的大豪,才有立地飞天的可能! 的气海境武者,哪怕是靠水磨工夫晋升四品,在同品练势高手面前,依然是任人鱼肉之辈,而且绝对没有立地飞天可能性! 昔年梁重霄评价万人杰的刀法,就曾说过,万人杰的刀法雪崩势为皮,无情意为骨 但练势,何其难也! 若要临摹山势,须于大山之前枯坐观山,数年才能有所小成,要想大成,非十数年、数十年不可得! 若要临摹水势,须于大河之畔静坐观潮,同样须要数年才能有所小成,十数年、数十年,才能大成! 而张楚是于此次上原郡大胜中,悟出一路从天而降的大势! 此势可言之为权谋大势,也可言之为兵家大势。 势成,如雪崩、如堤裂,不可挡! 势成,遇桌掀桌、遇局破局,所向披靡! 张楚将其名之为 “铿铿铿” 仿佛骨鸣的破碎声,一块水缸大小的磐石,被张楚隔空捏成碎片。 他收回手,细细体悟着拳头周围笼罩的无形力量,轻声道:“无双!” 此势或不及山势雄浑厚重,也不及水势百变无形。 但论爆发,这二者拍马也不及张楚的无双! 更妙的是。 张楚的无双,乃是从权谋争霸之中悟出,他不需要枯坐深山,也不需要静坐河畔,只要认真经营北平盟,无双之势便能逐步精进! 北平盟雄踞玄北而望燕北、西凉的煌煌大势,便是无双! 张楚有预感,有无双之势打底,最多半载,他便能晋升五品!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白头佬,撑住喽!” 第499章 买卖(上) “哒哒,哒哒……” 两根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厚实的桦木桌面,发出有节奏的闷响。 张楚一手扶着额角,双目直直的望向大门外,只是他的眼神压根却没有焦距,思绪早就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他来之前沐了浴、更了衫,一头散发着淡淡皂角香气的乌黑长发,用一条发绳挽了一个高高的马尾,一身缀有金线兰花纹路的玉白色劲装,将他本就白皙的肤色映衬得更加透亮。 他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中,面容沉静,气息中正平和,如同一块温润的羊脂美玉,给这间朱栏金柱处处散发着暴发户气质的大堂,都增添了几许典雅、明净的韵味。 宅子里的丫鬟们,瞧他瞧得眼珠子都直了,拢共就四个小丫鬟,小半个时辰内愣是在大门外“路过”十几次! 只可惜啊,她们在张楚的眼中,与这间大堂内那些附庸风雅的摆设没有任何区别。 忽然,骡子的声音远远的传入堂中,张楚登时回过神来。 “张先生,里边请。” 张楚虚了虚双眼:“张?” 他起身缓步迎了出去。 然而他未行至门前,骡子领进来那人见他出迎,便抛下骡子快步上前,一脸诚惶诚恐的捏掌就就要作揖:“怎敢劳张盟主出迎,折煞卑下、折煞卑下了!” 张楚打量这个鬓间已有点点花白的青衫中年人,心头警醒。 倒不是怕这个青衫中年人暴起发难,此人体内没有半点真气和血气运转的痕迹,就是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张楚便是站着不动任他拿刀剑劈砍,他也破不开张楚的皮肉。 张楚警惕,是警惕此人的态度……以他现在的地位,州牧阎守拙不会派一个虾兵蟹将来见他,那是打他张楚的脸! 所以,此人在州府的地位应当不低才是。 大人物,就应该有大人物的气度才是! 但此人见了他,态度却这般谦恭……不是口蜜腹剑的小人,便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笑面虎! 嗯,张楚更倾向于后者! “先生这是作甚,这不是折我的寿吗?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张楚心头千回百转,面上却是“慌忙”一步上前,扶住就要作揖的青衫中年人。 青衫中年人哪肯依,执着的要作揖。 但张楚一双手就跟钢浇铁铸一样,又哪是他一个普通人能动摇的? 青衫中年人涨红了脸,这一揖也没能拜得下去。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哈哈哈。” 最后还是青衫中年人大笑着直起身,缓解了尴尬:“张盟主雄才伟略、惊才绝艳,名满燕西北,不想竟还如此谦和大气,不愧是能成就玄北江湖三百年未有之伟业的英雄豪杰,天命所归!天命所归啊!” “厉害啊!” 张楚心头忍不住感叹,有力能的人他见过不少,但话说得这么好听的人,他还是头一次见。 这就是弄臣吧? 不对,也有可能是谋士! 张楚挑了挑眉脚,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他把住青衫中年人的手臂,拉着他往屋里走:“哎,先生过誉了、过誉了,张某就是走狗屎运的粗人,也就是在阎大人治下,才能侥天之幸有此寸进……对了,还未请教先生尊姓大名。” 他只顾着往前走,没发现被他的怪力拉得踉踉跄跄的青衫中年人也在不住的虚眼。 “厉害啊!” “年纪轻轻闯下如此家业,还能保持头脑清醒,不被自己的成就遮蔽双眼……此子若不夭折,定能成大器!” 青衫中年人心头嘀咕着,面上却也是满脸堆笑的说道:“卑下很荣幸能与盟主大人同姓,名云敬,忝为州府别驾,在长史高大人手下打打杂,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别驾?” 张楚又忍不住挑了挑眉梢,心道了一句“果然是条大鱼”! 他也曾混迹官场,对大离官制有一定了解。 他很清楚,一州别驾可不是像青衫中年人自己说的那样,只是一个在长史手下打打杂的州府三线官员! 众所周知,州牧总督一州军政,说一不二。 州牧之下,有一文一武两员大吏,辅助州牧分管政事和兵事。 武将名司马。 文官名长史。 这里就涉及到一个问题:亲疏之别! 州牧乃正三品封疆大吏,不消说,肯定是有当朝九五之尊金口玉言,亲自任命。 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 一州州牧,管理如此大的疆域,自然须得得力的、趁手的部下相助才成。 否则,只怕光是官场内部倾轧,便已耗去一州州牧的绝大部分精力,还和谈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是以,每一位州牧走马上任之时都会携带自己的班底到任。 包括司马,以及各司主官、刀笔吏…… 唯独不包括长史! 大离自立朝以来的所有长史,都是由当朝大司空亲口任命! 长史,也是州府百官之中,除州牧之外唯一有资格直接上书朝堂的官员! 不止是州府是这样。 就连州下边的郡衙一级,也都是这样。 郡守可以任命郡尉、郡贼曹、郡兵曹等等一系列官员,唯独郡丞,乃是由长史任命。 比如当年武定郡那位提拔过张楚的郡丞史安在,就是州府的人,与镇北军一系的郡守狄坚、郡尉聂犇,都尿不到一个壶里。 这种配置,很有点“你们武夫就作为吉祥物镇压一州好了,黎民生计,还是交给我们这些文官来操刀”的意思。 当然,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其实也是让这些强大的官员,坐上一州、一郡、一衙主官的位子,让他们能以权力为跳板去领悟、完善自身“势”,早日晋升更高的境界! 论煌煌大势,这天地间,谁能与大离王朝比肩? 北蛮人? 西沙人? 疥癣之疾罢了! 在这种相当于架空的权力分配下,没有“造福一方”这种想法的州牧,自然也就弃了政事专心练武。 可那些不甘心“到此一游”的州牧,就只能想办法从长史手中分权。 于是乎,别驾这个被长史取代的官职,就这样被州牧们挖空心思的从历史长河长揪了出来…… 简而言之。 所有的别驾,都是州牧的心腹、幕僚、管家、帐房,是州府内可与司马、长史并驾齐驱的第四号大领导! 这个官职,和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书生,简直就是绝配! 好大一条鱼! …… “既是本家,那哪还有什么盟主、先生、大人、卑下的,都是一家人……老兄是什么堂号的?” “卑下……嗨,我是封狼郡泰安府清河堂云字辈的,您是那个堂号的?” “小弟是武定郡金田县清弱书生,笑起来竟然有几分弥勒佛的意思:“弟弟是聪明人,大雪山大胜之后还滞留上原郡等哥哥上门,岂能不知哥哥前来所为何事?” 张楚轻轻敲击着桌面沉吟了片刻,干净利落的点头道:“你我是本家,我也就不瞒哥哥了,大雪山一役后,我就知道我保不住那东西了,但我现在的处境哥哥心中也有数,虚的我也就不说,我只说那东西是弟弟是保命的招数,官府想要,可以,我双手奉上,但必须要给我一个新的保命法子,否则,谁的面子我也不卖!” 不待张云敬开口,他又道:“请哥哥务必考虑清楚再开口,我不愿伤了本家的情面,所以哥哥说什么,我就当是什么了,合适,我就出手,不合适,那大家兄弟是兄弟、买卖归买卖,我相信燕北州州府、西凉州州府,对这东西肯定都很感兴趣!” 他一口气说完,末了端起茶碗低头喝茶。 第500章 买卖(下) “老弟,你给哥哥出了一道难题啊!” 张云敬口头苦,面上却仍然带着淡淡的笑意,深邃而平静的双眼就如同两口古井,深不见底。 他知张楚这一番话是在将军。 他也知道,张楚说的是实话。 有些棘手…… 张云敬没急着与张楚谈条件,沉吟了一会儿,索性撸起衣袖重新烹茶。 这一次他的动作不再有头一回那么多严谨而繁复的流程,慢悠悠的,随性而隽永,给人一种心平气和的观感,如同观赏返璞归真的名家真迹。 卸下世俗气面具的张云敬,确有几分清俊通脱的名士风范…… 不多时,他便再次将一盏红得透亮的茶汤推到张楚面前,然后拿起一旁的麻布一边拭手一边说道:“我可以替阎大人允诺,升格太平方镇为太平关,再遣两员正四品大将率三万大军进驻太平关……条件是,那东西,只入我州府之手,不会有第三方染指!” 他的语速很慢,一句一顿,文人特有的慢条斯理腔调,丝毫不影响他话语中那股子说一不二的笃定! 真正强有力的声音,从来就不需要拍胸膛、拍桌子、怒吼来强调。 张楚抿了抿嘴,有些牙疼。 张云敬的气魄,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大。 太平镇在玄北州的行政区划上是方镇,也就是军事重镇,张楚身上至今都还挂着太平镇经略使的官衔。 但即便有几分特殊,行政级别上也顶多就和北饮郡最偏僻、最落后的那几县城并驾齐驱。 而“关”的行政级别,足以与一郡治所“府”并驾齐驱! 北蛮人还未叩关之前,玄北州共有八郡之地,而这八个郡内,只有一座雄关,就是镇北军驻守的永明关! 太平镇升级太平关,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从今往后,玄北州府力挺北平盟。 意味着从今往后,太平镇乃是军事重地,任何在太平镇内意图不轨的行为,都可以施之重刑! 至于攻打? 那就是造反! 燕西北江湖虽然够大! 在大雪山栽大跟斗的人虽然够多! 但几人扛得起造反的罪名? 李家? 天行盟? 无生宫? 嗯,无生宫或许还真不一样。 无生宫后脑有反骨的确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但架不住人谨慎,轻易不犯案,好几年作一次案还戴着好几层白手套,从未脏过手。 即便是这样,燕西北三州官府依然在不遗余力的打压无生宫! 谁曾见过站在无生宫背后的飞天宗师们,跳出来指责过官府坏规矩? 张楚很想一口应下啊! 北平盟的大势已成,马上就会迎来一个高速发展期,人手、地盘、生意,乃至盟中的高手数量,很快就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越滚越多。 而张楚本身,也已经摸到了气海境的修行精,接下来的修行就是一马平川,五品在望,四品,也不再是遥不可及! 给张楚三年时间! 不! 不需要三年那么久! 只要能给他一年的安稳时间,北平盟必将真正雄霸燕西北三州! 届时,他张楚也不会还是北平盟的破绽,而只会是平盟的定海神针! “可惜了!” 张楚很想一口应下,但最终还是很艰难的摇了摇头:““按理说哥哥给我脸面,我怎么着也该兜着,但哥哥的条件,我着实办不到……看来要白喝哥哥两壶茶了!” 他真心实意的拱手道谢。 因为张云敬提出的办法,的确是冲着解决他目前困境来的。 是他自己的原因,导致了这场交易无法进行。 张云敬会提出这个条件,自然是有目的的,闻言不动声色的笑道:“怎么,难道还有谁比我们本家兄弟还要亲近?” 意有所指。 张楚立马反应反过来,笑道:“哥哥莫要多想,我和霍家世子没什么交情,欠他的,锦天府一役,我张楚尽数还他了!” 他没细说,因为他知道,这些事州府肯定一清二楚! “那兄弟为何还要执意与他打交道?莫非,兄弟是嫌我们州府不及他们‘神通广大’?” 张云敬含含糊糊的又是他、又是他们,就是不肯点明。 张楚顿时对这个人的谨慎,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 他沉吟了片刻,轻叹道:“哥哥真的多心了,我张楚如果真是要抱他们的大腿,哪还有这个口福品尝到哥哥亲手烹的茶水?至于为什么,请容小弟暂且卖一个关子,到水落石出的那天,哥哥会明白的。” “这样吧,哥哥若肯拉小弟一把,小弟保证这东西只给哥哥与他们,绝不会再流入第三方势力手中。” 说完,他主动提起茶壶,给张云敬续了一碗茶。 张云敬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眉宇间首次出现了举棋不定之意。 但他也仅仅犹豫了几个弹指,就放下了茶碗拍板道:“成吧,咱老张家好不容易才出了你这么个旷世大才,我这个做哥哥的要不拉你一把,来年祭祖都没脸回族中敬香!” “这样!” “除了我方才所说的太平镇升格太平关,州府派遣两员正四品大将进驻太平关之外,为兄再想法子替你运作一个从三品的云麾将军武散职。” “一来方便你镇压进驻你太平镇的两员老将!” “二来也给你留一条后路,万一真有不开眼的蟊贼上门,危机关头一身从三品的官衣也还能保你一命!” “你若是认我这个本家哥哥,就别与哥哥客气!这都是做哥哥的,应该做的!” 张云敬拍着四方桌,一脸义字当头之江湖带头大哥的气派,活灵活现的草莽气,哪还有一丝儿名士风范的影子?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镇北王府有的,州府也一定要有! 付出再大代价也在所不惜! …… 张楚又觉得牙疼。 他已经很就没遇到过这么难缠的对手了! 明明是他占据着绝对主动的优势局,愣是被张云敬凭两张嘴皮子连打带消的,扭转成他张楚自备钱粮投奔州府的甩锅局。 偏偏他还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搬回局面,绞尽脑汁的想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哔哔道:“哥哥,这,不太合规矩吧?” 当然不合规矩! 今时不同往日。 虽说张楚以前也混迹过大离官场,还带兵擒杀了好些不服管教的江湖中人,但当时是北蛮入侵。 张楚却没有再给他解释。 第501章 江湖在脚下 一股自北方天极草原南下的寒潮,侵袭了锦天府。 就像是去年的冬天舍不得离去,索性杀了一个回马枪。 春暖花开的三月间,一下子就冷得跟寒冬腊月一样。 再加上连日阴雨,排水系统瘫痪几度水漫金山 刚从北蛮人那里学到了什么叫做失望的镇北军将士们,又从狗操的生活那里,领悟到了什么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什么叫“命途多舛”。 这不是个值得高兴的进步。 正在例行巡营的霍鸿烨,内心就很是沉重。 他没再穿他那身儿代表着他王府世子身份的华贵绛紫色蟒袍,改穿镇北军的制式校尉甲。 连他那张曾经让张楚为之惊叹的“盛世美颜”,都因为泥浆和雨水变得泯然众人矣。 张楚若是能看到他这个样子,一定会觉得这种巨大的前后对比,和他记忆中那些最喜欢装普通人去撩妹、去收小弟的霸道总裁人设,很相似。 但霍鸿烨的境界,可比什么霸道总裁高多了! 人总是会成长的。 张楚会。 霍鸿烨当然也会。 就好比他现在看到三三两两聚集在瓦檐下烤火,武器甲胄全扔在一旁,如同一帮溃兵的部下们,心头恼火得恨不得拖两个出去砍了以振军纪,他都强忍着没吭声。 北伐始终打开不了局面,底下的将士们日子不好过,他这个主帅,又何尝不要倍感煎熬? 京城来的催战令,像雪片一样往他手里飞。 北伐损兵折将,兵源告急,但玄北州已无丁可抽。 还有粮草告急,诸郡郡守却诸多推诿,迟迟不肯交粮。 北伐之势,已成火炉。 他霍鸿烨,现在就被各方力量架在这个火炉上烤! 能维持眼下这个局面,他已经用上洪荒之力了。 冒雨从上原郡赶回来的青衣老仆,连衣衫都没来得及更换,就来兵营里见他:“公子,老奴回来了。” “幸苦了。” 霍鸿烨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问道:“张楚提了什么条件?” 青衣老仆:“公子,老奴没见着张楚的面儿,他直接令罗大山将秘法给了老奴,打发老奴回来。” 霍鸿烨闻言,沉重的心情终于略微好了一些:“验证了吗?” 青衣老仆:“老奴已经命人秘密验证,很快便有结果了!” 顿了顿,他忍不住小声问道:“公子,您说张楚这是不是在还您前番赠他地心火种的恩情?” 霍鸿烨转身往帅府走去,一边走一边头也不回的问道:“依你看来,这份秘方只值一枚地心火种?” 青衣老仆跟上他的步伐,道:“老奴琢磨一路,就是没琢磨明白,您说张楚用这个叫炸药的东西,连气海境都杀了七八个,怎么着也不只值一枚地心火种吧?但既然不值,他为何不提条件?” “你来我往” 霍鸿烨面上浮起了淡淡的笑意:“便是交情!” 青衣老仆并非蠢人,只是身处位置不一样,所思所想不一样,经霍鸿烨这么一点拨,顿时明悟过来过来:“公子,您的意思是,他张楚觉得,他现在是玄北武林盟主了,可以与您平辈论交了?” 霍鸿烨颔首道:“他玄北武林盟主的身份,确实够资格与我同辈论交了!” 青衣老仆沉吟了一会儿,也忍不住感叹道:“此子确非凡人,短短三年间便能从一籍籍无名之辈登顶玄北武林盟主,老奴活了这么些年,也就见此一人!” 霍鸿烨没搭话,心底却也是感慨万千。 他很早之前就知道张楚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只是以前他不愿意承认张楚比他更有能力,不愿意承认他嫉妒张楚。 以致每每张楚遇到难解的局面,他都选择袖手旁观,而不是雪中送炭 现在他不纠结了。 连李家都败在张楚手下栽了大跟斗,他还有什么值得纠结了? 青衣老仆看不见霍鸿烨的脸色,小声道:“公子,粮草的事,要不也让张楚帮帮忙?这件事我们与州府扯皮很棘手,但在张楚手里,也就是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霍鸿烨略一沉吟,道:“那这样,你再跑一趟,找张楚说这个事,顺便将紫龙带过去,就说这是我送他升任玄北武林盟主的贺礼!” “这怎么行!” 青衣老仆震惊的说道:“那可是王爷亲手为您铸的佩刀!” 霍鸿烨:“一把刀而已,若能换来北平盟这个盟友,还是我们赚了。” “再说了,祖父大人既不能出面主持大局,那再铸一把刀,也不算幸苦吧?” 他说得轻描淡写,面上甚至还带着几分笑意。 青衣老仆却噤若寒蝉,蚊蝇大的声音都不敢出。 “吁。” 张楚与大刘、红云一行三人,自上原郡返回返回北饮郡,途经一条岔路口时,张楚突然勒住胯下健马停了下来。 张楚打量前方的两条岔路。 一条通往太白府。 一条通往武曲县,再转一次道便是狗头山太平镇。 张楚思忖了一会儿,拨转马头:“去太白府!” 他拿了主意,大刘和红云自不会有什么异议。 三人沿着马道一路狂奔,又行了三四十里路,忽见前方有一个村镇。 马道的路旁,还有一派供来往商客歇脚的茶摊。 “前边茶摊歇息。” 张楚喊道。 “是。” 大刘与红云回道。 这一排茶摊里歇脚的人不少。 三人下了马,张楚负责找空桌,红云取了茶叶干粮去找老板借热汤,大刘着伺候三匹健马喝水吃草料。 “咔嚓。” 张楚等着红云泡茶,一声干净利落的劈柴声忽然传入他耳中。 普通人劈柴,通常都是两斧头。 第一斧,先用巧劲儿,将斧刃劈入柴火内。 第二斧,连斧头带柴火一起提起来,大力跺在劈柴垛上,借斧头的夹角,强行将晒干的柴火撑开。 这样劈柴,既省力,又安全比如劈空了闪到腰,力量太大柴火飞出去伤到人。 而张楚听到的劈柴声音,却只有一声! 而且干净利落,完全没有普通人劈柴时的生涩感。 他好奇的回过头,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就见隔壁茶摊边缘的空地上,一个穿着浅青色锦衣,腰间悬挂着一枚羊脂玉佩的清秀少年郎,手提着一把颇有古意的长刀,站在劈柴垛子前很认真的劈柴。 一个麻衣草鞋的佝偻老人,手足无措的站在一侧,劈柴的斧子就在他手边。 很有意思的画面。 更有意思的是,这个看年纪不过十六七岁的美少年,身上的血气波动竟然十分接近八品! 在这个少年之前,张楚见过的最优秀的少年英才,就是武士楼的谢啸青。 十八岁的八品。 但谢啸青那是家学渊源极深,武士楼在西凉,可是仅次于天行盟和无生宫的强大势力,比昔年的天刀门都还要强一筹! 张楚心头闪过几个念头,笑道:“喂,小家伙儿,你干嘛抢老大爷的活计?” 这条路是北饮郡通往西凉州的主路,来往的商客络绎不绝,茶摊里的人不少,不乏佩刀悬剑的江湖中人。 他一开口,这些人就齐齐望了过来。 张楚当然不会怯场,依然笑吟吟的望着那个少年郎。 适时,大刘饮完马回来,见状不声不响的将飘雪轻轻往桌上一搁。 霎时间,所有打量张楚的目光就全收回去了。 普通人看到飘雪,便知张楚也是习武之人,知道惹不起。 江湖中人看不透张楚的境界,却能大概感应到大刘的境界,同样知道惹不起。 那厢的少年郎,听到张楚声音回过头看了他一样,没好气儿的撇着嘴道:“喊谁小家伙儿呢?你比我也大不了几岁啊!” 张楚愣了好一会儿,才突然反应过来。 是啊! “哪怕是两世为人,我的年纪应该也大不到哪儿去啊!” “怎么现在看到十六七岁的少年人,都觉得是小家伙儿了呢?” 张楚陷入了一种突然变老的自我怀疑中,和少年人第一次被小孩子喊叔叔的心情是一样一样的。 一旁的大刘见状,还以为自家大哥是被那少年郎给噎住了,憋着笑冲那边的少年郎挑了个大拇指:牛啊,连咱玄北州的武林盟主你都敢噎! 何为武林盟主? 就是只要张楚不嫌烦,玄北州每一个习武之人,他都可以管束! 当然,权力与义务总是相辅相成的。 平时日玄北州的江湖中人们任由张楚管着,可天塌下来的时候,也得他这个高个儿的去顶上。 比如,其他州的高手来玄北州大开杀戒! 再比如,玄北州府突然对玄北江湖下手! 张楚很快就回过神,自嘲的笑着摇了摇头。 他已经明白了,太多的苦难、太多的厮杀,耗去了他太多的心力。 所以他这具躯壳虽然还很年轻,但张楚灵魂,却已经很苍老。 那厢的少年郎,很快就将堆积在路边的柴火给劈完了,笑着问道:“老人家,还有吗?我一次帮你劈了,免得您老再忙活。” 佝偻老人慌忙摆手:“没有了没有了,快请坐,浑家、浑家,把伢子拿回来的绿豆糕拿出来小哥儿尝尝。” 少年郎还刀入鞘,笑着摆手道:“不用啦老人家,顺手而已,不麻烦的。” 张楚见状高声邀请道:“小兄弟,不嫌弃的话,过来喝口热茶。” 适时,红云托着一壶茶水和两碟馒头出来。 少年郎见状,大大方方的就过来了。 张楚亲手抽出一根条凳,请他坐下。 “小兄弟今年多少大了?” 张楚用筷子叉起一个馒头递给他,自己也叉起一个慢慢吃。 他不是个喜欢交朋友的性子。 因为交朋友交到最后通常都会发现,大部分人都不值得交。 知己、挚友,有了三两个,就已经十分幸运了。 但这个少年郎,他很欣赏。 因为少年郎身上有一股极为少见的赤子之气。 赤子不是幼稚。 幼稚是什么不懂。 而赤子,是懂了之后,依然愿意去相信、依然愿意去热爱。 张楚自己是没有的。 他是属于那种被一块石头绊倒过,下一次再见到这块石头,要么绕开它,要么踢碎它的人。 所以他被江湖这个大染缸污染之后,他变得比其他江湖中人更阴,更狠! 区别只在于,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无能之辈,发起狠来只会玩些丧尽天良的阴毒招数。 而张楚发起狠来,是什么都不顾,天若有形,他敢把天都捅个窟窿! 其实大雪山一役后,江湖上已经有很多人私底下都称呼他为魔头、称呼北平盟为魔教。 张楚听说了。 他不在意。 少年郎接过张楚递过来的馒头,道了一声谢后,直接就喂到嘴边啃了一口,完全没有老江湖那种出门在外,连空气都恨不得用根银针验一验毒的被迫害妄想症。 不过张楚虽然也觉得他这种态度很不谨慎,但他脸上的笑容还是止不住的越发柔和了。 “我十六不,再有三个月,就十七啦!” 张楚点了点头,道:“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啊一个人出来闯荡江湖,家里没派人跟着?” 少年郎摇头:“我爹说,我已经是个大人了,不但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还要学会照顾别人。” 张楚想了想,道:“你爹是个好人。” “可不!” 少年郎咧着一口大白牙,很是自豪的笑道:“就我们那十里八村,提起我爹没人不说他好!” 张楚笑了笑,心头差不多明白这小子的出身了。 他看了看他腰间的长刀,道:“对了,我刚才瞧你佩刀古朴,颇为不凡,是你家的家传宝刀吗?” 少年郎一拍刀鞘,惊讶道:“好眼力啊,这刀就是我家的家传宝刀。” 张楚:“能给我瞧瞧吗?” 少年郎随手解下腰间的长刀拍在桌上,豪爽的说道:“拿去!” 张楚笑了笑,拿起长刀,拇指轻轻一挑刀格,只听到“铿”的一声刀鸣,长刀闪电般飞出。 他探出手精准的抓住刀柄,将刀竖在面前,两根手指慢慢抚过刀身。 刀身微凉,刚劈过柴火刀刃也没有任何的缺口。 “好刀,好刀!” 张楚赞叹,这把刀巅峰之时,应当与飘雪不相上下。 只可惜,现在和惊云一样,刀意已老,只剩下一具坚硬、锋利的躯壳,对下三品武者来说,它或许是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但对气海大豪而言,和铁匠铺卖十两银子一把的雁翎刀没有任何区别。 他还刀入鞘,交还给少年郎:“这么好的刀,还是用它行走江湖吧,别用它劈柴,太委屈它了。” 少年郎有点迷糊:“我不就是在行走江湖吗?” 张楚失笑道:“你管劈柴叫行走江湖?” 话一出口,他突然愣住了。 少年郎刚才帮老人家劈柴,算行走江湖吗? 不算行走江湖吗? 张楚好像是抓住了什么,又好像没有抓住。 “反正我爹打发我出门的时候,就告诉我说:江湖在脚下” 张楚沉默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思想在他脑海中激烈的碰撞,产生的火花不停的冲击着他的三观。 经历的这么多的事,他的三观早就坚如磐石。 但此刻在那两种思想的碰撞中,他的三观竟有些招架不住的趋势。 江湖,不是刀光剑影,腥风血雨,你算计我我利用你吗? 江湖,不是人心的鬼域吗? 不是吗? 从来如此,便对吗? 直到少年郎将桌上的最后一个馒头都吃了,张楚才终于回过神来。 “嗝。” 少年郎打了一个饱嗝,不好意思的抚着肚皮道:“我吃的有点多” 张楚温和的笑了笑,抓起桌上的飘雪递给他:“这是我的佩刀,你想看看吗?” “可,可以吗?” 少年郎早就注意到这把光看刀鞘便知不凡的宝刀了,只是他所接受的教育,令他无法提出观看他人佩刀的无礼要求。 真正有修养的人,都是很他人很宽厚,对自己却十分严苛。 张楚笑着点头:“当然可以!” 少年人兴奋的在衣裳上拭了拭了双手,珍而重之的双手接过飘雪,先是仔细的观赏了一会儿刀鞘与刀柄,然后才握住足有尺余长的刀柄,微微一用力。 “铿” 刀鸣声大作,少年郎握刀的手像触电一样颤抖不止,几乎要抓不住刀柄。 张楚抬起手,轻轻搭在刀柄上。 喧嚣的刀鸣声登时就偃旗息鼓了。 茶摊里的江湖中人们此刻都一脸惊骇的望向这边哪怕是练武练进脑浆子里的莽夫,此刻也明白自己怕是遇上一位了不得的大高手! “好刀!” 少年郎激动的一对眼珠子都在放光。 哪个刀客不爱宝刀? “喜欢吗?送你了!” 张楚笑着问道。 少年郎想也不想的就说出了一个“喜”字儿,然后陡然反应过来,讪讪的笑道:“我爹说过君子不夺人所好,还说过,君子无功不受禄” 张楚:“那你爹有没有说过,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少年想了想,点头道:“说过。” 张楚顺手就将飘雪推入他怀中:“这便是我的涌泉!” 说完,他直接起身:“大刘,牵马!” 少年郎一脸懵逼。 外边人的涌泉,这么贵的吗? 第502章 诸事缠身 张楚在太白府耽搁了两日,正好与率领红花堂大队人马回上的骡子回合。 碰巧,乌潜渊给他准备了一个大大的惊喜 阳光下的狗头山披红挂彩,乌溜溜的人头攒动着从半山腰一直排到了山脚下。 满山的旌旗。 满山的锣鼓。 满山的亲朋。 鼎沸的欢呼声中,张楚率大队人马上山。 他注意到,许多弟兄弟都使劲儿拍了拍灰扑扑的衣衫,用力的抓了抓凌乱的头发。 还有许多弟兄的眼睛里,都升起了蒙蒙的雾气。 张楚很想笑他们没出息,一个不留神,自己的视线却也有些模糊了。 这一刻,在外边流的血、流的汗,都值了。 这一刻,满心满身的疲惫,都留在山外了。 我等,愿为我北平盟再战十年! 张楚给乌潜渊也准备了一个大大的惊喜 当大刘里扶着老大夫华仲景从马车里走下来时,站在镇门外迎接他们凯旋的乌潜渊脸上,不由的浮起苦笑。 他到这一刻才终于明白,先前张楚为什么会那么莽撞的冲进上原郡,一点都不像他的风格 原来是怕他撑不住。 张楚无视了乌潜渊脸上的苦笑,他亲自扶着老大夫行至乌潜渊面前,风轻云淡的笑道:“华大夫,以后这个白头佬就劳您多费心了,您只管想法子给他治,缺什么药材您告诉我,我想法子弄,这家伙若是不遵医嘱,您也告诉我,我一定让他踏踏实实的配合您医治。” 乌潜渊的脸色,越发的愁苦了。 白须白发白衣,拄着一根手杖如同世外高人一般的老大夫华仲景,打量着乌潜渊的脸色,慎重的点头:“老夫尽力而为。” 张楚转过身,冲身后风尘仆仆的数千红花堂弟兄一挥手,大声道:“到家了,大碗酒、大块肉,可劲吃、可劲造,咱家不差钱儿!” “哦” 欢呼声震天:“帮主威武!” 小别胜新婚。 油灯昏黄的光线,落在气喘吁吁的小夫妻身上。 知秋贴在自家男人的胸膛上,困得眼皮子直打架。 他不在家的每一个夜晚,她都睡不踏实,总是一闭眼就莫名的惊醒 她轻声呼唤道:“老爷。” 张楚下巴搭在她的头顶上,慵懒的从鼻腔里喷出一个音儿:“嗯?” 知秋心头思绪万千,张了几次嘴却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最后千言万语浓缩成一句小声的:“上半年您不出去了吧?” 张楚能感受到她的小心翼翼,唯恐犯了什么忌讳。 他心头忽然有些不是滋味儿,索性用下巴点了点她的头顶,笑道:“不想我出远门就直说呗,怕个啥。” 知秋扬起脸,很认真的看着他,乌黑的眼睛映衬着灯光:“骡子他娘说,男人要出门干事,女子不能留,一留准出事。” 张楚一下巴将她的头按下去,哼了一声,道:“迷信!” 被他这么不痛不痒的一呵斥,知秋心里踏实了,侧耳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眼神越来越模糊。 张楚却是老实的在心头盘算了一会儿,说道:“这个月月底,我可能还要去一趟玄岭郡只是去办点事儿,不动刀枪。” “完了,应该就能安稳一阵儿了。” “对了,这阵子有两件事得你出面去办。” “第一个事,是骡子成亲的事,这次去上原郡延误了他的婚期,你明儿去找个先生挑个好日子,要近,不能再等太久,完事了派人知会女方的家长一声儿,他娘没个主意,这事儿还只能你这个大嫂出面,嗯,骡子这大半年时间跟着我东奔西跑,连跟媳妇儿谈个情说个爱的时间都没有,咱得好好补偿他,把他这事儿给他办得风风光光的。” “第二个事,是乌老大的事儿,那家伙嗨,总之,你得抓紧给他找几个婆姨,嗯,多找几个,哪怕花钱买呢,只要身子干净、模样周正,就塞他府里,别管他说什么,反正就是尽早让他留个后你在听我说吗?” 张楚一低头,才发现知秋已经睡着了,匀净的呼吸还带一点很轻微的鼾声。 他笑了笑,搂着她的脑袋慢慢闭上双眼。 第二天,州府许诺给张楚的三万大军与两位五品大豪,和太平镇升格太平关的正式公一同抵达太平镇。 张楚带着前太平会首席建筑师老牛,在狗头山周围转悠了小半日,最终决定,在狗头山的山脚下修筑军营,以及永久性防御工事。 他所规划的永久防御工事,借鉴于长城,以坚墙、箭塔构成防御圈,全长五里,高六长、宽三丈三,预计要发动两万劳工,工期十个月。 北平盟不是官府,没有施行徭役的资格。 这么大的工程,得花钱。 很多很多钱! 如果要一次性拿出来,就是把张楚和乌潜渊哥俩一块儿打包卖了,他们也拿不出来。 但细水长流,按月支付工程款的话,北平盟支撑得住! 以前太平会只占据了北饮郡一地,每个月的纯收入都在十万两以上。 而现在的北平盟,麾下有玄北州四郡之地,外加西凉两郡、燕北州两郡,拢共八郡之地,正好一州! 粗略的计算,北平盟每个月的进项,也在一百万左右! 而真实数字,只会多,不会少! 因为以北平盟的体量,已经不需要底下的弟兄,抡着刀子出去抢生意。 会有很多人,哭着喊着、追着赶着,求北平盟和他们一起做生意 更重要是,以前的太平会还要给太白府上贡。 现在的北平盟,还需要给谁上贡? 给州府? 阎守拙怕是不敢接这个烫手山芋! 说个不好听的,就北平盟这个体量,要是遇到什么大洪水、大旱,张楚只要一脑抽,就能揭竿而起席卷燕西北三州!! 当然,张楚不会脑抽! 但这种事,从来都不看你愿不愿意,只看你能不能! 阎守拙身为一方封疆大吏,只要不犯错,荣华富贵享之不尽,需要来赚这种杀头钱? 真当州府派来的那三万大军,是来保护张楚的? 而张楚之所以大兴土木,不惜投入北平盟未来十个月的大部分收入来修建这一座永久性防御工事,既不是吃饱了撑的,也不是钱多得烧得慌。 他是经过了诸多考量后,拍板决定的。 这个时代,因为时常有土匪山贼作乱,以及战乱防御敌人等等,所有的城池都筑有又高又厚的城墙,庇护城内的平民百姓。 而城墙的高大、厚实程度,也常常作为评价一座城池规模大小的重要参考标准。 比方说当初太平会兴建太平镇的时候,就是先建的城墙。 而张楚所规划的这座防御工事,建成后会将整座狗头山包围起来! 也就是说,等到这个防御圈建成,狗头山上随处都可以修建房屋! 这是什么? 一座巨大的山城! 当初张楚修建太平镇的时候,只是为了安置他从锦天府迁出来的两万多四联帮帮众家眷,后来因为要接收现乌潜渊迁来的一万五千人,又扩大的了一些,但因为山腰之上地势限制,再怎么扩张也就那么大了。 到后来,太平会制霸北饮郡,大量的人口涌进太平镇,原本就显得有几分不宽敞的太平镇,慢慢的就变得逼仄了。 那每日进出镇门的人龙,都要排到天黑! 而现在太平会晋升为北平盟,统御一州江湖,太平镇自然也就成为玄北州州府之外的另一个经济中心。 届时,太平镇的人流、物流,只怕要翻好几倍! 所以,太平镇扩张成“太平市”,势在必行! 当然,张楚投入的人力、物力,也不全是有去无回 这里就不得不再重点介绍一下他前世的身份我,张楚,房开之子! 张楚回归太平镇的第三天。 一直留在玄北州压根就没回西凉州、燕北州的武士楼谢君行、谢啸青父子,石氏石一昊、石一天、石一龙三兄弟,联袂上太平镇。 五人与张楚、乌潜渊一起,进行了北平盟第一次全体高层会议。 北平盟的高层职位,乃是在武士楼和石氏决定加入北平盟之前,就已经商量好的。 张楚出任北平盟盟主。 乌潜渊出任北平盟军师正式的称呼,是大护法。 谢君行出任北平盟大长老。 石一龙出任北平盟二长老。 而这一次会议,商量的加盟的模式。 行过一整天的切商、博弈。 最终谢君行决议将武士楼彻底并入北平盟,武士楼精锐的人马一分为二,一半调遣回狗头山总舵听用,另一半留手西凉州分堂,而谢君行本人,先坐镇西凉分堂,助西凉分舵舵主谢啸青稳定局面,待谢啸青晋升七品后,再回总舵坐镇,执掌北平盟赏罚。 而石氏,因为石氏乃是地方强豪,树大根深,支脉甚多,张楚与石一昊尝试了很多种方法,都无法平衡各方利益,最后只能无奈的退而求其次,石氏采取与北平盟全面合作的方式,加盟北平盟。 石氏的所有地盘,北平盟皆可入驻,石时所有的生意,也可以交由北平盟与石氏共同经营,作为交换,石一天将出任北平盟燕北州分堂堂主,而石一昊以后则坐镇狗头山总舵,执掌北平盟盟规。 看起来张楚占了大便宜是不是? 空手套白狼吃下了西凉武士楼和石氏这两大势力数代人的经营,平白的让北平盟的势力像滚雪球一样膨胀了好几倍。 但这天底下,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北平盟与武士楼、石氏利益交换的核心,其实不在地盘、生意。 而是在于谢君行和石一昊坐镇狗头山总舵这一点! 狗头山总舵,毕竟是张楚的地盘,哪怕是谢君行和石一昊已成北平盟长老,在狗头山待着肯定也没有在他们自家的老巢待着爽利! 天高皇帝远的,他们说了就算。 张楚的手伸得再长,也只能在一些重大决策上指挥他们,其余事务,还不是由他们说了算? 那他们为什么还要眼巴巴的丢下儿子,丢下族中弟兄,来狗头山寄人篱下? 谢君行与石一昊,都是四品大豪! 还都是四品顶峰! 到了他们这种层次,凡俗的荣华富贵早就没有什么意义了,因为唾手可得! 就好比谢君行,他即便是离了武士楼,只要他想,无论到哪里他都能轻而易举的拉杆子扯出一大票人马、掠夺一大批生意,花上几年功夫调教,绝对不比他武士楼差多少。 若是不怕束缚,投身官场,顷刻间就能博得一尊正三品的乌纱帽! 但问题出在这里! 谢君行想制霸一郡、两郡,很容易。 但他若想制霸一州,就千难万难,一不小心就得丢了性命之前的上原郡杀局,就是最好的例子! 他若投身官场,混一顶正三品的乌纱帽是很容易。 但他如果想弄到一顶如阎守拙那种执掌一州军政大权的乌纱帽,同样是千难万难! 无论是江湖还是朝堂,真正做主都是高高在上的飞天宗师们。 他们不会允许一个外来者,分走自己的运气! 外人分一点,他们就少一点。 哪怕他们自己用不着,低下还有许多后辈排着队! 先前玄北州都烂成那个地步了,玄北州的宗师们都宁可扶持张楚这种刚晋升六品的小家伙,也不肯接纳其他州的四品大豪入主玄北州。 石一龙也是这样。 他也是在燕北州进无可进,才会率领族中弟兄进入上原郡,当搅屎棍拼命搅乱局势,去博取那一线晋身之机。 而他们之所以会和北平盟合作,而不是与天行盟、无生宫合作,也只是因为,北平盟的气海境少,他们一进入北平盟就能得等高位,不用和其他四品大豪论资排辈。 谢君行和石一龙打的算盘,张楚心知肚明。 但他知道,也没什么办法限制。 这个条件,是武士楼和石氏加入北平盟的出发点。 他如果拒绝这个条件,或者在这个条件上限制谢君行和石一龙,那今儿的会不用开了,谢君行和石一昊立马就会翻脸! 北平盟现在的确很需要武士楼和石氏的帮衬,张楚不能与他们翻脸! 北平盟一口吞下玄北江湖这一步,实在太着急了。 按照张楚原本的计划,这一步至少也要等到他五品大成,看到四品路之后,才会考虑这一步棋。 他是没办法,乌潜渊等不了那么久了! 虽然他最终险之又险的成功了。 但成功并不意味着高枕无忧。 玄北江湖是一大块人人都想吃的五花肉。 抢这块五花肉很危险。 一口气吃下这块五花肉,依然很危险。 处理不好,他会被活活撑死! 张楚需要时间。 他和州府交易是为了给自己争取时间。 今天这场会议,同样是为了给他自己争取时间。 用他暂且用不到的玄北江湖的气运,换取谢君行和石一昊这两个四品大高手给北平盟保驾护航,这本身就是一场交易。 不过张楚倒也不太担心谢君行和石一昊立地飞天后,会转过头打压他。 这俩人若是在玄北州立地飞天,那就算是玄北江湖的人了。 到时候,风四爷他们这些玄北飞天宗师,自然会出面主持公道 就算到时候风四爷他们拉偏架,不帮他主持公道,那时候他想做的事情也做得差不多了,不要这个盟主,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情了。 而且,张楚也不是一点制衡这两人的后手都没有! 北平盟第一次高层全体会议,还通过北平盟的组织架构。 即日起,北平盟下设三大堂口:玄北堂、西凉堂、燕北堂,一堂镇压一州! 三大堂口之下,再八字分舵:春、夏、秋、冬、阴、晴、雨、雪,一舵执掌一郡! 此外,所有堂口分舵内部,一律设四部:红花、青叶、厚土、三川! 一应令牌印信,皆待四月初八太平关武林大会之上,再行授受。 第503章 一点点 张楚站在北平盟大门外的平台上,俯览山下的大工地。 五六千健壮的劳动力,在下山脚下开山取石、垒窑烧砖。 从他的角度看下去,山下工地上来回走动的劳工们,就像是一只只勤勤恳恳的工蚁……渺小,卑微,留不下丝毫痕迹。 招募劳工的告示,昨天早上才张贴出去,今儿个就来了这么多人,到明日,这个数字估计还得翻两番。 张楚心头其实挺感慨的。 人,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廉价的劳动里。 机器,烧油、烧电还经常出故障。 牲口,只能做些粗笨的活计还得细粮伺候。 而山脚下的那些劳工,他们的待遇是什么? 一天五个大钱,包两顿干的、一顿稀的,十天有一次荤腥儿。 工钱一个月一结,干不满一个月的没钱拿滚蛋。 这个待遇不是张楚提出来的。 他是资本家没错,但他从来就不喜欢挣钱穷鬼的钱,他喜欢挣有钱人的钱。 他提出的待遇,是一天二十个大钱,两顿干的、一顿稀的,有荤腥,工钱日结。 只可惜他的提议被北平盟首席建筑师老牛,无情的否决了。 那个干巴巴的小老头,仗着自己岁数大、资历老,还蹬鼻子上脸的指着他败家子儿,胡乱糟蹋钱…… 张楚无言以对。 那个老家伙岁数的确够大,资历也的确够老,他能拿他怎么办呢?当然是原谅他了! 顶多,回头整他儿子牛十三去! 现在这个待遇,是老牛否决了他的提议后,提出来的。 张楚觉得太苛刻,觉着肯定没人来。 但他通常只掌控大方向,很少过问这些细节,就由着老牛自己去折腾。 结果今天早上天都还没亮,应招前来的劳工就在阵门外排起了一眼望不到头儿的长龙,好些个,都是昨夜打着火把跑了几十山路连夜赶来的,唯恐错过了这个“大好的机会”。 张楚觉得有些打脸。 等到老牛捏着个歪嘴茶壶,挺着干巴巴的胸膛,迈着拽得二五八万的步伐,领着十几个老匠人出去挑人,被挑中的欢天喜地、没被挑中的哭天抹泪的众生相在镇门外上演时,张楚被那个青衣少年郎崩碎后还没长好的三观,又开始动摇了。 他怀疑自己或许根本没有真正观过这个世界,也根本就不了解这个世界最底层的那些老百姓。 他是也穷过。 当年他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家里穷得就只剩下几个冷冰冰的野菜窝头,四处求职还碰壁,每天就只能喝点凉水骗骗肚子。 那种饿的烧心、饿的胃好像都拧成一团、饿的一口凉水下去都直往外冒酸水的滋味儿,张楚至今都还能勉强回想起来。 但那一个多月挨饿受冻的生活,相对他二十多年吃喝不愁、衣食无忧的人生来说,太过短暂了。 和后边北蛮人攻城,南迁五百里路那些悲惨得连活着都是一种奢望的经历相比,更是无足轻重。 他没忘。 但早就被冲淡了。 今儿老牛就又给他上了一课。 那个小老头虽然是个窝里横,但他的确比自己更了解底层下力汉的生活。 张楚想了很久。 穷困的日子,他是不可能再过了。 这辈子都不可能。 但他是不是能做点什么,让周围这些平民百姓的日子,也能好过一点。 古人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张楚不知道自己现在算不算是发达。 但以他现在的力量,如果只是让自己周围人的日子能好过那么一点点,应该不难吧? 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呢…… 人活一世,总要努力去尝试,让这个世界因为有自己而有那么一点点的不一样! “楚爷,山下有人求见。” 大刘的声音将张楚从沉思中唤醒。 张楚头也不回的问道:“谁啊。” 大刘:“来人自爆家门,镇北王府二管家杨有财。” 张楚凝眉。 霍鸿烨的人? 来做什么? 炸药的配方不是给他们了吗? 难不成,他们拿着配方都能配错了? 不至于这么蠢吧? 张楚沉吟了几秒,道:“带他上来,去大堂去见我。” “是,楚爷。” 大刘一抱拳,转身快步离去,腰间悬挂的宝刀拍打甲胄,发出闷沉的金铁交击声。 张楚也回过身,迈步往大堂里行去。 …… 不多时,大刘就领着一个青衣老者迈入大堂:“禀帮主,人带到。” “看茶。” “是,帮主。” 张楚打量堂下那青衣老者,就见此人须发花白,身形微微有些佝偻,双手拢在袖中,着青衣青帽做奴仆打扮……令张楚心头暗自惊讶的是,这名老者的气息十分晦涩,境界竟然好像比他还要高了那么一点点! 不过他没惊讶多久,就陡然回想起来,先前骡子好像说过,这老货身上一股子间谍味儿。 霍鸿烨手下的间谍头子? 堂下的青衣老者察觉到张楚的目光,一张老脸笑得就像一朵盛开的菊花,每一个褶子都在都在传达笑意。 他向张楚拱手行礼:“老奴杨有财,给张盟主请安,这是我家公子的信物,请张盟主过目。” 他从袖中取出一块赤色的金属令牌,双手呈交张楚过目,态度十分客气。 张楚接过来仔细检查了一番,的确是霍鸿烨的少帅令。 他将令牌交还给青衣老者,笑着点头道:“舟车劳顿,杨老辛苦了,请坐。” 适时,大刘捧着两碗茶进来。 “杨老,请喝茶。” “谢张盟主,请。” 张楚端起大刘奉于案上的茶碗,象征性的抿了一口,然后放下茶碗,问道:“杨老去而复返,可是本座的火药秘方,出了什么问题?” 杨有财连忙摆手道:“不是不是,张盟主的火药,威力奇大,开山裂石亦是等闲,我家公子观赏过火药的试爆后,惊奇不已,还着老奴代镇北军全体将士,感谢张盟主慷慨相助,有此利器,大破北蛮人指日可待。” 张楚笑了笑,不做评价。 他依然不看好镇北军。 凭火药之利,镇北军或能打北蛮人一个措手不及,占到一时的便宜。 但火药的限制太多了,等到北蛮人反应过来,战局很快就会被拉回原点。 说到底,还是镇北军的整体实力不如北蛮人。 若无援兵助阵,镇北军断无击败北蛮大军、光复北四郡的可能! 倒是镇北军自己,若不能尽快抽身离开锦天府那个泥潭,可能连自己最后这点本钱都得搭进去。 个中得失与利弊,张楚相信霍鸿烨也看得明白。 只是霍鸿烨恐怕也是身不由己…… “那杨老去而复返,所为何事?” 杨有财道:“禀张盟主,北伐战事胶着,迟迟打不开局面,我镇北军十五万将士人吃马嚼,每日消耗粮草数之不尽。” “眼下锦天府粮草告急,而南四郡早就该移交给我镇北军的粮草,四郡郡守却一再推诿,迟迟不肯交粮,令我镇北军十五万将士饥寒交迫,每日只有一碗清粥可食,这般下去,还如何夺回失地,杀贼报国?” “实在不得已,我家公子才遣老奴,来请求张盟主,看在袍泽一场的情分上,代为购粮……” 这老头说话的声音很是洪亮,而且气息悠长,一口气说这么多话都不带喘大气儿的,张楚几次想要出声打断他,都没能找到机会,听他说完,直道这老家伙好麻利的牙口,是把当说客的好手! 张楚慢慢皱起了眉头。 这老家伙刚才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通,只有一句话,张楚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看在袍泽一场的份儿上…… 玄北州沦落到这个地步,非战之罪! 无论是以前在北疆抛头颅、洒热血的镇北军将士们,还是现在这些在锦天府苦苦支持的镇北军将士,张楚都认为他们是好样的,他敬重他们。 有道是不看僧面看佛面。 只冲这些将士,张楚也觉得自己不应该拒绝。 可问题是,镇北军怎么着也还有七八万兵马,如果官府一直不交粮,光靠他北平盟,能撑多久? 他自己手底下还有好几万人等着他养活呢! 杨有财见张楚迟疑,只道张楚是不见鸽子不撒鹰,连忙起身道:“我家公子为表谢意,特命老奴将他的佩刀带来,赠与张盟主,还请张盟主笑纳。” 说着,他拍了拍手,一个同样青衣青帽的年轻奴仆,双手捧着一个长条形的黑色铸铁盒快步进来,在堂下一揖到底。 张楚看了一眼,叹着气道:“杨老误会了,本座没急着答复非是不愿出手相助,而是觉得北平盟的肩膀还太过稚嫩,怕是担不起如此重任。” 佩刀? 什么佩刀? 九九九千足金附带镶钻儿的吗? 看不起谁呢! 杨有财哪肯信? 他当即起身行至青衣小厮前,道:“张盟主不妨先看看再说,此刀名为‘紫龙’,乃是我家王爷亲下地火取地心不化铁为主材,借九阳上人的紫焰神莲之力将其化开,熔炼了十七种珍惜矿物,刀成,杀一条千年恶蛟为其开锋,乃大离九州一等一的火属神兵!” 说着,他打开来黑黝黝的铸铁盒。 隔着两丈远,张楚竟都感到热浪扑面,周身焚焰真气蠢蠢欲动! “有点儿意思!” 他终于来了兴致。 他前身从案几后方走出来,行至杨有财身畔,就见一把通体绛紫色,唯有护手呈暗金色的华丽长刀,静静的躺在铸铁匣子中。 这把刀造型简约,没有夸张、中二的雕饰,只是用几根金线一类的金色视线,在刀鞘上够了出了一条很简易的龙形在熠熠闪光。 刀身也不似大刀子那么宽阔,最宽处也不超过三指,刀头也不似等闲长刀那般是一条向上的弧线勾勒出的刀尖,而是唐刀那种干净利落的截面刀锋,有一种别样的阳刚美感。 但这把刀最引人注目的,并不是刀身,而是刀柄,目测至少也有一尺五长,几乎都快赶得上刀身的一半了……这意味着,这把刀,不是摆着好看的装饰刀,而是砍人如切菜的利器! 阳刚! 大气! 简约! 张楚一见就喜欢上了。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盒中的宝刀,道:“我可以上手看看吗?” 杨有财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这把刀本就是我家公子送您的礼物,您当然可以上手。” 张楚当即一把抓住匣中长刀提起来,另一只手握住刀柄,用力抽。 “铿。” 刀鸣声清越如银棒划过音风铃。 他都还没看清刀身的样子,一股远超他心里预期的巨力就顺着刀身冲天而起,瞬间就挣脱了他的手掌,要往大堂的瓦檐顶飞去。 张楚瞬间反应过来,一掌拍出,大笑道:“小东西,你要上哪去?” 金色的真气汹涌而出,后发先至的裹住了要冲破瓦檐顶飞出的紫龙刀。 说来也怪。 前一秒还“我命由我不由天”,誓要“冲破这天”的紫龙刀,被张楚的焚焰真气这么一包裹,一下子就定住了,就这么凭空漂浮在张楚的真气当中。 张楚心头一头,试着移动微微真气,发现紫龙刀也在跟随着他的真气移动。 他双眼一亮,心头暗自嘀咕道:“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以气御刀?” 不过当着杨有财的面儿,他还是克制着,没有露出对这把刀的喜爱之意。 谈判,那有一开始就直接先底牌的? 他要表露出非得不可的意思,这老家伙坐地起价怎么办? 张楚心头转过几个念头,手下呈爪猛地向后一拉,漂浮在空中的紫龙到就被他吸回手中。 他还刀归鞘,若无其事的将其放回铸铁匣子里:“锦天府,需要多少粮草?” 他的反应不可谓不快。 但杨有财这种人精,又哪是那么好欺骗的。 单凭他一开始时迫不及待的想要上手的表情,杨有财就已经能判断出,张楚非常喜爱这把神兵! 所以,张楚的话一出口,杨有财想也不想的竖起一根手指,道:“一万石!” 事实上,他来时,霍鸿烨跟他交代的是只要五千石。 五千石肯定是不够的,但差不离足够坚持到南四郡把该给他们镇北军的粮草移交给他们。 给他们镇北军使使绊儿、耍耍阴招的本事,南四郡的郡守们都有。 但真要说黑他们镇北军的钱粮,别说是南四郡的郡守们,便是州牧阎守拙,也没这个勇气! 霍鸿烨只要五千石,是想用这把刀,进一步加深与张楚之间的交情。 他命杨有财带紫龙过来,一开始就不是想用紫龙买粮草。 紫龙这等神兵利器,岂是些几千石粮草就能换到? 只可惜杨有财没有领悟到他的用意,见张楚对这把刀爱不释手,自作主张的增加了一倍。 一万石,省着点吃已经足够十万大军一个月的消耗! 张楚仔细回想了一会儿,去年年景好,各地都是丰收,应该还有不少存粮。 而今年打春打得也很明媚,应该也是个好年景…… 于是乎,他干脆利落的道:“三万石!两个月之内,我会派人分批送三万石到锦天府。” 按照大离的度量衡,一石等于合十斗,一百二十斤! 三万石,也就是三百六十万斤! 这么大的数字,一府一郡肯定是承担不起的,强行搜刮,底下很饿死很多平民百姓。 所以张楚决定将这个数字分散到燕西北三州,一个郡筹措一点、积少成多,尽量将抽出这批粮食对燕西北三州百姓生计的影响降到最小。 就当作是北平盟成立后的第一次磨合配合吧! 杨有财闻言,激动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连连拱手道:“张盟主的大恩大德,我镇北军全体将士,定当铭记五内……” 张楚扬了扬手里的紫龙刀,打断了他的话:“它值这个价钱。” 话里的意思是……这是一场交易! 虽然有抄底的嫌弃,但镇北军的情况摆在这里,到任何地方都得被宰! 第504章 兄弟 “我的想法是,把这三万石粮草分散到燕西北三州,一州八郡,拢共二十郡,咱们一郡只筹措十八万斤粮草,应该不会对当地的百姓生计造成太大的影响你笑啥?” 张楚诧异的看着乌潜渊。 穿一身儿宽宽松松的浅青色袍子的乌潜渊,慵懒的倚在太师椅里,从窗外斜斜投射进来的阳光,披洒在他身上,将他的一头白发照射得熠熠发光。 他双手捧着一盏热气腾腾的茶水,笑道:“我笑财叔又办砸了事” 张楚“咦”了一声,“你认得杨有财?” “认得,怎么不认得。” 乌潜渊笑吟吟的说道:“当年侯爷还在的时候,他就是冠军侯府里的二管家,专职照料霍鸿烨,每年霍鸿烨去乌氏马场避暑,或者我和聂玉堂他们去冠军侯府玩儿,都是财叔一手包办我们的衣食住行,嗯,当年我不知天高地厚,想驯服一匹烈马,结果堕了马,还是财叔救了我的小命儿。” 他风轻云淡的缓缓说着,无论是提及“乌氏马场”,还是“冠军侯府”,他语气都没有什么起伏,整个人散发出一股强烈的咸鱼之气,就像是大行在即,心愿已了、再无牵挂的平静老人。 相比他现在这副模样,张楚宁可他还是以前那个自怨自艾、怼天怼地的乌潜渊 张楚抿了抿嘴,强忍着吐槽他的欲望,顺着他的话问道:“那你说杨有财又办砸了事,是什么意思?” 乌潜渊笑了笑,捧起茶碗舒舒服服的抿了一口热水,而后不紧不慢的说道:“我猜,霍鸿烨让财叔带着那把刀过来,肯定不是来和你做生意的。” 张楚不做声他其实隐约也能猜到一点,所以才不但不讲价,还主动把杨有财提出来的数字翻了几番。 他不愿意和霍鸿烨,和霍家,有什么切割不开的交情。 他无偿将炸药的配方送给霍鸿烨,一是还当初霍鸿烨赠他地心火种的情分;二是提前给乌潜渊的事打个埋伏。 不是真想和他霍鸿烨做朋友! 霍青不死,他和霍鸿烨永远也做不成朋友! “但霍鸿烨那个人吧怎么说呢,打小就是一副假道学、假清高的模样,明明心头想和你玩儿想得要死,脸上还一副高高在上谁也看不起来的嘴脸,得你求着他,求他跟你一起玩儿,他才会放下矜持愉快的一起玩耍!” “所以,我猜,霍鸿烨肯定没把话跟财叔说明白。” “好好的一把刀,财叔一转手就给卖了,回去肯定会被霍鸿烨喷得狗血淋头。” “哈哈哈” 他突然乐不可支,大笑出声。 张楚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 他觉得杨有财未必不知霍鸿烨的想法,只不过是觉得霍鸿烨拿紫龙刀换那么点粮草太亏,护主而已。 好心办坏事的例子多了去了。 而且,紫龙刀换三万石粮草,霍鸿烨其实也不是太亏,这眼巴前这个青黄不接的时节,可不是谁都拿得出三万石粮草的! “笃笃笃。” 张楚敲了敲圆桌,正色道:“别笑了,说正事儿呢!” “说正事儿你也别找我啊!” 乌潜渊笑吟吟的道:“我的生意全交给张猛了,这事儿你得去找他商量啊!” 张楚一脸鄙夷:“你有多少生意你自己心头没点数?张猛才接手过来,能理得清楚就很不错了,还能指望他能玩得转?” 乌潜渊:“想我帮忙啊?” 张楚:“这不废话吗?” 乌潜渊:“行啊,你把我宅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都给我弄走,我就出手帮你,不需要俩月,半个月之内,保管给你凑齐了,差一斤,你就从我身上割一斤凑上!” 张楚冷笑:“想也别想!老子回头就拿刀架张猛脖子上,不信他两个月内凑不齐!” 乌潜渊: 你这么豪横,张猛知道吗? “笃笃笃。” 张楚收起冷笑,道:“进来。” 雅间的门开了。 骡子、大刘、孙四儿、牛十三,鱼贯进入雅间中。 四人一起弯腰施礼:“属下拜见盟主” 张楚摆手:“行啦,又没有外人,跟我装什么犊子,大刘,去招呼小二哥上菜。” “诶。” 大刘应了一声,将佩刀搁在桌上,转身出去招呼小二上菜。 骡子随手拉出一把椅子就坐下来,提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末了向张楚和乌潜渊示意道:“楚爷、军师,还喝茶不?” “还喝啥茶啊,待会喝酒。” 张楚回了一句,然后没好气的的冲还拘谨的站在雅间里的孙四儿和牛十三招手:“都坐吧,愣着干嘛?等着我请你们坐啊?” “不敢、不敢” 俩人这才轻手轻脚的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他们不比骡子和大刘。 骡子和大刘,从一开始就是直接跟着张楚的,同进同出、同饮同食好些年,所以他们尊敬张楚、信任张楚,却并不畏惧张楚生平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嘛。 而孙四儿和牛十三,以前都是跟李正的,和张楚的关系没那么近,按照以前四联帮的辈分来说,他们都该称呼张楚一身“阿公”。 所以他们对张楚一直都是又敬又畏,张楚不高兴时挑一挑眉头,他们都感到心惊肉跳。 不一会儿,掌柜的就亲自上阵,领着酒楼里跑堂的几个小二哥给这个雅间上菜,两个来回就把十二座的大圆桌给堆得满满当当,一点空隙都没有。 张楚提起酒壶,亲自给骡子、大刘、孙四儿和牛十三一人斟了一碗酒。 “来,先干一碗!” “敬楚爷!” “敬楚爷” 酒过三巡,张楚放下酒碗,哈着酒气说道:“四儿啊、十三啊,我今儿找你们来喝酒,是有两个事儿想要和你们俩商量一下。” 他的话音刚落,面红耳赤的牛十三“噌”的一声就窜了起来,大声道:“帮主,有什么事儿您说话,刀山火海,俺十三但凡皱一下眉头,就不是个带把儿的爷们!” 孙四儿侧过脸,一脸鄙夷的看着牛十三:傻大个子,瞧把你能的! 大话能当刀子使不? 张楚伸手虚按:“坐下说、坐下说。” 牛十三用力的点了点头,坐下来端起面前的酒碗又一口干了。 孙四儿酒壮怂人胆,腆着脸笑道:“帮主,又事儿您就说话,咱自己人没那么多弯弯绕,无论啥事儿,咱们弟兄们都挺您!” 张楚点头:“那我就直说了,前天儿我和乌老大,跟武士楼的谢君行、石氏的石一昊,坐到一起议事,决意重组所有北平盟所有堂口、分舵,以前咱们太平会不是四个堂口吗?现在咱们北平盟是三大堂口,玄北堂、燕北堂、西凉堂,一州一堂,堂下设八舵、一郡一舵,舵下分香堂,一县一香堂” 俩人听明白。 孙四儿腆着脸问道“您的意思是,俺那红花堂堂主的位子没了是吧?不打紧,了不起,咱下去当个分舵主,还不成,和大刘一起鞍前马后伺候您也成!” 牛十三用力的点头:“俺也一样。” 这该舔就舔、该不要脸就不要脸的无赖劲,令张楚不由的想起一个人来,心底默默的叹了一口气。 他们要是还在,该多好啊! 张楚提起酒壶给自己斟了一碗,仰头一口干了,然后笑骂道:“别瞎几把扯淡,你们跟了我这么些年,什么时候见我亏待过自家弟兄?找你们俩过来,不是要撸你俩的位子,而是想捧你俩上位!” “三州三大堂口,咱玄北州就不说,肯定是咱弟兄说了算,武士楼和石氏那些货色来了,也只能看咱们哥们的眼色做事!” “但燕北堂和西凉堂,我们也不能就这么放弃了!” “昨儿个议事,商定了燕北堂和西凉堂这两大堂口的堂主,由他们武士楼和石氏的自己人担任,堂主之下,有两名副堂主的名额,分别由咱们和武士楼、石氏的另一方,派人赴任。” “我和乌老大商议过后,决意派你二人去燕北堂和西凉堂赴任。” “四儿你担任西凉堂副堂主。” “十三你当然燕北堂的副堂主。” “趁着四月初八武林大会之前,你们俩尽管在以前手下的弟兄中挑选得力的人手,要看上了其他弟兄的人也成,告诉我,我出面去帮你们要人!” 孙四儿听张楚说完,却没管自己,而是先扭头看了牛十三一样,道:“楚爷,俺听说那石氏三雄,个个都是凶狠豪横的气海大豪,十三晋升八品还没多久,他去燕北堂,是不是有些危险?要不,让十三去西凉堂吧,俺去燕北堂。” 牛十三拍了拍孙四儿的肩头,没吭声。 张楚看着这两人,心头隐隐的有几分骄傲! 这就是他从梧桐里带出来的弟兄! 无论平日里怎样吵闹、红脸,怎样互损、互坑,但到了关键时候,自家弟兄就一定靠得住! “我有考量!” 张楚缓缓说道:“石氏三雄看似凶狠鲁莽,但实际上个个都是面带猪相、心嘹亮的明白人儿,十三性子沉稳,他去燕北堂只要稍微收敛一点,不会有什么危险就算办砸了事儿,石氏也不敢碰我的人!” “西凉堂的堂主谢啸青,人虽然年轻,但脑子活泛,打磨两年,就是一把坑人阴人的好手,就是性子略微柔弱了些,四儿你做事果决有余、谋略不足,和谢啸青正好互补,你俩如果磨合得好,能做大事!” “当然,你俩的武功,也的确是个大问题,后边我来想想办法,从镇北军手里换点蛟骨丹给你们,你们俩也给我争点气,早点突破七品!” 孙四儿听张楚说完,就要张口,牛十三却抢先一步道:“俺听帮主的,去燕北堂!” 牛十三都这般说了,孙四儿也就没意见了,“那俺就去西凉堂。” 趁着他们说正事儿吃得满嘴油光的骡子,见这哥俩一脸郑重的模样,拍着牛十三的肩头笑道:“瞧你们俩这瓜怂样儿,楚爷这是捧你们俩上位,其他老弟兄求还求不来这机会呢!” 牛十三一想也是,脸上登时就浮起了笑容,双手端起酒碗:“帮助,俺再敬您一碗。” “干!” 骡子和大刘扶着醉醺醺的孙四儿和牛十三离去。 雅间里又只剩下张楚、乌潜渊。 张楚用勺子从鸡汤里捞起一块鸡肉放到碗里,一边吃一边问道:“刚才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乌潜渊漫不经心的反问道:“你教你的弟兄,我说话算怎么回事儿?” 张楚看了他一眼:“我没扶将北盟的弟兄上位,心里对我没意见吧?” 乌潜渊笑了笑,提起酒壶给自己斟酒:“行了,你不用掏我的话。” “你和你的弟兄是什么感情,我知道,我和将北盟那些人是什么关系,你也清楚。”“先前太平会和将北盟合并,我委屈了你的弟兄照顾了他们,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自己没本事,总不能一直赖着我吧?我活着还能赖着我,我死了呢?他们还能赖着谁去?” 张楚听着刺耳,一回头见他在倒酒,劈手就一把抢过来:“你不是不喝酒吗?” 乌潜渊摊手:“我都这样了,还不赶紧喝点?难不成要等到你以后来给我的上坟时洒给我啊?” 张楚一口老槽卡在喉咙里,愣是吐不出来。 这家伙,自从发现他知道自个儿的身体状况后,就彻底破罐子破摔了。 也彻底没什么求生欲了,就安安心心的混吃等死 或许对他而言,死,其实是一种解脱。 张楚又忍不住想劝他两句,但脑海中闪过无数毒鸡汤后,他再一次放弃了。 乌潜渊需要有人给他灌鸡汤吗? 他不需要! 他什么都明白,只是选择了放弃,不想再撑下去了而已。 听过很多大道理,可依然过不好这一生 张楚将酒壶放到自己手边,提起茶壶给乌潜渊满上一碗:“我知道你撑的很辛苦,但看在我的面子上,再撑一段时间吧,好歹留个后儿,小时候我娘给我算命,算命先生都说我命里该有四个干儿子,才过得去三十岁那个坎,现在算上骡子的崽儿,也还差一个” 乌潜渊沉吟了片刻,勉为其难的道:“我尽力吧” ps1:突然想起来,好久没有求过订阅了,求一波订阅 ps2:顺便在求一波票票。 ps3:爱你们哟,比心心 第505章 此去不回 站在百味楼的大门前,张楚的心情很是沉重。 他着看了看家的方向。 这一刻,他很想回家去,抱抱老婆、看看孩子 但他踌躇了半响,到底还是艰难的转身举步往北平盟总舵行去。 有太多的事情,在等着他拿主意。。 三大堂口的编制已经敲定了,但八郡分舵也是一块大蛋糕,谢君行和石一昊都在虎视眈眈,必须要尽早划分,免生后患。 红花、青叶、厚土、三川四部的职能,也必须要重新梳理,既要不影响各堂口、分舵的运转,又要保证总舵垂直管理的权力,否则必生内乱。 四月初八的武林大会,现在也要开始着手筹备了,天倾军李家、无生宫、天行盟在大雪山武林大会上栽了那么大跟斗,威严扫地,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掰回一局的机会! 还有,上原郡乱局已经结束十来天了,他必须尽早赶往玄岭郡向风四爷他们“述职”,虽然以飞天宗师的能量,其实并不需要他再去复述一遍,但后生晚辈的乖顺姿态,必须要有 一桩桩、一件件,那件事离得开他? 张楚越盘算,脚步越是沉重,周遭来来往往的镇民热情的向他打招呼,他都挤不出一个笑脸来。 行至一半,张楚索性脚步一转,对跟在他身后的大刘道:“不回总舵了,去保安堂。” 保安堂。 是太平关内最大的医馆,坐诊的大夫,就是昔年锦天府城西那位许大夫。 这位许大夫,也可以说是气运极隆之人。 当年锦天府多少大户人家,多少高官显贵,哪怕是大夫,医术比他高、声名比他好的大夫,也是一抓一大把。 如今那些人坟头的草都枯荣了好几季,侥幸活来的,也是人离乡贱,活的不如狗! 而这位许大夫,就凭着当年医治过张楚他娘的那点香火情,小日子是越过越滋润了,头发、胡子都白了一大半了,年初还纳了一个十八岁的小妾,强开了第二春,简直就是生活乐无边! 张楚来保安堂,当然不是来找他的。 张楚是来找华仲景华大夫的。 他就在保安堂挂单。 张楚来的时候,老大夫正在煎药。 他见状,不由分说的上前从老大夫的手中夺下了蒲扇:“这种粗活儿,怎么能让您老亲自动手大刘,去找许大夫聊聊。” “是,盟主。” 大刘抱着刀,转身匆匆离去。 清净的小院儿里就只剩下张楚与华仲景两人。 张楚手里拿着蒲扇,也不扇火,随意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抵住煎药的火炉,火炉中的火光瞬间明亮起来。 “过了过了,要火、火” 老大人连忙说道。 张楚依言压制真气输出,火炉中明亮的火光很快就暗淡了一些,但十分稳定。 老大夫仔细瞧了瞧,赞叹道:“你这手艺不做烹煎童子真是太可惜了。” 张楚: 老大夫也陡然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蠢话,笑着打了个哈哈:“老朽胡言乱语,张盟主切莫往心里去您来,是询问乌军师的病况的罢?” 张楚点头:“是的,先前在太白府您老无论如何都不肯给我一个准话,想必这两日您肯定已经诊断清楚,可以给我一个准话儿了吧?” 老大夫点头:“前一次老朽给乌军师诊脉,才诊断出一个疑似,乌军师便不允老朽再探查病灶,所以无法确认,也不知他的病况已经进展到何种地步,这一次老朽诊断清楚了,确如老朽所想,是恶毒之症。” 光听这名儿,张楚就只觉得一种不不详的气息扑面而来:“何为恶毒之症?” 老大夫:“反胃、症瘕积、胃脘痛此症药石无用,无法可治!” 张楚一个恍惚,只觉得心头一凉。 仿佛有一盏灯,熄灭了 他怔了许久,才轻声问道:“他还有多少时间。” 老大夫沉吟了片刻,谨慎的说道:“老朽倾尽生平所学,或能留他再看半载繁华人间。” “多谢华老,请您定要竭尽全力,他还很年轻,他要腊月才满三十岁,他都还没有娶妻生子” “治病救人,断没有藏私的道理,请张盟主尽可放心!” 浑浑噩噩中,张楚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出保安堂出来的,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上的山。 反正等他回过神之时,发现自己在狗头山的山顶之上,红彤彤的夕阳,渲染了半边天空。 天要黑了吗? 也对。 人哪里留得住太阳 “刀来!” 他陡然大喝出声。 伫立在不远处守卫着他的大刘,闻言一把扯下背后的紫龙,连鞘掷向张楚。 破空声袭来。 张楚头也不回的探出一只,一抓一拉。 “铿。” 清越的刀鸣声中,雪亮的长刀射出刀鞘,如同乳燕归林一般飞入张楚掌中。 张楚抓住紫龙一跃而起。 刀光起。 破空声滚滚。 金色的刀气纵横,如星河当空。 璀璨! 绚丽! 危险! 绝世的人! 绝世的刀! 相映成辉! “刹那光华!” 歇斯底里的咆哮声在半空中炸响,漫天刀光应声凝为一柄长刀二十多丈的巨大金色刀气,竖立于天空之中,宛如一座巨大的灯塔。 连山脚下来来往往忙碌的劳工们,都清晰的看到了这一道刀气。 而站上山顶上的大刘,浑身汗毛倒立、头皮发麻,仿佛赤手空拳被狼群包围。 好在张楚还保有一分清醒,转身就这一刀朝着后山劈了出去。 金色的刀气飞了出去,劈在了狗头山后山悬崖下一座不及狗头山高大的硬石孤峰上。 “轰。” 低沉的炸裂声响起,声若闷雷。 硬石孤峰上,石屑纷飞,打量的山石垮塌,光滑的绝壁之上,竟留下了一道长达四五丈,深有三四尺的狰狞沟壑,如同被洪荒巨兽的利爪擦过。 张楚持刀屹立于悬崖边缘,精壮的胸膛不停的起伏着,豆大的汗珠,涌泉一般的往外冒,顷刻间便将他的衣衫湿透了。 “这一刀,不是刹那光华。” “这一刀,是此去不回!” 打实了,便是同归于尽的必杀招。 我来到这世上,就没想过要活着回去 第506章 大道三千 暮色渐深。 张楚还盘坐在狗头山山顶之上,俯览着华灯初上的太平关。 归鞘的紫龙刀,静静的横在他的膝上,亮金色的焚焰真气,在张楚与紫龙之间来回流转,看起来神秘莫测。 张楚在消化傍晚时那一刀的收获。 气海境的武道修行,已经不再是一味的闭门造车就能有所精进的。 需要领悟。 天。 地理。 人。 自然。 江山。 社稷。 王道。 霸道。 大道三千,终得取其一条,去走、去耕耘、去攀登、去奋战 才能有所得! 既是领悟,那么自然是意识去观摩、去理解、体会。 那么,还有什么比七情六欲,更能触动主观意识呢? 悲伤。 可以化作霜之哀伤。 高兴。 可以具现火之高兴。 高明的武者,可将天地万物都凝练到自己的武道之中。 练至极处。 一粒尘,可填沧海! 一根草,可崩山河! 昔年万人杰走无情道,几近太上忘情,一口飘雪镇玄北,压得天行盟、无生宫,七十年入不了玄北州! 只可惜,最后半道崩俎,亲情反噬,宁可逼死开山大弟子也要将天刀门传于幼子,以致天刀门最终毁于一旦。 这便是气海境的修行! 张楚下午斩出的那一刀“此去不回”,便是一种领悟。 此去不回,不是真想死! 而是渴望生! 是无奈! 是大悲痛! 是绝地反击! 张楚希望乌潜渊能活着。 因为他身边横死的人,已经太多太多了。 张楚生有一颗敏感且多愁善感的心。 他身边每一个横死的人,都是在他心上狠狠的砍上一刀。 虽然他已不再提及,但那些人,他一刻都不曾忘记。 不曾忘记,那些伤口就无法结痂,无法痊愈。 张母。 大熊。 李正。 福伯。 四联帮那几千弟兄。 血虎营那三千将士。 每一个横死的人,都是在他背上压上一条魂儿 他拖着这些魂儿,浑浑噩噩的走完了那五百里南迁路。 天知道,当初在太白府下,他有多少和北蛮人同归于尽! 他能挣扎着振作起来,是因为知秋、夏桃、李幼娘、骡子他们还活着,四联帮还有一两万家眷活着。 大离是不是地球,谁离了谁都能活。 在大离,他们离了他,活不下去 于是他挣扎着修筑了太平镇。 于是他挣扎着吞并了北饮江湖。 于是他挣扎着拿下了玄北江湖。 一次次死里逃生。 一次次绝地翻盘。 他不曾畏惧。 也不曾退缩。 他撑住了! 可乌潜渊却撑不住了。 他能请来大夫。 但大夫也留不住乌潜渊 所有、所有的负面情绪,最终凝聚成了这一招“此去不回”! 这一招“此去不回”,是废招。 张楚不可能用这一招去迎战强敌。 真要用上这一招的时候,他自己也活不了。 必死的招,当然是费招! 而且这一招和他所领悟的无双之势,也有些冲突。 他说领悟的无双是大势。 可以霸道。 可以孤高。 可以狂妄。 但不需要悲痛这种无用的情绪。 更不需要绝地反击这种弱者的心态。 他必须要绝对相信,无双势成,有我无敌、所向披靡! 唯有这样,才能发挥出无双之势的威力! 不过招是废招,创出这一招的体悟,却是千金不换的宝贵经验! 这可将自身情绪凝聚成武道的完整过程! 一些极端的魔道气海大豪为了摸索这个过程,甚至会不惜杀妻杀子,强行逼自己去沉静那种大悲痛的心境,来模拟这个过程! 张楚只要抓住这个机会,创出适合他无双之势的第一招,无论强弱,都是奠定独属于他张楚的武道的第一步! 这条路很难。 但却是一条真正的通天大道! 何谓宗师? 在世间留下了自己的道,供众生参悟的先贤,才能称之为宗师! 能成为宗师的人,也定然是走出了独属于自己的道的伟人! 不信? 纵观千古,有那两位圣贤的绝技和学说,是一模一样的? 哪怕是同一门里走出的两位宗师,他们的学说、他们的流派、他们的基本盘,也定然会有本质的区别! 沿着其他宗师留下的道路前行,哪怕诠释得再精细,甚至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也担不起宗师之名充其量,只能称之为大师。 斗转星移。 张楚这一坐,便是彻夜。 天未明,鸡叫声已此即彼伏。 没过多久,老牛那中气十足的叫骂声,就在工棚区那边炸开了。 那个小老头就像是吝啬的周扒皮,冲进一个又一个临时搭建的工棚里,将还未睡醒的劳工们全掀起来。 这可是个为了给张楚省钱,连张楚本人都敢怼的狠人! 那些好不容易才混进劳工队伍里的苦哈哈们,哪敢有什么意见,一个二个拢着破衣烂衫就从工棚里钻了出来,站在清晨的薄雾中瑟瑟发抖。 三月间的清晨,还是有些凉的。 沉静了半夜的太平关,渐渐活泛了起来。 走街串巷卖馄钝、卖炊饼的叫卖声。 隔着半条街跟熟人打招呼的谈笑声。 还有车轮子碾过青石板发出的声音 鲜活的烟火气,扑面而来! 张楚坐在山顶上,一动不动的俯瞰着他们。 这是太平关。 他一手一脚、从无到有建起来的太平关。 他张楚的太平关! 他或许渺小。 太平关或许很庞大。 但在他的眼里,太平关却像是他手心里的一个小玩具。 他能随意的摆弄。 能随意的主宰 他看着自己太平关。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他的心头起伏、起伏 张楚好像悟到了什么。 但他抓不住。 只能继续目不转睛的盯着太平关。 早起的劳工们,欢欢喜喜的吃了稀粥加野菜窝窝头的早饭后,热热闹闹的下山开工。 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不一会儿就连成一片。 张楚看着他们。 像看着一群蚂蚁。 他心头的那种情绪,涌动得越发的激烈了。 但爆不出来。 差一点。 只差一点 不一会儿,太阳羞答答的在东边露出了小半张脸。 澄澈的阳光,照亮了张楚的双眼。 他没动。 阳光慢慢下移。 照亮了总舵。 照亮了太平关。 照亮了山脚下的两万劳工。 晒到太阳了。 暖和了。 舒坦了。 张楚明显看到,山下的劳工们工作得更起劲儿。 刹那间。 一种无法用言语来说明的情绪涌上心头。 张楚拔刀而起,举轻若重的朝着山脚下劈出一刀。 没有经过任何蓄势。 也没有疯狂的调动真气。 但这一刀挥出的瞬间,张楚就感觉体内的所有真气不受控制的涌向紫龙刀。 如同银瓶乍破水浆迸 一刀出,一道长大三十丈,金光璀璨的磅礴刀气,浩浩荡荡的朝着山脚下涌去。 山底下的劳工们注意到这一幕,都纷纷停下手头的活计迷惑的望着这一幕:这是弄啥咧? 而守候在山顶上的大刘见状,却是肝胆俱丧! 楚爷是走火入魔了吗? 昨天那一刀还没这么大,就劈得一座石山石屑纷飞,垮塌了一大片! 这一刀下去若是落在太平关,还不得死伤一大片? 他转过身拼命的追向那道刀气,一边狂奔一边扯着喉咙拼命的大喊道:“快躲开,快躲开” 但就在下一刻,已经激射到太平关上空的金色刀气,突然无声无息的碎裂了。 就像一捧细沙,扬进了狂风里。 顷刻间就化作丝丝缕缕肉眼几乎无法看见的金色光线,像下雨一样的落下。 太平关百姓们和山脚下的劳工们,压根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任由这些牛毛般的金色光线落到自己身上。 然后他们就诧异的感觉到全身发热,平白无故的冒出一脑门子的汗 还、还,还挺舒服的! 一些有老寒腿儿、气血不通、肩颈病这些老毛病的百姓,更是当即就觉得身子利落了许多,好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一样。 冲到半道儿的大刘一脸懵逼,回过头望向自家大哥。 张楚还刀入鞘,心有所悟的轻声道:“仁者无疆!” 这便是他从无双之势中悟出的第一招! 直接将具有毁灭性爆发力的焚焰真气,扭转成人体有益的温和热流! 这不是百炼钢化绕指柔。 这是化腐朽为神奇! 这,或许才是真正的武道! 从这一刻开始,张楚迈出自身武道的第一步! 虽然是没有任何杀伤力的嗯,奇门招式! 但第一步已经走稳了,第二步,还会远吗? 张楚慢慢闭上双眼。 清晨澄澈的阳光,慢慢的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很快就将他整个人渲染得金灿灿的,如同黄金浇筑的一般。 大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本能促使他转过回到山顶上,继续守卫大哥。 然而他还未靠近山顶,就感觉到一股灼热的逼人威压,一波一波的荡开 眼前这一幕,大刘莫名的觉得有些熟悉。 他仔细回想了一会儿,陡然响起,当初大哥在封狼郡那边晋升气海的时候,也是这般! 要说不同,也就当时大哥是被一个火球包裹着。 而这一次,是被阳光包裹着。 想到这里,大刘在周围找了一片枯叶,试探着扔到山顶上。 枯叶还未落地,就仿佛被一股风卷起来,在空中翻滚几圈后,突然就自燃了起来。 大刘: 第507章 很快就是了 时至日中,日照达到最巅峰的时刻。 张楚从深层次的入定中清醒过来。 “呼…… 他缓缓吐出一口废气,心头暗叫了一声可惜。 就差那么一点点…… 他抬起一只手,在面前慢慢的捏拳。 没有真气的光芒亮起。 看起来就是一次普普通通的捏拳。 但在张楚的感知当中,他的掌心中却攥着一股磅礴的天地元气。 气海境与力士境最本质的区别,就是力士境只能驱策自身的力量。 而气海境,是可以以自身的力量撬动天地元气的! 这也是真气能够完胜血气的原因。 清晨时分,张楚迈出无双之势的第一步,心有所悟,武道大进。 恰好他那一刀仁者无疆,将他自身真气消耗殆尽。 恰好他所修行的《太阳真功》,是一门从阳光中凝练太阳真火壮大自身真气的强大功法! 机缘巧合之下,他引得太阳真火灌体,牵引方圆百丈之内的所有太阳真火灌注于自身,不但功力大增,连带着对外界天地元气的感知力也爆发式的增长。 直至撞到六品晋五品的瓶颈上,才终于卡住了。 那个瓶颈,似乎是牵动百丈之外的天地元气…… 六品的极限,就是撬动百丈之内的所有天地元气。 气海境修行的精髓是“势”。 但气海境的修行根本,其实是对天地元气的掌控。 这也是为什么,有些气海大豪压根没有领悟自身的“势”,依然能晋升五品、晋升四品。 他们都是用数十年的苦修,一点一点生生熬出来的。 不过没有修成“势”的气海大豪,熬到四品也就到头儿了,立地飞天的几率,无限接近于零…… 其实“势”,对于气海大豪而言,很像是一个外挂。 既能辅助修行、也能辅助战斗的外挂。 像张楚今日这般,一朝顿悟,顷刻间节省了小半年的苦修。 这还是因为他本身距离五品的距离就很近。 否则,节省的时间还会更长! 当然,领悟势本身的过程,也很艰难、很不容易。 遇上瓶颈,可能会比境界上的瓶颈,能加欲、仙、欲、死。 所以通常不会有气海大豪放弃日常的打坐修行,单纯靠领悟“势”来提升境界的。 之所以说通常,是因为这世间,的确出现过一些以六品之身打潮十载、摹山甲子,一朝立地飞天的妖孽! …… 大刘缩头缩脑的在山顶的边缘打量了好一会儿,确认自家大哥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才快步走过来,兴高采烈的问道:“帮主,您晋升五品了吗?” 气海境的修行很难? 六品晋五品通常需要三到七年才能迈过去? 管他屁事! 反正只要大哥的武功有所精进,他就很高兴! “五品吗?” 张楚摇了摇头,轻声道:“还不是。” 大刘:“哦,您晋升气海境也还不久,稳一稳,也是好事。” 张楚诧异的看了他一样。 这是在安慰我吗? 张楚笑了笑,轻声道:“不过很快就是了!” 他已经站到了五品的门槛上。 只需要一个契机。 就能跨过这临门一脚! “总舵有没有派人来寻我吗?” “有,骡子哥、猛哥、还有荆舞阳前前后后来过好多次,都被我给挡回去。” “嗯,不怪他们,这阵子事儿太多了,走吧,回总舵。” …… 一天事务处理完。 张楚乘车回府,在车上不住的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现阶段的工作,对他而言,就是扯皮。 谢君行和石一昊他们都已经回去,着手合并和全面合作的事宜。 但他们都在太平关总舵留了心腹,参与北平盟的整体建设。 这些人,在太平关总舵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这不公平!” 小到一个香堂主。 大到每个月上交总舵的收入比例。 反正无论商量什么事儿,骡子代张楚宣布后,他们的第一句话一定是:“这不公平!” 张楚觉得这些蠢货很可能连话都没听清楚,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先来上一句“这不公平”。 他真是被这些杠精搅得头昏脑胀、心头火气,好几次都差点忍不住一拍桌子怒喝一声:“愿就好好谈,不愿谈就滚蛋!” “可以啊,这么给我使绊儿是吧?” 张楚觉着自己被谢君行和石一昊算计了,心头发着狠:杠精是吧?老子明儿的就去菜市场找一百个最难缠的大爷大妈,去陪你们杠! 就这些微末小事,若是谢君行和石一昊能留下大家一起商谈,定然是几句话就带过的事情。 大人物有大人物的气度、脸面,占点小便宜、吃点小亏,也都不会往心里去。 即便是往心里去,也不好意思说出口。 哪会像现在一样,妈的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都能吵得面红脖子粗! “叮叮叮……” “楚爷,到家了!” 大刘的声音在车窗外响起。 张楚起身从车厢里走下来。 张府的大门大开着,但府里的老人小孩儿们,却没有像以前一样喜笑颜开的迎出来,里边静悄悄的,好像没人一样…… 张楚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他微微凝眉,一伸手。 大刘将紫龙递给他。 张楚持刀在手,沉声道:“去查一查周围的守卫!” 大刘看了他一眼,暗暗一咬牙道:“是!” “抄家伙,跟我来!” 他满脸怒容的朝护卫在马车周围的百余甲士一招手,按着腰间的佩刀往张府的另一侧奔去。 张楚紧了紧紫龙刀,甩开大步,登上台阶,迈过门槛,转过影壁,迈过二重门。 一道人影站在大堂外的天井里。 张楚看行人影,心头微微一松……是石头。 但随即,他又紧了紧紫龙。 因为石头浑身灰扑扑的,像是在尘土里打了几个滚儿,手里提着他那一对擂鼓瓮金锤,朝着大堂内怒目而视。 他绷紧了身躯,缓步往大堂走去。 就在这时,一颗秀丽的脑袋突然从伙房里伸出,尖叫道:“老爷,快走!” 是夏桃。 “哈哈哈哈,哪里走,今儿都给我留下吧!” 一道嚣张的大笑声从大堂内传出。 “轰轰轰……” 整齐的脚步声混合着兵器拍打甲胄的声音从大门外传来,大刘率领一批黑压压的玄甲卫士冲进府里,领头的几员卫士脸上,五指印清晰可见。 “混账,江湖规矩祸不及妻儿!你敢动夫人、公子一根汗毛,我北平盟上下必灭你……” “好了!” 张楚无力的一抬手,制止了大刘的怒喝声,“你们出去吧!” 大刘惊惶的看着自家大哥:“帮主……” 张楚无奈的笑道:“没事儿,是朋友,跟我闹着玩儿呢,出去吧……” 大刘挣扎了一会儿,转身一挥手,大步往门外行去:“出!” 张楚待他们都离去之后,才轻轻的将紫龙往地面一拄,像是筷子捅豆腐一样的,插进了青石条铺就的地面里。 他走到石头身边,伸手像摸小狗一样的抚了抚他的头顶,安抚这些像只准备扑食的豹子一样全身绷得紧紧的孩子。 “大师兄,玩够了么?” 他无奈的朝大堂里喊道。 “没呢,要不你再陪我玩儿会?” 嚣张的声音从大堂内传出来。 张楚想也不想的一口拒绝:“不玩,我今儿累了一整天,就想休息……知秋,知秋!” “诶!老爷!” 知秋抱着小太平,从后院转出来,身后跟着一手拉着小锦天,一手提着一把明晃晃刀子的李幼娘。 他额头上冒出三根黑线:“幼娘,把你那破刀扔了。” “哦。” “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师傅的长子,梁源长……给大伯见礼!” “妾身见过大伯,失礼之处,请大伯原谅。” “弟妹请起,哈哈,我都说了我是自己人,你偏不信,这回知道了吧?” “桃子。” “诶。” “派人去百味楼,叫厨子带上家伙事儿和食材,过来整治宴席。” “老爷,妾身的手艺不比那百味楼那大厨差啊!” “……” s:求订阅了、求订阅了,快要喝西北风了。 第508章 分割 热闹的酒席结束了。 知秋和李幼娘她们,领着孩子们下去歇息了。 张楚将伺候他们吃饭的仆人也打法下去歇息。 偏厅里,就只剩下他与梁源长两人。 “我说师弟啊,你还真是放心我啊!” 梁源长姿态狂放的喝着酒,阴恻恻的说道:“竟敢带着婆姨崽子跟我一起吃饭,不怕我暴起伤人啊!” 其实也不怪知秋她们不信任他,这家伙,穿着一身黑破,面容阴鸷,说话还总带着几分癫狂的语气,怎么看都不像好人。 不过这顿饭,他其实是吃的有些感触的。 这些年,他无论走到哪里,周遭的江湖中人都会像防备没人性的野兽一样,时时刻刻的防备着他。 就好像,他随时随地都会突然发狂大开杀戒,屠城灭镇! 当然,屠城灭镇梁源长真做得出来。 但他又没有神经病,平白无故的,杀得尸山血海不恶心啊? 不过他也不觉别人忌惮他,有什么问题。 他其实挺享受这种孤独。 只是深山里的出尘日子过得久了,偶尔也会想要感受感受市井的烟火气。 刚刚小锦天一声声奶声奶气的“大伯”,真是喊得他心尖子都在颤抖。 “干嘛?唬我啊?” 张楚提着酒壶,摇头晃脑的说道:“我老婆是你弟妹,我儿子是你大侄子,伤他们,你舍得啊?” “再说,你图个啥啊?” “图个啥?” 梁源长有点诧异:“江湖上惦记你北平盟的人不少吧?多我一个也不值得惊奇吧?” 张楚比他更诧异:“我们可是同门师兄弟,这北平盟你要想要,打声招呼,我让给你就是啊!干嘛还要费那么多手脚?” 等做完了乌潜渊想做的事,这北平盟盟主的位子,他还真不在乎 当然,肯定不能便宜了外人,怎么说他也付出了那么多心血。 梁源长盯着张楚猛看,努力分辨他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开玩笑。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端起酒碗一口干了,然后泄气的将酒碗砸到酒桌上,嘟囔道:“没意思!” 不能抢着吃的饭,不香! “哈哈哈” 张楚大笑道:“你们无生宫都被我撵出玄北州,我还能被你唬住?” 梁源长懒得跟他说话,就朝他挑个大拇指。 嗯,有一说一,大雪山一役,他对张楚的确服气,心服口服! 西凉江湖都说他梁源长心狠手辣,但其实他最狠的一次,也就一口气屠了一个算计到他头上的大家族而已,撑死了七八百号人! 和自家小师弟这种不动手则已,一动手就是好几千、好几千坑杀的大枭风范,还差着境界呐! “说吧,火急火燎的请我来,杀谁!” 梁源长漫不经心的问道。 张楚又给他面前的酒碗满山,“不是杀人,就想问问大师兄,在无生宫待得怎么样,舒不舒坦?” “作甚?” 梁源长瞥了他一样,“想挖师兄来了你北平盟啊?省省吧,天王于我有恩,只要他不踢我出无生宫,我是不会破门出教的!” “再说了,我在无生宫好歹也是四大法王之首,请我来北平盟,你出得起价钱吗?” 张楚笑呵呵的说道:“咱自己人,你就不能便宜点嘛?要不这样,你先屈就坐一坐副盟主的位子,这北平盟盟主的位子,我先坐三年,三年后交给你坐,你坐上一百年我都没意见。” 梁源长听出张楚不是在开玩笑,慢慢皱起眉头,正色道:“坐什么位子是开玩笑,但我真不会离开无生宫这一点没得谈。” 张楚心头思绪急转,沉吟了几息后,又道:“那这样,大师兄你不离开无生宫,兼任北平盟副盟主行吧?” “兼任?” 梁源长无语的说道:“那不是左右不是人吗?” 张楚也有些无语,暗道这些老江湖真难忽悠。 他想了想,又道:“那这样吧大师兄,你兼任我北平盟副盟主,但这事儿咱们不公开,你就踏实的留在咱太平关修行就成了。” 梁源长这等人精,心头一转就想明白了张楚打的是什么算盘,似笑非笑的问道:“合着你小子想是拿师兄当刀子,割谢君行和石一昊那两阴货的肉啊?” 张楚“嘿嘿”的端起酒碗:“干了!” 梁源长端起酒碗与他碰了一下,两人仰头饮尽。 “这事儿我也没想瞒大师兄。” 张楚吐着酒气,缓缓说道:“谢君行和石一昊,都不是甘居人下之辈,他们现在认可我坐北平盟盟主之位,是因为玄北州的飞天宗师认可的是我,不是他们!” “但他们一旦借我北平盟之势立地飞天,转过头就会对我发难!” 梁源长点头,认可了张楚对谢君行和石一昊的判断。 “到时候他们身为飞天宗师,我觉得玄北州的飞天宗师们,不大可能会替我一个小小的气海境出头!” “最大的可能性,是撤掉我这个北平盟盟主,捧石一天、石一龙,或者是谢啸青上台。” “反正对于玄北州的飞天宗师们而言,只要玄北江湖的人,撑起玄北江湖的脸面,稳得住玄北江湖的气运,他们才不在乎台面上坐的那个人是谁!” “哈哈哈!” 梁源长大笑道:“所以你就决定先下手为强,找我来分割你北平盟的气运?限制谢君行和石一昊?” 张楚鄙夷的瞧着他:“大师兄,我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你不会真觉得我是找不到四品来分他们的气运吧?你信不信,我现在放个消息出去,不出三日,找上门来的四品就能从这里排到大门口?” 梁源长表面上不屑的嗤笑了一声。 但心里头,还是承张楚这份儿情的。 北平盟可是雄霸一州的庞然大物啊! 张楚如果愿意分割北平盟的气运,随意放一条消息出去,燕西北三州那些卡在四品死活上不去的气海巅峰强者们,还不削尖了脑袋往北平盟钻? 甚至,东胜州、中神州、西南州那边的四品大豪,都会闻风而至 “这事儿我得考虑考虑” 梁源长还是有些犹豫:“天王待我不薄,现在无生宫上下都跟你不大对付,我却跟你北平盟不清不楚有点两面三刀啊!” 人就是这么复杂的动物。 很多见天儿把兄弟、情义挂在嘴边的人,在利益面前刀叉兄弟的时候,叉得比谁都麻溜! 倒是有些长了一副无情无义的嘴脸,总是一副只要肯加钱,挚爱亲朋都肯杀的恶人,心底其实把这些看得比什么都重。 不过张楚依然不肯放弃:“话不能这么说啊,咱可是同门师兄弟啊,那关系能一样吗?这样吧大师兄,我也不让你难做,你兼任北平盟副盟主,期间北平盟与无生宫发生任何冲突,你都尽可袖手旁观,我亲自处理!” 梁源长摇头:“你甭忽悠我,让我考虑几日再说!” 第509章 死傲娇 第二天一大早,张楚真去菜市场找了十个掐架最厉害的老大爷。 找齐后一问,得,还都不是外人儿! 全是他从锦天府迁出来的四联帮家眷,个个家里的顶梁柱都是前太平会中的流砥柱。 嗯,也只有这些太平关的“本地人”才能如此“豪横”了! 不过这也好,都是自家人,也不用再叮嘱他们不要出来乱说话,太平关的自己人天然就会护着自己人,这是传统! 张楚让大刘给他们找来十身前太平会的玄色衣衫,换好后跟着他的马车一起去总舵。 他就交给了这些大爷一个任务,只要那些穿着其他色儿衣衫的外人一开口,无论说什么,都说“我不同意你的说法”。 至于理由嘛,稍后骡子他们会给出来,听明白了,再继续跟着那些外人掐! “就是骂架嘛,小意思,帮主您放心,一切交给我们老哥几个!” 大爷们表示心领神会,并且迅速得心应手、熟能生巧、大巧若拙,把我老我有理、我是本地人我有理、我声音大我有理、我没理我也理直气壮……发挥得淋漓尽致! 之后的几天,总舵就非常热闹了。 拍桌子。 砸碗子。 摔脸子。 激烈的“辩论声”,从大堂内一直传到大堂外。 虽然做事情的效率低到一塌糊涂。 但是……快乐啊! 张楚见天端着茶碗,跟个吉祥物一样的坐在铸铁大椅上,乐呵呵的看着武士楼和石氏派来的那些杠精和喷子,被他请来的大爷们气得面红耳赤、瑟瑟发抖,恨不得血洒当场,以表悲愤,心头别提多高兴了!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你大爷还是你大爷! 至于梁源长那边,虽然迟迟没有给张楚答复,但他住在张府,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张楚也没有急着找他表态。 …… 又是一天欢乐的看戏工作结束了。 张楚乘车返回家。 进了家门,就见梁源长坐在院子里看石头舞锤,小锦天围着他膝前跑来跑去。 “阿爸!” 小锦天见了张楚回来,奶声奶气的喊了一声,张开一双小短手,跌跌撞撞向他扑过首发 张楚连忙蹲下来,一把接住小不点,熟练的用下巴的胡茬儿在他柔嫩的小脸儿上轻轻一蹭。 “嘻嘻嘻……” 小锦天乐的像头小猪一样在他怀里乱拱。 正巧李幼娘端着一小碗蛋蓉从伙房里出来,笑着朝小锦天招手:“锦天,吃蛋蛋了!” 小锦天登时就安静了,小脸紧紧的埋在张楚的怀里,意思是……你看不到我、你看不到我。 张楚笑着用下巴蹭了蹭他的头顶,“小娘叫你呢,快去吧!” 他把小锦天转过来,强行把脸对准李幼娘。 小锦天没办法,只能回过头气呼呼的瞪了张楚一样,蹒跚的走向李幼娘。 张楚笑呵呵的站起来,看向院子中间舞锤的石头。 这孩子如今已经有张楚下巴那么高了,武功嘛,九品练肌大成,只要弄懂暗劲,随时都能迈入八品,而且一手锤法浑然天成,大巧若拙,经他的天生神力使出来,同品高手,擦着就伤,碰着就死! 张楚走到梁源长身边,朝旁边的仆人一招手,那仆人立刻转身去端了一把椅子出来,安到张楚身后。 师兄弟俩就这么排排坐。 “大师兄指点这孩子武功呢?” 张楚笑呵呵的说道。 梁源长朝李幼娘那边扬了扬下巴,语气有几分不悦的问道:“那孩子怎么姓李?” 张楚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的他说的是什么:“大师兄你想叉劈了,锦天不是我的亲生儿子,是幼娘他哥的孩子……他爹是我是兄弟,我认了他为义子。” 梁源长这是以为张楚让孩子跟母姓了。 梁源长恍然,又问道:“他爹娘呢?” 张楚淡淡的说道:“折在锦天府了。” 梁源长又向院子里舞锤的石头扬了扬下巴:“这孩子也是你兄弟的孩子?” 张楚摇头:“不是,我遇见这孩子的时候,他爹娘已经不在了,跟一条老狗相依为命……” 梁源长“嗯”了一声,不说话了。 师兄弟俩安安静静的看石头练完一套锤法。 “不错!有进步!” 张楚笑着给石头鼓掌。 石头憨憨的笑,眉宇间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 张楚:“再来一遍,第七招猿猴献宝,右锤要稳、左锤要疾。” “第八招,羚羊挂角,双锤低半寸。” “第九招,力拔山兮,要全力以赴,不要想着留力!” 石头脑子不好使,挠着头记了好一阵儿,才用力的一点头,抡起锤子从头开始舞。 梁源长偏过脸:“这套撼山锤法,你编的?” 张楚盯着石头,头也不回的点头。 他自坐上黑虎堂堂主开始,便一直在不遗余力的收集各路武功秘籍。 这么些年,入他手的武功秘籍,数以千计。 虽然其中大部分都是些诸如黑虎掏心、猴子偷桃的庄稼把式,但其中也不乏有独到见解的精品武功秘籍。 前番他从天刀门搜刮回来的庞大武库,更是一次由浅入深的,完整的、系统的武道学习。 如今的张楚,于武道之上,已登堂入室,自成一派! 连“仁者无疆”这种化腐朽为神奇的招式,他都能硬生生的领悟出来,编写一套不含势的普通技法,自然更是手到擒来。 哪怕他不会锤法。 但人体的发力技巧,和攻击敌人、保护自己这些武学的基本要素,是永恒不变的。 强如梁源长,也很是赞赏的点头道:“不错!” 顿了顿,他又忽然问道:“你请我来做什么?” 张楚一脸懵逼的偏过头看他。 大师兄,你还没老到阿尔默滋综合症的年纪吧? 这才几天啊,你就忘了? 不过他还是说道:“我请大师兄来,是请你出任我北平盟的副盟主!” 梁源长强调道:“是兼任!” 张楚一头雾水:“对对对,是兼任!” “那行吧,我就勉为其难的同意了!” 张楚:…… 死傲娇! 你直接说不就完事儿了?非要兜圈子! 第510章 星空之下(预定三月保底月票) 一蓬黏稠到化不开的血色烈焰静静的燃烧着。 没有燃料。 就那么凭空的燃烧着。 没有一丁点声音。 一道赤身、裸、体的精瘦人影盘坐在血焰之内,双目紧闭,生死不知。 猩红的火光,照亮了屹立在他身侧的宽阔大刀,照亮了由狰狞尸骨堆积而成的尸山,照亮了一根根晶莹剔透的冰锥。 “你是谁?” 一道苍老的声音突然在这座冰洞里荡开。 “我是谁?” 断断续续的生涩声音,从血焰之中传出。 “你从哪里来?” “不知道。” “要到哪里去?” “不知道。” 苍老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道:“张楚是谁?” “嘭。” 血焰陡然膨胀了一大圈,仿佛有人往火里扔了一个燃烧瓶。 血焰中的人影睁开了双眼。 但双眼之中,却没有神光尽是茫然。 他努力的回想。 他抬起手把脑袋拍得“嘭嘭”作响。 但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张楚是谁?” 苍老的又沉默了,似乎对他现在的状态并不满意。 冰冷、孤寂的地下冰洞里,就只剩下血焰中的人痴痴傻傻的呢喃声:“张楚是谁?” 半晌,苍老的声音才再度响起:“去,捉一百只羊回来,要活的!” 血焰中的人烟猛地抬起头来。 茫然的眸子不再茫然,锐利得像刀刃一样! 他缓缓的起身,提起身侧的门板大刀。 血焰,从他的掌中漫过门板大刀,冰冷的门板大刀仿佛一下子就活了过来,平滑的刀身之上浮起一个个骷髅鬼脸。 他提刀掠出冰洞,就只见一轮皎月,孤悬无边无垠的草原之上。 星河在张楚的头顶上闪耀。 他静静的爬在瓦檐顶上,一脸的无语。 这个点儿。 他该在家里。 不该在这里。 还是做这种梁上君子的活计。 干的还是听墙角这种羞耻的勾当。 但他也没办法。 知秋偷偷摸摸的从白头佬府上打听来,说这厮这段时间非常勤劳,每晚都要和数个妾侍一起“工作”到很晚。 白头佬是什么人,张楚还不知道? 要说他勉为其难的应付一下“工作”,张楚或许还会相信。 还每晚和数个妾侍一起“工作”到很晚? 坟头上撒花椒,麻鬼呢? 他疑心,是白头佬的钞能力在作祟 这种事,又没办法让风云楼来查。 只能他自己来。 果然 他在瓦檐顶上坐了一个来时辰。 就听到乌潜渊的咳嗽声,和女人们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家长里短声,还有悄悄摸摸质疑乌潜渊是不是“不行”的议论声。 张楚一脸冷笑! 白头佬,这是你逼我的! 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张楚一个纵身,消失在了夜幕里。 风云楼驻地。 骡子还在与十二密使议事。 太平会升级北平盟,风云楼的压力是最大的。 十二密使不但要监控玄北州,还要监控玄北州和燕北州两地,本就不怎么充裕的人手,越发的捉襟见肘了。 特别是眼下筹备武林大会,风云楼的压力,简直比山还大! 这些时日,骡子连亲事都没顾得上操持,白天在总舵维持厚土堂的日常工作,晚上就泡在风云楼总览全局! 大雪山武林大会的前车之鉴,还历历在目! 四月初八的武林大会可是在太平关在举行,但有差池,将直接冲击太平关! 这里是他们的家。 也是大哥数年的心血! 骡子不允许意外出现! 所有在这个节骨眼上动武林大会歪主意的势力,骡子都是用让他们满门整整齐齐的方式在处理。 哪怕事后大哥追究,他也在所不惜! 张楚推门而入。 堂内的众人见了他,齐齐起身,毕恭毕敬的单膝点地:“卑下拜见楼主。” “都起来吧!” 张楚大跨步的径直往堂上行去,这间大堂最上方的交椅,是给他预备的,哪怕他不常来,那把交椅也不会有人坐。 “谢楼主!” 众人起身,低头垂手而立。 这十二密探,即便是在风云楼驻地内议事,也人人都佩戴黑铁恶鬼面具,穿的衣裳也大都是没什么标记的普通黑衣倒是有三个穿裙子、胸肌浮夸,具有明显女性特征的“密使”,但张楚如果没记错的话,十二密使之中,只有两名是女性 他们的详细身份资料,也并不存于风云楼之中,只有骡子和张楚见过,而且都是阅后即焚,没有存档。 这么做,当然是为了避免十二密使中出现叛徒,被人顺藤摸瓜一锅端了。 张楚走到堂上落座,伸手虚按:“都坐吧,继续议事,不用管我,我旁听。” 众人依言落座。 坐在左边首尾上的骡子道,“老七,你继续汇报。” “喏!” 堂下的一名铁面人道:“西凉州碧落湖燕家供奉,八臂太保朱承鹏,日前借贩盐途径入玄北,今日在太白府现身,意图不明,此人身居五品实力,擅长暗器、用毒,建议加强监控!” 骡子没看张楚,直接下令:“不必监控,宁杀错,勿放过!老二、老十,你们辅助老七,明日晌午之前,将行动方案呈报我处,我会起动太白府郡衙的人手,全力配合你们!” “老十一,你即刻动身去西凉州,找到朱承鹏的亲属家眷,等我命令!” “喏!” 堂下有一四人起身领命。 “还有没有需要禀报的?” “禀看门人,无生宫法王连城老人温万极以及九大门徒,近日活跃于燕北州雁门、辽远、盛煌三郡,到处串联气海大豪,疑似剑指我太平关武林大会,此人乃是无生宫智囊,近二十年燕北州数个武林世家、气海大派的覆灭,背后皆有此人的身影!” 骡子皱着眉头沉吟片刻后,问道:“能锁定此人的踪迹吗?” “此人行踪诡秘,且惯以假身混淆视线,无法锁定。” “他手下的九大门徒,能锁定踪迹吗?” “以卑下之力,只能锁定一人。” 骡子沉默了片刻,道:“稍后我批条,拨你两万两白银的活动资金,加大监控力度,重点把控燕北入玄北的各条交通要道,一旦发现此人极其门徒的踪迹,即刻上报!” “喏!” 一盏热茶,续了两次水。 堂中会议终于结束。 十二密使起身,向张楚与骡子告辞。 他们离去之后,堂中就只剩下张楚与骡子兄弟二人。 骡子用力的揉了揉双眼,直到此时,才终于显出疲惫之色:“楚爷,您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张楚的确是很少来风云楼。 一来风云楼有骡子操持,真有大事骡子自会找他商议,不需要他时时盯着。 二来风云楼不是杀人的刀,充其量,只是一把护身的匕首,靠匕首混不了生活,也行走不了江湖。 张楚瞧着骡子,温和的笑道:“有点事儿来找你刚刚你们议事我听了,老弟,你是不是太紧张了?咱们不是当年混迹城西的地痞流氓了,北平盟也不是当年的黑虎堂,既然有人赶着要来送死,就让他们来好了,你拦着他们作甚?” 他没有指责骡子违背他的底线,对敌人的家眷下手。 底线是很重要。 但一个宁愿受罚也要替自己排除危险,维护自己脸面的兄弟,更重要。 骡子笑了笑,说道:“大喜的日子,就别让这些短寿的玩意出来碍眼了,您现在是玄北江湖的头面人物,这些腌臜事,您听听就成了,别往心里去,也别脏了手,我会处置妥当您来找我,啥事儿?” “这叫什么话,你做就理所应当?我做就是腌臜?” 张楚笑道:“哪来的破规矩?我怎么没听说过?” “那不一样!” 骡子摇头:“您是咱们这些锦天府遗民的台面人物,您的脸面,不止是您一个人,还是咱们活着的这些人和那些死了的人的,您的脸面越光鲜,咱们活着的这些人才越踏实,死了的那些人才越安生。” “至于我?” 他突然笑道:“我就一卖冰糖葫芦的,要脸面那玩儿有啥用?” “别那么说你自己!” 张楚也摇头:“你可是咱北平盟厚土部的部长,连一县县尊都得赶着把女儿嫁给你的大人物!” 说到这里,他也笑。 凭他们俩的交情,莫说骡子那小媳妇还没过门,就是过了门,当着她的面儿,张楚这么说也不会有任何唐突之处。 就好像乌潜渊,能在张府数落知秋持家无道,嫌弃夏桃和李幼娘的肚子不争气不能给老张家开枝散叶,她们再委屈也不敢还嘴。 这叫长兄如父! 骡子没个正形的拱手:“那是您抬举我,您要不抬举,谁能把我一个小小的八品小武者放在眼里?” 张楚:“那是你自己不争气!盟里这么多武功秘籍,银钱药材丹药也不曾短了你的,也就是大熊和李正不在了,他们要还在,估计也该冲击气海了” “没您说的那么玄乎,就算大熊哥和正哥还在,也顶多就七品,您当谁都跟您似的,四五年时间就能成就气海” 说到这里,骡子忽然反应过来,这个话题不能再聊了,再聊大哥又得伤神:“对了楚爷,您来找我,到底是啥事儿啊?” 张楚:“也没啥事儿,我记得风云楼里,有一个在青楼当过老鸨儿的大执事吧?” 骡子想了想,恍然道:“您说吴二娘?” “人在太平关吗?” “在太白府咋的,猛哥又想重操旧业了?” “调回来,派她去乌潜渊府上做管家,教教他一屋子女人!” 骡子惊讶的看着他:“楚爷,什么仇什么怨啊,您给他上这种手段?吴二娘调教女子的那些招数我可听说过,就乌大少那身子骨,肯定经不住她盘!” “你懂什么” 张楚磨着牙:“这就重症用猛药!” 第511章 行万里路 梁源长松了口,太平关有人坐镇,张楚心头的压力登时就轻了一半。 第二日,他就在总舵演了一出戏。 他在武士楼和石氏派来的杠精们,和他请来的大爷们对喷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借故大怒,当众摔了一个茶碗,半真半假的将那群杠精儿骂得狗血淋头、战战兢兢,唯恐张楚脾气上来,一刀一个将他们全砍了。 人总是这样。 张楚愿意跟他们好好谈的时候,一个个胡搅蛮缠,有理无理都先搅三分,觉得张楚是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等到张楚真发怒的时候,他们才陡然想起来,这位爷可是连天行盟、无生宫、天倾军李家都敢一炮炸上天的主儿,就算一刀一个把他们全砍了,也没人会替他们出头。 这一顿骂,张楚是指桑骂槐、含沙射影,骂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直接就把前几天被这些个杠精杠出来的火气,全撒在了他们头上。 骂完了,他直接宣布闭关,不再负责合并事宜,一应事务,皆由军师乌潜渊代为决定。 当天中午,张楚和大刘、红云就悄悄从密道溜出了狗头山,乔装打扮后往玄岭郡行去。 难得出山不为杀人。 一行三人都没什么紧迫感,信马由缰的溜溜达达慢慢赶路。 张楚在玄北州经营了这么些年,大战小战打了不知道多少,如今半个玄北州都是他的地盘了,他却从来没有好好看过玄北州的大山、大河。 他们一路向西北行。 遇见名山,入山摆上一张香案,拜上一拜。 遇见大河,临河倒上一坛老酒,交上一交。 大山大河只要细细观摩,就会发现每一座山、每一条河,都有其独特的气质和风韵。 或厚重。 或险峻。 或雄浑。 或激烈。 或柔美。 这是天地造化,赋予它们的精气神,非人力儿可为。 若是练山势的气海大豪,需要遍寻名山,每一座都去拜访,每一座都去观摩。 直到遇到最有感触的那一座山。 或许,那座山其实就是而是放牛放羊的那座山。 或许,那座山其实就是埋葬父母,埋葬发妻的那座山。 又或许,是理想中远方的那座山。 总之,练山势者者遍千山之后,终于寻到了那么一座山,哪怕这座山他曾无数次路过,但直到那一天、那一眼,突然发现它不一样了 或许如同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又或许只是王八看绿豆,看对眼儿了 总之,那一天,那一眼,他的心里会突然出现一个声音:这辈子,就是它了。 而后一坐数载,山势入心入魂,闭眼是山,挥手是山,一刀一剑皆是山 任你剑下生花、刀走游龙,我自一山破之! 此乃练山势之法。 也是武道入道之法! 是以哪怕不是练山势者,观摩山水之势,也有益无害! 常言道,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以他势证己势。 以他势砺己势。 经得起考证的,才是通天之势。 经得起磨砺的,才是通天之势! 哪怕是磨砺断了,心态崩了,只要锲而不舍,灰烬也会重新绽放出最美丽的花朵。 如果连这般考证、磨砺都经不起,自我催眠得再坚信不疑,也不过是庭院的千里马,花盆的参天松! 这是气海境的积累,气海境的底蕴。 张楚这一路走来,感触就特别深。 在没有领悟势之前,看山是山。 领悟了势之后,看山就不再只是山,还是一位位屹立于天地,亘古长存的强者! 他为之惊叹。 为之感动。 甚至,在一条养活了无数百姓的母亲河旁,他心头竟完全不由自主的升起孺慕之情。 非常非常的奇妙! 他对势的领悟,跟随着他的脚步,一步步加深。 隐隐约约的,还对气运这东西,有了一些不太成熟的认识、猜想 最后种种感悟,最后都融入他的无双之势。 因为,这千山万水。 都是他麾下的地域! 他的意志,能在千山万水之间畅通无阻。 它们或许是亘古长存的巨人。 他或许只是昙花一现的蝼蚁。 但眼下,他能让大河改道,大山赤地! 这是朕打下的江山! 而他的无双之时,本就是包容万相、凌驾万相的势! 下可作匹夫之怒,血溅三尺的孤勇之士。 上可为伏尸百万,流血漂橹的帝王之尊。 不同流。 不合污。 不妥协。 不避让。 就算是条咸鱼,也一定是最咸的那条! 这,就是无双! 一行三人,行至风家庄外,张楚身上已经发生了质的改变。 以前的他,虽然沉静,喜行不怒于色,但行走坐卧之间,还是会想坐地虎一样,不怒自威,令人心颤。 而走完这千山万水之后,张楚不但周身气势全无,连真气波动都微弱得几近于无,若非高于他整整一个小境界的四品绝顶高手,很难看透他的实力。 他牵着马,慢悠悠的走进风家庄,明明身上穿的白袍白靴、银冠玉带与周围质朴的茅屋柴扉、鸡鸭牛羊格格不入,但却一点都不显得突兀,仿佛好像他的身影,曾经无数次出现在这座村庄里。 好些个大姑娘小媳妇,偷偷摸摸的打量他,都红了小脸儿。 张楚暗地里也在感到惊讶。 在他的料想中,这风家庄应该是一处全由武者组成的世外桃源。 力士不如狗、气海到处走那种世外桃源。 事实上,这座村庄的位置此处玄岭边缘,的确够偏僻,若不是他风云楼无孔不入,几乎找不到这里。 但自他入庄以来,目光所见的每一个人,竟都是不会任何武功的普通人。 他们身上的那股淳朴、自然的气质,也绝对不是锦衣夜行所能装出来的。 要有什么不对 也就是这些这座山村太平静了。 平静得有些过分。 就他所看到的这些村民,每一个人的眼神都中正、平和,没有半分山民看到城里人时应该有的那种躲躲闪闪的自卑情绪,倒是有些像腹有诗书气自华! 对! 就是那种见过世面,安于平淡的那种恬淡眼神! 如果拥有这种眼神的,都是上了岁数的老人家,那也就罢了。 连牵着牛的牧童,看他的眼神都是这般 这风家庄,的确不凡! 就在张楚心头暗自惊讶的时候,一道身影远远的传来:“兀那后生,是来拜见四大爷的吗?” 张楚一抬头,就见到一位须发花白,身穿麻衣、脚踏草鞋,卷着裤腿,肩头上扛着锄头,身上还有泥点子的老者,站在道路中间,表情温和的望着自己。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张楚在这个老人的身上,感受到了天地元气的波动。 很清淡。 很晦涩。 若不是他这一路行来,心头有所悟,根本发现不了! 也就是说。 这位怎么看都是一位刚下完地回家来的老农,至少是五品气海,有可能是四品气海! 五品气海,如果在外界,已经是一方大派的掌门级人物! 在这里,竟然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农。 果真还是力士不如狗,气海满地走吗? 这是金字塔体系要崩的节奏吗? 张楚心头嘀咕着,牵着马快步走过去,一边走,一边远远的回道:“是的老先生,您知道风四爷住在哪里吗?” 就在这时,一个留着鼻涕的小不点不知道从那家钻出来,蹭蹭蹭的跑到那老农面前,问道:“村长爷爷,您家还有盐巴吗?俺娘让俺来借点盐巴” 三月加更规则。 ps1:晚点还会有一章。 ps2:初步制定的加更规则如下。 1、三月每天保底两更。 2、1000推荐票加一更。 3、500月票加一更。 4、20000打赏加一更。 5、本月加更,暂定40章封顶,后边看状态,状态好,就一直持续到本月结束 第512章 惧内 扛着锄头的村长大爷在前边领路。 张楚独自一人跟在他身后,大刘和红云在风家庄内等他。 两人一前一后,慢悠悠的往玄岭行去。 玄岭是一片横不知有多宽、纵不知有几多的深山老林! 有点类似于张楚前世的秦岭或是神农架那种地方。 有传言说玄岭深处有妖怪,是人类的禁地,入之必死。 且至今尚无横穿玄岭的记载。 妖怪什么的,张楚觉得多半是愚夫愚妇以讹传讹。 不过他记得,以前和姬拔闲聊的时候,姬拔也曾起过玄岭深处确有妖兽生存……就是类似于镇北军制蛟骨丹的那种化蛟大蟒,脑袋比马车还大! 以他与姬拔的交情,姬拔没有理由骗他,既然姬拔多次提起妖兽,那么那种庞然大物,应该的确存在。 只是张楚未曾亲眼见过,他也无法判断,姬拔所说的那种化蛟大蟒,到底是真具备个体进化能力的奇异物种,还是只是体形比较庞大的野兽。 两人沿着一条羊肠小道,走进莽莽深林当中。 “村长大爷,还未请教您老尊姓大名呐?” 张楚一路观察着村长大爷的脚步,也没看出什么返璞归真的轻功、身法,就好像他真的只是一位普普通通的老农,顶多也就是脚步灵便一点。 “住风家庄的人,当然是姓风了,村儿里的人都叫我二爷的,不过你既然唤四大爷作四爷,就称呼我风老二吧!” 村长大爷慢悠悠的回道,态度很是温和。 “哪能啊,您要不嫌弃,晚辈就称呼您风二叔吧!” 他的态度令张楚心下略松,也笑道。 “也行啊,只要跟四大爷分出辈分来就成,免得四爷又拿大耳刮子收拾我,说我占他老人家的便宜!” 风老二乐呵呵的说道。 “风二叔,您今年高寿啊?” “干嘛,探我老底啊?” 风老二回头打趣张楚。 张楚连连摇头:“不敢不敢,就是羡慕您老这腿脚,我这个后生晚辈都觉得跟不上,想当年,我师父还在的时候,那身子骨比您老可差远了,大夏天的都揣着个火炉,成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顶多就在自家小院里转悠两圈。” 他故意将话题江湖事上引,想着看能不能掏出点东西。 也不知风老二有没有查察觉到他的意图,反正张楚的话音一落,他就随意的接口道:“你师傅啊?他那是武功练叉劈了,要不然以他的岁数,再活个半甲子也是小事!” 张楚噎了一下。 这么顺利的吗? 得,没跑了! 这位平平无奇的风家庄村长,绝对是个真人不露相的绝顶大高手。 他顺着风老二的话问下去:“怎么,您认得我师父?” “我认得他,他不认得我!” 风老二笑道:“当年他在燕北州封江观澜,挑战燕北群豪时,我才入六品,只得远远旁观,不敢上前……你师父,也是一时人杰啊!” 张楚心头一盘算,有数儿了。 他师傅梁重霄名震燕西北的时候,‘北狂刀’万人杰已经功成名就,轻易不再出手。 所以他二人虽然是当时燕西北三州唯二修寒冰真气的绝顶高手,却从未交过手。 这个风老二,应该比他师傅梁重霄还要晚一代,今年,应该在六十到七十岁之间。 而风四爷当初曾说过,当年万人杰来风家拜访的时候,他与万人杰以师兄弟相称…… “那二叔,您年纪应该也不大啊,怎么这么早就归隐山林了?” 风老二一听顿时有些高兴,笑道:“哈哈哈,我孙儿比你都小不了多少,还不老啊?” “不老不老,您现在这个年纪,正是老当益壮的时候,正是该做咱玄北江湖的坐地鼎、靠山石的时候……归隐山林,也太可惜了!” “你小子,尽捡我喜欢听的话说……没那个心气儿啦,想当年,老夫也曾仗剑江湖行侠仗义,也曾做过在镇北军中效力,领着军中的儿郎们在天极草原上追逐北蛮人,老了老了,啥荣华富贵、功名利禄,都成过眼云烟啦,也记挂着老家这几亩薄田……” 风老二感慨的说道。 张楚想了想,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去评论如此厚重的人生经历,但他很佩服风老二这种端得起,也放得下的气概。 还有,他原先一直以为,玄北州这些飞天宗师的家族都是那种幕后黑手式的隐藏世家、土皇帝,只会暗中左右玄北江湖的走向,摄取玄北江湖的气运,却从不会对玄北江湖作出任何的贡献。 现在看起来,真实情况好像有一点点出入啊。 “到了!” 翻过一个小山包后,一片背靠瀑布,依照山势而建的青砖黛瓦、古色古香园林,出现在张楚的眼前,风老二指着那片院落说道:“那就是我们风家的祖地。” 张楚在心头计算了一下距离,从外围的风家庄,进入到这一片院落里,大曰也就三四里地,深入玄岭还不算远。 “铛……” 一声清越、悠扬的钟鸣声,在园林上空荡开,惊奇了无数的飞鸟。 风老二闻声笑道:“他们已经知道你来了!” 张楚:“给您老添麻烦了!” 风老二摇头:“哪里的话!都是江湖同道,你能千里迢迢来这穷山恶水间做客,是我风家蓬荜生辉……走吧,族里的小崽子们早就听闻过你的大名,都在数着天天等你来做客呢!” 张楚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不经意的笑道:“二叔你可得护着我点,我可还只是个六品。” “哈哈哈……” 风老二大笑道:“你想哪里去了,他们个个都崇拜你崇拜得不得了,要不是四大爷拦着,估计早就拎着包袱投奔你去了!” 他一边走一边说道:“四大爷上次去你太平镇见过你之后,回来一直夸你是咱玄北州百年一出的钟灵毓秀之人,小崽子们开始还不服气后,后来你在上原郡干的那几件事传开后,一个个服气得不得了,听说你要来,见天往我哪儿跑,问你怎么还没来……对了,你还未成婚罢?” 张楚不动声色的笑道:“这您可就看走眼了,我那发妻甚是贤惠,家宅给我搭打理得井井有条,若不是她,晚辈也不能见天不着家的满玄北州乱跑。” 风老二回过头深深的看了他一样,“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也是平常事……多一个,不打紧吧?” 张楚想也不想的连连摆头:“发妻小家子气得很,但又不顺她意的事,就给我脸色看,我又是个惧内的,拿他没办法,不敢再有坐享齐人之福的念头。” 风老二失笑道:“你也是不要面皮的,家丑也敢外扬。” “晚辈都唤您二叔了,哪还有什么外人不外人的,再说,丢点面皮,也总好过回家跪搓衣板罢?” “罢罢罢,此事休要再提!” 第513章 守护神兽 “啪啪啪……” 张楚刚刚踏上青石板铺就的小路,就听到前方传来一阵鞭炮声。 紧接着,喜庆的锣鼓声大作,还有少女清脆的歌声。 张楚不敢相信的问道:“二叔,这,这不会是迎接我的吧?” 风老二笑吟吟的说道:“难不成还是迎接我的?” 张楚惊了,连连道:“太折煞晚辈了,太折煞晚辈了……” 风老二拍了拍他的肩头:“你可是我玄北将会的武林盟主,当得起!” 二人沿着平坦的青石台阶,走到风家大门前。 就见一大群彩衣少年载歌载舞的包围中,数十名少男少女端着瓜果糕点、猪头酒浆,排成两排从风家大门外夹道排出,做迎接状。 这数十名少男少女可都不是仆役一流的普通人! 他们当中有人穿着练功夫,面上还有汗迹。 有人腰间悬挂着宝剑,气息沉凝。 有的一袭白色长衫,衣角还有墨迹。 一看就知这些人全是风家的小辈,临时被叫到这里来,做迎接童子夹到欢迎他张楚。 更令张楚感到震惊的是,他在这些少男少女的眼神中,并没有感受到什么异样的情绪。 没有轻视。 没有鄙夷。 也没有不情不愿。 相反,他们看自己的目光,都很是热切……仿佛看到名人、看到偶像的那种热切! 张楚心头终于彻底服气了! 孩子的教养,最能看出其的父母的修养。 从这些少男少女的态度,就能看出风家平日里对他们的教育和引导。 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不怕别人比你优秀! 就怕比你优秀的人,比你还要努力! 世家强豪不可怕! 可怕的是行事比普通人还要低调、内敛,知进退的世家强豪! 难怪风家能屹立于玄北江湖之巅,数百年不易,单凭这份气度,张楚就自忖不如远矣。 在两排风家小辈中间,有一位身穿青碧色广袖长袍,高冠博带、面容祥和,拄着一根手杖的华发老者。 张楚一登上台阶,那名华发老者便拄着手杖满脸笑容的向他行来。 风老二见状,笑吟吟的给张楚介绍道:“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便是我们风家这一代的主事人,风老大风不觉!” 张楚听言连忙快步上前,执晚辈礼向华发老人作揖:“晚辈张楚,拜见风前辈!” 然而他的腰还未能弯下去,华发老者就眼疾手快的一把扶住了他,疾声道:“老朽一介山野村夫,怎敢当张盟主如此大礼,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他的手很沉稳,也很有力。 但张楚在他身上,只感应到了很微弱的血气波动。 这种情况,张楚似曾相识。 他想了想,昔年他师傅梁重霄还在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 张楚并没有因为风不觉只是个普通老人就失礼,依然有礼有节的说道:“风前辈太客气,俗话说长者为尊,后生晚辈,怎敢劳动您老亲自迎接,太折煞晚辈了……” “哎,张盟主此言差矣,你如今为我玄北江湖掌舵人,老朽能迎接张盟主,与有荣焉……崽子们,还愣着做甚,还不把我们风家迎接贵客的礼节拿出来。” 风不觉笑容满面的拉着张楚,对两侧那些望着张楚,两眼放光的年轻小辈们说道。 话音一落,数十名风家小辈一拥而上。 一少女端着一个比张楚脸还大的黑陶碗,笑容满面的说道:“张大哥,这酒是我们风家自酿的三十年陈酿,按照咱们风家的规矩,贵客上门须得连干三大碗首发 一少年端着一个卤制得晶莹剔透的猪头挤上前:“张大哥,听闻你要来,俺给你卤了六个猪头了,这个猪头,你是一定要吃的!” “张大哥,这馒头是我娘亲手蒸的,好吃极了,你尝尝……” 少男少女们善意的围着张楚玩闹,想方设法的套近乎。 张楚头疼了几秒,索性大笑道:“来来来,排好队,一个一个来!” “妹子,要干三大碗是吧?提酒来!” “吨吨吨……” 众目睽睽之下。 张楚干了一大坛子酒,吃了一整个猪头、一整只烧鸡,一刀肥肉、尖尖一大盘馒头…… 众人欢呼。 众人喝彩。 众人惊叹。 众人说不出话来…… 这人的肚子里,有一个无底洞吗? …… “嗝!” 张楚打了一个饱嗝,将最后一个空盘子交还给面前目瞪口呆的青衫少年,左右一撇,笑道:“没有了是吧?” 青衫少年哆嗦了一下,磕磕巴巴的说道:“没,没了!” “哈哈哈!” 张楚大笑着,抬手将少年的打理得整整齐齐的束发揉成一个鸡窝:“行啦小兄弟,你们先玩着,等哥哥办完正事儿,再来陪你们玩耍!” 这些少男少女,身上没有苦难留下的深沉、也没有优渥留下的骄横,眼神纯净得就像是深山里的泉。 张楚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神儿了。 他穿越这些满脸崇拜的少男少女,走上前扶着风不觉往风家大宅里行去。 “风前辈,四爷得闲吗?晚辈有事要禀报四爷。” 风不觉遗憾的抚须道:“张盟主来的不巧,三天前九阳上人遣童子来,请了四叔前去弈棋,按照惯例,没有月余光景,怕是不得回……四叔临走前,交代我接待张盟主,张盟主有什么事,与老朽说也是一样的。” “太可惜了……也怪晚辈不知事,该上原郡事毕后即刻前来拜见四爷,今日错过,不知何日才有机会聆听四爷教诲。” 张楚面上一脸遗憾,心头却是在暗自嘀咕着,难不成风四相是故意避开他? “张盟主不必遗憾,来日方长,你与四叔定还有的是相见之日。” 风不觉温言宽慰道。 张楚正要再敷衍几句,目光突然看清楚一物,脚步猛然一滞,心跳陡然快了好几拍! 他看到了什么? 前方院落中间处,一头体长两丈有余、满身鳞甲似宝玉,头上生角、口边长有两条鲤鱼须的异兽,懒洋洋的卧在院落中心晒太阳,每一次呼吸,鼻腔中都会喷出一股肉眼可见的小心龙卷风。 那玩意,张楚见过。 网上见过它的五毛特效。 他如果没记错的,应该是叫……麒麟! 风不觉注意到张楚的目光,笑吟吟的说道:“让张盟主受惊了,此乃老朽曾祖的坐骑,名曰玉尊,是我风家守护神兽。” 张楚的目光……直了。 第514章 世家(求订阅) 张楚被风老二半拉半拖的领进风家大堂后,脑子还像是中了病毒的电脑一样,乱七八糟的想法一个一个的往外冒。 一会儿是:“难怪风家什么下马威都没准备,原来人家等着给我看大宝贝!” 一会儿是:“麒麟血喝了会不会功力暴增?麒麟肉吃了能不能长生不老?麒麟鞭吃了能不能日穿钢板?” 一会儿是:“这个世界既然有麒麟,那么是不是还有神龙?还有凤凰?还有仙人?” 一会儿是:“这个世界是要崩坏成神话世界了吗?” 一会儿是:“连麒麟这种传说中的神兽都有,那是不是也会有那种能治百病的神奇药物?” 张楚的思绪,就像是扔进水里的葫芦,按下了这一头,另一头又翘了起来他几乎没有办法进行正常思考。 堂内的风不觉、风老二将他阴晴不定的脸色看在眼里,心头很是满意当然,他们表面上,是半分得意都看不到的。 风家屹立玄北江湖之巅数百年,几乎每隔百年就有飞天宗师诞生,撑起家族传承,靠的,就是与玄北江湖每一代钟灵毓秀之子结缘的处世之法。 风家族人也入江湖,但从不接掌玄北江湖的大旗。 不是不能。 而是不愿。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接掌一州江湖大旗,固然会令一个势力、一个家族在极短的时间内达到极盛,但一旦大势东流,气运反噬,也会令一个势力、一个家族在极短的时间内从极盛转为极衰! 历朝历代的皇族,都是前车之鉴。 天刀门,也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对于风家这种数百年前就已经登顶玄北江湖之巅的武林世家来说,任何激进、冒险的做法,都是不可取! 穷鬼才成天想着天降横财、一夜暴富。 富豪都在想着如何守业,如何传承。 风家选择投资玄北江湖每一代钟灵毓秀之子,就是一种迂回分流玄北江湖气运,延续自身福泽的法子。 这是一种极其保守,但也极其稳健的手法。 也是风家能绵延数百年,且每过百年都会诞生飞天宗师延续传承的原因! 既是投资,那么,如何保证与每一代钟灵毓秀之子保持良好的关系,又能让每一代钟灵毓秀之子俯首恭顺,而不是想着掀翻太上皇,过一把真当家做主的瘾,就尤为重要。 通俗的说,就是在折节下交、平易近人的同时,又要想法子无形装逼,让对方保持对自己的敬畏 毕竟,能为天地气运所钟,能干出一番大事业的,哪一个不是惊才绝艳之人? 这种人,不上点手段,能甘居人下? 一盏热茶下肚,张楚的心绪总算是平静了一些。 然后他眉头一皱,发现事情不那么简单 装逼这种事,他前世的段位就很高。 虽然那些手法和技巧,早就被这些年的经历冲散了。 但这种事,就和游泳一样,只要学会了,哪怕很多年都没游过泳,只要一下了水,身体自然而然就能反映过来 自己貌似被这两个老货秀了一脸啊! 不过人家能拿一头麒麟出来秀,无论他有没有防备,都只有喊六六六的份儿! 张楚低头饮茶,迅速调整好心态。 再抬头来,面带苦笑的拱手道:“让两位前辈见笑,晚辈失礼了。” “不怪张盟主” 风不觉抚须感叹道:“是老朽失礼了,忘记了外界未有等天地祥瑞,该告诉张盟主的” 风老二闻言,正色的接口道:“大兄方才才见到张小友,一时欢喜忘记将此时告知张小友也是人之常情,真要论过失,也应该是愚弟之过,与张小友同行一路,都未想得起这一茬儿!” 张楚面上浮起愧疚之意,心头却是不住的冷笑。 给你们两个麻袋! 继续装! “此乃小事,两位前辈不必往心里去。” 张楚懒得才和这两个戏精飙戏,索性就话题岔回正题上:“晚辈此来,是为求见四爷,禀报上原郡乱局的始末,并就晚辈组建北平盟一事,请求四爷指点,可惜晚辈福分薄,未能面见四爷,而今只能请两位前辈代为指点,晚辈感激不尽。” 言罢,他再次拱手行礼,做足了礼数。 风不觉与风老二暗暗的对视了一眼,心头都在点头。 风不觉缓缓说道:“北平盟一事,四叔离开之前已有交代,他老人家言,此乃玄北江湖百年未有的大事,也是燕西北三州江湖切磋,我玄北江湖首次占到上风,张盟主功不可没,为玄北江湖盟主,亦乃顺水推舟之事,勿须再议。” “他老人家还命我代他嘱咐张盟主,安心筹备武林大会即刻,他老人家自会将此事说服四位另外飞天宗师,通力支持张盟主。” 张楚闻言,心头终于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酬劳,给得还算痛快,没有在此事上拿捏他。 “对了!” 风不觉起身,于堂上麒麟踏云图下的盒子中,取出一块金色的令牌,走向张楚。 张楚见状,连忙起身,双手从他手中接过来。 令牌一入手,份量不轻,似是某种高强度合金所铸,其上浮雕着两个大字:玄武。 风不觉抚须道:“此乃玄武令,玄北江湖历代掌舵人的随身印信,携此令,在你立地飞天之前,任何飞天宗师向你出手,都是对玄北江湖五位飞天宗师的挑衅,无论他是谁,五位前辈都必会替你报仇雪恨,不死不休,此乃玄北江湖数百年之铁律!” 坐在张楚对面的风老二笑着接口道:“大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块令牌的上一个主人,好像是万大掌门吧?” 张楚一听,手一翻,掌心中的令牌就落入他大袖中:“谢前辈代四爷赐令之恩,晚辈没齿难忘。” 他正色的拱手道。 顿了顿,他又问道:“对了,晚辈想邀四爷与两位前辈莅临四月初八太平关武林大会,还请前辈应允。” “飞天宗师不显人前,四叔无法参加四月初八的盛事。” 风不觉遗憾的叹着气道:“至于老朽,年迈体衰,无力远行,只能请张盟主海涵了。” “我也去不了!” 风老二干净利落的说道:“四月间地里的庄稼正该追肥,离不得人!” 张楚一脸遗憾,心头却暗自道:“你们不去才好!” 他正要说话,风老二突然又开口:“不过嘛,这院里的好几个小崽子,也到了远游增长阅历的时候,张盟主若是不嫌他们鲁钝,倒是可以带他们出去见见世面” 风不觉:“此议甚好。” “请两位前辈放心,此事包在晚辈身上,晚辈定会让众兄弟此行有所悟,有说成!” 张楚将那个“成”字咬得分外清晰。 他不蠢,当然听得懂这兄弟俩话里的意思。 但此举,于他可谓是正中下怀。 北平盟还不是他张楚一人的北平盟。 还有两根搅屎棍子呢 风家人愿意出门去当屎,他当然是举手欢迎。 “最后一事,晚辈才疏学浅,要拜请二位前辈指点。” 张楚起身,一揖到底。 堂上的风不觉连忙站起来,伸手去扶张楚:“张盟主这是做甚,快快起来,但凡是老朽帮得上忙的,老朽必不推辞。” 风老二也是一头雾水,谨慎的说道:“你先说事,我等连何事都不知,如何帮你?” 张楚没起身,低声道:“晚辈有一挚友,身患恶毒之症、时日无多,寻了名医也束手无策,两位前辈家学源远流长,可有何办法,救他一命但又续命之法,纵是百万金,晚辈也绝不推辞!” 风不觉又与风老二对视了一眼,均在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果然”之意。 他们知道张楚说的是谁。 或者说,之前不确定,但现在张楚说了,他们就知道了。 张楚的详细资料,他们一直都在源源不断的收集。 包括张楚周围,能影响他决定的每一个人,他们都有调查过。 包括张楚从太白府请名医回太平关,是为谁医治,他们也知道。 只不过他们以前不知道,那人是患了什么病。 现在,他们知道了。 两人沉吟了片刻。 风不觉率先开口,满是遗憾的摇头:“恶毒之症乃绝症,请恕老朽无能为力。” 他或许有办法,能试上一试。 但一个能左右张楚决定的人活着,显然不太符合风家的利益。 张楚直起身,心头也说不上是失望,还是绝望。 他原本就没抱太大希望。 只是不愿放弃任何希望,试上一试而已。 也是,阎王要你三更死,谁能你到五更。 都是命啊 第515章 那就来吧 见不到风四相,张楚也就无意在风家久留。 他只象征性的在风家住了一日,与风家的年轻一代联络联络了感情,顺带盯着那头麒麟猛看了半晌 翌日一早,张楚就领着十二名风家青壮出山,与风家庄的大刘、红云回合一齐返回太平关。 风家派出来的这十二名青壮,并不在昨日出门迎接张楚的那些少男少女之列。 他们当中最年轻的也于年前行过成人冠礼,正在进行八品第三转练髓。 而年长者已过而立之年,已于六品之境盘亘两载,一身雄厚水行真气含而不露,比张楚未接受太阳真火灌体之前还要强上一筹。 这些人,并不是常规意义上的天才。 无论是二十岁的八品。 还是三十岁的六品。 在燕西北江湖都算不上拔尖儿。 他们给张楚的感觉,就是沉稳、温吐。 年纪轻轻的,就像是卧槽吃草的老牛,细嚼慢咽,不慌不忙。 完全没有江湖上那些年轻武者,做什么都像野狗抢食一样,时时刻刻都是一股子勇猛精进、只争朝夕的架势! 不过的他们的沉稳、温吐,并非是像是温室里的花朵那般经不起风吹,经不起雨打。 而是一种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的从容气度。 某种意义上,他们很像是初出象牙塔的211、985高校高材生。 论人情世故,他们或许不及那些混迹社会很久的老油条。 论实践经验,他们或许不及那些自学成才的技术骨干。 但只要给他们时间,给他们合适的环境 他们就能迅速成长起来,成为行业精英,行业的中流砥柱! 张楚不知道这些人在风家年轻一辈中属于什么层次。 但他们所表现出来的气度,已经令张楚感到惊叹! 不是一个人具有这种从容、淡定的气度。 而是所有人都具有这种从容、淡定的气度。 管中窥全豹。 由此推测风家的底蕴,简直是深不见底 回程的路途很顺利,沿途并没有遇到什么不开眼的小毛贼跳出来,给风家这些初出茅庐的江湖新丁练手。 不消三日,张楚就回到了狗头山,宣布“出关”,重新接掌北平盟的一应事务。 而这时,已进入三月下旬。 距离四月初八的太平关武林大会,已经只剩下十四、五天的时间。 在张楚前往玄岭郡的这十来天时间里,武士楼并入北平盟,以及北平盟和石氏全面合作的一系列事宜,乌潜渊都已经处理得七七八八。 那些事情,处理起来没什么太大的窍门,无非妥协和交换。 而张楚为人,最不懂的就是妥协。 所以他主持合并之时,进展极慢,每天就是不停的吵吵,事倍功半。 乌潜渊是此道高手。 这些事情在他手里,就如同庖丁解牛一样轻易、顺畅。 他总能敏锐从对手的一系列要求当中,分辨出那些是烟雾弹,那些是对手的真正意图。 也总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提出能让对手占不到多大便宜又不得不咬牙同意的交换条件。 乌潜渊这十几天处理完的事务,若是搁在张楚手里,他得花上三四个月,还一定会弄得鸡飞狗跳,大家都不太愉快! 北平盟内部的事务摆平了。 剩下的就是筹备武林大会。 武林大会的场地,早在张楚划定太平关外城时就已经指定了。 就在防御圈之外,平出了一块平地,修筑高台,周围搭建凉棚,安置座椅造型很像足球场。 修筑这个场地的花费不小,按照张楚的想法,这些武林大会结束之后,这一场地并不会荒废,而是会就地改建,变成旅店、茶寮啥的。 往后太平关的进出审查机制只会越来越严格,进不了太平关的身份不明人员,或者只是路过太平关想要找个地儿歇歇脚,并不是一定要进太平关的过完商客,就可以在那里下榻。 能赚多少钱还无法得知,但想来肯定不会亏本。 此次武林大会的请柬,也早就发出去了。 但凡是燕西北江湖上有点名气的人物,无论是正道侠士还是左道魔头,无论是独行侠还是大势力首领,北平盟都一个不拉的送了请帖过去。 连和张楚有仇的天行盟、无生宫、沙海盗,都没拉下。 应邀赴会的人,也非常多。 据风云楼收集来的数据。 自三月二十五日开始,燕北州和西凉州通往玄北州的各条交通要道上,就出现了大量悬刀佩剑、出手阔绰的江湖豪客。 至四月初,每日从各条渠道进入玄北州的江湖中人,少说也有三四百之数! 这么多江湖中人进入玄北州,风云楼的压力顿时暴增! 在张楚的授意下,骡子一次性砸了二十万两白银的活动经费出去,将风云楼这些年埋在玄北州各个角落的暗线,尽数启用起来。 密集的眼线,直接将整个玄北州都纳入了风云楼的监控范围! 效果也是立竿见影! 每天,都会有大量真假难辨的情报,就像雪片一样飞入风云楼。 骡子只整理了一天心态就崩了,大晚上的跑到张府找张楚要人。 张楚不信邪,亲自到风云楼看了一眼分成十二堆,几乎可以填满一个柴房的书,也觉得头大如斗。 两人都认识到了,风云楼组建智囊团的必要性和迫切性 不过眼下,骡子只能找到张楚。 张楚短时间内找不到其他能干这个活计又信得过的人,唯一合适的乌潜渊都只剩下半条命了,他也不敢在拉过来一起修仙,只得撸起袖子亲自上阵。 有钱能使鬼推磨,说得真是太有道理了。 二十万两白银砸下去,风云楼旗下所有的明线、暗线,都在踊跃的提交情报。 做店小二的暗线在上报,他所在的酒楼昨天来了几个江湖豪客,提到北平盟时语气很阴沉,疑似意图不轨。 做更夫的暗线在上报,他前晚打更的时候,无意间撞见一伙人密谈,言语中提到过太平关武林大会 类似于这种的情报,太多,太杂了。 哪怕是张楚,都很难分辨出,那些情报是真的,那些情报是假的,又有那些情报是无用的。 最后两人想出一个法子,以点串线。 他们将那些准确,且明显对太平关、北平盟具有威胁的情报抽出来,一一进行追溯。 比如其中一条情报,说三天前,一行操西凉州口音的可疑人,穿越沙海抵达上原郡了刘家吞,补给了一些干粮即刻就出了屯儿。 放着西凉州到玄北州又平坦又宽阔的大路不走,却冒险横穿沙海,说他们不是意图不轨,谁信? 这条消息如何验证? 两人取出玄北地图,对照着地图将从刘家屯到太平关沿途的所有城镇、村庄的情报都翻找出来,交叉对比后,从中找到了这一行人的踪迹! 时间。 人数。 衣着打扮都对得上号。 也的确是直奔这太平关来的 这还需要怎样核实? 核实的当晚,张楚就派遣吴老九与武士楼的一名五品高手组队,率领五百红花精锐、携带大量炸药包,去“迎接”了那一行人。 最后从这一行人唯一的活口嘴里得知,他们是沙海盗的一股,受命前来武曲县潜伏,等待召唤 不只是沙海盗。 天行盟、无生宫,天倾军李家,暗地里都派遣了数股人手,混迹在进入玄北州的各路人马中,进入了玄北州。 上原郡乱局,他们做东,张楚这个客家赢了。 现在张楚做东,他们也想让张楚尝一尝失败的滋味 即便张楚身死,他们也不会再有染指玄北江湖控制权的机会,亦在所不惜! 这些人,对张楚而言是麻烦。 但还不了他的命! 更要命的是,前番大雪山那一炸,死得人太多了 江湖从来都不是一个个独来独往的个体组成的。 而是由一个个点,连成线、织成网,组成的! 谁都不知道,进入玄北州的这些江湖中人,有多少是死在大雪山的那些倒霉蛋的师或徒、父或子、夫或妇、兄或弟。 也许,其实只是某年某月,某个倒霉蛋在某个地方,给了谁一碗冷饭,一个铜板这么简单。 张楚似乎已经看到,无数张破破烂烂的大网,铺天盖地的朝他罩下来 但他不害怕。 也不后悔。 他只是有些诧异。 当初他处于绝对下风的时候,这些人都没能奈何得了他张楚! 现在他张楚占据着绝对的优势,是谁给他们的勇气,敢来找他报仇! 既不怕死! 那就来吧! 第516章 脏心 “禀楼主,燕北州‘断刀客’蔺坚,虬髯、断刀、酒葫芦出现十三次,三月二十八日密会无生宫法王‘连城老人’温万极门下八徒‘杀心刀’苟胜于传武县富贵客栈地字丙号房!” “杀!” “楼主有令,杀燕北州‘断刀客’蔺坚、‘杀心刀’苟胜!” “禀楼主,燕北州‘芭蕉剑’叶轻侯,白马、青衣、银剑出现九次,三月二十九日醉卧驻马县楼牌之上,高颂‘狗头山上豺狼尽,剑荡太平还青天’,已查明,其结义兄长‘清雨剑’莫三水,死于三月初一大雪山。” “杀!” “楼主有令,杀燕北州‘芭蕉剑’叶轻侯!” 风云楼总部,一间临时整理出来的宽敞库房内。 长发随意扎了一个马尾的张楚,坐在一把黑铁大椅上,一袭酡红色的广袖长袍妖异似血,一脚踩着一只空酒坛,一手提着一坛酒大口大口的吞咽,紫龙刀静静的倚在他手旁。 在他前方左右两侧,各置有二十条矮几。 每一条矮几案几后方,都有一名身穿青色长衫、头戴幞头,作账房先生打扮的男子,手执兔毫小笔,奋力抄录着。 一个个机灵的年轻人,在他们中间来回旋转,不断将一张张来自相不同区县的羊皮、水渍、布帛,呈于他们的案几之上。 每过上一阵,坐在堂下第一排的四名账房先生,就会有举起一张写满细密黑字的白纸来。 紧接着立马就会有一位年轻人凑上去,双手接过白纸,大声宣读白纸末端的结语。 张楚自顾自的喝着酒,只在每一次堂下有人高声宣读出结语时,他才会吐出一个字来:或是“查”、或是“囚”、或是“杀”。 前日和昨日,还多是“查”和“囚”。 到今天,只剩下“杀”了…… 哪怕是堂下这些很少接触到自家帮主的账房先生们,都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家帮主,越来越不耐烦了,也越来越愤怒了! 他们之前都是青叶堂的账房先生,而且半数以上都是张猛还是四联帮朱雀堂堂主的时候,就开始跟着他的老人儿,专职负责记录、核算各分舵、各帮会直属产业的账目。 五日前突然被一纸调令调入了厚土部,然后就被秘密带到了这里,在接受了整整两天的保密培训后,开始上手整理风云楼所有明线、暗线汇总到这里的情报。 玄北州南四郡,郡八县一府,外加燕北、西凉两处飞地,他们四十人,一人负责一县,将所有属于该县的情报分门别类整理成册,而后按照时间交由四名大掌柜汇总,从中找出歹意确凿之人,禀报于自家帮主。 他们都是不会武功的普通人。 对江湖的了解止步于“高来高去的强人”。 他们并不知道无生宫是什么,天行盟又是什么。 自然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个面见了无生宫法王的人,就该死。 但他们都识字,多少也都读过几天私塾。 他们能从诸如“狗头山上豺狼尽,剑荡太平还乾坤”这样的诗句里,了解这些被自家帮主下必杀令的人,都是些什么货色! 豺狼? 狗头山上哪里来的豺狼?我们是豺狼?我们怎么不知道我们是豺狼? 还青天? 太平关是我们自己一手一脚建起来的,粮食也是我们自己种地、自己做买卖,一粒一粒攒起来的,我们住在太平关碍着谁了?怎么就弄死我们就有青天了? 啥也别说,亮刀吧狗杂种! …… 骡子第三次走到这间仓库门外。 这一次,他没有再徘徊,也没有再退回去。 他硬着头皮,迈进来了。 他不愿来。 但他不得不来。 他手里已经没人了。 连不该动用的红云那一支人马,都被他派出去执行任务了。 可大哥要杀的人,还在一个一个的往他手里送…… 他无计可施了。 更重要的是,不能在让大哥沉浸在这些脏事里了。 大哥是英雄豪杰。 他再穷,也没抢过穷人的口粮。 再凶险,也没抛弃过任何一个弟兄。 再愤怒,也从未想过要杀谁全家。 他总是想着好好的待人,人也能好好的待他。 他总是想着他给人留一线,人也能留一线给他。 虽然他明白,这就是个人吃人的世道…… 但经历了这么多苦难后,他依然愿意去坚守他所相信的一切。 不能再让大哥沉浸在这些脏事里了。 这些脏事,会把他逼疯的…… 这些脏事,他罗大山来做就行了。 反正他什么都不信了,只信大哥。 只要大哥还干净,他心底再黑,眼前也还会有一丝光亮。 骡子从两排帐房先生中间穿过去。 一些帐房先生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然后面无表情的低下头,继续奋笔疾书…… 骡子在他们本该温文尔雅的眼神中,看到了暴戾杀气。 他暗暗心惊。 这些帐房先生,这几天都经历了什么? 他走上前去,从张楚的手中取下酒坛子,轻声道:“楚爷,结束了。” 张楚偏过头看他,眼珠子有些发红:“结束了?” “结束了!” 骡子肯定的点头:“咱们的人,都出去杀人了,没人可派了……” “剩下的那些该死之人,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哈哈哈……” 张楚大笑,双眼越来越亮,越来越冷,暴戾得骡子几乎不敢直视他的双眼:“我都还在这里,怎么就没人可派了?” 他大笑着,伸手去抓刀。 骡子连忙拉住他的手,强笑道:“楚爷,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人物,那值得您亲自出手,交给我就成了,我一定让他们全部留在咱玄北州,一个都跑不了!” 堂下的账房先生们,终于停笔了,抬起头望向上方的帮主。 结束了吗? 还有这么多想害咱们的歹人呢…… “也是!” 张楚抿着唇角想了想,点头道:“我去杀这些乌合之众,太给他们脸了!” 骡子闻言心头一松。 但下一刻,他的心就深深的坠落了下去…… “那我就去杀个上得了台面的人物!” 张楚荡开骡子的手,握住紫龙刀,缓缓站起来:“无生宫‘连城老人’温万极何在!” 他的话音刚落,一名大掌柜瞬间窜起来,一揖到底:“禀帮主,从温万极门下九大门徒的行踪看来,温万极应在传武县,南鲫村附近!” 骡子闻言大吃一惊! 温万极在传武县? 那老魔行踪诡秘,行走江湖,以一手鱼目混珠之法称著,他手下有两个密使团队,在追着这老魔和他麾下的九大门徒跑,都没能查出那老魔的藏身之所,此人是如何得知的? “哈哈哈,葛大爷,有一套,等我回来,请您老喝酒!” 张楚大笑着,甩开大步往仓库外行去。 酡红大袍随着他的脚步摆动。 宛如一杆猩红的战旗! 第517章 萍水相逢(1更) 靡靡小雨罩碧江。 昔年盛极一时的锦帆坞水寨,随着锦帆水贼死的死、散的散,再已荒草萋萋、破败不堪。 这里当初死了太多人,浮尸淤积在寨门前的回水处,腐烂了足足月余才尽数沉底。 附近的几个渔村都传言此地闹水鬼,再加之食了人肉的河鱼根本入不得口,是以哪怕是一定要路过此地,也一定会绕得远远的,不愿靠近。 但就在这个烟雨朦胧的清晨,锦帆坞水寨,却有一个身披蓑衣、头戴斗笠,身形有些佝偻的麻衣老者,手持一根翠竹钓竿,就坐在当初沉尸的回水边上垂钓。 不知是食过人肉的河鱼格外贪吃的缘故,还是此地久无人至连河鱼都放松了警惕的缘故。 短短一个来时辰,麻衣老者就拉了十几位又大又肥,鳞片黄亮亮的大鱼起来。 麻衣老者珍而重之的将这些大鱼放进随身的鱼篓里,就像是要拿它们出去换酒钱 当河上的水雾微微散开一些后,一扇竹筏出现在了运河之上。 撑杆的,是一名身材高大的黑衣青年。 他将竹筏稳稳当当的停靠在了回水一侧,微微佝偻着腰,轻手轻脚的走到麻衣老者身后,就像是害怕惊走了水底的鱼儿一样。 “师父,弟子回来了。” 黑衣青年走到麻衣老者身后,垂手而立,毕恭毕敬的轻声道。 “外头” 麻衣老者没回头,缓缓开口,苍老的声音,仿佛沉淀着时光的韵味:“怎么样了?” “太平会的反击,很有力!” 黑衣青年谨慎的慢慢说道:“师兄们楔下的钉子,还未来得及发力,就被起出了大半,剩下的,难成气候。” 麻衣老者手中的钓竿纹丝不动,淡淡的问道:“他们暴露了?” 黑衣青年:“弟子不知。” 麻衣老者沉默了许久,才淡淡的说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黑衣青年不敢接话,头垂得更低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麻衣老者再次徐徐开口道:“你学到了什么?” 黑衣青年闻言,眉宇间透露出丝丝犹豫之色。 过好几息后,他才低声说了八个字:“来日方长,徐徐图之。” 麻衣老者终于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不错。” 他面无表情的点头,轻声道:“比你那八个蠢货师兄有灵性。” 黑衣青年却并没有被夸奖的欣喜,反倒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就这么低着头、垂手而立。 这一站,就是小半个时辰。 “啪。” 又一尾金色的大鲤鱼破水而出,落在岸上奋力的拍打尾巴。 黑衣青年连忙凑上去,捡起大鲤鱼取下鱼钩,放进泡在水里的鱼篓里。 麻衣老人放下手中的翠竹钓竿,轻叹道:“该走了可惜了这一折子好戏哟!” 黑衣青年闻言,又连忙提起鱼篓返身扶起麻衣老者,转身缓缓向着停靠在一侧的竹筏行去,真如一个迟暮的普通老人那般。 但还未走出多远,麻衣老者突然止住脚步,转身向河面上看去。 黑衣青年感应到手中虚浮无力的手臂突然变得宛如钢浇铁铸一般,顿时一愣,顺着麻衣老者的眼神看去,才发现一条竹筏顺河而下。 竹筏上只有两人。 一人撑船,一人饮酒。 撑船的,是个须发花白,身着麻衣短打,面容阴鸷的老头。 喝酒是,是个身穿酡红大袍,面如冠玉的俊美青年。 麻衣老头手里横这一条长长的竹竿,也不见他如何用力,只是不时用竹竿在竹筏两侧轻轻拍打一下河水,连浪花都不曾激起几寸,竹筏便像是离弦之箭一般飞速顺河而下,一看就是深谙水性之人。 喝酒的俊美青年散着长发,翘着二郎腿懒洋洋的歪在一把竹椅上,一手拄着一把绛紫色的华美长刀,一手提着一个比人头还大的酒坛子不断往口里灌,在他的脚边,还有几坛未开封的酒。 黑衣青年看到了那条竹筏。 那条竹筏上的人,也看到了他们。 然后就见那个俊美青年,朝他们露出了一个笑脸,回过头对撑船的麻衣老头说道:“老九,你家来客人啦!” 话音落下,那麻衣老头面容冰冷的朝这边看了看,但一低下头,却是满脸谄笑:“哪有什么客人,属下只看到了死人。” “哈哈哈哈!” 俊美青年拍着大腿,放浪形骸的大笑道:“认识你这么些年,唯有这句话最中听!” 黑衣青年心头一沉,隐隐的有了一个不太妙的猜想,但他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听到身畔的师父叹着气低声抱怨道:“我都一把老骨头了,你们这些后生折腾我做甚” 下一刻,黑衣青年陡然听到那河上那俊美青年大喊道:“喂,老头,萍水相逢,请你喝一坛酒啊!” 话音未落,就见那俊美青年腿一扫,一坛酒旋转着飞跃三四丈宽的河面,笔直的朝着他们飞过来。 麻衣老者见状,沉声道:“同为红尘客,相逢何必曾相识,公子的好意,老朽心领了!” 说着,他抬手隔空一捏,就听到“轰”的一声,一蓬烈焰在河面上炸开。 “你不认得我?没道理啊” 河面上的麻衣老头将手中的竹竿往水里一束,前一个弹指还在飞速顺河而下的竹筏,就这么突兀的停在了河中心。 竹筏上的俊美青年诧异的指着自己道:“你们师徒十个算计了我这么久,你能不认得我?” 黑衣青年闻言心头陡然一寒。 他猜对了。 但他宁可没猜对。 虽然他们师徒,在燕北州江湖上,也是凶威赫赫。 但和这位比,还差着境界呐 麻衣老者见避不过,也不再装傻了,遥遥拱手道:“张盟主好事将近,何必与我一个黄土都埋到脖子根儿的老不死一般见识?老朽来玄北州,不过也是奉天王之命,张盟主若有不满,何不直接与我们天王磋商?” 不惧张楚。 虽然张楚在燕西北三州江湖上凶威赫赫,如日中天。 但他清楚,张楚才晋升气海境不久,任他再惊才绝艳,也顶多只能胜过寻常的五品! 而他二十五年就已踏足四品! 哪怕这些年气血衰败,武道不进反退,几乎快要跌落四品境界那也是四品! 然而他依然不愿意与张楚动手。 有道是拳怕少壮。 活到了他这把岁数,一滴血、一根头发,都弥足珍贵! 与张楚打一场,破了皮流血怎么办?伤了筋怎么办?动了骨怎么办? 便是杀了张楚,于他也是大大的不划算,简直是血亏无赚! “我会去找你们天王的!” 河中心的俊美青年缓缓起身,拔出紫色长刀,笑得露出一口白生生的牙齿:“而你们来都来了,不留下点什么就放你们走,我这个地主未免也太失礼!” 话音落。 他一踏竹筏,身形如同愤怒的犀牛那般,掠过河面轰然冲杀过来,霸烈蛮横的气势,将平缓的河面一分为二。 霎时间,金光暴涨,一道长达二十余丈的金色刀气高高扬起。 麻衣老者见状,一把推开身侧的黑衣青年,双手呈掌平平推出,刹那间,河面上掀起滔天巨浪,铺天盖地的迎向金色巨刀。 “轰。” 巨大的金色刀气破开滔天巨浪,恐怖的余劲将巨浪化成无数的水珠激射出去,落在案上,便是一个拳头大的坑洞! 第518章 岁月如刀 骡子心急如焚,一夜未能合眼。 大哥执意要出山杀温万极,他拦不住、帮不了,更不敢声张! 他思来想去,发现太平关内只有一人帮得上大哥。 虽然大哥曾叮嘱过他,有关无生宫所有事,都不能拿去烦那人。 但事到如今,骡子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大哥回来后,要打要罚他都认了。 “罗堂主。” 两名守门的甲士,见了骡子笑着拱手打招呼。 骡子摆了摆手,问道:“嗯,大爷在府里吗?” 一名甲士答道:“正在指点石头练锤呢,您是要见大爷吗?” 骡子点头:“代我通传吧!” “那您稍后。” 一名甲士再次拱手行礼,转身快步进入宅院里。 这座宅院,就位于张府隔壁,连带府上的仆役,和守门的卫士,都是从张府派过来的。 骡子在门外静心等候,不一会儿,进去通报的甲士就快步回来了,向骡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罗堂主,大爷请您进去。” 骡子迈步跨过门槛,拍了拍代他通报的甲士的肩头,快步入内。 刚迈过前门,转过影壁,骡子就见到石头穿着一身练功夫,站在院子里挥舞他那一对儿擂鼓瓮金锤,“呜呜”的地鸣声,就像野兽的低啸声一样令人心惊胆战。 一声黑衣的梁源长,坐在正堂外,手边摆着一杯茶、一碟点心、一碟干果,好不惬意。 骡子只一眼,就认出那些点心是二夫人的手艺。 因为他家也有。 每过两三天,二夫人就会给他娘送一些过去。 石头见了骡子,不由的收了锤,乐呵呵的打招呼:“骡子叔!” 骡子板起脸:“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叫罗叔,不要带子!” 石头咧着一口整整齐齐的大白牙,憨憨的笑。 一颗干果,准确的砸在了石头的头顶上。 “谁让你停下来的!” 梁源长不悦的呵斥道。 “哦。” 石头抓了抓头顶,提起两只大锤又重头开始舞。 骡子快步走到梁源长面前,揖手道:“罗大山拜见大爷。” 梁源长从鼻腔里喷出一个“嗯”的音儿,淡淡的问道:“何事?” 他不喜欢骡子这个人。 因为他在骡子身上,能嗅到同类的气息。 骡子也没跟他套近乎的意思,深吸了一口气,言简意赅的说道:“大爷,我家楚爷昨日出关,杀连城老人温万极去了。” 梁源长闻言,瞬间皱起眉头。 “胡闹!” 他沉吟了片刻后,这样说道。 骡子保持着垂手而立的恭敬姿态,不吭声。 过了好一会儿,梁源长才又道:“放心吧,那老鬼走的是水无常形之势,正被你家楚爷的山崩水决之势所克制,若是巅峰时,或还能以境界压制你家楚爷,现在你家楚爷即便败,要保命也不难!” 他早已站在四品巅峰,纵然张楚从未告诉过他自己修行的是什么势,他也能看出一个大概来。 骡子闻言,心下稍安,喉咙里徘徊的那句“大爷能否出关相助”也被他咽了回去。 就凭这位爷和自家楚爷的关系,他的话,可信度还是极高的。 “嘭、嘭、嘭” 张楚一连倒退了七步,每一步都踩出剧烈的爆炸,七步毕,他张口喷出了一大口淤血,终于将温万极打入他体内的所有暗劲倾泻干净。 他伸手怀中摸出一个药瓶儿,拇指跳开瓶塞,将瓶中的精炼十全大补丸一股脑的倒入口中,一边咀嚼一边怪笑道:“老不死的,手挺黑的嘛!” 立在他身前两丈之外的温万极也极不好受。 他浑身颤抖,哆哆嗦嗦的就像是得了帕金森一样,脸色青一阵、紫一阵,嘴角都已溢出丝丝血迹了,涌入口中的淤血竟又被他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小鬼,你也不差!” 他伸手抹了抹胡须上的血迹,眼神阴戾的回道。 他与张楚已对拼了十余招,他一直占据着上风压着张楚打。 但张楚挨了他三掌,还龙精虎猛得跟没事儿人一样。 而他只挨了张楚一脚,身体就有些招架不住的迹象。 岁月,才是武者最大的敌人! “那就继续!” 张楚笑着点头。 话音落下,他再一次挥刀扑了上去。 破风一刀斩! 一道快得肉眼几乎捕捉不到痕迹的金色刀气,闪电般的劈向温万极。 温万极面无表情一掌迎上去,刹那间,一道巨大的泛黑掌印冲天而起。 “嘭。” 泛黑掌印碎裂金色刀气,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落向张楚。 忘川掌! 张楚躬身,脚下猛地的一踏地面,身形向左跃起,同时一刀劈向落下的泛黑掌印。 “轰。” 泛黑掌印擦着张楚的身躯落在地面上,雄浑的掌力,瞬间便在地面上拍出了一个巨大的手印,余劲爆发,于回水掀起丈高浪花。 张楚挥动紫龙刀搅碎了余劲,人还在空中,脚下又喷出一股真气,推动他的身躯扑向温万极。 “开山” 他怒喝着,滚滚的真气于紫龙刀上汇聚,金光耀眼,刀气含而不露。 温万极见势,双掌于胸前一旋转,隔空摄来一大团河水,凝聚于双掌之间。 “一刀斩!” 咆哮声中,张楚携自上而下之势,一刀劈向的温万极。 紫龙刀落下的瞬间,金光大作,刀气暴涨,如同一道粗大的激光轰击而下,气势磅礴如山岳倾覆。 这招开山一刀斩,乃是天刀门绝学诛仙一刀斩的第五招,本需五品之身才能修习,但张楚刀道修为已直追万人杰,自身境界距五品也只有一线之隔,强行使出来,倒也顺畅无阻、威势不减。 “水龙咆!” 温万极亦怒啸道,双掌轰出,掌心中河水化作一条活灵活现的黑龙,蜿蜒着迎向从天而降的那道金色刀气。 武道修至他们这个境界,一刀出,可横断十丈大江,一掌毕,可覆压二十丈山坳,等闲的身法轻功,是无法避开对手攻击的,以自身真气去抵抗对手的气劲,更是作死的打法。 唯有以招对招,强行破开对手的进攻,才是最明智、最安全的选择。 当然,差距过大,无论是打还是逃,都是死路一条。 第519章 光与暗 金色的刀气与黑龙凝聚成一个点,同归于尽。 堪称恐怖的余劲呈涟漪状荡开。 半空中的张楚只觉胸口一门,当场就被余劲拍得倒飞了出去。 地上的温万极也完全不受控制的向后滑去,双腿在地面上耕出了一条深深的沟壑,最后撞塌一座土墙,砸进了锦帆坞旧址的残垣断壁之中。 张楚落地,拄着紫龙刀单膝跪在,再次吐出一大口鲜血。 “还是有些勉强啊!” 张楚抓起衣袖,摸了一把嘴角低声呢喃道。 他若是五品,杀温万极这种冢中枯骨,当易如反掌。 可惜他还不是…… 只能拼命了! “该死的,为什么总是要拼命!” “弱者才拼命呢!” “我都气海了,就不能让我有点强者体验吗?” 他拄着刀,慢悠悠的站起来,大喊道:“酒来!” 河中心的吴老九闻言,连忙从筏上抓起一坛酒,隔空掷向张楚:“帮主,接酒!” 他不敢靠近。 张楚与那个麻衣老人交手的余波,令他畏惧! 同是气海,岸上那二人杀他,绝不用第三招! 一招就能将他打残。 第二招就能直接要他命! “想那么多干啥?我是北平盟大执事,只要好生做事,盟主怎么会对我出手呢?” 吴老九自我安慰般的嘀咕道。 他早就认命了。 不挣扎了。 昔年他加入太平会时,虽不敌张楚,但也还能勉强与张楚一战,而且还是太平会第二高手! 那时候,他能察觉到张楚对他的防备。 他心底,也确实藏着很多小心思…… 毕竟,他吴老九也曾是一方豪雄啊! 到后来,他在封狼郡亲眼目睹张楚晋升气海。 那天,他就知道,他与张楚之间的差距已经越来越大了。 从那天起,张楚也不再防备他,渐渐给他放权,还传他气海境的武功。 但这些,都无法令他那颗渐渐熄灭的野心,死灰复燃。 反倒令他越来越感到畏惧…… 张楚手一伸,喷出一股真气将飞过来的酒坛摄入掌中。 他将紫龙刀插入地面,拍开泥封,仰头“吨吨吨”的往口中灌。 酒不醉人。 人自醉! “啪。” 张楚一口干了大半,随手将酒坛扔了出去,低下头,眸子中仿佛有两团火焰在燃烧。 温万极缓缓从锦帆坞的废墟中走出来。 嘴角有血迹,身上有许多想细碎的伤口。 眼神凶厉,面沉如水。 “今日我温万极认栽,放过我,要什么你开价,我绝不还口,今日之后,我温万极绝不再踏足玄北州半步!” 他一句一顿的沉声道。 他是老江湖。 当然知道今日和解的几率很小,小的可以忽略不计。 他也不是怕了张楚,如果张楚只是刚才那样儿,他有八成的把握能以重伤的代价,击杀张楚! 他的年纪,真的太大了。 普通人在他这个年纪,还有力气含饴弄孙,便已是祖上积德,阎王爷开恩。 他还能行动自如,到处观赏这大好河山,全靠一口真气撑着! 若是再受重伤,怕是不会再痊愈了…… 他不想死。 更怕生不如死。 所以哪怕是把脸面和尊严放在鞋底下踩,他也要说出这一番话。 “不了!” 张楚遗憾的摇头:“我给了太多人机会,但到头来,却没什么人珍惜。” “以后不给了……” 温万极并不意外张楚的回答,他也曾年轻过,他知道年轻人总是那么绝对,不懂得妥协才是人生。 于是,他就像是教诲晚辈的长者那样谆谆教导道:“但你杀不了我!再打下去,要么是你死我重伤,要么是我死你重伤,我想,你不会想死,也不会想带着一身重伤去主持你成为玄北武林盟主的武林大会罢?” “或许还有第三种可能!” 张楚笑道:“你死,我从容回太平关主持我的就职大会!” 温万极的脸色彻底阴沉下去了:“年轻人,莫要太自信……” 张楚拔起紫龙刀,笑吟吟的道:“那就不开玩笑了,试试我自己的东西吧!” 嗯,别人的东西,都试过了,没用。 他周身的真气化作滚滚真气流,涌入紫龙之中,紫龙刀所散发出刺目的金光,几乎将他的身形淹没。 但诡异的是,他的气息,却诡异的从在场三人的感知中消失了。 他们明明能能看到张楚,能看到他手里那把明晃晃的长刀。 就是感觉不到他的气息。 就好像是有一个无形的大碗,扣在了他的身上,将他所有的气息,都罩在了大碗之下。 温万极的眼神变了变。 他是老江湖,识货……暴风雨前夕,总是特别的宁静! 他沉着脸,一招手。 数以万计的晶莹水滴,从泥土之升起,悬浮在他四周。 他双掌缓缓旋转,一丝丝无形的气息从他的体内飘散而出,融入这些水滴之中,这些水滴登时也开始散发着一丝丝气息。 有的阴鸷。 有的暴戾。 有的骄横。 有的凶狠…… 这些水滴,都像是一个个负面情绪爆表的人! 温万极所修,乃水无常形之势! 何为水无常形? 夫水形象兵,兵之形避实而击虚,水之形避高而趋下,兵因敌而制胜、水因地而制流,故兵无常势,水无常形! 诡道也! 而温万极这一招,境界更高,乃是反水无常形之势而行之,不以敌情所制,取种种负面情绪,凝聚大混乱! 任你秩序千万,我一混乱破之! 此招温万极隐身幕后,在燕北州、西凉州推波助澜掀起叛乱、暴乱数十载,所悟的最强招! 几近于走火入魔的最强招。 几近于“意”的最强招。 …… 两人都在拼命的榨取自身的真气蓄势。 谁也不敢贸然动手。 忽而,天边划过一道狰狞闪电,耀眼的紫光在刹那之间照亮了天地,雷鸣震天。 张楚陡然暴起,咆哮道:“刹那光华!” 他纵起,人刀合一,化作一个金色箭头,电射向温万极! 温万极同时动手,双掌拍出,怒吼道:“席卷九州!” 他未动,漂浮在他周围数以万计的晶莹水滴,却像是百川归海一般朝着他身前凝聚,瞬间便化为一道黑色洪流,浩浩荡荡的涌向张楚。 金色箭头一头扎进了黑色洪流。 霎时间。 金光大作。 地动山摇。 河面卷起滔天巨浪。 …… 巨浪落下。 水汽散尽。 河面上的吴老九与躲得远远的黑衣青年,就见到张楚与温万极面对面站在一起。 温万极一掌排在张楚胸前,另一手抓着刀。 雪亮的刀锋,从他背后突出,殷红的血珠子,连成线飞速的滴落。 温万极缓缓低头看了看插入自己腹中的刀,再艰难的抬起头来看张楚:“不管不顾…只求一时璀璨吗?” 张楚面白如纸,剧烈的喘息着,胸膛里似乎有一个残破的风箱。 他强笑道:“说漏了,是举世无双的璀璨。” 方才这一刀,全名应该是无双之刹那光华! 不求功名。 不求永恒。 甚至不求谁看我一眼…… 只求燃烧自己,绽放出最璀璨的光彩! 任你混乱如夜幕,伸手不见五指。 也挡不住我这一丝光彩! “是老朽输了……真想再活五百年啊!” 温万极缓缓闭上双眼,气息宛如折翼的大雁,迅速滑落。 张楚想拔刀。 但这个细微的动作,却令他全身颤抖。 远处的黑衣青年见状,想也不想的转身就逃。 张楚见状,强忍着专心的剧痛、奋起最后的力气大喊道:“吴老九!” 吴老九不敢迟疑,当即应声道:“是,帮主!” 他一跃而起,踏水追向那黑衣青年。 待到二人离开之后,张楚弃了紫龙刀,转身跌跌撞撞的走像河面。 一边走,一边不停的吐血。 三四丈的距离,他跌倒了好几次。 最后一头扎入回水之中。 一阵阵涟漪之后。 回水终于平静下来了。 过上许久,才会冒出一连串泡泡。 就好像水下有一群大鱼在游荡。 第520章 幻想杀手 张楚缓缓从河水中走出。 他的气息虽然依然暗淡,但苍白的面颊已经有了几分血色。 单靠喝水恢复,实在是太慢了。 他在河床上鲸吞了一个多时辰的河水,才勉强将血气回复过半。 若是依靠喝水来回复真气,只怕得喝上两三天的河水,才能将一身雄厚真气回复至巅峰。 随着他的境界越来越高,饭桶流这个金手指,似乎已经废掉了 “嗯?” 思及此处,张楚心头突然冒出一个疑问来,“这个世界连麒麟都有,难不成就没有一些能供气海境修行的天才地宝?” “比如麒麟血,麒麟肉,麒麟鞭什么的” “哪怕效用不及力士境的蛟骨丹明显,也可以以量取胜。” “我的饭桶流金手指,至今好像还没遇到过什么不能消化的东西” “嗯,后边派人打听打听。” “反正也不差钱。” 没了临阵快速回复这个手段,张楚就像是破产的富翁,与人对敌总觉得局促,缩手缩脚。 在河边等候多时的吴老九,见到张楚上岸,连忙起身,毕恭毕敬的将归鞘的紫龙刀双手奉给张楚。 张楚抓起紫龙刀,目光瞥了一样跪在一盘的黑衣青年:“怎么?想收干儿子?” “他哪有那个福分啊!” 吴老九谄笑道:“帮主,这个小家伙儿他说他有很有用,属下寻思着,左右也逃不掉了,就先带来您瞧瞧,您要嫌他埋汰,属下这就杀了他!” 他猜到了张楚现在的状态肯定很差。 不然刚才也不会支走他。 但他依然不敢有二心 一来,以张楚的势力,哪怕只剩下一己之力,很能拉他垫背。 二来,如今的北平盟,早已不再是昔年的太平会,他就算是趁着张楚身受重伤杀了张楚,也决计不可能活着逃出玄北州。 他自己就参与过数起伏杀气海大豪的任务,那几位死在他们伏击下的气海大豪,哪个不比他吴老九要强? 张楚斜睨着毕恭毕敬的跪在吴老九身后的黑衣青年,淡淡的问道:“你有什么用?” “禀张盟主!” 黑衣青年叩首道:“您需要小人效力。” 似曾相识的回答,令张楚不由的笑出声来:“仔细说说,说得好,我收你当狗,说不好,你这就下去陪你师父。” 当年,刘五给了他机会,收他当黑虎堂的白纸扇。 才有现在的北平盟盟主张楚。 如果这个黑衣青年,能打动他。 张楚也不介意,也给他一个机会。 黑衣青年保持着叩首的姿势,没抬头:“小人知道八位师兄的行踪,温万极会的小人也都会,张盟主若能赏小人一口饭吃,当再不惧暗箭” 张楚不咸不淡的“呵”了一声:“我凭什么信你?” 黑衣青年:“容小人禀,温万极心肠极其歹毒,他从小无父无母,便也见不得别人父母双全,他教徒弟,动轴打骂,稍有不顺心,便是割鼻戮眼,而且他这一门的出师礼是亲手奉上父母妻儿的头颅。” “他这些年来,收了不下三十个徒弟,之所以只有九大门徒,是因为只有八人完成了他的出师礼,其余人,都被他杀了。” “说你们是魔教,你们还真就坏得流脓。” 张楚鄙夷的说道,末了话锋一转,问答:“你也完成了温万极的出师礼?” 黑衣青年:“小人还未出师,出师礼小人早已安排好了后手,就算张盟主今日不杀他,到了出师礼前夕,小人也会杀他!” 张楚冷笑道:“就凭你?” 黑衣青年:“从去年八月开始,小人便开始往温万极的饭菜里下毒”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青一红两个瓷瓶,轻轻放到头顶前。 至始至终,他都没有抬起头来。 “此毒名为神仙醉,无色无味,毒性隐蔽深沉,等闲的验毒手段也验不出来,待到毒性深入骨髓,只需要用诱引一激发,顷刻间便会全身瘫痪,任人宰割张盟主若不信,可用特殊手法亲手验毒。” “啪啪啪” 张楚给他鼓掌:“好一个师慈子孝,还真是令我大开眼界!” 黑衣青年不敢再接话,保持着以头抢地的姿势,静静等待命运的审判。 张楚看着他,心头也在沉思。 实话说,风云楼真还缺这么一个能总览大局的智囊型人才。 骡子的能力,更偏向于执行而不是谋划。 风云楼在他的手里,只是一把插在网上的匕首。 而温万极师徒的能力,张楚已经见识过了。 退一步,遍地开花。 进一步,席卷天下。 客场作战,都能用短短半个月,就搅得风云楼这个东道主焦头烂额、疲于奔命 风云楼若能得此人才,立马就能成为晋升为一只趴在蜘网上的食人蛛! 可惜,张楚沉吟片刻后,还只坚定的摇了摇头。 “对不住了,你们师徒,都太过阴鸷,我无法相信你,也没那么多精力时时刻刻盯着安心去死吧,我不会找你妻儿父母的麻烦!” 他可以做刘五。 但这个人,明显不是他张楚。 黑衣青年骇然的抬起头,还要说些什么,吴老九已经一个箭步上前,干净利落的一爪洞穿了他的胸膛,血红的大手抓着他的心脏从他后背突了出来。 殷红的鲜血,像泉水一样从他的胸膛喷涌出来,瞬间就染红了吴老九的衣襟。 黑衣青年瞬间没了气息。 张楚回过头瞥了一眼,一脸嫌弃的说道:“你可真恶心,杀个人,弄到处都是血” “嘿嘿,万无一失!” 吴老九谄笑道:“万无一失嘛!” 张楚想了想,还在真是。 心脏都被掏出来了,飞天也得死! 这一爪下去,若心下没掏出心脏,这厮定然会再补上一爪,绝对不存在什么心脏长在右边,侥幸捡回一条命,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之类的奇幻故事。 这些老江湖,个个都是童年幻想杀手啊 “走吧,回关!” 吴老九:“盟主,这老鬼的尸首不带回去么?” 张楚淡淡的说道:“不用了,狗头山武林大会是我北平盟的大喜事,弄得血糊糊的,不吉利。” “请您稍等,属下去弄个渡河工具来。” “去吧。” 第521章 霸刀 张楚斩杀温万极的消息,就像是长了腿一样,两三日的光景,就传遍了燕西北江湖! 温万极的辈分极高。 细细论起来,他只怕是和梁重霄一个时代的人物。 那老鬼又是个喜欢隐身幕后,搞风搞雨的阴货,是以江湖上下两代,许多人都不知道温万极是谁。 消息一传开,很多人都是一头雾水。 温万极是谁? 张楚为什么要杀他? 他凭什么值得张楚亲自动手? 张楚在燕西北三州江湖的名声虽然不大好听,但论风头,哪怕是与他有仇的人也不得不承认,他绝对眼下燕西北江湖最出彩的人首发 若他能保持现在这个势头勇猛精进,或许再过上二三十年,说他的是燕西北江湖百年一出的绝顶人物,他也担得起! 说句难听的话,等闲人,能被张楚亲自动手击杀,那或许是他的荣幸…… 因为张楚亲手杀了他,他的名字,才能有传入燕西北江湖万千江湖儿女的耳中,才能在燕西北江湖上留下一笔! 但很快,温万极的老底就被诸多好事者扒了个底掉儿…… 什么? 温万极是无生宫四大法王之一? 卧槽,我闯荡江湖这么多年,竟然是到今日才知道咱们燕西北最大的左道势力叫无生宫。 卧槽,我闯荡江湖这么多年,还是今天才知道,无生宫首领号称天王,天王之下是四大法王…… 什么? 温万极是燕北州、西凉州近三十年来所有叛乱和暴动的幕后推手?绰号“连城老人”? 卧槽,我果然是太年轻,那种抄家灭族的破事儿还有人赶着去做? 还有人,趁此机会,明明白白的列举了无生宫四大法王做下的每一庄大案,将无生宫四大法王斥为四大恶人! 一时之间,偌大的燕西北江湖,热闹得就像是烈火烹油。 屁股决定脑袋。 有些风景,在山顶之人眼中平淡如家常便饭,却是许多人穷尽一生都无法看到绝世美景! 类似于无生宫的高层架构,一级一众高层的实力,以及他们曾经做下的答案等等信息,在张楚、谢君行,和天行盟的一众高层眼中,或许算不得什么信息。 但在江湖底层为数庞大的武道学徒,以及九品武者和八品武者所构成的扑街武者圈子里,却是了不得的隐秘…… 现在爆炸性大瓜一个接一个砸到他们面前,他们焉能不高潮迭起,如痴如狂? 对张楚的热议,也再次达到了一个新高度。 年初天倾军李家、天行盟、无生宫、武士楼、石氏、沙海盗,诸强恶邻联手欺压玄北江湖孤儿寡母,将玄北江湖视为囊中之物。 张楚以羸弱之姿,率五千手足弟兄死战。 屠了沙海盗,联手武士楼、石氏,炸了李家、天行盟、无生宫,赢得凶名赫赫、仇家遍地,但谁人又能不赞他一声刚烈? “连城老人”温万极,四品之身,积年老魔,携九大门徒潜入玄北州搞风搞雨,搅得玄北四郡不得安生? 张楚又以六品之身,一人一刀渡河而击,拼死斩杀老魔。 谁又能不赞其一声豪勇? 再细究其生平。 其人出生极低。 不是世家豪族。 也非名门弟子。 二十出头才开始混迹市井帮派。 短短五年间,做过一府帮派头子。 当过郡兵曹,镇压过不守规矩的江湖儿郎。 还率兵鏖战过北蛮大军,百骑劫营的美名,至今仍在玄北州传诵…… 不欺善、不畏恶,上对得起天地,下不负手足…… 许多七老八十的江湖宿老,终其一生都没有如此丰富的经历! 而张楚今年堪堪二十五,却已经登顶一周武林盟主! 何其传奇! 自大雪山一役后,燕西北江湖,有一部分私下称张楚为“魔刀”。 此外号,有诸多涵义。 既有继上一代玄北武林掌舵人万江流“狂刀”之名。 也指张楚心性狠辣阴毒,乃魔中之魔! 而张楚斩杀温万极之事,以及他的生平履历第一次不偏不倚的传遍玄北江湖之后,许多江湖中人,开始称其为“霸刀”! …… 作为这件事的两个当事人,北平盟与无生宫都察觉到了这一股风来得有些邪性! 张楚并没有下令让风云楼大肆宣扬这件事。 以他现在的高度,斩杀无生宫一个法王已经不能再给他增光添彩。 张楚也不需要利用斩杀温万极的威势,去威逼谁……能被这件事震慑的人,根本没资格做他的对手,有资格做他对手的几家势力,无人会被这个事情所震慑。 而作为这件事的另一位当事人无生宫,也没有理由去大肆宣扬这件事。 连十来岁的孩童都知道家丑不可外扬,无生宫折了一个法王,怎么可能会主动宣扬此事?还嫌脸丢得不够吗? 温万极来玄北州搅风搅雨,肯定是得了无生宫顶层的授意。 但现在温万极死了。 无生宫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找张楚、找北平盟要个说法? 张楚手里抓着一堆证据,还想找无生宫要个说法呢! 暗地里相互捅刀子,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心底都恨不得掐死对手,可见了面,还能和和气气的相互供一拱手,你喊我一声爸,我喊你一声儿,再坐下来,一起吃个饭、喝个茶、保个健,那这才是大人物应该有的气度! 受点委屈就一哭二闹三上吊,那是泼妇! 借此直接跟北平盟开战? 张楚要怕开战,他敢炸大雪山吗?敢杀温万极吗? 一而再,再二三,真当玄北州的飞天宗师们是死人吗? 所以,这件事北平盟和无生宫最开始的默契是,不了了之。 温万极死也白死了。 无生宫不追究张楚斩杀他无生宫法王之事,保全颜面。 人死灯灭,张楚也不再追究温万极来玄北州搅风搅雨的事。 现在有人如此宣扬此事,自然别有他图…… 于是乎,北平盟与无生宫同时放出大量半真半假的消息,一起搅浑这坛水…… 吵吵闹闹中,四月初八临近。 狗头山武林大会,已近在眼前。 第522章 暗流涌动 四月初八,晴。 太平关披红挂彩,家家穿新衣,喜庆的氛围,宛如过年一样。 锣鼓声震天响。 鞭炮声此起彼伏。 还有舞狮者,博得一阵又一阵的叫声。 今天是张楚登顶玄北武林盟主的大日子。 张楚的大日子,就是太平关所有人大日子! 既是所有人的大日子,那自然得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举关同庆! 谁敢不庆,谁就不是我们太平关的人! 谁敢不庆,谁就是居心叵测的坏人! 不是我们太平关的太,还留在太平关作甚? 就是这么的霸道! 就是这么的蛮不讲理! 像极了这座城关的主人。 而作为今日这场盛会的主角,张楚还未能出门看一眼这些为他准备的举关同庆。 他还在卧房里。 知秋和李幼娘合力将一件颇有份量的黛蓝色的对襟丝绸大氅,披到了他穿身上灰底暗金领的深衣外边。 末了两人后退了两步,围着他上下打量,终于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张楚心中正要松一口气,姐妹俩就又凑了上来。 李幼娘挨个挨个的抚平他衣裳上的每一个褶皱。 知秋踩着凳子,再一次去打理他梳理得整整齐齐,用一只三叉紫金冠拢在头顶上发髻。 张楚别扭的不住偏头……他已经被这姐妹俩折腾了小半个时辰了。 恰巧骡子缩头缩脑的出现在卧房外,探着一颗脑袋往里看。 张楚如蒙大赦,连忙道:“是骡子来了吗?进来吧!” 知秋与夏桃一回头,眼神瞬间就捕捉到了门外的骡子。 骡子一缩头,连忙道:“没啥事儿,我就是来看看您准备得怎么样了,两位嫂嫂继续……” 他话还没说完,知秋已经转身大步走向门口:“今儿是咱们太平关的大日子,你怎么还穿得如此随意,快进来,正好你和你大哥身量差不多,他还有好几件新衣裳,碰都没碰过……” 骡子闻言心知不好,头一扭就要逃。 然而知秋已经先下手为强,眼疾手快的一把拧住他的耳朵。 “痛痛痛,轻点、轻点、轻点……” 知秋拉着他往屋里走,没好气儿的说道:“没一个省心的!” 张楚见状,感动的递了一个“烂兄烂弟”的眼神儿过去。 骡子瞅着已经去柜里翻衣衫的李幼娘,脸色发苦。 “山下来了多少人?” 张楚问道。 骡子:“四五千吧,大多是些武道学徒和九品、八品的力士,咱们撒出去的帖子,只来了六成左右。” 张楚心下略一盘算,此次武林大会北平盟拢共撒了近七百张请帖出去,几乎是只要是个七品,就未有遗漏…… 六成,也就是近四百人。 “也不少了!” 张楚点头道。 燕西北江湖的中流砥柱,差不多都在这儿了。 “无生宫和天行盟的人来吗?” 骡子:“都来了。” “无生宫来的是二法王‘翻江蛟’吕飒。” “天行盟来的是三长老‘重剑无双’孟信陵。” 张楚笑道:“还都是大人物啊!” “可不?” 骡子也笑:“一个架势比一个架势大、一个态度比一个态度横,刚刚张猛去迎客,还挨了吕飒一鞭子……真想把他们全留在咱玄北州啊。” “忍忍吧……” 张楚抿了抿嘴唇说道:“时候不到。” “嗯。” 骡子应声道:“今儿是您的大日子,我不会乱来的。” 张楚摇头:“大不大日子到是无所谓,只是我们还需要时间……” 骡子:“我明白。” “对了,李无极也来了,带的人还不少……” 张楚拧起眉头,半晌后才道:“罢了,来者是客,今日不与他计较。” 兄弟两个自顾自的交谈着,浑没有避讳屋里这姐妹俩的意思。 知秋和李幼娘姐妹俩也压根就没管他们哥俩聊什么,自顾自的在他们身上折腾着,就这么一会儿时间,李幼娘已经在骡子身上换了三身儿衣衫,这会儿正拿着张楚的发饰在他头顶上比划。 …… 狗头山下。 足球场一般的巨大的陆天会场内,早已是人头攒动。 不断有衣衫整齐、兵器划一的高门大派进入会场,在身穿制式玄色衣衫的北平盟弟兄引领下,按照玄北、燕北、西凉之分,进入特定的区域落座。 还有成群结队的北平盟弟兄,在会场内来来回回的忙碌,或倒茶,或奉上瓜果,竭力尽到地主之谊该尽的责任。 会场内的人很杂。 正道。 左道。 江洋大盗。 这么多人凑到一起,当然是乱得一塌糊涂。 热闹的攀谈上。 哄闹声。 还有最新闻乐见的叫骂声。 但总得来说,会场内的只秩序还是在北平盟的控制之中。 没有人敢在会场内动手。 虽然北平盟并未收缴他们的刀剑。 但很显然,盘踞在会场左右的那六千红花部直属人马,比他们手里的刀剑更具有威胁力! 眼下燕西北三州内,还敢来挑衅张楚威严的人……可不多了! 无生宫与天行盟,分列会场一东一西。 两方人马所在的区域,皆是是该区域内最安静之处。 他们实力在燕西北三州的地位够高,等闲的江湖儿女,根本没有与他们攀谈的资格,便是那些门中有数位气海坐镇的高门大阀,要与这两方大势力攀交情,也只能是掌舵之人亲身前往。 但很有意思的是,这两大势力,往日以燕北州、西凉州为战场,你来我往、兵来将挡的死磕,大有这天地间有我无生宫,就无你天行盟的架势,但今日难得凑到了一起,相隔不过数十丈,却没有一点儿火星儿。 有的是沉默。 默契的沉默。 仿佛等待什么的沉默。 这令会场中那些真正应邀而来的江湖豪客们,心头揣揣,总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不好预感。 在天行盟所属的区域之侧,还有一片和会场热闹的气氛格格不入的看台。 这一片看台上的人也很多。 是整个会场之内,除天行盟与无生宫之外,人数最多的一方。 但他们的衣衫很杂乱,兵器也很杂乱,看台前又未竖立写明派名、家族名称的木牌。 为首的是一个青袍公子哥,端着一杯茶慢悠悠的叩击着茶碗。 他,似乎也在等待着什么。 喜庆、热闹的大会低下,似乎有一股暗流在涌动。 第523章 威慑 时至晌午。 天行盟的一众高层,终于徐徐步入陆天会场。 张楚神色肃穆,单手抓着七丈七高的北平盟黑色玄武大旗在前,谢君行与石一昊紧跟其后,两人手里都拖着一个红绸托盘,谢君行托的是金银铜铁四色令牌,石一昊托的是玄青赤三色令旗。 乌潜渊、罗大山、石一天、谢啸青,走在谢君行与石一昊身后,每人手里也都托着一个红绸托盘,盘里或是一摞摞文书,或是一枚枚印鉴…… 在其后,便是孙坚、石一龙、张猛、荆舞阳、牛十三等人……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入会场中心的高台之上。 张楚亲手将玄武大旗插进高台中心的基座里站定,众人于他身畔两侧,一字排开。 待众人站定之后,张楚一步上前,朝着四方拱手,和煦的笑道:“诸位前辈,各位弟兄姐妹,感谢大家不远千里莅临我北平盟武林大会观礼,我张楚代我北平盟所有弟兄,给大家见礼了!” 他以真气催动真气,声音就像是用好几个高保真低音炮传出来的一样,在会场之内来回的回荡。 “啪啪啪……” “张盟主客气了!” “与有荣焉,与有荣焉啊!” “张盟主能邀请我等参加是武林大会,是瞧得起我等……” 热烈的掌声中,喝彩声也此起彼伏。 这些人,还真不是北平盟安排的托儿。 这么些老江湖齐聚一堂,安排托儿这种小手段,根本瞒不住人,凭白的惹人笑话,降低北平盟的逼格。 这种蠢事,张楚当然不会做。 事实上也不需要刻意去安排托捧哏,以张楚的实力和身份,去燕西北三州任何地界,都是不折不扣的大人物,想要吹捧他,搏一个进身之阶的投机之辈,能排出好几里地…… 张楚双手虚按,场下的鼓掌声、喝彩声,迅速偃旗息鼓。 “楚不才,得我玄北江湖同道推举,为我玄北江湖武林盟主……” “你也配!” 一声冷峻的大喝声,突兀的打断了张楚的话音。 场下众人一回头,就见一个气度不凡的青衣公子从看台上走下来,指着台上的张楚厉喝道:“你张楚无德无才,双手沾满武林同道鲜血,有何资格为武林盟主?” 这青衣公子,不是李无极又是何人? 张楚前行了两步,行至高台边缘,负着双手无面无表情的俯视下方的李无极。 李无极毫不畏惧的与他对视。 张楚忽而轻轻一笑,淡声道:“李少帅莫怪,是我手下的弟兄办事不力,领错了路,李少帅何等身份,怎么能来我们这些习武的大老粗中间呢?该进关去军营内坐坐才对嘛!” “哈哈哈……” 话音落下,台下陡然爆发出一阵震天的大笑声。 “是极是极,我等粗人,哪有资格与李少帅同聚一堂!” “官府中人,来掺合江湖之事作甚?又想剿匪立功了吗?” “你们李家是凭什么发的家,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他们很多人其实并不认得李无极。 大雪山一役,活下来散人并不多…… 但张楚都已经叫破他的身份了,他们要还猜不出李无极的身份,那可就太蠢了。 李无极登时就涨红了脸,指着张楚,浑身颤抖:“你,你,你……欺人太甚!” 张楚笑着,一脸嘲讽的俯视着他。 我是喜欢用刀子说话。 男人嘛,能动手尽量别吵吵。 但这可不代表,我不会打嘴炮! 老子当年在召唤师峡谷一秒十喷的时候,你还在玩泥巴! “官府不能掺合江湖事,那我们够份量吗?” 一声大喝,压下了会场的吵闹、奚落之声。 天行盟与无生宫两方人马,同时打出旗号,步入高台之下。 无生宫的领头之人“翻江蛟”吕飒,是个一身穿赤金长袍,紫色的大氅上还着两个银色护肩的浮夸中年男人,就造型而言,比总是一身黑色长衫,与一声麻衣跟个老农似的温万极,都更像是法王! 天行盟的领头之人‘重剑无双’孟信陵,张楚久闻其名,今日得见,却是个貌不惊人的精瘦中年人,倒是他身后背负的那柄门板似的黑黝黝长剑,十分扎眼! 与张楚打过很多次交道的孟小君,就站在此人的身旁。 “住口!” 谢君行与石一昊同时上前一步。 谢君行:“此乃玄北武林大会,尔等非是玄北江湖的人,有何资格在此大放厥词?” 石一昊:“还是你们也欲效仿我与谢兄,放弃昔日经营,加入北平盟?” 旁人惧怕天行盟与无生宫,他二人可不怕! 他们都已经在北平盟下了注重,一荣俱荣、一损惧损,岂容他人践踏北平盟的威严! “笑话!” 吕飒大笑道:“大离江湖同属一体,哪有什么玄北江湖,燕北江湖之分?莫非,你玄北江湖,是北蛮人的江湖?” “老夫与吕飒虽势如水火,但吕飒此言甚合老夫心意,大离江湖,是大离习武之人的江湖,何来的玄北江湖、西凉江湖之分?” 孟信陵捋着胡须,缓缓说道:“想来,张帮主也同意此理念,不然,也不会邀请这么多燕北州、西凉州的江湖同道,前来观礼!” “此言差矣!” 谢君行连连摇头道:“我等虽同为大离人,但地域之分,自古皆有,就好比南方吃米,北方食面……米面虽同为粮食,但岂能混为一谈?” 石一昊大声道:“说得好,请燕北州与西凉州的诸位江湖同道前来,也是我与谢兄想请昔日的同道好友前来,做个见证……” 张楚没急着说话,目光不断在台下的吕飒与孟信陵之间,来回的移动。 他算是看出来了。 这些人,今儿个就是来给他添堵的。 一场热热闹闹的武林大会,若是被这些人搅和成一场辩论大赛,哪怕他张楚成功坐上了玄北武林盟主的位子,也会颜面大失,论为燕西北江湖的笑谈,他天行盟与无生宫在他手下栽的跟斗,丢的脸面,自然也就拿回去了。 而且将地域之分这个原本大家默认的规则翻到台面上,或许能有所得。 若他张楚,今日承认大离江湖没有地域之分,那就给天行盟和无生宫今日插手武林大会,日后留下插手玄北江湖事,留下了由头。 若他张楚,今日承认大离江湖有地域之分,那日后他若想插手燕北江湖与西凉江湖之事,必招千夫所指,等于是他自己将自己限制在了玄北江湖…… 当真不能小觑了这些老江湖! “啪啪啪……” 当下,张楚拍了拍手,制止了台上台下的争辩。 “今儿是张某就任玄北武林盟主的大日子,就别议论这些扫兴的话题了,我请诸位江湖同道,观赏一场大戏!” 他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地域之争,同时轻轻的一挥手。 立在高台一侧的大刘见状,掏出一根穿云箭对着天空拉响。 “啪。” 一朵红花,在天空中绽放。 下一秒,滚滚的马蹄声自会场两侧响起。 会场中心的诸多江湖中人闻声,无不脸色大变! 他们惊恐的望着高台上的张楚,以为张楚这是要掀桌子,对他们下手了!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啊! 当初大雪山上,人少了吗? 当初谁会相信张楚敢掀桌子? 现在他们人呢? 坟头儿都长草了吧? 莫说那些没什么跟脚的散人,就连高台下的吕飒、孟信陵等人,都是脸色一便,急忙将手下的人全拢到身后,以防不测! 哪怕在他们眼里,张楚也是个不顾一切的疯子! 谁都不敢肯定,张楚不敢掀桌子! …… 马蹄声中,两千精锐红花部弟兄,纵马冲出! 他们朝着会场入口的方向,狂奔而去。 会场内的众多江湖中人见状,心下齐齐猛然一松。 不是要向他们动手! 不是要向他们动手! 漫天神佛保佑,捡回一条命啊! 以后但凡是有无生宫和天行盟这些蠢货在场的热闹,绝对不凑了! 要不然,哪天被这些蠢货连累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众目睽睽下,两千精锐红花部弟兄,冲到一座郁郁葱葱的小山包附近,齐齐抽箭点燃,搭在弓弦上弯弓射向那座小山包。 两千支羽箭落在郁郁葱葱的小山包上。 下一刻,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传来。 一朵巨大的蘑菇云,冲天而起! 剧烈的气浪,卷起砂石树木漫天飞舞…… 好在射箭的那两千红花部精锐,早在射出羽箭之后,就拨转马头,灵活的错身离去,并未被气浪波及…… 尘埃落地,郁郁葱葱的小山包已经化作一片火海。 肉眼看上去,似乎还矮了一截。 会场之内,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震惊与失魂落魄…… 自大雪山一役后,张楚手中握有一种能炸死气海大豪的火器的事,在燕西北江湖已经不再是秘密! 关于那种火器的种种缺陷,燕西北江湖也多有猜测。 例如不灵活、必须要提前布置等等…… 有缺陷的杀手锏,并不可怕。 只要小心防范,这种火器就没什么用。 比如今天北平盟举办武林大会的会场,就被很人多检查过,确定没有任何问题。 但现在看起来,张楚已经客服了这个杀手锏的种种缺陷…… 他们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数十载,还不及一群普通人一箭之力…… 那练武还有什么用? …… 张楚将会场中所有江湖中人的脸色,尽收眼底。 他知道,今日唱一出大戏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炸药包的配方,他已经交给了州府和镇北王府。 或许过不了多久,炸药的配方,就不在是秘密。 张楚如果要继续利用炸药包做杀手锏,就只能去点科技树。 但无论是研究威力更强大的炸药,还是研究枪械,都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有所成的。 前者需要时间。 张楚前世并不是什么理科天才,他并不记得诸如tnt之类的烈性炸药的配方,只能给出一个大致的方向,让他手底下那几个研制炸药的专家去研究。 后者需要工业基础。 旁的不说,但说一根枪管子,就需要很高的工业基础来支撑,子弹的装填工艺,更是难上加难…… 最关键的是,这些付出和回报不成正比! 以他的知识基础,无论如何研究,顶天能杀四品如杀狗,在飞天宗师们面前,依然是小玩意! 于是,他采取了一个折中的土办法……在箭杆上捆绑炸药包! 方才红花部两千精锐骑兵所射出的羽箭,每一根箭杆上都绑着一个小形的条状炸药包。 炸药包里的火药并不多,只有三四两的样子,对箭矢精准度影响并不大,训练有素的弓箭手,适应这种箭矢之后,十丈之内偏差绝不会超过一尺! 单支“火箭”的威力并不惊人,连一块石头都破不开,若是针对武者的话,哪怕是九品武者也能轻轻松松的避开。 但这玩意研制出来,就不是为了单兵作战的! 而是针对气海大豪的集群作战! 五百名配备了这种“火箭”的骑兵出马,就能追杀六品气海大豪! 一千名配备了这种“火箭”的骑兵出马,就是五品气海大豪,也得跪! 北平盟内现在拥有两千名训练有素的骑兵,他们全部配备了这种“火箭”……就今天实验的结果来看,应该足以狙杀四品气海! 当然,前提是他们不能让敌人摸到身边! 否则,一个六品气海强者,就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将他们屠杀一空! …… “大家觉得,我这些弟兄如何?” 张楚拍了拍手,笑眯眯的台下众人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台上:“还算成器吧?” 吕飒讪笑。 孟信陵闷着头不说话! 这是威胁! 赤裸裸的威胁! 但他们不敢赌! 不敢赌张楚不会将这个威胁,落到他们头顶上! 众所周知,张楚是个疯子! “成器、成器!” “张盟主的弟兄,好生威武!” “北平盟不愧是咱燕西北第一大盟!” 散人们回过神来,七嘴八舌的高喊道。 张楚:“那我玄北武林盟主一事……”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有人高呼道:“非张盟主莫属!” “对,除张盟主之外,不作第他想!” “谁敢不同意,老夫今日便与谁急!” “那好!” 张楚也不再啰嗦。div 第524章 晋五品(求订阅) “……此誓,日月为证,天地共鉴,仙魔鬼神共听之!” 铿锵激昂的话音,在会场之内回荡,久久不息! 会场内鸦雀无声。 这一刻,即便是心怀歹意的吕飒、孟信陵等人,胸中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热血在澎湃。 出于立场,他们是真不想吹捧张楚。 可他们都是明白人。 他们非常清楚,这绝对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就能喊出来的场面话。 要何等的气魄,才敢立下重誓“卫我玄北州千万百姓、护我玄北江湖千百儿郎、定我玄北武林千年之基”? 要何等的气魄,才敢立下重誓“楚在,玄北江湖在,楚亡,亦将身化鬼魂,佑我玄北州千年不衰”? 两人思来想去,天行盟盟主魏长空,或许敢当着天下人,立此重誓,驾驭此重誓! 而无生宫天王洪无禁,若敢当着这么多人立这等重誓,不出三载,就得武道崩殂,走火入魔而死! 气海境的武道大家,除非是那种没有冲击飞天境野心的咸鱼气海,否则一言一行皆要契合自身的武道。 那就和自我催眠一样,用日常生活中的一言一行,一遍又一遍的暗示自己去相信自己的武道,日积月累之下,自然会变得坚不可摧! 当然,也并不说有希望冲击飞天境的气海大豪就不能说谎,能凝练出“势”的武道,没那么脆弱,一些连说谎人本身都觉得不是什么大事的慌言,并不会影响到武道精进。 但这种几乎可以说是当着燕西北三州江湖立下的重誓,显然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谎话! 会场沉默了十几息后,忽然有人高声呼喊道:“为张盟主贺,为玄北江湖贺!” 众人如梦初醒,齐声高喝:“为张盟主贺,为玄北江湖贺……” 数千人,于会场之内抱拳俯首。 山呼海啸般的声浪,铺天盖地的涌向张楚。 真切、喜悦、感动…… 他们来自不同的地方,有着不同的经历,来这里也怀揣着不同的目的。 但现在,他们只有一个共同的身份:江湖儿女! 张楚被铺天盖地的呼喊声所包围。 他不是没有被这么多吹捧过。 红花堂那六七千弟兄,一起吹捧他的时候更过分。 但这一次,他心头却有了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就像是,心头多出了一块东西,恰好添补了某一个缺陷…… 在此之前,他并不知道,自己心头什么地方存在缺陷。 但就在这块东西多出来的那一瞬间,他就明白了,自己心中缺了点什么。 就像是一面镜子,缺了一角,缺口很光滑、很工整,张楚以前一直以为,这就是这面镜子的造型。 知道缺的那一角,也落入他手中,他才知道,哦,原来这面镜子缺了一角…… 他慢慢的闭起双眼,仔细去品味、去咀嚼这一刻的领悟。 几息之后,张楚的身上突然涌出一股澎湃热流,激荡得他身上的大氅猎猎作响。 站在他身畔的谢君行与石一昊等人,措不及防之下,竟被这股热流推得后退了一步。 等他们反应过来时,一股孤高、堂皇、霸烈而又不失浑厚的强悍气势,自张楚身上冲天而起,蛮横的四散而开,顷刻间便笼罩了小半个会场! 诸如乌潜渊、孙坚、牛十三、罗大山以谢啸青这些还未步入气海境的人,在这股气势的笼罩之下,只觉身上仿佛压了一座山岳,连气都喘不过来,只能拼命的向两侧退过去。 高台之下也一样。 那些武道学徒,九品、八品的力士,都身形狼狈的纷纷朝着会场入口退去…… 还能巍然不动的屹立在张楚气势之中的,唯有谢君行、石一昊、吕飒和孟信陵四人! 强如石一天、石一龙这等五品大豪,站立得都十分勉强。 这一刻,站立在张楚气势范围中的诸多气海大豪,脸色都是复杂到了极点。 羡慕。 嫉妒。 哀叹。 阴沉…… 一位二十五岁的青年五品大豪! 一位在六品时就能力斩四品的强横五品大豪! 一位坐拥一州之地、手下上万弟兄奔走四方的高位五品大豪! 一位能于重誓之中悟得江湖大道强行突破的天才五品大豪! 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诞生了…… 看台之下,吕飒凝视着张楚,有些蠢蠢欲动。 孟信陵碍于正道颜面,不好动手。 他一介魔教法王,要何颜面? 眼下张楚沉浸在突破中,毫无防备,若能趁此机会袭杀他,不但能为他无生宫除去一个强敌,还能声名大震……说不定他的武道还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谢君行与石一昊察觉到吕飒的蠢蠢欲动,面无表情的同时向前一步,护在了张楚身前。 他们也嫉妒张楚。 他们也想一把掐死张楚。 但他们不得不帮。 因为张楚现在不能死! 更不能死在这么多人面前,死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张楚若是死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北平盟内属于太平会的那一部分人马,立马就会造反,谁也压不住! 太平会一反,北平盟也就是名存实亡。 到时候,玄北州的飞天宗师们,怎么可能由着他们两个外人,来掌控玄北江湖? 他们两个已经恶了燕北州和西凉州的飞天宗师们,若是再恶了玄北州的飞天宗师们,那他们俩的飞天路,走到现在这个地步,差不多也就到头儿了。 有道是阻人成道犹如杀人父母! 所以谁敢动张楚,他们就敢与谁拼命! 台下的吕飒,目光在谢君行与石一昊之间旋转了一圈,遗憾的摇了摇头。 可惜了…… 以后恐怕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这小子六品的时候,就能强杀温老鬼! 等他晋升五品后,只怕又是一个王真一…… 不! 王真一都没这小子变态! 王真一的强,至少还有迹可循。 这小子的强,完全是不按规矩的胡来啊! 嘿,王真一与这小子还有仇,想必日后定还有一番龙争虎斗…… 玄北江湖下场后,这盘大棋,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啊! 吕飒忽然大笑道:“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列位,后会有期!” 他毫无诚意的四下一拱手,转身潇洒的离去。 张楚出任玄北武林盟主之事,已是生米做成了熟饭。 他还留在此地作甚? 等张楚晋升五品后,继续请他看戏么? 孟信陵见状,长叹了一口气,也转身往会场外行去。 孟小君远远的眺望着高台上的张楚,神色复杂到了极点。 她才是天行盟中第一个看出张楚绝非池中之物的人。 她才是天行盟第一个投资张楚,投资太平会的人。 她今日本该站在高台之上,与张楚一起接受燕西北江湖的恭贺声! 可惜,被该死的燕家搅和了…… 可惜,被她自己愚蠢的错过了…… “走吧,回西凉!” 孟信陵走到孟小君面前,像对待儿子那般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头,轻声道。 “爹……” 孟小君用力的咬着唇角,几乎将唇角咬出血来:“我不甘心!” 孟信陵听着一向刚强倔强的女儿,少有的孩子气一般的言语,不禁笑道:“人生在世,哪有后悔药吃?” “宽心些,一时的领先,并不是领先!” “有的人,三十岁就四品了,可他却没能活过三十五岁。” “还有的人,五十岁才晋升气海,但他却在七十岁的时候成功立地飞天,延了寿,活了整整一百岁!” “你觉得他们谁更了不起?谁更成功?” 孟小君咬着嘴唇,再一次看了看高台上的张楚。 她知道父亲是在安慰自己。 但即便是安慰她所举的那个例子,比如张楚来,也远远不如啊! 可张楚不是三十岁的四品。 他是二十五的五品! 还是六品就能强杀四品的强横五品…… 如今还有偌大的北平盟傍身! 只要他自己不找死,必能立地飞天,成就一番伟业! 恐怕今生今世她都再难望其项背…… 第525章 三把火 张楚坐稳了玄北江湖武林盟主的位子,晋升五品,功成名就。 玄北州的江湖儿女,提及张楚,鲜少有人敢再直呼其名,若是于闹市之中谈及张楚,还少不得向狗头山所在的方向拱一拱手,口称“咱张盟主” 论威势。 论对玄北江湖的控制力。 北平盟比之前代天刀门,不知强了多少倍! 借着张楚就任玄北武林盟主的余威,筹备了月余时间的北平盟,一开始营业就以无可阻挡之势,迅速将麾下的八郡之地牢牢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每一府、每一县,北平盟的人马皆是高举黑色玄武大旗,大张旗鼓的进城,没有任何藏着掖着的意思。 一位位郡守、一个个县令,都带着自己的属官们,笑脸相迎,无人有怨言,也无人敢有怨言! 一座又一座城池,在北平盟的人马入驻后,变得更加安稳,变得更加繁华! 更令玄北州震撼的事,还在后头。 就在北平盟麾下所有香堂驻扎完毕的第二天,张楚一纸命令通传玄北:即日起,玄北州所有习武之人,以区县为单位登记造册! 录其名者,北平盟才承认其是玄北州的江湖儿女,其人才有资格行走江湖,参与各种江湖之事,杀人与被杀北平盟才不会干涉。 未录其名者,一旦有仗势欺人、持械行凶之举,北平盟立刻便会派人将其捉拿归案,该送官问斩送官问斩,该送于苦主泄愤送于苦主泄愤! 江湖事才能江湖了。 都不是江湖人,犯下的事如何还能称得上是江湖事? 既然不是江湖事,自然就该由官府管辖。 他北平盟身为奉公守法的优秀大离民间团体,知道了违反乱纪的犯罪案件,当然该全力配合官府调查! 这没毛病! 此举可以说是触及了大部分江湖中人的根本利益。 江湖是什么? 江湖是人情世故。 也是快意恩仇! 一言不合,生死相向是江湖。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江湖。 劫富济贫,一走了之也是江湖。 至于杀了人、拔了刀、劫了富之后如何收场,又有多少人在乎? 大爷孑然一身,四海为家,想报仇,那也要找得大爷才成啊! 而一旦在北平盟登了记、造了册,上边儿不但有师门传承的信息,还有出身籍贯等等信息! 这还如何行走江湖? 刀还未拔,就得先考虑考虑,刀子拔出,会不会连累师门长辈,妻儿老小! 富还未劫,就得先考虑考虑,人家会不会查到自家头上,悬赏自己的头颅! 这还算哪门子的快意恩仇? 碍于张楚的威势,此令通传玄北四郡之后,满玄北的江湖儿女们虽然心头愤懑,但也只敢暗地里发发牢骚,或者闷着头不做声,权当不知道北平盟这一项政策。 配合是不可能配合的。 只有大家约好了一起装聋,才能混一下日子。 等到张盟主自己发现,这一项政策行不通后,自然会不了了之 但他们显然低估了张楚肃整玄北江湖的决心! 北平盟通传玄北江湖,所有江湖儿女须得登记造册命令的第五天,红花部六千人马倾巢出动! 六千跟随张楚南征北战,连北蛮人都刚过正面的红花部众,在一位位气海大豪的率领下,游走与玄北州水路交通要道,将那些盘踞在交通要道周围,打着绿林好汉的旗号,干的却是“此山是我开”、“请问客观是吃刀板面还是混沌面”、“风呼扯紧”等等勾当的山贼、土匪、黑店,一股一股的屠戮一空! 玄北州紧临关外,苦寒交迫,民风彪悍,匪患不绝,剿不胜剿。 一些规模大的匪寨,不但匪首个个都是武道高手,寨中还时刻有一两千精悍的马匪候命,哪怕是一郡郡守亲自领兵围剿,都不一定能啃得动! 当然,这并不是官府纵容这些山贼土匪为祸一方的理由。 真正的原因,还是成气候的山贼、土匪,大多和都与玄北江湖的诸多高门大阀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不是什么弃徒。 就是什么逆子。 你不去动他们的时候,一个个喊打喊杀喊得贼激奋! 可等你真把这些人弄死了,他们背后那些个高门大阀又不乐意了! “我xx派的弃徒,要杀也只能由我xx派亲自动手,谁给你们这些朝廷鹰犬的胆子,敢对我xx派的人动手?” “xxx纵然叛逆,也该由我xx家自己执行家法,尔等朝廷鹰犬,可是欺我xx家无人耶?” 至于高门大阀,到底是真护短,还是为设了一颗捞钱的暗子而感到心痛和愤怒,就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了。 总之,这就是一笔烂账。 玄北州府不敢捅玄北江湖这个马蜂窝,只能偶尔那一些可怜、弱小还能吃的小山贼、小土匪祭旗,对上对下都有一个交代。 受苦的,还是最底层的老百姓们 张楚不惯着这些人。 有风云楼提供情报,那些山贼土匪,干的是谋财害命、欺压良善的勾当,那些山贼土匪还算有规矩,谋财不害命、也不欺压良善,他门清! 杀人者,人恒杀之。 州府怕捅了这个马蜂窝,他张楚不怕! 若有人能情动飞天宗师来说请,那他没办法,胳膊拗不过大腿,捏着鼻子也只能认了。 可要是请不动飞天宗师,谁敢腆着张逼脸来请求,那就别怪他张楚心狠手辣,连带着他们一起整死! 人世间,不应该是这样的。 不扯什么生来平等,人人如龙这些不着边际的大宏愿。 至少人都是爹妈生养的,就应该有心、有肝,有同理心,自持力强就不尊重他人生命的人,他的生命自然也不配得到别人的尊重 以前他看不惯,但也只能眼见心不烦。 现在不一样了。 现在他是玄北州的武林盟主。 有心、有力,也有责任管一管这些糟心事! 在他的隔空指挥下,六千红花部人马一县一县的碾压过去,将那些藏身在深山老林里的山贼土匪拉出来,一排一排的斩首。 杀得尸积如山、血流成河! 杀得玄北江湖心惊胆战,坐立难安! 这一回,没多少人再敢装聋混日子了 再装聋,若是被北平盟当成山贼土匪,一股脑的全剿了,可如何是好! 一时之间,连那些隐身于山林中的江湖隐士,都纷纷走出山林,到该县的北平盟香堂登记造册,领取了相应的书凭证。 第一把火烧起来后,张楚趁热打铁又扔了两把火下去。 这两把火,一是玄北州之外的江湖中人,进入玄北州必须第一时间向该地的北平盟香堂报备,并接受北平盟的监管,否则,一律按照江洋大盗论处! 二是,祸不及妻儿,再有屠人满门之人,一经发现,北平盟立刻便会下达江湖追杀令,不死不休,其父母妻儿,一律送出玄北州,终生不得再踏足玄北州半步! 这两把火,张楚依然是以一种蛮不讲理的姿态,通过分堂、香堂,硬生生的推行了下去。 但这一回,玄北江湖反馈给北平盟的抵触力道,却很小很小 玄北州的江湖儿女们已经看出来,昔日张楚在狗头山武林大会上立下的那一番重誓,的确不是场面话。 他是真的想要改变玄北江湖,守护玄北江湖 现在,他已经在做了! 他们做不到,也不敢做。 当然不能挡着别人去做。 第526章 园丁 有人说,治大国若烹小鲜。 张楚不精于厨艺,倒是没这种感觉。 他倒是觉得,治理一州一郡,就像是打理一个花园子。 有的花儿喜阳,就得多晒太阳。 有的花儿喜阴,就得少晒太阳。 浇水也是门技术活儿。 有的花儿耐旱,不能常浇水,浇的时候也得点到为止。 有的花儿耐湿,不但得常浇水,每次都还得将土壤浇透! 打理花草需要耐心和细心。 但对园子里长出的杂草、害虫,却要坚决的、冷酷的予以铲除,不然就会让一大片花草营养不良,甚至是直接枯死。 那张楚为什么会觉得,治理玄北江湖会像是打理花园子呢? 并不是他还具有园丁之魂 而是玄北江湖上的这些江湖儿郎和花草有一个共同点:羸弱! 园丁某天一时兴起,多浇了一点点水,就可能会死上一大片花草。 张楚某天下令的时候,语气稍微重了一点,江湖上就会多死上一大片江湖儿郎。 正如花草无力对抗园丁一样。 玄北江湖,也无力抗争张楚这位新鲜出炉的武林盟主 玄北江湖,荒得太久,太弱了! 从腥风血雨之中崛起的北平盟,又太强了! 论实力,飞天不出,北平盟三大堂口任一堂口都能横扫玄北江湖,那些不满北平盟的小人物,拿什么跟北平盟斗? 论谋略,北平盟三巨头,每一个都是久经杀局、目光着眼于一州之地的枭雄,就那些只盯着自家门前一亩三分地的掌门、家主,凭什么跟他们斗? 张楚一贯是做甩手掌柜的。 从组建四联帮开始,他就没有再事事亲力亲为过,通常都是选拔合适的人选,分管各项事务,再制定相互监督政策加上一道保险,然后就直接让手下的弟兄们,自己去折腾。 而他自己,只负责坐镇中枢,掌控大局就好了! 到四联帮改组太平会,他已经彻底咸鱼了,帮务全扔给骡子打理,自己专心致志练功。 只有在骡子遇上搞不定的事情,和月底总结各堂口必须要向他汇报工作的时候,他才会出面坐镇。 但自从太平会晋升北平盟主之后,他却一反常态日日到北平盟总坛点卯。 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通传玄北州的每一道命令,都是他主持会议,召集相关人员,经过细致的讨论,确认方方面面都不会超出北平盟的控制之后,才会推行下去。 推行的过程,张楚也全程盯着。 明面上,有北平盟各级堂口,往总坛送各项命令的执行反馈。 暗地里,还有风云楼从玄北江湖各个角落送到他案头的情报。 四郡之地虽大,但在张楚的眼里,就如同自己的后花园一般。 哪里长了草。 哪里生了虫。 哪里的花草,又长得有点歪,破坏了整体造型。 他心里跟明镜一样。 偌大的北平盟,在他的手里,就变成了洒水壶、百草枯、杀虫药、花草剪 因为多了他张楚,玄北江湖的确在变得更好 这是权力。 令无数野心勃勃之辈如痴如狂的权力。 但对张楚而言,这只是一种修行! 领悟无双之势的修行。 “啪啪啪” 喜庆的爆竹声,在门外炸响。 一大群披红挂彩的原四联帮老弟兄,哄闹着簇拥着脸上打着腮红,耳边还别了一朵大红花的骡子,和穿着一身儿喜庆大红衣裳,盖着盖头的新娘子,热热闹闹的进门来。 李幼娘扶着骡子他老娘站在一侧,堂上坐的,却是张楚。 没办法,张楚拗不过骡子他娘,老人家非说亲家是做官的,她坐在这个位子上,辱没了亲家。 她却不知道,她眼中这个做官的大人物亲家,这会儿坐在另一侧,战战兢兢的,屁股只敢挨着椅子,连跟张楚答句话的勇气都没有。 张楚没搭理骡子这个,骡子进门来,第一反应就是要站起来的老泰山。 他瞧着昂首挺胸进门来的骡子,脑海里不住的浮现昔年那个瘦的跟只猴子一样,扛着擦了几根冰糖葫芦的草垛子,站在牛羊市场的街头冷得瑟瑟发抖的黝黑青年。 一晃经年,这家伙终于成家了,迎娶的还是官宦人家的大小姐。 “好了,都别闹了!” 同样穿着一身儿喜庆火红衣裳的知秋,站在堂前,笑容满面的朝周围打闹的众兄弟招手,哄闹得仿佛要将房顶掀开的客厅内,登时就安静下来了。 知秋满意的点了点头,拼命的扯着喉咙高喊道:“一拜天地!” 以她的身份,本不应该来当这个司仪。 但在她执意要来,又有谁敢与她争?谁配于她争? 盖着盖头的新娘子,抬起手来,等着自己夫君搀扶着她。 但骡子早已干净利落的转身,乐呵呵的顾着朝众兄弟拱手,压根就没看自己的新娘子一眼。 张楚见状,面色不变。 他是知道骡子为什么要赢取这位叶家大小姐的。 嗯,简而言之,就是为了圆昔年做癞蛤蟆时,想吃天鹅肉的那个梦 并不是真对这位叶家大小姐,有多喜欢。 知秋却是看不下去了,笑着呵斥道:“新娘官儿,你乐啥,快扶一扶你婆姨啊!” “哈哈哈” 堂下登时爆发出一阵大笑。 骡子红着脸,连忙扶住新娘子,慢悠悠的转过身。 “拜!” “二拜高堂!” 一对儿新人回过神,面对着堂上的张楚与叶正,再次跪了下去。 “拜!” 新人叩首。 叶正终于坐不住了,一个箭步窜上去,双手扶住骡子,“贤婿快快请起,贤婿快快请起!” 堂下的大笑声,越发的高亢了。 笑声之中带着嘲弄。 叶正顿时红了脸,却没松开骡子的手。 新娘子的盖头有些颤抖。 张楚也有些看不过眼了。 “嗯哼” 他咳嗽了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的传入了堂下每一个人的耳边。 肆无忌惮的笑声瞬间偃旗息鼓。 “弟妹请起。” 他轻声说道,同时向一旁的知秋微微扬了扬下巴。 知秋会意,上前轻轻抚起新娘子:“弟妹,起来吧!” 新娘子依言起身,但一滴温热的液体,却落在了知秋的手上。 知秋看了一眼,拧起眉头瞪了骡子一眼。 骡子讪讪的笑,主动伸出手扶住了新娘子。 “夫妻对拜!” “拜!” “礼成,送入洞房!” “哦,闹洞房了!” 一帮憨货,哄闹着就要跟上送入洞房的一对儿新人。 张楚见状,笑骂道:“都干啥去?外边有酒有肉,还堵不上你们的嘴啊?” “帮主,这不公平,俺成亲的时候,骡子哥来闹过俺的洞房!” “就是,帮主你偏心,俺成亲的时候,骡子哥逼着俺干了半斤烧刀子,俺直接一觉睡到了第二天” “哦哟,十三你还有这一出儿,咱们怎么不知道?” “滚犊子” 一帮莽夫,打打闹闹的上外边坐席去了。 眼下他们分布于三州八郡,也是难得有机会能聚得这么整齐。 知秋慢慢挨到张楚身边,用力的牵着他的手。 张楚好奇的看了她一眼,“怎么啦?” 知秋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没说话。 夫妻同心,张楚哪能猜不到她心中所想,轻声道:“也没什么,进了老罗家,山珍海味、绫罗绸缎,短不了她的,其他女子,想进还进不来呢” 知秋虽然觉得事情或许不是自家男人说的那样,但也认同他的说法。 他们终归也是向着自己人的。 张楚牵起她的手,往外走去:“走吧,我们也吃席去,完了,一起去乌老大哪儿看看去” 知秋亦步亦趋的跟着自家男人的脚步往外走,犹犹豫豫的小声道:“老爷,许大夫去过大伯府上没诊出喜脉!” 张楚脚下一沉,发狠道:“派人去乌府,把那些女人扔出去,换一批女人进去!” 知秋想说什么。 但话在嘴边儿转了好几圈,愣是不敢说出口。 第527章 那该多好 乌潜渊在院子里晒太阳。 原本合身的灰色的袍子,如今穿在他的身上,已经像是裹了一身毯子。 敦厚、宽和的面容,早已瘦脱了相,变得尖嘴猴腮……若是昔年锦天府里故人见到他,只怕已经认不出来了。 一群青衣仆人,在院子里拉扯着一群穿着绫罗绸缎,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往走。 女人们哭天抹泪、要死要活的不愿意离开这个安乐窝, 把好好的一座清净宅院,闹得鸡飞狗跳…… 可即便是这样,乌潜渊都没看她们一眼。 他就像是一个局外人,静静躺在贵妃椅上,定定的望着湛蓝的天空。 张楚与知秋进门来,见到这个样子的乌潜渊,心头都说不出的酸楚。 听到他们两口子的脚步声,乌潜渊终于低下眼,笑道:“来了……” “嗯。” 张楚轻轻的从鼻腔里喷出一个声音,问道:“晌午吃的什么?” “那可好了!” 乌潜渊笑道:“蒸羊羔儿、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 张楚忍不住撇了撇嘴。 且不说这些东西,太平关里有没有。 单说这些重油重盐的荤腥,您吃得下么? 从五月初开始,乌潜渊就已经吃不了荤腥了,连他往日最爱吃的清蒸桂花鱼,都是吃不了几口就吐,只能靠清淡的蔬菜粥,外加华大夫配的补药度日。 他要再想吃这些重油重盐的荤腥,只能等到下辈子了…… 张楚指了指后院方向,知秋会意,径直迈步去后院劝解那些又哭又闹的女人们去了。 张楚自己进正堂里,搬了一把太师椅出来,坐到乌潜渊身旁。 “骡子的婚宴,挺热闹的吧?” 乌潜渊问道。 “骡子请你去你又不去!” 张楚没好气儿的回到:“就几步路的事儿,现在又问……” 乌潜渊摇头:“骡子是你兄弟,他大喜的日子,我一个将死之人过去,对他不吉利。” 他早就不忌讳提及死亡了,一点儿都没有哪些行将就木的老人身上的强烈欲! 张楚不是第一次听他提及这个事,他也早就有心理准备,但每次听他自己提起来,他心理仍然不是个滋味儿。 “迷信!” 他呵斥道:“我们吃的是刀头饭,谁还信这个?” 乌潜渊不与张楚争辩,淡淡的说道:“能注意一下,为什么不注意呢?反正多我不多,少我不少!” 张楚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沉默。 长久的沉默。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们俩人凑在一起,就会变成这样。 谈私事,总也绕不开死亡,乌潜渊不忌讳,总是想到什么身后事,就交代张楚。 张楚不乐意听。 谈公事,张楚早就禁止前将北盟的那些人,拿公事来烦乌潜渊,乌潜渊现在就像是一盏油灯,省着点油、熬着点芯,说不定还能多撑些时日。 能有什么事情,比这货多撑几天还重要? 乌潜渊也瞧出了张楚不乐意听这些事,过了一会儿,问道:“镇北军快撑不住了吧?” “镇北军撑不撑得住,该霍鸿烨操心,就算是霍鸿烨不中用,还有霍青,你有这份心,管好你自己就成了!” 张楚觉得自己简直操碎心了:“赶明儿,我再弄一批女人进来,你再努把力……就算你不乐意娃跟着你姓乌,让他跟着我姓张也成!” 乌潜渊终于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还来?你真当我是头种马啊?就算种马,也不是这么个用法儿吧?” “那我不管!” 张楚蛮横的一拍大腿:“谁叫你自己不中用!你要中用,我吃饱撑的来操这种心?” 乌潜渊沉默了一会儿,摇着头叹息道:“我努力了,天意如此!” “狗屁个天意!” 张楚忍不住拔高了语气:“老天若有眼,为什么要死的是你,而不是他霍青?” “慎言!” 乌潜渊拍了拍他的肩头:“这些话,别当着外人说!” 张楚:“你当我没脑子?” “女人的事儿……咱哥俩再商量商量吧!” 乌潜渊语重心长的道:“我就只剩下半条命了,老这么祸害人大姑娘,也要缺德了!” “打住!” 张楚一抬手:“这事儿没得商量,她们只要进了这间宅子,无论留下的还是出去的,我张楚都养她们一辈子,以后就算是想要嫁人,我也不拦住,双手奉上嫁妆,保她们一辈子不愁吃喝!” “就这种好事儿,换我,我也乐意!” 乌潜渊听到这里,又忍不住翻白眼:“那我岂不是要多出很多连襟兄弟?” 张楚的眼睛翻得比他还白:“知足吧?你自己都说,你只剩下半条命了,我总不能为了你的清白,让人家守一辈子活寡吧?那得多缺德?” 乌潜渊笑道:“要不,你做做好事儿?收进你院子里?反正你老张家还缺子嗣开枝散叶……放心吧,我不嫌弃你埋汰。” 张楚断然拒绝:“滚犊子,我才不喝你的洗脚水!” 在大离,好友间互赠姬妾,是一种美谈。 哪怕张楚前世,玩得嗨的富二代不也有啥啥盛宴那种玩法么? 乌潜渊鄙夷看着他:“你要不愿喝我的洗脚水,那就别往我这儿塞女人,你张楚品性高洁,我乌潜渊也不差!” 张楚冷笑道:“你以为你还是将北盟盟主?你也不看看,你身边还有几个心腹?天地万物,我给你的,才是你的,我不给,你不能要,我要给,你不能拒绝……” 乌潜渊拱了拱手,阴阳怪气儿的说道:“那我是不是该谢主隆恩!” 张楚一伸手,大方的说道:“此地又没有外人,爱卿不必如此多礼!” 乌潜渊懒得再搭理他了。 他又抬起头,定定的望着碧空。 张楚陪着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乌潜渊忽然说道:“老二,你说北蛮人要是没入关,那该多好啊!” “你还做你的四联帮帮主。” “我还做我的乌家大少。” “咱们还在锦天府那个小池塘里傻了吧唧的厮混……” 张楚鼻头一酸,视线迅速被水雾淹没。 “是啊,那该多好啊!” 他如此回道。 第528章 半个 暑气渐盛,转眼间便是六月天。 北平盟依然处于上升期,各个分堂都在招募人手,光张楚治下的玄北堂,成员就从太平会的一万帮众,膨胀到了三万余人! 前来太平关总坛,投奔张楚的各路江湖好手,更是多如过江之鲫,光气海境,张楚就招募了五人,一个五品、四个六品。 五品张楚留在总坛,给了一个护法的位子听用,六品全被他打发到四府分堂,坐镇一方去了。 这是已经确定加入北平盟的。 还未谈妥条件,还在考虑的气海大豪,还有十二人,只要张楚愿意,随时可以将他们收入麾下。 这些气海大豪,差不多就是玄北江湖荒废了这么些年,积攒下来的全部底蕴了。 除了这十六人,玄北州内即便还有藏身在深山老林中,连风云楼都打探不到的气海大豪,也绝对不会超出一掌之数。 要知道,北蛮人入关之前,整个玄北州可是近千万人口,习武之人少说也有十好几万,能晋升气海境,却只有二十来人。 这个比例,令张楚不得不感叹,武道之艰难 北平盟蒸蒸日上上,张楚本该感到高兴。 但乌潜渊的病情每况愈下,张楚完全高兴不起来。 他每一次却看乌潜渊,都觉得他又瘦了 华大夫告诉张楚,乌潜渊每天都在呕血,让张楚早日开始为他准备身后事。 偏偏每次张楚去的时候,他都是一脸风轻云淡的笑脸。 张楚知道,乌潜渊其实早就不想撑了。 他还在这么撑着,纯粹是为了他张楚心里好受一点。 从锦天府一路相互扶持着到如今,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对方经历了多少苦难,对方的人生有多艰难。 张楚没心思盯着北平盟,又怕面对乌潜渊的笑脸,就三天两头待家中,有事才去一趟总坛。 这一天,张楚闲来无事,请了梁源长过来喝酒。 午饭后,张楚一时兴起,拉着刚刚突破八品的石头,到院子里指点他的锤法儿。 教儿子,张楚当然不能拿紫龙,就唤大刘去取了一口未开刃的钢刀。 石头供。 张楚守。 “铛铛铛!” 兔起鹘落间,两柄沉重的擂鼓翁金锤,在钢刀上连轰了三锤。 张楚身躯未然不动,单手提刀架住沉重的擂鼓翁金锤,而后手臂轻轻一震,澎湃的暗劲精准的在刀锤相接之处爆开,飞身抡锤的石头当场就被他震得倒飞了出去。 钢刀点地,张楚拄着刀笑吟吟的对石头道:“感觉到了吗?人在空中的时候,与在地上的时候,有什么不一样?” 石头放下两柄锤子,使劲儿挠头。 他的智力比正常人要底上许多,如果正常人的智力是九十的话,那他的智力,估摸着只有七十左右。 这二十分之差,却是天壤之别。 常人两三分钟就能学会的事,石头需要两三天才能学会。 常人一点就透的问题,石头或许要翻来覆去的琢磨上十几天,才能琢磨出一点儿道道,而且还很容易一头扎进死胡同,怎么拔都拔不出来。 侯在院子边缘的李幼娘和夏桃,见到父子俩罢手了,拿着汗巾就要上来。 但她们俩刚一动弹,坐在屋檐阴影里的梁源长就向她们摆了摆手,示意她们不要靠近。 张楚也安静的注释着石头,由着他慢慢思考。 好半晌,石头才试探着,磕磕巴巴的说道:“人在空中,借不到力” 张楚终于露出笑脸。 他走过去,用力揉了揉他的头顶,温言道:“就是这个道理,所以,以后遇到比你强的对手,不要跳起来,就站在地上,一锤子一锤子的跟他打,找不到破绽,累也能累死他” 夏桃还是忍不住过来了,一边扯着石头用湿汗巾给他擦脸,一边儿小声埋怨道:“关里这么多老爷们,哪用得着我们石头出去跟人打,这大热天儿,这孩子又不出汗,要是热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 张楚接过李幼娘递过来的湿汗巾,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梁源长冷哼道:“慈母多败儿!” 夏桃不敢反驳梁源长,只能闷着头不住的翻白眼。 瞧得张楚“嗤嗤”的发笑。 他拿着湿汗巾胡乱擦了擦脸,头也不回的随手将未开刃的钢刀抛给侯在一旁的大刘,慢悠悠的走到梁源长身边儿坐下,端起他沏好的茶就一股脑儿的倒进嘴里。 梁源长见状,没好气儿的呵斥道:“牛嚼牡丹!” 张楚鄙视撇嘴:“喝茶嘛,就是解个渴而已,哪有那么多神神道道的说道!” 梁源长斜睨了他,懒得与这种俗人说道。 张楚却不放过他:“咋的大师兄,我这北平盟,愣是配不上您的格调咋的?我请您来,是让您能有个风水宝地,好好修行,争取早点立地飞天,怎么你这一天天的,东逛逛、西瞧瞧,比我家桃子还闲呢?我可告诉你啊,人谢君行和石一昊,自打这武林大会之后,可就没漏过面儿,都憋着劲儿修行呢!你可别让他走到你前边去了!” “呵呵” 梁源长冷笑道:“你拿那两天蠢货,与我梁源长比?瞧不起谁呢!” “嗯?” 这话张楚听着新鲜。 他是没见过谢君行、石一昊出手,也没见过梁源长出手,但他想着,谢君行和石一昊,以前既然能坐上一方霸主的位子,实力比梁源长这个前无生宫四大法王之首,也差不到哪儿去吧? “咋的,大师兄,这气海四品,难不成还有啥说道呗?” 梁源长又看了他一眼。 不过这一次,他倒是没再鄙视张楚,反倒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怪你师父走得太早啊!” 张楚闻言精神一振,知道马上就要听到干货了,连忙主动给梁源长倒了一杯茶,等待后续。 梁源长不慌不忙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后问道:“你可知道,你师父当年,为何辗转三州二十余载,还是飞天无望吗?” 张楚想了想,这事儿,他记得当年梁重霄的绝笔信上,提及过,不过绝笔信上对于这段经历,也只是一笔带过,并没有深入的叙说。 “是因为没有大势力愿意供奉他吗?” 张楚问道。 “是。” 梁源长点了点头。 张楚眉头一展,心头大感失望。 这算什么干货? 我现在不都供奉着三个四品吗? 不想,梁源长顿了顿,又道:“也不是。” 张楚想翻白眼。 猴哥! 您这大喘气的毛病,是在哪儿学的? 但想到现在是自己在向梁源长请教,张楚还强忍住吐槽,又捏起小茶壶,给梁源长的小茶杯满上:“啥意思啊?” “这天下间的四品,不多,但也不少!” 梁源长慢慢竖起三个手指:“但大致上,可以分为三种!” 张楚适时捧哏:“哪三种!” “第一种,能立地飞天的。” “第二种,有可能立地飞天的。” “第三种,不可能立地飞天!” 张楚: 他觉得自己好像是被梁源长耍了。 但他没有证据。 他气恼的又捏起茶壶,仰头往嘴里猛灌。 心疼的梁源长去拍他的手:“给我留点,这可是中神州剑神峰上千年茶树产的剑毫,一年出不到十斤!好托了好多人,才弄到了二两” “嗝!” 张楚晾了晾茶壶:“没了!” 梁源长睁大了双眼看着张楚,锤爆他狗头的心都有了! “我不说了!” 他一拂,起身就要走! 张楚不屑的“嘁”了一声,“你真当我蠢,听不出来你在耍我?” “嗯?” 刚刚起身的梁源长,又坐下了,冷笑着看着张楚道:“那你给我说说,我说的三种四品,到底是那三种!” 张楚:“你不都说了,第一种,是能立地飞天的,第二种,是有可能立地飞天,第三种,不可能立地飞天的!” “嗯?” 这话梁源长自己说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但咋一听,他也觉得哪里不太对 有点蠢! 他轻叹了一口气,道:“不学无术的东西,听好了,我说的三种四品,区分的是不同的势!” 张楚乍一听,觉得好像有道理,但仔细一咀嚼怎么觉得还是在耍他。 “那你仔细说说。” 梁源长瞧着他这幅无赖模样,心理真有一种把他摁到地上爆锤一顿的冲动。 “算了吧,终归是亲师弟。” “算了吧,就这一个师弟。” “算了吧,当着这么多人” 梁院长心头默念许久,才把暴躁的念头打消掉。 他慢悠悠的开口道:“第一种四品,所领悟的势是通天大道,越走越宽广,哪怕没有外力,也能以势入道,凝练出自己的武道真意!” “第二种四品,所领悟的势羊肠小路,越走越艰难,这个时候,如果能有足够的万民意再其身后推上一把,说不定,就入道了!” “第三种四品,要么领悟的势是断头路,要么压根就是靠水磨功夫生生熬上四品,连势都没有领悟饭桶,这种四品,有再多的万民意供其消耗,也耗不出一位飞天宗师来!” “咦?新词儿” 张楚来了精神。 这一阵子,他没少研究自己的无双之势。 他亲自北平盟,推动北平盟的一系列政策实施,本身就为了修行无双之道。 如今北平盟已经补足底蕴,再上一个台阶,他在无双之势,也跟着上了一个层面。 六月初,他还以“刹那光华”为基础,创出了一招“霸者无畏”,一刀劈出去,威力暴涨一倍有余! 就他自己的感觉,北平盟和无双之势太契合了,简直就像是外挂一样,修行起来事半功倍,估摸着,等到北平盟将燕北州那两郡和西凉州那两郡也彻底消化之后,他就算是还未踏足四品,离四品也也不远了。 在领悟无双之势前,太平会对张楚而言,一直都是一种负担、一种累赘。 在外人看来,他这个太平会帮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一声令下,数千弟兄四下奔走,多威风? 可但凡对他有几分了解的人,都知道,他活得远远没有寻常的七品武者洒脱。 这也要顾忌,那要顾忌,老婆都快临盆了,还得藏到深山老林里去。 其他武者,都是随着实力越来越强,越活越洒脱。 他倒好,实力越强,越憋屈。 到如今,才真正算是苦尽甘来 “大师兄,听您话里的意思您就是第一种四品?” 张楚笑容可掬的问道。 梁源长像看稀奇一样的看着他,心底对自己这个师弟的脸皮,那也是佩服之至。 他冷笑着反问道:“你觉得呢?” “那还用说?” 张楚大气的说道:“追魂手梁源长之名,名震燕西北三州,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要您都无法凭自己的本事,立地飞天,那这天地间,就没有能凭自己本事立地飞天的人物!” 梁源长知道他是在拍马屁。 但这个马屁,的确拍得他心头一阵暗爽。 这可是北平盟盟主的马屁,那一般人能享受到吗? 张楚见梁源长不说话,就知道他说中了。 这么说来,谢君行和石一昊那货,都是第二种四品? 张楚沉吟了片刻,问道:“大师兄,这第一种四品,和第二种四品之间,有什么区别?” 梁源长反问道:“一转练髓的七品,和九转练髓的七品,有什么区别?” 张楚震惊了:“这么大的吗?” 梁源长:“比这还要大” 张楚服气了:“难怪您才是四大法王之首!” 他早就知道梁源长的实力极强! 他晋升五品后,再看谢君行和石一昊时,心头就有一种感觉:若是动手,我有四五成把我能赢。 那种感觉自然是毫无证据。 但武者久经杀场锻炼出来的直觉,本就不比女人对自己男人是不是出轨的第六感弱。 这就和猛兽一样。 狮子和老虎没见过面,但如果将这两种猛兽关在一起,他们却并不会一见面就打起来,相反,如果将老虎和大灰狼关在一起,老虎会冲上去就是一个大耳刮子 “玄北州有多少个第一种四品?” 张楚问道。 梁源长略一沉吟,回道:“两个。” 张楚:“哪两个?” 梁源长:“我与王真一。” 张楚诧异道:“王真一还不是四品。” 梁源长:“他早就可以晋升四品了,只不过一直压着不晋升罢了!” 张楚想了想,满怀期待的问道:“那我呢?” 梁源长看了看张楚,认真道:“你只能算半个” 张楚: 第529章 大哥 张楚与梁源长扯淡扯得正起劲儿,忽然见到骡子从影壁后边转出来,不由的笑着朝他招手道:“忙完了?正好,月亮湖那边的弟兄送了两条大白鱼过来,晚上留这儿,咱兄弟喝两盅!” 当着梁源长,骡子没有私下与张楚相处时那么随意,上前恭恭敬敬的向梁源长拱手道:“大爷。” “嗯!” 梁源长淡淡的应了一声,起身往客厅里走去:“你们哥俩聊!” 张楚笑了笑,没有强留梁源长。 朋友和朋友之间,不一定也能成为朋友。 他的几个挚友之间,骡子不待见乌潜渊,对梁源长倒没啥意见。 梁源长不待见骡子,反倒对乌潜渊没啥意见 只有姬拔那个大傻子,乌潜渊和骡子对他都没啥意见。 “有事儿?” 张楚瞧骡子没坐下的意思,顿时觉得有些好奇。 事情,肯定是每天都有的。 但一般只要不是什么急需张楚拿主意的急事儿、大事儿,骡子是不会追到这个家里的。 “是有事儿。” 骡子点头道:“有个人到总坛寻您去了,您得见见。” 张楚笑了笑:“谁啊?这么大面子!” 骡子道:“五爷。” 张楚快步走进总坛大堂,大刘抱着紫龙小跑着跟在他身后。 “五爷、五爷” 张楚高声喊道。 大堂内,穿着一身料子不差的黑色衣裳的刘五,正坐立不安的在大堂里徘徊着,听到张楚的声音,他连忙迎出来,还未看清张楚的人,就作揖道:“小人刘五,拜见张盟主!” 张楚一个箭步窜上来,硬生生将他扶起来,笑道:“您这是打我张楚的脸啊,我早就说啦,无论我张楚混成什么样子,你刘五,永远是我大哥!” 刘五勉强的笑道:“您大人有大量,但小人可不能没有自知之明!” 仓促之间,张楚没注意到他神色中的勉强之意,还在笑道:“您这说的是什么话,当年要不是您给我张楚一口饭吃,我早就饿死在梧桐里了,哪还会有今日嗯,您的身子骨,可大不如以前了,嗯?您的武功呢?” 他这时才感知到,刘五的体内,血气微弱如牛毛细雨,若非他扶着刘五的双手,简直无法感知出来! 刘五的武功,与他如今比起来,当然是不值一提,但好歹也是实打实的九品,当年他初入黑虎堂时,需要仰望的存在! 但就他现在的情况,莫说是九品,连最弱的武道学徒,都比他强! 刘五努力露出了一个笑脸:“当年接到你派人送来的信,我立马招呼妻儿出城,不想还是慢了一步,遇到了一队北蛮兵,能捡回一条命,已经算是老天爷赏脸了,武功有没有都不打紧了!” 听他提及当年,张楚的笑容顿时也有些勉强:“是不打紧,反正您现在也不跟人动手了,只要身子骨强健,无病无灾,就比什么都强。” 他娘,和他的第一个孩子,就是在那天没的 “看您风尘仆仆的,肯定还没吃饭吧?大刘,派人去百味楼,让掌柜的送一座酒菜过来,要快!” “是,盟主!” 大刘应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不想刘五却一把拉住张楚的手,急声道:“张盟兄弟,饭就不吃了,哥哥这次来,是有急事儿要求你帮手!” 张楚心头有数儿,拍了拍他的肩头,温和的笑道:“无论什么急事儿,饭都是要吃的,都到我这儿了,您就别着急,玄北州内,能难倒我的事儿,不多了大刘,还愣着作甚!” “哎!” 大刘向张楚拱了拱手,转身去外边吩咐值守的弟兄去了。 张楚把着刘五的手臂,请他进大堂内坐下,再吩咐堂外值守的弟兄,换两盏热茶进来。 “五爷,当年您从锦天府出来之后,到哪儿去了?都两三年了,怎么都没来找过我?” 张楚问道。 刘五叹着气道:“当年我领着你嫂子和你两个大侄子从锦天府出来,还没走多远就遇上了一队北蛮兵,我领着几个老弟兄,杀光了那群北蛮兵,自己身上也中了好几刀,全靠几名老弟兄护持,太逃入了太白府。” “当时听说你在锦天府,做了郡兵曹,我有心寻你,拖着病躯也走不远,和几个老弟兄一商量,觉得太白府也不是个久留之地,大家就一起南下,到了西凉州,最后在落日郡长河府安了家” “这两年你的名声大振,传遍了燕西北三州,我最开始听了,都不敢相信,还道是同名同姓,最后听到骡子的名声,才能肯定是你我刘五这辈子尽干蠢事儿,唯一一件聪明事儿,就是当年收你进了黑虎堂!” 张楚认真的听他叙说,末了轻轻摇头道:“别这么说,当年我能起来,真是全靠您气量大、容得人,这两年,我也时常想起当年咱们在锦天府城西那个穷地方混饭吃的日子,就想着,当年要是换个气量狭窄的堂主,只怕我一冒头,就直接把我做了,哪还能有今日!” 他心头还是有些感慨的。 当年,他的计划也是南下到西凉州落脚,只是阴差阳错,没走得成 反倒刘五,什么计划都没有的,竟然还平平安安的到了西凉州,过了这几年安生日子。 不过也是。 当年他拖家带口的一两万人,每多走十里路,就得考虑到方方面面的问题,哪有刘五领着几个人灵活。 “那您领着嫂子和两个侄子,到了长河府后,又是怎么过活的?” 刘五笑道:“这还得谢你,当年我们到了长河府,举目无亲,又无产业,从锦天府带出来的盘缠细软,也丢了大半,剩下的那点钱,就够我们买一间杂院落脚,我又没了武功,连街头那晚饭都吃不了,想来想去,就想起了当年你做过的杂碎汤生意,觉着怎么着也是个能糊口的生意。” “长河府靠近沙海,那里人的最喜辛辣,杂碎汤摊子一开场,生意就好得不得了,两年时间,我们就从几个摊子,做到了三家酒楼,在长河府内,也算是小有名气” 张楚击掌赞叹道:“五爷好手段,” 刘五的话,他信九成。 剩下的那一成,刘五显然没有对他说实话。 能将几个杂碎汤摊子,做成几个酒楼,岂是味道好,就能做成的? 张楚自己就是从最底层爬起来的,他很明白,最底层的人,为了一口吃的,能有多不要命! 当年程大牛,不就为了那几个杂碎汤摊子,埋伏刀手想弄死他么? 张楚心头跟明镜儿似的,不过他也没戳破刘五,这并不算欺骗,顶多只能算是对自己的一种美化。 “那您刚才说的急事儿,是什么事儿?” 张楚问道。 刘五闻言,哀叹了一声,道:“哥哥混成现在这副模样,真是不想来给你丢脸,但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三天前,沙海盗摸进了我府里,绑走了你那俩大侄子,限我七天之内变卖所有酒楼,拿出三万两白银,去赎他们。” “银钱是小事儿,就算我那几个酒楼全卖了还不够,去偷、去抢,我也能给他们凑齐喽,我刘五这辈子,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还没把银钱太放在眼里,但那沙海盗名声极差,经常拿了银钱还杀人。” “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你那俩大侄子现在是死是活我都不知道” 说到这里,刘五忍不住扶面痛苦。 一个刀子砍在身上都能咬着牙一声不吭的男子汉,这会儿却像个妇道人家一样,哭得“呜呜”的。 张楚皱起了眉头。 沙海盗? 王真一的人 有点棘手! 还有长河府? 他刚刚就觉得这名儿耳熟,这会儿才突然想起来,这不就是梁源长的老巢吗? 沙海盗的人,怎么敢去梁源长的老巢放肆? 王真一不怕死吗? 还是梁源长许久没露面,这就是王真一的试探? 他沉吟了片刻,问道:“五爷,长河府内有一个云霄酒家,你听说过吗?” 刘五听言,脱口而出道:“生意长河府倒数第一的那个云霄酒家?” 张楚乐了。 暗道真该请梁源长一起来啊 他没与刘五细说云霄酒家,转而问道:“沙海盗共有十三支,劫走两个侄儿的,是那一支?” 刘五:“就是十三当家那一支,杀海盗干得都是劫掠商队、攻打沙人部落的大买卖,就十三当家这一支还在干牵羊这种上下三烂的买卖!” 张楚又有点想笑。 他现在倒是有点相信,刘五是以几个杂碎汤摊子,做到几家酒楼的。 这张口生意,闭口买卖的架势,刘五显然是真在用心做生意。 他两根手指轻轻的敲击座椅扶手,陷入了沉思。 刘五见他迟迟不肯表态,只道他不肯帮手,急得又起身作揖:“老弟,不,张盟主,求您看在昔日的情分上,帮帮小人吧,小人烂命一条,死了也不打紧,但小人那两个儿子,今年才九岁啊” 张楚陡然回过神来,见状无奈的起身扶起他:“您这是哪里的话,您亲自开了口,我怎么可能不帮忙只是这事儿吧,不太好办!” 刘五抬起头来,不敢置信的问道:“难道以您现在的身份,也不能命沙海盗放人?” 张楚一听,心头顿时放心不少。 刘五既然能说出这番话,那就说明肯定不是仙人跳,不然这戏也太差了。 不是他不相信刘五。 只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西凉州不是他的地盘,事情有涉及到王真一,张楚不得不谨慎。 下午的时候,梁源长还说王真一是燕西北三州江湖,唯二的一类四品呢! “您久不问江湖事,有所不知我杀了沙海盗的二当家,如果我出面去让沙海盗放人,那侄儿们,才是真死定了!” 刘五震惊的失声道:“什么?天鹰.哈孜是你杀的?” “是叫这个名字吗?” 张楚努力回想了好一会儿,才肯定的点了点头。 这事儿,在燕西北江湖上算不上隐秘,但凡有点身份的江湖中人,都知道。 但也仅限于有点身份的江湖中人。 江湖是一个看似龙蛇交杂,没有什么门槛、阶级的大圈子。 但事实上,江湖的阶级壁垒,比朝廷官员的阶级壁垒要还要分明、还要顽固。 什么出身、什么实力的人,就和什么出身、什么实力的人一起厮混。 哪怕是世家豪族里外放出去游历的稚子,成天和力士境的武者在一起厮混,不该说的隐秘,他也绝不会透露一个字。 这不单单是上位者对位卑者实行的信息封锁。 还因为,实力不够格、出身不够好,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刘五连江湖人都算不上,不知道此事也很正常。 刘五见到张楚点头,顿时觉得天都塌了,跌坐在地,嚎啕大哭:“我苦命的儿哦,你们上辈子是遭了什么孽,要投到我刘家哦” “刘五哦,你是鬼迷了心窍了哟,放着安生的日子不过,做什么生意” 他用力抽着自己耳光,鼻涕眼泪都混成了一团。 张楚默默的看着他,心想着,如果哭成这样,还是演戏的话,那我认栽了! “起来吧,五爷!” 张楚轻叹了一口气道:“这事儿交给我,我来给你想办法!” “你还能怎么帮?” “那群天杀的,个个都是该千刀万剐的恶人!” “你和他们有仇,你一出面,他们就得把那两个狗东西砍成一百多块” “哥哥总不能为了救儿子,让你去跟那群杀千刀的玩命吧?” 刘五嚎啕着咆哮道。 话虽然不好听,但意思,却是在劝张楚不要管了 张楚的话说得已经很清楚了。 他和沙海盗有仇,明面儿交涉,只会让沙海盗立刻撕票。 无法通过交涉要回那俩孩子,张楚再要帮忙,就只能从沙海盗手中抢人! 那可是西凉州! 张楚过去,不是送死吗? 张楚这么大的人物,看在昔年那点情分上出手帮他,他能让张楚去送死吗? “一般人,这种忙我还真帮不了,王真一,不好惹!” 张楚风轻云淡的笑道:“但您是一般人吗?您是我大哥啊!” 第530章 奔赴长河府 张楚让大刘引刘五去偏厅用饭,再派人将骡子请过来。 骡子一踏进大堂,左右看了一眼,没见到刘五的影子,就笑道:“怎么,五爷的事,很棘手么?” 都是人精。 虽然骡子没问,刘五也没说,但他只看刘五脸上那掩都掩不住的焦急之意,就已经猜到,刘五突然太平关找自己大哥,肯定是有急事儿求自家大哥帮忙。 若是一般人,到了骡子跟前,不说出一二三四来,骡子是不可能让他见大哥的。 但很显然,刘五不是一般人。 至少在大哥这儿,刘五不是一般人。 旁人不清楚当年黑虎堂的那点恩恩怨怨,骡子这个从张楚还只是黑虎堂白纸扇时就开始跟他的老人,是清楚的。 “是有点棘手。” 张楚点了点头,“坐下说吧。” 骡子点头,随便找了一个交椅坐下。 张楚沉吟了一会儿,问道:“风云楼,有没有沙海盗的最新消息?” 骡子闻言,惊讶的反问道:“五爷怎么会和沙海盗扯上关系?” 他猜到了刘五的事儿,可能不简单。 要不然,大哥也不会唤他前来。 但他没猜到,刘五竟然能和沙海盗这种级别的江湖势力扯上关系。 张楚叹了一口气,轻声道:“沙海盗的老十三,绑了他那俩宝贝儿子五爷刚强了一辈子,最后就是为了这俩儿子,才生出了过安生日子的念头,要是那俩小家伙儿没了,他估计也就活不成了。” “可咱们跟沙海盗有仇啊!” 骡子皱着眉头,低声道:“您的意思是,从沙海盗手里抢人?” 张楚点头:“也只有这个办法了,天行盟估计是压得住沙海盗,但咱们跟天行盟也不对付,这种事儿请天行盟出面去办,一个不慎,还是会死人。” 骡子明白他的意思了。 他回想了一会儿,道:“八天前,王真一拢了三千沙盗,在沙海中部屠了一个名叫月宛的沙海小国,掠夺了一大批金银财宝。” “风云楼是三天前收到消息,以沙海盗的速度,王真一应该已经处理完了月宛一战的善后,至于他有没有回西凉州您给我三天时间,我调动人马查清王真一的踪迹。” 张楚略一犹豫,还是徐徐摇头道:“恐怕是来不及了,沙海盗就给了五爷七天时间,变卖产业,筹钱去赎那两个小家伙儿,他从长河府星夜兼程赶到太平关,已经用了三日” “长河府?” 骡子瞬间抓住重点:“那不是大爷的地盘吗?” 张楚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但他还是摇头道:“当初我大师兄替我挡了王真一一回,只怕也恶了沙海盗,他出面,估计也很难和平解决我不能让拿我大师兄的脸面,出去丢啊!” 骡子明白张楚的意思了,想了想,试探道:“要不,我带两个密探,走一趟西凉州?” 张楚两个手指敲击着座椅沉思了片刻,最终下定了决心,轻轻笑道:“算了,你娘早就着急着抱大孙子,眼下你成亲个把月的时间,我要让你远门,你娘不得拿一扫帚追着我打,再说,西凉州也不是咱们的地盘,出了事,得不到支援还是我亲自走一趟西凉州吧!” “瞧您说的,我娘哪敢拿扫帚追您啊!” 骡子也笑:“不过楚爷,区区一个沙海盗老十三,您就亲自出马,这也太给他脸了吧?” “脸不脸的无所谓。” 张楚端起案头的茶碗抿了一口,淡淡的说道:“我张楚能混到现在,又不是靠别人给我脸!” 顿了顿,他又轻叹了一口气,道:“当年城西的故人,不多了啊” 骡子见他心意已决,也就不再多劝了。 在他眼里,这本身就不算什么大事儿。 沙海盗是横。 但无生宫更横? 无生宫在玄北州死了一个法王,都没敢跟大哥炸刺耳,他沙海盗还能翻天了? “那您准备什么时候动手?我派人两支密探跟着您一起过去。” 张楚略一沉吟,道:“不用了,就云红那支人马跟着我过去就够了,你先给西凉州的老黄递个消息过去,把事情跟他说清楚,让他打好前站,等我一到,就动手抢人!” 早在上原郡乱局之时,风云楼的触手就已经伸进了西凉州,前往西凉州坐镇的,真是乌潜渊以前的贴身护卫兼情报头子老黄,当初还是张楚写亲笔信,找乌潜渊借了这个人。 骡子点头道:“是,我下去后就放飞鸽!” 张楚复盘了一遍,觉得没什么遗漏后,才道:“封锁我离关的消息,不要让谢君行和石一昊的人知道了,还有乌潜渊那边,你也代我注意着,万一他的病情有什么变化,立刻通知我,我会全力赶回来。” 骡子:“您放心吧,家里我帮您看着,出不了乱子!” “你办事,我当然放心。” 张楚起身:“走吧,和我一起去接乌潜渊,你也派个人,知会家里一声儿,晚上在我哪儿吃鱼,不回家吃饭了。” 骡子跟着起身,笑道:“不用知会,我娘见我没回去,肯定知道我上您家去了” “不告诉你媳妇儿一声?” “老爷们的事儿,告诉她一个妇道人家干嘛?” “人家好歹也是明事理的大家小姐,你可不能当成啥都不懂的憨妇人对待” “得得得,楚爷,我这么大个人了,这点小事儿,您就别管我了吧?” “你就是活到一百岁,也还是我弟弟!” “论岁数儿,您还没我大吧?” “哟呵,脾气见长啊,给你机会,随便你用什么兵器,只要能打赢我一只手,我就承认你比我大!” “那不能,我可是您的近身啊,我能跟您动手?” “你刚才不说,你岁数比我还大吗?” “那是您听叉劈了” 哥俩开着玩笑,一路走出了北平盟总坛。 这一日,张府的晚宴很是热闹。 张楚一家七口,外加梁源长、乌潜渊、刘五、骡子,热热闹闹的围了一张大圆桌。 圆桌中心,摆的的是两条两条大白鱼,一条清炖、一条红烧,香气四溢。 除此之外,还有各式各样的荤菜、凉菜,热汤。 大人们的哄笑声,与满地乱窜的小锦天银铃一般的稚嫩笑声,相映成趣。 酒席末尾,张楚装作开玩笑的对梁源长说道:“大师兄,我记得长河府,应该是你的地盘来着,怎么我最近收到消息,沙海盗的人把手都伸进长河府了?” 话音落下,席上吃饭的刘五忍不住看了一眼张楚,然而低下头吃鱼,不敢再抬起来。 这一桌吃饭,他吃的极有压力。 梁源长与乌潜渊干了一杯酒,仰头一口喝下,然后才慢悠悠的说道:“长河府不是我的地盘,那是我的牢笼,沙海盗的人把手伸进长河府,也不稀奇。” “这话新鲜!” 张楚来了性质,放下筷子问道:“难不成长河府,还有飞天宗师坐镇?” 梁源长诧异的看了他一样:“飞天宗师是何等人物,怎么蜗居在区区一个长河府?” 张楚:“那以你的武功,飞天不出,谁能压得住你?” 梁源长的武功,虽然还算不上飞天之下无敌,但距离也已经不远了! 反正就张楚见过的四品,有一个算是一个,没一个敢说能胜过梁源长。 梁源长沉默了一会儿,道:“云霄酒家,是我养父母的产业,我不会在云霄酒家内杀人,所以只有我在云霄酒家的时候,别人对我才会放心。” “大师兄威武!” 乌潜渊笑眯眯的端起他面前的茶杯,道:“我再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他吃得极少,一场晚宴下来,他就喝了一小碗白粥、吃几根青菜,但他却是席上最高兴的一个,一会儿抱一抱小太平,一会儿逗一逗小锦天,对谁都乐呵呵的,跟个弥勒佛一样。 “还是喝水吧!” 梁源长看他:“你今晚也喝了不少茶了,再喝就该吃不消了。” “哈!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们师兄弟俩一个管着我喝酒,一个管着我喝茶,哈哈咳咳” 乌潜渊像是遇到了一件非常高兴的事一样,只是他的笑声才一出口,就被一阵急促的咳嗽给打断了。 他连忙放下茶杯,从桌上拿起一方汗巾捂住了嘴。 他咳得是那么的用力。 额角处绷起的青筋,就像是一根根肥大的蚯蚓那般。 像是要把心肝脾肺肾都咳出来一样。 席上的所有人都停下筷子,静静的看着他,眼神里满是悲哀这么好的人,怎么就不能长命呢? 就坐在乌潜渊身旁的张楚连忙伸手扶住他,另一手慢慢顺他着的背心,掌心中泄漏出丝丝金光,一点一点的融入他的体内。 好一会儿,他才终于缓过来了,紧紧的捏着手里的汗巾,将其塞入袖中,虚弱的笑道:“让大家见笑了。” 众人想笑,但脸上的笑容露出来,却都是那么的勉强。 “小娘,大伯为什么会咳嗽呢?他晚上也踢被子吗?” 稚嫩的童音,打破了酒席的上的沉寂,却是李锦天扒着圆桌边缘,扬着小脸看着乌潜渊,奶声奶气的问李幼娘道。 酒席上的气氛顿时一松,众人脸上的笑容也没那么勉强了。 乌潜渊笑着温言道:“是啊,大伯就是踢了被子,才咳嗽啊,所以小锦天你不要像大伯一样哦,一定要好好睡觉,好好吃饭,好好的长大” 席上的三个女人,双眼一下子就被泪花湿润了。 小锦天终有一天会长大的。 但乌潜渊看不到了 当晚,张楚送乌潜渊回府后,回张府静坐了一整夜。 翌日天未还亮,他就领着大刘,和刘五一道从狗头山后山离开了太平关,红云以及她手下的百十名精锐探子,昨日下午就已分批离开太平关,在武曲县外等候他们。 张楚与红云汇合之后,戴上斗篷,一起赶往西凉州。 第二日晌午时分,张楚一行人,终于踏上了西凉州的土地。 这还是张楚穿越到大离后,第一次踏足玄北州之外的地域。 西凉州与玄北州大不一样。 玄北州的气候,是干冷,但雨水很充裕,土地也极其肥沃,黑色的土壤,攥在手里捏一把,似乎都能捏出油来 而西凉州的气候,是干燥,不但雨水严重不足,而且土地也十分贫瘠,黄色的泥土,拿在手里轻轻一捏,就变成沙子从指缝中流失。 两州的地貌上倒是很接近,都是多平原少丘陵。 不同的是,玄北州的平原,是草原,而且随处可见葱葱郁郁、高大挺拔的森林。 而西凉州的平原,是荒原,到处都是光秃秃的黄土地,更别提森林了,树木长的稀拉拉的,还都还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就连人口,也有很的区别。 玄北州,是清一色的黑头发、黄皮肤的大离人,几乎没有其他人种。 西凉州的百姓主体,也大多都是黑头发、黄皮肤的大离人,但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眼窝深邃,皮肤偏灰白,留着翘尾胡须的沙人! 这些沙人,有种地的、有放牧,更多的,是牵着骆驼,走街串巷做买卖的。 而西凉州的老百姓,对这些沙人都习以为常,视若无睹。 两个相邻的州,风土人情竟然就有如此大的变化,连张楚这个拥有一颗地球村魂魄的穿越者都有些大开眼界的感觉,更别提大刘和红云这些纯正的土著了。 一路上,好几次有沙人来向张楚推销他们的商品时,大刘都差点忍不住拔了刀他潜意识里就觉得,所有黑头发、黄皮肤以外的人种,都不是好人! 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在第六天赶到了长河府。 张楚与刘五在城外分手。 刘五回他的住处去,他毕竟也算得上是老江湖,虽然他本人前往太平关求援去了,但他手下的人,这几日却一直在操持着变卖产业筹钱,借以迷惑沙海盗。 而张楚,则在红云的带领下,寻着暗记,前往风云楼设在长河府的据点。 第531章 做个恶人 张楚踏上堂前,一撩下摆回身坐下。 红云捧着紫龙刀,像个小太监一样立在他身侧,大刘碍于身份,没能进这间正堂来,在偏厅等候。 堂下,风云楼西凉州负责人老黄,率领风云楼驻西凉州的三名大执事整齐的行礼:“卑下拜见楼主。” 三名大执事垂首单膝点地。 老黄捏掌,一揖到底。 张楚伸手虚扶,金色的焚焰真气从他掌中涌出,化作柔滑的劲力将堂下的四人扶起来,“诸君背井离乡,幸苦了!” 堂下四人起身,还未来得及说话,就感觉到有丝丝缕缕热流从周身毛孔涌入体内,霎时间虚汗直冒,尔后就觉得像是放下了数十斤重担一般,脚底下发飘,仿佛踩在云彩之上,整个人都利落了许多。 三名大执事毫不犹豫的再次单膝点地,激动的高声道:“谢楼主赐!” 唯独老黄还愣愣的立在堂下,一脸活见鬼般的望着堂上的张楚。 三名大执事都是力士。 唯独老黄是气海! 所以只有他才明白,张楚这一手,有多神乎其技! 简直就是化腐朽为神奇啊! 张楚一手支着头颅,淡淡的道:“起来吧!” “你们是什么时候赶到长河府的?” 风云楼在西凉州的分楼,并不在长河府,而是在武士楼盘踞的靖远郡宁西府,那里更靠近西凉州腹地,明面上又有许多北平盟成员驻扎,更方便风云楼活动。 老黄终于回过神来,拱手道:“回楼主,我等是昨日清晨抵达长河府。” 张楚点了点头:“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老黄:“沙海盗十三当家滚地龙韩滔,六天前的确进过一次长河府,牵走了一大批两脚羊,得胜楼大东家刘五的一对儿双胞胎幼子,确在其中。” 张楚微微凝眉:“一大批?长河府郡衙不管的吗?” 老黄无奈的说道:“管不了,也无法管!” 张楚惊讶的说道:“怎么?沙海盗在落日郡势大至此吗?” 老黄摇头:“倒也不全是因为沙海盗势大,沙海盗在西凉州的名声虽然臭不可闻,但事实上,沙海盗纵横沙海,替西凉州官府挡住了一大批沙人盗匪,属下整理过相应的资料,在王真一称王之前,每过两三年,便会有一大批没活路的沙人,冲进西凉州劫掠,西凉州虽然有天倾铁骑坐镇,但每一次损失也都极为惨重。” “而王真一称王之后,沙人已经有八年不曾作乱。” “您说,西凉州州府,如何肯下大力气围剿沙海盗?” “嗯?” 张楚虚了虚双眼,沉声道:“称什么王?” 他对这俩字有点敏感。 老黄诧异的道:“您没听过王真一的名头吗?沙王啊!” 张楚眼神略微一松。 原来是外号 他慢慢敲打着太阳穴思索了片刻,再次开口道:“我记得我曾收到过情报,说天倾军李家曾出动过两位四品大豪劫杀王真一,结果被王真一强行突围可有此事?” 张楚的记忆力,向来不错。 当初他在介入上原郡乱局之前,曾命骡子调查过上原郡各方枭雄的背景,其中就有王真一的资料。 老黄点头道:“那一战,便是王真一名震西凉州的一战,西凉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张楚笑了笑,轻声道:“有点意思” 他从州府和天倾军李家对待王真一的态度里,琢磨出了四个字:养寇自重! 天倾军养寇自重! 西凉州不同于玄北州。 玄北州有“永明关”天险,只要永明关不陷落,北蛮人就进不了玄北州。 而西凉州无天险可依,紧临沙海的的边境线又长又平坦,单靠烽火台,二三十万步军也很难把守整条边境线。 于是就有了以骑兵为主的天倾铁骑。 以骑兵的机动性,严格来说,只要情报跟得上,天倾军是可以将西凉州守卫得如同铁桶一般! 沙人盗匪虽然凶悍,但毕竟只是一群走投无路的沙人临时聚集起来的乌合之众,如何能敌得过天倾军这种职业性骑兵集团? 但偏偏每过上两三年,沙人盗匪就能成功的越过边境线,攻入西凉州烧杀抢掠 如果只是这样,张楚或许还会觉得,是沙人盗匪数量太多、太狡猾,天倾军李家力有不逮。 但偏偏,王真一崛起之后,竟然奇迹般的凭借一己之力挡住了沙人盗匪! 更不可思议的,李家竟然还出动了两员四品气海大豪,去劫杀王真一 “就因为王真一治沙有功,西凉州州府就对沙海盗睁一眼、闭一只眼吗?” 张楚问道。 老黄道:“也不是,前几年,沙海盗在西凉州闹得太凶、民怨太重,西凉州州府也曾调兵遣将捉拿过沙海盗的当家,结果才抓到人,还未押回州府,就被王真一劫走了自那以后,沙海盗行事就收敛了许多,鲜少在顶风作案。” “长河府这一票,是沙海盗的十三当家滚地龙韩滔做的,此人原本是西凉州有名的江洋大盗,被数个郡衙通缉昨年,去年六月,才得王真一邀请,在沙海盗内坐了一把交椅,想来是急于立功表现,才会冒着激怒西凉州州府的风险,冲进长河府牵羊?” 张楚心头一动,问道:“怎么?沙海盗的十三个当家,都是江洋大盗出身吗?” 老黄:“回楼主,每一个都是!” “真有意思!” 张楚笑道。 他自身无双之势修行有成,又得梁源长教诲,对气海境的势之一道已有很深刻的见解。 常人看王真一的所作所为,只会以为王真一当真是一个无君无父、无恶不作的大魔头。 王真一劫掠沙人,动轴屠城灭国,为西凉州免去了沙人作乱之祸! 从这方面来说,王真一当得起民族英雄之称! 但他在对沙人施以辣手的时候,对大离人也没手软,不但纵容麾下的沙海盗为祸西凉州,还最喜欢收容声名狼藉的江洋大盗 这不是一个没有家国之分,无恶不作的大魔头是什么? 但在张楚的眼中,王真一却只是一个同样修行君王之势的武道强者! 张楚觉得,王真一所修行的势,很接近于他所修行的无双之势。 但要比他的无双之势,更加偏激,更加决绝,也更加霸道! 他的无双之势,取的是雷霆雨露皆是恩泽的恩威并施之道。 所以他以无双之势为基础,创出的刀招既有“仁者无疆”这种治疗型的刀招,也有“霸者无畏”这种强攻型的刀招。 而王真一的势,是舍弃了雨露之泽,只取雷霆之威。 他不需要谁尊敬他,爱戴他。 他只需要所有人畏惧他,恐惧他! 更绝的是,张楚只是以玄北江湖为基,修行无双之势。 而王真一,竟是以大离人和沙人两族,在为立地飞天铺路 何等的气魄! 不愧是燕西北最强五品! 不愧是燕西北唯二的一类四品! 张楚不佩服其人的所作所为,但只冲他这份儿气魄,就很想对他竖一根大拇指,说上一句:“牛逼!” 许久,张楚才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问道:“滚地龙韩滔,和他从长河府劫走的那批肉票的所在地,有眉目了吗?” 老黄点头:“韩滔人就在长河府,他在牡丹坊包了一个粉头,已经好几日都未出过房门了,至于那批两脚羊暂时还没有眉目。” 张楚:“那就抓紧时间查吧,明日就是约定的交钱赎人之日,依照沙海盗的作风,只怕收了钱也不会放人。” 老黄揖手:“是,楼主。” 张楚偏过头,看着红云笑道:“这事儿,你接手玩一玩怎么样?” 红云没急着回话,而是看向老黄道:“黄老,请问那韩滔,是几品?” 老黄:“七品。” 红云撇了撇嘴,兴致缺缺的说道:“其余十一位兄弟姐妹,早就在执行气海任务了,就我还在跟力士境的小角色打交道行吧,您要死的,还是要活的?” 最后一句话,她是对张楚说道。 张楚揣着双手,笑道:“人怎么说也是名满西凉州的江洋大盗,哪怕实力并不怎么强,但手底下肯定也是有几把刷子,不是平常的七品力士可以比拟的,你可不能大意!” 红云轻蔑的笑了笑:“这年头儿,敢在江湖上走的,谁还没几把刷子呢?” “行吧,你先制定计划,要动手的时候,知会我一声先保住那俩孩子的命,至于韩滔,死活都不打紧!” 张楚起身道:“老黄啊,这长河府有什么名小吃吗?带我去尝尝” “有的,他们这里的羊肉泡馍和红油凉皮,是一绝” “走吧!” 两个人脸大的粗瓷碗,端上到桌上。 碗里是撒了几颗葱花儿的红油凉皮,香气四溢。 老黄起身将一碗摆到张楚面前,再从桌上的竹筒里取出一双筷子,用茶水浸了浸,擦干后双手递到张楚手里。 这些动作,他做起来很是顺手,一点都显得刻意。 张楚接过筷子,迫不及待的拌了拌,挑起一条喂进嘴里嗯,真香! 老黄拿着筷子,却没动自己面前的那碗凉皮。 他看着张楚,一脸的欲言又止。 张楚见状,哪能不知道他想问什么,主动开口道:“怎么,想问你家老爷的情况?” “大人明鉴!” 老黄连忙应声道:“老奴给老爷去了十几封信,老爷就回了一封,只道让老奴安心在这边做事,不要担心他,可老奴听说” 他是乌氏的生家子,好几代人都在乌家服侍乌家人,乌潜渊一生下来,他就在乌潜渊身旁服侍,说一句忠心耿耿,已不足以表明他对乌潜渊的忠心程度,只能说,乌潜渊就是他的天,是他生命的主心骨儿 若是他的命,能换来乌潜渊余生太平安乐,他会立刻拔刀抹脖子,临时前还会感谢老天爷庇佑他家老爷。 “我让你和出来,就是要和你说这件事。” 张楚放下筷子,缓缓的轻声道:“你家老爷,不成啦,这次事情之后,你就将手头的事务交代给手下人,随我回太平关,送你老爷最后一程” “不成了?” 老黄面容呆滞,一脸的不敢置信:“我这个老家伙都还活的好好的,他年纪轻轻的,怎么就不成了?” 张楚抿了抿嘴,艰难的给他解释道:“恶毒之症,吃不下食物,见天的吐血无药可救!” “原来如此。” 老黄的脸色,一下子灰暗了下去:“早就知道,早就知道” 自打乌潜渊离开锦天府起,他就一直跟随在乌潜渊身侧,保护他的安全,伺候他的饮食起居。 在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乌潜渊的生活习惯,也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乌潜渊的身子骨。 “我已经尽力了。” 张楚淡淡的说道:“可还是留不住他,也留不下他的骨血,我要有心理准备,你也要有个心理准备。” 老黄怔怔的看着张楚:“老爷,肯留下骨血吗?” 张楚:“他当然是不肯的,但我使了法子,前前后后往他身边塞了三十多个女人,无一怀孕” 顿了顿,他长叹了一声,拿起筷子道:“天意如此。” “乌家不成器的那么多人” 老黄魔障了一般的坐在条凳上,反反复复的念叨着:“怎么就落在他身上?怎么就落在他身上?怎么就落在他身上?” 张楚一边吃,一边听说着话。 脑海中,不由的浮起当初第一次见到乌潜渊。 那时候的乌潜渊,老实,腼腆,君子如玉。 以他堂堂乌家大少的身份,被他一个小人物出手帮了一把,都一口一个“在下”、一口一个“登门拜谢”。 被聂玉堂喊了一句乌种马,也只能气咻咻的喊道:“不与你干休” 或许他这一生悲剧的起源,就在于他是个君子。 他若是个恶人。 不。 哪怕是像他乌家其他人一般,是个唯利是图的商人呢? 他也不会一夜白头。 更不会奔波数年,还落得而立之年早夭收场。 他乌家的其他族人,如今只怕还在天极草原上,过着吃香的、喝辣的,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快活日子吧? 所以说啊,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还是做个人人畏惧的恶人,最舒坦! 张楚自嘲的笑着,将碗里剩下的最后一点凉皮全扒进嘴里。 第532章 命运 红云的能力还是很强的。 骡子不止一次说过,红云天生就是吃风云楼这一碗的人。 红云跟随张楚这么久,张楚也多次见识过很多次她的统筹能力。 普通人的身份再加上女性特有的细腻心思,令她行事比风云楼其他密探更加阴柔。 能用脑子解决的问题,她绝不会动手。 哪怕一定要动手,她也更偏向于用迷药、毒药、以及陷阱等等手段致胜,很少动刀子。 换做其他人,或许会觉得红云这种手段,有违江湖规矩,上不得台面云云 但在张楚眼里,这才是真正的特工范儿! 真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北平盟麾下有的是争勇斗狠之辈,红花部那六千人马时时刻刻预备着出去砍人,哪还轮得上风云楼? 再说,红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既不是江湖中人、也不是君子,需要跟谁讲什么江湖规矩? 是以张楚将营救刘五那俩儿子的事情交给红云时,口头强调要重视、要重视。 但事实上,他自己心头也觉得用牛刀杀鸡,太辱没红云了! 风云楼目前的最强者,是七品。 也只能是七品。 张楚与骡子早就商议过,风云楼内的探子一旦晋升气海,就将其由暗转明,给其一个足够体面的身份,和与其实力相匹配的待遇。 再弱的气海大豪,也不是小喽啰,必须要给其足够的尊敬,否则,必生祸患。 基于这种现状,风云楼一直在不断投入人力、物力,研究如何以力士境为主体伏杀气海大豪。 用毒药。 用迷药。 用锁链。 用弩阵 每一种能以极小伤亡捉拿、刺杀气海大豪的法子,风云楼都没有放过! 从张楚压服吴老九,将其强行收入太平会开始,风云楼对于如何以力士境伏杀气海大豪的研究,就开始初见成效。 而真正让气海大豪这座巍峨大山在风云楼内崩塌,则是始于年初封狼郡萧家那一战。 那一战,骡子率三支风云楼团队打前站,张楚率两支风云楼团队押后,前后布局半月,最后无损活捉了封狼郡武林世家萧家的家主,五品气海大豪萧近山! 不再是以死士布局! 也不再是借助炸药包这种同归于尽的利器! 而是用凡人的智慧! 凡人的手段! 目标还是一名在气海境之中都不能算是弱者的五品大豪! 那一战,不只是验证风云楼针对气海大豪开发一系列方案。 还推翻了气海境非气海境不可敌的铁律! 什么? 张楚也曾以七品之身,强行斩杀过气海境? 在风云楼那些经受过无数次洗脑的探子眼中,自家楼主从来就不是普通人! 他是几百年一出的绝世天才! 他是要改天换地的伟人! 他是特例! 从那之后,气海大豪在风云楼密探们的眼中,就不再是不可战胜的。 待到太平会改组北平盟,投入北平盟麾下的气海大豪越来越多,风云楼可供研究的目标也越来越多,收集到的资料越来越全 了解得越多,能找到的克制法子自然也就越来越多。 气海大豪的确强得非人。 但还不是真正的无解! 自张楚介入上原郡乱局之初,风云楼十二密探就开始执行以气海大豪为目标的任务。 最开始还是两个、三个,甚至是四个风云楼密探,联合团队作战,调动数千名基层探子,对一个目标进行布局,再慢慢收网。 到张楚与骡子在上原郡分道扬镳时,风云楼已经开始固定两支密探团队执行一个气海大豪目标任务,并且不再长时间布局温水煮青蛙,改为快如快出,迅速切入目标人物身边布局,迅速执行抓捕或者刺杀 目标人物,也从一开始时,五品气海大豪就必须由骡子或者张楚亲自坐镇,十二密探只能执行六品气海大豪,慢慢过渡到十二密探偶尔也会独立执行以五品气海大豪为目标的任务。 五品气海大豪与六品气海大豪之间,强弱差距极大,单以数量计,或许要三位到五位六品气海大豪,才能通过围攻与一位五品气海大豪打成平手。 但论药物抗性和破坏力,六品气海大豪与五品气海大豪并无本质区别,六品气海大豪扛不住的毒药和迷药,五品气海通常也扛不住;六品气海破不开的铁索,五品气海即便是能破开也需要时间 相反,一旦计划失败,无论是五品气海大豪,还是六品气海大豪,都能轻而易举的斩杀执行任务的风云楼探子。 至武林大会前夕,温万极师徒在玄北州搅风搅雨、遍地开花,风云楼人手捉襟见肘,只能一支密探团队,执行一个气海大豪目标任务。 至于气海大豪之下的力士,早就没资格让十二密探亲自动手了,他们是十二密探之下的那些大执事争相抢夺的目标! 风云楼十二密探的待遇,不需细说。 银钱、人手、武功秘籍,一样不缺。 平日里没有任务时,也不需要到风云楼总坛迪点卯,时间可以自信安排。 若是某天想要退出风云楼,一个北平盟分堂主之位,唾手可得那可是坐镇一郡的大人物! 比这些更重要的,是权柄! 每一位密探,手下都有一个数以百计的庞大精锐团队,在这个精锐团队之下,还有数以千计的外围眼线、暗桩 这些都属于密探的直属力量,若无特殊情况,楼主和看门人都不会插手任何一位密探的直属力量! 而十二密探之下的大执事们,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 他们只有一份还算丰厚的例钱。 想要培养直属力量? 可以,自己掏钱。 想要武功秘籍? 也可以,拿功勋来换! 想要休假? 可以,每月四天! 可以说,风云楼十二密探,每一位都是风云楼体系中的明星! 不想当密探的大执事,不是一个优秀的大执事。 而大执事们想要晋升密探,就只能通过领取那些密探们看不上眼的小任务,一点一点的积累功勋 当然,通常情况下,不是涉及到气海大豪,或者张楚亲口指定的任务,骡子通常也不会动用十二密探,而是会将任务挂在楼里,让底下的执事们去接。 等于是他们一个晋升的空间。 昨日在长河府风云楼驻地内,三个大执事眼巴巴的瞅着张楚点将,张楚却令红云这位密探去亲自招呼区区一个七品力士,这不是杀鸡用牛刀是什么? 第二日清晨。 张楚一起身,就发现红云端着一盆清水等待在房门外。 “怎么,这么快就有眉目了?” 张楚见状笑道。 红云干脆利落的点头:“卑下已经查到那批肉票的关押地点。” “这么快?” 张楚惊奇的问道:“怎么查到的?” 红云:“做日有人赎人,卑下派人蹲守在牡丹院外,在午夜时分等到了沙海盗前去连络韩滔的人,一路追踪,查到了他们的据点。” “在西城门外二十五里的朱家集。” “这么容易?” 张楚接过红云递过连的汗巾,一边擦脸一边轻声道:“沙海盗如此大的名头,却让你这般轻易的就找到了他们的据点不会有诈吧?” 红云:“卑下也有此问,昨夜便派人核实了,哪处据点里,两三天前确有稚子啼哭声。” 张楚放下汗巾,面色微沉:“两三天前?人现在还活着吗?” 红云摇头:“夜太深,无法派人摸查那处据点的情况,沙海盗的人又不少,卑下担忧强攻恐会伤及肉票性命,就没敢轻举妄动。” 张楚面露沉吟之色。 红云的判断是对的。 大半夜的,无论以何种方式上门查探,都会打草惊蛇,若是强攻,黑灯瞎火的,指不定就害了那俩孩子的性命。 他们此来,不是为了杀人。 是来救人的。 “五爷呢?” 张楚问道。 红云:“尚在他家中,等候通知。” 张楚想了想:“立刻派人知会他,叫他去找韩滔赎人告诉他,要一口咬定了,必须要先确认那俩孩子是不是还活着,然后才能交钱。” 刘五接到张楚的通知,不敢怠慢,立刻依照韩滔留下的暗记去连络沙海盗赎人。 那韩涛不知是真觉得他沙海盗在西凉州能够一手遮天,还是压根没将刘五放在眼中,在受到刘五的验人交钱的请求后,十分痛苦的答应了,约定晌午十分在长河府云霄酒家见面,一手交人,一手交钱。 消息,很快就递到了张楚手上。 张楚瞅着密信上的云霄酒家几个字,怎么看怎么觉得韩滔是在作死! “看来,这件事背后还真有王真一的影子” 张楚坐在长河福风云楼堂上,怀揣着茶碗沉吟道:“以我大师兄在西凉江湖的威名,他韩滔不可能不知云霄酒家是他的逆鳞,单凭他一人,再给他三个胆子,他也绝不敢去试探我大师兄!” “但王真一为什么要试探我大师兄呢?” 堂下的老黄闻言,小声道:“可是那王真一见到了我北平盟之势,心生效仿之心?” “你是说王真一想要占据落日郡立旗?” 张楚想了想,摇头道:“不应该,王真一若是要在落日郡立旗,应该想想该怎么应对天行盟才对,对我大师兄动歪脑筋,算什么事儿?” “云霄酒家对我大师兄只是有特殊意义而已,并不算他在落日郡立的旗,就算是他王真一拔掉了云霄酒家,也并不会对他占据落日郡产生积极意义,还会平添一个强敌!” “换了我,我肯定不会做这种蠢事!” 老黄绞尽脑汁的思忖了一会儿,摇头道:“老奴才疏学浅,想不出个所以然了,还请盟主见谅” 张楚摆了摆手,继续低头沉思。 王真一。 大师兄。 王真一。 大师兄 他们之间,能有什么联系呢? 为什么王真一,要拼着得罪死大师兄的风险,去试探他人有没有在云霄酒家呢? 沉思了许久,他忽然双眼一亮,一拍座椅扶手喝道:“王真一要晋四品了!” 他的声音吓了堂下的老黄和红云一跳,二人异口同声道:“什么?王真一要晋升四品了?” 张楚连连摆手:“安静、安静,让我好生捋捋!” 他记得,那天梁源长说过,王真一早就可以晋升四品,只不过那厮为了夯实根基,一直压制着,不晋升! 还有! 梁源长还说整个燕西北江湖,只有他与王真一,算是一类四品! 什么是一类四品? 能凭借自身力量,立地飞天的四品! 单从行事风格来看,王真一所修行的“势”和他大师兄梁源长所修行的“势”,应该极其接近! 王真一以西凉州和沙海为根基,修行自己的“势”。 而梁源长,偏偏又盘踞靠近沙海的长河府。 常言道,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 老虎都这样,更何况是两股极其偏激,又极其霸道的“势”! 很显然。 梁源长实力要比王真一更强一筹,所以他的“势”,应该对王真一的“势”产生了压迫! 只要梁源长人在西凉州,王真一要么无法晋升四品,要么晋升四品会有缺憾。 所以,眼下王真一携屠城灭国之威欲登顶四品,才会冒险前去查探云霄酒家 以他的实力,登顶四品之后,即便还不如梁源长,只怕梁源长再想要奈何他,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还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 张楚心头忽然升起一种极其荒谬的感觉嗯,命运的感觉! 就好像是连老天爷都看不得王真一的所作所为,特地派他来,打断王真一的四品路 可关键是。 他打得过王真一吗? 王真一号称燕西北第一五品,虽是五品之身,但哪怕放到四品中,也肯定是极强之列! 张楚不是妄自菲薄之人。 他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实力,可能对上等闲的四品,他能战而胜之,运气好,弄死也不难。 若是对上谢君行、石一昊那个层次的较强四品,他顶多就能大个平手了,一个不慎,还很可能败北。 若是对上极强的那一类四品,如同他大师兄梁源长那种能保住命就很不错了! 之前的王真一,应该是属于较强那一类的四品,与谢君行、石一昊比肩,或许还略强出一筹,但肯定强得不多。 但如果王真一真离四品只有一线之隔鬼知道他会强成什么样子? 要是他王真一还是个主角模板,来个临阵突破,可不就歇菜了? 但来都来了,连看都不去看一样就这么从心,未免也太那啥了 张楚思来想去,最终还是一拍座椅扶手:“走,去云霄酒家!” 第533章 云霄酒家 “几位客官,要点什么?” 张楚接过大刘递过来的茶水,笑吟吟的问道:“小二哥,你们这儿有什么?” 肩上打着一条灰抹布的年轻小二哥立在张楚身旁,点头哈腰的说道:“客官,小店的手抓羊肉、烤羊排可是一绝,还有我们东家亲手酿的赛雪梨、桃花酿,也是其他地方喝不到的!” “哦?” 张楚来了兴致,追问道:“是梁大掌柜的,亲手酿的吗?” 小二哥意外的笑道:“几位客官,认得小店儿东家吗?” 张楚笑眯眯的点头道:“见过几次……这样吧,把你们的招牌菜全上一遍,特色酒一样来三斤!” 他的话音一落,大刘就掏出一角碎银子抛了过去。 小二哥本能的接住,定神一看,脸上的笑容登时就说不出的热情:“得嘞!几位客官稍坐,小的这就去给您催菜!” 他殷情的取下抹布,使劲儿抹了抹桌面,然后弯着腰退了下去。 张楚捏着茶杯,慢慢的喝着粗茶,专心致志的等上菜。 红云与老黄,没他这么悠闲,两人的目光,一直像做贼一样四下打量着这间酒家。 这间酒家的生意,的确如刘五所说的一样,很是清淡。 就张楚所见,这间酒家所处的地理位置,本身就有些偏僻,再加上店里的伙计好像都接受过梁源长的叮嘱,不许上街揽客,能找到这儿的,不是周围的街坊邻居,就是老顾客……很有点地球上那些藏身在老宅深巷的小众酒吧的意味儿。 这间酒家的装修,也很有点高逼格小众酒家的味道。 酒家进门处是一块凹陷进去,铺着木地板的正方形空地,空地中间摆放着一尊古拙的兽纹三足鼎,鼎上的兽纹张楚认不出代表的是什么神兽,但三足鼎上弥漫的那股子“老气”,不像是故意做旧的工艺品,倒像是真有些年头的古董。 掌柜的柜台,正对着大门。 食客用餐的桌椅,分部在正方形空地的两侧,从门外望进来,只能看到三足鼎和柜台,根本看不到两侧的餐桌。 而且那些散发着老木头被盘过后才会有的莹润光泽的暗红色实木桌椅,张楚如果没看错的话,用的应该是比较名贵的核桃木……每一套桌椅至少价值百两白银! 西边设有艺青年就是矫情! 此刻,他们就在酒家二楼的雅座。 现在离饭点儿还早,整间酒家里就他们这一桌食客。 …… “几位客官,你们的菜齐了,有什么需要,尽管招呼小的!” 店小二笑容满面的躬身道。 “麻烦小二哥了!” 张楚笑着抱拳摇了摇。 “不敢当、不敢当!” 店小二后退着下楼去了。 大刘见店小二下楼去后,起身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摊开后露出一排长短不一的银针来。 他取出一根银针,一道菜一道菜的挨个试验,末了还掏出一个瓷瓶儿,往茶杯里撒了一点,用酒液冲开,然后再一道踩、一道菜的夹起一丁点,放入酒液里,仔细观察酒液的变化…… 张楚没有阻止他做这些事。 虽然这是在梁源长的店里, 但行走江湖,小心驶得万年船。 风云楼的密探们已经证明了,只要药物够给力,普通人也能车翻气海大豪…… “楚爷,没问题。” 大刘拿起一个干净的酒碗,倒了一碗酒推到张楚面前。 张楚端起酒碗一口饮尽。 入口辛辣之极,就像是有无数把细小的刀子在口腔里乱割,酒液刚流入喉咙,烈性更猛,就好像他喝的不是酒,而是岩浆,澎湃的热力,一阵儿高过一阵儿,刹那间席卷四肢百骸,令人全身毛孔大开,仿佛刚刚蒸完桑拿出来! “啊!” 张楚舒爽的呻吟了一声。 他抑制不住的想要提起酒壶痛饮,但又迫不及待的想要品尝另一种酒。 他依依不舍的放下酒碗,大刘早已从另一壶酒里倒出一碗,摆到他面前。 张楚端起来就喝。 入口甘冽、清凉,但吞咽到腹中后,却有一股清冷的凉意,顺着喉咙漫过胸膛落入腹中,仿佛寒冬腊月喝上一大口冷水,但清冷之后,又有一股清清淡淡的桃花幽香在口腔中荡开,余韵悠长。 “好一个‘赛雪梨’!” “好一个‘桃花酿’!” “这个大龄文艺青年……有点东西啊!” 他摆手止住了大刘要继续给倒酒的动作,道:“自己吃,别管我!” 他从大刘手中接过酒壶,自斟自饮。 一碗赛雪梨。 一碗桃花酿。 在冰火两重天之间来回拉扯! 痛快之余,竟然还有几分阴阳调和的味道。 旁人是不敢像他这么喝的。 无论是听起来很烈,喝起来更烈的赛雪梨,还是听起来就很柔,喝起来更柔的桃花娘,实质上酒精度数都极高! 哪怕是经过多轮天地元气灌体,体质远超普通人的气海大豪,敢像他这么猛灌一气,只怕也得横着出云霄酒家的大门。 “楚爷,五爷到了!” 红云低低的声音,将张楚从冰火两重天里拉扯出来。 张楚偏过头,看了一眼楼下的大门处。 就见刘五畏畏缩缩的站在大门口,目光惊惶的四下张望,就像是才从猛兽的血盆大口下逃生的胆怯小白兔一样。 直到看到楼上的张楚、大刘等人,他整个人才像是被救起的溺水者一样,慢慢的松弛了下来,还向楼上的张楚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脸。 前后差距之大,令张楚心生“英雄迟暮”的悲哀之感。 刘五算不上英雄。 但张楚至今都还记得,当年那个如同下山猛虎一样盘踞在黑虎堂上,一言一行皆有杀伐之气的“黑虎”刘五。 这才短短三四年时间。 竟已沦落至斯…… 张楚也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脸,朝楼下的刘五摆了摆手。 “若某天你也变成他这个样子,请你记得往脖子上来一刀!” 他在心头,低低的对自己说道。 刘五安心了。 随便在楼下找了一张桌子,客气的唤来店小二点菜。 张楚回过头,继续大碗大碗的饮酒。 越喝越急。 越喝越猛。 饭点至,惨淡如云霄酒家,也有了一些食客。 大多都是两三人一桌。 好几桌上都放着刀剑。 不乏一人一桌,虽未携带刀剑,但这些人饮酒时都不曾摘下斗笠。 店里的掌柜、店小二,似乎早就对这些奇奇怪怪的顾客习以为常。 他们轻手轻脚的走到每一桌前,细声细气儿的询问他们要吃点什么,喝点什么。 酒菜端上去后,有人举杯换盏,但动静儿也都很小。 整间酒家里,声音最大的,竟然是张楚一声接着一声的酒碗拍在桌上的声音。 兴许是他太过于“特立独行”,每一个走进这间酒家里坐下的人,都忍不住扭头打量他。 但兴许是张楚这一桌人都是人面孔的缘故,所有人都只是看了他们两眼后,就不再过多关注了,只当他们是一群勿入虎群的绵羊。 他们不将张楚放在眼中。 张楚自然更不会将他们放在眼中。 小人物要有小人物的觉悟。 大人物也得有大人物的觉悟。 不然就是扮猪吃老虎、是装逼…… 可一般的江湖中人,连让张楚跟他们装逼的资格都没有! “小二哥,再来两壶酒!” 张楚抓起空荡荡的酒壶摇了摇,大声道。 本就很大的声音,在安静的云霄酒家里,就如同炸雷一样。 酒家里的食客又扭过头看了张楚一眼。 有人不屑。 有些不悦。 他们不知道张楚的身份,隔着老远,也看不出张楚的实力。 但看张楚年纪轻轻的,怎么都不可能比此间店主还强。 实力弱,还不知此间店主的规矩,是个雏吧? 张楚无视了一道道的冰冷是的眼神,自顾自的摇着酒壶。 堂下忙碌的店小二满头大汗的急匆匆上楼来,速度很快,却没有发出多大的脚步上。 他走到张楚身侧,略有些慌乱的一个劲儿冲张楚使眼色:“客官,您吃醉了!” 张楚定定的看着他,突然失笑道:“你这小二哥,赚着下苦力的钱、却操着造反的心,让你上酒你就上酒,怕我不给酒钱吗?” 说着,他朝大刘一挥手。 大刘会意,取出一锭银元宝,抛了过去。 店小二借住银元宝,满脸央求的不住的看大刘、红云和老黄,希望他们能劝一劝这个“吃醉的客官”。 瞧着他焦急的神情,红云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温和的轻声细语道:“小二哥尽管去拿酒,别担心我家大人,他没那么容易吃醉。” 大刘也忍不住“哧哧”的匿笑。 吃醉? 讲道理,我跟大哥这么些年,就没见他吃醉过,当年四联帮大摆宴席,上百号弟兄车轮战,都没能撩翻大哥,到是被大哥车翻了一大片…… 小二哥无奈,只能揣着银元宝下楼去了,又端了四壶酒上来。 张楚继续自斟自饮。 但还没等他喝完两壶,就见老黄轻轻扣了扣桌面。 他扭头望向下方大堂,就见一位身穿鹦鹉绿锦袍,黥了面的白面汉子,领着四名跨刀武士大步走进酒家里。 张楚扭头,向老黄递过一去个眼神:这就是韩滔? 老黄微微点头。 果不其然,那白面汉子走进大堂来,目光扫视了一圈儿,就径直走想刘五。 张楚看了两眼,就收回目光继续饮酒。 韩滔不敢在这里杀人。 别说是他,就算是他老大王真一来了,也没胆子在这里开杀戒。 试探梁源长,事情不大。 以王真一的实力,即便梁源长知道了,也顶多是找一找他的麻烦、给他添点堵。 但如果谁要敢在这里杀人,那么除非他是飞天宗师,否则梁源长必跟他不死不休! 梁源长的不死不休,可不是什么场面话…… 酒家里的食客,似乎不少人都认得韩滔,也知道他出现在这里所代表的意义。 韩滔一进门,本就安静的酒家里,越发的安静了。 大部分人都埋头吃菜。 几桌胆小怕事的,已经起身结账走人。 只有店里的掌柜和店小二们,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 不一会儿,张楚就听到了刘五的怒吼:“我见不到人,你也别想见不一个大钱,了不起你弄死我,我的人再把那批银子沉到河里!” 这头爪牙都已经磨平的黑虎,终于豁出去了! “啪。” 似乎是酒碗摔倒地上砸成粉碎的声音。 “银子,本大爷不要了,本大爷要活剐了你们父子三个!” 阴戾的声音中,包含怒气。 “吓唬我?我儿若是丧命,我就将那六万两白银砸出去,悬赏你的人头!老子到要瞧瞧,你们沙海盗这张皮,到底保不保得住你的人头!” 刘五的声音更怒了! 韩滔的身份挑明了。 这下子,酒家里剩下的那些食客也坐不住了,顷刻间就走了个精光。 沙海盗与云霄酒家主人之间的对垒,他们不敢掺合。 唯恐擦到一点儿边,将他们全部碾成粉碎。 这下子,一直站在柜台后,胡须都花白了的老掌柜也不得不颤颤巍巍的从柜台后转出来,远远的朝韩滔拱手道:“韩当家的当面,老朽有礼了。” 张楚低头看了一眼。 这老头修行了一门收敛自身气息的功夫,武道境界若比他低,瞧他就是个普通人。 但在张楚眼中,却是一览无余:六品。 接近五品的六品! “哈哈哈,王掌柜有礼了,在下知道这里的规矩,只是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非要约在下在这里见面,在下只能借贵宝地,解决点小问题,还望王掌柜海涵。” 第534章 邪门 “既是规矩,自是没有例外,还请韩当家的领着你的小问题离开小店,还小店一个安宁。” 王掌柜看起来垂垂老矣,语气却十分的强硬。 张楚在楼上饮酒,看不到韩滔的脸色,只能听到他叹着气道:“敢不从命……五爷,咱还是到外边去解决小问题吧!” 木椅拖拽声中,韩滔阴阳怪气的对刘五说道。 刘五又不蠢,如何肯离开:“今日见不到我那一双孩儿,我是绝不会离开此地的,到了日落时分,我的人还见不到我走出这扇大门,立刻就会将六万白银尽数沉入粪坑里!” “王掌柜,您看……” 韩滔的语气听起来很是为难,就好像是刘五在逼着他一样。 王掌柜:“小店开门做生意,自然没有撵客的道理,只要这位客官愿意,打烊之前,他尽可留在小店饮酒消遣。” “这,可就不好办了!” 似乎是被王掌柜强硬的态度刺激到了,韩滔的语气一下子就沉了下去,阴鸷的道:“这样吧……” “啪。” 一个酒碗射出了云霄酒家的大门,在大门外的青石板街道上开了花。 声音传开,很快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十来个弹指之后,一群跨刀武士就提溜着两个蓬头垢面、哭嚎不止的半大孩子,出现在了云霄酒家门外。 堂下的刘五见了那两个半大孩子,哀声呼喊道:“铁蛋、狗剩……” “竖子,谁给你的狗胆,来云霄酒家放肆?” 王掌柜愤怒的爆喝声,也适时响起。 “哈哈哈……” 韩滔大笑道:“王掌柜哪里话,在下可有丝毫违背梁法王规矩之处?若是有,请王掌柜指点,在下这就长嘴……” “你,你,你……” 王掌柜气得连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楼上的张楚,在那两个孩子出现在酒家门外之时,终于放下了酒碗。 这就是王真一的试探? 还真是点到为止啊…… 韩滔并未违反梁源长在云霄酒家立下的规矩。 但此举,确是扫了云霄酒家的颜面! 梁源长不是个会被自己立下的规矩束缚的迂腐之人。 他若在,定会出面,拿韩滔维护云霄酒家的颜面。 或许会让韩滔留下一只手,或许会当场打死韩滔…… 如果王真一肯出面替韩滔出头,说不定赔上一大笔钱财,或者让韩滔在云霄酒家外跪个几天几夜,这点事儿也就揭过了。 毕竟…… 梁源长不是武疯子。 江湖虽大,却也容不下不懂妥协,动轴就与人性命相博的武疯子。 王真一也不是弱者。 他若是弱者,也没那个胆量来试探梁源长。 就好比楼下那个王掌柜。 他怒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也没敢仗着六品之身,动手打死七品的韩滔。 论权谋,武人肯定是不及文人的。 但论分寸,文人拍马也及不上武人。 张楚心头感叹着,随手将面前的酒碗扔出了栏杆。 “啪。” 酒碗在堂下摔了个稀碎,清脆的声音打断了王掌柜怒不可遏的声音。 刹时间,云霄酒家内静得掉根针都清晰可闻。 张楚提起酒壶,对着壶嘴猛灌了一口,淡淡的说道:“既然人都带来了,那就放下人,滚蛋吧!” “混账!” “混账!” 堂下的韩滔与王掌柜异口同声的怒斥道。 张楚面无表情的继续喝酒。 这种小人物,连让他动气的资格都没有! 他没动怒,大刘却是怒了,他猛地窜起来,扒着栏杆俯视着堂下的众人怒目道:“放肆,你们算什么东西,也有资格在我家大人面前大呼小叫!” 咦? 堂下的众人都被大刘豪横的态度给镇住了,一时半会不敢再开口。 少说一句话,顶多受点气。 说错一句话,可能会死人! “啪啪啪……” 下一刻,一人抚掌跨进云霄酒家,大笑道:“他说得没错,你们太放肆了!” “属下拜见大当家的!” “沙王……” 异口同声的高呼中,夹杂着王掌柜的惊呼声。 张楚偏过头,就见门口那人,身高七尺有余,面容方正,丹凤眼狭长,鼻下唇边蓄有短须,身着一袭暗金纹黑袍,体格魁梧,腰间挂着一把嵌满宝石、弥漫着异域之分的黄金弯刀。 此人周围并未随从手下相衬,却自有一派浑厚气势,如渊水深沉、如高山耸立,望之……深不可测、高山仰止! 张楚看清楚来人,心头涌出的第一个念头是:这就是王真一? 第二念头就是:我恐怕打不过这厮…… 王真一微笑着遥遥向张楚拱手,很是和气的轻声道:“这点小事,竟劳动张盟主大驾,可真是打草惊蛇却惊出了一条蛟龙啊!” 张楚起身拱手还礼,也笑道:“微末小事,本不愿惊动王大当家的,不想还是引得王大当家现身,也是事与愿违啊!” 两人的对话,令堂下的众人不约而同的懵了一下。 张盟主? 哪个张盟主? 但随即,众人便齐齐脸色一变。 张盟主? 燕西北江湖,还能有哪个张盟主? 这可是燕西北江湖天字第一号狠人啊! 我刚刚朝这位爷大喝“混账”? 是不是要死啊? 张楚与王真一的目光却压根为在这些杂鱼身上停留过。 王真一指着门外那两个还在哭嚎的半大孩子,笑吟吟的问道:“张盟主,这两个娃娃是……” 张楚:“让王大当家的见笑了,他们都是张某的子侄。” 王真一皱起两条冷硬的浓眉,侧过脸对着门外的众多挎刀武士轻声道:“你们都聋了吗?听不到这是张盟主的子侄吗?” 门外拎着两个半大孩子的挎刀武士闻言,连忙松开了两个孩子。 两个受了不知多少罪的半大孩子一落地,就哭嚎着跌跌撞撞朝酒家里的刘五冲过来,刘五也嚎啕着张开双臂迎了上去。 张楚紧紧的盯着这俩孩子,看起来,他们只是被冻着了、饿着了,四肢神智都没什么问题。 他心下略松了一口气。 王真一注意到张楚的脸色变化,又一次偏过头,对着门外的众多挎刀武士轻声道:“哪只手碰过张盟主这两个子侄的,自己卸下来吧!” 一众挎刀武士愣了愣,旋即齐齐拔刀,一刀将砍下一只手来。 利刃入肉的牙酸声音中,一只只健壮的手掌摔落在地。 殷红的鲜血,像是喷泉那样喷洒了一地。 浓郁的血腥味儿,顷刻间就飘入了云霄酒家之内,挥之不闪。 但没有一个人痛呼…… 王真一扫视了一圈儿,很是满意的微微点头道:“别怨我,你们得罪了张盟主,本该死,现在用一只手换一条命,你们赚到了!” 门外众人起身高呼道:“谢大当家的救命之恩!” 整齐的呼声中,竟有几分狂热之意! 张楚面不改色,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但心底却隐隐有些发寒…… 这个王真一,有点邪门…… 王真一回过头,一脸真挚的望着张楚:“张盟主,满意了吗?” 张楚略一沉吟,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堂下,正色道:“这几位,两只手不还全乎着呢吗?” 堂下的韩滔脸色大变:去你妈,老子就知道你不会放过我! 王掌柜一脸感概:小爷还真是如同传说中的那般睚眦必报啊,不好,我刚才也骂了他,他不会连我的手也要吧? 王真一面上倒是没有意外之色,依然笑吟吟的说道:“张盟主说笑了,韩老弟怎么说也是我沙海城第十三位当家,怎能独臂示人?” 张楚也笑了:“那日后王大当家的可能要将他拴在裤腰带了……” 王真一面露为难之色:“张盟主,就不能给王某一个面子吗?” “能给啊!” 张楚收起笑脸,正色道:“那王大当家的能给张某一个面子,不再找张某报天鹰哈孜的仇吗?” “这个……” 王真一为难得几乎难以启齿了:“恐怕不能。” 张楚一拍手:“这不就得了?张某都不为难王大当家,也请王大当家,不要为难张某!” “如此……” 王真一沉吟许久,忽然叹气道:“韩老弟,张盟主的话你也听到了,自卸一手吧。” 韩滔哀声道:“大当家的……” 王真一:“动手吧韩老弟,为兄也是为你好!” 韩滔面露挣扎之色。 他咬着牙,将腰间的佩刀拔出几寸…… 下一刻,韩滔突然暴起,合身撞破云霄酒家的栅栏窗,疯狂的向远处逃窜,一边逃窜一边怒不可遏的破口大骂道:“去你娘的王真一,老子诚心诚意为你效力、替你奔走,你却要老子剁一只手,你当你娘……” 叫骂声在高潮处戛然而止。 依然站在云霄酒家门内的王真一低低的叹了一口气,哀声道:“韩老弟,你这又是何苦……” 不多时,一名身高近八尺,只穿了一件皮甲,裸露着一身肉膘,一条胳膊都快赶得上女子腰身粗细的肉山,扛着一把足有人高的宽厚铡刀,缓缓行至云霄酒家门口,将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掷于堂下,尔后转身离开。 张楚看了一眼那颗死人头,不是方才还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韩滔又是何人? 他心底越发的冰寒,对王真一的评价,也从“有点邪门”上升到“太他妈邪门了”! 他看不懂王真一的作派。 放人他能理解。 闯荡江湖闯荡到他和王真一这个级数,在面对同级的对手时,是不屑于拿小孩子做文章的。 更何况,那俩孩子摆明了不是张楚的血脉,就算拿那两个孩子做文章,也不可能令张楚束手就擒,只会平白的辱没了自己的名声……恶人也是要脸的好吗? 但王真一让门外那一群沙海盗剁一只手,张楚就有点看不明白了。 明知韩滔新归不久,还做不到令行禁止,却当众逼死韩滔,张楚就更看不懂了。 韩滔是个小人,死不死都不打紧,但当着长河府满府老百姓,丢的可是他沙海盗的脸面! 难不成,王真一练武都已经练到无他、无我、无众生的高境界了? 也不对啊,那是太上忘情的路子啊? 张楚迷惑的移动目光,在王真一与云霄酒家内外那些沙海盗的脸上来回徘徊。 当他看到门外那些剁了一只手,只用了遮挡风沙的汗巾草草裹着断手处的挎刀武士们脸上越发狂热的表情时,张楚心头忽然一动,仿佛抓到了什么。 王真一盯着韩滔的死人头看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抬起头来,遥遥向张楚拱了拱手,认真的说道:“请问张盟主,王某现在可以向张盟主讨天鹰哈孜那笔血债了吗?” 张楚看着他,笑道:“我说不可以,可以吗?” 王真一摇头,“请张盟主务必给王某这个机会!” 张楚环伺了一圈儿,勉为其难的点头道:“那我们换个地方成吗?这间酒家的酒,怪好喝的,以后要是喝不到,可就太可惜了……” 王真一笑道:“张盟主不必挂怀,往后清明十五,王某都会来此购上足量的好酒,以祭张盟主!” 张楚:呵呵,我他妈是不是还得谢谢你? 第535章 邪气凌然王真一 勾勒着金色祥云纹的黑缎面长靴踩在沙丘上,微微下陷,流沙轻轻漫过靴面。 张楚蹲下身,捧起一掌黄沙,张开五指,看着黄沙从指缝中流逝…… 他起身,望了望前方绵延起伏到天边的无垠沙海,再回头看了看天边依稀可见的长河府。 “就这儿吧!” 他轻声道:“再往前,或许也没有更好的风景了。” “我不一样。” 王真一缓缓踏上沙丘,淡淡的说道:“在我眼里,最美的风景,永远在远方。” 张楚笑道:“得寸进尺,说的大概就是王大当家这种人了吧?” “哈哈哈……” 王真一大笑:“知王某者,张盟主也!” 张楚:“那就动手吧,大家都挺忙的……” 王真一没着急,他也如张楚方才一样,环伺四周,道:“埋骨此地,倒也不算辱没了张盟主的身份。” 张楚失笑道:“我知有所成者必自信,但过分的自信,可不是什么好事哦……” 王真一:“那你又怎知,不是你过分自信呢?” “说的是!” 张楚思索着点头:“毕竟我们没打过。” “那就,动手吧!” “那就,动手吧!” 二人异口同声道。 “铿。” 下一秒,兵刃出鞘的清越鸣响,同时响起。 二人猛地一踏沙丘,身躯弹射而起。 “铛……” 两把神兵利器,在空中狠狠的对劈在了一起,恐怖的余波自两把刀相撞之处四下激射,在整整仿若闷雷般的爆炸声中,沙海掀起数丈高的沙浪,弹指间便将二人的身影淹没。 昏天暗地之中,二人以快打快,一刀强过一刀,一刀凶过一刀。 黑色的月牙形刀气,与金色的笔直刀气,与漫天沙尘中四下纵横,声势之大,如同两支重甲铁骑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扬起的沙尘还未落到二人身上,便被狂风暴雨一般的气劲卷走,新的余劲又落入沙海之中,再度扬起无数沙尘。 被漫天沙尘包裹之中的二人,都觉得不能再在沙尘中之中纠缠,脚下猛地一踏,默契的朝着一侧横移了出去。 一边移动,还在一边不断的交手。 “嘭。” 两道人影撞出烟尘,毫不犹豫的挥刀攻向对方。 刹那间,无边的阴云与破晓金阳,于沙海上空浩浩荡荡的撞击在一起。 仿若极光的金黑双色气劲一片一片的坠落沙海。 沙海震颤。 旧的气劲刚刚掀起沙尘,就被新的气劲绞成粉碎。 “嘭。” 低沉而强劲的气爆声,在两道人影中心爆开。 两道人影同时抽身后退。 “嘭嘭嘭……” 二人落地,脚下的黄沙下沉三尺,周遭同时发生一连串的爆炸。 …… 尘埃落地。 二人相隔十余丈,都在剧烈的喘息。 张楚身上的白袍,已褴褛如百家衣,鲜血,染红划痕。 他将紫龙刀插入黄沙里,一把将身上的白袍以及里衣,尽数扯下来,露出精壮的上身。 就见白皙的皮肤上,纵横交错的分布着七八道刀口。 好在这些刀口都只是方才交手时的余劲划下的,并不是被王真一的弯刀劈出来,所以看起来虽然狰狞,但入肉极浅,只是划破了皮肉而并伤到筋骨,就这么会儿功夫,伤口已经在开始结痂。 他抬起头来,望向前方的王真一,就见王真一也在做同样的事情。 只不过他的上身,并没有刀口…… “应该是兼修了一门硬功!” 张楚打量着王真一的上身,心头暗自思忖道。 这就是老牌气海强者的底蕴了。 张楚晋升气海境的时间,还是太短了…… 虽然他因为走对了路,还有北平盟这多么大一个外挂辅助,让他在武道纵深上追上了谢君行、石一昊这些先行者,距离王真一现在的境界或许还有一定距离,但也不远了。 但在武道的横向面,他离这些老牌气海强者,还有很大差距。 武道之强,绝对不只是在境界。 若只是比境界,那大家见面也就别打了,直接比一比境界,境界高者为所欲为,境界低者任人宰割…… 武道之强,乃是一个集境界、功法、技法、身法、兵器、暗器等等因素为一体的综合体! 这个理论,很接近于木桶理论:一只水桶能装多少水,取决于它最短的那块木板。 最鲜明的例子,就是大离朝廷用无数武道资源砸起来的那些官僚气海。 他们主政一方,或许十年、二十年,都不曾与人动过手…… 这种官僚气海,或许在对战低自己一个大境界的武者时,尚能凭借境界上的优势强行碾压低品武者。 但如果对上与自己同一境界,还身经百战的同品武者,能保住命就不错了……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自古如是! 张楚再一次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伤口,心头盘算着,得速战速决,若是不敌,要战略性撤退也得趁早…… 这些伤口虽然还不影响他的行动,但积少成多,迟早会影响到他的战斗力! 而且刚才短暂的交手,他已经试探出来,王真一的实力,的确比他强了不止一筹! 此消彼长。 再拖下去,怕是真有身陨的风险…… 张楚心头有了决断,面上笑道:“王大当家的,果然有一套!” 王真一亦嘴角含笑的微微点头道:“张盟主,也不是浪得虚名之辈!” 张楚握住紫龙刀提起来,道:“热身也热完了,大家就动点真格的吧!” 王真一:“敢不从命……” 张楚举起紫龙刀,澎湃的焚焰真气化作两条金色火龙,滚滚涌入紫龙刀,雪亮的刀身,亮起一阵刺目的金光。 王真一挥刀画圆,不见真气的光芒闪耀,但周围的黄沙却开始往他身后汇聚,丝丝缕缕的黑气在黄沙之间蔓延, “请王大当家的品评张某新创出来的这一招‘霸主无畏’!” “霸道之势吗?张盟主果非凡人……也请张盟主品评一下王某这一招‘群魔乱舞’!” 一黑一金两股极强的威压,在二人中心碰撞,空气中似乎有火花在闪耀。 风…… 带起点点沙粒,在沙海之上飘荡。 但吹到两人身侧之时,却仿佛有一把无形的利刃将其劈开,令其自动绕开二人,连二人的鬓发都未能扬起。 不知过了多久…… “斩!” 二人齐声大喝。 紫龙刀落下,一道仿佛破晓时第一缕划破黑暗的晨曦般的金色刀气,堂堂皇皇的劈下。 黄金弯刀挥舞,漫天黄沙化作无数狰狞的黑甲铁骑,举刀冲杀过来。 “嘭。” 金色刀气,斩如黑甲铁骑之中,眨眼间便将漫天黑甲铁骑绞杀成黄沙。 但四散的黄沙却并未变成流沙落地,而是从金色刀气两侧漫过,于金色刀气之上,汇聚成一尊十数丈高、黑甲黑靴、栩栩如生的巨大魔头! 那巨大魔头的面孔,分明就是王真一那张方正之中邪气凌然的脸! 张楚见势不对,掌中紫龙刀一转,歇斯底里的嘶喊道:“破!” 话音一落,劈如巨大魔头体内,浑然一体,宛若实物的金色刀气陡然化作冲天烈焰,轰然爆开。 “嘭。”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张楚喷出一口鲜血,抽身一头扎入茫茫沙海之中。 王真一穿过烈焰,两条冷硬的浓眉纠结着,慢慢扫视了无尽的沙海…… 第336章 百川归海梁源长 “仔细搜……大当家的说了,那张楚肯定还藏在这一片儿!” “轰隆隆……” 喧闹的嘶喊声和轰鸣的马蹄声,在沙丘附近来回奔走。 黄沙之下三丈处,张楚顶着强大的压力盘膝而作,气息绵长,已恢复如初的雄浑真气沿着经脉在四肢百骸间流转,一点一点镇压、分解、消磨他体内肆虐的异种真气。 但他并未入定。 他紧紧的注意着头顶上的动静儿…… 托大了。 真的托大了…… 王真一的实力,比张楚想象中的还要强! 以他现在是的实力,哪怕是拼命,赢王真一的几率,也绝不会超过半成…… 武道千变万化,决定胜负的因素,很多很多。 大到雪崩地裂这等天灾,小到一蓬灰,一块香蕉皮、一碗不干净的饭食,都可能会影响一场气海大豪之间的决战! 可实力一但拉出差距,能影响胜负的因素,就会无限减少。 简而言之,实力差距过大,打不过就是打不过! 拼命也罢! 爆种也好! 打不过就是打不过! 先前张楚能搏杀温万极,究其根本原因,还是因为那时已经距五品只差临门一脚的张楚,与气血衰败得几乎就要滑落的四品境界的温万极之间,实力本身差距就极小! 实力差距小,张楚孤注一掷的爆种,才能险胜满脑子苟且偷生的温万极! 王真一不是温万极。 王真一的实力本就极强,他虽是五品,但哪怕放到四品之中,也算是较强的那一类四品,足以与谢君行和石一昊这种一流的四品强者并驾齐驱,而今携屠城灭国的大胜之威,返回西凉州,欲破镜晋四品,实力更是直追梁源长那个层次的巅峰四品! 而张楚纵然因为走对了路,后起直追,但底牌尽出也顶多就能与谢君行与石一昊拼一个不胜不败……这其实已经很强了,别觉得谢君行和石一昊老被拿来做为实力标杆就是弱鸡,他们俩先前可也是能顶着天行盟与无生宫的压力,在西凉州和燕北州雄霸一方的枭雄级人物啊! 强弱高下,已经一目了然。 张楚如何能打得过王真一? 而且张楚从王真一最后那一招“群魔乱舞”中,发现自己先前想叉劈了! 王真一所修行的“势”,并不是什么魔道之势,霸道之势! 虽然看起来很像,听起来也很像。 但张楚自己修行的无双之势,就包含了霸道之势,王真一一出手,他就察觉到了异常。 等到那一招的余波轰在他身上,真气入侵他体内,他终于确定了自己心头的猜想。 王真一修行的,根本就不是什么魔道之势,霸道之势! 他修行的势,是“道理”! 准确的说,是他王真一的道理! 也可以称之为:自我! 王真一讲道理吗? 肯定不是讲道理的,他要是讲道理,就不会纵容沙海盗为祸西凉州。 所以他王真一讲的是,他王真一的道理。 谁家做饭,炊烟拂过王真一的面,他可以屠人满门。 谁家黄狗,冲王真一犬吠了两声,他可以放尔雅的笑道:“敢问梁法王,你与张楚乃是师兄弟之事,洪天王知道吗?” 梁源长笑了笑:“费心了,杀光你们,洪天王怎么会知道?” 王真一闻言大感诧异的问道:“梁法王就这么有信心取王某性命?” 梁源长:“我知你这次‘月宛’之行收获极大,但你又如何肯定,我这些时日就是虚度呢?” 王真一:“梁法王说笑了,无生宫第一法王之名,燕西北江湖谁人敢小觑?” “不敢小觑……” 梁源长似乎有些不耐烦了,话都还未说完,人就已经掠了出去:“你还敢来惹我!” 话音未落,就见一只山岳般庞大的烈焰手爪,从天而降,抓向王真一。 刹那间,一道黑色的刀气冲天而起,斩向这道烈焰手爪。 “轰。” 轰鸣声中,黑色刀气粉碎,巨大烈焰手爪趋势不绝的罩向王真一。 以王真一之强,都不敢正面硬撼这一道烈焰手爪,而是选择了向一侧平移出去,避开了这一招。 “轰隆。” 烈焰手爪落入沙海之中,仿若巨石从高处滚入幽潭,掀起无边沙浪。 沙浪仿若海啸一般卷向张楚,他尝试着劈出一刀,“迎风一刀斩!” 暴涨的十数丈金色刀气劈入沙浪,沙浪顺势一分为二。 但一股狂暴的巨力顺着刀气席卷而回,当场就将毫无心理准备的张楚拍飞了出去。 “卧槽……” 惊呼声散落在风中。 张楚一脚在沙海中踏出一个坑洞,终于稳住了身形,心头的震惊之意,简直无法用言语来表达! 他方才那一刀,只动用了五成真气! 可他劈的只是余劲啊…… 他早就知道梁源长很强很强,自己在他手下绝对走不过五十招!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他太低估梁源长了,也太高估自己了! 以梁源长的实力,若是一上来就开大,最多两招就能打残他,第三招就能取他性命…… 猴哥就是猴哥! 张楚服气了! 彻底服气了! 他熄了冲上去给梁源长助拳的念头,目光一转,望向周围那些兵荒马乱的沙海盗,脸上露出了一个狞笑。 你们这几日,在大爷头上闹腾的很爽吧? 该还债了…… 他提着刀一跃而起,冲向那些沙海盗。 嗯,若是往常,他是不稀得对这些小喽啰出手的。 但才被梁源长教育了一波,知道了自己还是个弟弟…… 弟弟,就得有弟弟的觉悟。 自觉点扫尾吧! …… 焚焰刀气纵横。 一刀下去,便是数骑人马分尸,残肢碎尸漫天飞舞。 说是砍瓜切菜,都太侮辱瓜和菜了! 那厨子切冬瓜,还得用力的一刀劈上去,再按住刀背用力将冬瓜切开呢! 而张楚只管挥刀。 刀出人马碎…… 连补刀的余地都没有。 纵然有激灵的沙海盗骑马逃窜,但还未发挥出速度的战马,又那比得上气海境的速度? 不一会儿,数百沙海盗就变成了一地的残肢碎尸。 张楚屠戮光了这数百沙海盗,再回过头打量梁源长与王真一交手之处。 那二人交手之处,早已被他们的余劲掀起的沙尘暴给淹没了。 根本就看不到沙尘暴内的动静儿。 只能听到一阵阵滚雷般的轰鸣声。 “你的‘归海势’怎么可能如此强?” 忽然,王真一又惊又怒的爆喝声,从沙尘之中传出。 他的怒吼声刚落,就听到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鸣之声,一道黑色的人影,吐着血不顾一切的从沙尘之中冲出,拼了老命的往沙海深处逃入。 张楚还未看清这道人影是谁,就又见到一道人影从沙尘中追了出来,一掌拍出,一条熊熊燃烧的烈焰蛟龙澎湃而出,追向前边那道人影。 张楚僵硬的扯了扯嘴角。 往常都是他打击别人。 今儿个,终于轮到他自己品尝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的滋味儿了。 他眼中气吞万里如虎,不到五十招就打得他吐血逃窜的王真一,竟然这么快就被梁源长打得丢盔弃甲,亡命逃窜…… 果真是一山更比一山高,恶人自有恶人磨! 不过他也是直到今日,才得知梁源长所修之势,是“归海势”! 何谓“归海势”? 张楚不用想,也知道指的是“百川归海之势”。 他沉吟了一会儿,觉得没有再比“归海势”更符合梁源长的“势”了。 梁源长修的也是焚焰真气。 张楚晋升气海所用的那枚焚火灯焰火种,就是当年梁源长当年晋升气海时用剩下的。 焚焰真气的特性是无物不燃。 而梁源长说修的功法,乃是传承自梁重霄的《百川归海功》,是一门掠夺他人真气的邪门功法,十分霸道。 当年梁重霄走叉了路,以寒冰真气驾驭《百川归海功》,最终落得走火入魔,异种真气反噬的下场。 而梁源长以焚焰真气驾驭《百川归海功》,能将百家真气共冶一炉,这也是他的真气,远比寻常四品浑厚的因素。 焚焰真气加上《百川归海功》再加上“百川归海势”,简直是天作之合! 练至极处,根本不需要其他的花哨能力,单纯依靠《百川归海功》掠夺他人真气所积累下的雄浑真气碾压他人,就没几个同品武者能扛得住! 典型的一力降十会! 嗯,事实也是如此! 以张楚的实力,便是王真一,他也能走上几十回合! 当方才只是梁源长动手的余波,竟然就能将张楚震得倒飞出去! 这不是一力降十会是什么? 第337章 以身为炉 梁源长追着王真一往沙海深处去了。 张楚留在原地,等待梁源长归来,想要第一时间得知王真一的死活。 这一等,就是半宿。 破晓前夕,大刘骑着一匹马,满脸死志的找过来,发现光着膀子坐在沙丘上的张楚,“嗷”的一声就给张楚跪下了,哭嚎着“您下次要再跟人动手,一定带上属下” 张楚好说歹说,才宽慰住了这个憨实的汉子。 原来,距离张楚与王真一动手的那日,已经过去四天了 那日,张楚引开王真一。 早就得到张楚指示的老黄与红云,在张楚引着王真一离去后,立马发动风云楼在西凉州的力量,金蝉脱壳,将刘五父子三人送往玄北州。 而老黄、红云和大刘,也借机脱离了沙海盗的视线,安心等待张楚回来汇合。 结果等来的却是张楚身陨的消息 消息是沙海盗传开的。 大刘和红云当然不相信! 自家大哥是什么人? 刀山火海都闯了几遭的人! 能在长河府这么个小水洼里翻了船? 但等了一晚上,没等到张楚的消息,却等来了王真一在长河府内大摆宴席,轻喝斩杀北平盟盟主张楚的消息! 两人只觉得天都塌了 大刘当即就要去找王真一拼命。 红云好说歹说才拦住了大刘,多鸽齐发向太平关总坛求援。 心急如焚的等待了三天,终于等来了梁源长。 “家里怎么样?” 张楚心头暗怪自己托大了,不知连累了多少弟兄为他的奔走。 “家里边的情况,属下不清楚。” “听红云说,骡子哥已经集结了六千红花部弟兄,驻扎在西凉州边境,等待大爷的消息!” “天行盟的人,昨日前去拜见骡子哥,被骡子哥给轰出来。” 张楚懊悔的使劲儿砸拳,心道家里只怕是闹翻天了。 自己的弟兄是些什么脾性,张楚当然了解。 他“身死”的消息,如果真传入玄北州,玄北堂定然会来西凉州找沙海盗死磕。 玄北堂的摊子铺的很大,新晋招入北平盟的人员人心不齐,素质也是良莠不齐。 但玄北堂的骨架,依然是张楚当年从锦天府带出来的四联帮老弟兄们。 他们分部在南四郡,从上到下的把持了北平盟每一个要紧的位置。 他要是真死在王真一手里,他们必会不顾一切的发动手里的所有力量,来给他报仇 刀山火海都一起闯过来了,说什么忠心都太肤浅了,得用一句同生共死,才合适。 当然,肯定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这个地步,但哪怕只有六成能做到,剩下的那四成,也就没得选了。 他们是一体的,只有报团取暖才能保住荣华富贵。 谁要生二心,不需要张楚出面,其余老人就容不得他活下去 “你赶紧回去,让红云给立刻骡子发消息,说我没事儿!让骡子稳住弟兄们,不要乱来!” 大刘迟疑:“您呐?” 张楚:“大爷追杀王真一去了,我得在这儿等他回来!” “赶紧去吧,真当你家大哥是泥捏的,是个人就能弄死你大哥?” 大刘知道轻重,不敢再犹豫,点头道:“那您就在这儿不要动,属下最多一刻钟就回来!” “去吧去吧!” 大刘翻身上马,打马朝长河府狂奔而去。 张楚回过头,眺望沙海深处,心道怎么还没回来,难不成出什么叉子了 人就是经不起念叨。 大刘才走没多久,梁源长就回来了。 空着双手 “大师兄,王真一呐?” 张楚口头问着,目光在梁源长双手之间徘徊,心头有些失望。 他已经猜到结果了。 “跑了呗” 梁源长落到沙丘上,没好气儿的踢了他一脚:“我说你小子平日里看起来精精灵灵、人五人六的,怎么会蠢到在沙海与跟王真一动手?不知道王真一修的累土真气,在沙海之中与人动手,威力凭增两成吗?” 张楚心头“卧槽”了一声,无语道:“不知道啊,往常也没听您提起过啊!” 梁源长比他还无语:“什么都没弄明白,谁给你的底气跟王真一动手?寻死吗?真要是寻死,你倒是死远点儿啊,来我长河府寻死,你这不是赖我吗?” “我可不是成心碰您瓷儿啊!” 张楚自己也觉得很不好意思:“我是真没料到,王真一这么强” 梁源长闻言,沉默了片刻,而后叹气道:“你以后还是绕着他点儿吧,那厮已经成气候了,再见之日,只怕连我也拿不住他了!” 张楚吃惊的看着他:“不至于吧,我看您昨夜打他,就跟教训干孙子似的,怎么就要拿不住他了?” 梁源长摇头:“他这次引我来,就是想要瞧一瞧巅峰之势是如何一回事,好借助晋升四品之机,强行踏足巅峰之势在见面,他就是和我一个级数儿的巅峰四品!” 张楚失神了好久,回过神来忽然觉得有些牙疼 就为了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就敢冒死挑衅梁源长,这个王真一,不但天资够高、气魄够大,还够不要命啊! 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 不怕别人比你优秀。 就怕比你优秀的人,比你还努力 师兄弟俩沉默的结伴返回长河府。 过了好一会儿,张楚才问道:“王真一都快晋升四品了,大师兄,你是什么时候立地飞天啊?” 梁源长似乎也被王真一的拼劲儿给震撼到了,罕见的没有借机训斥张楚不学无术,而是直言:“还差点积累” 张楚:“大师兄你修行的是百川归海功加归海势,是因为真气积累不够吗?” “我修行的不是归海势,而是归一势。” 梁源长先纠正了张楚的说法,然后接着说道:“真气积累,也的确还差一截。” 张楚心头一动。 气海武者所修行的势,就像是外家高手修行硬功留下的罩门一样,是不能告知外人的。 因为天下间只有无敌的人,没有无敌的势,一旦被死敌弄清楚你的所修行的势,很有可能会针对你的“势”,创出克制之法。 这个道理,连张楚都明白,梁源长这个行走江湖数十年的老江湖,没道理会不明白。 但梁源长却用这种轻描淡写的语气,将自身的武道隐秘告知了他 “归海”、“归一”,一字之差,外在表现来也很接近,但实质却是天壤之别! 张楚沉吟了片刻,轻声道:“大师兄,百川归海功不是吸他人真气,纳为己用吗?要不,回头我让我北平盟那十来个气海境,助你修行?” 梁源长一皱眉,毫不犹豫的拒绝道:“百川归海功霸道异常,动轴便将他人数十年苦修掠夺一空,纵然我已将其吃透,能压制百川归海功的霸道,但一经运转,不掠夺对方八九成真气也无法罢手,稍有不慎,便会将人吸成废人,而且转化异种真气消耗极大,十不存一你手下那些气海境,实力太差,让他们助我修行,只怕我还未来得及压制功法,就已经将他们吸成废人,你好不容易才闯下如此局面,岂能干杀鸡取卵的蠢事!” 张楚恍然,心道难怪梁源长身具百川归海功这等妖异功法,还有如此的实力,还无法将真气积累到极致。 他刚才还在想,他若是梁源长,定会去捉十个八个气海当充电宝,见天儿啥也不干,就踏踏实实的打坐练气,一恢复到鼎盛之姿,自己就立马就割韭菜割上两三年,转化比率再低,也能撑爆吧? 原来结症在于百川归海功会毁人修行难怪被称之为邪功! 需知武道之始,始于血气! 筋骨健,血气足。 血气足,则真气出。 真气消耗大点,只要没有伤及根本,那么迟早有恢复的那一天。 可若是伤到了根本,血气大损就会像梁重霄那样,竹篮打水,数十年苦修转头成空。 “但这好像对我没啥影响啊!” 张楚心头思忖着,笑道:“大师兄,那我的焚焰真气如何?” 梁源长瞥了他一眼,冷笑道:“你我的真气同出一源,若是你主动放弃对真气的控制,我转化起来倒是事半功倍,十能有二三,以你现在的境界,倒也经得住我掠夺但你一身真气,只能节省我七八日苦功,而你却要两三个月的时间才能尽复旧观,怎么,你准备放弃自身武道,给我鼎炉了吗?” 话不好听。 但话里的语气,却是令张楚觉得心头很是踏实。 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大师兄。 对他真是没得说 一直都是他在麻烦梁源长。 梁源长却从未向他索取过什么。 张楚主动提出来要助他修行,他考虑的却还是张楚的利益。 张楚抿了抿嘴,心头下定决心,笑道:“大师兄可说错了,我恢复起来,可没那么慢” 梁源长:“嗯?” 张楚问道:“当年师傅还在的时候,他老人家给你写的信里,就没提过我先天血气异常的事?” 梁源长仔细想了想,一头雾水的摇头道:“什么先天血气异常?” 张楚说道:“就是我的血气恢复速度,要比常人快。” 梁源长轻轻的“嘁”了一声,漫不经心的轻声道:“能有多快?” 张楚笑呵呵的说道:“也没多快,也就是武道学徒的时候,一天就能站十个时辰的桩剩下的那两个时辰,不是我站不了,只是我想睡觉!” 梁源长嘴角的笑意一僵,扭过头看着张楚,认真的说道:“你没跟我开玩笑?” 张楚看着他:“你觉得我像是在跟你开玩笑吗?” 梁源长沉吟几息,僵硬的扯了扯嘴角,不满的说道:“老家伙,跟我还留了一手” 张楚:“别怪师傅,当年是我请求他老人家替我保密的。” 梁源长感叹道:“难怪你短短四五年时间,就能走完旁人一二十年的路,原来你小子也不是常人你耗尽一身真气后再回复至巅峰状态,需要多久?” 张楚:“我回复真气,不是凭空回复的,需要大量的天才地宝支撑,当年我力士境的时候,就拿老山参当萝卜干吃,一天十几条!” 梁源长点头:“这才合理你差钱吗?” 张楚:“不差钱儿我才跟你提这个事儿,我没试过在有充足天才地宝的支撑下,耗尽一身真气再回复至巅峰状态,但想来,不会超过这个数!” 他抬起左手,对梁源长比了一个手枪的手势。 梁源长看了一眼,面露震惊之色:“八天?” 张楚不屑的笑了笑:“八个时辰!” 梁源长愣了愣,一把攥住张楚的手腕,连忙问道:“你可别拿师兄寻开心!” 张楚打开他的手,没好气儿的说道:“我得多心大,才会拿我自己的修行跟你找乐子?” “走走走,去试试!” “要试也得回玄北州再试,我那帮弟兄在家里都快发疯了,我得赶回去坐镇,再说,我一个玄北武林盟主,再在西凉州晃荡,天行盟和无生宫对我下黑手怎么办?” “有我在,谁敢对你下黑手?谁能对你下黑手?” “嗯,也是,飞天宗师等闲不出手,气海大豪,没几个奈何得了你但还是回玄北州再说吧,再待在西凉州,我心里总是悬吊吊的。” “这回知道怕了?先前不还敢瞒着我,来长河府跟王真一过招吗?” “不气盛,还是年轻人吗?再说,我这回可是替你挡灾,王真一要不是去你云霄酒家闹事,他就是把长河府掀了,你看我会不会出这个头!” “还是不知天高地厚,这次算你运气好,逃得一命” “行了,你就别唠叨我了,你真当我不后悔吗?对了,我家里边儿怎么样?” “没怎么样,消息被骡子压下了,就告诉了我一人,三位弟妹还都不知道。” “干得漂亮!” “没怎么样,消息被骡子压下了,就告诉了我一人,三位弟妹还都不知道。” “干得漂亮!” 第538章 不冤 三日后,张楚返回太平关。 他先回家与知秋打了一声招呼,抱了抱孩子,看天色尚早,就出了门,前往北平盟总坛。 一踏进总坛大门,还未看到大堂的影子,一大群等候多时的近卫就迎了上来。 “盟主,州府别驾张敬云求见!” “不见!” “盟主,大长老请您今晚赴宴。” “没空!” “盟主,二长老,有要事要与您商议。” “没空!” “盟主,天行盟使者昨日抵达关内,递帖求见。” “让他候着!” “盟主……” 张楚的脸色渐渐阴沉,跟随在他身后的大刘,听出他的语气有异,连忙上前回收道:“先下去吧,待会儿把手头的事务全转交给我,我整理后呈交盟主。” “是,队长!” “属下告退……” 张楚走进总坛大堂,于上方的铸铁大椅上落座,眉头慢慢纠结成一团。 这么多人等着见他,所为何事,他心知肚明。 无外乎,骡子先前召集红花部在西凉州边境闹得那一出儿,令燕西北江湖、官府都觉得不安,想借机限制他北平盟发展的势头,甚至是联手逼迫他自废武功…… 北平盟在燕西北江湖,算得上是一个怪胎。 燕西北江湖三大扛鼎江湖势力:天行盟、无生宫、北平盟。 天行盟的底子,是西凉州和燕北州的正道联盟,人数虽然不少,但各门各派加入天行盟,只是为了报团取暖,而不是为了给谁当刀使,是以天行盟内部及为松散,哪怕是天行盟盟主,也很难强令某一门、某一派去做违背他们自身意愿的的事情,只能以大势加以引导,说是一盘散沙也不为过。 无生宫的底子,是西凉州和燕北州的左道联盟,眼下的大离朝颓势未显,左道势微,无生宫这一类左道联盟根本无法在明面上插旗募众,只能走精英路线,私下里招募各种左道高手、江洋大盗,以暗中立山头的形式,辐射西凉与燕北二州,就好比梁源长,他身为无生宫四大法王之首,他就是无生宫内的一个大山头,手底下聚集这一群以他马首是瞻的左道高手。 唯有北平盟的底子,是三个凝聚力极强的势力,特别是占据玄北四郡之地的玄北堂,原身为江湖帮派,不但招募帮众的速度极快,培养高手的速度极快,而且内部的凝聚力还极强,令行禁止、上行下效,一令之下,就可以拉扯出好数千身经百战的强悍人马。 这一次,六千北平盟红花部众陈兵西凉州边境的事件,就给燕西北江湖和官府提了一个醒:眼下的北平盟,若是闹起来,大家或许还制得住,但以北平盟现在的发展势头,再过上五年、十年、二十年,再闹起来,谁还扛得住? 若只是天行盟和无生宫,以及玄北州府、西凉州府,想要制约北平盟的发展势头,张楚还真不在乎! 说到底,无论是天行盟、无生宫,还是玄北州府、西凉州府,眼下都不敢与北平盟撕破脸! 北平盟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只占据了一个北饮郡的太平会,谁都可以踩上一脚! 如今的北平盟,已经具备了掀桌的实力! 张楚也不只一次表明了,他不缺乏掀桌的胆气! 更何况,眼下北蛮大军还占据着玄北州北四郡,据北而望南,一旦燕西北三州内乱起来,让北蛮大军趁机南下,这个责任,谁担得起? 但关键是,谢君行和石一昊这两个二五仔,也想趁机从张楚手中夺权,这就有些难办了。 堡垒,总是从内部攻破的…… …… 骡子端着一碗茶,溜溜达达的走进大堂来,见了自家大哥面色凝重的目光,笑道:“您烦啥呢?” 这厮今儿裹了一身青白相间的华丽长袍,足踏金丝缎面长靴,腰间扎了一条玉带,长发用紫金冠拢在头顶,看起来有些像那么一回事了…… 以他的品味,当然是搭配不出这样一身富贵却不恶俗的衣着的,想来,定然是他家里那位新媳妇的手笔。 张楚瞥了他一样,越来越心烦:“还好意思问,还不是你折腾出来的后遗症,现在燕西北各方势力都在坐等我北平盟自废武功……内忧外患啊!” 骡子闻言连忙摆手道:“这事儿您可不能怪我,当时沙海盗将消息传得漫天都是,压都压不住,低下的老兄弟们收到风一窝蜂的往我那儿跑。” “我一再跟他们解释,再看看、再看看,您刀山职”,很少再冲在一线拎着刀子去跟人拼命,再加上平日里总是阴恻恻的,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跟那些吃刀口饭的老弟兄尿不到一个壶里…… 这就造成了,张楚一旦出了问题,他根本就压不住那些骄兵悍将。 张楚听着觉得好笑,“都是一个锅里挥马勺的弟兄,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骡子笑了笑,没有趁机告谁的刁状,而是道:“其实吧,我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坏事……” 张楚瞟了他一样,冷笑道:“怎么,坏事你还能说出花儿来?” 骡子:“属下只是觉得,闷声发大财固然可取,但不时不时亮一亮刀子,也能打消一些小人的觊觎之心……而且,您护着咱们这些老弟兄护了这么久,也是时候该咱们这些老弟兄护一护您了!” 话很好听。 张楚却道:“你说的这是什么废话?现在不就是你们亮刀子亮爽了,四邻要报官收缴我们的刀子吗?” 骡子冷笑道:“刀子在我们手里,我们不给,谁还敢能来抢吗?不怕割他一脸血啊?” 张楚总觉得他这话,有点不大对劲,一琢磨,就不由的皱起了眉头,呵斥道:“你心里打什么歪主意呢?我先把话说死喽,我没称王称霸那个念头,你们这些憨货都给我老实点,谁要敢跟我整黄袍加身那一出儿,那就是逼我老张家断子绝孙,一旦让我发现,可别怪我不顾兄弟之情,翻脸剁了他脑袋!” 骡子缩了缩脖子。 他刚才那番话里,没有试探的意思。 他也听出了,大哥也是真没那个念想。 得趁早熄了这些心思。 还得提防着下边那些铁憨憨生出这种心思。 他想了想,还要说话,堂上的张楚就跟他摆手,“行了,忙你的去吧,这事儿我琢磨琢磨!” “是!” 骡子起身告退。 张楚坐在堂下,揉着太阳穴,慢慢思忖。 自废武功是不可能自废武功的! 这辈子都不可能自废武功! 这是底线,没得商量。 这一次,他若是让了步。 下一次,就能逼他禅位! 虽说无论是玄北武林盟主的位置,还是北平盟盟主的位置,张楚都不是特别在乎,但怎么说也是他水里火里闯出来的,即便是要给,也只能给自家人! 给梁源长,给骡子,给小锦天,给小太平……哪怕是给大刘、孙四和牛十三他们呢? 张楚都不会特别心疼。 可外人谁敢伸手,他就敢剁了谁的爪子! 既然不能退步。 那么这件事情,就只有两个解决的办法。 第一个,他晋升四品,或者帮助梁源长立地飞天,以更强的实力,让那绿头苍蝇全闭上臭嘴。 第二个,将内部矛盾,转为外部矛盾,让那些绿头苍蝇无暇在顾及北平盟。 但张楚思忖了许久,无奈的发现这两个办法,时机都还未成熟。 最简单的帮助梁源长立地飞天,也至少还得小半年…… 如此,为今之计就只有拖字诀! 嗯,拖下去,还能看看,这些人限制北平盟的决心,到底有多大! 还有谢君行和石一昊这两个二五仔,到底有些什么手段…… 想到此处,张楚高声喝到:“来人!” 大刘匆匆入内,拱手道:“盟主。” “传令下去,本盟主忽有所感,要闭关一些时日,北平盟内一应事务暂压,等待本盟主出关之后再议!” “是,盟主!” 大刘一拱手,而后抬起头问道:“盟主,备车回府吗?” 张楚忍不住笑道:“你啊你,说你老实,你还真老实……去传令吧!” 这个节骨眼上,他怎么可能真闭关。 他要是真闭关,谢君行和石一昊那俩二五仔,只怕立刻就会出关,行使他们大长老与二长老的权力,瓜分玄北堂的利益。 “是!” 大刘转身下去了。 张楚捧起案头的茶碗,拿起茶碗盖子慢慢的叩击着。 处理完了这些麻烦事。 接下来就该整理此次西凉州一行的收获。 西凉州一行,张楚收获极大! 如果说,上原郡乱局将张楚的目光和格局,从玄北州四郡之地拉升到了燕西北三州的高度。 那么此次西凉州之行,则是将张楚的目光,拉升到了燕西北三州江湖中绝顶高手的层次。 绝顶高手不一定是枭雄。 但枭雄一定是倚靠绝顶高手撑场,才能成为枭雄。 王真一,既是枭雄,也是绝顶高手! 走得也是以沙海盗辐射西凉州与沙海,辅助自身修行的路子。 张楚从他的身上,看清了自己脚下的路…… …… 沉吟许久,张楚放下茶碗,取出笔墨纸砚,整理自己的武道。 境界:五品。 武道之势:无双凌霄绝顶,蓄无双之势破敌致胜。 内功:太阳真功以从阳光之中提取太阳真火,精纯火行真气称著。 刀法:无双刀仁者无疆、霸者无畏。 天霜刀、九莽刀、开山刀、断江斩、诛仙一刀斩…… 轻功:??? 外功:金衣功。 秘法:铁骨劲。 装备:紫龙刀。 金手指:饭桶…… “流”字儿还未写出来,张楚的笔尖就停顿了一下,沉吟了几息,索性将前边的“饭桶”二字涂抹掉,改为:饕餮之体。 入得胃中,金石都能转化成能量,这不是传说中饕餮是什么? 整理完毕,张楚将毛笔搁到砚台上,目光凝视着白纸,眉头又纠结成了“川”字。 不整理不知道。 一整理吓一跳。 张楚第一次发现,自身武道竟然还有这么多漏洞……嗯,说是漏洞也并不合适,准确的说,应该是还有待加强之处! 先说太阳真功这一门功法,精纯真气的效用,他就完全没有发挥出来! 这一门功法,乃姬拔所赠,品级不低,连风四相都曾亲口称赞过这门功法了不起,入他手中,他却只将其当成一门转化真气的普通气海功法在修行。 他一身焚焰真气,虽然是以离火榜第二“焚火灯焰”为火种练就,但真的就没有进步的空间了吗? 真气乃气海武者的根基,一身所学,无论是“势”也好,还是刀法也好,都是以真气为根本! 真气每精纯一分,实力就强一分! 这么强大的功法在自己手中,自己竟然一直只当作真气转化器使? 还有外功。 张楚记得,三川部搜刮到的外功就有二三十门,而他这个北平盟盟主,竟然还就只会一门九品力士就能练的金衣功? 金衣功只能防御普通刀剑,到了气海境这个层次,谁还用寻常刀剑啊?即便是寻常刀剑,以真气驾驭都能发挥出超越寻常名刀名剑的威力,更别提最基本的暗劲和化劲、叠劲手法。 这次和王真一动手,就是个很好的教训。 他们动手的余劲,落到王真一身上,连油皮儿都擦不破,落到他身上,却是一条豁口……这若是逃不掉,哪怕王真一实力只与他旗鼓相当,厮杀两三百招,也能生生将他耗死! 轻功不是太重要,气海境武者提气便能轻松一跃五六丈高,厮杀赶路都足够实用。 不过如果能练一门增强近距离移动速度的身法型轻功,也能提升一定的实力。 最令张楚惊讶的,是他堂堂玄北武林盟主、北平盟盟主,身价以百万两白银计的土豪,混到如今,竟然还是一把单刀走天下? 不说什么暗器之流的上不得台面的玩意。 整一身软甲护体没毛病吧? 还有饕餮之体的金手指。 早先连那个北蛮白狼主的血液,饕餮之体都能从中转化出寒冰之气,如果能寻找到一些特异的天才地宝,比如麒麟血、麒麟肉啥的,是不能也能从中转化出一些能增强真气、增强肉身的特殊能量? 拿着金饭碗讨饭吃,说的就是自己这种情况吧? …… 许久,张楚才敲击着案几,轻声道:“输得不冤……” 第539章 万剑真罡 荆舞阳领着六名捧着托盘的玄衣武士,躬身走进大堂。 “属下荆舞阳,拜见盟主!” 荆舞阳上前,毕恭毕敬的一椅到底,头颅都快于膝齐平。 “拜见盟主!” 堂上的张楚正在处理北平盟的日常事务,听到堂下的声音也没抬头,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招手道“舞阳来了啊,都起来吧,自己找位子坐。” 荆舞阳直起身,微微弯着腰,笑道“属下就不坐了,三川部所有拔尖儿的外功和轻功,属下都带来了,等您忙完了,属下一一给您介绍。” “嗯,那就候着吧!” 张楚淡淡的应了一声,继续伏案奋笔疾书。 堂下的荆舞阳垂手而立,就像是一尊泥木雕塑一样,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也不敢动。 他毕竟是也亡命江湖多年的江洋大盗,虽然如今已经收了山,但刀头舔血磨砺出来的敏锐五感却还没那么快就退化。 在他的感知当中,堂上的张楚,就像是一头卧在山巅之上打盹儿的巨大猛兽,凶威就像是海浪一样一波一波的朝着四周辐射。 而他自己,则想是一只可怜,弱小还无助的小野兔,在他的鼾声中瑟瑟发抖,一动也不敢动,唯恐惊醒了这头猛兽…… 过了许久,张楚才停下笔,活动了一下脖子,捧起茶碗倚到椅背上“介绍一下吧,你都带了那些外功和轻功过来。” 三川部,自打太平会拿下北饮郡开始,就已经开始独立收集各路武功秘籍…… 起初,三川部内有那些上得了台面的武功秘籍,张楚心里还有数儿。 到他灭掉天刀门,带回天刀门的武库填充三川部的底蕴之后,他就渐渐没数儿了。 主要是太多了…… 而他又太忙了。 根本就没时间去一一翻看三川部内的武功秘籍。 再后来,太平会、将北盟、武士楼、石氏四家联合组建北平盟,各家都把除去不传之秘之外的武功秘籍,都搬到三川部之后,张楚对三川部的底蕴,就真只了解一个大概了…… 荆舞阳拍手,三名玄衣武士上前。 “这三门外功,是三川部内品级最高的三门护身外功,容属下一一给您介绍。” 荆舞阳走到一名玄衣武士身前,拿起他托盘中的武功秘籍,蓝色的封皮上书写着“金身甲”三个大字“属下听闻,盟主曾练过《金衣功》,这门《六转金身甲》,乃《金衣功》的进阶功法!” “此功乃一百二十年前西凉大派横山宗的核心功法,此功法以肉身为百炼铁,纳五金之力如体,再以一口烈火真气煅之,练至大身,肉身横推三千里,刀兵真气难伤……” 张楚合上茶碗,打断了荆舞阳的介绍“缺点呢?” 荆舞阳强笑道“毛发不生,体重千钧,入水化毒……” 张楚毫不犹豫的说道“下一门!” 荆舞阳珍而重之的将秘籍放入盘中,拿起第二门外功“此门功法,名为《百战不灭身》,乃七十年燕北绝顶高手‘独木上人’所创,以七七四十九种珍稀药材,练就一口精纯的乙木之气,乙木不绝、生机不断,练至最高境界,身如藤甲,水火不侵,等闲外伤,弹指间可愈……” “缺点呢?” “乙木之气吸纳生机,子嗣难昌。” “下一门!” 荆舞阳不敢有丝毫异议,双手拿起最后一门外功,介绍道“盟主,此功法乃是三川部最强外功,名曰《万剑真罡》,乃五十年前西凉绝顶高手天剑老人的绝学,此法以身为剑,抽取万剑剑心融汇剑罡,剑罡不破,诸法不加于身……” 张楚“缺点呢?” 荆舞阳介绍的话到了嘴边一转,转口道“修行此功极端痛苦,犹万刃加身,如早遭凌迟之罪,非大毅力者不可修……而且,费剑,一柄名剑,被抽取剑心之后立成凡铁!” 张楚沉吟了几息,略感兴趣的一招手。 荆舞阳立马快步将手头的秘籍毕恭毕敬的呈到张楚案前。 张楚拿来密集,一边翻看一边轻声问道“这本秘籍从何而来?” 荆舞阳“回盟主,此秘籍乃是属下于天刀门武库之中发现。” 张楚“验证过吗?” 荆舞阳“属下无能,此外功共分九层,属下只验证过前二层,无错漏。” “练就前二层者,效果如何?” “手吐剑气,非名刀名剑不可伤!” 张楚笑道“试过以刀心代剑心吗?” 荆舞阳“回盟主,试过,剑心堂皇方正,刀心刚烈霸道,以刀心练就刀罡者,防御力不如剑罡,但具备极强反伤之力,一经运转,不需主动出击,任何对其出手者都将承受刀罡反击!” 就在荆舞阳说话的时候,张楚也从粗略的看完了《万剑真罡》的前两层修行心法。 万剑真罡的第一层,需要抽取一柄名剑的剑心,用《万剑真罡》上的记载,是“名剑启其锋,方能坚不可摧、无坚不摧!” 而第二层,就需要一柄名剑和六柄杀生凡剑为祭…… …… 何谓名刀名剑? 名刀名剑分为两种。 一种,可以称之为先天名刀名剑。 即名匠倾注心血所铸之刀剑,刀剑成,无风自鸣,一些奇异之剑还会破炉而出,甚至,还能自行择主! 即便是名匠,铸造名刀名剑也极其耗费心力,张楚在一本江湖杂谈中,看到过一位剑道大家曾言,一名铸剑大师一生之中最多只能铸成九柄名剑,但凡超过这个数,定会卒于心力耗尽! 当然,先天名刀名剑铸成的条件极其苛刻,锻材、名匠水准、炉火、天气,甚至是名匠铸刀铸剑时的心情,都会极大的影响炉中刀剑是否能成为名刀名剑,一些极端从未铸出过先天名刀名剑的名匠,甚至会疯魔到以身投炉,以人殉增强炉中刀剑的灵性,成为名刀名剑……哪怕铸成的是魔刀魔剑呢?那可名刀名剑之属! 先天名刀名剑极其稀少,也极其珍贵,可遇而不可求,乃是江湖儿女人人渴求的神兵利器! 张楚使用过的佩刀之中,飘雪刀与紫龙刀,都属于先天名刀。 飘雪刀不谈,与张楚属性不合,在张楚的手里,也就是一柄锋利一点的好刀, 而紫龙刀,不但锋锐无匹,对火行真气还有增幅的特异,张楚持紫龙战敌,实力平增两成! 第二种名刀名剑,可称其为后天名刀名剑。 后天名刀名剑,对名匠的铸造技艺,以及锻材,火候等等,当然也有很高的要求,但远没有先天名刀名剑那么苛刻。 后天名刀名剑,铸成之时,并没有任何的特异之处,既不会无风自鸣,当然更不会破炉而出,自行择主什么的。 顶多也就比寻常的大路货刀剑,坚韧一点,锋利一点。 但这一类具备准名刀名剑水准的精品刀剑,在陪伴主人渡过漫长的岁月之后,会像上好的玉石吸纳主人的灵气一样,慢慢的变得灵性。 若是剑道大家,刀道宗师,只要肯用心的保护刀身剑体,哪怕是一柄乡村铁匠铺打造出来的大路货刀剑,也能蕴养成削铁如泥、无坚不摧的神兵利器,在其主人手中,比之先天名刀名剑也分毫不差! 但后天名刀名剑,有一个不算是致命的缺点,那就是认主。 就像是上好的玉石一样。 一块佩带多年的玉石,和主人之间的关系都是相互的,人养玉,玉也养人。 换个主人,人养不了这块玉,这块玉不但不会养人,还会妨主…… 后天名刀名剑也一样。 它们只认一个主人。 主人若死,其佩刀佩剑也会灵性大损,变得与寻常刀剑无异。 惊云刀,就是后天名刀。 当年梁重霄身为四品大高手,威震燕北州,惊云能成为他的佩刀,威力定然不俗! 但惊云落到张楚手里,也就只比寻常刀剑锋利一点,坚韧一点…… 当然,哪怕是灵性大损的名刀名剑,也依然还是名刀名剑,依然有剑心和刀心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存在,只是多或少的关系。 …… 纵然是以张楚的身价,看到前两层,就需要消耗三把名刀,心头也不由的发怵…… 他直接将《万剑真罡》的秘籍翻到最后一页,看第九层的心法……果不其然,万剑真罡第九层,需要以三百六十五柄名剑与一万四千八百柄杀生剑为祭! 张楚捂住心口。 这特么就是家里有矿也顶不住这么个造法儿啊啊! “舞阳啊,创出这门外功的天剑老人,当年练到了第几层?” 荆舞阳毕恭毕敬的回道“回盟主,属下大听过,天剑老人生前将《万剑真罡》练到第六层,并凭借此功打遍西凉无敌手,威震一时,只可惜最后惜败于万人杰之手!” 张楚暗道了一声果然,然后又不由的叹道“难怪这门秘籍会落到天刀门手里!” 打不过万人杰,这并不稀奇。 万人杰巅峰时期,可是能力压无生宫天王半招的绝顶高手,至少也是半步飞天级的巨佬! 无生宫天王和天行盟盟主,都是飞天宗师! 第540章 掌眼 转过影壁,张楚就见到梁源长坐在院子里,品着茶怡然自得的欣赏着暮色。 换作以前,他可能会调侃梁源长跟条咸鱼一样…… 但现在张楚知道了,这就是梁源长的修行。 “歇着呐?” 张楚笑吟吟的走上前去,一招手,就有仆人从正堂里搬了一把太师椅出来,轻手轻脚的安在梁源长一侧。 梁源长瞥了他一眼“不在家陪婆姨崽子,跑我这儿来作甚?” 张楚舒舒服服的坐到太师椅上,也和梁源长一般眺望着绚烂的火烧云,同时抽怀中取出《万剑真罡》的武功秘籍,递给梁源长“大师兄,帮忙掌掌眼。” 梁源长随手接过来,看了一眼封皮上的四大大字,惊讶的挑眉道“天剑老人的《万剑真罡》?” 张楚一笑“就知道大师兄你肯定知道这门武功!” 天剑老人,是五十年前的西凉绝顶高手。 梁源长,是当代的西凉州绝顶高手。 相差不过五十年,梁源长肯定多少听说过一些那位天剑老人的事迹。 而且梁源长的阅历和眼力,显然不是困于七品的荆舞阳可比的…… 梁源长没急着说话。 他翻开秘籍,聚精会神的阅览。 张楚自然也不着急,美滋滋的趁着他聚精会神翻看秘籍的时候,偷喝他的“剑毫”。 暮色渐深,张楚轻声唤来仆人掌灯,给梁源长照亮。 足足大半个时辰之后,梁源长才终于合上了手里的秘籍,徐徐呼出一口气,赞叹道“好一个惊才绝艳,天剑老人!吾不及远矣!” 张楚觉得有趣,这也算是两代西凉江湖翘楚的隔代共鸣了吧? 还有,梁源长这么说,是不是就代表这秘籍,没毛病? 梁源长摩挲着秘籍的封皮,轻声问道“这门《万剑真罡》,怎么会落到你手上?” 张楚回道“昔年天剑老人败于万人杰之手,这门武功,就落到了天刀门手里,去年我灭了天刀门,将天刀门的武库全搬回了太平关,这门武功自然也就落到了我手里……” 梁源长微微点头,当年天剑老人越战北狂刀,乃是一时盛事,他混迹西凉江湖数十年,当然知道这件事。 “你对这门武功,有多少了解?” 梁源长接着问道。 张楚略一沉吟,张口答道“修行此功极端痛苦,犹如万刃加身,非大毅力者不可修……而且,修行这门武功,很费刀剑。” 梁源长挑了挑眉梢,话锋一转,又问道“那你知不知道,当年天剑老人为何要约战万人杰?” 张楚“嗯?”了一声,“怎么,莫非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梁源长颔首“这门武功,你已经看过了吧?” 张楚“看过。” “这门武功取剑心和杀气凝罡护体杀敌。” “剑心也就罢了,剑心方正,宁在直中取,不在曲中求,纳剑心入体的过程虽然痛苦,但对神智无碍。” “而杀气就麻烦了,杀气入髓,如履薄冰,冰破人会亡,而杀气失控,会蒙蔽武者神智,轻则失控大开杀戒,重则走过入魔,沦为被杀意所控的杀人狂魔。” 梁源长悠悠道来“天剑老人出身当年在西凉鼎鼎有名的藏剑山庄,藏剑山庄藏剑无数,天剑老人少年时乃西凉州有名的剑道天才,后藏剑山庄遭逢大变,满门遭屠,所藏名剑也被各方抢夺一空,天剑老人因在天行盟任职逃得一命,他心丧若死之下,创出此功。” “后来,他一路寻回藏剑山庄所失名剑练此功法,一路报仇,此功大成,打遍西凉无敌手,但那时的天剑老人,杀气入髓,根深蒂固,距离走火入魔,已只有一线之隔……” 张楚听到此处,脱口而出道“无情道?” 梁源长微微一笑“你也想到了?对,当年天剑老人约战北狂刀,就是求取万人杰的根本功法《万载寒冰诀》。” 张楚惋惜的点头“这么说来,这门武功,练不得了……” 他修的是焚焰真气、无双势,与万人杰所修的寒冰真气、无情道冲突。 梁源长将《万剑真罡》的秘籍交还给张楚,道“你应该只是想将这门武功当作护身功法罢?只要不修后四层,倒也没有走火入魔之忧。” “只修前五层?” 张楚思忖道“够用吗?” “当年天剑老人修成六层便打遍西凉气海无敌手了,只为护体的话,修成前五层,飞天之下应该是够用了。” “再说了,这天下间能定心神、稳神智的奇珍异宝多了去了,当年天剑老人会约战北狂刀,只是因为天刀门最近,他太自信了,以为自己稳赢。” “你手下有偌大的北平盟,将来若能寻到一两种可以定心神、稳神智,还有希望将这门功法练至最高境界!” 梁源长轻声道“有生之年若能见到九层《万剑真罡》之威,当为一大幸事!” 张楚捏着秘籍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有些担忧的低声道“但这门武功毕竟有走火入魔之忧啊,而且我是使刀的,修行此功必须要将剑心换成刀心。” “剑心堂皇方正,刀心刚烈霸道,相应的,以刀心凝练就出来的刀罡,杀气只怕也会比剑心凝练出来的剑罡,要强烈得多,走火入魔的几率,也要大得多。” 梁源长瞥了他一样,冷哼道“吃饭能噎死人、喝水能呛死人,怎不见你不吃饭也不喝水?这点勇猛精进的气魄都没有,还做什么武林盟主,趁早领着婆姨崽子回乡种地,免得连累他们……” 这语气…… 听着耳熟啊! 张楚想了想,忽然想起来,这不就是当年小老头教训自己时的语气吗? 嗯,平日里自己教训手下人,好像也是这般语气…… 果真是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啊! 好些年,没人用这种语气教训过自己了…… 不过梁源长说得对,一门合适自己的强大武功就摆在自己面前,有问题,就应该想办法去解决问题,而不是逃避,因噎废食! 万人杰、天剑老人这些人,虽然是绝艳了一个时代的绝顶人物! 但他张楚,也不必妄自菲薄! 他现在的层次,距离万人杰和天剑老人他们那个层次,的确还有差距! 但这个差距,已经不远了…… 再给他五年时间,他必定能超越这些人巅峰时的高度! 第541章 化龙登天步 张楚对外宣布闭关,不见客。 但他每天该上班儿上班、该下班该下班,该在外饮酒在外饮酒,压根就没有一点儿收敛行迹的意思。 摆明了,就是我张楚知道你们来太平关作甚,但我就是不见你们,你们能奈我何? 气得等候在太平关内求见张楚的各方使者,天天跑去堵骡子家的门儿,严厉的抗议张楚这种蔑视他天行盟、蔑视他无生宫,蔑视朝堂等等的行为…… 堵张楚,他们是没这个胆子的。 先前有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头铁傻蛋,跑去堵张楚的车驾,开场白都还没说完,就被张楚的随行卫士拖到路边,当街活活打死。 当时那厮哀声震天,却没有一个太平关镇民站出来替他说一句公道话,倒是有几个出门遛弯儿的老大爷,嫌弃动手的护卫下手太轻,撸着袖子要上前帮忙…… 这种赤裸裸的举关帮亲不帮理姿态,令各方使者无比胆寒! 人心不古! 道德沦丧啊! 拖了一段时日没有结果,来太平关的各方使者,终于等不下去,一个一个散去了…… 看起来,这件事像是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但张楚心头有数,苗头竟然出现了,那么就不是一味的逃避就能解决问题的了,逃避,只会让这个苗头慢慢生长,慢慢发酵,等到下一次他们卷土重来,就不再是打打嘴仗这么简单了! 下一次,可能就要白刀进,红刀子…… 不过张楚并没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当初上原郡乱局,他身处绝对的劣势,他都没怕过! 如今他抓着一手好牌,手头的筹码也不少,他会怕? 了不起,掀了燕西北的桌子,大家做过一场…… 他开始专心梳理自身的武道。 《万剑真罡》,他还未开始修行。 因为修行《万剑真罡》第一层要用的名刀,乃是奠定这门功法基础的关键,最好是属性、刀心都与张楚的武道相契合,这样才能种下最完美的“种子”。 张楚身经百战,手头的战利品名刀不少,但够资格作为《万剑真罡》种子,又与张楚的武道相契合的名刀,唯有紫龙刀。 紫龙刀的底子很好,有望成长为真正的神兵利器,张楚哪舍得废了紫龙刀练功。 所以《万剑真罡》这门护体外功,张楚暂时搁置了。 他现在的精力,主要放在一门名为《化龙登天步》的身法上。 身法不是轻功! 轻功追求的一苇渡江、凌空虚度的赶路法门,于交战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而身法,追求的方寸之间腾转如意,进可攻,退可守,练到最高境界,有身若鬼魅、尘埃不加身的奇效,于跟人交战大有裨益。 张楚从三川部挑出来的这门《化龙登天步》,乃是三川部从北饮郡民间一个落没的武道世家搜罗来的一门神奇身法,其来历已经很难考证。 据秘籍上的记载,这门《化龙登天步》,共有七层,练至最高境界,有席卷天地元气,一步一龙象,七步屠飞天的神奇特效……嗯,这是秘籍总纲上的记载,张楚觉得有很大可能是最牛逼! 反正这门身法,落到三川堂的时候,就只剩下前五层了……根据秘籍的完整度,后两层不是随着那家武道世家落没遗失的,而是他家先祖当年得到这门身法的时候,就只有前五层! 不过即便只有前五层,这门身法也极为不俗,不然也不能位列三川部最强身法。 《化龙登天步》前五层。 第一层:鲤鱼泥潭游,练至极处,提升方寸之间的腾转挪移速度,具体的提升多少,视境界而定,境界越高,速度提升越快。 第二层:惊鸿摆尾,练至极处,爆发血气短时间内增速速,速度具体提升多少,也视境界而定,境界越高,速度越快。 第三层:神鲤朝月,练至极出,以高速爆发数倍于己的力道,具体爆发多少力道,同样视境界而定,境界越高,倍数越低……值得一提的是,爆发的力道与招式的威力并不重叠! 一至三层,对应下三品力士境。 第四层:青云直上,练至极处,以天地元气为水,心之所想,身即所至。 第五层:鱼跃龙门,练至极处,凭超越境界多掌控两成天地元气! 张楚以五品之身,修行这门身法,短短半月间,就修成了前三层,但到第四层,就卡住了。 第四层“青云直上”,已经不是一味苦练就能练成的了,还需要感悟天地元气…… …… 除了修行《化龙登天步》,张楚每隔三天,就会去见一次的梁源长,以自身为鼎炉,助梁源长增强真气积累。 《百川归海功》的邪门霸道,确如梁源长所说,一经运转,哪怕梁源长极力压制,也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将张楚一身远超同品武者的雄浑真气,吞噬掉八九成! 整个过程,张楚根本就无法反抗……也就是说,若是梁源长心生歹意,几个弹指间就可以将张楚吸成人干儿! 不放《百川归海功》也有一个很大的缺陷,那就是必须有肉身上的接触,《百川归海功》才能吞噬目标人物体内的真气和血气。 也就是说,如果目标人物不是心甘情愿的配合梁源长,梁源长就必须要先将目标人物打残,然后才能吞噬对方体内的真气和血气。 可问题是,一旦动手,面对的还是梁源长这种“臭名昭著”的左道强者,打得过梁源长的,肯定不会给他近身的机会。 打不过梁源长的,能逃的肯定第一时间就拼命逃窜了,不能逃的,也一定会爆发真气与梁源长拼命。 一但爆发真气之后,纵然梁源长还能打残对方,又能吞噬到多少真气? 张楚了解《百川归海功》的缺点之后,觉得梁源长的武道还是有瑕疵。 《百川归海功》和“归一势”,最好的搭配不是“焚火灯焰”练成的焚焰真气。 而是血神魔焰练成的血魔真气! 最强的吞噬真气加最强吞噬功法,再搭配最强消化,只要能晋升四品,绝对入当世绝顶强者之列! 不过转头一想,血神魔焰有严重的走火入魔之忧,张楚就觉得,梁源长现在这样,其实也挺不错…… 第542章 大行 中秋将至。 暮色裹挟着丝丝寒意,催促着行人加紧步伐归家。 一声白袍的张楚神情郁郁走下马车,走进家门 听到马车的铜铃声,知秋抱着小太平小跑着迎出来,关切的低声问道:“老爷,大伯怎么了?清醒了吗?” 张楚用力抿了抿嘴角,摇着头从她怀中接过小太平关,没说话。 知秋见状,神情暗淡的叹了一口气,也不愿意再多谈。 只有小太平还傻乐着,捧着自家老爹的脸“吧唧”的一口,亲了张楚一脸口水。 张楚强笑着蹭了蹭他的脸蛋儿,举步往偏厅走去。 还没进门,一个刚超过成人小腿高的身影就跌跌撞撞的冲出来,扑到张楚身前紧紧抱着他的大腿,扬起小脸,眼睛里噙着泪花委屈的呼唤道:“阿爹” 张楚一抬头,就见李幼娘端着一碗蛋蓉,气势汹汹的追出来:“找你阿爹也没用,乖乖的回去坐着,吃蛋蛋!” 张楚挤出一抹笑容,轻轻的揉了揉小锦天的头顶,表示阿爹也爱莫能助。 李幼娘走出来,眼神在张楚与知秋的脸上扫视了一圈儿,心中就有数了,她向张楚打了声招呼,一手端着碗,一手提溜着小锦天后脑勺的衣领,转身就往偏厅里走。 小锦天两条小腿儿悬在空中,徒劳的挣扎着,就像是离了水的鱼摆摆 张楚瞧着想笑,但却怎么笑不出来。 不一会儿,夏桃就领着几个仆人,将晚饭送进了偏厅里。 张楚落座。 知秋抱着小太平、李幼娘拉扯着小锦天,夏桃摘下腰间的围裙,石头擦拭着双手从门外进来整整齐齐的一家人。 “吃饭吧!” 他端起碗,轻轻的说道。 众人这才端起晚饭,埋头吃饭。 饭桌上很安静。 张府并没有食不严、寝不语的规矩。 以前张楚下班回家,会挑能说的趣事,说与她们听。 她们也会捡一些能说的家长里短小事,说与张楚听。 但今日,谁都没有开口。 连懵懵懂懂的小锦天,都似乎察觉到了饭桌上的压抑气息,站在李幼娘怀里很是安静 只有还不说话的小太平,咿咿呀呀的傻乐声。 一碗饭还未吃完,大刘忽然快步冲进偏厅。 张楚见了他,端饭碗的手猛地一抖。 “楚爷,军师醒了,在等您过去” 饭桌上的所有人都停了筷,静静的看向大刘。 张楚默默的阁下筷,放下碗,起身理了理衣衫。 他环伺了一圈儿,淡淡的说道:“我先过去,你们换了衣裳再过来” 言罢,他拉开椅子往外行去。 他走得很艰难。 身躯颤抖得厉害 但几个眨眼间,他的身影就已经远去。 知秋目送他的背影远去,神情暗淡的长长叹了一口气,轻声道:“抓紧时间换衣裳吧” 张楚踏进弥漫着浓郁草药味的卧房,一眼就看到了仰躺在铺满被褥的床铺上,睁着一双暗淡无光的眸子怔怔的望着房梁的乌潜渊。 他的颧骨很高,皮肤蜡黄,一头雪白的长发就像是深秋平原上的枯草一样,没有半分光泽。 他撑了大半年。 从一百三十多斤。 撑到现在不满七十斤 张楚尽力了。 他也尽力了。 见到张楚前来,坐在床前的华仲景起身迎出来,叹着气低声道:“有话快说,他,撑不了多久了” 张楚向他拱了拱手,轻声道:“给您老添麻烦了。” 华仲景惭愧的抱拳还礼:“老朽有负盟主重托,无能保他过而立之年” 张楚摇头:“您也好几日没好好歇息了,去歇着吧!” 华仲景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禹禹的离去。 张楚揣起双手,迈进卧房,走到床边坐下,轻声呼唤道:“老大。” 乌潜渊吃力的偏过脸,目光没有焦距的望向张楚坐的方向,脸上一阵阵恍惚:“老二,你在吗?” 张楚轻轻的“嗯”了一声,“我在。” 乌潜渊抬起手,无力的乱抓。 张楚握住他的手。 乌潜渊的手很轻,张楚握着感觉就像是握着一团棉花。 “好好过日子。” 乌潜渊吃力的慢慢说道:“别回去了。” 张楚用力的抿了抿嘴角,轻轻“嗯”了一声:“我不回去了。” “答应我!” 乌潜渊突然用力的握住了他的手,面色凶厉的拼命喊道:“别回去!” 张楚另一只手紧紧的握着拳头,加重了语气说道:“听你的,真不回去了。” 乌潜渊手上的力道微微一松。 他急促的喘气,胸腔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就好像他的肺里装满了液体。 张楚起身,掌心溢出淡淡的金光,轻轻的顺着他的胸膛。 呼噜声渐渐平息。 但乌潜渊眸子中暗淡的光芒,也在飞速的消散。 张楚看着他,轻声道:“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莫,莫立碑” 乌潜渊蠕动的嘴唇,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烧,了,扬,了” 声音越来越微弱。 气息迅速滑落,直至彻底消失。 一双瞳孔涣散的双眼,还定定的望着房梁。 张楚神情漠然的伸出手为他合上双眼,然后慢慢坐回马扎上,就这么握着乌潜渊的手,安静的陪着他。 跳跃的火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 不多时,换上了一身白衣的知秋轻手轻脚的走进屋里来,看了看张楚,再看了看床上安静得像是睡着的乌潜渊,轻轻的退了出去。 门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聚集了黑压压的一大片人。 夏桃、李幼娘,石头、小锦天 梁源长,骡子,老黄 张猛、刘五 前将北盟的诸多旧部 所有人都穿着白色的衣衫,静静的望着屋里的张楚和乌潜渊。 知秋没有说什么。 她一手牵起石头,一手从李幼娘的手里牵过小锦天,拉着他们俩,走到卧房们门前,按着他们的肩头轻声道:“好孩子,跪下,送你们伯父大行。” “老爷” 老黄终于忍不住嚎啕出声,双膝一曲,重重的跪倒在门外,一头磕在了地上。 刹那间,诸多将北盟旧部,跪成了一片。 “呜呜”的悲泣声,就像是夜风摇晃破纸窗户一样。 屋内的张楚,听不到屋外的悲泣声。 他就像是一个没有生气儿的木头桩子,静静的伫立在床边。 陪着乌潜渊。 今夜,真冷 第543章 寒来暑往 一片青翠的竹叶,飘飘荡荡的轻轻落在张楚的白袍上。 他面无表情的跪坐在月亮湖精舍外,身前安放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矮几,小矮几对面放着一个白瓷骨灰翁。 骨灰瓮前的小矮几上,放着一盏茶。 张楚面前,摆放着一坛酒,一只酒碗。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酒喝得再慢,也终有喝完的时候。 张楚只剩下最后一碗酒了。 对面那一盏茶,也早就已经凉透了…… 太阳西沉,暮色渐起。 张楚低低的叹息了一声,轻声道“这里还满意吧?” “够清净。” “离太平关也近。” “想你干儿子了,一抬脚就能过去。” “行了,你好好歇着吧。” “要有投胎的机会,踏踏实实的去投胎。” “乌氏给你的,你都还了……” 他端起酒碗,仰头一口饮尽,而后长身而起,拿起对面的骨灰翁屈膝猛地的一纵。 白衣胜雪的身影冲天而起。 骨灰翁碎裂。 骨灰倾泻而出,在下落的过程中被微风带起,慢慢融入一望无际的苍翠竹林里。 张楚落到地面上,回过头看了一眼天空中飘散的骨灰,抬腿往外来路行去。 穿着青衣青帽,拿着扫帚打扫洒扫庭院的老黄,见到张楚离去,恭恭敬敬的一揖到底。 张楚没看他。 也再没回头…… …… 寒来暑往。 转眼间又是一年。 小太平会喊爹娘了。 小锦天能满街乱窜了。 张楚也蓄起短须,提前迈入油腻的中年男人行列了。 日子很安生。 北平盟光玄北一堂,成员都已超过三万之数。 而且中低层武者争相涌现,单单是玄北堂自己培养出来的七品,就已经突破了双十之数。 佼佼者如孙四儿、牛十三之流,已经在为平衡五行做准备,再有一两年时间,玄北堂定会诞生第一个自主培养的气海境! 他们的修行速度,哪怕是放到那些小有名气的武道天才之中,也算是极快的那一列。 但相较于他们的经历,燕西北江湖上九成九的武道天才,都是温室里的花朵。 练武练到最后,拼的一定是经历! 只有足够厚重的土壤,才能支撑起真正的参天大树! 更何况,他们背靠着偌大的北平盟,练武若需的一应资源,予取予求,哪里是那些一把破铁剑、破铁刀闯荡江湖的武道天才可以比拟的! 至于带艺来投的武者,那就更多了,曾经一加入北平盟就能稳稳当当进入供奉院享清福的七品强者,如今已经下放到了分堂的四部部主一级,还能留在总坛供奉院的,最弱也得是六品。 如今的北平盟,在燕西北三州内,当得起“入日中天”一语! 强如天行盟和无生宫,如今在与北平盟发生摩擦之时,都更倾向于派人来太平关来与北平盟交涉,而不再是暗地里耍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算计北平盟。 而玄北江湖在北平盟的引导下,不复昔年各方绿林占山为王,武者习武只为持枪凌弱的乱象,渐渐生出了张楚想要看到的“侠气”。 何谓之侠? 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是侠。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侠。 江湖恩怨,江湖了,是侠。 为国为民,当然更是侠! 玄北江湖太平了,张楚也就鲜少再东奔西跑与人动手。 平日里北平盟内有需要强者撑场的事情,都是由供奉院里的供奉出面解决…… 但关于张楚的传言,并未因为他的深居简出而有所消减,反倒有越演越烈之势! 燕西北江湖有传言,说张楚已经晋升四品。 还有一些稀里糊涂的好事者,弄出了一个燕西北绝顶十强榜,将梁源长、王真一和张楚等人,与无生宫天王洪无禁、天行盟盟主魏长空这两位飞天宗师一同列入榜中…… 不过燕西北绝顶十强榜,虽是贻笑大方。 但也从侧面说明了,张楚的实力,已经得到了燕西北江湖的认可。 如今燕西北江湖中人,再提起张楚的时候,已无人再拿他的年纪说事儿,也很少再有人拿“耳听为虚”去质疑他的实力。 “北平盟张盟主乃燕西北绝顶高手”这个概念,已然深入人心,不再需要证明。 日子也很美满。 孩子们都在健健康康的一天天长大。 骡子那个小媳妇,在仲夏之际也传出了有喜的喜讯。 就是张府的日子,美满得有些过头了…… 现在连张府里的下人们出门儿,身上穿的都是绸缎锦衣,一派大家豪奴的架势。 张楚发现这个情况后,与知秋谈了一次,知秋也满口答应张楚,要压缩府里的开支。 但没过多久,张楚就发现,府里奢靡的劲头不但没有扼制住,放到还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他纳闷的找知秋一打听,才知道,不是知秋不想压住府里奢靡的势头,而是关内的住户们,不答应…… 张楚不是不想让自己的家人过好日子,他只是觉得过犹不及。 走到他现在的层次,物欲已经极淡,再昂贵的锦衣华服,在他眼里也不及知秋一针一线做出来的棉衣舒适,再名贵的鱼翅燕窝,在他的眼里也不及夏桃用心做的一碗小菜豆腐汤暖心…… 而且太平关还远远没有富裕到他这个主人可以无底线奢靡的地步。 太平关的下城区,于开工次年立夏竣工。 但在下城区还只是初见规模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有大批老百姓拖家带口的来太平关定居,到下城区竣工,下城区已经有三四万常住居民。 这三四万常住居民中,有对江湖事一知半解的世家强豪。 也有一些对美好日子充满向往的贫苦老百姓。 巨大的贫富差距,并不会因为他们来到了太平关就得到本质的改变。 富裕的人,依然日进斗金,包子吃一个扔一个。 贫穷的人,依然食不果腹,还在想着卖儿卖女。 这种财富积累和意识形态上造成的贫富差距,纵然张楚拥有远超这个时代的眼界和知识,也没有什么短时间内就能改变这种现状的办法。 他是可以一声令下,打土豪,分金银。 但用不了多久,富的人还是会家财万贯,穷的人还是会一无所有…… 但他能做得也还很多。 比如,在缩小意识形态差距之前,给那些食不果腹的人,一碗饭吃,保他们,或者他们的后代,能在意识形态改变之前,不被饿死…… 相比将钱财花在毫无意义的奢靡生活上,张楚觉得,将钱财花在这些事上,更有意义。 如今的他,已经有能力,让这个世界因为有了他张楚,而有那么一点点的不一样! 可惜张楚管得住张府里的人,却挡不住举关上下希望张府能过好日的念头。 同样一匹绸缎,布庄里的人,卖给其他商客,可能要一百两银子。 而卖给张府里的人,却只要十银子,亏本不亏本都无所谓…… 啥? 愣要用一百两银子买? 成,我不卖你了行么?上别家买去! 张楚再不讲道理,也不能逼着举内的商户,可劲赚自己的钱吧? 关键是,他们这种宠着张府里的行为,既不是为了贿赂张楚,也不是拍张楚的马屁,而是潜意识就认为,这就是应该的…… 张楚无可奈何,也就由着他们去了,他不想将一件大家都高兴的事,变成一件大家都不高兴的事情。 日子很美满,要说遗憾,也就是张楚辛勤耕耘年余,夏桃和李幼娘的肚子依然没有反应这一件事了。 第544章 时候不到 狗头山山顶之上。 三把明晃晃的名刀与六把散发着冷冽气息杀生刃插在泥土中,围成一个圆圈。 张楚盘坐在刀圈中心,五心朝元,九股焚焰真气像八爪鱼一样从他体内探出来,笼罩着九柄长刀,一丝丝锋锐的气息,顺着九股焚焰真气,汇聚到他体内! 看起来平平无奇 但若没有万剑真罡的秘法,单凭一股真气,是抽不出刀心和杀气的。 随着焚焰真气之中的锋锐气息越来越盛,张楚的面色渐渐发白,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身躯也在抑制不住的颤抖 万刃及体,如遭凌迟之罪真不是说说而已! 一个时辰之后。 九口长刀上涌出的锋锐之气渐渐微弱。 张楚收了真气,盘坐在蒲团上继续消化了许久,惨白的脸色才慢慢的恢复红润。 他睁开双眼,轻轻一伸手,一道火红色刀气自他手心之中喷薄而出而出,犹如利刃切豆腐一样,在一侧的梅花阵中切断了十数根大腿粗的铁木梅花桩。 万剑真罡第三层:独剑成阵修成了! 张楚静下心,仔细体悟了一会儿体内的变化,就只觉得丹田气海之中,多了异样的“气”。 说是气,但却浑然不似焚焰真气那般轻灵放到有些像一块顽铁,屹立在他的丹田之中,巍然不动! 他试着调动真气,运转周天,霎时间,一股冷冽、森然的气息,混在炙热的焚焰真气之中涌入他的经脉之中,时不时还会传来一阵针扎似的疼痛感! 张楚知道,这是纳入体内的杀气还未彻底消化的缘故! 他略一思忖,起身高呼道:“大刘!” “属下在!” 守卫在上山路口处的大刘,匆匆赶过来。 张楚一拂大袖,一股焚焰真气卷起一把长刀,飞向大刘。 大刘连忙伸手借住长刀,问道:“楚爷,这回用几成力?” 他已于今年盛夏,以六转练髓谨慎七品。 身为张楚的近卫,大刘在北平盟的地位,虽然远不及骡子、孙四和牛十三等人,但他手里的权力,却并不比谁小,至少在武道资源这一项上,他也是北平盟内极少数不需要功劳兑换的特权人物之一。 再加上他天长日久的跟随在张楚身畔,时常得到张楚这位五品气海大豪的提点,武道修行速度,在前四联帮的老人们当中,只在孙四儿之下,比牛十三都还要快上一筹。 张楚沉吟了几息,轻声道:“先用八成力试试。” 万剑真罡修成三层,按道理说应该是能挡得住七品的进攻了,但张楚毕竟刚刚练成,还未完全笑话体内的杀气,有些拿不准到底防不防得住,觉得还是谨慎点比较好。 大刘点了点头:“那您准备好了!” 说着,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与张楚之间的距离,想了想,又后退了一丈。 张楚: “楚爷,属下动手了!” 张楚运转万剑真罡的秘法,一股淡淡的焚焰真气自他体内涌出,将他整个人笼罩起来。 “来吧!” 张楚的话音刚落,就听到大刘爆喝了一声,血气爆发,一挥手将手中的长刀射向张楚。 张楚巍然不动。 长刀刺入张楚身前五尺之内,只听到“嘭”的一声,张楚还未看清这把长刀的样子,长刀就被笼罩着他的气劲绞成碎片,倒射了出去。 大刘听到声音,想也不想的扭头就跑 碎片尽数没入泥土之中,力道之大,若是射在人体上,哪怕覆盖着三层铁甲,也会被这些碎片射穿! 张楚沉下心,感知体内的真气消耗小得简直可以忽略不计,就和他方才卷起长刀送入大刘手中的那一挥手相当! 他很满意。 这点消耗,他就是站着不动,让大刘劈上一整天,大刘都伤不了他一根汗毛! 而且现在的强度,也足以挡住他与五品高手和四品强者动手的余波了! 这还只是万剑真罡的第三层 不愧是能够打遍西凉无敌手的变态功法! 但张楚一想到万剑真罡第四层的修行条件,就觉得有些牙疼。 修行万剑真罡的兵刃消耗,自第三层开始,每一下层,所需的名刀、杀生刃都是前边几层消耗的名刀、杀生刃总和。 万剑真罡第一层,消耗一口名刀,两柄杀生刃。 第二层,消耗两口名刀,四柄杀生刃。 第三层,消耗三口名刀,六柄杀生刃。 第四层,就要消耗六口名刀,十二口杀生刃。 到了第五层,名刀就要消耗十二口,杀生刃二十四口 杀生刃也就罢了,红花部那六千精锐,上过战场,涤荡过玄北江湖,他们的佩刀,大多都是杀过人的家伙,就是要一万柄,花点时间张楚也能弄到手 名刀就很珍惜了,先天名刀不谈,就算是有多的,张楚也不舍得用来练功,可即便是后天名刀,那也都是气海大豪的佩刀,才会是后天名刀! 那个刀客不将佩刀视若性命? 刀在人在,刀亡人亡的偏激刀客,大有人在! 就是张楚,谁要敢来向他讨紫龙练功,他第一反应也肯定是动手将其打死! 张楚昔年灭掉天刀门,倒是搜刮了一批名刀,可当初他自己用不上,就取了半,赐给几员心腹大将,如孙四儿、牛十三、大刘等人的佩刀,都是出自天刀门的名刀。 剩下的一半,供他修至第三层,也消耗得七七八八了。 第四层的消耗,就得想辙了 张楚略一沉吟,首先将从燕西北三州江湖上的气海大豪手中夺取佩刀的办法,划掉。 燕西北三州江湖,撑死了八十个气海大豪! 这八十个气海大豪当中,练刀的气海大豪,顶多有二三十个相较于略显傻大粗笨,轻灵潇洒的长剑,才是大多数江湖人的首选! 张楚当年若不是经常带头砍人,刀子比剑更合适,他肯定也选长剑,长剑多帅啊,几个男儿汉,少年时还没有仗剑走天涯的梦想? 除去刀剑,还有一些练枪、练棍,以及斧钺钩叉等等奇门兵器的。 而这二三十个练刀的气海大豪当中,他北平盟,和天行盟、无生宫就占了一大半,剩下的那一小半,不是开山立派的掌门、长老之流,就是赫赫有名的大侠、魔头。 就这些人,没有合适的理由,动了哪个,都得惹上一身骚 张楚思忖了许久,到是想到了两个夺取名刀,而又不会惹上一身骚的地方:天极草原和沙海! 北蛮人和沙人,使的都是弯刀 但时候不到啊! 张楚摇着头,压下了这个念头。 还是派人慢慢在江湖上收集吧,反正消化第三层,也需要两三个月的时间。 第545章 热闹 张楚结束了日常的修行,回到总坛大堂坐堂。 然而大刘的茶都还未沏上来,张楚就见到骡子捧着一摞书进来了。 “楚爷,这些是这个月各堂汇总到总坛的要务,我都已经处理过,您瞧瞧,看有无不妥” 骡子将书送到张楚身前的长案上,说道。 正巧大刘将沏好的茶送进来,见骡子在堂内,笑道:“不晓得骡子哥在这儿,忘了你的份儿,稍等,小弟这就去给你沏来。” 骡子也笑道:“那你可别拿待客的大碗茶糊弄哥哥,楚爷有那些老窖,哥哥门清儿!” “那不能够。” 大刘“嘿嘿”的说道:“小弟糊弄谁,也不敢糊弄你骡子哥啊!” “就说你有眼力劲儿!” 骡子向他挑了个大拇指。 大刘拱了拱手,转身往大堂外行去。 张楚没搭理瞎贫嘴的哥俩,他胡乱翻了翻摞成小山的书,然后双手捧着茶碗,像个地主老财一样懒散的缩在铸铁大椅里,说道:“懒得看了,你捡重要的,跟我说说。” 他近段时间以来,专心于完善自身的武道,又将北平盟的日常事务尽数扔给了骡子处理,自个儿踏踏实实的当起了甩手掌柜。 骡子:“重要的事对了,前些天,州府别驾张云敬入关来求见您,当时您正在闭关,是我接待的他,他与我商量了两个事。” “第一个事儿,就是陆少季杀太安府郡贼曹一事,州府想拿他们太行剑派当鸡,杀给猴子看,来征求我们北平盟的同意。” 张楚略一回忆,问道:“就是先前负荆百里,来太平关请罪的那个陆少季?” 骡子点头:“对,就是那个陆少季!” 张楚凝眉:“此事我北平盟不是已经有态度了吗?他州府能允贪官草菅人命得、鱼肉百姓,就不允我玄北江湖的侠义儿女行侠仗义?” 骡子急忙道:“我与张云敬说明了我们北平盟的立场,但这次,可能是陆少季闹得太大了,张云敬的态度有些强硬” 张楚打断了他的解释:“此事最后的决议是什么?” 骡子:“我推说您在闭关,我拿不了主意,没与张云敬把话说死” “这种事怎么能和稀泥?” 张楚放下茶碗,沉声道:“你下去后,立刻派人告知张云敬,就说,他州府若执意要越过我北平盟抄处太行剑派,可以,但往后我北平盟将不再约束各路绿林豪杰,江洋大盗!” 骡子见大哥罕见的发了脾气,不敢多言,直接抱拳道:“是,我下去后就派人知会张云敬!” 张楚:“第二件事是什么?” 骡子连忙说道:“今岁各郡丰收,州府想借我们的北平盟的商道,运转粮秣” 张楚略一皱眉,断然道:“不借,官府是官府,江湖是江湖,绝对不能含糊!” “想借我北平盟的商道?可以,按照青叶部的定价支付押运费用,我北平盟定保他们的粮秣运转安全畅通,除此之外,没得商量!” 骡子笑道:“我跟张云敬就是这么说的,把他气得,连备下的宴席都没吃,一甩大袖就走了!” 张楚冷笑:“都蹬鼻子上脸了,你还请他吃饭?该请他看剑舞才对!” 骡子:“这事儿您做合适,他张云敬就算气得头发都立起来了,也得憋着,要是我做可就有点狗仗人势的味道了啊!” 张楚调侃道:“不应该是骡仗人势才对吗?” “哈哈哈” 兄弟俩同时大笑出声。 “不扯淡了,今岁玄北各郡丰收,镇北军有没有点动静儿?” 张楚问道。 骡子闻言,看了张楚一眼大哥,还是没死心啊! 他回忆了片刻,答道:“大暑前,各郡给镇北军补充了一批兵源,人数约在两万左右。” “两万” 张楚心下一盘算,问道:“也就是说,镇北军现在又有十万人了?” 骡子点头:“是又有十万人了,但依我看,那位霍少帅估摸着已经被北蛮人打破胆了,这两万大军进入锦天府大营后一点猫动都没有,北蛮大军几次搦战,镇北军都高挂免战牌指望镇北军收复失地,光复北四郡,只怕得等到猴年马月!” 张楚敲击着桌面沉吟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话也不能这么说,霍鸿烨也挺不容易的,没了天险可依,昔年镇北军的百战老卒底子早在当年南迁路上就耗得七七八八,他能凭借东拼西凑的十几万大军与三十万北蛮虎狼之师对垒一年半,很不容易了!” 他不齿霍鸿烨的为人,与霍鸿烨也无交情人情可言,但对霍鸿烨如今的统帅能力,张楚还是认可的。 当年镇北军镇守永明关时,霍鸿烨如果有如今的统帅能力,北蛮人根本就入不了关! 嗯,话也不能这么说。 当年镇北军明面上是霍鸿烨在统帅,但暗地里其实一直都是镇北王在指挥,霍鸿烨,只不过是镇北王摆在台面上遥控的一个傀儡。 呵。 镇北王、镇北王 北都没了。 还镇什么王 “您是不是太高看那位霍少帅了?” 骡子不同意张楚的看法:“锦天府,是您领着红花部的弟兄们北上打下来的,他霍少帅守个城都能害得十来万老爷们埋骨武定郡,您还觉得他有能力?”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张楚轻叹了一口气,淡淡的说道:“武定郡,本身就是北蛮人为镇北军准备的血肉磨盘,换个庸才统帅,镇北军早就被北蛮人连吃带嚼的啃得骨头都不剩!” “去岁镇北军北伐的时候,我就认定,镇北军在武定郡撑不了半载就得退回北饮郡!” “但霍鸿烨不但撑住了,还越打越稳健,像一颗钉子一样牢牢的钉在北四郡换我上,我真不行!” 人贵有自知。 张楚虽然在对北蛮人的战役当中,战绩不俗,但他很清楚,自己只是个半路出家的野路子,一名合格的统帅将领该具备的兵法韬略,他是一概不懂。 小型的战役,他或许还能凭借一些奇谋破敌致胜。 可要是让他指挥十万人以上的大战役,他只怕连对手的脉络都还没摸清楚,就兵败如山倒了。 他只能为勇将,当不了智帅! 骡子打量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的低声道:“您都说武定郡是个血肉磨盘了,咱们,就不去凑那么热闹了吧?” 张楚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笑眯眯的点头道:“嗯,咱们就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不去凑这个热闹。” 骡子看着大哥的笑脸,想笑,但怎么都笑不出来。 他跟了大哥五年了。 瞒得过别人,还能瞒得过他? 第546章 难念的经 “阿爸” 张楚一进家门,就见到小锦天牵着小太平,撒着欢儿的向自己迎来,李幼娘和知秋姐俩,抱着手笑呵呵的跟在他们哥俩身后。 小锦天快要三岁了,正是猪不啃、狗不叼的调皮年纪,李幼娘一个不留神,他就偷偷溜出府和附近的一群熊孩子一起追鸡撵狗,而且每次都是两只鞋子完完整整的穿出去,回来肯定就只剩下一只,气得李幼娘见天拿着鸡毛掸子追他。 而小太平,如今一岁半,刚把路走稳当喽,张楚教他的“爸爸”“妈妈”都还喊得含含糊糊,可也不是个安份的主儿,不喜欢让人抱着,就喜欢自己满地乱跑,每每摔得一头青包,回头就抱着知秋嚎得整个宅子都听得到 张楚见小太平被小锦天拉得跌跌撞撞的模样,连忙蹲下身子一把抱住哥俩,一人脸上啃了一口。 “咦,阿爸,胡子扎” 小锦天嫌弃的用力撑开张楚的大脸。 还是小太平傻,乐呵呵的抱着自家老爹的大脸回啃了一口。 张楚抱起哥俩,走向知秋和李幼娘。 知秋伸出手,要接过小太平,张楚摇了摇头,笑道:“今儿下城区庙会挺热闹的啊,你们姐仨没去逛逛?” 知秋温婉的笑道:“下城区太杂了,我们去,不大合适” 张楚想了想,也是。 下城区不比关内,人员复杂,她们姐妹三人要去,肯定得携带大批护卫随行,带着那么多人,还逛什么庙会。 张楚笑道:“改明儿我跟张猛说说,每个月在关内也弄几场庙会。” 知秋:“就为我们姐妹三个给张部长添麻烦,不大好吧?” “你呀,就是太规矩了!” 张楚轻声道:“张猛巴不得你们见天去麻烦他才好石头呢?” 李幼娘:“被大师兄唤过去练武了。” “嗯?” 张楚惊讶的一挑眉:“大师兄出关了?” 李幼娘:“妾身没见着人,是大师兄府上的下人过来唤的石头。” 张楚往偏厅那边看了看:“桃子还没准备好饭菜吧?我过去瞧瞧” 知秋和李幼娘闻言,又一次伸出双手,去接张楚的怀里的小锦天和小太平。 张楚一摇头:“没事儿,我带他们哥俩一起过去。” “大师伯!” 小锦天和小太平一落地,就撒着欢儿的张开小手向坐在庭院里的梁源长扑过去。 梁源长见了两个小豆丁,慌忙放下手里的茶碗儿,起身迎向两个小豆丁:“慢点,慢点,别摔着” 张楚观观看院子里的石头练锤,心中暗暗点头。 这孩子,武功精进速度,称不上快,练了三四年,如今也才八品三转练髓。 不过慢也有慢的好处,一身武道根基打得无比扎实! 血气,浑厚远超同品武者! 锤法,大巧若拙、举重若轻! 配上他那一身堪称恐怖的天生神力,等闲的七品,在他的锤下连十合都走不过去! 只是这孩子天生鲁钝,难有大作为。 张楚不求他能建功立业,只求他能无病无灾的渡过一生,若还能够护持一下他两个弟弟,那就更好了。 好一会儿,张楚才走到梁源长身旁坐下,懒散的说道:“我还以为,你这次闭关,就能晋升飞天呢。” 小锦天和小太平坐在梁源长双膝之上,梁源长逗弄着两个孩子,头也不回的说道:“我也以为,我这次闭关,就能立地飞天” 张楚“嗯?”了一声:“那出了岔子?” 梁源长:“我要知道原因,还会坐在这儿跟你扯淡吗?” 他答得随意,但张楚听懂了。 练武这回事吧,有时候也挺玄学的,迈不过去,想尽一切办法还是死活迈不过去,迈得过去,可能什么都不用做,睡觉上一觉,就迈过去了。 气海晋飞天,是一道天堑,一但迈过去,九州之大,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可很多惊才绝艳的武者,都被卡死在了这道天堑之前。 如万人杰,如梁重霄 无不是名震一时的绝顶强者! 可结果,还不是不得其门,郁郁而终 梁源长为立地飞天是做了很多准备,但想迈过这道天堑,只怕也没那么容易。 张楚沉吟了片刻,轻声道:“我觉得,你可以试着出去走走,比如去东胜州看看大海什么的,指不定就能有所触动呢?” 梁源长想了想,认可了张楚的说法:“是可以试试。” “你呢?摸到四品的门槛没有?” 张楚略一迟疑,道:“像是摸到了,又像是没有摸到估计也快了吧!” 他有偌大一个北平盟辅助,修行称得上是一日千里。 五品晋升四品只是小境界提升,不像是四品晋升三品跨越大境界那么艰难。 梁源长:“要不然,一起出去走走?” 张楚听他话里有话,笑道:“去哪儿?” 梁源长也不藏着掖着,直言道:“去燕北州,看看你师姐” 张楚愣了愣,陡然想起来,小老头是一子一女,知秋手上的翡翠镯子,就是小老头当年为他女儿准备的嫁妆 他连忙追问道:“我师姐在燕北州?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梁源长叹了口气,淡淡的说道:“没什么好提的,她早就不问江湖事,一心一意相夫教子了。” 张楚笑道:“这是好事儿啊!” 梁源长闻言,回过头深深的看了张楚一眼:“你觉得这是好事?” 张楚从他怀中接过小太平,轻声道:“如果有可能,我也不希望这孩子,将来走我的老路江湖居,大不易啊!” 梁源长:“那你这北平盟怎么办?你拼死拼活打下这么大的家业,难不成以后交给外人继承?” 张楚:“当然不可能给外人,这哥俩以后谁想继承就继承吧,要都不想继承,扔给骡子他们的后人继承,也是一样的,我遵从他们自己的想法,嗯,你要有儿子,想来坐北平盟盟主的位置也可以,让他们兄弟三个猜拳决定。” 梁源长脸一黑,沉声道:“我没有儿子!” 张楚愣了愣,陡然想起一件事来,一脸震惊的说道:“大师兄,你不会是一生未娶吧?” 他为什么现在才想起来这个事儿呢? 因为这一年多以来,梁源长是在玄北、西凉两地跑,而且多数时候,都是在闭关,张楚又不可能派人去调查梁源长,所以压根就没想起这一茬儿! 梁源长的脸更黑了,闷着头端起茶碗喝茶。 他真想将茶碗爆扣到张楚头上! 哪壶不开提哪壶! 张楚注意到他的脸色,顿时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蠢话,讪讪的笑。 他这会儿心头忽然特别感谢他娘。 当年要不是她老人家逼着他娶妻,指不定他现在还是光棍一条按照现代人的想法,二十六七还未娶妻生子,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武道境界越高,越难有子嗣定律的威力,张楚现在已经品尝到了。 夏桃和李幼娘都望着亲戚不要来,不要来,眼睛都快望穿了,亲戚还总是如约而至 而梁源长,好像也是三十出头就踏足了气海境。 梁源长“咕咚”、“咕咚”的一口气干了一碗茶,然后才黑着脸道:“你还真是你师父教出来的徒弟!” 张楚:??? 梁源长道:“当年,小妹瞧上了一个还不错的江湖中人,眼看好事将近,你那个离家数年的师父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棒打鸳鸯,执意将她嫁给了燕北州辽远郡郡尉的长子,小妹为这事儿,恨了你师父十几年,连我都不愿意见!” 张楚听言,失笑道:“这还真像是师父干的事儿!” 梁源长向张楚递了一个询问的眼神。 张楚面带追忆之色的轻声道:“当年,师父也是死活都不肯传我他那一身武功,怕我沾上他那一身江湖恩怨,当年,我为这事儿可没少吃苦头。” 梁源长冷笑道:“一辈子都是这么自以为事!” 张楚摇头:“话也不能这么说,师父的本意是好的就像是我,不也不愿意让我这孩子,以后再走我的老路么?” 梁源长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你最近有没有空,和我去一趟燕北州吧,你师姐近几年过得不大好,我的身份帮不上忙,你的身份够光鲜,不能让她婆家人觉得她娘家没人了。” 张楚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他这一身江湖恩怨,不比小老头当年利索,他要是亮明身份去帮师姐撑场,只怕会连累到师姐。 “有没有空,去探望师姐都义不容辞,但你可得想清楚了!” 张楚道:“燕西北三州想我死的人,不比你少!” “而且我亮明身份,你和师姐的关系,迟早也藏不住!” “这可就枉费了师父当年的一片苦心!” 梁源长:“那也比她被婆家人欺负死好吧要不是怕伤了她的心,我早就弄死那一家子!” 他咬牙切齿的狠声道。 张楚叹声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第547章 论飞天 巍峨雁荡关,踞东而望西,镇守无垠沙海! 关内驻守的,正是西凉天倾军! 天倾军乃大离开国上四军之一,军主李家,世代承袭靖远侯之爵,虽不入王爵,但西凉州于李家却与封地无异,京官入凉,第一件就必须是至雁荡关拜会李家,否则,无论他是什么官,在西凉州都待不下去…… 李家经略西凉州近两百年,关系盘根错节,若要成就一个人或许很难,但要坏一个人,不要太简单! 只可惜,天下大势,盛极而衰,衰极转盛,阴阳循环! 李家天倾军,以力挽天倾而得名,却也挽不回自身的颓势…… 自上一代靖远侯远征大月,身陷沙海之后,天倾军李家便急转而下,昏招频出,威势一年不如一年,如今连沙人盗匪都快要镇压不住。 衰败之像,已近在眼前…… 这一日,秋高气爽,万里无云。 一道铿锵有力的声音,浩浩荡荡的传入雁荡关内。 “沙海城王真一,前来还李家昔日之赐!” 伴随着声音,一道澎湃的黑色牙月刀气冲天而起,一刀斩断城楼上高十丈的天倾军大纛! 守关士卒大惊,一阵鸡飞狗跳的惊惶呼喊声中,关门的千斤闸轰然落下。 雄关下,穿一身黑色劲装,头戴朱红血玉冠的王真一,跨坐在一批通体没有一根杂毛、打理得溜光水滑的乌黑骏马上,单人匹马屹立于宽阔的驰道之上。 只一人,却有一种千军万马相随的雄浑气概! 不多时,一道暴烈的人影自城楼之上一跃而起,人还未直,一道巨大的金色枪影已经轰响驰道上的王真一。 “竖子安敢放肆……” 肆字刚出口,一道黑色的刀气就反卷而上,势如破竹的金色的枪影轰碎,余劲尽数轰在了人还在半空中的暴烈人影上,当场就将他轰得倒飞回去,狠狠的砸进城墙上,在刀劈斧砍都难以留下痕迹的坚实城墙上的砸出了一个大洞,周围尽是蜘蛛网一般的裂痕。 尘埃散去。 一源顶盔掼甲,豹头环眼、满脸络腮胡的威猛将领,抓着一把大枪镶在城墙上,小口小口的吐着血,一脸的生无可恋…… 城头上的守军这才如梦初醒,疾呼道“鲁将军,鲁将军……” 关下,王真一按刀沉默的跨坐在马背上,仿佛从未出过刀一般。 又过了一会儿,一群顶盔掼甲、气息沉凝的将军,簇拥着一员身披麒麟甲,外罩绛紫色的蟒袍,留着两撇精心修剪的白面中年男子,匆匆走上城楼。 “王真一,尔意欲何为?” 白面中年男子,按着箭垛厉喝道。 王真一扬起脸,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城楼的白面中年男子。 白面中年男人起先还对王真一怒目而视,不一会儿,目光就开始闪烁,不敢再与王真一对视。 “哈哈哈……” 王真一突然大笑出声,笑声猖獗,说不出的嘲讽。 城楼上的白面中年男人一下子涨红了脸,哆哆嗦嗦的指着王真一咆哮道“放肆!” “放肆?” 王真一想了想,突然拔刀,一夹马腹,胯下的骏马奋蹄冲向关门。 城头上的白面中年男人吓得退入众多顶盔掼甲的将军之中,声嘶力竭的大喊道“护驾……” 刹那间,无数弓箭手从箭垛中探出头来,张开弓弦瞄准城下的王真一。 然而关下的王真一却又拉住缰绳,再一次大笑出声“哈哈哈……” 他笑得旁若无人。 他笑的歇斯底里。 他笑得前俯后仰。 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笑得城墙上的诸多将领连带数以千计的弓箭手,都红了脸…… 最后,还是一名胡须都已经花白的老将看不过去,站出来,大声道“王大当家的,你也是咱西凉州的一号人物,有什么事,咱当面锣对面鼓的讲清楚啰,何必弄这些虚场合!” 王真一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容,朝着城头上的老将拱手道“成,王老将军发话了,晚辈自然得给王老将军一个面子!” “一句话,昔年天倾军四位将军追杀晚辈之赐,晚辈一直铭记于心,一日不敢忘,今日前来,只为报昔年四位将军之赐,还望王老将军不要阻拦晚辈……否则,晚辈今日便踏平雁荡关!” 城头的老将闻言,面露难色。 此事他如何不知? 但此事又岂是他能做主的? 他无奈的回头看向白面中年男人。 白面中年男人羞怒交加的一步上前,扶着箭垛怒声道“王真一,四位将军皆是抗击沙人的功臣,你若敢伤四位将军一根寒毛,便是助沙为虐、是大离的叛徒!” 这一番话,倒是掷地有声,威严无比! 王真一又笑了。 怒极反笑。 他一边笑,一边说道“那又如何?” “给你们一刻钟!” “一刻钟后,我若还见不到四位老相好,今日便先取你李兴道的头颅!” 声音暴戾,杀心起! 城头上一时无声。 昔年王真一五品之时,燕西北便少有四品能奈何得了他。 如今王真一四品大成,飞天不出,还有谁能拦得住? …… “噗棱棱。” 一只信鸽扑腾着,落在了红云的手上。 红云从信鸽腿上,取下密信,再掏出一把五谷,喂养劳苦功高的信鸽。 片刻之后,密信落入了张楚手中。 张楚打开密信,迅速浏览了一遍后,随手将密信递给坐在他身旁的梁源长,“大师兄,瞧瞧。” 此刻,他们身在封狼郡一处山野茶寮里,随行的,依然只有大刘与红云二人。 梁源长接过密信,浏览了一遍后,面色凝重的轻声道“王真一……在为晋升飞天做准备了!” “这么快?” 张楚凝眉,“你都在四品盘桓了这么年,他王真一晋升四品才多长时间?” “势不一样。” 梁源长微微摇头道“没有比较的意义。” 张楚反反复复的咀嚼了几遍这句话,觉得很有道理。 梁源长的“归一”势,重积累、重爆发,“归”是积累,“一”是爆发,目前梁源长已经走完了“归”,卡在了“一”,爆不出来,只需要一个契机,或许就能瞬间立地飞天! 而王真一的“唯我”势,重念头通达,从道理上来讲,只要他对“唯我”的理解再上一层楼,就具备立地飞天的境界……境界都满足了,积累自然事半功倍! 如此说来,王真一找天倾军报仇,就是在求念头通达? 但张楚琢磨了一会儿,心头总觉得哪儿不大对劲…… “大师兄,我怎么突然就觉得,立地飞天好像也不是什么难事儿了呢?” “当年师父,花了二十年时间,都不得其门,还有那天刀门万人杰,能以四品的实力力压上一代无生宫天王半招,也算是一时豪雄了吧,不也落得个半道崩俎……” “怎么到了现在,好像是个人是个狗,都在准备立地飞天了呢?” 梁源长闻言,瞪了张楚一眼“骂谁呢?” 张楚猛地回过神来,讪笑道“当然不是指你,我能指你吗……我说王真一呢!” 梁源长瞅着他,想抽他一巴掌吧,又觉着就这么一个师弟,最终叹了一口气,道“你师父,五品的时候,体内异种真气冲突就十分严重,后来勉强跻身四品,能维持自身真气平衡已经十分勉强,哪还有余力立地飞天?” “至于万人杰,我了解得不多,但据我所知,他是冲击过飞天境的,可惜准备不足,飞天失败,走火入魔,悔之晚矣……” 张楚好奇的追求道“那你呢?” “我?” 梁源长清清淡淡的笑道“你师父全盛时,也不及我如今十分之一,至于万人杰,我或许还有所不如,但我的‘归一势’本身就不长于交战,实力不如他也正常,论底蕴,我自问不输他半筹!” 张楚笑道“怕不只是‘势’不如吧?据我所知,万人杰可是少有的刀道大家,他的刀法精髓,我至今都还未完全吃透!” 梁源长“知道你还问?” 张楚“哈哈哈……那王真一呢?” 梁源长“王真一……平心而论,他确是西凉州百年一出的绝世天才,而且此人气魄够大、心性够狠,五品之时就敢布局西凉州与沙海,以千万骸骨铸就飞天之路,若他都不能立地飞天,那当代燕西北三州,当无人可晋飞天!” 这评价,高到没边儿了! 但张楚服气。 张楚从黑虎堂一路打上北平盟,遇到过的对手不知凡几,但能让他觉得自愧不如的人却是极少,王真一,算一个! 张楚沉思了一会儿,又问道“那大师兄,我呢?” “你?” 梁源长笑了笑,有心讥讽他两句,可在这种大事上,他到底还是没敢打击他“轮成就,你如今的成就比之王真一五品之时,只高不低。” “论势,你的‘无双’势比王真一的‘唯我’势更加中正堂皇、阴阳并济,是直指飞天的人间大道,走火入魔的几率极小,你只要按照你现在的路一直走下去,飞天鸿沟应当也拦不住你!” 张楚知道自己很强。 但从梁源长这种级别的绝顶高手口中听到如此高的评价,他依然有一种诧异的感觉原来,我已经这么强了么? 第548章 入燕北 燕北州进入张楚的眼界已久,甚至还有两郡江湖置于他麾下。 但这一次,却是张楚第一次来燕北州。 燕北州的风土人情与玄北州和西凉州,大不一样。 地貌风景不提,越往燕北州腹地走,气候越温暖,空气越湿润…… 燕北州给张楚最大的感觉就是……安乐,富裕! 燕北州西邻玄北州,东临东胜州,南接中元州和西凉州。 玄北州和西凉州的战火,烧不到燕北州。 东胜州和中元州繁华,时时刻刻渲染着燕北州。 大量的人流、物流,从中元州和东胜州汇聚到燕北州,流往玄北州和西凉州…… 就张楚所见,连路边侍弄田地的农夫脸上都没有菜色,一路行来,也鲜少看到乞丐。 而玄北州内,哪怕是一郡首府之内,都随处可见面带菜色,衣衫褴褛的百姓,哪怕是丰收年景,沿街乞讨的乞丐还成群结队的景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张楚心底真羡慕这样的大环境。 若当年,他是穿越在了燕北州,而不是玄北州,或许,就没有什么“霸刀”张楚了…… 三日后。 一行人行至一条岔路口。 “吁……” 张楚勒住胯下健马,看了看两座界碑。 一条通往辽远郡。 一条通往金稷郡。 而梁源长正驾着马,往金稷郡那边行去。 张楚“大师兄,师姐婆家不是在辽远郡吗?我们去金稷郡作甚?” 梁源长没回头,回应道“四年前,你师姐的公公调任金稷郡任郡守……” 得,张楚不问了,闷头跟上。 …… 时至日中。 张楚、梁源长与大刘、红云四人,牵着马,混在入城的人流里,排队进入金稷郡首府建云府。 站在人来人往的建云府街头,张楚问道“大师兄,我们是直接上门拜访,还是先找一间客栈住下,等你先知会过师姐之后,再登门?” 他与梁源长都易了容,不虞被人认出来。 梁源长原本是准备直接上门的,经张楚一提点,才反应过来“还是先找一间客栈住下吧。” 张楚点了点头,抬手拍了拍大刘的肩膀。 大刘会意,指着前边的路边茶寮,对张楚道“大爷,楚爷,您二位就先在那个茶摊上歇歇脚。” 张楚将缰绳扔给他“快去快回!” 大刘点点头,将梁源长和红云手中的健马缰绳一并接了过来,拽着四匹马找地儿开房去了。 三人行至路边的茶寮坐下,问老板要了三杯热茶,一叠炒蚕豆,等待大刘回来。 “大师兄,这金稷郡,是天行盟还是无生宫的地盘?” 张楚一边磕着蚕豆,一边观察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随口问道。 燕北州八郡,北平盟占了两郡之地,其余六郡的情况,张楚并不是特别清楚。 金稷郡,并不在北平盟麾下的那两郡之列。 梁源长低头用指腹拨动着粗瓷茶杯,并没有入口。 他这个人,对衣饰美食,皆无要求,唯独在喝茶这件事上极其讲究,莫说路边的碎茶沫子,就是张楚平常喝的口粮茶,也入不得他的口。 也就张楚压箱底的好茶,他能勉强喝上一点点, 在太平关的时候,张楚每次上他哪儿,都会顺上一点他的珍藏茶叶…… 梁源长闻言,言简意赅的答道“天行盟在明,无生宫在暗!” “这对儿老冤家,还真是无处不在相爱相杀啊。” 张楚心头嘀咕了一声,接着开口道“那你要去无生宫的据点,露个面吗?” 梁源长想也并不想的道“不了,我不想让无生宫的人知道,我来了金稷府。” 张楚敲击着桌面,迟疑了几息,低声道“你在燕北州有没有信得过的心腹,知会他,临时来建云府坐镇一段时日,帮我们掩盖行迹……否则,这里的天行盟、无生宫据点,迟早会发现我们的踪迹!” 他自己就是正儿八经的坐地虎,怎能不知天行盟、无生宫这种体量的势力,对麾下地盘的把控力有多强? 一府之地,在外人看来,或许大得打不清方向。 但在坐地虎、地头蛇的眼里,这一条条街、一条条巷,都如同自己的掌纹一样清晰、熟悉! 特别是像他们这种身具武功的人,就如同夜幕下的篝火一样扎眼,若无人掩盖行迹,至多三日,他们就会进入这些地头蛇的视线当中。 当然,张楚不是怕了天行盟与无生宫。 他就是暴露了身份,天行盟与无生宫又能拿他怎样? 他们做好跟北平盟全面开战的准备了吗? 他只是想避免好心办坏事……明明是来给师姐撑场面的,结果却连累到师姐,那可就不好了! 梁源长沉吟了片刻,摇头道“无生宫的人,不值得被信任!” 这话说得,张楚竟无言以对。 他想了想,道“那我调一个心腹过来,在明面上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梁源长“好主意。” 张楚偏过头对红云说道“给燕北堂副堂主牛十三传消息,令他即刻带人来一趟建云府。” 他的话音刚落,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长街的一头传来,霎时间,周围一片鸡飞狗跳的声音,满街的行人都惊慌失措的往长街两侧扑到。 张楚一回头,就见到一名头戴紫金冠,身裹碧蓝锦衣的白面少年郎,跨坐在一匹通体火红、四蹄胜雪的骏马上,领着一队精悍的赤甲士卒,恣意猖狂的纵马掠过长街,笔直的往城外行去,城门外排队等候进城的人龙,也是霎时间大乱…… 白面少年郎渐行渐远,街上的行人熟练的爬起来,继续悠悠闲闲的闲逛,一看就知道是久经这种阵仗。 张楚收回眼,夹起一颗蚕豆喂进嘴里。 碰巧茶摊老板,和旁边卖馄钝的老板凑在一起闲聊,声音传进了张楚的耳中。 “哎哟,这位小祖宗昨儿个不才出过城么,怎么今儿个又来了!” “是啊,再任由这恶少这么折腾下去,咱这买卖儿还做不做啊……” “哎哟,老哥哥诶,您小声儿点吧,这些话你也敢说,不想好了!” “哎……罢罢罢,民不与官斗,该他运道好,生在了郡守大人家!” 张楚手里的筷子一顿。 第549章 传承 张楚看向梁源长,问道“师姐的儿子?” 梁源长依然在用指肚波动茶碗“你师姐生有一子一女,长女今年十四岁,幼子今年七岁……” 张楚“那方才出城去的这个小家伙儿是谁?” 梁源长淡淡的说道“庶出的子嗣吧……” 张楚挑了挑眉梢。 从梁源长的回答了,他已经嗅到到了长房二房争夺家产的八点档狗血剧情的味道。 他觉得索然无味。 但小老头和梁源长的面子,他得给。 张楚沉吟了几息,低声问道“需要我直接表明身份吗?” 他是时常为自己还是太弱而感到苦恼,但不代表他心里对自己现在的力量没逼数。 以他在燕西北江湖的地位,亮明身份,莫说一郡郡守,便是燕北州州牧,也必须得给他三分薄面! 梁源长想了想,道“我不太会处理这种事,你看着办吧!” 张楚举起茶碗,像是梁源长示意了一下,喝了一口。 不多时,大刘找好客栈,回来了。 “楚爷、大爷,安顿好了,请跟我来。” …… 夜静谧。 金稷府鸿运客栈,天字二号房。 穿着宽松白袍、长发披肩的张楚,静静的坐在圆桌前,几盏罩着白纱的油灯,将宽敞的房间着得十分明亮。 依然穿着一袭火红石榴裙的红云,坐在他对面,双手将一盏琥珀色的清澈茶汤奉给张楚。 张楚接过雪白剔透的白瓷茶盏,靠近鼻翼轻轻嗅了嗅,然后才不紧不慢的微微抿了一口,好一会儿,才称赞道“你烹茶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红云笑着回道“多谢您夸奖。” 张楚放下茶盏,轻声问道“小壮壮,也快到蒙学的年纪了吧?” 他口中的小壮壮,是赵铁柱的儿子,因为他爹去得早,没人给他取个大名儿,就壮壮、壮壮的叫了这么些年。 红云颔首道“是快到了。” 张楚“有什么安排吗?” 红云疑惑的看着他“您的意思是……” 张楚淡淡的说道“老子们拼死拼活挣下了富贵,儿子们自不必再像老子们一样刀头舔血……你可以选,小壮壮还小,现在离开太平关,还来得及,你可以送他去读书,将来长大了去做官,也可以送他去学做学徒学做生意,将来长大了当个富家老爷,也是好的!” 红云闻言,弯起眼睛笑道“咱们太平关不是有蒙学馆,有生意吗?为什么壮壮要离开太平关?” 张楚“不一样的。” “他爹是我四联帮的堂主,小壮壮一生下来身上就打着我四联帮的印记,他留在关内,无论怎么选,到头儿来都是加入北平盟。” “没得选就没得选吧。” 红云风轻云淡的说道“壮壮他爹守着您,等壮壮长大了,就去守着若拙少爷……” 张楚听到这句话,莫名的眼眶一热。 他连忙低下头端起茶盏喝茶。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再次开口道“当年大柱儿……你不恨我吗?” “哧。” 红云忍不住笑出了声,笑中也有泪光“难怪骡子哥常常念叨您,什么都好,就是心肠太软!” “吃刀头饭,哪有不死人的?您做得够多了,要没有您,我们俩娘早就死在锦天府了,大柱儿稀里糊涂的过了一辈子,做得唯一对的一件事,就是拜在了您的门下,认了您当大哥!” 您是活下来了,可死的人,都埋进了您的心里…… 她在心底轻轻的喃呢道。 张楚不说话了。 没过多久,低低的敲门声响起“楚爷。” 是大刘的声音。 红云起身去开门。 门开了,梁源长领着一个身穿华服、头戴珠钗的明艳妇人,走进房中。 梁源长怀里抱着一个头戴玉抹额,胸前挂着黄金长命锁,生得唇红齿白的小男孩。 明艳妇人手里牵着一个亭亭玉立的绿衣少女。 张楚听到脚步声,起身相迎,“大师兄,师姐。” 梁源长指着张楚,对明艳妇人道“这是老家伙身前收的最后一个关门弟子,张楚。” “这是你师姐,梁源缘。” 张楚将她的名字听成了梁圆圆,不过倒也没多想,顺势施礼道“见过师姐!” 明艳妇人连忙虚扶道“师弟多礼了,都是一家人……” 张楚起身,顺手撸了一把梁源长怀里那个睡眼朦胧的小男孩,由衷的笑道“子女双全,师姐好福气啊。” 小男孩有些怕生的躲着张楚的手,怯怯的小声呼唤道“娘亲……” 梁源长却是一点都不惯着他,顺手就将他放到地上,强压着他跪下“来,给你师叔见礼!” 梁源缘见状,诧异的看了自家兄长一眼。 梁源长没看她,他盯着手下的小男孩“开口!” 小男儿只好委屈巴巴的磕头道“斌儿拜见师叔。” 梁源长满意了,回过头看向梁源猿身边的绿衣少女。 绿色少女见状,吓得藏到了母亲身后。 梁源缘深深的看了自家兄长一眼,无奈的拉出身后的绿衣少女,温言道“碧芝,来,给你师叔见礼……” 绿衣少女见躲不过,也只好委委屈屈的双膝跪地,“碧芝拜见师叔。” 张楚将梁源长与梁源缘的的小动作,尽数看在眼里。 他心头叹了一口气,弯腰轻轻将地上的小儿女扶起来,笑道“好孩子,快起来……红云!” 红云敛衽一礼“是!” 她转过身,从屋内捧出一长一小两个锦盒,奉于张楚面前。 张楚拿起小锦盒,塞入绿衣少女手中,笑道“来得匆忙,没来得及准备见面礼,这是你师叔母心爱之物,师叔赠与碧芝,碧芝可要好好保存哟!” 梁源缘一听,急忙从绿衣少女的手中抢过锦盒,就要交还给张楚“不可,弟妹心爱之物,师弟怎能给碧芝。” 张楚笑了笑,意味深长的道“这本就应该是师姐之物,师弟今日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 梁源缘不明就里的打开手中的锦盒,就见红绸垫子中,却是一只水头莹润的翡翠手镯,她忽然觉得有些眼熟,再一细看,忽然就想起了什么,明艳的眼眸中涌起阵阵水汽。 张楚没随手从红云手中拿过长锦盒,打开后,从中取出惊云,弯腰塞进小男孩手中“来,斌儿乖,拿稳了……” 小男孩懵懵懂懂的抱着惊云,怯怯的目光不断在自家娘亲,和今天突然冒出来的舅父、师叔之间徘徊。 梁源长的目光也在徘徊。 他看了看热泪盈眶的小妹,和她手中的翡翠镯子。 再看了看小男孩怀里的惊云刀。 轻声道“师弟有心了。” 张楚笑着摇了摇头,道“这是传承。” 第550章 史上最丢脸的武林盟主 夜深了。 张楚独自坐在圆桌前,等待护送梁源缘母子三人回府的梁源长回来。 “咕嘟咕嘟” 架在红泥小茶炉上的黑铁壶冒出热气,张楚伸手去提,就见到梁源长从窗户飘了进来。 张楚没好气儿的问道:“什么毛病,放着好好的门不走,翻窗户!” 梁源长言简意赅的吐出一个字儿:“近!” 他坐到圆桌前,荡开张楚去提黑铁壶的手,拿起桌上的储茶罐嗅了嗅,微微皱眉。 张楚注意到他的表情,又忍不住吐槽道:“你差不多就得了吧,出门在外,有得喝就不错了,你还挑三拣四的!” 梁源长轻蔑的看他一眼:“我行走江湖的时候,你还在玩泥巴!” 言下之意,我行走江湖的经验比你丰富,出门在外时该不该挑剔,还需要你来教我? 张楚不屑的“呵”了一声,“所以我只用了四五年时间,就快追上你了!” 梁源长同样“呵”了一声还以颜色,“再给你四五年时间,你也只能在我身后吃灰尘!” 他口头很倔强,但手下还是很诚实的用茶匙从储茶罐里取出一点点茶叶,放进茶壶里,而后并指成剑,在黑铁壶的壶嘴上一抹,一道银亮的水线就从沸腾的黑铁壶中喷了出来,散发着大量热气精准的落在了他桌面上的茶壶里,没有溅起一滴水花温度刚刚好! 洗茶,洗盏、分茶 梁源长泡茶的程序并不繁复,没有那种令人不明觉厉的花招,但简单的流程,梁源长做起来的时候,却有一种行云流水的隽永感,一看就知道,这一套流程,他只怕做了不下一千遍! 看他泡茶,是一种享受。 张楚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敲击着桌面,轻轻的问答:“你没将我的身份,告诉师姐?” 梁源长头也不抬的回道:“都说了你自己看着办,我自然不会多嘴。” 张楚笑道:“你倒是心大,就不怕坑了师姐?” 他来燕北州,是给梁重霄和梁源长面子。 梁源缘遇到难题,张楚在能力范围所及施以援手也是理所应当。 但怎么帮。 帮到什么程度。 却是取决于张楚自己的意愿。 即便是梁源长,也不能强令张楚违背他自身的意愿! 这是对一个成年人最起码的尊重! 梁源长不将张楚的身份告诉梁源缘,若是方才梁源缘进来露出什么倨傲、不屑的表情,或者出口不逊 张楚还会实心实意的去帮她? 可能吗? 所幸,梁源缘给张楚的感官还不错,并没有因自持是郡守儿媳,就看轻了张楚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师弟”。 虽然在梁源长强迫那一双小家伙儿给张楚行大礼的时,她有过疑问,但最后还是顺从了兄长的意见。 梁源长缓缓倒出两盏茶,自己取了一盏,捧在手里慢慢啜饮:“小妹自小心善知礼,纵是个乞丐,她也会以礼相待。” 张楚不满的敲了敲桌子,“怎么什么好话从你嘴里出来,就变了味儿呢?” 梁源长瞥了他一样,没说话。 张楚自讨没趣,端起自己那一杯茶小小的抿了一口,勉勉强强的道:“还不错吧,勉强入得口。” 不等梁源长还以颜色,他接着问道:“你与师姐商量好了吗?我们什么时候登门拜访?” 梁源长捧着茶盏,头也不抬的说道:“三日后就是中秋,段府会举办家宴,届时你以小妹表弟的身份去赴宴。” “三日后?” 张楚盘算了一下时间,点头道:“我的人应该赶得及你不去吗?” 梁源长徐徐摇头:“我还是不去了,太麻烦。” 张楚抿了抿嘴。 闯荡江湖,闯荡江湖,闯荡到头儿来,连血肉至亲都不敢公开相见 他沉吟了片刻,又问道:“我不表露身份,以我五品的实力,应该也足以给师姐撑腰了吧?” 一郡郡守,再菜也是五品。 不可能感知不到他的境界。 张楚不想表露身份。 他的仇家,一点儿也不比梁源长少。 梁源长干净利落的回道:“你别问我,依我之见,最简单、最彻底的办法,是杀光段府所有胆敢欺负小妹的人!” 张楚向他挑了一根大拇指:“你牛逼,贼牛逼!” 他心里跟明镜儿一样。 梁源长从来都不是有勇无谋,只会杀人的莽夫! 昔年他在大雪山设局,一举坑杀数百江湖豪杰,这种手段,岂是莽夫能使出来的? 他只是关心则乱,害怕自己那一身血腥味儿,连累到妹妹一家而已。 张楚不嫌麻烦。 他觉着,这样的梁源长,也挺好的。 起码说明他还有心、他还有肝,他还是个人。 如果梁源长真选择杀上门去,将除开梁源缘母子三人外的所有人屠戮一空那无论张楚与他的交情有多深,都必须得考虑,怎么疏远他,怎么防备他。 “段府什么情况,你弄清楚了吗?” 张楚沉吟了片刻后,轻声问道。 这个事是个小问题。 但要想处理妥当,得花大心思。 梁源长喝着茶,徐徐道来:“段天庆在迎娶你师姐之前,已经有一房妾室,并育有一子,只不过那一房妾室出身不大好,没能进得了段府的大门今日晌午时,纵马出门的那个小崽子,就是那一房妾室的儿子。” “你师姐进了段府大门时,你师父的声名,在燕北州还有几分响亮,当时段家人为了巴结你师傅,待你师姐也还算宽厚直至你师姐生了碧芝,外界又传言你师父已然身死,段家人待你师姐就变得刻薄。” “后来段天庆更是堂而皇之的将那个小崽子接入段府,以长房长孙视之。” “你师姐带着碧芝,在段府内处处受人欺负,那时候,我在西凉州也是一身的麻烦,无力助她,真不知道,那几年,她一个人是怎么熬出来。” “后来你师姐后来生下了斌儿,但情况也未能有所好转” 张楚一脸专注的听他叙述,心头却是怎么都认真不起来。 我都混成玄北州的武林盟主了,还来管这种狗血的家务事,应该是最丢脸的武林盟主之一了吧? 嗯,或许应该自信点,把“之一”去掉。 就是史上最丢脸的武林盟主! 梁源长也真是太难了。 堂堂的北平盟三大长老之首,无生宫四大法王之首,威震燕西北江湖“追魂手”,距立地飞天也只不过一步之遥的绝顶高手,居然还去打听这种狗屁倒灶的情报 等等! 这个老阴比这次执意拉自己来燕北州,还死活不愿意出面,把自己顶到台前,不会是打着要丢脸一起丢脸,以后谁也别嘲笑谁的鬼主意吧? 第551章 血魔 阴沉沉的铅云,低垂天际。 呼啸的北风,夹杂稀稀疏疏的冰冷雨点子,在天地间肆虐。 无边无垠的天极草原上,一道人影,逆着北风,禹禹独行。 他不甚高、不甚壮。 单薄破烂的麻衣,御不住北风,挡不住雨滴。 虬缠板结的须发,遮住了面容,掩盖了过完。 他漫无目的的游荡着,一步一步丈量草原。 像一条孤魂野鬼 不! 他不是孤魂野鬼! 他是厉鬼! 索命的厉鬼! 他手里拖着一把大刀! 一把足有人高,八寸宽,黑沉沉,刀刃布满豁口仿若锯齿,通体散发着浓郁腥气的大刀! 肉眼可见的暗红色光晕,丝丝缕缕的在他与大刀之间循环。 人如刀一般凶厉。 刀如人一样落魄。 他忘了很多事。 很多很多事 只依稀记得,很久很久以前,好像有个女人,一个笑得像是春三月的桃花一样温暖、一样好看的女人。 只依稀记得,很久很久以前,好像有一群人,一群扛着刀子,笑得酣畅淋漓、笑得肆无忌惮的男儿汉。 只依稀记得,很久很就以前,好像有一座山,一座巍峨伟岸,他想用一辈子去追随、去靠近的高山。 或许是太久了。 久到无论他怎么努力回想,都想不起那个女人的模样了。 久到无论他怎么努力回想,都想不起那一群人的模样了。 久到无论他怎么努力回想,都想不起那座大山的模样了。 支离破碎! 一切支离破碎!! 只剩下孤独 蚀骨的孤独! 无时无刻。 无处不在。 陪伴着他 喧嚣的北风,将一丝别样的味道拍在他的脸上。 他抬起头来,望向前方。 一双血丝密闭的双眼,就像是独狼反光的眸子。 他开始奔跑。 一步数丈。 在阴暗的草原上拉出了绚烂的暗红色残影 不知奔跑了多久之后,一个黑点出现在了天际尽头。 肉眼几乎看不到。 但在他的眼里那里,就像是黑夜里的焚城烈焰一样醒目! 那是大量的生物聚集在一起时,才会散发出的磅礴血气 他的速度再度暴涨,化为一道血色的虹光,笔直的冲向那个黑点。 一往无前! 近了。 越来越近了。 一座大型的北蛮部落,映入了他的眼帘中! 北风裹挟着浓郁的汗臭味和牛羊的体臭味,迎面扑到他的脸上。 锯齿大刀,血光大作! 下一秒,北蛮部落中忽然传出一道生硬的大离语怒喝声,响彻九霄:“血魔!” 三道人影自层层叠叠的牧民帐篷之中冲天而起,澎湃的威压一起逼向他! 这三人的衣饰很相近,都是身披白狼皮,头顶上趴着一个白狼头颅,赤着两条膀子,腰间悬挂着一柄嵌满珠宝的黄金弯刀。 但凡是对天极草原有一定认识的人,见到这三人的打扮,都会立马认出他们的身份:白狼主! 天极草原三百部,一部一位白狼主! 他们是族长、酋长。 也是祭司、先知。 效忠于金狼王庭,共同统御着无边无垠的天极草原! 三股气海威压融汇一体,如同高山一样巍峨,又如同大海一样浩瀚,镇压了北风,封锁了天地元气! 喧闹的天地,终于安静下来了。 破衣汉子止住脚步,茫然的看向三位白狼主。 他不是很懂,这三只两脚羊要干嘛? 为什么不逃? 他看了看,觉得这些人的打扮有些眼熟,好像在哪儿杀过 但他努力回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不起在哪儿杀过。 他很快就放弃了这种毫无意义的回忆。 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了罢。 反正也不重要 三位白狼主冲出来后,并未急着攻向立在部落外的破衣汉子。 他们屹立在圆帐尖顶之上,呈品字形包围着破衣汉子,在他们身下,北蛮牧民们像是受惊的牛羊,争前恐后的往着部落的另一头涌去。 三人看着破衣汉子的眼神,都格外的凝重 这是一个局! 金狼王庭专为血魔设的局! 血魔屠戮狼神的牧民,已有十二个小型部落,被他屠杀一空! 十二个部落,十二位白狼主,只有一位,从他的刀下逃得了性命。 据那位保住了性命的白狼主言,这个肆虐天极草原的大离人血魔,只是个五品 是以金狼王庭分配到天极草原外围的坐镇的白狼主小队,都是以一位四品白狼为主,两位五品白狼主为辅,务求只要血魔现身,就必教其授首这个配置,已经是极限了。 草原地广人稀,无法锁定一个人的方位,要布局,就得往所有血魔可能会去的部落都埋伏人手,金狼王庭又不可能就为了一个血魔征调所有白狼主。 但现在带队的四品白狼主发现,这个血魔分明是四品! 虽然看血魔的气息,还只是刚刚晋升四品。 但血魔的气势,太凶厉了! 眼神从他们身上扫过的时候,他们心中竟有一种心悸感,仿佛手无寸铁行走草原时,遭遇狼群! 麻烦了 三位白狼主包围着破衣汉子。 率先动手的却是破衣汉子! 他扬起大刀,一刀斩下! 刹那间,血光暴涨,冲天而起! 仿若血河奔涌! 浩荡,凶绝! 三位气海联手镇压天地元气的威压封锁,被血河摧枯拉朽的涤荡一空。 “哗啦啦” 一座座圆形尖顶的帐篷被血河撕裂,三位白狼主被血河的威势震得心头直发毛,谁都不愿与之硬刚,不约而同的一跃而起。 血光一闪。 破衣男子扑到一名五品白狼主面前,包裹着血光的锯齿大刀似慢实快的下斩。 这名五品白狼主大骇,手在腰间一抹,黄金弯刀瞬间划过一道凛冽的银色刀气,迎向锯齿大刀。 锯齿大刀下压,势如破竹的斩破银色刀气。 五品白狼主慌忙举起黄金弯刀格挡。 “铛” 弯刀碎裂,锯齿大刀顺畅的划过白狼主强壮的身体! 一刀! 两段! 滚烫的鲜血冲天而起。 两截尸骸从空中坠落。 同一时间,破衣男子周身涌出大量暗红色的光晕,掠过喷洒的鲜血和落地的两截尸体。 等到两截尸骸落地之时,已经形容干尸 说时迟,那时快。 从破衣男子自血河之中暴起,到这一名五品白狼主的尸骸坠地,不过数个弹指。 数个弹指间,一名习武数十年,统帅数万牧民威慑一方的五品白狼主,就变成两截干尸 另外两名白狼主正在赶来援手的白狼主,看到这一幕,一下子就愣在了原地,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 一招 不! 一刀都接不住? 他们愣了。 破衣男子可没愣! 他转过一纵,身形化作一道血光射向另外一名五品白狼主。 这名白狼主肝胆俱丧,根本就不敢与之交手,转过身就冲向另一名四品白狼主,口中疾呼道:“哎米阿布拉、哎米阿布拉救救我” 然而他视为救命稻草的那个四品白狼主见状,却是想也不想转身就逃。 太强了! 血魔太强了! 活下去! 一定要活下去,将消息传回王庭,出动长者来追杀血魔 “嘭。” 亡命奔逃的五品白狼主从中分成了两半,破衣男人穿过喷洒的鲜血,追向逃命的四品白狼主。 第552章 雪崩 都是四品气海。 实力或许天差地别。 速度的差距,却是十分微小。 破衣男人的速度,比四品白狼主不计消耗爆发出来的速度,只快上一分。 具体数值,估摸着也就是一里地,只能缩小十几二十米的距离。 而破衣男人斩杀那个五品白狼主的时候,四品白狼主已经逃出半里地了……毕竟是逃命,只恨爹妈少给了一只腿,哪还敢有半分留力? 当然,如果是直线的话,只要有这个速度差在,花点时间,破衣男人总能追上前方的四品白狼主。 可惜,天极草原天高地阔,四方八面都没有任何障碍物。 每次破衣男人即将要追上前方的四品白狼主的时候,前方的四品白狼主都会一个急转弯,通过变向,再度拉大差距。 二人一追一逃之间,三四十里地已过…… 连最熟悉草原的四品白狼主,都搞不清楚,自己这是逃到哪里了。 天光渐渐暗淡。 就在四品白狼主觉得体内真气不济,内心焦急如焚之时,一座高耸入云,山腰上覆盖着皑皑白雪的巍峨雪山,映入了他的眼帘。 他如蒙大赦,想也不想的朝着巍峨雪山上奔去。 上山了,障碍物多了,或许就能甩开身后那个血魔。 …… 雪山山腰处。 破衣男人拖着大刀,踏雪而行。 在他面前,是厚厚的积雪,目光所及,没有任何活物。 但在他的眼中,那一丝丝红色的血气,在雪白的积雪中就像是夜晚的火光一样明显。 他停住脚步,举起锯齿大刀。 “嘭。” 一道人影从积雪中冲出,一刀斩向破衣男人。 积雪反射着银亮的刀光,刹那间恍如白昼。 锯齿大刀斩下。 依旧磅礴无匹的血河奔涌而出。 本就是强弩之末的月牙状的银亮刀光,当场破碎。 人影喷着血倒飞了出去,重重的砸回了积雪里。 他绝望的问道“你是怎么找我的?” 破衣男人不答,拖着锯齿大刀走向他。 白狼主大骇,亡命的哀嚎道“饶我一命!” “饶我一命!” “我是兀良哈部落的白狼主,我给你山一样高的金子,牛羊一样多的女人……” 破衣男人依然不为所动,步步逼近。 白狼主的绝望,迅速转化为无穷的愤怒。 他奋起余力一跃而起,歇斯底里的大喊着一掌拍在雪山之上“一起死吧,魔鬼!” 破衣男人抬起头,挥动锯齿大刀。 狂暴的血色刀光冲天而起,将山穷水尽的四品白狼主,拦腰斩成两段。 滚烫的鲜血,还未落地,就涌入浓郁的血光,百川归海一般的向着破衣男人涌去。 一千个北蛮牧民,也不及一个四品气海的全身精血! 破衣男人垂下锯齿大刀,木然的面容上,浮起一丝丝享受的表情。 忽然间,雪山开始颤动,山顶之上传来“轰隆隆”的声响。 破衣男人睁开眯起的双眼,茫然的抬起头看向山顶。 雪山颤动的幅度越来越大。 轰隆声越来越响亮。 仿佛世界末日…… 几个弹指后,遮天蔽日的积雪,倾泻而下。 破衣男人见状,木然的扬起锯齿大刀,斩出一刀。 血河劈在积雪上,劈出了一条通道。 但取而代之的,却是更多的积雪。 破衣男人茫然的望着这一幕,似乎是在疑惑,自己的刀为什么没用了? 积雪扑面而来,弹指间便将他掩埋…… 这他娘的是雪崩! …… 铜锅咕嘟着热气儿,滚开的汤水里漂浮着姜片和葱段。 张楚夹起一大片切的薄薄的羊肉,伸进汤水里,掂了掂,就放到碗里,裹上芝麻酱,喂进嘴里。 呼…… 鲜活! 真鲜活! 张楚放下筷子,抱着双臂舒坦的咀嚼着。 “吱呀。” 门开了。 满脸风霜之色的牛十三,一步跨入包厢中。 张楚见了他,笑着招手道“快来坐,红云说你关城门前就能到,怎么现在才到!” 牛十三见了他,也是说不出的高兴,满脸堆笑的说道“路上遇到几个不开眼的蟊贼,耽搁了点时间!” “哦,劫到你头上,的确是够不开眼的……自己调料,这家店的涮羊肉,是真不错!” 牛十三脱下大氅扔到一旁,搓着手略有几分拘谨的坐到张楚身旁,笑道“您要喜欢,回头属下把这家店的厨子都弄到太平关去伺候您!” “算了吧!” 张楚摆了摆手“人离乡贱,就为了我一个人的口腹之欲,让人拖家带口的背井离乡,不地道!” 牛十三从善如流“哎,那属下明儿就派几个弟兄来这里学艺,学成了回关再回关伺候您!” “哈哈哈,要不说还是你小子懂事儿呢,得,你这份心意,哥哥领了……来,喝酒!” 张楚提起酒壶,给牛十三斟酒。 牛十三连忙双手扶住酒碗。 “有日子没一起喝酒了,来,干!” “敬楚爷……” 一碗饮尽。 张楚放下酒碗。 牛十三连忙提起酒壶,给他斟酒。 张楚也不拦着,笑道“怎么样,明儿就是中秋节,想不想家里?” 牛十三“不想,不想,燕北州也挺好的!” “混账玩意儿!” 张楚笑骂了一句,“你爹在关里,成天望你回家望得眼睛都快瞎,你却说不想家?” “您可拉到吧,俺爹俺还不了解?” 牛十三松弛下来了,“嘿嘿嘿”的笑道“他老人家去年才纳了一房妾侍,现在巴不得俺滚得远远的,别在他眼巴前晃悠才好……他会想俺?” 说到这儿,张楚也忍不住大笑“哈哈哈……上梁不正下梁歪、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楚爷,俺在敬您一碗!” “干……” 十来碗酒下肚。 牛十三的脸已经红得跟猴子屁股一样。 张楚懒散的靠着椅子,手里拿着一根筷子轻轻敲打着酒碗“怎么样,今年石一天和石一龙有没有再给你脸子看?” “有还是有。” 说到正事儿,牛十三不收起笑脸“不过不起去年,还是要收敛很多。 “那你在这边发展得怎么样了?” “燕北堂三分之一的人手,现在都在俺的掌握中,再给俺两年时间,燕北堂以后也是您的!” “哈哈哈……” 张楚大笑道“说什么蠢话,燕北堂一直都是我的!” 牛十三拱手,不敢答话。 屁股决定格局和胸怀,张楚也与牛十三细说,只道“权位,你要抓,这是锻炼你的能力和眼力,但不要太在意,区区一个燕北堂不值当你跟它死磕,努力练武,等你晋升气海境了,你就回太平关去,我再给你更好的位子,到时候他石一天、石一龙,得看你的脸色!” 牛十三站起身来,揖手道“谢盟主栽培,属下一定全力以赴,绝不给您丢脸!” 张楚摆手“行了,又没有外人,整这些虚的作甚,坐下说!” 牛十三“哎!” 他提起酒壶,又给张楚斟了一壶酒“楚爷,您这次来燕北州……只要对无生宫动手了吗?” 张楚失笑道“想什么呢,才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啊,就又想着开战?” 牛十三笑道“这可不是俺一个人想,低下的弟兄们,都盼着呢!” “那回去告诉他们,别盼了!” 张楚无奈的说道“无生宫不好惹,只要他们不来惹我,年内,我不会跟他们开战!” 牛十三不敢有异议,想也不想的接口道“那就年后再说吧!” 张楚沉吟了一会儿,点头道“那就年后再说。” “我这次来,是来办点琐事儿,又不想让天行盟和无生宫的人知道我来了,就唤你来,闹腾点动静儿,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牛十三一拍胸膛“小事儿,您瞧俺的,俺来了,保证让他天行盟和无生宫,没精力干别的事儿!” 张楚端起酒碗“你办事儿我当然放心,来,喝酒!” 第553章 段府饮宴 八月十五,中秋节。 太阳还未落土,一轮皎洁的圆月已经出现在了东方天际。 喧闹了一整日的建云府,终于平静了一些,但节日喜庆的氛围依然游荡在街头巷尾。 到处都是炖鸡炒肉的香气。 到处都是阖家团圆的笑声。 张楚漫步在建云府的街上,面带笑意的东看看,西望望。 他很喜欢这种氛围。 虽然建云府的节日气氛与他无关。 但他就是喜欢。 喜欢热闹。 喜欢烟火气。 他觉得,他这辈子都过不了深山里的孤寂生活。 他今日依旧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袍,浑身上下除了束发的镂空银小冠,再无甚值钱的行头,看起来,就像是穷酸书生。 身后倒是有大刘跟着。 可大刘也是长年一身儿不带任何花纹的玄色劲装,佩一口寻常的百炼雁翎刀,眼拙的人,瞅他也就是看家护院之流的打手……还是很低级的那种看家护院。 二人穿街过巷,径直往城中心的郡守府行去。 刚靠近城中心,还未看到郡守府的影子,二人便见到成群结队的马车,望同一个方向行去。 张楚见状主动走到路边,给这些装金饰银,一看车里的人就是非富即贵的马车让行。 大刘踮起脚看了看这些马车前往的方向,疑惑的低声道“不是说家宴吗?” 张楚漫不经心的轻声道“管他那么多呢,我就是去吃个饭,吃完了找这位郡守大人聊聊天,就完事了……” 大刘一想,觉得也对,就闭上嘴没有再开腔。 二人慢悠悠的行至郡守府外,就见到半条长街,都已经挺满了马车。 一个个脑满肠肥、锦衣华服的油腻中年男人,一脸皮笑肉不笑的走下马车,到处拱手,各种谦让着往郡守府大门行去。 而郡守府大门处,已经拥挤着黑压压的一大片人。 张楚见到这种阵仗,止住步伐咬牙切齿的说道“好你个梁源长,这件事,没有二两‘剑毫’,不算完!” 大刘无语的瞅着这种阵仗,呐呐的说道“楚爷,咱们还去吗?” 他可是知道,大哥最烦的就是这种场合…… “去,怎么不去!” 张楚咬牙切齿的说道“来都来了,现在回去,不是临阵退缩吗!” 二人行至郡守府外,就见一名管家之流的老者站在门外查验请柬。 张楚不想去与那些商贾、官宦之流挣抢,就领着大刘在一旁等候。 好一阵过后,大门外拥挤的商贾、官宦才终于少了些。 大刘上前去,从怀里取出请柬,递给门口的管家。 请柬是昨晚梁源缘派人送来的,张楚昨晚与牛十三饮酒,也没看。 胡须都花白了的老管家,打开请柬看了一眼,苍老的脸上迅速堆起了笑容,用一种夸张的语气大声说道“原来是表少爷,快里边请,里边请,小三子,快来给表少爷领路!” 他的话音刚落,一名站在门外迎客的青衣小厮,就偷偷摸摸的溜进了门。 他的动作很隐蔽。 但张楚和大刘是何等人,这点小动作岂能瞒得过他。 大刘回过头看了张楚一眼。 张楚面无表情,没有什么表示。 大刘见状,回过头拱手道“有劳老丈了!” 老管家毫无诚意的随意摇了摇手“来者是客,请。” 二人说话间,一名青衣小厮躬身行至张楚身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表少爷,里面请。” 张楚面无表情的举步走上台阶,往郡守府内行去。 大刘习惯性的跟上张楚的步伐。 哪知老管家突然伸出手,拦住大刘,一脸虚假笑容的说道“小哥,这是主人家的宴席,咱们这些做下人的,还是别进去了……” 张楚停下脚步,头也不回的说道“他不是下人,他是我的兄弟!” 言罢,他大步往郡守府内行去,他倒要看看,这个郡守府,是个什么龙潭虎穴! 大刘听出大哥的语气里已经有了几分火气,毫不犹豫的一胳膊荡开身前的老管家,跟上张楚的步伐。 “哎哎哎,表少爷,郡守府不可乱闯啊!” 老管家在门口虚情假意的喊了几声,脚下就像是生了根一样,根本没有追上来拦住大刘的意思。 郡府深幽。 暮色下的园林,假山和草木形成了层层叠叠的幽影。 青衣小厮领着张楚和大刘,沿着挂满红灯笼的亭廊,一路往郡府深处行去。 穿过几堵景墙后,喧闹的人声传来。 宴会,却是在一座散发着淡淡桂花香的荷花池畔举行,十余张宴席高朋满座,热闹非凡。 “表少爷,这边请!” 青衣小厮上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张楚随着他的引导,往宴会场行去。 但行至一丛翠竹前时,张楚突然听到了“嘭”的一身低沉嗡鸣。 很熟悉! 还未等张楚有所反应,一直紧紧绷着神经的大刘已经一步上前,挡在他的身侧。 “铿。” 刀光一闪,一根乌沉沉的条状物件,被大刘一刀格飞了出去。 张楚看了一眼。 长六尺。 粗有鸡蛋。 通体精钢。 一头锋锐。 守城的床弩弩箭…… “哈哈哈哈……你们瞧他那样儿,都快吓尿了!” 一阵爆笑声在翠竹中响起。 声音很年轻。 “哈哈哈……” 一阵猖獗的爆笑声,紧跟其后。 张楚慢慢的回过头,就见到一群锦衣华服,头戴金、腰佩玉的年轻公子哥,拍着手从翠竹中跳出来。 领头之人,头戴金冠,身穿绿色的锦衣,腰间还挎了一柄镶嵌着翡翠的长剑。 他们指着张楚,旁若无人的大笑着。 仿佛在看一只穿着衣衫的猴子。 大刘涨红了脸,死死的捏着手里的雁翎刀,一口钢牙咬的咯咯作响。 这边的动静儿,惊动了那边的宴席。 一名身穿体格高大,面容方正,身穿紫色便服,腰间佩着银鱼袋的魁梧老者,自宴席之中走出,面色不悦的斥责道“胡闹,还不快快给客人赔不是!” 绿衣公子哥闻言,不情不愿的松松垮垮拱手道“对不住啦,没射死你!” 场面十分僵硬。 那厢的魁梧老者见状,淡淡的开口道“后生,入座吧,要开席了!” 席上那些非富即贵的商贾与官宦之流闻言,都悄悄的私下交头接耳,猜测张楚的身份。 他们不瞎,郡守大人这个架势,摆明了是针对那个白袍年轻人! 张楚没动弹。 他甚至连看都没看那个魁梧老者一眼。 他脸上带着笑意,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绿衣公子哥……嗯,白白生了一副好皮囊! 他记性一直都极好。 一眼就认出这个绿衣公子哥,就是那日他进城时,在城门出纵马狂奔的那个年轻人。 师姐那个夫君段……段什么来着? 嗯,不重要,反正就是师姐他男人小妾的儿子…… “太年轻啊!” 他叹着气道,淡淡的说道“要杀人,怎么能用床弩呢?用八牛弩才把稳嘛!” 绿袍公子哥闻言,不服气的说道“用八牛弩,我怕射死你!” 张楚笑了笑“哦,原来你不敢杀我啊……” “那我也留你一命。” “大刘,砍他的手。” 大刘闻言,一秒都没犹豫的扑了上去,一刀就削下了还在发愣的绿衣公子哥一只手……齐肘而断! “啪嗒。” 白皙的手臂落地。 殷红的鲜血像喷泉一样从断手处涌了出来。 那厢的魁梧老者见状,怒目圆睁的一跃而起“尔敢!” 然而他刚刚跃起,一道铺天盖地的金焰刀气就像一根棒槌一样,铺头盖脸的砸了过去。 魁梧老者见状大骇,爆喝一声,一道褐色的气劲冲天而起。 同一时间,席间响起两声大喝,两道人影自席间冲天而起,一左一右护着魁梧老者。 “轰。” 地动山摇。 灿烂的光晕之中,三道人影吐着血倒飞了回去,砸翻了七八张宴席。 “踏实待着,我料理完他,再来与你们说道!” 第554章 过来点 绿衣公子哥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滋滋”喷血的断臂。 愣了好几息,他才猛地回过神来,捂着断臂撕心裂肺的哀嚎道:“我的手……” 声音高亢的就像是被攥住了脖子的公鸡。 张楚掏了掏了耳朵,皱眉道:“中气很足嘛,再卸他一条腿。” 大刘毫不犹豫的再挥一刀。 “噗哧。” 顺畅的利刃入肉的声音中,绿衣公子哥跌倒在地,一条小腿静静躺在原地。 鲜血,就像是开到最大的水龙头一样往外喷。 绿衣公子哥撕心裂肺的声音顿时变成了惊恐的破碎哀嚎,“爷爷,爹,救我,救我……” 他像蛆一样,向宴席那边拼命的爬过去。 他要去找他爹。 他要去找他爷爷! 他要远离这个魔鬼! 张楚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一双眸子如同深幽的古井,没有半分波动。 宴席那边的宾客们,早就全部站起来了。 一个个逃又不敢逃,只能扎着堆儿的往荷花池的浪栏杆边上挤,拼命的想要离张楚远一点,他们看张楚的眼神儿,也像是见鬼一样。 绿衣公子哥的呼救声渐渐微弱。 流血的速度也渐渐慢下来了。 张楚终于点了点头,轻声道:“这才像样嘛!” “来人啊!” 他高喊道:“将你们家大少爷抬下去疗伤……可别让他死了,他是死了,你们段家就再出一个人给我消气!” 四周鸦雀无声。 无人敢上前。 直到那个紫袍老者又惊又怒的的爆喝声的从宴席那边传来:“还愣着作甚,还嫌不够丢人现眼吗?” 周围的仆人这才如梦初醒,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的将躺在地上都快休克的绿衣公子哥抬起来匆匆离开。 只剩下绿衣公子哥的手和脚,孤零零的留在原地,没人敢上来捡…… 张楚理了理衣衫,侧身往宴席那边走去。 大刘见状,甩了甩雁翎刀上的血迹,还刀入鞘,跟上张楚的步伐。 二人都一脸平静。 没有分毫的狰狞、残暴余韵。 完全看不出,前一刻,一个还开口让人卸了人的手脚,一个动手卸了人的手脚。 可他们越是平静,宴席边缘的宾客们心头就是越是颤栗…… 这绝对是杀人如麻的老手啊! 张楚无视了一张张惊恐欲绝的脸。 他找了一张完好的宴席坐下,提起酒壶给自己倒上一杯酒,提起来浅浅的抿了一口。 “杂鱼滚蛋!” 他轻声道。 话音落下,宾客们顿时如蒙大赦,争前恐后的逃窜,连郡守的脸面都不敢给了。 人头攒动的荷花池畔,顷刻间就只剩下十来个人。 为首的自然是那个魁梧的紫袍老者。 张楚估摸着,他应该就是这座郡守府的主人,段……段什么来者? 嗯,不重要。 还有两个胸前有血迹的,体内散发着淡淡的中年男子,就是方才和紫袍老者一起接了他一招的那两个人。 这二人,应该就是建云府的郡尉、郡丞吧? 一郡三气海,五品郡守,六品郡尉、六品君丞,是标配。 至于其他人,张楚扫了一眼,都是些七品,想来应该是各衙门的主官! 紫袍老者徐徐走到张楚对面坐下,眼神中忌惮之色,不加掩饰:“敢问尊驾是谁?” 他在问。 但他心里其实已经有答案,只不过无法确定,也不敢相信而已。 这么近的距离,他当然能看出,这个年轻得过分的年轻人,也是五品。 燕西北三州,能做到以五品之身一招击退一位五品和两位六品联手的,他能确定的只有一个人。 但那个人已经晋升四品,前不久还当着燕西北三州狠狠落了西凉李家的脸面…… 除去那个人,可能拥有这等实力,又这般年轻的……只有一个人! 所以他不敢相信! 以那个人的身份,怎么会来的建云府? 还以这种方式来参加他段家的赏月宴。 “我是谁,不重要。” 张楚淡淡的说道:“反正以后我再来建云府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当然,前提是你们段家得不给我来的机会。” 顿了顿,他抬眼扫视在场的数人,轻声问道:“请问,段天庆是哪位?” 在场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如临大敌,不敢有多的动作。 还是紫袍老者回过头,轻声呼唤道:“庆儿,过来给尊驾见礼!” 到这时,他心底已经八成把握,确定张楚,就是他所猜想的那个人。 但猜出张楚的身份,并不能令他心头松上一口气。 反而越发的紧张了! 这位,可也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儿! 昔年大雪山一役,坑杀了一两千人,把西凉李家的脸都打肿了,最后都没人能拿他怎样! 他不过一郡郡守,在那些升斗小民眼中,他或许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可这位,只要把心一横,杀了他,也就杀了。 或许事后他也要付出极大代价来平息此事,但肯定要不了他的命! 燕北州府不会冒这个险! 玄北州府也不会同意这么干! 说到底,还是他的孙子,先刺杀的这位…… 紫袍老者的话音落下,一名身穿靛青色暗纹锦衣,头戴的金冠,唇边的胡须修理得很是整齐的俊逸中年人,犹犹豫豫的走到紫袍老者身边,向张楚揖手道:“天庆见过尊驾。” 张楚打量着他,温和的笑着点头道:“果真是同出一脉的衣冠禽兽啊……大兄弟,你过来点!” 他招手。 段天庆有些畏惧的看了看张楚,又看了看紫袍老者。 见紫袍老者面无表情,他只能暗地里一咬牙,磨磨蹭蹭的走向张楚。 “过来点!” “再过来点……” “头低一下,抬那么高干嘛?”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摔在了段天庆的面颊上。 两颗牙齿飞出。 段天庆凌空旋转三百六十度,将邻座的宴席也砸翻了。 在场的众人惊怒交加,捏着拳头敢怒不敢言。 紫袍老者皱起眉头。 张楚不笑了。 他面无表情的注视着捂着脸爬起来,脸红眼睛更红的段天庆,淡淡的说:“过来。” 段天庆又一次看了看紫袍老者。 紫袍老者捋着胡须,依然不开口。 他只能捏着拳头,身体僵硬的一步一步走向张楚。 “啪。” 又是一记耳光,再一次将段天庆扇飞了出去。 紫袍老者终于开口了:“尊驾消气了吗?” 张楚回过身,捏起酒杯一口饮尽,而后吐着酒气,自顾自的徐徐说道:“我是谁,我来这里做什么,你们查得到!” “方才那个小朋友,你们好好给他治,等他伤愈之后会有人来带他走,听说清平郡那边还差一个牢头,我瞧他挺合适。” “以后你们该怎么做,我想也不需要我来教……” “做得好,你们段家会多我一个朋友!” “做得不好,你们段家会多好几万仇人!” “建云府是个好地方。” “但我不想再来了……” 言罢,他起身,一步一步的离去。 大刘眼神冷冽的扫视了一圈儿,抱着刀转身跟上。 紫袍老者目送他二人的背影消失在景墙外,口中低低的呢喃道:“清平郡……” 北平盟的地盘。 过了许久,他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这个脸面,找不回来了! 这辈子都找不回来了…… “传令下去,今日之事封口,谁若敢传出如,莫怪本官翻脸不认人!” “是,大人!” 第555章 战火再燃 张楚鸿运客栈,就发现消失了一天的梁源长早就在他房中等他回来。 说是任他处理,到底还是放心不下啊…… 梁源长听到开门声,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惊讶的问道:“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张楚走到圆桌旁,不紧不慢的捏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装模作样的喝了一口:“嗯,好茶……” 梁源长按耐不住,劈手夺过他手里的茶杯,急声道:“别兜圈子了,快说说,你是怎么和段家人交涉说的!” 张楚气不过,直接提起茶壶对壶吹:“怎么回事你自己心里没点数?你不说是家宴吗?怎么我去了,改流水席了?” 梁源长:…… “好吧,是我不对,不该诓你去赴宴……” 这厮就是算是道歉,都道得十分勉为其难。 哪像是他坑了张楚,分明像是张楚坑了他。 不过这终归是他第一次道歉。 张楚也就勉为其难的接受了。 “我没跟段家人交涉,我刚到筵席地点,那个小崽子就拿床弩射我,应该是提前就受到了今日有师姐这边有人去赴宴,诚心想让我难堪!” 张楚靠着椅背,懒散的淡淡说道。 梁源长不敢相信的看着他:“那你就这样回来了?” “我是那种打落牙和血吞的人?” 张楚嗤笑道:“我让大刘砍了那个小崽子一条胳膊一条腿,砸翻了那位段大人,掀了他们的宴席,还扇了那个欺负师姐的段天庆两个大嘴巴子……” “哈哈哈……” 梁源长很罕见的大笑道:“解气,我早就想这么干了!” 张楚看了他一眼,心道,你要是出手,只怕就不是要段家人一条胳膊一条腿,和两个大嘴巴子这么简单了。 他现在也觉得,梁源长忽悠他去赴宴,其实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今晚的事,若是放在梁源长手里,他就算不血洗了段家,也定然会下杀手宰了那个浑身泛绿光的小子…… 指不定,连那位段郡守出手阻拦,都会被他反手打杀! 他们的差距太大了。 大到哪怕梁源长没对他们起杀心,随手一记回首掏,都可能将他们活活打死…… 毕竟。 那个浑身泛绿光的小子,或许是没有杀心,但怎么着也是奔着弄残“梁源缘表弟”去的! 不然谁特么吃饱了撑的,会拿守城的床弩跟人打招呼? 而且这事儿段家人肯定是知道的。 若段家人不点头,光凭他一个还带蛋黄臭的半大小子,怎么可能将一架床弩弄进堂堂郡守府? 从这个角度来说,就是血洗了段家,也是段家人自找的…… 但杀了人,事情的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至少,梁源缘和她那一双儿女,在段家肯定是待不下去了。 梁源缘也就罢了。 她是个成年人,分得清好歹。 这么多年深宅大院的生活,她肯定也已经看清了段家人的嘴脸…… 但那俩孩子怎么办? 他们并不会张楚和梁源长是去为他们母子出气的,就感谢张楚与梁源长。 他们只会知道,是张楚和梁源长害得他们父子分离。 若是血洗了段府,那就更刺激了! 他们的余生,都会活在无边无垠的仇恨当中…… …… “只是,咱们倒是痛快了,小妹那边,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梁源长大笑了几声后,转头又有些担忧的低声问道。 张楚没有嘲笑他智短,这是人之常情。 “坐下,听我慢慢跟你说!” 他向梁源长招了招手,同时悠然的提起茶壶吹了一口。 梁源长见状,眼角直抽搐。 张楚慢悠悠的说道:“那个浑身冒绿光的小子,已经废了,从子嗣传承这一点来说,他们除了斌儿,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吧?” 梁源长皱了皱眉头:“谁知道那个混账,还有没有在其他地方留种……” “有他们有得藏着!” 张楚毫不犹豫的接口道:“我能废他段家一个子嗣,就能废他段家一百个子嗣!” 梁源长点头,认可了张楚的说法。 “从家族利益上来说……” “我今儿动了手,那位段郡守,估摸着已经猜到我的身份了,就算还有几分的不确定,后边他自己也能查到!” “你觉得,他段家,有跟我掰腕子的实力?” 张楚笑着问道:“他段家,会为了一个已经废了的子嗣,来和我结仇?他段家要有这份儿心,这些年也不会因为师父没了音讯,就放任一个私生子爬到师姐头上放肆!” 梁源长瞥着他洋洋得意的嘴脸,强忍着讽刺他的欲望,点了点头。 这个他的确不能否认。 段家虽然是郡守之家,但他们也不可能时刻将金稷府的兵马和所有高手都带在身边……说到底,他段家只是一个由五品气海坐镇的武道世家。 而北平盟,除去张楚,也还有三位五品气海供奉……随便哪个蒙上面,都能乔装江洋大盗,屠了他段家! 只要做得干净,就算是燕西北都知道这事儿是张楚做的,又能拿张楚怎样? 所以,只要段家人脑袋上没坑,就不可能跟张楚拧着来! 拧不赢! 也没这个必要! “所以,他们不但会像供奉祖宗一样的供着师姐,还会倾尽全力培养斌儿,让斌哥接掌段家,好让他段家能和我拉上关系……” 张楚一拍手,笑道:“你总不能还指望着,师姐还能跟那个段天庆举案齐眉、相敬相爱吧?那我的确是能力不够了!” 梁源长皱着眉头,沉思了好一会儿,终于将这其中的关节理顺了。 他端起茶杯,郑重的对张楚说道:“这事儿,师兄欠你一个人情!” 张楚提起茶壶向他示意:“提什么人情,就太生分了,师傅门下就我们三个,理当互帮互助……只是你下次再要我帮忙的时候,能不能把话说明白喽?坑师弟可不是个好习惯!” 梁源长嘴角带着几分笑意的颔首:“我尽量。” 张楚一听,哎?尽量? 他放下茶壶就要说话。 就在这时,“笃笃笃”的敲门声传来,“楚爷,属下有急事禀报!” 是红云的声音。 张楚:“进。” 梁源长见状,顺势放下茶杯,道:“你们聊吧,我去看看小妹,若是无事,明日一早我就出发前往东胜州观海,不破不归!” 张楚:“这么急的吗?” 梁源长点头:“拖得太久,于我不利。” 张楚起身,拱手道:“那师弟就提前预祝大师兄踏破天堑,立地飞天!” 梁源长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待我回来,你就有一座飞天境的靠山!” 张楚笑道:“那小弟就恭候大师兄凯旋!” 梁源长点了点头,举步就走。 张楚目送他离开后,转头看向红云:“什么事这么着急?” 红云急声道:“北蛮人集三十万大军猛攻锦天府,镇北军欲再度退守北饮郡!” 张楚凝眉:“怎会如此突然?” 红云:“不突然,此战预先是有痕迹的,只是我们未能察觉……半月之前,京城遣柱国大将军秘密入玄北,寓意汇集燕西北三州军力,寓意驱逐北蛮,收复北四郡!” 张楚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么大的事,为何预先我连一点风声都没收到?” 红云小声道:“楚爷,是您下令,将风云楼安插在各衙门的人手,抽调回来的……” 张楚想起来了,确有此事。 北平盟的摊子越扯越大。 风云楼的摊子也是越扯越大。 他不得不防! 防什么? 防被黄袍加身啊! 朝堂是朝堂! 江湖是江湖! 界限必须分明,不能乱来! 乱来,迟早是要出大乱子的! “你的意思是,柱国大将军进入玄北整军的事情败露了,北蛮人才先下手为强的?” 红云:“是的,这事儿玄北州现在传得是沸沸扬扬的,州府别驾和柱国大将军的幕僚长,昨日傍晚抵达太平关,候着见您!” 妈的,早不出事,晚不出事,我才离开玄北州这么几天,就出了这么大篓子! “大刘!” 张楚高喊道。 “哎……” 大刘答应着快步冲入张楚房中:“楚爷,您叫我。” “收拾行李,我们即刻出城,回关!” “好嘞!” “红云,通知牛十三,马上来见我!” “是,楚爷!” 二人分头离去。 屋内就只剩下张楚一个人。 他坐立不安的在屋内来回走动了几圈,心神似乎已经跨越千山万水,再度回道了锦天府。 他仿佛又听到了,震天的喊杀声、震天的擂鼓声。 他仿佛又看到了,血流成河、尸积如山。 他仿佛又嗅到了,尸体烧焦发出的恶臭。 锦天府! 锦天府!! 第556章 兄弟 “啾” 骄傲的雄鹰展翅高飞,犀利的鹰鸣在寂静的雪山周围回荡。 中秋金色的阳光倾洒在雪山上,皑皑白雪反射出炫目的光晕。 一只小小的老鼠,偷偷摸摸的从积雪下钻出来,探头探脑的打量外边的世界,见雄鹰已经飞远了,它才撒着欢的跑出来,站在积雪上用小爪子搓脸 忽然,一只狰狞的大手突兀的从积雪下冲了出来,将老鼠吓得原地飞起,一溜烟的缩回了洞里。 这是一只瘦骨嶙峋的大手。 皮肤下几乎没什么肉,骨节根根清晰。 布满红黑色的污迹。 分不清是血迹。 还是泥土。 大手按在积雪上,发出清脆的骨鸣声,就像是许久都不曾活动过。 下一秒,一个黑漆漆的头颅顶开积雪,冒了出来。 板结的长发。 肮脏的面孔。 乱糟糟的络腮胡。 唯有一双眼睛,黑白分明,闪烁只有活物才有的灵动光芒。 他左看看,右瞧瞧,眼神有些迷惘。 我是谁? 我在哪儿? 我在干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纷杂的记忆才一下子从脑海深处涌了出来,他脱口而出道:“俺是李狗子” “不!” 话刚出口,就被他自己否决了。 他眸中的迷茫之色在飞速消退,他一字一顿的低声道:“我是李正!” “四联帮李正!” 但他眼神中的清明之色并未保持多久,就再度被混乱掩盖。 “啊” 他拍打着头颅,发出绝望的哀嚎。 血河,自他体内奔涌而出 “轰、轰、轰。” 厚厚的积雪炸开,一道精悍的人影冲天而起。 太平关。 北平盟总舵大堂。 骡子与张猛并排而作。 坐在他们对面的,是州府别驾张敬云,与柱国大将军的幕僚长濮轩。 张敬云双手捧着茶碗,但眉眼间有掩也掩不住的焦急之色:“州府急需动用贵盟商道,运转粮秣此事拖不得!” 此事州府先前就与北平盟交涉过,被北平盟严词拒绝了! 但这一次,骡子沉吟了几息后,点头道:“我家盟主未归,但此事我可以代我家盟主做主,稍后我会即刻起草书,下发分堂,全力稳定商道畅通!” 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的青衣的柱国大将军幕僚长濮轩闻言,连忙起身作揖道:“我武悼军急需在各地征召民夫,万请贵盟能高抬贵手,全力配合!” 骡子迟疑了片刻,还是点头道:“此事,只要贵军按照大离律令办事,我北平盟自无异议我北平盟愿捐白银三十万两,助贵军御敌!” 濮轩闻言,连忙道:“余代冉帅拜谢贵盟高义!” 张云敬见状,起身又要开口。 骡子见状,连忙起身摆手道:“张大人就莫要为难我们哥俩了,我家盟主未归,在下擅自做主应喏两位大人两项要求,已是逾越之举,再答应,只怕在下的人头都保不住了!” 张敬云只能苦笑道:“敢问张盟主何时能归?军情十万火急,我二人等得,北上的将士们等不得啊!” 骡子心头盘算了一会儿,回应道:“最迟明日下午,便能回关。” “两位大人,只要是不动及我北平盟筋骨的要求,尽可先走正式程序,将书下发给在下,由在下先行准备,待我家盟主回关之后,立刻呈交我家盟主批阅,也好给北上的将士们节省一些时间!” 张敬云与濮轩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神中苦笑之意。 若只是等闲的物资请求,何须他们两位官长联袂上太平关? 他们此来,就是冲着太平关这一万精锐武士来的啊! 镇北军的老底子,早在当年的八百里南迁路上消耗殆尽,这两年积攒下的一点点元气,也都扔在锦天府那个血肉磨盘里了。 如今的镇北军,虽还有十万大军的架子,都是不堪硬战的新卒。 而从燕北州和西凉州征调而来的府军,更是不堪一击。 燕北州和西凉州都是承平已久,将校无战意、士卒无士,平素里欺压一下百姓或许还称得上好手,真要动刀兵,连稍微强一点的匪寨都啃不下来! 这等孱弱之军,纵有二十万之众,又如何挡得住北蛮人的虎狼之骑? 放眼燕西北三州,唯有北平盟红花部一万武士,乃是训练有素,可战、敢战的精锐之师,稍加编练,就是一支能撑起十万大军骨架的虎豹之军! 而北平盟盟主张楚,更是名传燕西北的骁将! 若能劝动张楚领军出山,此战无论胜负,都可救数万大离儿郎的性命! 可如今张楚不在。 而这位主事的罗部长,也是个生了一颗七巧玲珑心的伶俐人儿。 前两日一直避着他们,不与他们见面。 今日他们好不容易堵住这厮了,这厮也是小节上答应得快,重要的事还未等他二人说出口呢,就直接堵住了他们的嘴! 张敬云悻悻的说道:“如此,就只能待张盟主归来后再行商议了!” 骡子听言也是松了一口气,作揖道:“我家盟主回关,在下一定即刻通知二位大人!” 张猛目送张敬云与濮轩离去。 直到现在,他眼神都还有些迷茫。 不是听不懂骡子与那二人的对话。 而是他不知道,骡子把他叫来干嘛! 他就一个生意人,只会给北平盟攒家底,其余的,他啥都不会。 至于盟里的大事,他是向来不插言的也插不上言。 “难不成,是叫我来做个见证的?” 张猛心头嘀咕了一声,口头说道:“骡子啊,这些可都不是什么小事,你不经楚爷同意就直接应诺他们,妥当么?” 骡子轻叹了一口气,轻声道:“这些事,楚爷一定会答应的。” 张猛一脸迷茫:“你怎么知道,楚爷一定会答应?” 骡子疲惫的坐回椅子上,仰着头定定的望着房梁,轻轻的说道:“猛哥,还记得咱楚爷喜欢穿什么衣裳吗?” 张猛本能的回道:“不是白袍吗?” 话一出口,他立马就觉得不对,皱着眉头道:“应该是青色和黑色的衣裳。” 他也是跟着张楚从黑虎堂起家的老人儿了,自然是知道自家大哥最开始是喜欢穿青色和黑色的衣裳的。 至于白袍 那是老妇人大行之后,大哥给老夫人守孝,才开始穿的白袍。 一穿就是三年。 这三年里,大哥没穿过任何其他颜色的衣衫。 骡子又问道:“去年有一段时间,楚爷穿过其他颜色的衣裳,你记得吗?” 张猛想了想,道:“是有那么一段时间是楚爷率领红花堂的弟兄们北上,助镇北军拿回了锦天府之后吧?” 骡子微微点头:“是从那之后。” “那你还记得,楚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又穿回白袍的吗?” 张猛努力回想了几许,不确定的说:“好像是乌大少大行之后” 骡子:“是乌大少大行之后。” 张猛不明白骡子问这些的意思:“楚爷穿什么衣裳,和这些事有什么关系?” 骡子长叹道:“因为乌大少,死不瞑目啊!” 张猛脑子里一团浆糊。 骡子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懂,但连起来,他就什么都听不懂了! 这就是他为什么不喜欢搀和盟里的大事。 每次和他们坐在一起议事的时候,他都觉得自己生了一个猪脑子。 还是做生意简单 金银开道! 金银开不了的道,就让盟里的弟兄们,拿上刀子去开道! 金银加刀子。 上哪儿都能赚钱。 好在骡子现在没心情再吊张猛的胃口,淡淡的说道:“乌大少生前,做梦都想把北蛮人赶回关外,霍家人靠不住,他就想着自己动手。” “嗯,他可能还想去天极草原,找一找乌氏,问他们一句:为什么。” “临了临了了,他却不提了,临死前都还抓着楚爷的手,告诉他不要回去了,不要回去了” “他是觉得楚爷能有今天不容易,不愿再让楚爷去冒险了,想让楚爷安安生生的过自己日子。” “我虽然不大喜欢乌大少,但乌大少对咱楚爷是真没得说,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亲兄长,都见得会这么对自家弟弟。” “但他将基业都送给了楚爷,楚爷又哪能过得安生” “这一年多,虽然楚爷从来没说过什么。” “但我看得出来。” “乌大少没能做成的事,楚爷想去给他做成了。” “乌大少没能问出口的那句话,楚爷也想代他去问一问。” “也就是咱们这些弟兄拖着楚爷,他做啥事儿都得先想想咱们,就怕又因为他一个人,又死上一地的弟兄。” “他要是一个人,肯定是早就北上去跟北蛮人死磕了” “这一回,是北蛮人要开战。” “楚爷不可能还忍得下去” “猛哥,去准备吧!” “令你手下所有的兵器谱,倾尽全力铸甲。” “令你麾下所有的商队,倾尽全力筹措粮草” “这一回,我们这些做兄弟的,不能再拖累楚爷了。” “他要去跟北蛮人干,咱们就给他递刀子” “了不起大家伙儿重头再来过!” “反正咱们当初从锦天府出来的时候,啥也没有。” 第557章 无法领命 用了两天半,张楚终于赶回了太平关。 代价是两天两夜不眠不休,跑死了三匹健马,还将大刘和红云扔在了半道儿上 回到太平关,张楚连家都没回,就径直去了总坛。 闻讯而至的北平盟总坛一众高层骡子、张猛、荆舞阳、吴老九,以及张云敬、濮轩等人,早已在总坛大堂内等候。 连一心闭关冲击飞天,鲜少过问盟中事务的谢君行和石一昊,今日都十分罕见的出现在了总坛大堂内。 风尘仆仆的张楚大步跨入总坛大堂。 霎时间,总坛大堂内的所有人起身,面向他作揖道:“盟主张盟主。” 张楚晃眼一扫,径直往堂上的铸铁大椅走去:“人挺齐啊,那就说说吧,锦天府的战况如何?” 张云敬与濮轩正要说话,骡子已经一步上前,言简意赅的快速说道:“禀盟主,镇北军十万大军死守锦天府,北蛮二十万大军围城,十万大军难下。” “柱国大将军冉帅率领由燕西北三州府军组建的十二万武悼军于平狼县一代迎战北蛮十万大军,战况胶着。” “后续还有十二万禁军,从中元州赶赴北疆,现已进入西凉州,不日就将抵达玄北州!” 堂下的张云敬与濮轩闻言,暗自心惊不愧是地头蛇啊,禁军奔赴北疆战场,乃是绝密,连他们都只知道一个大概,而这位貌不惊人的罗部长,竟然对禁军的行程都了如指掌! 骡子面上却并没有什么得色,话音落下,他再次一揖手,退回椅子前,垂手而立。 这些话,他本不该当着这么多的人面说。 可大哥刚回来,他不能让大哥因为不了解局势而做出错误的决定。 张楚登上铸铁大椅,虚按道:“大家都坐下说!” 言罢,他率先落座。 然后堂下的众人才齐齐落座。 张楚先端起案头的茶碗,一口气饮尽,然后才看着堂下的谢君行与石一昊温言道:“二位长老闭关半年,可有所得?” 谢君行与石一昊面无表情的齐齐一拱手,“有劳盟主挂念,我二人略有所得!” 我们为什么闭关不出,你心头没点逼数吗? 你将一个总坛经营的铁桶一般,风吹不进,水泼不进,我二人除了闭关苦修,以期早日踏破天堑立地飞天,还能作甚? 张楚看了看说话的谢君行,又看了看默认了谢君行代他说话的石一昊,笑道:“如此便好,满盟上下,都在翘首期盼二位长老早日立地飞天,执我北平盟之牛耳!” 他心头当然有逼数儿! 想以北平盟统帅八郡江湖的“万民意”做垫脚石立地飞天,再转手打压我,抢夺北平盟的基业? 问过我张楚么? 现在梁源长是功行圆满了,不再需要北平盟的“万民意”。 可不要紧,我也快要晋升四品了 看是你们先立地飞天! 还是我先立地飞天! “盟主谦虚了!” 石一昊不咸不淡的轻声道:“盟主德行当代,武盖玄北,吾北平盟之牛耳,非盟主不可执!” “呵呵。” 张楚意义不明的笑了笑,点头道:“如此甚好!” 谢君行: 石一昊: 我们只是客气一下而已。 你个臭不要脸的竟然真的承认了? 张云敬与濮轩见状,无奈的对视了一眼。 想当初,这谢君行、石一昊,也都是称霸一方的人物啊! 可如今,两人合力,都还不够张楚一只手拿捏的 也罢,不该有的心思,还是不要有了。 张楚与谢君行、石一昊寒暄完毕,目光才投向堂下唯一不认识的濮轩,笑道:“这位,应当就是濮先生吧?” 濮轩连忙站起来,一揖到底:“晚生濮轩,拜见张盟主。” 他是柱国大将军的幕僚长,此次随柱国大将军北上,倒也领了一个从六品的官位,但这个官位,并不足支撑他与张楚平等的对话。 事实上,他抵达玄北州后,已经行走过南四郡,北平盟对南四郡渗透之深,令他触目惊心。 一言蔽之,太平关就是玄北州第二个州府! 南四郡各级官僚、强豪士绅,敢对州府的政令阳奉阴违,却绝不敢违抗北平盟的命令! 这种地头蛇,纵是柱国大将军这等强龙都不愿与其争锋。 连征召民夫这等十万火急的军务,都只能与北平盟商量着来 “濮先生太客气了,张某不过一节草民,当不起先生施礼!” 张楚遥遥虚浮,一股淡金色的真气自他手中涌出,隔着三四丈的距离将濮轩轻轻扶起。 濮轩连忙说道:“谢张盟主。” 堂下的谢君行与石一昊见状,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神中的凝重之色。 这家伙,怕是要晋升四品了 张楚笑着点头道:“先生客气了,敢问先生,此次抗击北蛮,柱国大将军对我北平盟可有何章程?” 濮轩:“章程不敢当,冉帅欲在南四郡征召十万民夫,恳请贵盟予以配合。” “十万” 张楚皱着闷头沉吟了片刻,勉为其难的点头道:“只要按照大离律令实行征召,我北平盟自无异议。” 他的话音刚落,张敬云就站起来,拱手道:“张盟主,北疆吃紧,州府急需动用贵盟商道运转粮秣,万请贵盟放行!” 张楚毫不犹豫的点头:“可,另外我北平盟再捐赠白银六十万两,冬衣三万件,助我大离热血儿郎,抗击北蛮。” 堂下的骡子闻言,不由的看了张猛一样:看,我说的没错吧? 张猛一脸震惊:还真是一点都没错! 濮轩见张楚答应得如此爽快,趁势从怀中取出一封赤红色的布帛,大声道:“另,柱国大将军愿以征北将军之位,请张盟主领兵出山,再征北蛮,为玄北计,为大离计,请张盟主万勿推辞!” 这就是为何运粮之事和征召民夫之事昨日便以谈妥,他们今日还要再提起此事。 为的,便是热场,顺势引出此事! 堂下,谢君行、石一昊闭口不言。 红花部乃是太平会的老底子,燕北堂和玄北堂都沾不上边,张楚若是领兵出征,与他二人只有利! 江湖是江湖、朝堂是朝堂? 那也得分是什么时候,什么事! 练武练武,练到连家国都保不住,妻儿都护不住,还练个什么劲儿? 张楚坐上玄北武林盟主的位子之时,燕西北三州江湖,攻击他的言语,什么都有。 诸如什么心胸太过狭隘,没有容人之量。 什么手段太过酷烈,睚眦必报云云 唯独没有人拿张楚昔年曾在镇北军为将这一点,攻击他是朝廷鹰犬。 山河破碎,家国飘摇之时,敢参军保家卫国、抗击异族,这他娘的是功绩、是闪光点、是正能量! 再换个角度说,一个连自己的家园和妻儿都不肯保卫的薄凉之辈,还能指望他出死力庇护江湖同道? 骡子和张猛、荆舞阳、吴老九等人,也都眼观鼻、鼻观心。 无论是以前的四联帮、太平会,还是现在的北平盟,都从来不兴什么民主决议。 有张楚在的地方,就是他的一言堂! 没有他们置喙的余地! 张楚注视着濮轩手中那一卷布帛,眼神有些挣扎。 过了好半响,他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轻声道:“我也想为玄北计,我也想为大离计但是北平盟盟主,我得先为北平盟计!” “恕张某,无法领命!” 张楚拱手。 第558章 平沙侯 夜深了。 知秋提着油灯,穿过长长亭廊,来到前院,果然见到厅堂的烛火还亮着。 她在心底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骡子下午来过。 将今日总坛大堂里的事,告知了她。 她知道自家男人今天肯定心头郁积…… 可她也无能为力。 有些决定,是能他一个人做。 纵是她,也无法分担。 她踌躇了一会儿,还是迈步走向厅堂。 张楚听到脚步声,一抬眼,就见到知秋轻手轻脚的迈进厅堂。 他放下手中书卷,问道“太平睡了吗?” 知秋回道“睡下了……” 张楚点了点头,又捧起手中的书卷。 知秋坐到他右侧,轻轻的问道“老爷,想喝两杯吗?妾身唤伙房给您做几道小菜。” 都是老夫老妻了,自不必矫情的再说什么情情爱爱的话。 陪着他就好。 张楚头也不抬的回道“太晚了,就不麻烦了。” 知秋笑着摇头“自己家里,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她不再问他,起身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刚刚睡下的厨娘就打着呵欠的起来点亮伙房的油灯。 不一会儿,散着头发的夏桃也围着围裙,走进了伙房。 淡淡的炊烟散开。 蒜香葱香也扑鼻。 张楚终于合上了手里的书卷。 他怔怔的凝视着厅堂外乌乌漆的夜色,浅吟低唱“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问君此去几时还。” “来时莫徘徊……” 白头佬,北边,打起来啦! 你,还不回来吗? …… 八月下旬。 柱国大将军合十二万武悼军与十万捧日禁军,于平狼县大破北蛮军,粉碎了北蛮军再度南下的企图。 战线,重新推回锦天府。 大离、北蛮,屯兵六十万于武定郡,寻找决战之机。 …… 九月初三。 太平关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张楚亲自出关相应。 “昔日一别,张盟主风采依旧!” 来人立于万军之前,身披赤红色麒麟焚天铠,头戴红缨盔,背后鲜红披风烈烈招展,拱手笑道。 依旧穿着一身简单白袍,身无长物的张楚,也是满脸笑容的拱手道“不比王侯爷一朝鱼跃龙门精神爽!” 来人,不是沙海盗大当家王真一,又是谁? 不! 现在已不能再称呼他为沙海盗大当家了。 应该称呼其为“平沙侯”才对! 推平的“平”。 沙海的“沙”。 王侯的“侯”。 如果说,王真一突然接受朝廷招安,一朝完成盗匪到王侯的逆转,惊呆了燕西北三州江湖的话。 那么“平沙侯”这个封号,可以说是把天倾军李家的脸,拿到全天下人面前狂抽! 都特么给抽肿了! 没有人知道,王真一是什么时候和朝廷达成py交易的。 但看王真一先当着燕西北三州的面儿,狠狠踩了一脚的天倾军李家的颜面,紧接着接受朝廷招安就任“平沙侯”这种骚操作,显然是早就在和朝廷眉来眼去了。 暗地里,揣测王真一其实就是朝廷安插到西凉州打压天倾军李家的一颗棋子的人,也不在少数。 但无论如何,处于张楚的角度来说,王真一成为“平沙侯”,于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至少,王真一成了平沙侯,昔年上原郡乱局那点恩恩怨怨,自然也就烟消云散了。 都封侯了,还敢对张楚这个玄北武林盟主出手,这不是找刺激,这是找死! 无论是朝廷,还是江湖,都不可能容忍这种搅屎棍子存在! 当然,张楚也不是怕了王真一。 只是谁会嫌自己的仇人少啊? 特别是王真一这种狠角色…… 张楚把着王真一的手臂,亲自领他上山。 仿似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 王真一沿途打量着繁华的太平关,赞叹道“张盟主这太平关,易守难攻,固若金汤,果真是乱世之中的一方净土啊!” “侯爷廖赞!” 张楚笑着客套道“这都是州牧阎大人领导有方,我北平盟,不过锦上添花而已。” 王真一失笑道“张盟主真是太过自谦了,王某如今虽为马前卒,可张盟主的手段,王某可是亲身领教过啊!” 张楚“都是过去的事,侯爷还提它做甚,如今侯爷归位‘平沙侯’,替天子镇守一方,往后我北平盟,还得多多仰仗侯爷才是……请!” 他站在百味楼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王真一笑着摇头,把着张楚的手臂一同迈入酒楼。 无论张楚的姿态摆的如何恭顺。 但张楚是什么人。 他王真一太清楚了! 那是发起狠了,敢把天都捅个窟窿的人! 能被他一个未入飞天的“平沙侯”拿捏? 骗鬼呐! …… 酒过三巡。 王真一已面红耳赤,仿似有了七八分醉意。 他放下酒盏,笑眯眯的说道“虚的本侯就不说了,本侯只是好奇,以张盟主的脾性,怎能坐视北蛮小儿凌虐边关,欺我大离儿郎耶?” 张楚看了看他,心头暗道,这厮以前的所作所为,不像是具有强烈民族感的人啊? 嗯,也不好说。 这厮以前虽然也纵容麾下的沙海盗劫掠西凉百姓,但他杀起沙人来也着实狠辣,动轴屠城灭国。 张楚“人各有志,侯爷有侯爷的志向,张某也有张某的选择!” 他笑道。 王真一看着他,忽然笑道“山河破碎,民族存亡之际,莫非张盟主还想着江湖上那点恩恩怨怨?” “若是这样,那本候的确是高看张盟主了!” 张楚淡淡的“呵”了一声。 这么低劣的激将法,就别拿出来献宝了。 再说,老子在锦天府跟北蛮人死磕的时候,你还都在西凉州杀人越货! 你有什么资格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抨击老子? 他提起酒碗,正色道“若有一天,前线真需要张某相助,张某会去的!” “但只有张某一人北上!” 他干脆利落的一口饮尽。 王真一笑着端起酒碗“那本候就先去前线等着张盟主,张盟主可莫让本候失望……燕西北虽大,但能入得本候眼中之人不过一掌之数,张盟主,为其一!” 他一仰头,将碗中酒干了。 张楚不咸不淡的笑了笑。 还说我格局小。 你这点气量,也不见得大啊! 第559章 耿耿于怀 燕北州,清平郡,燕北堂。 一名玄衣武者,快步走入偏堂,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件,高举过顶躬身道:“牛堂主,您的信件!” 堂上的牛十三,正埋头奋笔疾书,闻言头也不抬的问道:“谁的?” 堂下玄衣武者:“回牛堂主,是孙副堂主的。” “哦?” 牛十三当即停下手中的毛笔,伸手道:“呈上来。” “是。” 玄衣武者躬身上前,双手将手中的信件呈给牛十三。 牛十三接过信件看了一眼,信封火漆完整,落款处的确写着“孙坚”的大名。 “下去吧。” “是!” 牛十三低着头,摩挲着手头的信封,一时间竟不敢拆开。 不用看他也知道,信里的内容是什么。 这个时候。 孙四儿给他写信。 还能是因为什么? 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牛十三到底还是拿起案头的裁纸刀,将信封拆开。 抖出信笺,他就见排头写着:十三吾弟。 只看到这四个字,牛十三便知这封信,肯定是那家伙口述,他人代笔。 就那家伙三句不离“老子”、“锤子”、“卵子”的德行,若是他亲笔手书,排头定是:牛犊子 他强忍住笑意,往下阅读。 “半载不见,甚是想念,不知弟今是何境界?” “为兄已初悟五行,来年定当开气海,成大豪,料想弟定不及为兄勤勉” 牛十三终于笑出了声:“这家伙,写个信都不放过炫耀的机会!” 不过这家伙还真没料错,他的武道境界,的确被这家伙甩出了一大截啊! 他练内腑少说也还需要三至五个月才有望大成,平衡五行,已是明年之事。 至于开气海,更不知是猴年马月了 这家伙,还真是强啊! 他继续阅读。 “一晃经年,锦天府,已遥不可及。” “城西,梧桐里、牛羊市场已如前世,遥不可及。” “午夜梦回,唯余堂主喝骂声,还在耳畔萦绕。” “无堂主,便无我孙坚。” “无堂主,也无你十三。” “看今朝,吾等成家立业,气海可期,出入车马相随、百众在畔。” “堂主却已碾作泥尘,魂散锦天府。” “每每想起,吾便辗转难眠,寝食难安。” “盟主杀北蛮兵数万,夺回锦天府,不负堂主相随。” “我等得堂主再造之恩,却碌碌无为,有负堂主恩义。” “今北疆战事再启,万众景从。” “为兄欲北上,杀北蛮!” “邀弟同往,再组白虎堂” 牛十三放下信笺,双手微微颤抖,心绪久久难平。 好半晌,他才轻声叹息道:“你这家伙,都过去这么些年了,怎么还耿耿于怀呢” 他知道,孙四儿心头一直有个心结。 解不开的心结。 当年锦天府大撤退,北蛮人火烧运输船那一战。 孙四儿怂了。 没敢跟着堂主杀回锦天府。 他就怂了那一次。 记了整整四年。 还把自己活成了堂主的样子 但那一战,怂的不只是他孙四儿一人。 他牛十三也怂了。 他只是不愿去想。 人想活着,没什么可耻的。 但现在,孙四儿将最后一块遮羞布都扯掉了。 是时候该想一想了 牛十三沉思了许久,起身慢慢走出大堂,抬起头仰望万里无云的湛蓝天空,呢喃道:“回去看看也好,燕北州是好,可终究不是我们的家啊” 张猛走进厚土部大堂,对堂内两侧奋笔急书的一众刀笔书道:“你们先出去,我与你们部长有要事要谈!” 一众刀笔书闻言,纷纷起身,对堂上的骡子揖手告退。 骡子挥了挥手,合上手头的书卷,笑着走下来:“猛哥,什么事儿啊这么着急,非要现在说?” 张猛见四周无人了,才压低了声音急声道:“我说骡子啊,你先前让我囤的铠甲和粮草,到底还囤不囤啊,再囤,这个季度的账面上,哥哥就没法儿抹得过去了,到时候楚爷追究起来,哥哥可顶不住!” 铸甲,囤粮,可都是要花费银钱的。 若是少批量的囤积,还可算作是北平盟的如常储备。 而张猛手里囤积的数量,显然已经快要超出日常储备的范畴了。 骡子笑了笑,“原来是这事儿啊你手里现在囤了多少铠甲和粮草了?” “铠甲” 张猛伸出一只手比划了一下:“有这个数了。” 骡子凝眉:“才五千具?” “才?” 张猛睁大了双眼:“已经不少了!为了赶制这五千具铠甲,我砸了快十万五两白银进去了!” “这玩意儿既不当吃,也不当喝的,砸在手里还烫手!” “别到时候,楚爷和州府都要哥哥的脑袋,哥哥上哪儿说理去?” 骡子皱着眉头沉吟了片刻,摇头道:“猛哥,五千具太少了,再准备一万具!” 张猛:“一万具铠甲是小事,但你得给哥哥一个准话儿才成!” 骡子依然摇头:“我没法儿给你一个准话儿,现在楚爷还在犹豫,我们拿这个事儿去问他就等于是逼他做决定。” “任何人都能逼他做这个决定,但咱们自家弟兄不能去逼他!” 张猛:“可万一楚爷真决定不北上了,到时候这些铠甲该怎么办?” 骡子:“就地融了便是,只要不被人抓证据,就算是走漏了风声,谁能拿我们北平盟怎样?” 张猛心头总觉得不安,一把拉过骡子,压低了声音说道:“不行,你给哥哥透个低,楚爷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 骡子:“我都快三天没见着楚爷人了这样,我给你写一封手书,万一以后楚爷真追究这个事儿,我跟你一起扛!” 张猛挣扎了许久,最后咬着牙一跺脚:“成,也别扯什么手书不手书了,哥哥回头就招呼低下人继续加紧铸甲,反正这事儿要真翻了,你得帮哥哥给楚爷把事情说清楚,不是我猛子要坏青叶部的规矩,我这是在为红花部的弟兄们作准备!” 说到底,他还是坚信自家大哥,不会因为这个事情,就拿他怎样。 顶多,撸掉他青叶部部长的职位! 可这事儿要是做对了 帮的就是一两万自家弟兄! 值! 第560章 潜渊军 两骑南来,一路往北。 马背上的骑士,身裹银线裘,腰悬千金刀。 虽二人之众,一往无前之势却似有千军万马齐相随。 这二人非旁人,正是北平盟西凉堂副堂主孙坚,燕北堂副堂主牛十三是也! 千山侧畔。 百水飞逝。 太白府已遥遥在望。 再往前,便是武定郡战场。 二人体内的血,已经开始沸腾。 忽然,一阵喊杀声遥遥传来。 孙坚勒住马头直起身子眺望,就见平原的尽头,烟尘飞扬。 一杆二人都觉得眼熟的黑色大旗在烟尘之中若隐若现。 隐隐的,还能听到“乌拉”、“乌拉”的大吼声。 孙坚:“北蛮人。” 牛十三:“自己人。” 二人同时说道。 他们对视了一眼,齐齐拔出腰间佩刀。 孙坚却道:“北蛮人不少,我去杀人,你去太白府报信!” 牛十三笑:“大家都是副堂主,凭什么你去杀人,我去报信?” 孙坚大笑:“那就比一比,谁杀的北蛮子多!” 言罢,他一怕马臀,狂奔而出。 牛十三见状,连忙一夹马腹追了上去,笑骂道:“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改不掉多吃多占的臭毛病…… 他们策马扬鞭。 长刀荡起片片残阳。 …… 静室无声。 矮几上,一盏琥珀色的茶汤静静的冒着热气。 璀璨的秋阳斜斜的倾洒在张楚雪白的衣衫上,长袍的张楚,盘坐在蒲团上,着。 “嘭。” 门被人从外撞开了。 张楚一太阳,就见骡子火急火燎的冲进来。 “天塌了吗?” 张楚皱着眉头问道。 骡子愣了愣,连忙说道:“楚爷,州府托我们辅助押运的粮秣,被劫了,好几处粮仓,都被烧成了灰烬,还死伤了好多弟兄!” 张楚面色一冷:“谁做的?” 骡子:“北蛮高手,好多北蛮高手……” 张楚眉头皱了川字:“北蛮人是怎么摸过来?” 镇北军、武悼军、捧日军合共三十四万大军在与北蛮大军对垒,怎么会放小股的北蛮人深入敌后? “暂时还未查清这些北蛮人是从哪里摸过来的。” 骡子语速快的跟放鞭炮一样:“但现在这件事已经传开了,玄北江湖到处都在议论怎么北平盟,各地红花部的弟兄,已在自发的向太平关汇聚!” “还有一事,孙四儿和牛十三北上了,正好撞见了一支劫粮的北蛮人……” 张楚眉头松开了,“混账!” 他不轻不但的呵斥道。 顿了顿,他又冷笑道:“好一位柱国大将军,好一招请将不如激将!” 骡子眼神一转,惊讶的说道:“您的意思是,这些北蛮高手,是柱国大将军故意放过来的?” 不等张楚回答,他又自己点头道:“就算人不是他们放进来的,但这件事背后肯定是他们在推波助澜,否则消息不可能传得这么快……” 张楚捏起矮几上的茶盏,低头浅浅的抿了一口,轻声道:“去做事吧,我要这些北蛮人死。” 骡子连忙揖手道:“是!” 顿了顿,他又轻声道:“楚爷,红花部的弟兄们怎么办?要不要下令让他们返回驻地……” 张楚抿了抿嘴唇,问道:“这件事,底下的弟兄们是怎么想的?” 他没说是那件事。 但骡子却是瞬间心领神会。 “底下的弟兄们是怎么想的,您看老四和十三不就知道了。” “红花部的老底子,是咱以前的玄武堂和白虎堂……熊哥和正哥,都折在锦天府了。” 他只是述说了一个事实。 依然没携带主观观点去劝张楚。 因为他知道,这个决定有多么难做。 北上、北上…… 那他娘的是战争啊! 多少人都不够死的战争啊! “他们要来,就让他们来吧!” 张楚的目光闪烁了一下,点头道:“我再考虑考虑。” 骡子揖手,转身快步离去。 张楚低着头,怔怔的凝视琥珀色的茶汤。 茶汤平静如镜湖。 一修长白皙的手指探入其中,掀起一波波涟漪。 …… 翌日。 一大群腰胯长刀,身穿北平盟制式玄衣的红花部头领,拥挤在北平盟总坛大门哄闹着。 “我们要见堂主!” “对,我们要见堂主!” “从来就只有我们太平会欺负人,没有人敢欺负我们太平会,他北蛮人反了天了,敢在玄北州跟我们太平会犯硌!” “傻蛋,现在咱是北平盟,不是太平会!” “老子乐意,你咬老子……” 来的,最低都是百人长级的香主。 他们口中的堂主,称呼的是张楚。 昔年张楚改四联帮为太平会时,曾兼任过红花堂堂主一职,其后才提拔孙四儿担任红花堂堂主。 而他们现在依然称呼张楚为堂主,是一种独属于他们向张楚表达亲近的方式。 就好像,昔年四联帮的老人们,至今都还有很多人依旧称呼张楚为帮主。 这也是独属于他们的特权,太平会时期加入太平会的帮众,是没有这个资格的,张楚坐上北平盟盟主之日起,他们就改口称呼张楚为盟主。 当然,除开这些人,还有些人也称呼张楚为堂主。 就是昔年黑虎堂时期,在梧桐里张府喝过一碗绿豆汤的血衣队,血刀队弟兄们。 他们每一个人,都有不经通传,径直穿堂面见张楚的特权。 逢年过节,张楚内酒席还会有他们的一张座椅…… 只不过,他们已经很少了。 都快不足五十人了。 张楚视他们如手足。 他们也以手足待张楚。 每一场场恶战、死战,他们都冲在最前头。 死得差不多了…… 骡子背着手缓缓从总坛内来走出来,站在台阶上,脸色阴沉的扫视大门外的一众玄衣武士,呵斥道:“体面!” 有人偃旗息鼓,不敢再言。 有人怡然不惧,冷笑道:“骡子哥,你管的还真是宽啊,我们要见的是堂主,干你屁事!” 骡子看了一眼说话的人,无奈笑了笑。 说话的人叫刘建峰,资历不比他浅…… 当年骡子在血衣队当传令兵跑腿时,刘建峰还手把手的教过他怎样砍人。 是以哪怕他骡子发迹得早,老早就坐上了堂主的位置,但在刘建峰面前,依然抖不了威风…… 刘建峰也根本就不吃他这一套:都是一个锅里抡马勺出来的弟兄,你跟我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在北平盟。 准确的说,是在玄北堂内。 能力和武力,必须得给功绩和资历让步! 自持有几分能力和实力就敢鼻孔朝天,谁也不放在眼里的铁憨憨,进了北平盟体制内,分分钟被那些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老家伙”,吞得连骨头都不剩! “老家伙们”,或许真已经老了,但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血性,还没丢! 比脑子,谁也不差。 要玩命,有的是狠人! 张楚,就是他们当中,最“老”的一个。 也是最狠的一个。 骡子赔着笑脸向刘建峰拱了拱手,道:“疯子哥,有话咱好好说,吵吵不能解决问题。” “我跟你没什么可说的,我今儿来,就是想亲口问问堂主,锦天府,咱们到底还回不回去!” 刘建峰人不耐烦的一挥手:“堂主要说不回去,没说的,我老刘不给楚爷添麻烦,我自个儿一个人回去!” “孙四儿和牛十三那俩瓜怂都没给他们白虎堂丢人,我玄武堂就算是死剩我老刘一个人,这个人,也不能在我手里丢!” 他的话音一落,人群中立马就有人不爽的接口道:“刘疯子,你这是打谁的脸呢?我不是玄武堂的人吗?” 刘建峰回过头看了一眼说话的人,冷笑道:“你算老几?老子领仁字辈儿腰牌的时候,你大哥在老子面前都还是个弟弟!” “放屁归放屁,再敢扯我大哥,莫怪我的刀子不认人!” 刘建峰乐了,把脸凑过去,“啪啪”的拍打着自己的脖子:“来,小子,莫说你刘大爷不给你机会,往这儿捅……来啊!” 接话的人涨红了脸,死死的咬着牙,倒也不敢真跟这铁憨憨较劲。 当年四联帮的辈分,虽然早就不再施行了,但他们这些老人,心底都是认可的。 刘建峰是“仁”字辈儿。 他是“礼”字辈儿。 刘建峰就算是大嘴巴抽他,他也不能跟刘建峰动手。 动手就是窝里斗! 动手就是把他们玄武堂的脸,拿到太平关来丢! 骡子满脸无奈。 他算是看出来了…… 这些老家伙,都是嫌命长,铁了心的来逼宫来了! 但他看出来了,也没什么卵用…… 这些老家伙,早就不求往上爬了! 无欲则刚! 他这个厚土部部长,在他们眼里就是个屁。 就在他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道声音从总坛内传了出来:“刘疯子,这里是你撒泼的地方吗?” 骡子心头一松,连忙侧的一旁去。 张楚面无表情的,缓缓步出。 “堂主!” 大门外的众人齐齐躬身行礼。 张楚立在台阶上,淡淡的说道:“起来吧。” 众人起身。 鸦雀无声。 张楚横扫了一眼,拔高了声音说道:“说啊,你们刚才不是挺能说的吗?” 一众玄衣武者纷纷低下头,不敢与张楚对视。 沉默了几息后,刘建峰咬着牙,一步上前,大声道:“堂主,您的心思,弟兄们都明白,无外乎是不想再看到有弟兄死,但现在北蛮人都在咱爷们头顶上拉屎拉尿了,您还要忍吗?” 张楚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劫我北平盟商道的北蛮人,一个都活不了!” “就这样吗?” 刘建峰睁大了眼,怒声道:“咱们就眼睁睁的看着他北蛮人,攻打咱的锦天府吗?” 张楚沉吟了片刻,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温言道:“疯子,咱们的锦天府,已经没了。” “咱们前前后后弄死了几万北蛮人,兄弟们的仇,咱们也已经报了!” “咱们,没必要再回去了……” 刘建峰一脸诧异的看着他:“报仇……有够儿?” 张楚反问道:“没够儿?” 刘建峰掷地有声:“今天我死,今天就够!一日不死,一日没够儿!” 张楚的身躯颤抖了一下,激起无数鸡皮疙瘩。 他闭口不言。 心头反复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冷静! 不要冲动,不要冲动,不要冲动! 下方众多玄衣武士见状,齐齐一揖到底,齐声高呼:“堂主,我等请死战!” 张楚闭上双眼。 要冷静,要冷静,要……去他妈的冷静! 他再睁开双眼,乌黑的眸子中,仿佛有两团火焰在燃烧。 无数虫子,爬上头皮。 他忍不住的颤栗:“那就死战……传我命令,红花部集结,就地组建潜渊军,后日辰时开拔,北上!” “传我盟主令,我北平盟,欲北上与北蛮人决一死战,北蛮不退,我北平盟不退,邀玄北江湖同道共往,不愿来的,我北平盟不勉强,愿来的,我北平盟视他为袍泽弟兄!” 第561章 万军 “报,张盟主组建‘潜渊军’,不日就将北上抗击北蛮,邀玄北江湖同道共往……” 一骑快马,奔腾着在太白府内穿城而过,引得欢呼声雷动。 无数百姓聚集在一起,满脸赞叹着谈论着北平盟。 玄北州,无人不知北平盟。 无人不知张盟主。 消息灵通的郡府之地,更流传着许多关于张楚的传说…… 勿论江湖人如何看待北平盟,如何看待张楚。 玄北州的百姓,对张楚,大抵都是敬佩交加。 张楚是百骑劫营的好汉,是抗击北蛮的英雄。 无论是太平会还是北平盟,都不曾欺压百姓。 相反,自从北平盟成立之后,玄北州的老百姓们明显的感觉到,越来越安全了。 街上流窜的地痞流氓,眼见着越来越少了。 城外的山贼强盗,也没了踪影,出远门再需要跟家人生离死别了。 来做生意的人也越来越了,东西也越来越好卖了…… 这些,都是北平盟带来的变化。 百姓是盲目的,总是容易被不明真相的流言所引导。 但百姓也是朴实的,谁对他们好,谁对他们不好,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秤。 高声呼喊的骑士刚刚走远,就有一名刀客牵着马匹从客栈中走出,遥望着骑士远去的方向,轻声呢喃道:“北平盟,潜渊军……” 他紧了紧背上的九环大刀,翻身上马,打马往东门行去。 他乃封狼郡江湖中人。 此来本就欲北上投军。 现在玄北江湖人自己组建义军,他当然去投玄北江湖人自己的义军。 就张楚登上玄北武林盟主之后的所作所为,他还是信服的。 那是一条铁骨铮铮的好汉! 都说仗义每多屠狗辈。 江湖。 最不缺的,就是一腔热血无处安放的热血儿郎! …… 两年前的北蛮入侵,发生得太突然了。 镇北军,败得太快了…… 在这个通讯不便的时代,消息若无官方传递讯息,消息的扩散只能依靠口口相传。 很慢很慢。 当年北蛮入侵。 天下闻名的镇北军,一战就丢了固若金汤的永明关。 二战,就败退锦天府。 三战,连锦天府都丢了。 四战,玄北州都快要没了…… 都说兵败如山倒。 但这败得也太快了…… 快得朝堂都来不及增派援兵,只能强忍着恶心吃屎,册封冠军侯为镇北王。 快得民间还没开始发力,敌人就已经打下半个玄北州,剩下的半个玄北州也眼看着就要完了。 天倾之下,独木岂能支? 太快太快了…… 而这一次不同! 这一次,是由朝廷派出领兵大将进入玄北州,整合各方兵力的大反攻! 再加上这一次,又是北蛮人先动的手…… 朝廷的调度很迅速,燕西北三州的府军和京城的禁军,都及时到达了战场! 舆论攻势也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取得了非常好的效果,民间开始自发筹钱筹粮,支援前线。 各地的热血儿郎,也在纷纷北上投军! 是人都贪生。 但总得有人保家卫国! …… 无数的江湖儿郎从四面八方向太平关汇聚而去。 海量的钱粮,兵器,甲胄,也在朝着太平关汇聚。 张楚担任玄北武林盟主,不过年余。 掌控力有余。 凝聚力不足。 但相对于那些官老爷,张楚这个玄北州武林盟主,显然才是玄北江湖的热血儿郎们的“自己人”。 九月十日。 红花部集结完毕,共一万一千八百二十人。 九月十日。 响应张楚号召,星夜兼程赶至太平关的玄北江湖儿郎,合计四千六百七十二人,预计还有一两千人在路上…… 张楚整军。 剔除掉年少者、年长者,家中独子者,家中只余老父老母者。 得,一万大军。 分三卫一辎。 一卫三千骑兵。 两卫六千步兵。 一千辎重兵。 授甲。 令杀猪宰羊,饱食一餐。 …… 天黑了。 一彪人马护卫着骡子,星夜赶回太平关,上总坛。 张楚于北平盟总坛大堂,等候已久。 见到风尘仆仆的骡子,张楚一挥手,门外的大刘立刻安排人手将饭食送上。 “先说正事儿,说完再吃。” 骡子却顾不得吃饭:“我见着濮文轩了,他答应了您‘听调不听宣’的条件,‘潜渊军’的一应旌旗、令箭,已在赶制中,待我们行至太白府时送到我们手上,条件是,一应辎重粮秣,需要我们自己筹措……对了,他托我把这个带给您,说是柱国大将军特地留给您的!”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物,双手呈给张楚。 这物以紫绶包裹,方方正正,巴掌大小。 张楚看了一眼,没接:“征北将军印?” 骡子点头道:“还是您料事如神……” 征北将军,战时置,正三品武职,可作常事职,也可转为武散职。 按照大离朝堂官员高领一品的潜规则,张楚强四品的实力倒也领得了此印。 但张楚看了此印一眼,却是不住的皱眉:“你怎么会将此物带回来?” 这不是他第一次触及此印。 昔年镇北军北伐,张楚率领七千红花堂帮众北上时,霍鸿烨就曾对他表露过,只要他肯投入镇北军,他可授此印给张楚。 那一次,张楚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这一次,张楚依然不想接此印。 这玩意,对其他气海大豪来说,或许是登天梯。 但对张楚而言,就是个鸡肋…… 不对! 应该是烫手山芋! 张楚知道此物代表什么。 但他手下有八郡江湖,完全不需要这玩意分润的那点万民意。 而且他是玄北武林盟主,哪怕是保家卫国的特殊时期,接此印,也终归是不妥…… 骡子苦笑道:“濮文轩诸多劝说,我也是拗不过,再者,我也想到,咱们此次北上总归是要和朝廷的兵马打交道,您有此印再手,说话也能硬气一些……” 他说是这么说的。 张楚却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稀罕之意……这到底是个正三品的官位,寻常人磕头都磕不来,哪舍得往外推。 特别是骡子这种有着当官光宗耀祖情节的人。 他有心斥责骡子几句,但瞧他风尘仆仆,满脸倦色的模样,他又有些不忍心。 从太平关到太白府,一去一来,少说也得三天。 骡子只用了两天半。 只怕是一刻都不曾歇息。 “给我吧!” 张楚轻叹道:“到了太白府,我再找濮文轩换一个。” “我麾下只有一万人,一个从五品的武散官职位,足以……” 第562章 何日还家 翌日天明。 小锦天牵着小太平,站在门口,好奇的打量武力的姨娘们。 他不明白,姨娘们为什么眼睛都红红,像是哭过一样。 难道也是不吃蛋蛋,被阿爸揍了吗? 屋里的大人们,现在没心情搭理两个满脑子疑问的小不点儿。 知秋、夏桃和李幼娘,三个眼睛红红的,却强忍着不能流泪的女人,正在合力给张楚披甲。 铠甲很沉重。 以百炼铁精心捶打而成的鱼鳞片,再以由铁丝拧成的铁锁,一片片穿成的玄色鱼鳞甲。 天外陨铁,打制而成护心镜,足有书本厚,便是名刀名剑,也捅不穿! 两只肩胛,亦是是用上好的百炼铁,打造成了怒啸的虎头状。 连看似平平无奇的黑缎面长靴,中间都缝制了铁片…… 这一套甲胄,正是昔年张楚与王真一交手归来后,命人打造的。 耗铁七百斤,甲成一百二十斤。 甲成之时,张楚曾试验过,凭借此甲,可抵御与四品气海交手的余劲,可防御五石以下的强弓箭矢。 虽称还称不上什么神兵铠甲。 但对张楚而言,已经可堪一用。 他是武者。 不是神兵使者。 武功,才是他的根本。 甲胄,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甲披完了。 知秋搭着凳子,亲手为张楚系上鲜红的披风。 张楚仰起头看她。 看着她红红的双眼。 看着她咬破的唇角。 他笑了笑,伸手轻轻抹过她嘴角的鲜血,温言道:“看好家,等我凯旋!” 言罢,他轻轻的拥了拥身畔的夏桃和李幼娘。 撒手。 大步往外走。 他自认不是什么英雄。 他愿意沉醉在这温柔乡里。 小楼听风雨,淡看江湖路。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走出正堂。 随着他的脚步。 一个个兵甲整齐的甲士,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一身玄色下山虎铠甲的大刘,快步上前,双手捧着紫龙刀高举过顶,弯腰呈于张楚面前。 张楚拿起紫龙刀,目光掠过立在众甲士面前,同样一身铠甲,飒爽英姿的红云,轻声道:“你留下,替我看家!” 红云颤抖了一下,揖手道:“喏。” 张楚点头,大步往门外行去。 大门外。 数百玄甲骑士,牵着马,等候已久。 膘肥体壮,鞍马齐备的青骢马,就站在大门外。 它已经闲散很久了,平日里只能骑一骑小母马解解闷,这会儿远远的望见张楚,激动的奋蹄长嘶,牵着它的八品玄甲卫士,竟被它拉扯着双脚离地,根本稳不住身形。 它是战马! 不是种马…… 唔,虽然被小母马包围的日子也很美好。 但它依然渴望战场! 渴望金戈之声。 张楚上前,接过缰绳,拍着青骢马筋肉虬扎的脖颈,笑骂道:“臭家伙,歇息够了吧?接下来,可就是恶战了……” 青骢马亲昵低下头,舔了舔他的面颊,像是在说:老板,放心啦,有我在,天下大可去的! 张楚拍了拍它的大脸,扭头大喝道:“上马!” 数百玄甲骑士,整齐的上马,动作整齐划一,如同演练过上千遍! 一行人徐徐向着关门行去。 张楚离去之后。 一群妇孺,才出现在了张府门外,目送他的背影。 …… 一行人向关外行去。 一个个兵甲整齐的红花部弟兄,从四面八方,汇聚到张楚的身后。 街道两旁,挤满了前来送别的太平关百姓。 有的是来送张楚。 有的是来送自家的儿郎。 没有呼喊声。 他们就站在街道两旁,静静的目送自家的子弟兵们。 他们当然知道,张楚他们这是要去哪儿。 他们当然也知道,这一去,可能很多人就回不来了…… 但也没有哭泣的声音。 因为他们都是战火的遗民。 他们知道,北蛮人来的时候,得有人冲上去,挡住他们,砍死他们。 别家的儿郎去得。 自家的儿郎,当然也去得。 他们也就是生早了,生迟了,或是生错了性别。 不然,他们也要去! 一名须发雪白,瘦骨嶙峋的老者,拄着拐杖走到了街中央拦住张楚,喘着粗气拼命的大声问道:“帮主,何日还家?” 张楚看着他。 看着他油尽灯枯的身躯。 看着他坚若磐石的眼神。 家。 家啊…… 张楚不愧疚。 他又不是镇北王。 他只是遗憾。 他这个做家长的,没能守住他们的家。 “您老撑着!” 张楚铿锵有力的说道:“等我回来,接您老回家!” “老朽撑着!” 老者说道,几句话,他的胸膛却在剧烈的起伏着,像是在燃烧所剩无几的生命力:“老朽若是回不去,您把老朽的孙儿带回去,他爹,在锦天府的墙头儿上,等他还家!” 张楚使劲儿的抿了抿唇角。 他不认得这个老者。 但他已经知道,这个老者的儿子,是前四联帮的弟兄,死在了锦天府守卫战中。 死在了他的麾下。 果然是…… 子子孙孙。 哪有够儿! 他一挥手,两名甲士小跑着上前,将老者搀到街边。 张楚打马,徐徐越过老者,继续向前。 只是他的背影,越发的沉重了。 就好像,他的双肩上扛着一座大山。 得到的,总是有恃无恐。 失去的,才是弥足珍贵。 太平关再好。 也弥补不了,回不了家的遗憾…… …… 他下山。 上下数千兵甲整齐的彪汉,整整齐齐的站立在平原之上。 他们静静的看着张楚。 张楚也在看着他们。 张楚想说点什么。 鼓舞士气。 誓师。 但他看着那一双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 他觉得好像不用。 北蛮人都打下了半个玄北州,在所有玄北州人的脑袋上拉屎拉尿。 哪还需要鼓舞什么士气…… 那就不说了吧。 省着点鸡血。 到了阵前再打。 张楚单臂抓住人头粗,高有七丈的大纛,从基座里拔起来,往北一挥:“潜渊军,随我北上,杀北蛮!” 他跨坐青骢马,驾马向北行去。 万余大军,蜿蜒成长蛇一般的阵形,紧紧跟随在他身后。 怒气在积攒。 杀气也在积攒。 就等见着北蛮人了…… 清晨红彤彤的阳光,照射在张楚的侧脸上。 他眺望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驰道尽头,心头轻轻的呢喃道:白头佬,你也看到了,不是我要回去,是大家硬要回去,我是被他们逼着回去的。 既然不回也回了,乌氏,我就勉为其难的帮你收拾了吧。 快一年了,也不知道你现在怎么样了…… 嗯,我下边兄弟多,遇到事儿报我的名,准管用! 就算找不到我的弟兄你也别怂。 你马上就要成名人了! 会有很多很多大离人,一听到你的名字,就对你竖起大拇指,大声道:牛逼! 有句诗是怎么念的来着? 我想想哦…… 想起来了!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第四卷·莫道前路无知己·终) 第563章 顾全大局 蜿蜒出几里地的大军,在璀璨的照样下闪闪发光,像极了一条盘旋在天地间的蛟龙。 太平关城门楼子上,骡子目送着大军远去,叹了一口气,对身边甲胄还未曾卸下的红云说道:“是不是有点失望?” 红云瞥了骡子一眼,哪里肯认:“要说失望,应该是你觉得失望才对吧?好歹也是个八品,楚爷回回跟北蛮人干仗,不是让你先走,就是留你看家……” 骡子不吭声了。 扎心了,老铁! 好半响,他才道:“楚爷让你帮他看家,你就踏踏实实的帮他看家吧,盟里的事儿,交给我就成!” 红云:“你一个人撑得住么?那两位,可不是什么好的主儿!” 她没点名,但说得是谁,大家都心知肚明。 骡子龇着牙笑道:“我就一个跑腿儿的,他们能拿我怎么的?弄死我?借给他俩胆儿,他们也不敢!” “放心吧,只要楚爷好好的,他们就不敢拿我们怎么的地,顶多也就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只要不过分,我都顺着他们。” 红云:“那要是他们过分了呢?” 骡子:“那我叫教他们知道知道,在咱这太平关,哪怕楚爷不在,也轮不到他们放肆!” 红云一听立马警惕的看着他,冷声道:“你可悠着点,这可是咱的家,那些呯呯砰砰的玩意,别在家里使!” 骡子“哈哈”一笑:“在太平关收拾他们俩,还需要用那些玩意?” “放心吧,我早就针对他们俩制定过方案……只希望他们俩能悠着点,放过我,也放过他们自己!” 他不说还说。 他越说,红云心头越是觉得不踏实。 “你觉得,我要不要把夫人和少爷他们,藏到其他地儿方去?” 她在问骡子。 世人都道,北平盟张楚发起狠来是敢把天都捅窟窿的狠人。 但只有及少数知道,骡子这个笑面虎发起狠来,比自家盟主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至少,盟主无论多狠,都还有底线,祸不及家儿。 而这个笑面虎,发起狠来是真敢屠人九族的角色! 她还真怕盟里那俩不知好歹的玩意,逼急了这货,搞出点什么大动静儿来波及到张家人。 “不用,楚爷最痛恨的就是连累妻儿像耗子一样东躲西藏!” 骡子毫不犹豫的摇头道:“你就放心吧,我纵是死,也不会让任何人伤了三位嫂嫂,和我那俩侄儿一根寒毛!” “别瞎说。” 红云轻轻的呵斥了他,“咱都得好好活着,不能再死了……再死,楚爷真要扛不住了!” 骡子愣了愣,叹息道:“是啊,不能再死了,乌老大走了,楚爷一年多都没缓过劲儿来,再死人,楚爷真要疯了……” 重情重义的人做大哥,太难了。 …… 潜渊军轻装简行,一路疾行军。 在这个时代里行军,原本都是要随军携带大量民夫,运送辎重和粮草的。 战事越是紧急,随军的民夫队伍就越是庞大。 因为宝贵的军力,不能耗费在这些琐事上,必须要养精蓄锐,时刻准备投入作战。 甚至很多时候,三军未动,辎重和粮秣就得提前抵达预定地点,等待三军抵达。 这就是兵法所书“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含义。 潜渊军行军,不需要这么麻烦。 既不需要庞大的民夫队伍,也不需要随身携带辎重。 因为这是在玄北州! 北平盟的地盘! 北平盟的分舵,早就已经入驻到县一级! 潜渊军不过万余之中,走到哪都不愁没饭吃,该地的北平盟分舵,会拼尽全力,将潜渊军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至于作战需要预备的辎重和粮草,早在潜渊军开拔之前,北平盟就各个渠道就已经在开始运送。 保证能在潜渊军进入武定郡之前,交接到潜渊军的手上。 而且数量只会多,不会少。 绝对不会有任何人,敢任何潜渊军的给养! 张猛手下的庞大“会计师”队伍,只差拿着放大镜盯着潜渊军的寄养。 出任何一点问题,张猛都会毫不犹豫的反手杀人! 不单单是寄养。 包括医务、侦查、战场打扫等等杂务,都有庞大的队伍,替潜渊军服务。 可以说,除了抵达战场砍下北蛮人的脑袋这一件事,需要潜渊军亲自动手。 其他的一切,都不需要潜渊军操心! 庞大的北平盟,会十二时辰,三百六十度的时刻准备为潜渊军服务! 直到凯旋! 这种庞大的主场优势,是巅峰时期的镇北军,都不曾拥有的。 毕竟玄北还有一个州府,会和镇北军博弈。 还有喝兵血这种令人发指的行为,也是镇北王都无法杜绝的。 翌日晌午,潜渊军抵达太白府。 濮文轩提前得到通知,早已领着大批民夫等候在太白府外,见了张楚,濮文轩连忙领着一群人迎了上来:“下官濮文轩,拜见征北…首发 他的话还未说完,一个檀木匣子就砸在了他的怀中,濮文轩本能的抱住。 张楚淡淡的说道:“给我换一个,从五品的。” 他的语气,就像是去市场上挑西瓜,发现西瓜没熟后,让老板给自己换一个。 濮文轩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怀里的是什么,顿觉得烫手无比,连忙双手捧住檀木匣子:“张将军,征北将军一职是柱国大将军亲自定下的……” 没等他说完,张楚就不耐烦的给他堵了回去:“别跟我扯犊子,北饮郡哪来的北蛮人,你们心头有数,我心头也有数,我来,是冲北蛮人来的,别是冲你们,给就给,不给,我去找霍少帅,我相信他一定很乐意给我想要的印鉴。” 他对那位柱国大将军的“激将”手段,表示理解。 换做是他,他可能会做得更过分。 嗯。 不是可能。 当年他在锦天府任假郡兵曹的时候,是真架着床弩,逼那些怂货江湖中人入他麾下,听他调遣…… 但这并不代表张楚会认同这件事! 更不可能当作没发生过! 抗击北蛮的粮草,在北平盟的商道上被劫。 丢的是他北平盟的脸面。 死的是他北平盟的弟兄。 张楚没就此跟那位柱国大将军撕破脸,已经是顾全大局了! 还想拿一个破三品官位,换他偌大一个北平盟? 几个菜啊,喝成这样? 濮文轩不敢再反驳张楚,只能揖手道:“张将军稍后,下官这就给您去取从五品的宁远将军的印鉴来。” 但凡是拥有开府建衙开府建牙权力的大员,手里边的官位都不太多。 那位柱国大将军轻车简从入玄北州整军,手里肯定就攥着一大批官位,等着官儿迷们愿者上钩。 以柱国大将军正二品的品级,正三品以及正三品之下官位,他应该都有先任命再上报朝廷的权力。 毕竟是正二品,降一级也是个三品的飞天宗师…… 张楚没搭话,往身后一挥手道:“来人,交接旌旗、兵符、令箭。” “喏!” 大刘大声应喏着打马而出。 全本 第564章 双流县 濮文轩乖乖的将宁远将军奉给张楚,没敢闹出任何幺蛾子。 张楚收起印鉴。 从这一刻开始。 他就是抗击北蛮的义军头领。 虽然哪怕没有此印,张楚也不担忧柱国大将军把潜渊军当成匪军给一并剿了。 以他如今的实力,只要飞天不出,便是百万人级的大战,他张楚要走,也无人拦得住! 弄不死他张楚! 就是飞天,张楚也能让他喝上一壶! 但有此印在手,更加的名正言顺。 名正。 言顺。 这非常重要! “张将军,传冉帅令,你部进驻双流县,统辖武悼军右军风风轩再次一揖到底。 张楚颔首,高声呼喊道“开拔!” …… 双流县。 前朝始置县。 纵有三里地。 横有两里地。 鼎盛时常住人口近三万,特产是大酱。 算得上是武定郡八县之首。 但如今的双流县…… 只是一座废城。 城内的居民,不是死于北蛮人的屠刀,就是已经拖家带口南迁。 张楚率军进入双流县时,入眼的尽是坍塌的房屋,与散马无缰、面色悲苦的士卒。 驻守双流县的武悼军右军风火山林四营的卫将,姿态很是恭敬,得知张楚率军抵达的消息,出城十里迎接。 见到张楚之后,也是一口一个“将军”。 没敢有半分拿大。 但这并不能掩盖他们都是乌合之众的事实。 张楚打马进城来。 越看脸色越是阴沉。 士卒老的老,小的小。 兵甲残的残,锈的锈。 士卒们锅里的口粮,稀得能照出人脸儿来…… 武悼军的前身,是燕西北三州的府军。 府军都是些什么货色。 张楚心里有是数儿的。 但他双流县的这四营兵马,还是拉低了张楚对“军队”这个词的认知下限。 如此看来,那位冉帅,还真是位能人啊! 竟能用十二万这种乌合之众,挡住北蛮十万大军…… “你们这四营兵马,是如何守住双流县的?” 张楚侧过脸,询问跟随的在他身后的风火山林四员卫将。 话语很直白。 直白的四员卫将都只能尴尬的讪笑。 在来玄北州之前。 他们也都是一郡郡兵曹、郡贼曹之流的七品“高官”! 在他们那一亩三分地,都是响当当的“大人物”! 但在张楚面前,他们不敢有半分桀骜。 真的不敢…… 因为他们心头清楚,自家在这位连天倾军李家都敢硬刚,还刚赢了的玄北武林盟主面前,也就是个屁! 嗯,或许连屁都不如! 打他们的脸,都嫌脏手的那种…… 张楚无视了他们脸上的讪笑。 他安静的等待着。 他的确不屑于打他们的脸。 他是真在询问他们。 四员卫将眼见抹不过去,不但不硬着头皮回道“启禀将军,四营禁军前脚撤回此地,您后脚率部抵达……” 说话的人,是风字营卫将杨成,一员三十出头,身形精悍,腰悬两把柳叶刀的七品力士。 一看就是走速度,快攻路线的好手。 张楚闻言,意义不明的轻轻“呵”了一声。 那位冉帅…… 是个会过日子的人啊! “你四营,共有多少兵马?” 他在次开口道。 “回将军,我四营满编二万四千人,四千骑军,两万步卒。” “现余两万弟兄,两千骑军,一万八千步卒。” 张楚微微颔首。 乌合之众是乌合之众。 但在数目上,还是没有做得太过分…… “给你们一夜时间,整军。” “年过五十者、不满十六者,就地纳入预备营。” “清点兵甲、器械、粮秣,尽早将缺口呈报于我!” “我张楚的兵,纵是战死,也得整整齐齐的战死!” 四人闻言,脸色越发的尴尬了。 “将,将军,大帅命我等……自行筹措粮草!” 火字营卫将周茂,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尴尬都快要凝成水了。 张楚又笑了笑了,心悦诚服! 有实力的人,不可怕。 有手段的人,也不可怕。 有实力有手段还不要脸的人,就有点可怕了! 那位大帅,就是这种人。 不过,只要他能干翻北蛮人。 这两万人的给养,张楚出了又如何! “报上来,我会尽管将缺口填上。” 张楚淡淡的说道。 顿了顿,张楚陡然拔高声音大喝道“焦山!” “末将在!” 曾经的锦天府八品城门将,如今潜渊军七品卫将焦山出列,大声回应道,声如霹雳,金戈之气四溢! “接掌防务!” “喏!” 焦山拨转马头,大喝道“白虎营、玄武营,跟我走!” 话音落下,潜渊军两营六千步卒出列,迅速跟上焦山的脚步。 “将北营、辎重队,安营!” 张楚一挥手,剩下的三千骑兵和一千辎重兵,在杨成的引导下安营。 第565章 唠嗑 晚风习习。 张楚立在双流县北城门的城楼上,按着刀眺望北方璀璨的星海。 他知道,在那片星海下,横亘着三十万北蛮大军! 但他心中分外宁静。 没有恐惧。 没有愤怒。 反倒有些像是即将会面的老朋友。 久违的熟悉。 我知你的深浅。 你知我的长短。 嗯。 说的是武功和兵器…… 大家都多想弄死对方啊! 焦山不知何时行至张楚身侧,揖手道:“将军,探马回报,在西北方十里外,有一股北蛮兵,东北方十五里外,有一股北蛮兵,两股北蛮兵呈掎角之势,钳制我双流县。” 张楚伸手扶起他,“没外人,就不用多礼了。” 焦山固执的说道:“军营重点,礼不可废!” 张楚也不勉强,回过头继续眺望北方的星空,轻声问道:“你也是老行伍了,这一战,你怎么看……” 焦山沉吟了片刻,回道:“回将军,末将与柱国大将军之间的差距,犹若云泥,不敢妄断!” 张楚淡淡笑道:“也是,连作战部署都不知道,就让你推断这一战会如何,着实太为难你了……” “但我预感!” 他拍了拍森冷的箭垛,低喝道:“这一战,我们并能收复失地,将北蛮人赶回老家!” 若是还收不回来。 玄北州。 就只能存在于大离百姓的记忆里了…… “末将愿为将军马前卒!” 焦山瞪圆了双眼,站直了身躯,大声迎合道。 张楚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 他知道,焦山并不是在拍自己的马屁。 他在就没有出人头地、光宗耀祖那份儿心气儿了…… 他只是想杀北蛮人。 只要能杀北蛮人,便是真让他扛起大枪,去做一名最普通的小卒子,他也一百个肯…… 昔年锦天府守卫战,张楚拉起了两万人守城。 两万人。 打完最后只剩下三千人。 整编成血虎营,随大军南下。 五百里南迁路走完。 三千血虎营,只剩下的只剩下一百一十八人。 镇北军北伐失利,张楚率众北上支援。 一百一十八名血虎营老卒随军作战。 打完锦天府。 一百一十八人,只剩下三十二人。 七千初上战场的红花堂新兵蛋子,战死了一千。 他们这些从尸堆儿里爬出来的恶鬼,却战死了三分之二…… 这一战。 这三十二人又来了。 张楚连试都没试过去阻拦他们。 他知道。 两万袍泽的英魂。 不只压在他心上。 也压在他们心上。 他们活着,就是为了杀北蛮…… 他活着。 只为杀北蛮! 只为,杀北蛮! “你方才说,西北方有一股北蛮兵?多少人?” 张楚淡淡的问道。 焦山:“天太黑,探马未看清楚。” “这一股北蛮兵,和东北方那一股北蛮兵,相距多少里?” 焦山:“七八里地。” 张楚抿了抿唇角,笑道:“来都来了,总得和老冤家们打声招呼,不能失了礼数……大刘!” “属下在。” 大刘从城门楼子的阴影中,站出来。 “着急‘将北营’的弟兄们,随我出去打兔子!” “告诉弟兄们,偃旗裹甲,钳马衔枚。” “咱们偷偷的进村,打枪滴不要!” “喏!” 大刘欢欢喜喜的下城墙传令去了。 就好像大哥带他出城,是要去野炊。 张楚瞥了一样杵在他身侧,一言不发的焦山,说道:“你就别掺合了。” “论武功,潜渊军里能打你十个的,一双手数不过来。” “但论守城,他们撂一起,也只配给你焦山打打下手!” “你帮我看着老巢,我才腾得出手去找老冤家们唠嗑。” 焦山脸上终于露出了笑脸:“末将省得。” 只要死的是北蛮人。 哪怕是让他去挑大粪呢,他也甘之如饴。 …… 月上枝头。 焦山目送着着三千骑兵,摸着黑出了城,一头扎进无边无垠的夜幕里。 许久。 他才陡然厉喝道:“三通鼓,今夜不眠!” “刀出鞘。” “矢上弦。” …… 将北营出了城。 吴老九就领着供奉院二十名高手,弃马先行,扫清北蛮探马。 此次张楚领军北上,从供奉院抽掉了四名气海大豪,二十五名七品高手随行。 大战时。 他们是潜渊军坐地鼎,不倒翁。 小战时。 他们是潜渊军前锋,专司解决敌军高手和探马。 他们解决不了的。 就是张楚的菜。 北蛮人,能有几个梁源长或王真一? 十里地转瞬即逝。 未引起任何轰动。 星星点点的火光,已经出现在平原之上。 如同星星点点的星光。 火光渐渐越来越明亮。 人喊马嘶之声,已清晰可闻。 “箭在手!” 张楚仰天大喝,一夹马腹,胯下青骢马会意,撒开四蹄狂奔而出,“随我杀敌!” 刹那间。 雷鸣之声大作。 三千精悍骑兵,如同大堤开闸泄洪,倾泻而出。 喘息! 莫名其妙的喘息! 心跳! 似鼓点似马蹄! 身躯! 一阵一阵的颤栗! 士气? 面对北蛮人。 不需要鼓舞士气! 照了面! 就去死! 排山倒海般的巨大动静,就像是一把燃烧的钢刀,狠狠的捅进了一匹名叫“北蛮人”的马匹的马屁股里! 大营中的北蛮人,瞬间就像是火烧屁股一样,惊慌失措的乱作一团。 一个个在帐中睡觉的北蛮士卒,衣衫不整的冲出去,寻找自己的战马。 原木捆绑而成的寨门,拼命的往上拉。 一座座行似鹿角的鹿砦、拒马,拼命的寨门前拉。 上了马的北蛮人。 是凶悍的! 是无畏的! 是嗜血的! 但很显然,他们现在并没有在马背上。 而敌人,在马背上。 再头铁,人也不会拿血肉之躯去抵挡战马的冲击力! 看着那一座座鹿砦、拒马,以及即将闭合的寨门。 张楚大笑。 笑声猖獗。 快意! 原来,你们也是会恐惧的? 他拔刀前斩。 刹那间,巨大的金色刀气,仿佛洞穿乌云的闪电一般,划破夜幕,斩向寨门! “轰。” 木屑纷飞。 鹿砦、拒马、寨门,化为齑粉。 三千铁骑,如履平地般冲入北蛮大营之中。 鲜血,染红了篝火。 第567章 冲杀 “啊啊啊……” 铺天盖地的箭雨,将一个个疯狂乱窜的北蛮人射到在地。 三波速射箭雨过后,众‘将北营’将兵不约而同的挂好强弓,抽出马刀,疯狂砍杀靠过来的北蛮士卒。 将北营人数并不多。 不过三千。 但这三千人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红花部跟随张楚南征北战。 战过北蛮大军。 剿过山贼马匪。 硬撼过江湖门派。 不说军魂那种玄之又玄的玩意。 至少有我无敌的气概! 一往无前的信念! 红花部是杀出来了的。 放之九州,都能称之为精锐! 在人员变动极小的红花部,能脱离十一号公交车行列的入选骑兵的,自是精锐中的精锐。 最弱的也是血气掌握超过八成的武道学徒! 十夫长,必是九品武者! 百夫长,必是八品武者! 千夫长,必是强七品! 这是张楚离开锦天府三年,积攒下来的本钱! 也是北平盟在燕西北三州纵横捭阖的底气! 张楚为将北营前锋。 金灿灿的刀气就像是不要钱一样。 看到哪里聚集的北蛮兵多,就一刀劈过去。 听到哪里的呼喊声响亮,也一刀劈过去。 都不需要蓄力的。 以他如今的实力,气海之下,只需要平a,就能一刀扫视一大片! 七品? 只是一号大的蚂蚱! 一脚踩上去! 管你是蚂蚁! 还是蚂蚱! 通通都得死! 纵然是气海! 六品也挡不住张楚的平a一刀! 五品、四品就得看实力…… 张楚一口气劈出了十余刀,砍死了不知道多少人。 余劲炸开大营内的篝火,点燃了一座座不知道是牛皮还是羊皮缝制的帐篷,将其化作一个个大号的火把,明艳艳的火光,将喏大的北蛮营地照得恍如白昼。 正当张楚心头疑惑,这么大一座北蛮军营竟然都没有可堪一战的高手坐镇时,只听到一声石破天惊般的“乌拉”,一道绚烂的银光,撕破夜幕,砸向将北营…… 强横到连张楚都略感压力的威压,来人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 四品! 张楚不惊反喜! 这厮,就是这座北蛮大营的最强者了吧? 弄死他! 这座北蛮大营,就任他为所欲为了吧! 他提着紫龙刀,一跃而起。 周身喷涌出大量金色的真气,将他包裹起来,彷如一轮金灿灿的太阳,冲天而起。 正左冲右撞得嗨皮的青骢马,只觉得背上一轻,一回头,就发现自己身上的骑士又不见了…… 青骢马心头有一句p,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 金阳中射出一道巨大的刀气,将银光击碎,一道人影自银光中倒飞而出。 那是一命身高八尺,身披白狼皮,带头金抹额,脸似大海碗,赤着两条肌肉虬扎的胳膊的魁梧男子。 他一边倒飞,一边挥舞着手中的金刀,劈出一刀月牙状的银色刀气,斩向张楚。 他倒飞,只是因为张楚动手得太快。 他慢了一招。 并非是被张楚直接碾压。 而他这一刀,目的也不再杀敌。 只为缠住张楚,拉开距离,重整旗鼓! 有道是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张楚一动手,他便知道,这个大离人,乃是和自己一个级数的高手! 甚至,比之自己,只强不弱! 虚的谨慎对待! 张楚如何看不出他的意图? 就见他的脚下炸开一团焚焰真气,身形不退反进,迎着银色的刀气杀将过去! 这一幕,不知惊呆了多少人的眼球! 能避都不避的吗? 头这么铁的吗? “嘭!” 张楚一刀劈碎了银色的刀气,强吃了这一波巨大的反震力道,朝着刚刚落地的四品白狼主扑去。 “铛。” 裹挟着无量焚焰真气的紫龙刀,狠狠劈在高举过顶的黄金弯刀上。 金光、银光大作。 宛如金银两色的盾牌,狠狠的撞击在一起。 恐怖的气劲倾泻开来。 夯实的地面,凭空沉降一尺。 爆炸声阵阵。 无数避之不及的北蛮士卒,被肆虐的余劲撕成漫天血雾。 “噗哧。” 四品白狼主喷出了一口逆血。 张楚也觉得喉头有些犯甜,但他硬生生的将其咽了回去。 四品强者,其实不至于这么脆弱。 但这又不是比武切磋。 还得你来我往的打上几百个回合。 还得你方唱罢,我登场的装逼。 还得给对方机会,让对方爆种…… 这是在战场上。 这是战争。 他们将军。 是统帅! 早一息斩杀对手,己方士卒就能多活几个! 所以一动手就是全力以赴的杀招! 一动手就是你死我活的搏杀! “开!” 张楚怒嚎一声,双手握着紫龙刀下压。 紫龙刀压着黄金弯刀,劈向四品白狼主。 四品白狼主一歪头,黄金弯刀落在了他的肩膀上,格着紫龙刀。 与此同时,四品白狼主一招扫堂腿,攻向张楚的下盘。 张楚默运《万剑真罡》笼罩全身,无视了四品白狼主的腿,手中紫龙一侧,刀身擦着黄金弯刀的刀刃,化向四品白狼主的脖子。 “嘭。” 足有女子腰身粗的强壮罗圈腿,顿在了张楚左腿前两寸。 淡淡的金色刀形显形,笼罩着张楚,就像是一层钢化玻璃包裹着他。 四品白狼主的右腿上,出现一道道交错纵横的血痕,仿佛有一把把锋利的刀子,在他的腿上乱割。 三层的《万剑真罡》,可挡七品的全力一击。 但张楚毕竟是以五品的焚焰真气在催动《万剑真罡》,对这门以血气和真气为根基的硬功,有着巨大的提升作用。 是以,他三层《万剑真罡》,即便挡不住六品的全力一击,也能卸去对手的绝大部分力道。 而四品白狼主一身蛮力,八成都在抗衡紫龙刀,他这一脚,不过只是为了击退张楚,赢得喘息之机,如何能破开《万剑真罡》的防御。 《万剑真罡》挡住了四品白狼主的扫堂腿。 与此同时,四品白狼主上身也猛地后仰。 紫龙刀的刀锋,擦着四品白狼主的喉结掠过,只在他的喉结上留下了细细的一条血线。 张楚见状,右腿抬起,猛地扫向他的右腿。 金鸡独立,只剩下一只右脚踩在大地上,上身还在后仰,重心不稳的四品白狼主如何能挡得住张楚这一脚? 当即就直挺挺的往后倒去。 四品白狼主见状,心头大骇,连忙反手一掌拍在地面上,右腿借助后仰之力,脚尖狠狠的勾向张楚的喉咙。 张楚冷笑。 一挥紫龙刀。 “噗哧。” 一条纵横沙场热血豪情之大腿,高高的飞起。 滚烫的热血,就像是高压水枪一样,喷了张楚一脸。 “啊……” 歇斯底里的哀嚎声中,满脸鲜血的张楚,伫立在跳跃的火光之中,狰狞得像是从地狱之中爬出来的恶鬼。 索命的恶鬼! 第568章 断后 “啊啊……” 四品白狼主还在哀嚎。 绚烂的银色刀气,像是泛滥的洪水一般,疯狂的罩向张楚。 张楚从容不迫的围着瘫倒在地的四品白狼主移动。 一边闪避着绚烂的银色刀气。 一边注意着那厢将北营的厮杀状况。 还有余力引导银色刀气,往北蛮士卒多的地方劈过去。 供奉院的二十余名高手,已经在吴老九的率领下参战。 张楚有的是时间等待。 等待这名他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名字的四品白狼主,休克、力竭! 再取其首级! 对决! 在张楚斩下这名四品白狼主一条大腿一刻,就已经结束了! 气海无杂鱼。 四品大高手,无论在何处,都是一方霸主级的大人物! 但没了一条腿的四品白狼主。 再强…… 也只是一个残废了的四品! 真正的厮杀! 就是这般残酷! 没有什么你来我往的缠斗! 只有拳拳到肉的以伤换伤! 抓住破绽就下杀手! 能用刀捅死就绝不用拳头打伤! 数十息后。 四品白狼主的哀嚎声渐渐平息。 斩出的银色刀气,也不复方才那般凛冽! 四品大高手的真气。 也不是无穷无尽的。 而这厮断腿的伤口未能及时处理,一直在喷血。 飞天张楚不了解。 但气海,血肉之躯,还是血肉之躯,如何扛得住大失血…… 张楚终于动手了。 紫龙刀劈斩。 穿云金阳般的煌煌金色刀气,再一次照亮了北蛮军营。 眼见金色的刀气即将斩下。 前一刻还奄奄一息的四品白狼主,突然猛地的一拍地面,身形化作一团银光,像出膛炮弹一样射向张楚。 歇斯底里的怒嚎声,刹那间压下了北蛮军营内震天的喊杀声。 张楚只是冷笑。 就知道有鬼…… “轰。” 金色刀气劈砍在银色之上。 像是一根巨大的棒球棍,杂碎了一颗鸡蛋! 残肢碎尸漫天飞舞。 一颗血肉模糊的头颅,滚到了张楚脚下。 张楚捡起头颅,系在腰间,伸手一抓,焚焰真气喷涌而出,将落在不远出的黄金弯刀,摄入掌中。 …… 偌大的北蛮军营。 已经化成了一片火海。 北蛮人是游牧民族。 他们习惯居住在牛羊皮缝制而成的帐篷里,哪怕他们打下玄北州北四郡已经两年有余,依然没有改变这个习惯。 又因为北蛮大军以骑兵为主要兵种,为保证战马的战斗力,必须要随军携带大量干草。 火攻,一直都是北蛮军营的致命缺陷。 只可惜,一直以来北蛮大军都是占据主动的进攻方。 而大离兵马,只能困守在高墙坚城之内,被动的防御北蛮大军的进攻。 所以,哪怕北蛮大营的缺陷就摆在这里,北蛮人也很少因为这个吃大亏。 好在,总有不信邪的大离将领,敢来摸北蛮这头草原猛虎的屁股。 比如张楚…… 火海,将北蛮大营变成了人间炼狱。 受惊的战马,挣脱了缰绳在大营内疯狂的左突右冲,踩死了无数北蛮士卒。 被烈火的引燃的北蛮士卒,也在疯狂的左突右冲,引燃了更多的北蛮士卒。 还有三千将北营。 化整为零。 在一个个八品百夫长的率领下,疯狂的收割着北蛮士卒的性命。 冲天的血腥气中。 参杂的着刺鼻的烤肉香…… 本来令人作呕。 但在将北营弟兄们的心头,这却是天下最令人愉悦的味道! 报仇雪恨的味道…… …… 张楚随便找了一匹战马,疯狂的斩杀着肉眼所见的每一个北蛮士卒。 吴老九顺着金色的刀气找过来,火急火燎的大吼道“盟主、盟主,东边儿的北蛮大军,杀过来了!” 张楚闻言,立马运足了真气,仰天大吼道“撤退!” 他拨转马头,往军营出口冲去,沿途不断挥刀,烧灭烈焰。 “撤退!” “撤退!” 听到张楚大喝声的将北营弟兄们,纷纷大吼道。 整齐的“撤退”之声,迅速压下了此起彼伏的“乌拉”声。 化整为零的三千将北营弟兄,迅速汇聚成一股洪流,跟在张楚的身后往大营出口冲去。 大营内的北蛮人见状,如何不知大离人这是要跑? 他们“乌拉”着,红着双眼,挥舞着弯刀,零零散散上的冲上去。 拦截! 追击! 却只是羊入虎口。 迅速泯灭在洪流中。 张楚恨北蛮人入骨。 但他从不敢小觑北蛮人的狠劲儿。 所以他一直在有意思的击散那些汇聚成一团,企图反击的北蛮士卒。 战争是要讲究基本法的! 绝对不是谁更狠、谁更勇猛,谁就能一定能赢! 这座大营内还活着的北蛮士卒,或许比将北营三千人要多! 但一盘散沙,如何挡得住万众一心的洪流? 将北营在张楚的率领下,顺利的冲出北蛮大营,火速朝着双流县方向奔去。 才奔出两三里地,张楚就听到后方传来一阵滚雷般的马蹄声。 张楚听这一阵马蹄声,推测北蛮援军少说也有两万之众! “不可接战!” 他脑海中冒出一个念头,当即大喝道“弟兄们加把劲儿,家里备着香喷喷的饭菜和热汤,就等着大家伙儿回家歇息!” 这是将北营北上的第一战! 打出了气势! 只要给他们一点时间沉淀,他们就必能变得更加强悍! 因为肾上腺素消退,而变得萎靡的将北营的弟兄们,闻言无不精神一振,大笑着高声呼喊道。 “哈哈哈!” “堂主英明!” “盟主威武!” 来时三千人。 回时多少人,暂且还不知道。 但张楚听马蹄声,竟发现,队伍里至少多出了三四千匹马。 这些铁憨憨,杀人的时候没都忘了抢马…… 来时十里地,一跃而过。 回去时,十里地却变得分外的漫长。 后方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那一股北蛮援兵,没进大营,径直追过来了。 张楚听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焦急的怒喝道“快,再快一点,不要怜惜马力,跑死了就换!” 将北营的弟兄们闻言,也疯狂的抽打胯下的健马。 快! 再快! 只要进了双流县,就安全了! 北蛮援兵来得急,肯定没有携带攻城的器械! 而双流县内,还有两三万自家弟兄枕戈待旦! 他们要真敢追到双流县,直接反手反杀他娘的! 他们拼命的纵马狂奔。 但论马术。 论马力。 将北营这刚刚酣战一场的三千弟兄,如何比得上马背上生长的北蛮生力军? 双流县还遥遥在望。 而北蛮援军,已近在咫尺。 嗜血的“乌拉”声,已经清晰的传入将北营弟兄们的耳中。 “这样不行。” 张楚心道“这样下去,就算能赶在北蛮援兵追上之前赶到双流县下,也进不了城!” 城墙、城门。 是双流县抵御北蛮骑兵的最后一道防线。 若是让北蛮骑兵进了城。 纵然能胜…… 也定会死伤惨重! “大刘,率弟兄们进城,我断后!” 言罢,张楚没等他回答,径直拨转马头向着马道一侧奔去。 大刘大骇,惊呼道“楚爷……” “吁。” 张楚勒住马头,静静的看着将北营从自己身旁掠过。 而后,他拨转马头,面无表情的目视着来袭的北蛮援军。 他深吸了一口气,平复疯狂跳动的心脏。 “呼……” 他缓缓吐出胸头废气,慢慢抽出紫龙刀, 两万北蛮大军吗? 来吧! 第569章 敌万 时光的长河,奔流到这里,突然放缓流速。 滚雷般的万马奔腾之声,明明已近在咫尺,却仿佛远在天边。 而本该轻微的呼吸声,此刻却清晰得就像是天地间唯一的声音。 磅礴的气压。 裹挟着浓烈马粪臭味,像是海啸一般铺天盖地的迎面袭来,掀起在月光下变成了暗红色的披风,烈烈飞舞。 张楚慢慢的咋了眨眼。 下一秒,他脚下炸开一团焚焰真气,魁梧的身躯像是离弦之矢一样冲天而起。 金光! 耀眼的金光! 在夜空之中绽放! 如同一轮冉冉升起的小太阳! “啊” 他歇斯底里的呐喊着,滚滚的焚焰真气,涌入紫龙刀。 他裹挟着自上而下的冲击力,坠向钢铁洪流般的北蛮大军。 如同一颗划破天际的流星。 数道银色的刀气,自黑色的钢铁洪流之中冲天而起,劈向这一颗金色的流星。 金色的流星非但不避。 放到越发的炽烈! 仿佛要闪瞎所有北蛮人的狗眼!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 我愿如流星! 不求高挂天穹! 不求盖压万世! 只求,在最黑暗的黎明前夕。 燃烧! 划破夜幕! “轰。” 炽烈的金色流星,蛮横的撞碎一道道仓促的银色刀气,狠狠的砸进了黑色的钢铁轰隆之中。 “嘭。” 大地龟裂,土浪掀翻了近百匹奔涌的健马,一举截断了奔涌的黑色洪流。 “霸者无敌!” 歇斯底里的怒声中,长达二十余丈的巨大金色刀气,斜斜的劈入黑色钢铁洪流之中。 “嘭嘭嘭” 一个个彪悍的北蛮士卒。 一匹匹强壮的草原骏马。 在金色刀气下变作血肉炸弹 刹那间。 血浆。 断肢。 残兵。 漫天飞舞! 一刀之下! 千军覆没! 这,便是气海之威! 昔年万江流晋四品,单人独骑出关去,于万军之中,刀斩五千铁骑,两名气海骑将,从容离去。 如今的张楚,虽境界还不如万江流,但实力,已足以比肩昔年的万江流! 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万江流都能于万军从中,刀斩五千铁骑! 张楚自然也能! 前提是没有实力相当的四品高手阻拦。 很显然,这股北蛮大军之中,虽不止一名气海高手,但并无能与张楚比肩的强四品高手! 若是有。 方才那数到刀气。 即便拦不住张楚,也能耗去张楚这一招八成威力! 腥风血雨当中。 张楚察觉到数道凌厉的气机,逼向自己。 此刻他正处于旧力耗尽,新力未生之际。 他想也不想的脚尖一踮,朝着前方人仰马翻的北蛮骑兵冲去。 “乌拉。” 一声怒吼,一道银色的人影,蛮横的撞碎了数名仓皇的北蛮骑兵,从侧方杀向张楚。 张楚侧身横刀格挡。 “铿。” 一把阔人的马刀重重的劈砍在了紫龙刀上。 与此同时,一只硕大的脚掌,冲破张楚强弩之末的护体刀罡,重重的踏在了张楚的胸膛之上。 “噗。” 张楚喷出了一大口鲜血,凶性大发,双臂猛地的使力,压下斩马刀,合上撞上去。 弹指间,他轰出了三拳。 第一拳,砸断一条横于胸膛前格挡的胳膊。 第二拳,砸塌了对手的胸膛。 第三拳,砸得对手倒飞了出去。 这名北蛮气海,不过初入五品。 能打得张楚吐血。 不过是占着张楚新力未生的便宜。 如何挡得住凶性大发的张楚? 三拳毕。 对手砸入了北蛮骑兵当中。 死活不知! 张楚有心追上去锤爆这名不知死活的北蛮气海。 但数道凌厉的气机在疯狂的越来越近。 以他现在的状态。 若是被这些北蛮气海围上。 纵然能杀出重围。 只怕也无法全身而退。 须知武功无论练到多高的境界。 也没有什么断肢重生这种玄之又玄的说法。 至少张楚至今未曾听闻过,这种说法。 张楚不想死。 更不想做独臂刀客。 虽然他和白古版的杨过一样帅! 取舍,在弹指间完成。 张楚舍弃了纵身一跃就能再斩一气海,再入手一把名刀的诱惑。 决绝的转身,朝着前方的北蛮骑兵大队人马冲去。 金光灿烂的焚焰真气,随着他的脚步迅速消散。 霸道的气机,也在随着他的脚步,迅速收回他的体内。 待他撞入乱成一团的北蛮骑兵当中,追上来的数名的北蛮气海,就失去了他的踪迹。 明月当空。 暗淡的月光,不足以照亮人的面孔。 张楚一身玄色甲胄,又与北蛮骑兵的黑色甲胄,十分相近。 要想从一两万乱哄哄的北蛮骑兵中,将张楚找出来,谈何容易 愤怒大吼声此起彼伏。 还未死的北蛮十夫长,百夫长、千夫长们,纷纷大喝,让手下人查找的这名大离将领的踪影。 而在乱哄哄的北蛮骑兵当中。 抓着披风裹了一身晃眼的虎啸鱼鳞甲的张楚,正抓着一匹无主的健马,大口大口的吞咽着滚烫的鲜血。 健马已经被他一缕真气,搅碎了脑浆,全靠他一手搂着马腹支撑着,才能维持不倒下。 马血很腥。 令人作呕。 但对吞咽过人血以及沙子的张楚而言 他完全没有任何的心理障碍。 数十斤的热血入腹。 熟悉的热流涌起。 消耗过半的真气,正在缓慢的回复。 内伤外伤也在缓解。 就在这一批马的血液流逝大半,张楚需要吮吸才能继续喝血时,周围拥挤的北蛮骑兵,忽然想着两边退去。 一名身披白狼皮,一手提黄金弯刀,一手提着一面大铁盾的白狼主,在数百名手持铁盾的北蛮士卒护卫下,朝着这边走过来。 那颗雪白的白狼头颅,在月光下,格外的清晰。 张楚笑了笑。 大军之中血气磅礴。 若不动手,他还真分不清,谁是力士,谁是气海。 但能身披白狼皮,手持黄金弯刀的每一个都是气海。 他轻轻的呼出一口气,松开手头的马尸。 一踮脚。 轰然杀出。 “嘭嘭嘭。” 一面面厚实的大铁盾。 连带持盾的剽悍北蛮士卒。 像纸片一样被凌厉的金色气劲撕开。 两个弹指间,张楚就冲到了那名白狼主面前,一刀,直取白狼主的首级。 白狼主大骇,弯刀上撩,划向张楚的胸膛。 与此同时,数道凌厉的气机暴起,从四面八方杀向张楚。 哦。 原来是陷阱。 张楚左手下压,一记手刀劈在这名白狼主持刀的手腕之下。 清脆的骨鸣声中,上撩的弯刀猛地落了下去。 与此同时,张楚向前一迈,身形像一条灵动的泥鳅一样,划过一挑弧线,出现在四品白狼主身后,一掌拍断他的脊椎之后,掌中劲力一吐,直接将其抛起来,挡在自己头顶之上。 以他强四品的实力,打这是六品五品的北蛮气海,真如同成年人欺负小学生一样顺畅! 而在近身搏杀之中,施展已经练到第三层的化龙登天步,简直就是如虎添翼! “嘭。” 数到凌厉的银色刀气,劈砍在这名已经是高位截瘫的白狼主身上,当场便将其分尸。 但残肢碎尸四散后,原地已经没有了张楚的身影。 几名北蛮气海还未反应过来,就又听到又有同伴发出凄厉的哀嚎声。 张楚面无表情的拧断身前这名还在哀嚎的北蛮气海的脖子,再缓缓将紫龙刀从他背心中拔出来,一甩,成串的血珠子顺着冷艳的刀锋,飞了出去。 堂堂玄北武林盟主。 燕西北三州有数的强四品高手。 杀一个六品还用偷袭的手段。 说起来是有跌份。 但这是民族战争。 而且是这些北蛮高手,先不要脸联手围攻他一个人的 张楚没有再逃窜。 他站在在原地,慢吞吞的割下这名北蛮气海的收集,连着他的佩刀,一柄系在腰间。 然后才抬起头,冷淡扫视围过来的三名北蛮气海高手,仿佛在看三头猪,琢磨该先杀哪一头。 他眼下的状态,并不算多好,顶多能发挥出全盛时的七成实力。 但就眼前这三条粉肠,已经没资格再追杀他了! 相反! 现在该他们考虑,怎么活命才对! 于万军从中,刀斩五千铁骑,两名气海高手很牛逼吗? 我今天要试试,一人追杀两万骑! 三名北蛮气海,绷着身躯,谨慎的一步一步上前。 万千北蛮骑兵,徐徐朝着周围退开。 张楚看着这三名北蛮气海,想了想,还是决定装个逼。 毕竟过了这个村儿,就没这个店儿了。 “单挑。” “还是群殴!” 反正没差。 第570章 击溃 “单挑!” “还是群殴!” 张楚被上万北蛮骑兵包围着,但嚣张的语气,却分明像是他一个人,包围了这上万北蛮骑兵! 可无人发笑。 并非是所有北蛮骑兵都听不懂大离话。 而是所有北蛮骑兵,都不认为,这个落单的大离人是猎物。 或许他们才是猎物…… 三名北蛮气海紧紧的盯着张楚,攥着弯刀的手无不青筋迸发,但却无人敢贸然动手。 他们看出来张楚现在状态并不好。 但就张楚表现出来的实力,状态再不好,也能拉一个垫背! 没有人会愿意去给敌人垫背…… 他们在打量张楚。 张楚也在打量他们。 这三名北蛮气海,居中的北蛮气海与右侧的北蛮气海,都身披白狼皮。 天极草原三百部,一部一位白狼主。 北蛮大军难下,自然是数十,甚至上百个部落联合出军,整编联军。 是以一支北蛮大军中,常常会出现数位白狼主…… 三名北蛮气海之中,唯有左侧那一个北蛮气海,身上披的是黑色的铠甲,手提提的也不是黄金弯刀,而是一把黑沉沉的鬼头大刀。 三名北蛮气海,也只有他,令张楚感觉到了丝丝压压力。 若隐若现。 但如芒在背! “大离人!” “你是谁?” 居中的北蛮白狼主,用一口生硬的大离话问道。 张楚看了看他,再看了看左侧那个阴恻恻的黑甲北蛮气海。 他总觉得,这三个北蛮气海,似乎……是在套路他。 想用这种方式,让他先入为主的以为,他们之中最强的就是说话的这个白狼主吗? 你当我这个玄北武林盟主的位置,是走狗屎运捡来的吗? “想知道啊……” 张楚风轻云淡的笑了笑,语气陡然转冷,身形暴起,仿佛大弓张开,一刀劈向右侧那个白狼主“下去问阎王爷啊!” 凄厉的气爆声响起。 右侧的白狼主肝胆俱丧,想也不想的身形暴退,根本不敢与张楚硬刚。 居中的白狼主与左侧黑甲北蛮气海,齐齐大喝一声,动手向张楚攻来。 张楚脚下猛的一踏,掌中紫龙刀金光大作,扭身横扫。 耀眼的金色刀气,喷涌而出。 一刀斩出。 张楚看都没看结果,拖刀便走,朝着已经退出十余丈外,正在踌躇,不知是该趁机攻上来强杀张楚,还是该继续后退的白狼主扑了过去。 化龙登天步发动。 张楚的身形带起片片残影。 十丈的距离。 弹指间就跨了过去。 “嘭。” 适时,低沉而强劲的轰鸣声才从张楚背后传来。 联手攻向张楚的白狼主的黑甲北蛮气海,合力击碎了张楚劈出了张楚那一道刀气后,就见张楚已经扑到了同伴的面前。 惊怒交加的大喊声传来。 张楚不懂北蛮语。 但也猜到了,他们应该是叫自己面前这名白狼主逃! 但他怎么可能放这名白狼主再逃? 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 硬骨头,留到最后再啃…… “死!” 张楚凶猛如下山虎,爆喝着一刀劈向这名白狼主的面门。 退无可退的白狼主速度远不及张楚迅猛,只能咬着牙双手反举黄金弯刀格挡。 两息! 只要能挡住这名可怖的大离高手两息! 同伴就能赶到! 他就能活! 紫龙刀竖劈而下。 “铿。” 清脆的金铁交击声当中,紫龙刀顺畅的将雪亮的黄金弯刀斩断,犹去势不绝的斩在这名白狼主的身躯上。 “刺啦……” 紫龙刀从这名白狼主的右肩切入。 从他的左肋下穿出。 带出一蓬滚烫的鲜血。 张楚弓着腰,剧烈的喘着粗气,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轻轻的说“ko!” 能被紫龙刀一刀斩断的。 算不上名刀。 能被他正面一刀秒杀的。 也算不上高手。 这名北蛮气海,只是一个初入六品的菜鸟气海。 比吴老九还菜好几个段位的菜鸟。 张楚徐徐转过身,目视着站在他身后五丈开外,不敢上前的两名北蛮气海,轻蔑的举起紫龙刀指着他们,清清淡淡的笑道“现在是1v2,你们谁先来!” 他的胸膛无法抑制的起伏着。 方才他是只出了两刀。 但这两刀,刀刀都是全力以赴。 练到三层的《化龙登天步》,也被他不计消耗的催动到了极致。 消耗很大! 两名北蛮气海,也看出了张楚消耗巨大! 但他们迟疑了,不敢再上前! 他们已经怕了! 被张楚杀怕了! 他们是气海! 他们是草原上的雄鹰! 他们是所有族人的希望! 他们能容忍战败! 他们也能容忍败亡! 但他们不能接受自己像牛羊一样被大离人屠戮! 兵对兵! 将对将! 这个大离人,不应该是他们的对手。 应该出动更强的白狼主,来斩杀他! 他们现在再上去,也只是做无谓的牺牲…… 张楚看出了他们的恐惧。 气海无杂鱼! 气海境,都是名动一方的高手! 气海境,都是称雄一方的枭雄! 张楚虽是玄北武林盟主! 却从未像今日这般,酣畅淋漓的宰杀过气海高手! 也从未像今日这般,深刻的体会到自己的强大! 战无不胜的强大! “你们不来,那就我来……” 张楚拖着紫龙刀,一步一步上前。 两名北蛮气海,连带着他们身后的万千北蛮铁骑,都随着他的脚步,步步后退! 适时。 滚滚的马蹄声,从双流县方向传来。 张楚凝眉。 两名北蛮气海闻声,却是如蒙大赦。 只听到那名白狼主大吼了两声,拥挤在马道上的万千北蛮铁骑,顷刻间的就像是潮水一般退去。 张楚拄着紫龙刀,立在原地。 诸多北蛮骑兵,绕着他从他两侧逃进前方的大队人马后。 他都没有再动手。 不能再追杀了。 他若追杀。 来救援他的双流县兵马,也得追着他。 他余力不多。 而北蛮主力尚在。 追上去,祸福难料…… 他就这么,眼睁睁的目送万千北蛮铁骑丢盔弃甲的逃离此地。 连袍泽的尸首和散落在周围的战马都不敢去收拢的逃离此地。 来时,雄赳赳、气昂昂。 去时,人也仓惶,马也仓惶。 “楚爷。” “楚爷。” 大刘惊惶的呼喊声从后方遥遥传来。 “噗……” 听到他的声音,张楚才终于吐出了一口压在胸中的淤血,魁梧的身躯晃了晃,若不是拄着紫龙刀,几乎要瘫坐在地。 “楚爷,楚爷!” 大刘冲过来,远远的见了伫立在一地尸首中的张楚,大惊失色,勒住胯下战马,连滚带爬的跳下来。 未等他冲上来扶住自己,张楚就抬起手轻轻的摆了摆,示意自己没有大碍“来的是武悼军的骑兵?” 大刘使劲儿的点头“是的,楚爷。” 他没说,那四个卫将不肯出兵,是吴老九用刀架着他们,逼他们发兵的。 这种账,肯定是要等到秋后再算。 张楚意兴阑珊的扬了扬下巴,道“快速打扫战场,一刻钟后回营。” 方才,那俩北蛮气海,已经被他杀破了胆! 大刘若是不领兵前来救援。 他或许还能拼着血勇之气,再斩杀一个北蛮气海。 届时,哪怕大刘不来,北蛮人也必会不攻自溃。 但大刘忠心不二。 他总不能那这种事去责备大刘。 只能说,算那两个北蛮气海运道好,捡回了一条命! “打扫战场,一刻钟后回营。” 大刘转身大喝,一众武悼军骑兵闻言一拥而上,所过之处,只留下一具具被剥成光猪的北蛮人尸体。 大刘见状,连忙又道“钱财弟兄们自己收着,战马……” 张楚拉了大刘一把,淡淡的说道“予他们吧,他们出城来,就是把脑袋别在了裤腰带上,该有所得!” 有骑兵听到张楚的话,满心崇拜的高呼道“张将军仁义,我等必当效死!” 其余骑兵不明所以,但也跟着高呼道“张将军仁义,我等必当效死!” 张楚笑了笑,没往心里去。 人命,哪有那么不值钱…… …… 是夜。 张楚率将北营三千铁骑,夜袭双流县以西的北蛮大营。 火烧北蛮大营。 斩首八千级,外加一名四品北蛮白狼主。 被火烧、踩踏而死的北蛮士卒,更是数以万计! 其后。 张楚率军返回双流县大营,北蛮人遣两万余铁骑追击。 张楚于双流县一里之外,决然断后。 单人独骑于两万北蛮大军之中,斩杀两千北蛮铁骑,三名北蛮气海。 创下气海境,一人击溃两万北蛮大军的勇冠三军之战绩! 以此,向整个北疆防线,宣告了他张楚,他潜渊军的到来…… 消息仿佛星星之火,一日便燎遍了北疆防线。 大离三十四万大军! 无不惊叹! 无不崇敬! 谁人能不竖起大拇指,赞叹一声“绝世猛将也”! 北蛮三十万大军! 无不惊惶! 无不愤懑! 大离人若都这般凶猛,那这仗,还有什么打头? 消息传回南四郡,向着西凉州与燕北州蔓延。 有人同样在惊叹。 昔年武定郡的遗民们听到这个消息,只恨不得给张楚修建一座生祠,日日祭拜、夜夜祈祷。 也有人在后怕。 这位玄北武林盟主,内斗够狠,外斗更狠啊…… 第571章 临门一脚 “……据探马回报,雁北北蛮大营,似有兴兵,报昨夜之仇的迹象。” 身披金灿灿飞鹰铠,气息渊渟岳峙的英武将军,毕恭毕敬的揖手,言辞、仪态,不敢有分毫僭越。 坐在他面前的,却时一员发间已经有了白发,穿着一身军营之中在常见不过的赤色的粗布短打,周身没有任何威势,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像极了一民寻常老卒的朴素中年男子。 他坐在一把小马扎上,不紧不慢的磨着一把刀。 一把和朴素中年男子一样平平无奇的制式马刀。 “嗤。” “嗤。” 磨刀石砥砺刀锋,发出略有些沙哑的金石之声。 他不开口。 金灿灿的英武将军就保持着垂首而立的恭敬姿态,也不敢催促。 好半晌。 朴素的中年男子才提起马刀,用拇指试了试刀刃,轻笑道“果真是员虎将!” “倒是我激将的手段,有些小家子气了!” 金灿灿的英武将军闻言,忍不住低声道“大帅,他打乱了我们的部署……” 朴素中年男子一摆手,打断了他的抱怨,笑吟吟的说道“兵法,诡道也!” “哪有一成不变的部署!” “张楚既有心、有力,我们便给他搭座台,捧他唱一出大戏!” “传我军令,定远将张楚,破敌大营,斩首过万,擢忠武将军,节制双流、临江,两城兵马!” 北疆防线的兵马,主力囤积在锦天府,各县只有一些零散的兵马。 但双流、临江两县的兵马,外加张楚本部的潜渊军,怎么着也超过五万兵马了! 五万兵马是什么概念? 镇北军、武悼军、捧日军,拢共三四十万兵马,一军满编也不过十二万兵马! 张楚一人,就统领了半个军团! 金灿灿的英武将军,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那张楚,抵达北疆的第一天,就搞出这么大动静! 再给他两万兵马。 真不怕他掀了北疆防线吗? 总不能三十四万大军,全围绕他一个江湖草莽打仗吧? …… “张楚,真乃人杰也!” 身穿一袭绛紫色蟒袍的霍鸿烨,高居堂上,捧着茶碗赞叹道。 堂下青衣老仆闻言,略一犹豫,还是忍不住低声道“公子爷,张楚勇则勇矣,但也太不晓事了,他这般蛮干,置我镇北军于何地?” 霍鸿烨微微摇头,风轻云淡的说“我们没能有所作为,总不能希望其他人也碌碌无为。” “况且,此一时、彼一时。” “先前是我镇北军独立抗击北蛮,诸多制掣。” “而今北疆三军雄壮,兵马云集。” “单锦天府一府之地便囤积了十五万大军!” “双流县,不过只是整个战局中微不住道的一部。” “张楚能有此胜,固因其勇猛无双,可若无我等牵制北蛮主力,纵是十个张楚、一百个张楚,也难成事!” 青衣老仆看着自家公子爷。 心中又是感慨。 又是敬佩。 当年京城里那个惶惶不可终日的冠军候世子,终于长成胸怀山川大海的英雄豪杰了! 但他还是忍不住重重的叹息了一口气“公子爷,您胸襟似山海,您能这么想,但旁人,不会这般想啊!” 世人愚昧。 他们哪里能看到,我镇北军的血和泪? 他们只能看到,我镇北军北伐年余,寸功未立,而他张楚北上的第一日,就斩杀了万余北蛮人,和四个北蛮气海高手! 霍鸿烨端起茶碗,浅浅抿了一口,兀自冷笑道“愚夫愚妇如何看待,于我镇北军何干,我等自求问心无愧便好……” 他说得强硬。 但薄薄的唇角,却抿得那么用力…… 我再在意世人如何看待我镇北军又能如何? 放北蛮进关的铁帽子,已经摘不下来了…… 千古之后,史书上必会有我霍氏一笔民族罪人! 青衣老仆长揖手。 …… 晌午时分,阳光正好。 张楚盘膝而坐,五心朝天。 丝丝缕缕的热流从他周身毛孔中涌出来,汇集成炽烈的热浪,仿佛一个巨大的人形篝火堆,门外守着他的大刘,都已经退到两丈开外,还觉得炙热难耐。 不知过了多久。 笼罩在张楚周身的热力,突然汇聚成一股无形的劲力,冲天而起。 “轰。” 剧烈的轰鸣声中,屋檐上炸开了一个大洞,瓦片漫天飞舞。 大刘闻声猛地一抬头,恍惚间,看道了一道金色的光柱,直冲云霄。 下一刻,驻扎在周围的潜渊军弟兄们,挺着刀枪,闻声而至。 大刘见状,连忙低喝道“盟主无事,速速退下,不要打搅盟主的行功!” 纷杂而沉重的脚步声,随着大刘的话音烟消云散。 冲过来的潜渊军的弟兄们,都蹑手蹑脚的慢慢退开,脚步轻得,就像是唯恐踩死了地上的蚂蚁。 在这个九成九的上位者都在支使手下去送死的时代。 一个不惜身,能亲自为手下人断后的首领。 他们如何能不爱戴…… 人在做。 天在看。 他人,也在看。 大刘回过头,望向空荡荡的天空,满脸喜色。 他能确定,方才绝对不是眼花! 是的的确确有一道粗大的金色光柱,冲破了房顶! 大哥,定是又有精进! 阳光,穿过屋顶的破洞,照射在张楚的身上。 张楚睁着双眼,双目熠熠闪光。 若此刻有人推开大门,就会震惊的发现,整间屋子之内,都充斥着淡淡的金光! 这幅画面,像极将一杯金色的颜料,倒进一缸清水之中,将整缸清水都染成了淡淡的金色…… 大刘不愧是张楚的亲随。 他猜得没错! 张楚的武功的确是有精进! 只不过没有大刘想象中的那么大。 张楚依然是五品。 但他的一只脚,已经真真切切的踏进了四品的门坎! 先前,他卡在四品的瓶颈上。 像是摸到了四品的门坎。 又像是没有。 感觉模模糊糊,若远若近。 总有一种不知该从何处下手的感觉。 而这一战,推着他,撞碎四品的半边大门,强行将一只脚迈了进去! 张楚修的是无双势! 无双势,需要一颗无双的心! 张楚一直都知道。 自己很厉害。 也一直都知道。 放眼燕西北三州,都找不出几个可以能与他过过手的气海高手! 但知道归知道! 感觉归感觉! 这并不能助他凝聚无双心,修成无双势! 是骡子是马。 须得拉出来溜溜才知道。 这一战,张楚正面单杀四品北蛮气海! 单人独骑硬刚六名六品、五品气海! 大获全胜! 遛完了! 他向自己证明了我就是马,日行千里那种! 眼下,他距离四品,只差一点点对天地元气的掌控度! 那是可以用时间来打磨的。 多则一月。 短则半月! 张楚必能四品! 第572章 气量 张楚缓缓从破败的房屋中走出。 大刘迎上来,双手将紫龙刀奉还给张楚。 “楚爷,柱国大将军的传令兵来过了!” 张楚将紫龙刀挂在腰间,淡淡的笑道“哦,训斥我来了吗?” 他也是雄霸一方的上位者。 自然知道,昨晚夜袭之事,欠妥当。 没有那个上位者,会喜欢自作主张的手下…… 但那又如何? 他张楚,既不需要他冉林的赏识。 更不是他冉林的马前卒! 不爽? 夺了他定远将军的职衔便是! 他自备兵马。 自制兵甲。 自筹粮秣。 又无出将入相的野望。 没有一丁点好处,单凭区区一个连锦上添花都算不上的定远将军之号,就想拿捏他张楚? 他张楚这么卑微的吗? 他怎么不知道? 但大刘的回答,却大大的出乎了张楚的意料。 “并非如此,柱国大将军褒奖了您昨晚夜袭北蛮军营的行动,擢您为忠武将军,节制双流、临江两县兵马!” 大刘拱着手,满脸喜意的说道。 张楚惊愕的扬了扬眉梢,尔后笑道“这位冉帅,手段阴鸷,胸襟倒是罕见的宽广!” 他不由的有些感慨。 人比人的死,货比货得扔。 都是做主帅的人。 霍鸿烨和这位冉林冉帅,差着境界呐…… 不过张楚转念一想。 觉得这也不一定是气量的问题。 处于霍鸿烨的角度来说,或许是结识他张楚于微末吧! 彼时,他还不过是区区一个锦天府假郡兵曹。 武功不过八品。 手下四联帮那一点基业,也完全上不得台面。 而霍鸿烨。 已然高高在上。 侯府世子。 镇北军少帅。 上有飞天祖父相佑。 下有十余万镇北军兵马相随。 连各郡郡守见了他,都得执下属礼。 那时,霍鸿烨能对他区区一个假郡兵曹青眼相加,还真是他老张家祖坟冒了青烟。 只可惜。 最难看清的是,就是微末旧识…… …… 大刘“对了,楚爷,还有一事。” “柱国大将军的传令兵言,雁铩郡大营的北蛮主力,调动兵马频繁,似有兴兵,报左右之仇的迹象。” “届时,双流县必是北蛮大军重点进攻的目标之一,命我等加派探马,小心防范!” 张楚微微颔首。 他一点都不意外。 以北蛮人的脾性,昨夜在他这儿吃了那么大的亏,若不是想着报复,才是怪事! 张楚举步往县衙大堂行去,边走边问道“那探马你派了没有?” 大刘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侧,回道“派了三十骑,都是八品的好手。” “此事你关注着,北蛮大军若有动静儿,第一时间回报我!” 大刘急声回道“喏!” “即刻召集风火山林四卫将来见我!” “喏!” 大刘领命,快步离去。 张楚穿过一座座简易的木屋,来来往往的士卒见了他,无论是那一营的士卒,尽皆执兵揖手,口称“将军”。 军中将军众多。 除了直属的将军,士卒称呼其他将军,将军之前,要么尊其姓,要么尊其将号。 经昨夜一战,风火山林四营兵马,归心矣。 …… 张楚行至县衙之外,远远都就望见了两个风尘仆仆的玄衣男子,牵着马匹,等候在县衙外。 他轻轻的“呵”了一声。 放缓了脚步,慢慢走过去。 那厢等候在县衙外的二人,远远的见了张楚,却是连忙舍了马匹,屁颠屁颠的小跑着过来。 “属下孙坚。” “属下牛十三。” “拜见盟主。” 二人行至张楚身前,一揖到底。 张楚看也没看他二人一眼。 径直从他们身边走过。 孙坚…… 牛十三…… 二人偷偷对视的了一眼,具是一脸苦笑。 没办法。 他二人只好跟上张楚的脚步。 张楚没开口。 他们又不敢起身。 只能保持弯着腰、撅着腚的尴尬姿势,跟在张楚身后。 把守在县衙外的,具是潜渊军的弟兄。 见了这二人的窘态。 一个个憨货憋笑憋得脸都红了,还努力保持挺胸抬头,眼观鼻、鼻观心的姿势,装作没看到这二人的样子。 没办法。 他们惹得起骡子。 却是惹不起这二位。 否则,将来肯定有数之不尽的小鞋,留给他们穿…… 行至县衙大门前,张楚终于收住了脚步,转过身阴阳怪气的笑道“哟,四爷和十三爷这是作甚啊,这不是折煞我张楚吗?” “快快请起,两位既另行高就,往后我等平辈论交便是!” 此言一出。 孙坚和牛十三吓得腿都软了,差点就跪在地上了。 虾仁猪心! 虾仁猪心啊! 孙坚连忙高呼“盟主,俺错了!” 牛十三接口道“俺们真的错了!” 孙坚“俺只是报仇心切!” 牛十三“又怕连累了您!” 孙坚“更怕连累了弟兄们!” 牛十三“俺们下次不敢了!” 孙坚“错了,俺们没下次了!” 这俩憨货,一呼一和无缝连接,内容竟然还连得上。 张楚都不由得怀疑,这俩货来自前是不是排练过! 他看着这俩货。 心头阵阵无力…… 生气吧。 他其实也觉得,他们俩的做法没什么毛病! 他自己不也来了吗? 不生气吧。 这俩憨货私自撂挑子,奔赴北疆。 此风断不可涨…… 他沉吟了片刻,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来人,将这两二个视盟规于无物的混账,拖下去,一人重打打八十大板!” 孙坚与牛十三一听,大喜过望,连忙齐声高呼道“属下谢盟主罚!” 重打八十大板? 对普通人或许是个要命的大刑。 但对七品武者来说……这也算刑罚? 再者说。 谁人执刑? 还不是红花部的自己人。 自己人,能下死手吗? 楚爷到底是向着自己人的…… 二人领罚。 立马就有四条彪悍应诺着冲上来,将两人叉下去。 孙坚看了看左右架着自己的两人,用眼神传递兄弟,懂得起噻? 两名红花部弟兄点头,意思是放心,包在我们哥俩身上。 已经转过身的张楚,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忽然转过身喝道“八十大板下去,这两个混账要是没见血,执刑人通通三刀六洞!” 孙四儿和牛十三嘴角的笑意,一下子就僵住了。 架着他们的四人,无奈的看着他们哥儿,对不住了,你也听到了,俺们也没办法…… 第573章 右翼 风火山林四营整编后,两万兵马,就变成了一万六精壮士卒,和四千老弱辎队。 而北平盟的物资和给养,也在张楚抵达双流县的翌日晌午,运抵双流县。 兵甲、粮秣、弓弩一应俱全。 都是按照一万五千人的数目配备的。 潜渊军一万之众。 可总得预留一些损耗。 张楚预先没有料到,柱国大将军会将风火山林四营兵马当成包袱扔给他。 所以开拔前筹措物资和寄养的时候,并没有将双流县的兵马计算在内。 不过还好,风火山林四营兵马,有足够的兵甲和战马,纵然有缺口,数目也不大。 潜渊军预留出的五千损耗,就足以补上这四营的损耗。 粮秣是个麻烦。 昨夜张楚已经通过风云楼的消息传送渠道,将筹措粮秣的命令送到了张猛手上。 张猛并没来信抱怨。 张楚估摸着,张猛或许有些为难,但问题应该不大。 在大离,粮食是官营,且有一套相当完备的粮食律令,几乎没有空子可以钻。 粮食还长在地里,就有专门的小吏前去收购,地主手里虽然会留下一部分超出户籍人口的存粮,但通常数目都极小,以百斤计。 其余不事耕种的士工商,吃粮就只得去官营的粮店购买,须得出示户籍,且有限额,食肆、酒楼比寻常人家的配额会多一些,但也绝对不会多到可以屯粮的地步。 如今虽是战时,但朝廷并没有放松粮食管理的趋势,反倒还在收紧大批量的粮食交易。 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北平盟横跨燕西北三州,直属成员三万之众,受北平盟雇佣,以及指着北平盟吃饭的人数,更是突破了十万之众! 这么大的范围、这么多人手,哪怕是蚂蚁搬家,也能筹措到足够双流县兵马消耗的粮秣,而且不会因为筹措的粮食数目太大,影响到某一地的民生。 临江县的主将傅征,在柱国大将军的军令下达到张楚手中的翌日清晨,赶到双流县拜见张楚。 临江县的兵马配置,和张楚还未抵达双流县之前的配置,是一样的。 唯一区别只在于,之前的双流县,是四营捧日军和四营武悼军,合共四万兵马。 而临江县内的驻军,是两营武悼军,外加四营武悼军,合共三万兵马。 捧日军是禁军,战斗力强悍。 武悼军是府军,战斗力孱弱。 将两军打散了混合布防。 进,能寄托于短时间内将武悼军也砥砺成一支可战之军。 退,武悼军再不济也能作为辎重队和民夫辅助捧日军作战。 算得上是一步妙棋! 值得一提的是,临江县位于双流县东侧三十里处。 双流县和临江县,就是整条北疆防线的右翼。 柱国大将军将这两县的兵马,归于张楚节制。 等同于是将北疆防线的右翼,尽数交到张楚手上。 三军集结,屯兵三十万。 柱国大将军却敢提拔他张楚一个听调不听宣的刺头儿江湖草莽,担任一翼主将! 这也是张楚为何会佩服那位柱国大将军的胸襟的原因。 …… 傅征原是捧日军副将,六品高手。 面见张楚之时,虽眉眼间依然就有几分禁军的倨傲之色,但大抵上还算得上不卑不亢。 张楚也没心思与他玩什么下马威,和和气气的与他商议两县防务,以及协同作战时的一应军令。 商议完正事,傅征突然问张楚索要粮秣,言是奉柱国大将军之令,往后临江县的一应辎重与粮秣,皆由双流县调度! 调度? 说得多好听啊! 可柱国大将军,压根就没给双流县拨一粒粮食! 先前捧日军那四营兵马撤离双流县的时候,把双流县囤积的辎重和粮秣搬得一干二净! 那粮仓干净的,连耗子进去了,都得泪奔…… 要不是潜渊军行军携带了一部分口粮。 要不是北平盟的物资和给养运送得及时。 双流县内这三万人,昨天就开始挨饿了…… 张楚立马就反应过来,柱国大将军这是瞅着他接盘双流县这四营武悼军,一点怨言都没有,拿他当狗大户打啊! 他反应过来,想也不想的就一口拒绝,直言到没粮,要粮秣,找冉帅要去。 要不然,请求冉帅将临江县的兵马节制权,收回中军帅帐也没问题! 张楚心里很有逼数! 双流县三万兵马,加上临江县那三万兵马,那就是六万兵马! 六万兵马,北平盟不是供不起。 虽然供了这七八万兵马后,全盟上下都得勒紧裤腰带儿,过一段儿紧巴巴的日子。 但这不是问题的关键。 关键是,你北平盟一个江湖组织,竟然能供养这么庞大一支军队! 你张楚想做什么? 是不是武林盟主的位置已经满足不了你了? 还想揭竿而起? 还想黄袍加身? 别好不容易才打赢了北蛮人。 一扭头就数十万大军云集太平关…… 这绝对不是杞人忧天。 千古以来。 朝廷对造反这个事,无不是首重实力,再看意图。 如果你没有造反的实力,就算有造反的心,只要没有蠢到大喊出老子要造反、老子要当皇帝,根本就不会有人成天来盯着你。 相反,一旦你有了造反的实力,哪怕你为朝廷流过血、你为朝廷负过伤,你还对朝廷忠心不二,也必会招致朝廷的忌惮与打首发 君不见,何其多的反王,都是被朝廷给生生逼反? 所以张楚宁可谨小慎微,多想一点。 也不愿去试探朝廷对江湖组织规模的容忍度。 因为这本就是一场不公平的赌局。 赌赢了,他得不到多大好处。 赌输了,他就会失去一切…… 傅征见张楚态度坚决,象征性的坚持了一下,就放弃了问张楚要粮食的想法。 双流县的情况。 他知道。 冉帅的想法。 他也能猜到一二。 既事不可违,他自然不会恶了张楚。 有道是县官不如现管。 张楚现在就是他的顶头上司。 恶了张楚。 战场上随便给他一双小鞋穿,他都得九死一生! …… 调动数十万大军作战,非同小可。 哪怕北蛮大军以骑兵为主,没有那么多的器械和辎重,也需要一定的时间来部署。 绝对不是像山贼土匪劫道绑票那样,说走咱就走,你我有我全都有。 但该来的,终究会来。 第四天,北蛮人对张楚夜袭北蛮大营的报复,终于来临。 七万北蛮大军,直指双流县! 第574章 开战 七万北蛮大军。 陈兵双流县北门五里外。 黑压压的旌旗,遮天蔽日。 黑压压的兵马,吹角连营。 浓郁的马粪臭味,随着北风南下。 腥满双流县…… 张楚按刀立在北门城头上,眺望黑压压的阴云。 大刘和焦山一左一右立在他身侧。 “老焦啊,这一战,你怎么看?” 张楚笑吟吟的轻声问道。 焦山也在笑,笑着淡淡的回道“北蛮人急着送死,咱也没道理拦着不是……” “哈哈哈……” 张楚大笑道“曾经沧海难为水啊!” 曾几何时。 两万北蛮大军。 都能压得锦天府摇摇欲坠,十万百姓惶惶不可终得他们连吃奶的力气都使在城墙上了,还赢得侥幸、还赢得惨然…… 而今,七万北蛮大军都快怼到面门上了,他们都还能风轻云淡的笑脸相迎。 焦山没大笑。 因为他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 他并不是在装逼。 也不是在说笑话。 张楚将双流县的防务交给他,也将北平盟送来的一应家底,都交给了他。 他知道,那些小可爱扔到北蛮人都上后,会令北蛮人多欲仙欲死。 炸药在玄北州早就不是秘密了。 镇北军不只一次在战场上使用过炸药包。 前方三十万北蛮大军南下。 镇北军能像一颗钉子一样,死死的扎在锦天府,其中有多少是炸药包的功劳…… 镇北军知。 北蛮人知。 北平盟不单单也知,还知与自家的炸药包比起来,镇北军弄的炸药包,顶多只能算是孱孙! 更不提。 还有张楚这等名满有燕西北三州的大高手压阵! 焦山想不到输的理由! “好了,你去安排弟兄们抓紧时间吃饭吧,看样子,北蛮人晌午过后就会开始攻城!” 张楚道。 焦山犹豫了一会儿,轻声问道“将军,临江县那边的兵马……” 张楚毫不犹豫的接口道“我已传令傅征,命他自信捕捉战机出击,你打你自己的,别指望他!” 焦山揖手“喏!” 他转身按刀匆匆离去。 吴老九从城门楼子的阴影中走出来,朝大刘点了点头,跟上了焦山的脚步。 此战,他不会率领供奉院出击。 他的责任,是贴身保护焦山。 焦山离去后,张楚举起手打了一个响指。 不多时,一名身披士卒甲,五官普通的扔进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到的中年汉子,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张楚身后。 大刘看了一眼来人,没做声,默默的退开了十余步。 他是张楚的侍卫长。 他知道,不该听的不要听,不该看的不要看,不该问的不要问。 张楚头也不回的轻声道“你们准备好了吗?” 来人,是风云楼风字一号的密探天风。 张楚此次北上,并没有随军携带风云楼密探。 他们,是混在北平盟押运粮草的队伍里,混进双流县。 风云楼拢共十二支密探。 一共来了四个密探团队。 这已经是在不影响风云楼各项工作的前提下,所能抽调出的人手极限了。 来人没有开口。 但张楚已经知道他的意思了,淡淡的说道“北蛮人来找我寻仇,肯定派遣了他们认为能取我性命的高手。” “此战,我恐怕无法支援别处。” “除了那一名高手之外,北蛮人还来了多少气海高手,我不知。” “供奉们能不能尽数拦下那些被北蛮气海,我不知。” “供奉们能不能打赢那些北蛮气海,我也不知道……” “总之一句话,但凡有北蛮气海出手屠戮我方的士卒,你们就出手料理掉!” “我授权你们动用天字一号的武器!” “文书战后再补!” 北蛮人不蠢。 前番夜袭北蛮军营那一战之后,北蛮人必定已经您清楚他张楚的底细。 也必定知道,个位数的六品、五品气海,杀不了他张楚! 既然如此,要找他张楚报仇,就只能派高手! 飞天不可能! 还没到决战之时。 北蛮人不可能为了他张楚,率先动用飞天! 那会直接引爆飞天大战! 北蛮有多少飞天,张楚不清楚。 但他知道,天极草原,远不及大离地大物博。 而且如果北蛮人的飞天宗师,比大离的飞天宗师还要多,还要强…… 那九州,早就已经是北蛮人的牧马场了! 怎么可能还会被镇北军,堵在草原上数十年? 所以,只可能是四品! 或许是两名,以及两名以上四品高手联手。 或许是和他一个水准的强四品! 还有可能,是和梁源长、王真一同一层次的绝顶四品! 反正张楚早已做好心理准备。 今日或许会败。 但他今日不会死…… 来人揖手,低低的吐出了一个“喏”字,而后转身快步走进城头上运送檑木和滚石的辎重队当中,一个闪身,就没了踪影。 大刘待来人走远后,才重新站到张楚身后。 他的脚步极轻。 在喧闹的城墙上,几乎听不到。 张楚却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一样,大刘刚刚站定,他就开口说道“待会儿打起来,你就别跟着我了,气海境的厮杀,你帮不上忙的。” 说到这里,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放轻了声音说道“三万兵马,不差你一个人杀敌,好好的保住命,别死了。” 有句话,他没说出口我几任近身侍卫长,都没得善终,你别步了他们的后尘…… 大刘死死的握着佩刀的刀柄,没吭声。 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该努把力,晋升气海了。 不然,这个侍卫长,没法儿做了…… 他也就这点出息了。 …… “呜……” 苍凉的号角声,响彻天地。 北蛮七万大军宛如大江决堤,雄岳倾倒,轰然奔出。 马蹄声。 宛如滚雷一般…… 大地的颤栗。 双流县城头上守军们的身躯,也在跟着颤栗。 没见过万马奔腾之势的人。 真的是很难想象那种数万骑兵,同时发起冲锋的画面。 张楚没颤抖。 他就像是一根标枪一样,稳稳当当的扎在城头上。 他的眼神很好。 看清了北蛮大军之中,不再是淡淡只有骑兵。 还有数以万计的北蛮士卒,提着蒙皮大盾,扛着云梯。 甚至还有投石车。 这些攻城器械,以前的北蛮大军之中,是没有的。 当年张楚在锦天府任假郡兵曹的时候,北蛮人攻城的手段,只有铁锁爬墙这一招…… “谁都没有在原地踏步啊!” 张楚感慨,紧了紧掌中的紫龙刀刀柄。 “乌拉!” 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中,两股兵马骑兵自双流县两侧奔涌而去。 铺天盖地的箭雨,像铅云一样刹那间遮蔽了双流县的天空。 “举盾!” 无数大喊声在城头响起。 城头上所有的士卒,都提起脚步的蒙皮大盾,护在头顶上。 “笃笃笃笃笃……” 箭头射穿皮革扎紧木板中的声音,响成一片。 不少士卒见张楚立在城楼前,不闪不避,举着盾牌冲过来想要护着他。 张楚见状,索性一踮脚,轻轻的跃到了箭垛之上。 放开气机。 雄浑的焚焰真气,凝聚成一道庞大的金色刀影,将他笼罩起来。 密集的箭矢,射到金色刀影之上,如中百炼钢铁,尽数被弹开,连张楚的毫毛都不曾伤到一根。 他在宣告! 向北蛮人派来取他性命的四品高手宣告! 想杀我吗? 老子就在这里! 来吧! 第575章 砥砺前行 “嗡……” 张楚放出气机的刹那间,一道黑黝黝的光柱自黑压压的北蛮大军之中冲天而起。 与他遥遥呼应。 张楚眺望着这道光柱,心头忽然感到淡淡的压力。 果不其然…… 四品绝顶高手! 和王真一,梁源长一个级数的高手! 不过还好。 此人给张楚的压力,远不及昔年王真一给张楚的压力强。 昔年张楚看到王真一,可是直接怀疑人生:我打不打得过这个逼啊? 而现在,他只是感到压力。 离怀疑自己打不打得过此人,还有一段很大的距离! 毕竟。 梁源长都已经去准备立地飞天了! 王真一也晋升四品,封狼居胥了! 张楚怎么可能还在原地踏步? 某种意义上。 张楚现在的状态,和昔年他在西凉州与王真一交手时,王真一的状态极其相似! 都是一只脚已经踏进四品的门槛! 拥有比强四品高一线、比绝顶四品第一线的实力! 而且还都是一旦突破,就必将跻身四品绝顶高手之列! 梁源长曾品评燕西北气海高手,言燕西北三州,能凭借自身的“势”,不依靠任何外力立地飞天的四品,只有两个。 他梁源长一个。 王真一是一个。 而他张楚,只能算半个。 到如今,张楚觉得自己怎么着也能做个全乎人儿了…… 就在张楚脑海中思绪纷乱,故人旧事纷至沓来之时,一道身披黑价,手持一干黑黝黝大枪的精悍人影,自北蛮大军之中冲起,仿佛踏浪一般的踩着滚滚旌旗,笔直的朝张楚掠过来。 张楚见此人的兵器,是枪,不知怎的,心头竟莫名的一松。 他依稀还记得一句话…… 是什么来着? 对了! 天下枪兵幸运共一石,子龙独占十二斗,其余枪兵倒欠两斗! 眼见黑甲人影,即将扑到双流县城墙,张楚也不再迟疑,按刀自城头一跃而下。 这很冒险。 很有可能会陷入北蛮气海的围攻。 但张楚没办法! 双流县的城墙,高不过四丈五,挡不住四品高手! 如果让这名北蛮四品绝顶高手上了城墙,后果不堪设想! 他主动跳下城墙。 是希望将战场定在北蛮大军之中! 四品高手之间的厮杀,余劲都能轻而易举的震死个千把寻常士卒! 蚊子腿也是肉不是? …… 张楚跃下城墙,堪堪站稳,就见一道乌光裹挟着凄厉的风雷之声,朝自己电射而来。 仓促之间,他没拔刀硬抗,而是一跺脚,催动化龙登天步,身躯仿佛一条游鱼般,带着片片残影向右平移了丈余。 “嘭。” 乌光刺穿一道残影,重重的射进城墙之上。 张楚偏过头,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那应该是一柄马刀。 之所以说“应该”。 是因为那玩意完全没入了青砖包青石条垒砌而成的城墙之内,只余下数寸长的管状物体还在城墙之外,根本分不清那是一把刀,还是一柄投枪。 张楚暗自心惊…… 这厮,似乎比他预料中的,还要强一些啊! 不等张楚思考对策,凄厉的破空声又至。 一杆黑光缭绕的大枪,仿佛出海蛟龙一般,直取张楚的咽喉。 张楚身形暴退。 与此同时。 紫龙刀出鞘。 金光暴涨。 “逆雪一刀斩!” 他怒喝着,双手持刀一刀上撩,刀头重重的磕在枪头上。 “嘭。” 明明是两柄兵器碰撞,发出的声音却像是铜钟大吕一般震耳发聩。 刀枪弹开。 凶猛的金色气劲与黑色气劲却顺着两柄兵器,狠狠的撕咬在一起。 “嘭。” 闷雷般的轰鸣声中,两股凶猛的气劲同归于尽,化成一片灰色的光幕。 强劲的反震力道席卷而至。 张楚右脚后撤,重重的一脚踏在夯实的地面之上。 雄浑的焚焰真气在他脚底下炸开。 巨大的推进力道,仿佛大功率喷焰飞行器,强行推动张楚的身躯撞碎反震力道,冲进灰色的光幕里。 另一边的黑甲人影,也一抖大枪,搅碎席卷而至的反震力道,挺枪撞进灰色的光幕里。 “铛铛铛!” 密集的金铁交击声自灰色的光幕之中传出。 一道又一道金色或黑色的气劲自灰色的光幕之中射出,在周围炸成一片,掀起漫天的烟尘。 进攻北城墙的北蛮大军,都挤成一团,远远的绕着他们走。 宁可被自己人踩死,也不肯卷入他们两人的战场,死无全尸。 烟尘中的张楚,没听到惨叫声,心头好奇,就调整了一下方向,硬抗了这名黑甲四品绝顶高手的一枪,借着反震之力,倒飞出了烟尘! 一退出烟尘。 张楚就见周围三丈之内,竟然一个北蛮士卒都没有。 而远处,人头攒动。 就在张楚到飞出烟尘的刹那间。 离他比较近的北蛮士卒们,都拼了命的向着其他方向挤。 他退到哪儿,哪儿三丈之内,都没有一个北蛮人。 张楚:…… 以前北蛮人不都是悍不畏死的头铁娃吗? 怎么这次北上见到的北蛮人,都这么贪生怕死? 你们这么怕死。 还怎么打下玄北州? 眼见那名黑甲北蛮绝顶四品,挺着大枪从烟尘里追出来,张楚也就熄了借刀杀人的想法。 他不敢做得太明显。 虽然他完全能带着这名黑甲北蛮绝顶四品,在北蛮大军中横冲直撞,像割麦子一样收割北蛮士卒的性命。 但谁都不是蠢货。 他做得太明显。 这名黑甲北蛮绝顶四品同样可以放弃追杀他,扭头强攻双流县。 就像是现在张楚一心想借刀杀人,他缠不住张楚一般。 他若是一心强攻双流县。 张楚同样也缠不住他! 总的来说。 这名黑甲北蛮绝顶四品的实力,要比张楚强出一线。 但这一线,还没有大到他能碾压张楚的地步。 而张楚虽然比这名黑甲北蛮四品弱上一线。 但只要他不想着反杀,一心保命的话,败亡的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昔年王真一与梁源长之间的差距,远比现在张楚与这名黑甲北蛮四品的差距要大,梁源长都没能留下王真一…… 张楚熄了借刀杀人的主意。 开始全神贯注的与这名黑甲北蛮四品过招。 反杀是不可能反杀的。 他四品在即,没必要去装什么逼玩越阶杀敌…… 还是踏踏实实的,借这把枪砥砺他的刀吧! 现在每多一分积累。 踏足四品之后的实力,就能强上一分! “勇者无敌!” 张楚挥刀,刹那间之间,金光暴涨。 磅礴的刀气,宛如穿云阳光! 气海之下,看一眼都只觉得眼珠子仿佛在被刀割! 杀将过来的黑甲北蛮绝顶四品见状,同样大吼了一声,挺枪刺出,霎时间,一条黑色的蛟龙,长吟着从枪头奔涌而出。 常言道,枪挑一条线。 枪术,首重穿刺! 而张楚这一招“勇者无敌”,乃是截无双之势中一往无前之意创出的刀招,亦是张楚无双刀法之中,最重穿刺的刀招! 针尖对麦芒! “嘭。” 巨大的金刀劈在了奔涌向前的黑色蛟龙之上。 金光大作! 压下了黑光! 狂猛的气浪。 裹挟着余劲。 宛如涟漪一般荡开。 似海啸。 似狂潮! 掀起三尺高的土浪! 所过之处。 碎石化作齑粉。 平地下陷两尺。 张楚见到没有乌光涌向自己,便知,这一招,是他胜了! 果然,什么龙啊,什么凤的。 都太过虚幻! 一点儿都不接地气! 还是手头的家伙事儿最真实! 他毫不犹豫的提刀冲杀过去,要趁着这一刀的优势抢攻。 第576章 全线开战 战火。 并非只在双流县一处在燃烧。 在北疆防线主战场锦天府,十五万北蛮大军,里三层、外三层的,将锦天府围得是密不透风。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像是海浪一样,一浪接着一浪,一浪高过一浪。 箭矢、投石,像瓢泼大雨一样,一股接一股的倾泻在锦天府的城头上。 还有云梯。 铁锁。 密布了四面城墙。 根本分不清哪里是强攻,哪里是佯攻! 亦或者,全都是强攻,或者全都是佯攻! 但锦天府城头上的守军,却像是一颗颗钉子一样,压着北蛮大军一浪猛过一浪的攻势,顶着铺天盖地的箭矢和投石,死死的扎在城头上, 前赴后继。 至死方休。 而在北疆防线的左翼,田灵县和绍梨县,也各有三万北蛮大军,在遥遥与城内的守军对峙。 北蛮人不攻城。 城内的大离军队也不敢出城。 大家鸡犬相闻。 却一团和气。 时任田灵县守军主将的王真一立在城头上。 一身赤红色麒麟焚天铠在阳光下熠熠闪光。 一条朱红色的披风迎着北风猎猎飘荡。 他整个人,就似是一杆浸血的战旗! 他眺望着天际那一条黑线。 扶着箭垛的手,捏着拳头。 向来只有他王真一屠城灭国! 什么时候轮到人敢把刀子怼到他王真一门面上? 他极力忍耐着。 这里不是西凉州。 这里是玄北州! 他的本钱,经不起折腾! 北蛮大军,也不是孱弱的沙人军队。 他手下的沙海盗,与之厮杀占不到任何便宜。 所以他在极力忍耐。 为了更大的野望,忍住眼前的苟且! 王真一从来都不是甘居人下的碌碌无为之辈! 平沙侯? 在那些军中武人的眼中,这或许是梦寐以求的泼天荣耀! 但在他王真一的眼中。 什么有名无实的“平沙侯”,不过只是一块跳板而已! 他此次北上的真正目的。 是取代镇北军! 个中细节,他早已与朝廷谈妥。 此战若胜。 武悼军不会遣返原籍。 而是就地组建北安军,配合朝廷,节制镇北王府! 当然,前提是……他能借助此战,立地飞天! 若不能立地飞天。 他留在玄北州,也不过是镇北王府桌上的一盘儿菜,镇北王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 只有立地飞天。 他才有可能借助朝廷的支持,与镇北王分庭抗礼。 这是一条险路。 稍有不慎,就将坠入深渊,万劫不复! 但他镇北王能走出来! 他王真一,凭什么不能? 他王真一,一生不弱于人! “小不忍则乱大谋……” 王真一在心头一遍一遍的对自己说道。 但就在此事,一命传令兵冲到他身边,揖手道:“禀将军,大帅来令,询问我田灵县战况!” 王真一的脸,一下子涨成了猪肝色。 战局? 战你娘的局! 眼珠子都是长来是出气的吗? 看不见城外的北蛮大军是个什么动静儿吗? 柱国大将军,或许只是例行公事,询问左翼战况,汇总全局。 但落在他的耳中,却份外的讽刺! 不! 不是讽刺! 分明就是在打他王真一的脸! 是可忍,孰不可忍! “战况是吧?” 王真一陡然瞪圆了双眼,怒喝道:“传我命令,击鼓,出击!” 那张楚区区一介手下败将,都能杀得北蛮人大败,名扬燕西北! 我王真一,凭什么要忍这种腌臜气! …… 锦天府,中军帅帐。 明黄色的御赐“冉”字旌旗,与三军主帅的斧钺仪仗,摆在堂前两侧。 头戴帅字紫金盔、身披紫金光明甲,后缀蟒纹赤色披风的冉林,手里抓着一根马鞭,负手立在堂上,仰头注视着堂上悬挂的巨大武定郡地图,眉头紧锁。 霍鸿烨也在帅帐之中。 不过他今日并未披甲,而是一身儿华丽却又不张扬的天青色长衫,捧着一盏热茶,老神在在的品着茶,就像是丝毫不关心眼下的战局。 “报……” 一名传令兵,高喊着冲进帅帐,揖手道:“禀大帅,双流县被七万北蛮大军团团围住,人冲不进、鸽飞不进,无法面见忠武将军!” 冉林没回头,沉着有力的问道:“双流县战况如何?” 传令兵大声回道:“四城墙尚在我军之手,袍泽作战勇武依旧,北蛮小儿定当无功而返!” “临江县可有动静?” 传令兵压低了声音:“两万北蛮大军陈兵临江县以西,与宁远将军对峙,宁远将军未有行动。” “下去罢!” 冉林淡淡的说道。 “喏!” 传令兵再揖手,转身快步离开帅帐。 霍鸿烨放下茶碗,轻笑道:“大将军还不增援双流县吗?张楚手里可只有三万人,其中两万还是武悼军的乌合之众!” 他不称呼冉林为大帅,而称其大将军,还故意在“乌合之众”这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他是镇北军主帅。 但朝廷虽然晋了他祖父霍青为镇北王,但至今仍未下旨令他继承他父亲霍云的冠军侯爵位。 从名义上讲,他如今仍只是镇北王府世子,是依靠荫补和父辈威望,在统帅镇北军。 所以,哪怕霍鸿烨早已及冠,且统帅镇北军与北蛮人作战多年,军中士卒,依然只能称呼其为“少帅”。 这样的身份,他若再称呼冉林为“大帅”,就有“认爹”之嫌…… 至于他当着冉林的面,言武悼军是乌合之众,这就是摆明了再打冉林的脸。 须知,冉林至今还兼着武悼军主帅…… “说起来……” 冉林扶着美髯,淡淡的笑道:“贤侄与忠武将军,乃是旧识吧?” “本帅将双流、临江两县兵马,交与忠武将军节制。” “而今临江县兵马未动,本帅也未接到忠武将军的求援,说明忠武将军有信心击退北蛮!” “既然如此,本帅为何要冒险出兵求援双流县?” 他这一句贤侄,可谓是叫得霍鸿烨浑身难受。 按说军中无亲眷。 纵是父子,进了军营,也该履行上下职,以军职称呼。 可谁叫霍鸿烨为了膈应冉林,穿了一身儿便服,进了帅帐呢? 霍鸿烨沉吟了几息,忽然又笑道:“正因为我与忠武将军是旧识,我才知,忠武将军临战必身先士卒,恐怕没有精力指挥大军作战,更不提派兵向大将军求援了!” 冉林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然后又笑道:“可据本帅所知,昔年两万北蛮大军围攻这锦天府,可都没能从忠武将军手中拿下锦天府,倒是贤侄,将门世家、家学渊源、手握重兵,却从永明关一路败退到北饮郡……” 霍鸿烨不咸不淡的“呵”了一声,并未因此老羞成怒。 唇枪舌剑,不过是膈应对手的小手段而已。 真要比个高低。 还得用战功说话。 而且,内心里,无论是冉林,还是霍鸿烨,谁都不希望北蛮人攻破双流县。 霍鸿烨看似是在讽刺冉林,实则也是在提点冉林,该出兵救援双流县了。 眼下局面已经很清晰了。 此战无论是左翼,还是中军。 北蛮人都只是佯攻。 真正的重头戏,是在双流县! 打着为报张楚袭营之仇,实则是想撕开大离的北疆防线! 双流县若破,北蛮大军长驱直入,一日之间便可切断北疆防线的后路。 届时。 眼前的大好局面,顷刻间化为乌有。 镇北军也好。 捧日军、武悼军也罢。 都得壮士断腕,突围求生。 须知燕西北三州,已经找不到第二支能够救援他们的大军。 而再从京城调集禁军入玄北,显然是来不及了…… 到时候,只怕整个玄北州,都得在北蛮人的铁蹄下颤抖! 这个责,谁来担? 谁又担得起? 冉林何尝不明白霍鸿烨的意思。 但眼下,北蛮人三十万全线出击。 他手里的兵力,依然捉襟见肘。 调哪一支大军去救援双流县? 调了哪一支,北疆防线都会出现破绽。 万一北蛮人使得是调虎离山之计怎么办? 与其手忙脚乱的拼凑大军去救援双流县,乱了阵脚,露出破绽。 还不如寄望于双流县,能挡住北蛮人的七万大军进攻。 就如冉林自己所说。 他将双流、临江两县兵马交与张楚节制。 如果双流县当真告急,张楚定然是先将双流、临江两县的兵马,合为一处,守住双流县。 然后才会考虑向中军求援。 而眼下,临江县的兵马,还踏踏实实的在临江县与两万北蛮大军对峙。 这个局面,显然是双流县还未到山穷水尽那一步! 第577章 没得治 “压下去!” “将这些狗杂种压下去!” 焦山的嗓子都已经喊哑了,还在拼命的嘶吼。 一块脸盆大的投石,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砸向他。 焦山浑然不觉,还在兀自大喊着。 关键时刻,一道人影闪现到焦山面前。 绚烂的蓝色刀光一闪而逝。 石块化成了齑粉。 吴老九收刀,客气的对焦山低声道:“焦将军,还是莫要太靠前” 焦山看都没看他一眼,提着佩刀就冲到一名跳进城墙正在砍杀己方士卒的北蛮人面前,一刀将他捅成了一个血葫芦。 身披三层锁子甲,浑身鲜血淋漓,连盔甲缝里都嵌着血肉的大刘,一路砍杀着冲到焦山面前,焦急的低喝道:“南城墙要破了!” 焦山死死的捏着佩刀刀柄,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几息后,他从腰间取出一枚令箭扔给大刘,大喝道:“我给你三百精兵,务必将南城墙的北蛮人压下去!” “传我军令,倒猛火油,点火!” “喏!” “喏!” 传令兵们大声应喏着,奔向另外三面城墙。 南城墙。 “乌拉!” 一名手持斩马刀的黑甲北蛮人咆哮着跳进城墙里,手中斩马刀急挥,斩出一道道黑色的刀气。 狂猛的刀气落入过道中的大离士卒们当中。 残肢横飞。 血浆飞溅。 拥挤的过道顷刻间就清出了一大片空白之地。 他就像是一杆战旗。 插在了双流县的城头上。 源源不断的北蛮士卒从他身后跃进城头,抓着弯刀狰狞的扑向周围的大离士卒。 这一刻,黑甲北蛮人胸中豪气万丈,举刀仰头长啸:“乌拉!” 他周围的北蛮士卒们,也齐齐开口呼应:“乌” 就在这时,数张铁锁大网,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像捕鱼一样迎头罩向这名黑家北蛮人。 这名黑甲北蛮人见状一拧眉头,手中斩马刀竖劈。 弧形的黑色刀气冲天而起。 如同利刃划过绷紧的布匹那般。 一刀便将层层叠得的铁锁大网尽数化为两半。 但就在挥刀竖劈的那一瞬间。 不远处的大离士卒堆里里,突然射出了十数支羽箭。 他的眼角的余光看到了。 但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坚信,这种软绵绵的羽箭,破不开他的护体真气! 他没将这十几支羽箭放在心上。 自然没有注意到,这十几支羽箭,都拖着火星子 更没注意到,还有几个黑乎乎、圆滚滚,还在冒烟的小玩意儿,也从地面上的滚到了他的脚边。 城头上太慌乱了。 到处都是歇斯底里的喊杀声。 到处都是横飞的箭矢和投石。 寻常的士卒,只能拿命拼。 命好,能活。 命不好,死了也就死了。 纵是气海高手,也很难做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嘭。” “嘭嘭嘭” 轰鸣的爆炸声响成一片。 气浪,再度掀起漫天的残肢碎尸。 铁沙,一颗颗绿豆大小的,在坚硬的青砖打出一个个坑洞。 前一刻还在仰天高呼“乌拉”的北蛮兵。 顷刻之间就像农夫镰刀下麦子。 成片成片的倒下。 硝烟散尽。 那一段儿城墙,只剩下那名黑甲北蛮人还保持着仰天大喝、怒目圆睁的站姿。 只是,他面上的表情,已经凝固了。 额头上。 喉咙处。 身躯上。 到处都是密密麻麻,涓涓渗血的小坑洞, 周遭的大理士兵们见状愣了愣,尔后迅速一拥而上,重新抢回了这一段城墙。 震惊? 探究? 玩命呢! 哪有那个时间! 唯有一名身披士卒甲,五官普通得看上一眼,扭头就能忘了的敦实汉子,一脸晦气的走上前去,掰开黑甲北蛮人的手指,取下他掌中的斩马刀。 尔后,一把将其推到在地。 “he” 他一口浓痰吐黑甲北蛮人的脸上:“呸!” “直娘贼,你一个六品,拿什么大” “害的老子白高兴一场!” 嗯。 六品气海,在风云楼的密探们面前,也就这点待遇了 张楚身躯倒飞着,砸入攻城的北蛮大军当中,一连撞死了数骑才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 紧接着一抬眼,就见黑甲北蛮绝顶四品已追杀过来,想也不想的往一旁靠了几步,一把攥住一匹战马的马鞍。 “啊” 他怒喝一声,单手将战马连同马背上的骑士抓起来,投向追杀过来的黑甲北蛮绝顶四品。 杀将过来的黑甲北蛮绝顶四品见状,想也没想的一抖大枪。 凌厉的枪芒一闪而过。 凌空投射过去的战马连同马背上的骑士,已经被一分为二。 马尸人尸落下。 可原地已经失去了张楚的影子。 黑甲北蛮绝顶四品见状,心中一凛,连忙落地,收回大枪,横于胸前。 下一刻,一道暴烈的金光,陡然从他右侧爆射而出。 “啊霸者无畏!” “去死啊!” 狂暴的金色刀气。 似地火爆发。 似山岳崩塌。 见之胆寒! 望之生畏! 黑甲北蛮绝顶四品一招滞后,避之不及。 想用再动大招,也已来不急。 只能一咬牙,催动全身真气,举枪相迎! 刀枪相接。 恐怖的气劲在二人中间炸开。 “轰隆。” 大地塌陷。 气浪如同飓风过境一般,朝着四周席卷而去。 张楚与黑甲北蛮绝顶四品,同时喷出了一口气。 二人都像是风中的落叶一般,被气浪裹挟着,倒飞了出去 “嘭。” 张楚砸进了密集的北蛮大军当中。 黑压压的人群,遮蔽了阳光。 他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 他现在的状态非常不好。 真气和体力,都接近极限了。 但他还是咬着牙,一个鹞子翻身跳起来,扑向不远处的一骑北蛮兵。 一刀砍翻马背上的骑士。 再一刀捅进战马的胸膛,暗劲一吐,雄壮的战马当场翻倒在地。 挥出这两刀。 他几乎连站立的力气都快没了。 他奋力拔出紫龙刀,扑到倒地的战马身上,将嘴凑到伤口处,拼命的吞咽滚烫的热血。 周围的北蛮士卒看着他。 绝大多数都在拼命的往周围拥挤,唯恐靠近这个杀神。 少数几个胆肥儿,看出张楚现在状态不好,想要摸上来捡个便宜,也都被张楚凶狠的眼神给吓退了! 虎死骨立! 张楚这还没死呢! 也幸好。 北蛮大军中的气海高手,都攻城去了。 而那名黑甲北蛮绝顶四品,伤势比他只重不轻! 最后那一刀,他可是占了偷袭的上风! 几口热血下肚。 熟悉的热流随之涌出。 几乎耗尽的力气和真气,都在恢复。 速度虽然不快。 但已经足够他回城墙了 他一颗悬起的心,也渐渐放回了胸膛里。 “还是冲动了。” 张楚心头低语道。 他原本是打定了主意,缠住这名北蛮绝顶四品就好,不跟他拼命。 可面对北蛮人,他总是打着打着,就忘了自己之前的决定了 可面对北蛮人,他总是打着打着,心头就只剩下“弄死他”这一个念头了。 这是病。 没得治。 不一会儿。 张楚体内的真气,就恢复了一成。 马血还未干。 但周围的北蛮兵,已经在蠢蠢欲动 虎死骨是会立。 可也只能吓住小兽一时,吓不住小兽一世。 张楚拄着紫龙刀,风轻云淡的拭着唇角,缓缓站起来。 不远处,北蛮兵分开,那名黑甲北蛮绝顶四品,拖着大枪,一步一步的朝张楚走来。 他的胸襟上,都是血。 脸色也有些暗淡。 看来伤势的确不轻。 张楚定定的看着他,心头暗道了一声可惜。 他如果能多回复一成真气,他今日都敢拼着重伤,强杀此獠! 可惜,他只回复了一成。 只够保命。 黑甲北蛮绝顶四品停在了张楚两丈开外,开口一字一顿的问道:“北平盟,张楚?” 他的声音不大。 但在嘈杂的乱军之中,却分外的清晰。 而且,他的大离话,说得字正腔圆,还带点玄北州的口音。 张楚冷淡的颔首:“我是。” “吾乃金狼王庭禁卫军大将阿巴思!” 黑甲北蛮绝顶四品徐徐说道:“大离朝廷,昏庸无道,视百姓如牛羊,你是一名罕见的勇士,也是一个聪明人,何必再给大离朝廷卖命?入吾草原,吾可奏请金可汗,赐你白狼之灵” 张楚轻笑着打断了他的话:“若是倒退四年,你与我说这番话,我肯定撒着欢儿的就跟你们到草原上去放羊了” “但现在。” 他的脸色陡然转冷,眼神阴翳得仿佛暴风雨前夕的天空,“我与你北蛮,只有血仇!” “洗之不尽!” “至死方休!” 第578章 想得美(求订阅) 阿巴思听完张楚的话,脸色并没有什么变化。 既不失望。 也不愤怒。 他清楚张楚的底细。 毕竟张楚是玄北州的武林盟主。 某种意义上,张楚与霍鸿烨的身份,是相当的! 这种大块的绊脚石,北蛮人怎么可能会不派人接触、调查? 而张楚的履历,摆在玄北江湖的桌面上,不需要花费什么力气,就能查得一清二楚。 处于北蛮当权者的角度,张楚的履历里,只怕每一行字,都透露着“阻碍大业死硬份子”的可恶气息 是以,阿思巴说这番话,不过是眼见留不下张楚,管他有枣没枣,先打他三杆子。 反正空口白牙的,又不要钱 要是真能说动张楚投奔他们。 那他们可就赚大发了! 张楚当然也看出了,阿巴思是在拖延时间。 他肯陪阿巴斯白话。 当然也是因为他也想拖延时间啊! 阿巴思拖延时间,是想回复真气。 可他就算是刚吃了什么灵丹妙药。 效果也不可能有张楚体内的热流来得快。 张楚不是针对谁。 但论恢复速度,这天底下所有武者,都是弟中弟! 这不 几句话的功夫,张楚体内的热流,已经尽数转化成体力和真气了。 刚才是一成真气。 现在是一成半了 张楚紧了紧手里的紫龙刀,目光死死的盯着阿巴思那张略显暗淡的黝黑面容,心中又开始犹豫,要不要趁此机,再干这丫挺的一扳手! 适时,一阵喧闹声传来。 张楚微微一偏头,就见到北城墙下燃起熊熊烈焰。 一个个着火的北蛮人,哀嚎着疯狂的四下乱窜 张楚瞬间按灭了心头那一丝丝的犹豫,长声道:“今日到此为止,明日再战!” 他转身跃起,踩着一个个北蛮士卒,往双流县的城头上跃去。 每一脚下去。 都有一颗头颅缩进胸腔里。 每一脚下去。 都有一个北蛮士卒七窍流血而死! 一人一刀。 却于万军之中横行无忌,无一人敢向他递爪子! 何等的凶威赫赫! 阿巴思目送着张楚离开,竟也有大松一口气的感觉。 他还真怕张楚再干他一下子 他不知张楚还剩下几成实力。 反正他自己已经接近极限了! 方才张楚最后那一招“霸者无畏”。 实在是太暴烈了! 此刻余劲都还在他体内乱窜,五内俱焚。 熊熊烈焰。 包围了双流县的四面城墙。 北蛮大军不得已,只能退去重整旗鼓,等待烈火熄灭之后,再度攻城。 而双流县城头上的守军,也在抓住这个时间,奋力重整防务。 张楚穿过烈焰,跃上墙头。 刚一落地。 早就盯着他的大刘就领着一帮护卫涌了上来,七手八脚的扶住他:“楚爷,您怎么样?” 张楚微微摇头:“取十全大补丸给我。” 大刘闻言,扭过头就急声喝道:“快,十全大补丸” “来了来了,我一直揣着呢,一刻都不曾离身!” 一名护卫大叫着,抱着一个花瓶儿似的大瓷瓶儿冲进人堆儿里。 大刘接过大瓷瓶儿,拔开瓶塞,送到张楚手里。 这些十全大补丸,乃是华仲景应张楚要求,精心调配而成。 用的都是上好的药材,药力甚强。 看起来,每一粒不过黄豆大小。 但寻常男子,哪怕是体虚肾亏,一次一粒,一天两次,也就顶天了。 再多,就得补出鼻血了 而张楚接过瓷瓶儿,却是像磕糖豆儿一样,直接仰头往嘴里灌了一大把,小方脸都撑成了包子脸儿! 药味儿很冲。 但比起马血,沙子什么的,好太多了。 大刘看着张楚拉长了脖子,拼命吞咽的模特,又扭头怒喝道:“一个个眼珠子都是长来出气儿的吗?还不取水来” 一帮护卫又手忙脚乱的四下找水。 几把十全大补丸下肚。 滚滚的热流汹涌而上。 张楚终于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挺过来了。 他随手将大瓷瓶儿塞进大刘手里,巡视了一圈,终于在层层叠叠的护卫外围,看到了焦山。 “大刘留下,其余人,去帮弟兄们搬运滚石檑木” 张楚说道。 “喏。” 一众护卫整齐的回应道,而后三三两两的散开。 焦山这才能凑到张楚面前,揖手道:“将军。” 张楚瞧他的脸色不大好看,便知这一战的伤亡,恐怕不下。 他扶了焦山一把,问道:“情况如何?” 焦山低低的说道:“伤亡很大。” 张楚拧了拧眉头,忍不住小声问道:“潜渊军?” 焦山连忙摇头:“不是,是武悼军。” “各营卫将,方才已经将伤亡汇总到属下手中。” “武悼军风火山林四营,伤亡都超过了三成。” “咱潜渊军,伤亡不到一成。” 张楚用力的抿了抿嘴角。 这一刻,他的心情异常的矛盾。 潜渊军那一成伤亡,令他痛彻心扉。 潜渊军一万人,一成伤亡,便是一千人! 潜渊军,可大都是他北平盟的子弟兵! 但他又忍不住想问焦山一句,指挥作战之时,可曾区别对待? 他心痛潜渊军的弟兄不假。 但都是抗击北蛮。 潜渊军弟兄们的命无价。 武悼军将士们的命也金贵。 战死是保家卫国。 与他张楚无关。 但张楚既是他们的主将,总得给他们一个公平的争命机会,才能问心无愧。 不能因为潜渊军是他的嫡系,就拿武悼军当炮灰使。 常言道,慈不掌兵。 所以张楚做不了将军。 那一句“可曾区别对待”。 张楚到底还是没能问出口。 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焦山给出的答案 他只能回过身,眺望退回五里之外重整旗鼓的北蛮大军,轻声问道:“北蛮人死了多少?” 焦山沉吟了几息,回道:“应当比我们多。” 攻城战,进攻方的伤亡,本就会比防守方的伤亡大。 甚至有可能是防守方的数倍之多! 只可惜,北蛮人有七万大军。 而双流县内,只有三万将士。 其中还有两万都是新近编练的府军。 兵力上绝对差距,抵消了城墙的优势。 张楚沉默了片刻,轻声道:“稍后,北蛮人再上来,用火药吧” 焦山沉声到:“时候不到。” 张楚:“别舍不得,够你使,用光了,我再让盟里送一批过来便是。” 他知道焦山为什么扣着炸药包这种战争利器,迟迟不用,宁可拿人命去拼。 因为焦山觉得,一旦用了火药包,他们就没底牌了。 而且焦山潜意识里总认为,炸药只是“奇巧淫技”,等到北蛮人有了防备,炸药包就无法起到一锤定音的作用,得留到关键时刻再用。 但张楚比他更明白。 炸药这玩意。 在冷兵器战争中,就是无敌的! 哪怕北蛮人能弄到炸药的配方,那大家也不过只是比谁的炸药更多,谁的炸药威力更大。 克制? 炸药没有克制之法! 就算北蛮人中有惊才绝艳之辈,能弄出装甲车的雏形来对抗炸药包的杀伤力,也只是一个被动挨炸的王八壳子! 张楚依稀还记得一句不知道是谁说的名言:大炮的射程,就是真理的范围! 这句话放在这个世界,或许不那么准确。 毕竟,这是一个归伟力于自身,一位飞天宗师就能直接左右一场数十万人级大战胜负的变态世界! 但如果将这句话的范围,卷定为以普通人和下三品力士为主的军队。 那么,这句话依然是真理! 炸药包所及,即是真理的范围! “稍后我再下场,看能不能弄死方才与我交手的那个四品绝顶高手!” “若是找不到他,我就弄死几个北蛮气海!” “其余杂碎,我就交给你了” “你放开了打!” “给我狠狠的操翻他们!” “他们杀我一个儿郎!” “我要他们拿十个来还!” 张楚指着五里外那一片黑潮,一句一顿的说道。 明日再战? 想得美! 焦山揖手:“喏!” 第579章 嗨 城墙还烫手。 北蛮大军就又一次压上来了。 双方都在抢时间。 双流县的守军,在抢时间,重整城防,好挡住北蛮大军。 北蛮大军,在抢时间,赶在双流县的守军整顿好城防前,攻上去。 已经恢复全盛之姿的张楚,坐在西城墙的过道里。 他身上的鱼鳞虎啸铠,已经卸下。 换上了一身黑色的北蛮千夫长铠甲,准备稍后混进北蛮军中。 只要能宰了那个名叫阿巴思的黑甲北蛮绝顶四品。 双流县之围自解。 而且张楚相信,宰了阿巴思,比将这七万北蛮大军尽数留在双流县,更能让北蛮人的当权者感到肉疼! 每一位绝顶四品,可都是立地飞天的种子选手! “呜……” 苍凉的号角声在平坦的大地上荡开。 震天的北蛮大军喊杀声,紧跟其后。 “乌拉!” 黑压压的北蛮骑兵,像是潮水一般,从北方蔓延而下。 “举盾!” 一声怒喝,从城楼前传开。 坐镇西城墙的是孙四儿。 他与牛十三归营后,一个领了白虎营卫将的职务,一个领了玄武堂的卫将的职务。 没过多久,城墙下就响起一片低沉的嗡鸣。 密集的箭雨,宛如蝗灾过境,铺天盖地的落向城头。 城头上儿上的白虎营弟兄,早就举起手中的蒙皮大盾,护住头顶。 “笃笃笃……” 大刘站在张楚身后,举着大盾护着张楚。 张楚自己扒着箭垛,打量城下的北蛮大军。 就见一部分北蛮骑兵,在城外百十步外,来回的奔腾射击。 这个距离,恰好是大离的弓箭够不到的。 北蛮人是马背上的民族。 骑射这个技能,他们从刚学会走路就开始练习。 到成年,无不是能够逐马猎狐的射箭高手。 而大离士卒,不是世代行伍、一贫如洗的军户,就是家里无田无产的农家子。 几个有从小就练习骑射的条件? 先天天赋不如。 后天锻炼也不如。 同一张强弓。 北蛮士卒,大多能射出百十步外。 而在大离军中,能射出七八十步外已是佼佼者。 这也是大离与北蛮交战,通常都是据城而守的原因。 真不是大离的将军们不愿意跟北蛮人野战。 而是真打不赢啊! 野战中射击距离相差二三十步是什么概念? 不是一方伤亡大,另一方伤亡小。 而是很可能一方死绝了,都还没能摸到另一方的衣角。 …… 在骑兵箭雨的掩护下,大批北蛮步卒提着蒙皮大盾,扛着云梯,一窝蜂的往城墙这边冲。 骑兵射。 步兵冲。 步兵冲完。 骑兵接着射。 很简单的战术套路。 但效果却出人意外的好! 只要衔接得好。 完全可以无缝连接。 一丁点喘息的时间,都不给城墙上的守军。 这么打,再坚韧的防线,几个回合下来都冲垮! 更别提。 如今的北蛮军队里,还多出了云梯、投石车这些攻城利器…… 看来北蛮人占着北四郡这两三年的时间,的确没有白费! 眼见冲得快的北蛮人已经爬上城头了。 张楚压下心头的沉重的思绪,起身紧了紧腰带。 大刘双手将一个饮水的皮囊递给张楚,小声道:“这是用热汤化开的十全大补丸,您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张楚接过来系在腰间,微微小道:“是个好办法。” 说完,他就按着紫龙刀,跃出城头,呈自由落体状下落。 适时。 大批北蛮爬上城头的北蛮士卒,被城头上的白虎营弟兄砍翻,落下城头。 一身黑甲的张楚混在其中,一点的都不扎眼。 …… 北蛮大军乱如麻 没有任何阵势、编制可言。 完全就是一窝蜂的在往城墙上冲。 张楚都不知道北蛮人的中下层军官,是怎么找到自己麾下的士兵的…… 当然,这对他来说,是件好事。 北蛮军越乱。 他越好浑水摸鱼。 他催动化龙登天步,身形就像是一条滑不溜丢的泥鳅一样,逆着冲向西城墙和北城墙的北蛮大军,径直往北城墙五里之外的北蛮大营冲去。 他的速度极快。 寻常的北蛮士卒,只觉得眼前一花,就再也找不到他的踪影了。 是以并没有多少北蛮士卒注意到他,好奇为什么大家都在往前冲,这哥们儿却在往后退。 即便有人疑惑。 沸腾的热血和同伴的怒吼,也能让他迅速将脑袋中一闪而过的“胆小鬼”、“懦夫”等等念头,抛之脑后! “乌拉!” 他们怒吼着。 前赴后继的冲向那一座座天堑般的城墙。 死亡? 他们不是不畏惧。 但对战功、对荣耀的渴望。 对这片温暖、肥沃土地的渴望。 足以战胜对死亡的恐惧。 草原的冬天。 真是太难熬、太难熬了…… …… 穿过奔涌的北蛮大军。 山呼海啸的喊杀声渐行渐远…… 一片高低不一的皮革帐篷,映入张楚的眼帘。 大量赤着两条膀子的剽悍北蛮人,扛着木料在帐篷外围走动,麻利的修建的营盘。 这还算不上一座完备的大营。 只能勉强算是一座工事。 张楚晃眼扫视了一圈。 目光最后定格在了大营最深处,屹立着一杆比其他旌旗更加高大的黑色大纛的高台之上。 他一手按着紫龙刀,一手捂住胸口,哎呀哎呀的快步朝帐篷中奔去。 周围的修建营盘的北蛮人见了他,也只当他是受了伤返回大营的同伴。 因为他身上披的是千夫长铠甲,也无人敢上前来询问。 就这么眼睁睁的放他进营了…… 张楚迈进北蛮大营当中,笔直的走向那一杆最高最大的黑色的大纛行去。 他穿过一座又一座皮革帐篷。 周围尽是高高低低的呻吟声、痛呼声。 近了。 更近了…… 适时。 一阵密集的闷沉轰鸣声,从双流县方向传来。 如春雷滚滚。 如山崩地裂。 听到这阵儿动静儿,大量的北蛮伤兵都强忍着疼痛,从帐篷里爬出来。 面对双流县那边冒出的一朵朵黑色 一张张黝黑的面孔,都写满了惊恐! 他们不知道那是什么。 但他们有的见过。 在锦天府见过。 没见过的,也大多听同伴说过…… 张楚没回头。 他仰着头,望着那杆黑色大纛下的高台。 不一会。 光着膀子,上身缠着沁着血的白色棉布的阿巴思,在几名黑甲北蛮人的簇拥下,出现在了高台的边缘。 他眺望着双流县。 黝黑的大圆脸上,写满了凝重。 在他的身旁,还立着一个身穿青色大离长衫的清瘦中年人,正对着双流县指指点点,好像是在对阿巴思说着什么。 张楚紧了紧掌中的紫龙刀,低下头,缓缓像高台走去。 一步。 两步。 三步…… “阿鲁。” 一名身披黑色全身甲,体内散发着六品真气波动的北蛮万夫长,突然对着张楚低喝一声,好像是在叫他站住。 张楚停下脚步。 依然低着头。 也不吭声。 这名北蛮万夫长见状,叽里呱啦着大步走过来,拔出腰间的马鞭,抖手就劈向张楚。 张楚心头叹了一口气。 老子好不容易玩一回刺客范儿。 你为什么非要逼老子无脑莽呢? 他心头叹气,手里头的动作却丝毫没慢。 在马鞭劈到他头顶之前。 他突然猛地一跺脚,身形像是离堂炮弹一般冲出去,合身撞在这名北蛮万夫长身上。 一拳。 结结实实的捣在了这名北蛮万夫长的胸口。 清脆的骨鸣声响起。 措不及防的北蛮北蛮万夫长当场倒飞了出去。 一边倒飞。 一边吐血。 人还没落地,就已经没了进气儿。 以张楚现如今强四品的实力,如果袭杀一名六品气海都还要出第二招的话,那他也不用混了。 他突然动手。 惊呆了周围的诸多北蛮人。 他们惊愕的望着张楚,并不发达的脑子,只怕还没反应过来,这位千夫长,怎么敢袭击万夫长…… 张楚终于抬起头。 看向高台上的阿巴思。 阿巴思也在看张楚。 张楚抬起头来。 他终于看清了张楚的脸。 瞳孔猛然一缩。 “嗨。” 张楚笑着,向阿巴思招了招手。 如同老友重逢。 下一秒,耀眼的金光冲天而起! 第580章 都得死 “啊……” 张楚嘶吼着,一刀劈出。 刹那间,金色的刀光暴涨,化成一柄长达只十余丈的巨大的金刀,一刀劈在足有高台上。 足有三层楼高的木质高台,被金光闪耀的刀气一刀劈开。 “嘭。” 木屑纷飞。 血肉四溅。 烟尘之中,一道黑色的人影冲天而起。 张楚定眼一看。 就见阿巴思撑着护体真气,大口大口的呕着血。 他心下大喜。 他就知道,这么短的时间内,这老小子不可能尽复旧观! 刚才追杀老子,追杀得爽吧? 现在轮到老子了! 当下,张楚脚下再次炸开一道焚焰真气,强行扭转下落的趋势,扑向阿巴思。 阿巴思看着一脸狞笑杀将过来的张楚,满脸惊恐…… 但就在这时,张楚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两道凌厉的破空声。 他都不用回头,就知道肯定是两个北蛮气海杀过来,救阿思巴了。 妈的! 七万北蛮大军在攻打双流县! 你们这些杂碎,不去助阵! 全窝在老巢干毛啊! 这个时候。 张楚面临两个选择。 第一个。 立刻转身,迎战身后这两个北蛮气海。 以他现在的实力。 只要身后这两个北蛮气海之中,没有四品。 哪怕是两个五品。 他也能斩杀他们。 第二个。 不管不顾,拼着两败俱伤,先干掉阿巴思! 阿巴思现在摆明了已经是强弩之末。 最多两招! 两招就能宰了这个潜力无限的北蛮绝顶四品,未来的飞天宗师! 第一个办法最稳妥。 但有可能会放跑阿巴思。 这个北蛮营盘,还未修筑完毕。 再加上到处都是战马。 几个弹指间。 阿巴思就能抢到一批马,逃之夭夭。 第二办法很冒险。 若是背后那两个北蛮气海都是六品还好说。 张楚的护体刀罡,虽然目前还挡不住气海真气。 但六品高手的气劲轰碎了他的护体刀罡后,也不剩几成威力了,顶多将他打成皮肉之伤,纵然拖着伤势无法斩杀这两个六品,他想要走,他们也留不住。 可万一,后边这两个北蛮气海当中,有五品…… 那可就太冒险了! 就算不死! 也得重伤! 刹那间,张楚心头闪过了很多念头。 但旋即,所有念头就被他压到了心底。 他咬着牙,把心一横! 不就是玩命儿! 来吧! 今儿但凡给老子留一口气! 老子不把你们凌迟喽! 老子跟你们姓! 他发这狠! 拼命加大的真气输出! “霸者无畏!” 他歇斯底里的嘶吼着。 燃烧着磅礴焚焰真气的紫龙刀,明亮的就像是一轮小太阳! 肉眼几乎无法直视! 就在这时。 出乎张楚预料的一幕出现了。 阿巴思听到张楚喊出“霸者无畏”这四个字,竟然想也不想的,扭头就逃! 连拼都不敢与张楚拼一下。 连追着张楚的那两个气海同伴都不管了! 他算是被张楚这一招,打出心理阴影了。 先前那一战。 张楚都已经接近强弩之末。 都能用这一招,将他拼成重伤。 现在张楚明显是不知道用什么天才地宝尽复旧关,这一招的威力得多强? 而他现在内腑受损,好不容易恢复点真气,还被张楚刚才那一刀给耗得七七八八。 他拿什么跟张楚这一招拼? 他这一逃不要紧。 可把追着张楚的那俩北蛮气海给急坏了:大佬,你到是拼一下啊,哪怕只能撑一个弹指呢,我们哥俩也能收拾了此獠啊! 阿巴思也就是不知道他们心头的想法。 否则,他肯定毫不犹豫的会一口浓痰吐在他们脸上:去你妈的,那是拼命吗?那是去送命,早就看出你们这两个反骨仔不是甘居人下之辈,是不是觊觎我的位置很久了…… 张楚见到阿巴思想不想的转身逃跑,心头也是大喜。 逃? 往哪儿逃? 两条腿还能有我的刀气快? “去死!” 他怒喝着,一刀斩向阿巴思的背影。 金色的刀气爆射而出。 一直注意着背后动静儿的阿巴思虽然拼命的向一侧移动了一段距离,但仍然被巨大的刀气擦到了他的一条腿。 霎时间,那条腿直接化成了一蓬血雾。 “轰。” 金色的刀气劈在地面上,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余劲宛如山洪暴发。 弹指间就荡平了方圆百丈的所有帐篷。 气浪卷起一个个北蛮伤病,在空中不住的翻滚。 包括只剩下一条腿的阿巴思,也在空中翻滚。 不过他要比那些北蛮伤病更加凄惨。 他离这一道刀气太近。 破碎的刀气余劲,像无数把小刀子,在他身上乱割。 一边翻滚。 一边乱割。 就像是一头给自己带盐的烤全羊。 落地的时候。 他全身血肉模糊。 几乎找不到一块好肉。 虽然还未断气。 但离断气也不远了。 不过张楚并没有看到。 他劈出这一刀后,脚底下就炸开了一道焚焰真气。 强劲的力道,推动着他强行扭过身躯,将紫龙刀横在身前。 适时。 两把黄金弯刀恰好劈过来。 “铿。” 重逾万钧的沉重力道落在紫龙刀上。 正处于旧力耗尽,新力未生状态下的张楚,如何能挡得住? 当即手一软。 紫龙刀狠狠的撞在他的胸膛上。 “噗。” 张楚碰出一大口鲜血,奋起余力,上身后仰,两条腿重重的踏在了来袭的两名北蛮气海的胸膛上。 两名北蛮气海被他这一脚踢得稳不住身形,向地面上落去。 张楚也接着这一踏之力,向后弹出一段距离之后,向着地面上落去。 “嘭。” 张楚砸到地面上,正巧就落在了阿巴思的身侧。 反震力震得他的嘴角又溢出了一口血。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 张楚偏过头,看了一眼旁边血肉模糊,出气儿多、进气儿少的阿巴思,忍不住仰天大笑:“哈哈哈……” 阿巴思要死了! 而他活下来了! “咳咳咳……” 兴许是因为太过高兴,口腔里的血液卡住了喉咙,张楚呛得咳嗽了几声。 只是吐出来的不是痰。 而是血。 他抹了一把嘴角,看了看。 鲜红。 再抬起头来的时。 他的双眼。 已经如他的手一样红。 你们没杀得死我! 就轮到我杀你们了! 都得死! :。: 第581章 霜降至 在山崩地裂般的炸药包攻势下。 进攻双流县的北蛮大军,毫无悬念的溃败了 丢盔弃甲。 豕突狼奔。 比他们压上去时的阵形,还要不堪。 兵败如山倒。 大势之下。 即便还有悍不畏死的铁憨憨北蛮人,还想强撑着攻城,也迅速被乱军淹没 事实再一次证明了,大刀长矛干不赢火枪大炮。 张楚弄不出火枪大炮。 但只是改进过的烈性炸药包,外加上土制手榴弹,就足够北蛮人吃不了兜着走了。 主持双流县防务的焦山见状,毫不犹豫的下令乘胜追击! 北城门打开了。 三千将北营骑兵打头。 四千武悼军骑兵紧跟其后。 “杀啊!” 喊杀声震天。 七千大离骑兵四散开。 被焦山藏了整整一日的七千骑兵,如同猛虎出栏。 千人一队。 百人一伍。 疯狂的收割着满地乱跑的北蛮士卒。 一颗颗大好的头颅被他们砍下来。 滴溜溜的乱滚。 很有一种瓜农丰收的满足感。 “杀啊!” 悠远的喊杀声,传入北蛮大营。 张楚没抬头。 他专注的用膝盖压住身下这个已经被削成人棍的北蛮气海的背心。 左手抓着他的头颅,右手抓着紫龙刀,蛮横的割断他的喉咙。 紫龙刀很锋利,削铁如泥。 但张楚已经接近脱力了。 以致他割了好几道,才将这个北蛮气海的头颅割下来。 殷红的鲜血,溅了他一脸。 他松开手里的头颅,摸了摸脸上的鲜血,郁郁的嘀咕道:“真是的,好歹也算是个大人物了,还回回弄得这么狼狈,很没牌面啊” 他这样说着。 但他的心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悔意。 只要狼狈。 能换回麾下弟兄的命。 他愿意继续狼狈下去 他撑着到紫龙刀,慢慢的站起来,解下腰间的水囊,咬开塞子,小口小口的喝。 北蛮大营里。 其实还有很多北蛮人。 但哪怕张楚现在虚弱得像是一阵风都能将他吹到,也没有一个北蛮人敢靠近他周围方圆十丈之内。 他们可不蠢。 这个大离人老老早看起来就一副只剩下半条命的样子。 可他愣是拖着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生生拼死了一位万夫长 谁脑子有坑才冲上去送死呢! 半囊十全大补丸药水下肚。 熟悉的热流涌起。 消耗过巨的真气和力气,都在快速回复。 但受的伤,却没这么快恢复 很痛。 胸腔。 内腑。 双臂。 下肢。 到处都在源源不断的向他传递疼痛的信号。 因为疼痛。 他的身躯抑制不住的颤抖着。 细密的冷汗,爬满了他光洁的额头。 但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的板着一张脸。 面无表情的一口一口的喝着十全大补丸汤药,维持着体内的热流消耗。 喊杀声越来越近。 很快。 就到北蛮大营外了。 大营内与张楚对峙的诸多北蛮士卒终于绷不住,开始三三两两的四下逃窜。 绕着张楚逃窜。 等到大刘率领将北营的弟兄们冲进北蛮大营时,就只见一道黑色的身影,立在一地尸骸当中。 鲜血染红了大片泥土。 在如血的残阳下。 仿佛一片沉浮着无数尸骸的狰狞血海。 双流县战局。 只是整条北疆战线的一部。 连主战场都算不上。 但双流县的大胜。 直接决定到了整条北疆战线的胜负走向。 双流县的七万北蛮大军溃败。 吞并双流县以西,与临江县内守军遥遥对峙的两万北蛮大军,率先撑不住,慌忙撤退。 他们不得不退。 他们屯兵双流县以西。 一为切断临江县对双流县支援。 二为随时支援双流县战场,绝杀张楚与潜渊军。 现在双流县的七万北蛮大军败了。 他们再留在双流县以西,随时都可能会被双流县与临江仙的守军,两面夹击! 临江县的守将傅征,虽然是个爱惜羽毛之辈,轻易不愿涉险。 但面对顾头不顾腚的两万北蛮大军,他也丝毫没有客气。 果断出击。 原本虽只有两万之中,但战斗力应该还在临江县三万兵马之上的北蛮大军,因为顾忌双流县的兵马,压根就不敢与临江仙的兵马接战,只能且战且退。 结果硬生生被傅征像饿狼一样,撕咬着追杀了三十余里地。 最终这两万北蛮大军,活着返回雁铩郡大本营,不过八千之数。 若无双流县三万敌七万大胜的珠玉在前。 临江县这一战,也算得上是大胜! 另一边。 怒而出击的左翼田林县守军,在王真一这位绝顶四品高手的身先士卒、大开杀戒之下,也取得了大胜。 此战北蛮人将重兵,都集中在了锦天府战场和右翼双流县。 双流县是离锦天府最近的一个县。 只要能打穿双流县。 大离的北疆防线,自然也就破了。 至于左翼。 北蛮人拢共只投入了六万新败之军,牵制田灵与绍梨县的守军, 压根就没想过要和左翼的大离军队开战。 遍地开花。 听起来壮观。 但事实上却是分散己方力量的愚蠢的行为。 自古兵法,最讲究的就是虚实相映、避实就虚。 集中优势兵力,进攻敌方的弱势兵力。 以最小的损耗,获得最大胜利。 这是每一位名将的追求! 只有到了亡国灭种之时,才会出现那种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的惨烈之战! 但北蛮人怎么都没想到。 会撞上王真一这一号人物。 王真一也是新近北上。 他的名气,也只在西凉州那边流传。 连玄北江湖中,都有许多人未曾听闻过“沙王”王真一这号人物。 北蛮人如何能得知? 两翼战败。 大离军队即将合围。 围攻锦天府的十五万北蛮大军,哪怕都已经攻入锦天府,也不得不放弃唾手可得的胜利,无奈退去。 而坐镇锦天府的柱国大将军冉林,也不是个好相予的善茬。 他收到两翼传来的战报,果断命令大军追击。 不同于左右两翼,都是少量捧日军、镇北军,搭配多数武悼军的混搭阵容。 锦天府内的大离军队,乃是捧日军与镇北军合编而成精锐大军。 同等兵力下,野战能和北蛮人打出三比七损耗的精锐大军。 三军追击北蛮大军入雁铩郡。 留守雁铩郡大本营的北蛮大军出击,稳住阵脚,与大离军队于雁铩郡和武定郡交界处的大堡县外,大战了一场。 兵锋正盛的大离军队,又胜了一场。 但自身伤亡也极大,只能熄了一战攻破雁铩郡北蛮大本营,将北蛮人赶回草原的想法,重新退回北疆防线,重新布防。 此役。 大离北疆防线,共绞杀了九万北蛮人。 但大离一方,也付出了六万伤亡的沉重代价。 双方都是元气大伤。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双方都不敢再轻启战端。 只是不住的派遣小股精锐,相互渗透、厮杀、破坏。 因为双流县大胜,还是晋升了征北将军的张楚,也接到了数次调令,率领小股精锐骑兵,深入雁铩郡,斩杀北蛮气海高手、破坏北蛮的军械粮秣。 兴许是阿巴思战死,令北蛮人的当权者意识到,飞天不出,无数可制住张楚。 自双流县之战后,北蛮人再未对张楚采取任何行动。 张楚数次深入雁铩郡,执行各种任务。 都是只要一打出“张”字旗号,该处的北蛮守军便四下奔逃,没有一个北蛮气海敢冲上来与他交手。 拥有这种待遇的,并不止他一人。 还有王真一。 他以绝对的实力,强行踏碎北蛮人针对他布下六位气海高手联手的杀局之后,北蛮人也再不敢招惹他。 他二人,一东一西,于北疆战场上横行无忌。 打得北蛮人听到他二人的名号,便瑟瑟发抖,一看到他二人的旗号,便豕突狼奔。 北蛮人称他二人为武定二虎! 大离人谓他二人为玄北双壁! 深秋渐去 转眼间,已是霜降。 第582章 欺人太甚 冬雨至。 连日阴雨连绵。 气温直线下降。 寒冷。 潮湿。 连空气中,都似乎弥漫着一股子挥之不去的霉味儿。 士气很低落。 无论是北蛮。 还是大离。 似乎都没有再开战的意思。 但无论是北蛮人的当权者。 还是大离一方的将帅。 心头都跟明镜儿一样决战,其实已经不远了 不能再拖下去了。 再拖下去了。 就入冬了。 入了冬。 冰雪封锁玄北州。 到时候别说打仗。 连吃饭都是个问题。 双方二十多万大军,人吃马嚼,每天消耗的粮秣,都是一个天文数字。 若没有畅通的后勤补给线。 不出半月。 就会不战自溃。 没有人愿意失败。 谁也败不起 穿着一身素净白袍的张楚,盘坐在北城楼上。 身前安置着一方小矮几。 案几上有一尊红泥小茶炉。 红泥小茶炉置着一把黑铁水壶。 水壶里的水已经煮开了。 热气儿,噗通噗通的往外冒。 城墙外。 是一望无际的苍茫雨幕。 他捏起茶盏,浅浅的抿了一口气,平复着心头的躁动。 他有些不淡定了。 对内。 他距离四品。 只剩下最后那一哆嗦。 可就这一哆嗦。 已经卡了他大半个月了。 死活就是迈步过去。 总觉得还差一点。 还差一点。 可他又搞不清楚。 还差哪一点。 对外。 大离和北蛮,决战在即。 双方暗地里都在不断调动兵力,调整战略。 自冬雨前,锦天府帅帐就已经开始部署决战。 至今已经下发过五份作战计划,入张楚手。 可每一份,都是入张楚手中都还未捂热,就被新的帅令给中止了。 张楚心里清楚,这就和两位绝顶高手决生死一样。 双方得先比拼气势。 比拼耐心。 比拼定力。 不动则已。 一动分生死。 但透过朝令夕改的作战计划,张楚看到的是柱国大将军冉林的举棋不定。 他冉林都没有必胜的决心。 张楚如何拿自家弟兄的性命,去殊死一搏 张楚北上。 是为了保家卫国、驱逐北蛮。 是为了报昔年锦天府之仇。 不是为了拿自己和麾下弟兄的性命,来给大离官僚的错误买单 可而今。 他肩负北疆防线左翼的重任。 心头有再多的怀疑和愤懑,也不敢轻易撂挑子。 若是因为他的原因。 让北蛮大军长驱直入,马踏南四郡。 那他张楚,和昔年的乌氏有何区别 张楚没想去出屠龙勇士的风头。 但他决计不做恶龙 “将军” 披坚执锐的焦山,冒雨冲上城墙,向张楚揖手道。 张楚招手道“来喝杯热茶,去去寒。” 焦山再揖手“谢将军。” 他坐到解下披风,扔给身后的侍卫,坐到张楚对面。 张楚提起黑铁壶,给他沏茶。 焦山“将军,柱国大将军的传令兵,刚刚来过。” “哦。” 张楚淡淡的应了一声“那位冉大帅,又想出什么锦囊妙计” 双流县的防务,他全扔给焦山。 包括与锦天府大营的对接,也是由焦山在负责。 焦山与锦天府大营沟通清楚之后,才会转呈张楚。 焦山压低了声音,回道“还是奇袭雁铩郡北蛮大本营之事” 他话还未说完。 张楚就皱着眉头将其打断“我不是已经回绝了此令吗怎么那位柱国大将军是准备拿帅令强行压我吗” 他的语气,陡然转冷。 此令,张楚先前接到过一次。 是濮文轩亲自来与张楚商议的。 近来阴雨连绵。 柱国大将军欲使张楚,率本部潜渊军,及两万捧日军精骑,趁雨奇袭雁铩郡北蛮大本营。 由左翼王真一,与他麾下本部沙海军,及两万镇北军精骑,与大堡县一线接应。 按照冉林的作战计划。 此计若成。 锦天府中军大营,会立刻挥师北上,一战覆灭雁铩郡北蛮大本营。 若不成。 也有望引入一部分北蛮精锐骑兵,坑杀于大堡县一线。 张楚听完此计。 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他知道,这个作战计划,或许是个不错的主意。 近来阴雨连绵。 并且时常有雷雨。 若能趁雨势冲击北蛮大本营。 单是劫营造成的混乱,都够北蛮人喝一壶的。 若能成功。 一战便可打断北蛮大军的脊梁。 但以三万大军,冲击雁铩郡北蛮大本营,何其难也 北蛮人纵然在前番大战中,折损了九万兵马。 雁铩郡北蛮大本营内,也至少还有二十万铁骑 三万精骑冲杀进去。 就跟羊入虎口一样 即便有雨势之助,能打北蛮人一个措手不及,成功突出重围,也定会伤亡惨重 张楚是劫营的行家。 以他看来。 三万人去。 能回来一万,就算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张楚怎么可能拿自己的性命。 拿潜渊军一万弟兄的性命。 去冒这种九死一生的险 他北上之初,与冉林谈定的“听调不听宣”的条件。 防的,就是冉林拿他潜渊军当炮灰使 所以,先前濮文轩向张楚传达此令的时候。 张楚毫不犹豫的就拒绝 他可以冒险,执行去雁铩郡斩杀北蛮人气海万夫长,袭击北蛮人粮仓等等军令。 但他不可能去送死 况且。 什么王真一将率部接应。 摆明了就是摆不平他王真一。 转头来吃他张楚。 凭什么 “不再是让您率军北上奇袭雁铩郡北蛮大本营了。” 焦山摇头“已经有人领命,去执行此军令。” “柱国大将军这次的军令,是调您北上,接应执行奇袭雁铩郡北蛮大本营的弟兄们。” “哦” 张楚的神态松弛了下来,“是王真一率军执行奇袭雁铩郡北蛮大本营之令吗” 只要不是让他带着麾下的弟兄们去送死。 接应什么的。 他还是愿意去的。 一切。 只为了早日将北蛮人赶回草原 焦山迟疑了几息,低声道“不是王真一,是姬拔,姬将军领军。” 张楚愣了愣,回过神来陡然将手中茶盏掷于地面,“啪”的一声,摔成了粉碎 “冉林,欺人太甚” 他额头青筋绷起的怒喝道。div 单章。 原计划今天万字补更的,抱歉,码不动了。 关于新合同事情的始末,风云就不多讲了。 风云不是学法律的,讲不清楚。 也害怕被人断章取义。 风云只说自己。 风云是全职。 指着写书成家立业,安身立命。 这本书写得有多好,风云不敢说。 风云只敢说,风云尽力了。 每一章,每一个情节,每一个人物,风云都绞尽脑汁的去琢磨了,去打磨了。 对得起老爷们订阅这本书的每一分钱! 好不容易熬出来了 但现在。 风云熬不住了。 人为了活着。 可以吃屎。 也可以跪。 不寒颤。 在人间,谁活着不是一场炼狱。 但你不能指望,我都吃屎了,还赞叹屎真特么好吃! 也不能指望,我都跪下了,还要高呼一声谢主隆恩! 更不能指望,我跪着把屎吃了 风云不知道这个单章,这本书能挺多久。 但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岂能因为位卑言轻而不发声!!!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风云自认是读书人。 但愿做屠狗辈! 那就让暴风雨 来得更猛烈一些吧! 小楼听风云,20200502 第583章 那就死吧 “驾……” 数十骑撕碎雨幕,向阴沉沉的城池奔去。 “来者何人?” 伫立在城头上的大离守将,眺望着这一彪打东边来的人马,厉声大喝道。 与此同时,两扇重逾万近的包铁大门,在绞盘的带动下,“吱吱吱”的缓缓关闭。 瞧城门合拢的速度。 完全能在来者抵达城墙下之前关闭。 在城头上,一根根又黑又粗又长的精钢弩箭,从箭垛中探出来,瞄准来人,蓄势待发…… 此乃战时。 所有靠近锦天府的身份不明之人,守将都可先行射杀,再问是非。 “嗖。” 凄厉的破空声响起。 一道金光撕裂雨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上墙头,擦着守将的面颊,射在了城楼柱子上。 几缕鬓发飘然落下。 守将陡然回过神来,惊出了一身冷汗。 再回头,就见一枚黑铁将令,嵌在了城门柱子上。 再定神一看,就见将令之上,浮雕着两个大字:征北! 征北将军? 双流县张楚? 守将一个机灵,连忙高喊道:“开城门,快打开城门!” “把八牛弩都收起来!” “快,收起来!” 征北将军啊! 真大佬啊! 惹不起! 惹不起!! 健马冲进黑黝黝的城门洞子。 下一秒。 炸雷般的怒喝声,传遍了大半个锦天府:“姬拔何在!” …… “姬拔何在!” 磨刀的老卒,手下的动作一顿,笑吟吟的轻声道:“来了!” 身穿青色的文士长衫,外劈黑色大氅的濮文轩侍立在老卒一侧,闻言微微苦笑道:“让他闹大了,恐怕不好收场啊!” 老卒不在意的一摆手,轻描淡写的说道:“不打紧,翻不了天。” 濮文轩猛地反应过来,笑着揖手道:“那是,锦天府有您坐镇,谁也翻不了天!” 他才反应过来。 冉帅可是三品飞天宗师! 他张楚再闹腾。 还能掀了锦天府这盘大棋? 飞天宗师,不容冒犯。 武林盟主? 征北将军? 也不过是个高级点的打手罢了! …… “姬拔何在?” 霍鸿烨放下手中的书卷,轻轻的赞叹道:“不愧是张楚啊!” 青衣老仆揣着双手立在他身旁,有些担忧的低声道:“来好来,可要是闹大了,怕是不好出去啊……” 霍鸿烨微微摇头:“冉林的心胸还不至于如此狭小。” 顿了顿,又道:“张楚也不会如此不智。” 青衣老仆低低的说:“张将军,可不像是会低头的人……” 霍鸿烨笑了笑:“不一样。” “冉林若是强压张楚,张楚当然不会低头!” “以他的性子,冉林若是强压他,他拉杆子造反我都不意外!” “但这次去的是姬拔,他没有立场掀了锦天府的盘子!” 不同于冉林的气吞万里如虎的自信。 霍鸿烨是相信如果张楚若想要掀了锦天府中军大营的盘子,是真能掀翻的! 就因为那是张楚! 说到姬拔,青衣老仆又有些忧虑的说道:“公子爷,您真放姬拔去劫营吗?他才晋五品,这一去,怕是难回啊……” 霍鸿烨闻言,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冉林的将令下至他手,他连问都没来问我一声,便直接领命,我能有什么办法?” 人心散了。 队伍不好带啊。 …… 雨越下越大。 东城门内的长街上,数十骑伫立在雨幕中,巍然不动。 张楚跨坐马背上,冰冷的雨点落在冰冷的玄色鱼鳞甲上,激起细碎的水花,雾蒙蒙的,仿佛宛如一座铜浇铁铸的森冷雕像。 无数将校、士卒,涌到东城门附近,探头探脑的打量伫立在长街上的那数十骑。 没人敢过来…… 隔着雨幕,他们都能嗅到那股子压抑的火气! 不多时。 姬拔来了。 一个人骑着马。 郁郁的走过长街。 远远的望见张楚,就一脸讪笑。 他对劫营的将令,毫无意义。 但对张楚。 他心中有愧。 因为他知道。 他接令。 将张楚拉下了水…… 张楚面无表情的注视着他。 看着他磨磨蹭蹭的,小心翼翼的走过来。 “姬将军,许久不见,威风大涨啊!” 张楚开口了。 语气有些阴阳怪气儿。 “见笑,见笑!” 姬拔讪讪的笑道:“这么多人看着呐,咱们换个地儿说,换个地儿说……” 他是真怕张楚忍不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殴打他。 嗯,以他对张楚的了解,张楚是真干得出这种事! 我姬拔不要面子的吗? 张楚:“呵呵……” 皮笑肉不笑。 姬拔的面颊抽搐了一下,不着痕迹的往后挪动了一下身躯,强笑道:“早就知道你要来,备了酒和肉,咱哥俩喝两坛。” 张楚看着他。 拳头捏了又捏。 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轻声道:“好,就与你喝两坛。” …… “吨吨吨……” 姬拔仰头灌下半坛子烈酒,浑浊的酒液顺着他的嘴角溢出来,打湿了胸襟。 张楚面前也摆着一坛酒。 他抱着双臂,没碰。 “嘭!” 姬拔将酒坛子砸回案几上,豪迈的抹了抹嘴,大笑道:“咱哥俩,有日子没喝酒了吧?” 张楚想了想,点头道:“一年多了吧……” 上一次与姬拔饮酒。 还是昔年他硬刚天刀门时,姬拔百里来援,他们俩在太白府喝了一次。 “是啊,转眼间又一年了。” “一年了……” “咱们还在锦天府!” 姬拔惆怅的提起酒坛子,又仰头“吨吨吨”的猛灌。 张楚看着他,一字一顿的问道:“这就是你接下冉林将令的原因?” “不然呢?” 姬拔放下酒坛子,笑吟吟的反问道。 张楚用力的抿了抿嘴唇,艰难的说道:“你会死的!” 姬拔的反应。 是他预料中…… 最差的一种! 劝不动的那种! “那就死吧!” 姬拔依然在笑:“咱明白,你有你的顾虑。” “你是北平盟盟主。” “又当爹。” “又当娘的。” “要不然,这个机会你不会让给咱!” “咱没顾虑了。” “前军的弟兄们,这两年都换了好几茬儿了!” “如今咱在前军大营里走上好几圈儿,都找不到几个面熟儿的弟兄……” “这个事儿,总得有人去做!” “去做了,咱们才有可能赢!” “北疆这二十来万好汉子,才能多活几个……” “既然总得有人去。” “那为什么不能是咱?” “就算是死!” “也好过这没日没夜的死去活来。” 言罢。 他又提起酒坛子仰头猛灌。 张楚咬着牙。 定定的看着他。 看了许久。 他终于提起酒坛子,与他碰了一下:“我会率军接应!” “你一定要突出来!” “只要你突出来!” “谁都杀不死你!” “我说的!” 他仰头喝酒。 酒够烈。 也够劣。 不醉人。 人自醉。 姬拔放下空酒坛,看着张楚,强笑道:“连累你了……” 张楚一口气灌下半坛子,也笑着说道:“昔年你单人匹马去太白府支援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 “哈哈哈哈!” “干!” 全本 第584章 孰轻孰重 冉林捋着浓密的美髯,看着进门来的濮轩,问道:“走了?” 濮轩点头:“已经出城了。”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就见了姬拔。” 冉林颔首,不是赞叹还是感叹的轻声道:“果真是桀骜不驯啊!” 濮轩偷偷打量着冉林的脸色,试探着问道:“要不,学生去助他一臂之力?” 说是“助他一臂之力”。 话里的意思,却是截然相反。 不是真要去助张楚一臂之力。 而是要去给张楚找点麻烦。 敲打敲打他。 当然。 找张楚的麻烦,有点难度。 但做幕僚嘛。 办不办得到是一回事。 态度先得摆端正喽! 做老大的对一个人不爽。 做幕僚的就得想辙办他! “不必!” 冉林当然明白濮轩水话里的意思,淡淡的说道:“我算计他,他对我有些不满,乃是人之常情。” “可您也纯粹是为了抗击北蛮人的大业计啊!” 濮轩立马一记马屁送上。 冉林笑了笑,“他不也是为了抗击北蛮人的大业计么?” “他北平盟盟主做得好好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若是铁了心的不愿北上趟这滩浑水,我激将法使得再高明,他也不会来!” 濮轩心领神会,立马改口道:“大人说得在理,张将军,当得起豪杰二字!” 冉林看了他一眼,失笑道:“你啊,还好没习武。” 濮轩赔着笑脸,连连称是。 张楚一刻为停歇的,一口气冲回双流县。 “传我命令!” “封城!” “没有我的手令,谁也不许出城!” “擅自出城者,斩!” 张楚驾马进入双流县,大喝道。 “喏!” 迎面走过的焦山,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领命匆匆离去。 张楚转过身,对身后的大刘说道:“通知孙四儿和牛十三,潜渊军卸下所有防务,杀猪宰羊,养精蓄锐!” “喏!” 大刘领命,拨转马头,奔向潜渊军驻地。 “来人。” 一名传令兵打马出列,“标下在。” “传我命令,集中风火山林四营所有战马,归入潜渊军!” “喏!” 传令兵领命,打马向武悼军驻地奔去。 张楚驾马,向着他的行营行去。 走着走着,他突然举起手,打了一个响指。 待他跨进行营时,一名身披士兵甲的敦实人影,跟着他的脚步无声无息的踏进了行营内。 张楚知道人来了。 没回头,径直道:“封锁双流县,射杀所有出城的信鸽!” “两日之内。” “排查双流县至大堡县这一段马道,拔掉北蛮人的钉子!” “在大堡县四周二十里内,寻找一处能容纳三万大军的隐秘之所,打扫干净要连大堡县内的守军,都发现不了的隐秘之地。” “另,挑选一百骑术精湛的精锐人手,进入我的卫队,随军听我指使!” 来人垂手而立,静静的听他说完。 末了一揖手,无声无息的退出了他的军帐。 张楚解下披风,扔到一旁,回过神缓缓的坐到大椅上。 “来人,沏碗茶进来。” 他吩咐了一声,很快就有侍卫,捧着一碗热茶进门来。 张楚接过茶碗,捧在手心,慢慢陷入了沉思。 此次劫营。 乃是趁雨。 借雨势,掩盖大军过境的动静。 既然如此。 那肯定就得快! 鬼知道这雨还会下多久! 没了雨势配合。 劫营就是一个笑话! 莫说三万人! 就是去十万人! 那也是肉包打狗,有去无回! 所以张楚估摸着。 快的话。 就是明日夜里。 慢一点。 后日夜里。 以那位冉帅雷厉风行的性子,很有可能是明日夜里 接应的风险并不大。 劫营若是失败。 姬拔根本就突不出来。 他这一支接应的人马,自然也就成了摆设。 不过这个可能性极小。 冉林派姬拔去劫营。 不过是为了逼他张楚接下接应的活儿。 不是派姬拔去送死 就姬拔刚刚晋升五品的实力。 他挑大梁,一闯进北蛮大本营,就得被北蛮大本营里的四品高手乱刀砍死。 张楚若没料错。 姬拔此行,只是作为那三万精锐大军的指挥官。 冉林会另派四品高手压阵。 只有这样,这能确保那三万大军是去劫营。 而不是去给北蛮人送宵夜 劫营成功。 单是劫营造成的混乱,就足够北蛮人喝一壶的了。 雁铩郡北蛮大本营内,可是有二十余万北蛮大军! 二十余人混乱起来,会是一副怎样的地狱场景? 混乱之下,北蛮人能组织起多少骑兵,追击姬拔? 三万? 四万? 五万? 还是十万? 就算有十万北蛮骑兵追击姬拔他们。 疲惫之师,也不可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击垮张楚的三万大军! 另一边。 北蛮人要真敢组织十万铁骑追击姬拔,冉林不可能会放过这个引蛇出洞的好机会! 吃掉这十万北蛮大军! 北疆战事就算是一锤定音了! 所以,哪怕北蛮人出动十万铁骑追击姬拔。 张楚只要能挡住那十万人两三个时辰的攻势,就能稳赢。 他要没料错。 王真一。 应该就是冉林用作锦天府中军前锋的破军之将! 三万人挡住十万大军,两三个时辰 这对其他将领来说。 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对手可是骑战无双的北蛮铁骑! 但对张楚来讲。 问题却并不大。 他的底气,来源于这些时日以来,北平盟送到他手头的那些小可爱 “不过,把稳点” 张楚抿了一口茶水,心头思忖道:“还是先晋升四品吧!” 他晋升四品。 立成绝顶四品! 正常情况。 一个绝顶四品,单挑两三个强四品,群殴五六个等闲四品,是没有多大问题的! 若能有绝顶四品的实力打底。 此次接应姬拔,就十拿九稳了! 张楚距四品。 本就只差半步。 但就这半步,就卡了他大半个月。 不过这半步,虽然卡得他有些心烦。 但他一直都没有太着急。 因为他其实是有把握,强行突破四品的。 他之所以没这么干。 不过是想着水到渠成。 能多几分感悟。 多几分底蕴。 反正也不急这几天的时间。 但现在既然突破四品更把稳。 他也就不在乎那几分感悟了! 张楚走的是无双势! 此战若是大胜! 于他的无双之势,当如烈火烹油! 若能一战打得北蛮人逃回草原老家! 甚至有希望借此直接圆满无双之势,备战飞天! 孰轻孰重。 一目了然! 拿定主意,张楚当下便不再犹豫,放下茶碗大喊道:“来人!” “咚咚咚” 急促的脚步声中,大刘匆匆冲进行营内:“将军!” 张楚意外的看了他一眼:“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将北营那边是谁在主持?” 大刘:“末将想着您这边可能缺人使唤,就请了吴供奉去主持将北营。” 张楚笑了笑:“你还真没猜错,我这边还真缺人使唤。” “算日子,最近一批的粮秣后日就该送达双流县,这几日阴雨连绵,道路泥泞,那批粮秣不能出问题,明日傍晚,你去武悼军那边领一千兵马去接引一下!” “喏!” 大刘本能的揖手领命。 紧接着,他就觉得好像哪儿不大对劲。 可一时之间,他又想不明白是哪儿不对劲。 想不明白就想不明白吧。 大哥还能害自己咋的。 “去给我取十瓶十全大补不丸来!” “喏。” 大刘再揖手,转身往外走。 可没走几步,他的脚步又一下子顿住了,回过身,一脸懵逼的问道:“十瓶?” 华仲景制的十全大补丸,一粒只有黄豆大小。 甜滋滋的,跟糖豆儿一样。 但装十全大补丸的,可不是什么巴掌大的小瓷瓶! 而是一尺多高的大肚花瓶儿! 张楚点了点头,肯定的回道:“十瓶!” “对了,再调集三百甲士,围住这座行营,我不出去,谁来都不准进!” 大刘如梦初醒,喜出望外的应了一声:“好嘞,属下这就去办。” 第585章 登堂入室 张楚盘膝而坐,五心朝元。 太阳真功的心法要诀,在他心中反反复复的流转。 “意化大日,身凌九霄,气贯长虹” 千来字的心法要诀,具现成一轮大日。 在他的脑海中不断的日出,日落。 朝阳是柔美的,是充满希望的。 午阳是霸道的,是不可直视的。 夕阳是含蓄的,是中正平和的。 但太阳。 一直都是那个太阳。 它不曾变过。 变的 是距离。 是人心。 佛语有云:旗未动,风也未吹,是人的心自己在动。 无喜怒。 无善恶。 唯力量永恒。 唯我心永恒。 十全大补丸所化滚滚的热流,在张楚体内的激荡着。 转化成焚焰真气,源源不断的涌入丹田和经脉。 但他的丹田和经脉。 都早已经爆仓。 容纳不了更多的真气! 多余的真气,只能溢出体内。 越来越多的焚焰真气,渐渐结了了一个巨大的光茧,随着他的真气运转,缓缓涌动。 张楚渐渐感觉到吃力。 如稚子舞大锤。 但他依然没有放任溢出体外的这些焚焰真气,消散在空气中。 量变能产生质变。 他以十瓶十全大补丸为后盾,兵行险着,就是要推动量变产生质变,强行跨过晋升四品的最后这一道瓶颈。 这是张楚独有的突破方式。 正常的气海武者。 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聚集起如此庞大的真气。 若是将这个时间延长,精神又经不住气如此庞大的负荷。 须知,强行破境这件小事,就和作战一样,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要知道,强行破境失败,可是会伤神的。 伤了神,轻则,破境的时日往后再延长一段不短的时日。 重则,真气暴走,身受重创。 甚至还有可能会沦为废人! 张楚之所以早先没有动用此法强行破境。 倒不是怕失败! 他距四品,只差最后这临门一脚。 有饕餮之体做后盾,失败的可能性太小了。 他不动用此法强行破境。 是因为,这毕竟是捷径。 但凡是捷径。 就不可能没有隐患。 没有代价 都只差一步了。 他没有必要去走这个捷径。 包裹张楚的光茧,越来越大,都已经接近行营的房顶。 金光也越来越盛,若是这这间屋子里,还有旁人,简直无法睁开双眼! 光茧中的张楚,也很是不轻松。 一根根粗大的青筋,像小蛇一样爬满额头。 汗水,已经湿透了衣衫 但他还未停止吞服十全大补丸。 于他面前一字排开的十瓶十全大补丸。 如今已经有六个瓶子,滚落在四周。 张楚手里拿的这一瓶,也已经只剩下三分之一。 如果将包裹着他的庞大光茧量化。 少说也是张楚一身雄浑真气的三到四倍! 如是失控。 别说身处光茧之内的张楚。 方圆十丈内的所有人和物,都将会被夷为平地! 行营外。 大刘领着三百甲士将行营团团围住。 天已经快黑了。 雨还在下。 丝丝缕缕的金光,如同流水一般从行营的窗扉、门缝间泄出来。 将黑暗的雨幕照得朦朦胧胧。 “嘭。” 一身巨响。 行营的房顶炸成粉碎。 刹那之间,金光大作。 刺得周围的三百甲士,简直睁不开眼。 下一秒,一个巨大的光茧冲天而起。 宛如一轮金灿灿的小太阳。 照亮个整个双流县! 无形的气劲,席卷着方圆数十丈内的雨幕,倒卷而上。 煌煌之威。 就如同传说中的谪仙降世、神祗临凡! 熟睡中的双流县。 被这一轮小太阳惊醒了。 无数沉睡的士卒,被惊慌失措的袍泽拍醒。 他们从潮湿、阴冷的营帐里爬出来,仰望着那一轮冉冉升空的小太阳。 大多数人的脑子里,都是一片空灵。 他们知道那是谁。 前些日子北蛮人攻打双流县的时候,很多人都见过。 他们只是不敢相信 这真是武功能做到的? 只怕和传说中的神仙,也没什么区别了吧? 在无数道呆滞的视线的注视中,那一道冲起七八丈高的小太阳中,突然传来一声打雷般的怒喝:“破!” 话音落下。 刺目的金光,迅速凝聚成一把巨大的金色大刀,一刀劈向无边无垠的黑暗天穹! 长不知多少丈的巨大的金刀,浩浩荡荡的冲天而起。 于高空之中炸开。 “轰。” 金色的余劲,铺满双流县顶上的天穹。 刹那之间。 竟让雨势为之停顿! 一道人影从天而降,重重的砸进了破败的行营中。 大刘见状,连忙下令让周围的甲士原地不动,自己按着佩刀,冲了进去。 “楚爷,您怎么样?” 黑暗中不能视物,大刘只能压低了声音,急切的低呼道。 一点金光,照亮了阴暗的行营。 大刘这才看清,大哥单膝跪在一地残骸之中,一只手扶着地面,一只手抬起来,指尖上有一寸金光正在跳跃。 剧烈的呼吸声,就像是破败的风箱一样。 不知怎么的,大刘觉得大哥指尖上了一寸金光,颜色好像不大对劲。 有点暗淡。 不。 不是暗淡。 而是颜色不一样了。 以前是纯粹的金色。 冬日阳光那般轻灵的金色。 而现在。 颜色好像深了一点。 有点像是刚铸好的金元宝的颜色。 而且感觉沉凝。 就像是实物一样 仓促之间,大刘没来得及多想。 他冲上去扶着张楚坐好。 末了四下捡起一个个乱七八糟的十全大补丸瓶子摇动。 一连摇了三四个,终于找到一个叮当响的,连忙送到张楚手上。 “楚爷,成了吗?” 他低低的问道。 张楚这会儿已经顺过气儿来了,眉眼间也泛着抑制不住的喜悦。 他微微点了点头,低声道:“成了!” 他已是四品了! 一步入四品。 登堂入室! 天地截然不同! 大刘喜出望外:“太好了,您终于晋升四品了!” 这喜悦劲儿,简直比他自己晋升四品,还要高兴。 “别高兴了。” 张楚指了指头顶上的窟窿:“先换个地儿,再给我弄点吃的。” “是是是,属下都昏头了,您请起” 第589章 上位方知大哥义 “呼” 张猛将毛笔搁到砚台上,身躯靠到椅背上,略微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腕。 夜已经深了。 大堂外还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宽敞的青叶部大堂,格外的安静 张猛怔怔的看着安静前那一张字白纸黑字儿,心头莫名其妙的涌起了一股不真实的诧异感。 时间过得,还是真快啊。 自个儿竟然都能写一笔好字儿了。 想当初。 这字儿,是它认识自个儿,自个儿不认识它啊! 是几年前来着? 四年? 还是五年? 张猛竟有些模糊,掰着手指数了好几遍,才数清楚,那已经六年前 那年。 他还只是个市井帮派头子。 手下管着十来号人,一条街。 一个月能有那么二三两银子的赚头,都是财神爷照顾。 现在呢? 八个郡。 十来万人的月俸。 每个月从他手中流动的银两少说也有四五十万两 出门办事。 百十人前呼后拥。 连郡守、郡丞、郡尉之流的大官儿,都要以礼相待,分为座上宾。 等闲的帮派头目? 连站到自个儿面前说句话的资格都没有。 现在的日子。 是当年的自个儿,做梦都不能梦的到吧? 张猛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忽然觉得,这辈子做得最对的一件事,就是那年领着几盒茶叶,走进了梧桐里张家的大门儿 常言道养儿方知父母恩。 混江湖也是。 上位方知大哥义! 张猛细细回忆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当年跟着他的那些老人,如今还活着的,好像都已经被自己打发得远远的,混吃等死了。 不是他们不够忠心。 但光有忠心,顶屁用! 你还得有能力才行啊! 如今他总管着北平盟的所有生意。 那些还连一个酒楼都管不好的人,再忠心又能有什么用? 他从没觉得这有这么不对。 但此刻细细想来,忽然发现,自己对盟主来说,应该也不是太有能力的人吧? 要说这世间上如果有做生意的天才。 乌潜渊或许是。 他张猛,肯定不是。 他能有如今的地位和能力。 好像一直都在盟主在给他机会 不只是他。 包括骡子,孙四儿,牛十三这些个老人儿。 对如今的北平盟来说,真的算一盘菜儿么? 拿着那么高的月俸。 练武的一应资源予取予求。 混到如今还连气海都不是 他们能在北平盟稳坐高位,甚至犯了错,也总是雷声大雨点小。 还不是盟主念着往日的情谊,不断提携,不断给机会。 混了这么些年。 话儿说得漂亮的。 张猛见得太多了。 是个人物,都总喜欢将兄弟情义、两肋插刀挂在嘴边。 那一张张言之凿凿的嘴脸。 张猛有时候都怀疑,谎话说多了,是不是连他们自己都信了? 而盟主 张猛认真想了想,发现跟了盟主这么多年,还真没听他说过什么兄弟情义、两肋插刀之类的话语。 但他做得,却比谁都漂亮! “梆梆梆。” “三更天了!” 张猛回过神来,用力的搓了搓面颊,让自己更清醒一点。 “来人!” 他头大喝了一声,低头将刚写好的白纸叠好,装入一个信封中,封上火漆。 有人进来了。 张猛头也不抬的说道:“派快马即刻赶往封狼郡太安府,将此信亲手交道封狼分舵青叶部部长富鸿卓手里,告诉他,打家劫舍也好、欺行霸市也罢,总之,立冬前,给我送三千石粮食过来,缺多少,就从他身上砍多少!” “这是嫂夫人不让你上床,火气这么大!” 来人却没有领命,还笑着调侃道。 张猛拧着眉头一抬头,就见骡子笑吟吟的立在案几前,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 他没好气儿的轻“哼”了一声,“怎么,忙完了?跑我这儿来消遣我?” “你张大茶壶别不识好歹!” 骡子亮了亮他手里的食盒,“这可是幼娘专程派人给我送来的卤肉牛,我瞅着你堂里还亮着灯,才好心好意的拿过来跟你分着吃,你再吐一个不字儿,信不信我转身就走!” 张猛闻言,连忙起身够着身子,一把从他手里夺过食盒:“拿来吧你!” 打开食盒。 有肉。 还有温好的酒。 张猛见状,不由的抱怨道:“小嫂子还真偏心,咋的,你骡子是给楚爷做事,我张猛就是在给自家里捞钱?” 骡子乐呵呵的笑道:“幼娘为啥偏心,你自己心头没点数儿?” 这么多年弟兄,这点玩笑,张猛压根就不会让心里去,“牛肉都堵不上你这张臭嘴!” 他唤了堂外值夜的手下,取了桌椅,与骡子在堂中相对而坐。 “吱儿” 张猛夹了一筷子牛肉,再捏起酒盅呷了一口,赞叹道:“舒坦,这手艺,是夏桃嫂子的吧?” 骡子:“你悠着点,别耽搁了正事儿!” “耽搁不了,我这儿就剩下两份书,签发下去就完事儿了。” 张猛应了一句,末了问道:“你这几日去过张府吗?” 骡子:“前日抽空去看过。” 张猛点头:“事儿什么时候都有,你多抽时间跑一跑张府,楚爷在北疆拼命,她们一府孤儿寡母的,日子过得不知道有多提心吊胆呢。” “咱们怎么多老兄弟,也就是你方便登门,张府要缺点什么,你尽管告诉我,但凡是燕西北有的,我一定弄来。” 骡子点头:“我省得刚才听你的话语,粮秣有压力?” 张猛笑着一摆手:“我这儿你就别瞎操心了,我张猛就算是把自己剁了制成肉糜,也决计不会少了北疆一口吃的。” 骡子捏起酒盅,与他碰了一下,淡淡的说道:“有困难就吱声,红花部是北上了,但我手里还有点力!” 张猛知道他指得是什么,笑了笑,仰头干了。 “你那边怎么样?那二位,最近没少给你少乐子吧?” 他夹了一块牛肉喂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问道。 “他们,倒也算得上人物!” 骡子冷笑道:“就是缺了点儿狠劲儿,想夺权,又怕楚爷回来清算,只敢暗地里下点绊子,成不了气候!” “对了,他们最近没往你这边伸爪子吧?” “伸了啊。” 张猛不紧不慢的笑道:“都被我给剁了!” 骡子看了他一眼,不经意的轻声道:“你心头有数儿就好!” 张猛捏起酒盅与他碰了一下,“下回你要发现了什么,不用跟我客气,直接清理门户就行了!” 第587章 方斗山 晌午。 天依然阴沉沉的,飘着霏霏细雨。 一千兵马排成长龙,缓缓穿过双流县,行至南门。 “停!” 一声大喝,长龙骤然停下。 走在最前方,身上披的是张楚那套玄色虎啸鱼鳞甲的大刘,翻身下马,匆匆往城头上行去。 “将军。” 大刘行至张楚身前,一揖到底。 张楚穿着一身粗布赤色军中常服,长发挽了一个发髻,用一根铁簪子固定在头顶上。 兵甲整齐的焦山立在他身后。 “还像那家人吧?” 张楚看着大刘,偏过脸对身侧的焦山笑道。 焦山笑吟吟的点头道:“比武悼军那四个卫将像多了。” “哈哈哈!” 张楚大笑着,上前紧了紧大刘身上的甲胄。 大刘的身量与他相差无几,这套盔甲,大刘披挂刚刚好。 “多派斥候!” “多动脑子!” “若遭强敌不必硬拼,以保存实力为第一要务。” 他嘱咐道。 大刘听言,心中有些疑虑。 我这不是去接应粮草吗? 大后方能有什么危险? 纵然有小股的北蛮人,或者山贼土匪之流。 也算不得什么吧? 当着这么多将士的面,他也不好问出口,只能揖手道:“末将遵命。” “去吧!” 张楚拍了拍他的肩头。 “喏!” 大刘大声应了一声,末了压低了声音,小声道:“属下去了。” 张楚笑着朝他挥了挥手。 大刘不再多言,转身按着佩刀,匆匆走下城墙。 “开拔!” 他翻身上马,大喝道。 长龙鱼贯穿过城门洞子,沿着马道渐渐远去。 张楚立在城头上,目送他们消失在阴沉沉的天际尽头。 立在他身后的焦山低声道:“将军,捧日军和镇北军的两万精锐,已经抵达预定地点了。” “嗯。” 张楚淡淡的应了一声:“潜渊军的弟兄们,吃完午饭了吗?” 焦山:“已集结完毕,就等您的命令了。” 张楚:“我抽走了一半兵力,你肩上的担子很重啊!” “将军请放心” 焦山沉声道:“末将但有还有一口气儿,北蛮人就越不过双流县!” “你办事,我当然放心。” 张楚拍了拍他的肩头,深吸了一口气:“传我命令,潜渊军开拔!” “喏!” …… “驾!” 大军在泥泞的马道上前行。 速度并不快。 因为此行除去一万潜渊军。 还有三千武悼军,押运辎重随行。 申时。 张楚率军抵达中军帅令中制定的汇合地点。 两支人马从山林中奔出,于潜渊军前锋数丈外勒马。 “敢问,征北将军何在!” 张楚打马走出,“我乃张楚。” 二骑打马走出,于马背上抱拳,毕恭毕敬的高声道。 “末将镇北军右军定远将王俊雄。” “末将捧日军虎贲营忠武将周宁。” “拜见张将军!” 张楚晃眼一扫,心道:一个六品、一个五品。 捧日军的周宁是六品。 镇北军的王俊雄是五品。 周宁的官职。 却比王俊雄的还要高半品。 这大离的官位…… 还真是高低全凭上官心意啊! 张楚面不改色,遥遥抬手:“二位将军不必多礼。” “谢将军!” 二将毕恭毕敬的道谢,直起身,微微垂着头,安静的等候张楚下令。 “地图。” 张楚往身后一伸手。 立马有近卫去处牛皮地图,展开后送到张楚手里。 张楚接过地图,大致估摸了一下此地与天风挑选的接引地点之间的距离,再抬起头观察了一下天色,随手将地图递到身后,道:“右军、虎贲营即刻开拔,随本将赶至接应地点。” “喏!” 王俊雄与周宁齐声高声应喏,尔后齐齐拨转马头,朝着山林中奔去。 “孙坚何在!” 张楚继续大喝道。 身处潜渊军的孙四儿打马奔出,远远的应声道:“末将在!” “尔率一千将北营精锐为三军前驱,扫清北蛮细作!” “喏!” “牛十三何在?” “末将在!” “尔率一千本部人马为三军殿后,清扫行军痕迹,子时前归营!” “喏!” “三军开拔!” …… 方斗山。 位于大堡县东南方十里外。 偏离马道三里地。 周围没有村寨。 只有一条供樵夫、采药人进山的羊肠小路。 算得上人迹罕至。 入夜前。 张楚率军进入方斗山。 于山坳中安营扎寨,趁夜扩宽进山的羊肠小路,并严令禁止生火造反,只可以干粮、冷食果腹。 阴雨未停。 纵是张楚的军帐中,亦阴冷潮湿。 近卫取了几个冷馒头,混着一碟渍了细盐的熟羊肉,送进张楚帐中。 张楚拿起馒头,撕碎了就着冷羊肉一口一口的往嘴里填。 还未吃几口。 帐外就响起两长一短的老鼠叫声。 他放下馒头,打了一个响指。 帐帘微动。 一道人影飘进帐中,单膝跪地,低声道:“卑下拜见主上。” 张楚:“一路上可曾暴露行踪?” 帐下人:“双流县内有捧日军斥候沿途相随,入大堡县内后,卑下将捧日军斥候一并引开。” “捧日军与镇北军中放出的信鸽,亦尽数射杀,唯有遗漏。” 张楚颔首:“做得好,所有人记上乙功!” 帐下人:“谢主上。” “劫营的兵马,到哪儿了?” “近日大堡县内兵马调动频繁,原先大堡县内的守军,已尽数撤回锦天府,现大堡县内的守军,皆是镇北军与捧日军精锐,且备有大批战马,卑下推断,应是以换防的手法将劫营的精锐换入大堡县内。” “姬拔将军,清晨时分已经抵达大堡县。” 张楚轻轻拍打着膝盖,沉思了片刻。 以放弃大堡县为代价,换取一次突袭雁铩郡北蛮大本营的机会吗? 也是。 大堡县孤悬锦天府防线之外。 做进攻桥头堡,大堡县的位置很合适。 可作为防线,大堡县的位置就太尴尬。 以放弃大堡县为赌注,换取一次突击雁铩郡北蛮大本营的机会,很划算。 片刻之后,张楚又问道:“你手下,有擅观测天气之人吗?” “禀主上,有。” “你去问问,何日会下大雨。” “回主上,最迟明日夜里,必会有一场大雨,而后天色便有可能放晴……再下,就要下雪了!” 张楚恍然:“也是,快要立冬了。” 第588章 没道理 夜已深。 方斗山的山林里,一片寂静,伸手不见五指。 一平像是用刀子平劈砍出来的平整空地之上。 一身赤色军中便服的张楚,闭目盘坐在坐在一块大青石上。 在他的周围,分部着十八口刀器。 六口名刀。 十二口杀生刃。 六口名刀,皆是得自北蛮白狼主之手的黄金弯刀,在森冷的夜雨中散发着点点银光。 银光极为微弱。 白昼不显。 夜晚份外清晰。 将一口口本就十分华丽的黄金弯刀,映衬得越发的华贵。 它们象征着权力。 宣示着武力。 每一口,都曾是千百人心目中王座。 从“万民意”的角度来说。 每一口黄金弯刀。 都是象征着诸侯身份的“印玺”! 都是“国之重器”! 它们的主人。 曾用它们统治部落的子民。 曾用它们斩杀强大的敌人。 曾用它们指挥大军作战。 如它们主人一般高贵、骄傲、万众瞩目。 而如今。 它们那些个高贵、骄傲、万众瞩目的主人。 都已经和所有命似草芥的奴隶、贱民一样,死后被埋进了肮脏的泥土里。 它们。 也和它们的主人一样,和十二口一百两银子就能买一车的制式雁翎刀,一起插在肮脏的泥土里。 等待它们的…… 也是败亡。 如果真有命运这玩意儿的话,也不知道,它们和它们的主人可曾后悔过,踏足这片丰饶的土地…… …… 雨一直没停。 张楚身上的衣衫,和他坐下这块大青石,却干爽如初夏。 飘落的雨滴。 一靠近他身周三丈之内,便被的一股灼热的气流排开。 于无边无垠的雨幕之中,营造一方干爽的天地! 这一手。 看起来简单。 但在晋升四品之前,张楚却是根本无法做到。 即便不及消耗的催动真气遮挡雨幕,也只能坚持片刻时间…… 而如今。 张楚都不需要刻意的去做这件事,只是分出一缕真气,散入周围的天地元气之中,控制着周围的天地元气将雨幕挡在三丈之外就行了。 五品与四品一品之差。 差距却像骡子和千里马一样大! 天地有元气。 气海可掌。 这是气海高手,与力士武者之间,最本质的区别。 六品巅峰,可掌天地元气三成。 五品巅峰,可掌天地元气六成。 四品强者,可掌天地元气八成。 强四品强者,可掌天地元气九成。 而四品巅峰,无不是掌天地元气十成! 八成。 九成。 和十成之间,有什么区别? 从概率学上来讲…… 那把是九成九。 能不能中标也是猜拳…… 唯有十成。 才是真正的把稳! 而在武道上。 掌天地元气超过九成后,还有一个更加神异的功效……真气化实! 就比如张楚的焚焰真气。 名曰“焚焰”。 但显然不是真的火焰。 武者的血肉之躯,也不可能真将火焰纳入丹田和经脉之中! “焚焰”之名。 来源于七品晋六品的破境之种焚火灯焰。 以及催动焚焰真气时融金销铁的恐怖高温! 在天地元气掌握超过十成之前。 张楚倒是也能以焚焰真气,引燃火焰。 但那是焚焰真气的高温,达到物体燃点形成的高温。 就像是用干爽轻薄的纸张,擦拭烧红的铁锭,也会燃烧一样…… 而天地元气掌握十成之后。 张楚是真能借助天地元气,将焚焰真气转化成一种烈焰! 一刀斩出百丈烈,绝对不再是梦想! 某种意义上,张楚以后再劫营,已经不再需要火箭这种落后的工具。 他本人,就是最强的纵火工具! 多大的北蛮军营,哪怕是雨天,他掠上一圈,也能将轻而易举的其化成一片火海! 当初张楚在西凉州长河府外的沙漠中与王真一交手,之所以会败得那么快,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于王真一所修的真气,乃是异种土行真气,一招一式皆有沙暴加成! 当时张楚的实力本就不如王真一,王真一如此强大的主场优势,焉能不败。 晋四品。 火行真气能化火,一招一式威力倍增! 金行真气,能凝练庚精之气,炼不败之体,锻神兵之器。 土行真气能调动大地之力,无论何时何地,进可攻退可守。 水行真气能凭空凝水,于江河之中与人作战,更可发动江河之怒! 木行真气,能抽取百木精华,加速恢复自身真气和伤势,更有延年益寿的神异之效。 气海强者,无论哪里都不多。 张楚见过的气海强者之中,修水行变种,冰真气的气海强者,最多! 北蛮人的白狼主,武功同出一源,修的全是冰真气。 昔年的天刀门,修的也是冰真气。 这也是玄北州的地理位置所致。 其次是土行真气。 王真一、石氏三雄。 以及北蛮人中那些黑盔黑甲,或使斩马刀或使大枪的气海高手,他们使的也是土行真气,而且路数和王真一的真气极其相似,都是一出手黑气缭绕,沙尘漫天。 再其次,就是水行真气。 吴老九。 还有当初死在张楚手下的无生宫四大法王之一“连城老人”温万极,修的都是水行真气。 修火行真气的气海高手,燕西北三州也很多。 张楚他自己,还有他师兄梁源长,包括镇北军中的气海将领,修的都是火行真气。 修金行真气的气海强者,在燕西北三州之地也不少见。 就北平盟供奉院里,就有两个修金行真气的六品气海。 谢君行修的也是金行真气。 还有那位……镇北王霍青,修的应该也是金行真气。 当年在太白府外,张楚曾见过霍青出手,一人力敌十万军。 当年张楚境界尚低,对气海境了解不多,看不出个所以然,而今细细回忆,才能大致确定,霍青修的应该也是金行真气。 紫龙刀就出自霍青之手! 唯有木行真气……张楚习武至今,别说见,连听都没听闻过! 也不知道是木行真气太弱,修木行真气的气海高手一冒头就挂了。 还是木行真气兴盛之地在别处…… 真气。 是个气海都会使。 但真气的威力,却是在四品之后,才开始真正体现! 而不再单单只是因为真气,能轻而易举击溃下血气,所以真气更强大! 而“势”的差距。 也正是从五品开始。 到四品。 差距之大,几乎可以用“鸿沟”来描述! 四品、强四品、绝顶四品…… 明明是同一境界之内。 却出现了三个层次、三个群体。 当然。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绝顶四品。 哪个不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 王真一,纵横西凉、沙海,屠城灭国,杀得人头滚滚,一人逼迫天倾军李家退步! 梁源长,以一人之力,杀得燕北、西凉两州江湖颤栗,闻“追魂手”之名肝胆俱丧! 张楚,从锦天府杀到北饮郡,两度北伐,数次杀穿江湖,多少死局、杀局,他都咬着牙硬生生撑过来! 形容一个人的成就时,往往会说,他的努力,配得上他的成就! 但若要形容王真一、梁源长和张楚这三人。 只能说,他们现在的成就,配得上他们的努力,配得上他们的付出! 那些守着一亩三分地作威作福、称王称霸,花了几十年才熬上四品的气海大豪,凭什么与他们三人并肩而立? 自助者,天才助! 千古如是…… …… 六口名刀。 十二口杀生刀。 在张楚的气机牵引下,徐徐腾空而起。 一缕缕的凛冽的雪亮刀意,从四面八方,汇聚于张楚体内。 他的脸色煞白。 额头上青筋蹦起,豆大的汗珠子一颗一颗的往外冒。 万刃及体之痛。 真如同在十八层地狱里滚上两滚! 但张楚死死的咬着一口牙,愣是一声都没坑。 时势造英雄。 前世那个胸无大志,只想踏实的做一只米虫的富二代张楚,早已死在梧桐里。 如今的张楚,虽然依然没有什么称王称霸的野望,但一口“不弱于人”的心气儿,却早已代替他的脊梁,支起他的头颅,坚若百炼铁! 不想做是一回事。 但只要想做,别人能做成的,我张楚照样能做成! 万刃及体,犹如凌迟。 痛吗? 痛! 但他天剑老人都能熬过这万刃及体之痛,修成这门绝世护体外功! 我张楚凭什么不能! 没、道、理、不、能! 张楚撑着。 撑着! 咬着牙死死的撑着! 一道道暗金色的焚焰真气,顺着他的气机涌出,将十八口刀器包裹起来。 “嘭。” 一声闷响,十八股焚焰真气,同时化作暗金色的烈焰! 以我真火! 炼我刀罡! 霎时间,丝丝缕缕的刀意,膨胀为涓涓溪流。 痛楚翻倍! 张楚脖子上大筋迸发,双目圆睁,瞳孔中布满血丝! “没道理!” 他低吼着,一拳轰了在坐下的大青石上。 “轰。” 大青石瞬间碎裂成齑粉。 “没道理!” “轰!” “没道理!” “轰!” 沛然巨力之下,平整的地面被他夯实。 再被他的砸出一个大坑。 十八团暗劲烈焰之中。 十八口刀器迅速融化,变成一团铁水。 涓涓溪流的刀意,由盛转衰。 张楚心灵福至,仰头怒喝道:“护体刀罡,出!” “嗡!” 一声低鸣,一把暗金色的巨大刀影,自张楚体内冲天而起。 宛如实物! 纤毫毕现! 竟与紫龙刀一模一样! 第589章 妖孽 酝酿多日的阴云,终于决定在十一月初一这天,搞个大新闻! 连日的阴雨。 突然就停了! 但遮天蔽日的铅云,却并没有散去。 反倒越发的厚重。 明明是晌午时分。 天光却阴暗得近似黄昏…… 哪怕不会“夜观星象”、“借东风”等等神技的愚夫愚妇,都能看出来,今日必有暴雨! 启元十九年的最后一场暴雨! 立冬之期,已近在眼前。 玄北州的冬天,从不下雨。 只下雪。 这是大离军队最后的机会了。 错过这个机会。 再想与北蛮人决战。 就只能等到明年秋收后了。 前功尽弃…… 所以。 哪怕还未接到天风传来的消息。 张楚也能断定。 姬拔那一支人马,今夜一定会动手! 因为那位善于捕捉战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柱国大将军,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最后的机会! 暴风雨前夕啊…… 张楚叹息着,转身步入帅帐,下令道“传我命令,三军除去必要的岗哨、流动哨,其余人等,饱食一餐,入帐安眠,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在营中走动喧哗!” “喏!” 传令兵领命,转身匆匆离去。 张楚在帐中徘徊了几圈,又道“来人,传白虎营卫将孙坚。” “喏!” 不多时,披坚执锐的孙四儿,裹挟着一身寒气匆匆步入帐下,揖手道“末将孙坚,拜见将军。” 坐在帅帐上方的张楚,抬手将一物抛向孙四儿。 孙四儿本能的接住,定眼一看,却是征北将军的令箭。 “持我令箭,即刻率白虎营进驻大堡县,暗中接掌大堡县的防务,静候三军进城!” “若大堡县守将有异议,你叫他尽管来找本将辩驳,若是觉得本将蛮横,也可以回锦天府去找冉林申诉!” 孙四儿眼皮一跳,但还是想也不想的大声揖手道“末将领命!” 话音落下,他又有些迟疑的小声道“楚爷,属下就这么大刺刺的去?不会被大堡县的守将剁成十八块,扔出来吧?” 他混是混。 但不是没脑子。 就北疆防线的兵力分布。 能坐镇大堡县这种桥头堡级军事重地的守将,最差也得是五品! 就他这一百来斤。 到五品强者面前充大个儿,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张楚淡淡的笑了笑“你去好好跟他说,把责任都推给我,他不会为难你的。” 孙四儿想想也是。 楚爷什么时候坑过自家弟兄? 但还他是露出一脸慷然赴死的壮烈神态“楚爷,那属下去了!” 张楚瞥了他一眼,不耐烦的挥手道“赶紧滚犊子!” …… 雁铩郡。 三万精兵静静潜伏在云雾缭绕的山林之中。 一身低调士卒甲的姬拔,将手中刚刚收到的密信,递给另一名身着将军铠,面容古朴的黝黑中年男子,轻声道“大将军令我等,今晚趁雨出击!” 中年男子没接姬拔手中的密信,径直点头道“既是大将军令,我等自当领命!” 姬拔揖手“那今晚,就拜托李将军了。” 中年男子一把扶住了他,没让他这一揖拜下去“姬将军才是此行主将,余不过是为姬将军摇旗助威的马前卒,姬将军岂能上下不分。” “再说了,分内事,本就唯有死战而已!” 姬拔不勉强,也没客套。 “说起来,早听闻姬将军与张楚张将军,乃是一个锅里抡马勺抡出来的生死弟兄,以你张将军的了解,他那一支人马,眼下到何处了?” 李将军状似随意的轻声问道。 姬拔看了他一眼,忽然笑道“怎么?你担心张将军临战退缩,陷我等于绝境?” 李将军也笑道“姬将军过滤了,张将军抗击北蛮人的决心,是有口皆碑的,此番北上,更是打得北蛮人丢盔弃甲、折戟沉沙,余怎么可能以小人之心,去度君子之腹?” 姬拔敛了笑脸,不咸不淡的“呵”了一声,“李将军是何意,李将军自知。” “但我敢以项上人头提张将军担保,他既领了此令,就绝对不会作壁上观,只要李将军能领着弟兄们,从北蛮大本营中突出来,他就是拼着死,也一定会前来接应弟兄们撤退!” 顿了顿,他又道“说起来,我父母早逝,少小离家,投军戍边,戎马倥偬十余载,死在我戟下的北蛮人不知凡几,上对得起皇天后土、列祖高堂,下对得起袍泽弟兄,唯对我这位挚友,心中有愧!” “此战我若回不去,烦请李将军替我转告张将军只恨昔年未能战死太白府下!” 李将军微微皱眉“姬将军此言,是否有交浅言深之嫌?” “李将军为什么就不认为,我这是在帮你们呢?” 姬拔淡淡的笑道“只有见着了我的尸首,张将军才不会迁怒李将军与诸位将军……” 李将军闻言不悦的冷哼了一声“他便是迁怒我,又能如何?” 姬拔挑了挑嘴角,用调侃的语气说道“那你可能出不了玄北州……” 李将军不吭声了。 堂堂七尺男儿汉,没必要逞口舌之利。 更何况,内心深处,他还真有些怵那位名满燕西北三州的“霸刀”! 姬拔也不在意他的口嫌体正直,他仰起头,定定的注视着空中幻灭不定的云雾。 他知道。 大战之前。 说这种丧气话。 是有些不妥。 其实也并不是什么不好的预感,促使他说出这番近乎“交代后事”的话语。 真正的原因。 恰恰相反。 正因为他心头连一丝丝危险的警兆都没有,他才总觉得哪里不对头! 他也是死人堆儿里爬出来的百战老将。 都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将。 但在镇北军前军,却是铁打的姬拔,流水的营盘。 他扎根前军十余载。 熬死了一任又一任上司。 熬死了一批又一批袍泽。 熬死了一茬又一茬士卒。 如果硬要说,现在的镇北军前军。 和北蛮入关前的镇北军前军。 有什么直接联系的话。 那也就是他姬拔,如今还在前军。 这么多场恶战、死战中滚过来。 如果他还没磨砺出一丝丝敏锐的野兽直觉,那他姬拔这十余年,可真就是活到狗肚子里了。 但眼下这场夜袭北蛮大本营之战。 怎么看都是九死一生的恶战! 可他偏生就是一丝丝危险的感觉都没有! 他懂“事有反常必有妖”的道理! 但要他从这片云雾中找出那个“妖孽”……可就太难为他姬拔了! 第590章 撞桥 入夜前。 雨里骤起。 不多时,便滂沱如星河倒泄。 比豆子还大的雨点,携带着初冬的寒意,打在人脸上硬梆梆的,生疼。 两支骑兵,在接地连天的雨幕中前行。 雨很大。 也很凉。 但闪电照亮了天地的时候,却照出了一双双滚烫的双眼。 热血。 在冰冷的雨夜中,无声无息的激荡着。 其实他们之中,很多人都不知道此战的任务。 也不知道等待他们、迎接他们,会是怎样的恶战。 但只需要知道。 他们正在走向敌人…… 就够了! 这个世界。 有太多的阴谋、算计、利益纷争。 幸好。 敢为大义慨然赴死的勇士,更多。 饮冰十年,难凉热血。 黑暗中不知路遥。 一抬头。 高耸的城池轮廓,已近在眼前。 一支骑兵发了冲击。 轰鸣的马蹄声,瞬间压过了铺天盖地的雨声。 隐约间。 那句熟悉的战吼,再一次在这片土地上响起。 “吾乃姬拔,北蛮小儿安敢一战!” “杀啊……” …… 昏黄的油灯。 照亮了简陋的行营。 披挂整齐的张楚,安坐在堂上,面色平静的闭目养神。 然而横置于案几上不停颤动的紫龙刀,却透露出他此刻的心绪,远不如他面上这么平静。 “报!” 仿佛从水里捞出来的斥候,高呼着快步冲入行营内,揖手大声道:“姬将军已率军杀入北蛮贼子大本营!” 张楚没睁眼,只是淡淡的轻声:“再探!” “喏!” 斥候转身,按刀冲出行营。 雁铩郡北蛮大本营,不是在雁铩郡郡府。 而是在大堡县以北三十余里外的关山县。 毕竟,北蛮人至今仍占据着战争的主动权,需要的是能够灵活出击,攻打大离北疆防线的战略要地,而不是利于坚守的高城深池。 三十余里这点距离,以上等战马的速度,三刻钟就能跑一个来回。 伺候离去。 行营恢复了安静。 但张楚却突然睁开双眼,望向堂下。 就见一道身形敦厚,面容朴实的人影,不知何时进入营中,单膝跪在堂下。 “启禀主上,两个时辰前,宿勤县现北蛮兵马,数不可计。” 来人用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语气,平静的说道。 随着他的声音,张楚的脑海中瞬间浮出武定郡地图,并且迅速定位到宿勤县所在的位置。 当即猛地一皱眉头。 “消息来源可靠吗?” 张楚语速急促的问道。 “可靠!” 堂下人依然沉静,话也不多。 但张楚知道,他口中的“可靠”,其实就是“千真万确”的意思。 因为他是天风。 风云楼最优秀的密探,没有之一! 他会不经传召,突然出现在这儿,已经代表这个消息的准确性和重要性! 他之所以如此沉默寡言、谨言慎行,只是因为他恪守着风云楼“密探不得影响楼主决断”的准则! 张楚站起身来,皱着眉头在堂中来回踱步。 北蛮兵马怎么会出现在宿勤县? 没道理啊! 宿勤县在武定郡西北方。 而武定郡内的北蛮大军,在前番与大离北疆防线全线开战之后,就尽数退回雁铩郡北蛮大本营。 现在北蛮大军要进入武定郡,只能走大堡县…… 不! 不对! 只是从雁铩郡进入武定郡,必须要经过大堡县。 如果与逐马郡与止戈郡,进入武定郡,并不需要走大堡县。 逐马郡与止戈郡,至今还在北蛮人手中。 昔年北蛮入侵时,落入北蛮人手中的北四郡,大离至今只取回了武定一郡。 而武定郡以西。 就是止戈郡。 武定八县中,与止戈郡接壤的,只有绍梨县与宿勤县。 绍梨县地处武定郡西方,有一条武定郡通往止戈郡的官用驰道,和一条民用的马道。 在北蛮人尚未入关前,武定郡走止戈郡,止戈郡走武定郡,都是走绍梨县。 而宿勤县地处武定郡西北方,虽也和止戈郡接壤,但县内多峻岭、多险峰,无法开辟通往止戈郡的马道。 不过张楚知道,宿勤县内有一些山民开辟出来的羊肠小路可以通往止戈郡,当年四联帮宿勤分舵,没少利用这些羊肠小路,在武定郡和止戈郡之间,走一些官方管制的紧俏货物。 现在绍梨县是北疆防线左翼的重要一环,屯有三万兵马。 北蛮人如果走绍梨县,根本瞒不过冉林的眼睛,届时又是一场死伤惨重的攻坚战,那千辛万苦摸进武定郡,就毫无意义了! 而宿勤县,地理位置偏僻,并无多少战略意义。 据张楚了解,这样的县城,冉林好像只是象征意义的派了一千兵马进驻,以示收复失地。 这点兵马,北蛮人只需要派一个气海高手,领着几百精兵,就能将那所有大离将士,堵在城里屠杀殆尽! 思及此处。 张楚转身快步走回堂上,取下悬挂在堂上的武定郡地图,摊在案几上,拿着油灯照亮了仔细观看。 观察了一会儿后,张楚突然又有了一个令他毛骨悚然的发现! 宿勤县在地图上呈扁平状,和北疆防线左翼上的绍梨县、田灵县都接壤,距离锦天府的距离也很近,擦着一点点田灵县的防区,就能直取锦天府! 巧合的天气。 诡异的地点。 突兀的北蛮大军。 莫名的熟悉感,一阵强过一阵。 张楚突然一拳砸在案几上,失声道:“他妈的,撞桥了!” 难怪这阵儿这么风平浪静。 大离军队老实。 北蛮大军也老实。 原来双方主帅都在憋着劲儿搞一个大新闻! 巧合的是,两方主帅还都想到一块儿去了。 更巧合是竟然还选择在同一个夜晚动手! 怎么。 都是从他张楚身上得到灵感吗? “这下乐子大了!” 张楚理清思路,背心陡然惊出了一身冷汗。 北蛮大军突兀的出现在宿勤县,而北疆防线至今没有任何举动,显然是瞒过了冉林的耳目。 想来,现在冉林的目光只怕紧紧盯着这次劫营呢,哪还有多余的注意力去注意宿勤县那种穷山恶水? 当然,张楚若不是有风云楼这个独立于大离军队斥候之外的情报系统,他也不会注意到宿勤县。 眼下田灵县的守将王真一,应该在锦天府内,准备为大军前锋支援大堡县,一战击溃北蛮大军。 在这种鬼天气里,没了主将的田灵县守军,能发现北蛮大军过境吗? 还有一点,更加致命。 锦天府内的战斗力最强的精锐士卒,大多集中在张楚和姬拔手下。 若是让北蛮大军抓住机会,杀进锦天府,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当务之急。 还是搞清楚宿勤县那一股北蛮兵马,到底有多少! 如果也和姬拔那一支人马相当,只有个三四万人。 那么,只要张楚能死死的扎在大堡县,挡住雁铩郡北蛮大本营内的北蛮大军。 就算宿勤县那一股北蛮兵马抓住这次机会,狠狠的干了锦天府一扳手。 结局也顶多是两败俱伤,大家继续对峙。 但如果宿勤县内的那一股北蛮兵马超过了十万之数,而且趁雨攻入了锦天府…… 北疆防线,就完了! 张楚和姬拔这两支人马,也完了! 以北蛮人那种抓住机会就喜欢梭哈,不留预备队、也不惧全线开战的头铁性格…… 张楚怀疑,很有可能是后者! “动用你手中最快的消息渠道,向锦天府示警,告诉他们宿勤县出现北蛮大军,提防劫营!” 张楚语速急促的快速说道:“再派一支人马出去,尽可能搞清楚宿勤县那一支北蛮兵马的数目,回报于我!” “喏!” 天风听张楚语气焦急,不敢迟疑,跳起来转身就冲了出去。 “来人!” 天风刚出门,张楚就张口大喝道。 营外值守的甲士入内,揖手行礼:“将军。” “传我命令,派三百斥候进入北蛮大本营,将北蛮大本营内的战况,禀报于我!” “喏!” 甲士躬身退出行营。 张楚是相信天风的。 但事关北疆防线二三十万将士的生死存亡,张楚错不起,必须要验证消息是否准确。 北蛮大本营内的战况。 是张楚所能想到的,验证天风消息是否准确的,最快的办法。 张楚心急如焚的又在行营中徘徊。 眼下,他有三个选择。 第一,按照原计划,什么都不管,在此接应姬拔那一支兵马撤退,万一北疆防线崩盘,绕路回转太平关,拖家带口南迁。 第二,抛下姬拔,即刻率军回防,赶在宿勤县那一支北蛮兵马攻陷锦天府之前,与锦天府内的守军来一个前后夹击,力保北疆防线不失。 第三,作最坏打算,即刻率军北上,和姬拔一起,先踏平雁铩郡北蛮大北营,再联合姬拔那一支兵马,与大堡县内的守军,回身迎战北蛮人! 但作出选择的前提,还是宿勤县那一支北蛮兵马的数目。 如果宿勤县那一支北蛮兵马,不过两三万人,连锦天府的大门都进不去。 或者,北蛮人的目的根本就不是张楚推测的锦天府,而只是想趁着雨势来北疆方向上捞一把。 那张楚率军回防,就毫无意义。 还会陷姬拔那一支兵马于死地。 如果宿勤县那一支北蛮兵马超过了十万,更甚至是十五万、十七万。 而雁铩郡北蛮大本营内,只有三四万、五六万北蛮兵马留守…… 那张楚不率军回防,错过了与锦天府内的守军前后夹击北蛮兵马,从而导致北疆防线崩盘。 结果,将是灾难性的。 只怕余生,也将活在这个雨夜里。 张楚不停的踱步。 穿越到大离六年有余。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痛恨这个世界落后的通讯方式。 如果有电话的话。 现在给冉林打个电话,告诉他,北蛮人要来了,赶紧部署营地。 再给姬拔打个电话,问一问他,老铁,你那儿有多少北蛮人啊? 什么都解决了! 可惜没有如果。 天风手里最快的通讯方式,是几只风云楼花费了老大力气才训好的鹰隼。 速度远超信鸽。 若是正常天气,半个时辰就能飞抵锦天府。 可这种鬼天气…… 鹰隼会不会半道儿上被雷劈死,或者找一颗大树避雨,都是一个未知数。 能不能赶在宿勤县那一支北蛮兵马抵达锦天府之前,将消息送到冉林的手上,全凭天意了。 张楚能做的。 只有等待。 进退两难…… ps:前路迷茫、暗淡无光,很可能没有下一本了,风云厚颜请求大家,陪着张楚,把剩下的路走完。 拜谢! 第591章 是空的 “报” 浑身浴血的斥候,高呼着冲进张楚的行营,刚一踏过行营的门槛,脚下就一个踉跄,直挺挺的往前扑去。 已经在堂下徘徊了小半个时辰的张楚,见状连忙一个箭步窜上去扶住出斥候,急声道:“兄弟,挺住来人,传医官!” “将,将军!” 眼看着进气儿多,出气儿少的年轻斥候,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攥住张楚的手,剧烈喘气着,急声道:“北蛮大,大本营,是,是空的” 话还没说完。 年轻斥候就没了气息。 眼睛还睁得大大的。 瞳孔无神的凝视着行营的房顶。 青涩的面容上,还充斥着浓浓的惊愕、不敢置信。 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死了 或许人一生下来的时候,都曾以为这方天地是为自己而存在的,直到发现自己错了,他才开始长大。 可惜,好多人,都没机会长大了 张楚轻轻合上年轻斥候的双眼,使劲儿的抿了抿唇角。 三百好汉子 就这么没了。 这个世界,还真是残酷啊! 好一会儿,张楚才将年轻的斥候,轻轻的放到的地上,张口道:“来人。” 声音一出口,他就发现自己的声音太小了,门外的甲士听不见,顿时拔高声音,高喝道:“来人!” 雷霆炸响! 似乎要掀开房顶! 大批甲士一拥而入,齐齐揖手道:“将军!” “三通鼓!” “三军整装待发!” 张楚高喝道。 “喏!” 众甲士领命,转身匆匆退出行营。 张楚沉默的戳在堂下,脸色阴晴变幻。 雁铩郡北蛮大本营是空的? 本该有二十来万北蛮兵马的大本营,如果只剩下几万兵马,的确是空的 其余北蛮兵马哪儿去了? 只能是宿勤县! 不愧是天字一号愣种北蛮人! 劫营都劫得与众不同! 张楚都不得不佩服他们,十几万兵马,竟然能在北疆防线二三十万双眼睛的注视下运动到宿勤县那种穷山恶水里。 他们到底布置了多久?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现在只能寄望于,一切都还来得及 “咚!” “咚咚咚” 低沉而强劲的牛皮大鼓鼓声,穿透雨夜,响彻大堡县。 张楚返身大步走到堂上,一把抓起紫龙刀,转身往行营外走去。 路过年轻斥候的时候,他停住脚步,蹲下来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头,轻声道:“你的战斗已经结束啦,安心歇息,接下来,看我们的!” 言罢,他起身一步跨出行营。 张楚跨上青骢马,拽着缰绳拨转马头,高喝道:“潜渊军在前、镇北军居中、捧日军殿后,兵发锦天府!” 传令兵纵马奔走,将张楚的命令传遍三军。 三万大军迅速变幻阵形。 不多时,两员兵甲整齐的大将,从大军之中撞出,纵马冲到张楚面前,满脸惊疑之色的问道:“将军,我等此行不是来接应劫营的姬将军吗?为何突然要返回锦天府本部?” 此二将,正是镇北军右军主将王俊雄,与捧日军虎贲营主将周宁。 此行的任务,底下的大头兵们不知道,他们身为将领,自然是清楚的。 张楚目光冰冷的在二人脸上扫过,夹枪带棒的喝问道:“尔等,是欲战前抗命吗?” 这二将并不是他的部下。 但此时此地,他张楚才是这三万大军的主将! 他的军令,不容置疑! 解释? 他哪有那个时间! 爱听听! 不听就死! 张楚刚送了三百条好汉子去死,心头正暴躁得想杀人,谁敢往他刀口上撞,他就敢挥刀成全他! 王俊雄和周宁悄悄瞥了一眼张楚握着刀,青筋绷起的右手,瞬间就熄了与张楚据理力争的心思,揖手领命。 反正此行主将是张楚。 就算张楚是要临阵脱逃。 他们也只是执行张楚的军令而已。 柱国大将军追究责任也追究不到他们身上。 抗争? 就张楚那阵斩北蛮绝顶四品阿巴思的彪悍战绩,再借他二人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去捋张楚的胡须! 南城门洞开。 大军开拔。 三万骑兵一阵风的冲出大堡县,一头扎进无边无垠的雨幕之中。 只留下一脸懵逼的大堡县守将:??? “姬将军,姬将军!” 李将军急促的呼喊声,将沉浸在杀戮中的姬拔唤醒。 姬拔单手挥动方天画戟,一戟将一骑冲向他的北蛮兵连人带马削成两半,偏过脸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目光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干哈?” 他的声音破碎得就像是一面破了洞的铜锣。 李将军:“事有不对,此处竟只有六万老弱病残,北蛮人的主力哪里去了?” 姬拔闻言陡然一惊,猛地回头一扫,发现战斗的烈度,的确不像是有二三十万大军的样子。 他入营来,只顾着到处宰杀北蛮兵,竟未注意到这一点。 当下,姬拔心思急转,失声问道:“撤?” 事有反常必有妖。 北蛮人的主力竟不在大本营里,这就是大妖! 姬拔搞不清楚,北蛮人打的到底是什么鬼主意。 但正所谓三十六计,走为上。 不管北蛮人打的什么鬼主意,先保住手下这一支兵马肯定不会错! 他是来劫营的。 是来制造混乱、杀伤北蛮人的有生力量,将北蛮主力引入包围圈的。 不是真来和北蛮人拼个你死我活的。 现在制造混乱、杀伤北蛮人有生力量的战略目的,已经达到了。 而北蛮人的主力压根就不在大本营内,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将北蛮主力引入包围圈这一说 李将军斩钉截铁的回道:“撤!” 他想得要比姬拔多。 唯恐他们是中了北蛮人的奸计,钻进了北蛮人的包围圈。 更害怕现在不走,待会儿一踏出大本营,就被十几万北蛮大军团团围住! 他好不容易才练成四品,可不想不想把命丢在这里! 姬拔不再犹豫:“那就撤!” 锦天府。 帅帐之内。 端坐在堂上的柱国大将军冉林,与坐在堂下首位上的镇北军少帅霍鸿烨,目光俱集中在堂下那人的身上。 堂下站着的,却是一名脚踏草鞋,头裹灰布头巾,腰间还插着一杆烟枪的麻衣老汉。 若只看衣着打扮,这麻衣老汉,怎么看都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田间老农。 但冉林和霍鸿烨何许人也? 在他二人眼中,这老汉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子细作味儿。 一个作田间老农打扮的细作,却能大半夜出现在二三十万大军包围的帅帐之中 有意思! “你说你是张楚的人,如何证明?” 冉林捋着美髯,问道。 “俺没法子证明。” 老汉揣着双手,陪着笑脸不断的点头哈腰道:“俺东家派俺来锦天府,就是让俺来喂鸽子,没给俺证明身份的信物。” 冉林听言,饶有兴致的问道:“你无法证明你的身份,要本帅如何信你?” 他口头如此说道。 其实心头,早已信了七八分。 不为别的。 单凭这个貌不惊人的老汉,能通过镇北军的层层禀报,最终惊动霍鸿烨,站到他的面前,就足以说明问题! 地头蛇就是地头蛇啊! “大帅为啥不信俺?” 老汉睁大了双眼,一脸惊愕:“要消息是真的,咱北疆这二三十万儿郎,就能避过一场大祸,要消息是假的,左右也花不了您几个大钱不是?” “您尽管扣下俺,万一消息是假的,等俺东家回来了,您可以拿俺问俺东家赔您的损失!” “您放心,俺安家是咱玄北州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绝对不会赖账的!” 他操着一口浓郁的乡间俚语,但一番话却表述得有理有据、条理清晰。 冉林沉吟了几息,扭头望向霍鸿烨:“少帅如何看?” 穿着一袭紫色蟒袍,也和老农一般将双手揣在大袖里的霍鸿烨,闻言淡淡的说道:“小侯也觉得,这个老人家说得在理,若消息是假的,左右也只是耽搁弟兄们一夜歇息,耗费一些粮秣罢了。” “可消息要是真的,我们就能避过一场大祸!” 他是相信这个老汉的。 因为他很早就知道,张楚手下有一支专司打探情报的人马。 这样的人马。 他手底下,也有一支。 两支人马在玄北州的暗地里,不知交过多少次手。 所以这个老汉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一瞬间,霍鸿烨就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 也知道将消息传到他手上的那几个将校中,肯定有人有问题。 但他依然不意外。 因为他也在北平盟中安插了人手。 而且他还知道,张楚也知道他在北平盟中安插了人手。 张楚能容忍那些人的存在,没有清除他们。 他当然也能容忍张楚在自己手下安插人手。 说到底。 北蛮人还在玄北州一日。 镇北军与北平盟,就只能是友,不能为敌。 至于北蛮人滚回草原后,镇北军与北平盟如何相处那就各凭手段了! 这点默契,霍鸿烨与张楚还是有的。 冉林轻抚美髯的手一顿,笑道:“也罢,既然少帅肯为这个老人家做保,那本帅也就信他一回!” “来人!” “即刻持吾帅令,通传三军,整军备战,迎敌强袭!” 第592章 在此一搏 “乌拉!” 突兀响起的震天喊杀声,瞬间压过铺天盖地的雨声,响彻锦天府。 数之不尽的人影,像凭空冒出来的那般,突然从雨幕中钻出来,扑向巍峨的锦天府。 北城门。 西城门。 南城门。 都被杀声淹没。 一架架云梯。 一条条铁锁。 密密麻麻的悬挂在高耸的城墙上。 悍不畏死的北蛮兵们,爬满城墙。 安宁的锦天府。 顷刻间就变成了惊涛骇浪中的巨轮,随时都可能被掀翻,被淹没! 东城门那边倒是没什么动静儿。 但古来攻城,围三缺一。 没有任何动静儿的东城门。 反倒比杀声震天的北城门、西城门、南城门,更令人心颤! 谁都不知道。 东城门外趴着的,是一条吐着黑黝黝的性子,龇着一对儿獠牙的毒蛇。 还是一只张开血盆大口,悠然的等待着锦天府里羔羊们自己送上门的吊睛大虫! 雨幕,是最好的消音器。 若是晴日,这么大的动静,顷刻间就会惊动距锦天府不过二三十里余里的双流县和田灵县的。 但在雨幕下,攻城发出的动静儿传不出十里就彻底烟消云散了…… 锦天府,已形如孤城! …… 城墙上。 守城的大离将士,就像是熟睡中突然被惊醒的稚子。 他们惊惶中带着点懵逼的,举着刚刚点燃的火把在城头上来回的奔跑着、呼喊着。 可怜、弱小、无助得让攻城的北蛮兵们,都不只觉的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叫吧。” “叫吧。” “反正你们叫破喉咙,也逃不过一死!” 震天的喊杀中。 越来越多的火把,涌上墙头。 兵甲不整的出现在墙头上的人影,也越来越多。 但射下城墙的箭矢依然稀稀疏疏,像是在给攻城的北蛮大军挠痒。 一切……看起来真像是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的样子! 连摇摇欲坠的城墙防线,都那么的逼真…… 在攻城的北蛮兵马眼中,就好像他们下一轮冲锋,城头儿上的大离人就会溃不成军。 他们就能顺利的拿下城墙。 冲进锦天府。 杀进南四郡。 霸占玄北州。 子子孙孙,永生永世不再受草原的风雪之苦! 但如果他们能翻过城墙,就会惊骇的看到……一眼望不到头儿的枪林! 一眼望不到头儿的雪亮枪林! 可惜。 他们看不到。 不然,他们说不定还能发现,这其实是一个圈套! …… 北城门上。 身披士卒甲,形如老卒的柱国大将军冉林,俯视着城外宛如蚂蚁一般攒动的北蛮大军,脸色比天色还要阴沉! 北蛮人,竟然真的来了! 还是一点都不讲兵法的倾巢出动、孤注一掷! 大意了! 太大意了! 若不是张楚报信及时,前功尽弃,大厦倾矣! 同样身披士卒甲的霍鸿烨,就立在冉林身边。 他没去城外的北蛮大军。 而是明目张胆的打量冉林的脸色。 仿佛冉林阴沉沉的脸。 比城外数之不尽的北蛮大军,还要好看! 他亦是局中人。 所以他并不幸灾乐祸。 但能看到这位无论是在京师朝堂之上,还是来玄北州之后,都总是端着一副胸有山河乾坤、运筹千里之外的冉大将军,露出这副仿佛被人喂了屎的表情…… 暗爽得他几乎要控制不住的笑出声了! 狗贼,你也有今天! “看够了么?” 冉林开口了,语气愠怒。 霍鸿烨点头:“能笑吗?” 冉林瞥了他一眼:“你说呢!” 霍鸿烨扬了扬嘴角:“这可太遗憾了……惑敌成功了,反击吧,再这么打下去,锦天府真要守不住了!!” 为了迷惑北蛮统帅。 各城墙的兵力一直维持在恰好能守住城墙,又不至于彻底将北蛮人压回去的强度。 惑敌的目的,是为了拉住北蛮人。 免得他们看到锦天府守得如同铁桶一样,放弃锦天府,转而进攻两翼。 此战北蛮人乃是倾巢出动,兵力至少在十五万以上。 锦天府城高池深,内有十万大军,尚能抵挡一二。 而两翼的县城,驻守的守军不过两三万,城池也远不及的锦天府巍峨厚重。 若是北蛮人舍了锦天府,转而进攻某一翼,当真能平推过去! 届时,就算是锦天府中军,能衔尾追击,吃掉北蛮大军的一部,也顶多是拼一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说到底,今夜是北蛮人占据了绝对优势。 打哪儿。 什么时候打。 北蛮统帅说了算! 冉林根本没有部署的时间! 也就是北蛮统帅心太大! 就要一战定乾坤。 上来就干锦天府! 若是保守点,先打左翼。 只怕绍梨县和田灵县都被北蛮大军吃干抹净了,中军帅帐还茫然不知! 当然。 北蛮统帅若是保守点,也打不出十五大军劫营这种绝户仗! 都说性格决定命运。 两军对垒,统帅的性格和谋略,直接战场走向! 眼下。 北蛮人已经入局。 十五万大军,至少有十万投入了攻城战。 这个时候。 北蛮统帅就算是想退,也得留下点东西给锦天府内大离军队压惊! 而此刻锦天府内的十万大军,若能一次性压上去,立马就能打北蛮人一个迎头痛击! 霍鸿烨打惯了穷酸仗。 自镇北军落入他手中,就没在占据上风的情况下,和北蛮人开过战! 次次都是以弱战强。 战战都是绝地反击。 能用一个支离破碎的镇北军,挡住北蛮人的兵锋两年之久,霍鸿烨或许算不上名将,但他绝对是一名合格的缝补匠! 但这样的经历,也造成了他过于保守的性格。 就像眼下。 他建议冉林将大军压上去,想的也是见好就收。 北蛮大军冒雨长途奔袭,人困马乏。 此刻攻城能如此勇猛,纯粹是依靠对胜利的渴望和一口血勇之气硬撑着。 只要能迎头痛击,一棒将北蛮人从天堂打入地狱,光是整军,都至少得好几个时辰…… 拖到天明。 便又是一场大胜! …… “诱敌成功了?” 冉林定定的凝视着雨幕的一处,仿佛在隔空与一双眼睛对视:“这才刚刚开始呢!” 霍鸿烨疑惑的皱了皱眉头,旋即面上便浮起恍然之色,沉声道:“玩火可以,小心自焚……大堡县距锦天府,可足有一百二十余里路!” 他亦是一军统帅,自然能看出冉林的意图。 “不试试怎么知?” 冉林忽而大笑道,“此战若败,不过前功尽弃,来年再分高下、决生死!” “此战若胜,十年之内,北蛮人再无南下牧马之力!” “收拾旧山河,就在此一搏!” 他的笑声,豪迈得似有山川长河! 你们想要决战? 老夫便给你们决战! 看是你们的弯刀更锋利! 还是老夫的防线更坚固! 第593章 收买人心 丑时。 雨势转小。 锦天府以北四十里外。 策马奔腾在三军最前方的张楚,单手挥动手中大纛,高喝道:“停!” “三军就地歇息两刻钟!” 背负小旗的传令兵拨转马头冲到马道边缘,逆着大军狂奔,一边狂奔一边高声呼喊道:“停,就地歇息两刻钟!” “……就地歇息两刻钟!” “……两刻钟!” 奔腾中的大军冲出很长一段距离后,才渐渐停下来。 一个个疲惫的骑士,扶着马鞍从马背上跳下来,取下水囊一边小口小口的饮水,一边从马鞍上掏出搅拌过鸡蛋的黄豆喂给战马。 骑马看起来很帅。 但实际上真算不上轻松。 特别是长途跋涉。 绝对是实打实的体力活。 而且乘坐体验极差。 坐碰碰车,都比骑马舒服…… 张楚按着刀,在大军中慢慢的走动着。 看到有累得摊在地上,眼皮子直打架的士卒,他就上前轻轻拍一拍他的肩头,扶着他坐起来喝两口水。 他知道他们很累。 但这个时候,不能躺下。 越躺越没力气。 等待他们的,还有一场鏖战…… 巡视了一圈,张楚心头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三军之中,有疲惫不堪者。 但整体情况,比他想象中的要好很多,还有一战之力! 得亏这两日歇息得好,养足了精神。 否则这么个累法儿,赶回锦天府都变成一群软脚虾了,还怎么作战? 就在张楚心头大感庆幸之时。 王俊雄与周宁火急火燎的找到了他,你一言我一语的急声道。 “将军,锦天府就在眼前了,为什么要停下来?” “是啊将军,军情十万火急啊,若是锦天府落入北蛮人之手,大势去矣……” 张楚没与他们解释,为什么不依计划接引姬拔,而是连夜赶回锦天府。 但他也没禁止军中传递此事。 二人身为万人将,自然在动身后的第一时间,就收到了风声。 张楚看着这二将。 有心呵斥他们。 到底还是放弃了。 虽然这二将的某些想法,与他有些冲突。 但说到底,他们急着赶回锦天府,既不是贪生怕死,也不是想要临阵脱逃。 “我们是气海。” “我们可以不休息。” “但他们不是。” “他们必须要休息。” 张楚指了指周围的士卒们,沉声道:“我领他们回去。” “是带他们去赴死!” “我是他们的将军。” “但这一战,我做不了太多。” “我无法让他们都活下来。” “我只能保证,他们就算是死,也是像一个战士那样战死!” “而不是像是一盘菜那样,端到北蛮人面前任他们大吃特吃!” 王俊雄与周宁面面相觑。 心头又有些佩服,又有些疑惑。 他二人,都是军中宿将。 常言道,一将功成万骨枯。 他们能在军中练成现在的武功,坐上现在的位子。 底下的士卒,不知道换了多少茬,死过多少茬。 他们早就麻木了…… 麻木得,听完张楚说完这番话后,才恍然觉悟,自己是不是太不拿底下的大头兵们当人了? 可明明……张楚是比他们更大的大人物啊! 玄北州谁人不知道北平盟盟主“霸刀”张楚的名头? 他可是杀得燕西北江湖颤抖的狠人啊! 他怎么还能有这种心态? 难不成是作秀? …… 张楚并没有压低自己的声音。 周围的将士,都听到了。 一阵良久的沉默后。 一个个坐在地上的士卒,都站了起来。 “将军,动身吧,标下不惧死!” “只要能干死狗日的北蛮子,标下纵死不惜!” “标下愿为将军马前卒!” 呼喊声此起彼伏。 一双双炽烈的双眼,从四面八方望向张楚。 天很寒。 他们心头却很暖。 当兵吃梁。 他们怕死吗? 肯定是怕死的。 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乎? 但他们真正害怕的。 是像一颗野草一样,无声无息的死去。 是遇到一个不拿袍泽的命当命的上官! 只要死得有价值。 只要不是被上官当炮灰。 真要死。 死又何妨! 张楚慢慢转身,目光扫过一双亮晶晶的双眼,心头亦有一股滚烫的情绪,在激荡、在翻涌! 他常常为自己不再年少,却还是不够稳重而自省。 也常常为自己没有与他现在的地位相匹配的城府和冷血而警醒。 他已是将军。 不该像是大头兵一样冲锋陷阵。 他已是玉璧。 不该像瓦罐一样碎在井边。 可每每遇到这样的场景,他总是无法克制自己,不去做他该做的事,不去说他该说的话。 为什么呢? 或许,是不愿做恶龙。 又或许,他只是想做个人…… 何为人? 有父母,有妻儿,有兄弟,有挚友。 有喜怒,有哀惧,爱恶欲,七情俱。 他是张楚。 不是北平盟总坛大堂上那把交椅。 “你们有人认识我!” “有人不认识我!” 张楚开口了,语气起初还算平静,但几句话后,便越来越激昂,激昂得像是战鼓,声声锤得人心脏澎湃。 “我叫张楚。” “锦天府梧桐里的张楚。” “你们的将军!” “我有很多弟兄。” “他们个顶个的都是好汉子!” “北蛮人杀过来的时候。” “谁都没尿裤子!” “个个都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跟北蛮人干!” “我以他们为荣!” “现在你们也是我的弟兄!” “因为你们也都是好汉子!” “我佩服弟兄们!” “我张楚能与你们并肩作战,是我的荣幸!” “我们现在去捅北蛮人的屁股!” “十几万北蛮人的屁股!” “可能会死!” “但为了北疆防线上这二三十万袍泽弟兄!” “为了玄北州这数百万老百姓!” “为了我们的老父老母妻儿弟兄!” “我们不但得去!” “还得捅穿那十几万北蛮人的屁股!” “我会一直冲在你们前头!” “你们的刀!” “你们的箭!” “向着北蛮人!” “也尽管向着我!” “我若退!” “弟兄们就杀了我!” “我若不退!” “弟兄们就跟紧我!” “我杀到哪儿!” “你们就跟着杀到哪儿!” “此战若胜,我给弟兄们摆酒庆功,大口酒、大口肉,要多少,有多少!” “此战若败,我与弟兄们一同下九幽,再扯旗,跟北蛮人决一死战!” “万胜!” 张楚高高举起的紫龙刀,脖子上青筋蹦起的爆喝道。 “万胜!” 三万人惊天动地的呼喊声,在无边的旷野之上回荡。 星星之火,终成燎原之势! 王俊雄和周宁见状,暗中交换了一个眼神。 二人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心头所想:果然是收买人心! 怪不得人家能做玄北武林盟主呢! 第594章 再吃两口 锦天府。 寅时。 若是夏日,天已经该蒙蒙亮了。 但在初冬的寅时,还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漫长的夜。 难捱的夜。 攻城的北蛮人大军,在半个时辰前退去…… 冉林够狠! 以锦天府为饵,以十万大军为油,与北蛮人打了一场反向添油战术! 引诱的十五万北蛮大军,跟吃错药的狼崽子一样,嗷嗷叫着前赴后继的往城墙上扑。 摇摇欲坠。 摇摇欲坠。 可摇摇欲坠的锦天府,就是始终攻不破! 等北蛮人的统帅惊觉事情不对劲儿的时候,已为时已晚! 最终在锦天府下扔下三四万尸体,狼狈退去…… 第一轮攻城。 北蛮人肯定是输家。 但锦天府内的大离军队,也未必是赢家。 反向添油战术下。 大离军队其实一直是在以三四万人,抵抗北蛮人的十万大军攻城! 北蛮人骁勇。 个个膀大腰圆。 军中武者将校极多。 而锦天府城内镇北军、武悼军的精锐,都抽调到张楚与姬拔手下北上了。 本身战斗力就不如人。 兵力差距还如此之大! 纵坐拥守城之利,也无济于事…… 是以,明明是占据着绝对优势的守城战。 最终却打出了近乎一比一的残酷战损比例! 兴许是嗅到了锦天府内逸散出的虚弱气味。 退下去的北蛮大军,并未就此舍弃锦天府,转道进攻两翼。 而是就地整军,积蓄力量,预备下一轮进攻。 或许,决战之机,已在眼前! …… 刘狗剩是镇北军前军的一名伙长。 哦。 他现在应该只是一名最普通的士卒了。 因为他的小队,已经打光了…… 只在城头上站了一炷香。 他手下的九个弟兄,就打光了。 只在城头上站了一炷香。 他现在拿馒头的手还在抖…… 冷馒头就凉水。 透心凉。 他只是个小人物。 大字不识一个。 不懂什么战略,谋划。 也不懂顶层的大人物们,想的是什么。 但放着这么多兵力不用,把弟兄们一点点的推到城墙上去送死,就是没道理! 没道理就是没道理! 说破大天去,也没道理! “咕咚、咕咚……” 独轮车碾过青石板的声音传来。 “弟兄们,让让、让让。” 狗剩扭头,和众多丘八袍泽一起大声的调笑道:“哟呵,老余啊,今儿怎么来得这么早,是被婆姨踢下床了么?” 他笑得酣畅。 好像一点都不难过。 但明明是笑着在说话,声音却大得近乎歇斯底里。 “是啊,老余,这大冷天儿的,你不在窝里窝着,上这儿来干嘛!” “小心北蛮崽子的箭矢不眼睛,要了你老命!” “到时候你婆姨可就成了寡妇……” 一众丘八,都如同狗剩一般,歇斯底里的大笑着。 只是有些人,笑着笑着,眼眶里就溢出了泪花。 “哪能啊,俺婆姨对俺可好了,怎么会踢俺下床。” 来人是个看年纪不过才至中年,身形却跟个小老头一样微微有些佝偻,腰间还别着一根旱烟烟枪的中年汉子:“弟兄们在城墙上跟北蛮人拼死拼活,俺哪里睡得着啊,就抹黑趴起来,给大家伙儿做了这一锅热乎儿的。” 他仿佛听不出众多丘八话音里的歇斯底里,咧着嘴,和气的轻声细语道。 他的右臂,空荡荡的,只剩下一根袖管,左手艰难的推着一个独轮车,车上架着一口还咕嘟着热气儿的大锅。 众多丘八看着他吃力的推着独轮车。 谁都没有上来帮他一把。 不是尊重。 而是麻木。 这个城里,最不缺的,就是缺胳膊短腿儿的人…… 独轮车推进众丘八中间。 终于有人站起来,一脚踢开锅盖,从怀里掏出一个破碗就直接在锅里舀事儿,一边舀一边无良的调侃道:“愣怕死,还留在锦天府作甚?南边的太白府、太安府,有的是安生日子,就你这手艺,上哪儿都饿不死……” 独臂汉子也不恼,依然笑呵呵的说道:“俺是锦天府人,走又能走到哪儿去?” 一众丘八终于懒洋洋的站起来,从各个角落里掏出破碗,围到独轮车前。 独臂汉子识趣儿的站到边上,抽出腰间的旱烟喂到嘴边儿,装上一锅烟丝,用火折子点燃了,每每的吸了一口。 烟雾在暗淡的火光下,缓缓的逸散。 “老余你这弄的是什么玩意儿?这么骚!” 刘狗剩咀嚼着锅里的不知名肉块,大声的嚷嚷着。 “是啊,这他娘的还是人吃的东西吗?” “你个黑心肝的老家伙,这都可能是弟兄们的最后一顿饭了,你还拿这些狗都不吃的玩意糊弄弟兄们。” 丘八们也都跟着嚷嚷道。 听着很是不满。 但语气里,却没有多少恶意。 独臂老汉闻言,连连揖手:“弟兄们担待则个,这可不是俺老余砸俺们张记杂碎铺的招牌,实在是弄不到猪下水和调料了,只能去火头军哪里求些他们不要的马杂碎,做给兄弟们吃,等咱将北蛮人赶回草原了,有猪下水了、有调料了,弟兄们再来,俺指定请弟兄们吃一口地道的杂碎汤,保管你们吃了一碗,还想第二碗!” “将北蛮人赶回草原?” 刘狗剩忍不住又笑道,“说得轻巧,是凭你这个残废,还是凭我们这几块料啊?” 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的声音颤抖得厉害。 “总能赶回去的。” 独臂老汉笃定的说道,“这终归是俺们大离人的地界,只要还有一个大离老爷们在,他北蛮人,就别想在这块土地上放马!” 埋头大吃的丘八们听言,个个都想讥讽他几句,又觉得好像没必要和一个残废过不去。 都大笑了笑,便作罢。 但他们心底的戾气,终究被热乎儿的吃食,和独臂老汉宽厚的声音,抚平了不少。 “咚。” 一声突兀的擂鼓声,突然在上空炸响。 围在独轮车周围的丘八们齐齐抬起头来,侧耳倾听。 “咚咚咚……” 鼓声一响,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鼓点急促得仿佛擂鼓的人是奔着把鼓锤破的目的去的…… “三通鼓!” “北蛮人又来了!” “弟兄们,抄家伙事儿啊!” 刘狗剩扯着喉咙,拼命的大喊了一身,扔了手里的破坏,扭头就去找自己的大枪。 这一次上去。 他不准备再下来了。 都是一伙的弟兄。 弟兄们都下去了。 他这个伙长还在上边。 算怎么一回事…… 丘八们一哄而散。 独臂老汉见状,焦急的连声道:“弟兄们,再吃两口,再吃两口啊……” “老余你等着我们!” “等我们杀退了北蛮人,再回来吃!” 丘八们抓着兵器,奔向前军校场,等待上官命令。 独臂老汉萧瑟的立在暗淡的火光中,目送他们远去,嗫嚅着低声道:“那俺就在这里等着你们……你们可一定要回来吃啊。” 第595章 杀啊 “乌拉……” 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再一次响彻天地! 古老而斑驳的城墙上,再一次爬满密密麻麻的北蛮兵。 多灾多难锦天府…… 这一轮。 冉林未再留手。 锦天府内的六万余大离军队,除了一万预备队之外,全压到了城墙上。 没有试探。 没有佯攻。 战斗一打响,就直接进的白热化。 城下。 成建制的弓箭手。 庞大的投石车群。 呼啸着将蝗群般的箭矢和石块,倾泻在城头,炸开一朵朵血花。 但每一朵血花绽放后,立刻就会被攒动的人影填充上。 一个个庞大腰圆的北蛮士卒,成群结队的叼着弯刀舍生忘死的爬上城头,前赴后继的撕裂着城头上的防线。 城头上。 同样有成建制的弓箭手队,弩车群,在疯狂的往城下倾泻。 滚石、檑木,从十五丈高的城墙上落下去,威力更是堪比投石车群。 用大釜煮开、香飘十里的金汁,就是这个时代最强的生化武器。 被泼到的北蛮兵,哪怕当时能捡回一条命,也会大概率死于感染! 在城门的后方,还有仰射角度高于城楼的投石机群,也在不断的还以颜色。 还有箭楼。 枪阵。 大刀队。 都是收割北蛮人的利器…… 不断有北蛮武者跳进城头过道,大开杀戒,撕开城头防线。 又不断被城头的大离士卒们踏着袍泽的尸身,抢回来。 鏖战! 鏖战! 还未死就继续作战! 枪断了。 还有刀! 刀崩了。 还有双手! 手没了! 那就冲出城墙,撞下爬城的北蛮杂种,同归于尽! 一寸血躯,一寸墙! 十万头颅,十万砖! 蝼蚁尚且贪生。 但总有比生死更重要的事…… …… 冉林双手拄着战剑屹立在北城门的城楼上,神色肃穆的眺望着北方夜幕。 在那里,有一道凛冽的气机,紧紧的锁定着他。 他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 他也的确有动手稳定战局的想法。 不过已经打消了。 他不是霍青。 他没有不惧挑起飞天大战的实力和底气。 嗯,或许是这样吧…… …… “西城门破了……” 撕心裂肺的呼喊声,在极短的时间内就传遍了整个锦天府。 霎时间。 所有的大离军队,都觉得心头好像有根弦……崩断了。 他们不惧死。 他们能拿血肉之躯去硬接北蛮人的弯刀。 是因为他们想要胜利! 明知道死还在想胜利! 胜了! 锦天府就保住了! 胜了! 北蛮人就挡住了! 现在西城门被攻破了。 北蛮人进城了。 胜不了了。 完犊子了。 士气,在极短的时间内,急转直下! 全线崩盘,已近在眼前。 就在这个时,北城门突然洞开。 “众将士,随本将向前……” 王真一的怒喝声,在轰鸣的马蹄声中冲天而起! 一万骑兵冲出锦天府,呈锥形阵狠狠的插入拥挤在北城门外,密不透风的北蛮大军之中。 战旗卷、马长嘶。 以王真一为锋矢的一万骑兵,势如破竹的杀穿围攻北城门的北蛮大军,砍瓜切菜一般的屠戮了数千北蛮人! 北城门的如火如荼的战况,顷刻间缓解! 攻城的北蛮大军溃败。 王真一的兵锋直逼北蛮中军! “呜呜……” “咚咚咚……” 苍凉的号角声,和澎湃的鼓声,几乎是同时响起。 霎时间,分散于四城门的大离军队,迅速向着北城门汇聚。 而攻打东西两座城门的北蛮大军,也齐齐放弃了继续已经取得的优势,回援中军。 所有人都明白,决战,已经来临! …… 一身华贵绛紫色蛟龙铠上满是血污的霍鸿烨,提着血艳艳的战刀,缓步踏上北城楼的台阶,走到冉林身侧。 冉林眼角的余光瞥了他一眼,看清楚他身上的血污,又不由的扭过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诧异,千金之子竟会亲临阵前厮杀…… 霍鸿烨面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他虽也是食肉糜者。 但他已经在北疆钉了两年。 倒是不及某些玉璧纯粹…… “来得及吗?” 霍鸿烨登上台阶,没有任何象征性的客套,劈头盖脸的就问道。 他的心头是有怒意的。 他千辛万苦才攒下的镇北军,这一战就损失了两万…… 冉林指了指身畔的漏刻,沉声道:“算时间,应该是来得及。” 霍鸿烨瞥了一眼他身旁的漏刻:寅时四刻(清晨四点)。 而张楚的消息,是子夜前传回来的。 以大堡县与锦天府之间飞鸽传书的时间来算,张楚应当是亥时与子夜时分之间,收到的消息。 只要张楚是在收到消息后,立刻率军急行军回援锦天府。 一百二十多里路了。 哪怕夜雨路滑,两个半时辰,怎么也该快抵达锦天府了! 毕竟张楚麾下,乃是三万骑兵,机动性极强。 “派人通知双流县与田灵县了吗?” 霍鸿烨凝重的问道。 此战的惨烈程度,已经超乎了想象。 他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若是张楚不能赶到,或者是他根本就没有回援,有两翼的生力军参战,或许还能将北蛮人的兵锋,挡在北疆防线前。 “已经派人去传令了。” 冉林的面色亦十分凝重。 他现在十分佩服这一支北蛮大军的统帅。 先前他故布疑阵。 既有引诱北蛮大军攻城,给张楚争取时间的因素在内。 也有迷惑北蛮统帅,让他摸不清楚锦天府内虚实的意图在其中。 不曾想。 还是让对手嗅到了锦天府的虚弱气息,死磕锦天府。 冉林的回复,并未能让霍鸿烨感到安心。 因为哪怕是离锦天府最近的双流县,步军要赶到锦天府,至少也需要小半个时辰。 还得是在北蛮人未在双流县方向布置任何伏军,长驱直入的前提下。 若是张楚不能及时赶到。 就凭锦天府内这四五万残兵败将,能在北蛮人的铁蹄下支撑小半个时辰吗? 霍鸿烨不知道答案。 但撑不住,这一战,也要打! 他们已经没得选了…… 赢。 收复失地。 输。 一败涂地。 就看这一战了! …… 澎湃的鼓声中。 锦天府内四五万残军败将,鱼贯踏出北城门。 而在撤退的北蛮大军中肆虐了好一阵子的王真一,也率领麾下的一万骑兵,缓缓退回大离军队阵前。 北蛮大军阵前。 黑压压的骑兵,缓缓压到前方。 黑暗中视线模糊。 看不清北蛮人到底有多少骑兵。 但听声音,至少也有七八万之数。 两军隔着一里地,遥遥对峙。 空气忽然间变得有质量,压得人心头沉甸甸的,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连战马的喘息声,都份外粗重! 披头散发、浑身血污的刘狗剩,提着蒙皮大盾站在袍泽们中间。 他整个人剧烈的颤抖着,牙齿“噔噔噔”的打着架,两条腿就像是刚被人用棍棒打过一样,又酸又痛又沉重。 他又一直忍不住把右手抬到嘴边,牙齿咬住绑着战刀的肮脏汗巾一角,拼命的拉拽、拼命的拉拽。 他没打算活着回去…… 但他突然满脑子都是老余那碗狗都不吃的杂碎汤。 刚刚怎么就不多吃一口呢? 明明多吃一口也耽搁不了多少时间啊。 “呜呜……” “咚咚咚……” 号角声和鼓声,突兀的响起。 刘狗剩脑海中那碗纤毫毕现的杂碎汤,瞬间烟消云散。 他疯了一样的奋力推着前方的袍泽,拼命的嚎叫道:“杀啊,杀啊……” 第596章 太阳 “杀啊……” “乌拉!” 排山倒海的齐声高呼中,两支钢铁洪流狠狠撞在了一起。 兵器的碰撞声,刹那间便将排山倒海的呼喊声撕碎。 “吾乃西凉王真一,谁敢挡我!” 一马当先的王真一,声嘶力竭的咆哮着,掌中的黄金弯刀纵横捭阖,如同高压水枪一样泼洒出道道雄浑刀气,将前方汹涌密集的北蛮骑兵,连人带马绞杀成漫天血浆。 有他为箭头开路,他所率领的一万骑兵势如破竹的杀入北蛮大军中,锥形阵两翼的“刀锋”斜面,疯狂的收割着北蛮人头颅。 明明北蛮骑兵的战斗力,要远远强于大离军队。 明明北蛮骑兵的数量,四五倍于大离一方的骑兵。 双方接战之后,却几乎是一边倒…… 飞天不出。 绝顶四品的力量,真的足以左右战局的胜负! …… “嘭。” 就在王真一得杀得兴起之时,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x t 8 0 . c o m 一声霹雳的轰鸣声响起,他劈出的刀气被人击破,雄浑的反震之力裹挟着余劲倒卷而回。 王真一怡然不惧,举刀相迎,蛮横的将倒卷而回的雄浑反震力道搅碎。 他人倒是连毛都没伤一根。 但他胯下的战马,却是当场就被震爆了内腑,顺着往前狂奔的力道一头栽倒在地。 王真一接着战马的前倾之力,身形猛然的向前扑出,一刀劈向反震力道传来的方向。 天太黑。 他并未看清楚击破了他刀气的北蛮气海,长什么样! 但这并不重要! 他王真一是什么人? 飞天不出! 谁能令他惧怕? 敌人既然出现了! 那就找到他! 杀掉他! “铛。” 银光乍现。 照亮了两柄风格完全不一样的黄金弯刀。 一黑一银两股弧形的盾面罡气,以两柄黄金弯刀的撞击点为中心,牢牢的护住二人身前空门。 强悍的余劲,以二人立身之处为圆形,掀起三尺高的土浪,呈涟漪状向四面八方荡去,掀翻了一批又一批骑兵。 王真一心下猛地一沉。 他知道。 遇到对手了。 能稳稳当当接他一刀的人。 绝对是绝顶四品的实力。 他不是怕输。 绝顶四品之间的实力差距极小。 哪怕是梁源长那种已经走到飞天大门前的变态,他若铁了心要走,梁源长也留不下他! 可问题是,现在不是缠斗的时候! 他所统领的一万骑兵,乃是大军前锋。 他又是一万骑兵的箭头。 他若与这名北蛮绝顶四品缠斗。 他麾下的一万骑兵就无法再保持前进之势! 锥形阵,乃是最强的穿透战阵,只要一直保持向前突进的趋势,杀伤力强得可怕! 可一旦停下来。 立刻会变成饺子皮里的馅儿! 这世间上,没有任何一种战阵,能八方开战…… 但对手已经出现了。 纵是他能避开这个北蛮绝顶四品。 最好的结果。 也只是将这场战争,变成他与这名北蛮绝顶四品之间的杀人竞赛。 他屠杀北蛮大军。 这名北蛮绝顶四品屠杀大离大军。 看那一方顶不住,先行溃败。 此刻的大离军中,可没有第二个绝顶四品了…… 刹那之间。 王真一心头闪过诸多念头。 最终化成一声浓重的叹息。 他不算好人。 但他是大离人。 “群魔乱舞!” 王真一打起精神,手中黄金弯刀一挥,乌光暴涨,遮天蔽日! …… 没了王真一做箭头的一万大离骑兵,在战马狂奔积累出的惯性作用下,一头撞在了同样凶猛无畏的北蛮大军之上。 但前几息还像是豆腐一般的北蛮大军。 忽然就变成了铜墙铁壁。 头破血流。 锥断人亡。 失去了突进空间的一万大离骑兵,迅速从下山猛虎,变成了笼中鸡鸭。 四面八方的北蛮人,步步逼近。 那种窒息感,就如同本就溺水的旱鸭子,还被人狠狠的压进了水里…… 他们拼命的策马砍杀。 他们没命的左突右冲。 却怎么都呼吸不到一口新鲜的空气…… 北蛮骑兵。 太多太多了! 怎么都杀不穿! 怎么都杀不完! 适时。 北蛮大军的两翼,也已经完成了对后方的四万步卒的合围。 五万大离军队,已然是北蛮人的盘中餐! …… “去死啊……” 刘狗剩趴在前行的马背上,嘶哑的嘶吼着将手里的战刀,捅进马背上的北蛮骑士胸膛中。 北蛮骑士亡命的争扎着。 但他握着弯刀的手,被另一名大离士卒死死的拽着。 他奋力转动弯刀。 刀刃割开血肉的阻涩感,是那么的熟悉…… 但这名大离人就是死活不松手、死活不松手…… “噗通。” 北蛮骑士终于被刘狗剩拽着,从马背上坠落。 刘狗剩挣扎着爬起来,拔出插在北蛮骑士胸膛上的战刀,狠狠的捅穿他的咽喉。 再回头看那名素不相识却救了他一命的袍泽,就只见他的胸膛上,到处都在溢血…… 刘狗剩慌忙松开战刀扑上去,拼命的去捂他胸膛上的伤口。 但捂住了这一道。 那一道还在溢血。 捂住了那一道伤口。 这一道又在溢血。 两只手,如何能捂住被弯刀搅烂的伤口。 “万…胜!” 断断续续的呼喊声,素不相识的袍泽迅速没了气息。 刘狗剩茫然的抬起头来。 就见到一道道高墙般的庞大身影,怪叫着在周围来回奔腾。 而他的袍泽弟兄们,就像是一群鸭子,被这些高墙般的身影驱赶着,到处乱撞。 喊杀声。 马蹄声。 利刃划过血肉声。 一个劲儿的往他耳中猛灌。 就像是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 刘狗剩醒过来了。 他扭身扑到那名北蛮骑士身上,一把拔出战刀,疯狂的嚎叫道:“北蛮杂种,我肏你姥姥!” 他握刀,跌跌撞撞的、徒劳的追向一道高墙般的庞大声音。 忽然,剧烈的风声传入他的耳中。 他猛地回过头,就见到一刀血艳艳的弯刀,迎面劈来。 他愣在哪里。 脑子知道该提刀挡,该低头躲,该打滚避…… 但他的四肢却像是突然不听使唤了一样。 “嗖……” 好听的风声中。 天地开始旋转。 恍惚中,他仿佛看到了一轮金灿灿太阳,在地平线升起。 旋即,便是永恒的黑暗。 “吾乃潜渊张楚,挡我者死!” 第597章 天下太平 雄浑的焚焰真气凝聚在高高扬起紫龙刀上。 炽烈的暗金光芒,在黑夜的地平线上,犹如旭日东升。 “杀” 张楚怒喝一刀斩出。 紫龙刀落下。 庞大的如穿云金阳的煌煌暗金刀气,在无数北蛮人绝望的眼神中,浩浩然的落入密集北蛮大军之中! “嘭。” 声若滚雷。 大地颤动。 数百北蛮铁骑连人带马撕裂成漫天残肢碎片! 宛如瓢泼大雨般密集而汹涌血浆,在暗金色的余劲照耀下,宛如樱花雨一般凄美而残酷! 三万骑兵,呈雁形阵追随张楚长驱直入。 兵锋直指锦天府方向的北蛮大军,完全来不及反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把烧红的钢枪,狠狠的捅在自己的菊花上! 数万人混战的战场。 想利落的转个身,都是一种奢望! 更何况,北蛮大军的指挥系统是出了名的混乱,上了战场,士卒该做什么,全靠自觉 而张楚麾下的三万骑兵,都是精锐! 镇北军和武悼军就不说了,令行禁止那是最起码的! 相比之下,潜渊军的军事素养,或许要低一些。 潜渊军的主力是北平盟的红花部,战斗力再强,也只是江湖组织,没有经过正规的军事训练也不可能进行军事训练,这么庞大的数量,这么高比例的武者,若是再进行军事训练,只怕州牧阎守拙连觉都睡不好了! 但现在统领他们冲锋的人,是张楚! 花红部的弟兄,永远不会违背张楚的命令! 永远不会 三万大军,以雁形阵撞入混乱的北蛮大军之中,就如同一台巨大而高效的绞肉机! 他们将一排又一排北蛮骑兵吃进去。 吐出一地的尸骸和无数无主战马! 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就冲垮了给前方围攻锦天府五万兵马的北蛮大军压阵的北蛮中军。 几乎没有遇到有力的抵抗! 几个零星的六品、五品气海,舍生忘死的跳出来,还没看清楚张楚长啥样,就被张楚一刀劈死。 以张楚现今的实力,全力以赴之下,等闲六品、五品的气海大豪在他面前,当真是连自报家门的机会都没有! 而身处数万北蛮大军包围之中的锦天府五万兵马,见援军抵达亦是士气大振。 这个时候。 不需要上官的命令。 所有的大离将士都明白! 撑住! 撑住就能活! 撑住就能胜! 在活命与胜利的双重诱惑之下,本已接近溃败边缘的大离将士们,爆发出强大的战斗力,混乱的军阵在极短的时间内就稳住了阵形! “杀啊!” 无数呼喊声,再次凝聚成一股,响彻天地! 敌强我弱。 我强敌弱。 “呜呜呜” 在山呼海啸的大离喊杀声,与成片成片的袍泽哀嚎声中,北蛮大军的统帅终于撑不住,下达了撤军的指令。 往日苍凉的号角声,在这一刻变得十分急促。 纵横交错的分部在方圆数里内的数万北蛮大军,顷刻间便如如同潮水一般朝着中军帅旗所在的位置汇聚。 或者说,用逃去,更恰当!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真他娘当我们是死人啊!” 张楚见状大怒,拨转马头,朝着那杆伫立战场上高耸北蛮帅旗,冲杀过去! “铛!” 两柄黄金弯刀再次劈砍在一起,发出铜钟大吕般的浑厚金铁相击之声! 绚烂的银色真气,照亮了王真一阴鸷的面容,与他身前这个罕见修寒冰真气,却未身披白狼皮作白狼主打扮,而是贯一身黑价,须发如狂,额头上佩着黄金抹额的魁梧北蛮将领。 “着急了吗?” 王真一挑着薄薄的唇角,狷狂的笑道:“咱这才开始呢!” 想打就打! 想走就走! 当我王真一是什么? 夜壶吗? “只手遮天!” 王真一低喝着跃起,无量乌光在他身后凝聚成一尊高有数十丈的巍峨魔影,“斩!” 黄金弯刀斩下。 巍峨的魔影抡起马车大的拳头,一拳轰向地面上的魁梧北蛮将领! 地面上的北蛮将领见状,同样怒喝一声,一刀斩向空中那道巍峨的魔影。 黄金弯刀斩下。 银光大作,照得周围恍如白昼,纤毫毕现。 下一秒,一头巨大的银狼,从魁梧的北蛮将领身上冲天而起,迎向空中的魔影。 “轰。” 魔影与白狼狠狠对撞在一起。 浓郁到极致乌光,与耀眼到极致的银光,汇聚成一个点,在半空中轰然炸开。 “轰。” 山崩地裂般的轰鸣声中,淡银色的光晕呈涟漪状在半空中荡开。 照亮了整个战场! 距战场数里外的一座山头之上。 须发皓白,赤衣如焰的镇北王霍青,与一位身披金甲,俊朗堂皇如天神下凡,脚边还蜷缩着一只通体银白,双眸如赤金的小狼的中年男子,对坐弈棋。 二人周围并未灯火。 但一股淡淡的金色光芒,与一股淡淡的银色光芒,宛如云雾一般在二人周围纠缠、逸散,明亮而柔和的光芒将空旷而平庸的山头,照得宛如雅室。 霍青执白,悠然的落子。 而此刻的棋盘之上,白子大龙已成。 些许黑子被白子打压在犄角旮旯里,连不成片,进退两难。 然后霍青口中却淡淡的说道:“这一局,却是老夫赢了!” 金甲男子食指与中指夹着一枚黑子,轻轻落在棋盘之上,下一秒,几枚白子凭空腾空而起,在棋盘之上无声无息的化成齑粉,尘埃随风而散,不曾有一粒落在棋盘之上。 他另一只手轻柔的抚摸着脚边的小狼,嘴角蕴含着一抹淡淡笑意的轻声道:“这一局是我输了,可霍兄,好像也没赢” 霍青耷拉着眼皮,面色纹丝不动,不咸不淡的回道:“我大离内务,就不劳国师费心了。” 金甲男子却不过放弃,兀自说道:“霍兄何必自欺?天地界限大开之日已近,贵国那位太祖皇帝蹉跎百年,此次必是势在必得,然九州不全,帝玺有缺,他便不能集大离国运于一身,如何能再允霍兄继续割地称王?” 霍青看了他一眼,依旧淡淡的说道:“国师又何必欺我?太祖皇帝容不下霍某,难不成贵族那位天可汗,便容得了霍某了?” 金甲男子洒然道:“霍兄只要能往我族圣山一行,我王如何容不得霍兄?” 霍青牵动了一下嘴角,语带讥讽的反问道:“往贵族圣山,与往我大离祖庙一行,有和区别?” “自然没有区别。” 金甲男子直言道:“但贵国那位太祖皇帝的帝心如何,霍兄心中有数,霍兄若前往京城,当真进得了祖庙吗?” 霍青不答,低头拈起一枚棋子,轻轻的落于棋盘上。 下一秒,棋盘上白子大龙浮起小半,无声无息的化成齑粉。 金甲男子惊愕的看了看棋盘,赞叹的抚掌道:“还是霍兄棋高一着,只叹空有屠龙技,怎奈无人识!” 霍青揣起双手,淡淡的笑道:“既有屠龙技,何须博人识” 张楚化作一道暗金色的光芒,一跃三丈高,扑向安插北蛮帅旗的木质高台。 “乌拉!” 暴怒的咆哮声中,十余道凛冽的气机冲天而起,从四面八方攻向张楚。 张楚全力催动护体刀罡护住自身,无视了攻向他的十余道凛冽气机,不顾一切的一刀劈向高台。 暗金色刀光喷薄而出,化成熊熊烈焰,落于高台。 “嘭。” 木屑纷飞,湿漉漉的木质高台在焚焰真气所化的烈焰之下,顷刻间便燃起冲天火光,缓缓倾倒。 战场上的大离、北蛮双方所有士卒都看到了这一幕。 喧嚣的战场,仿佛一下子就静了下来。 十几万双眼睛望着这一幕,眸中都尽是惊愕。 不同的是。 大离将士们眼中的惊愕之后,还充斥着狂喜。 而北蛮士卒们眼中惊愕之后,却是惶恐和绝望。 战场上,帅旗倒了,意味着什么? 借着这一刀的反震之力,短暂凌空的张楚,将整个战场尽收眼底。 他的感触,尤为强烈强烈的犹如十二级台风过境! 昔年太白府下。 张楚曾见过镇北王霍青出手,一人杀退十万军! 彼时的张楚,还只是个八品。 与镇北王一品大宗师的实力比起来,犹如云泥! 镇北王是云。 他张楚是泥。 差距大到他连“大丈夫当如是,彼可取而代之”的念头,都生不出来! 此时张楚为绝顶四品! 虽然距一人杀退十万军的境界,依然是遥不可及。 但此刻,他已经直接左右了一场十万人级的大战胜负! 他已经不再需要去期盼“大丈夫当如是,彼可取而代之”。 他已经有坚信“必能取而代之”的资格和底气! “无双” 他呢喃着,数年的积累,好似火山爆发一般喷涌而出。 “轰。” 可怖的焚焰真气,仿佛暴走一般从他体内喷涌而出,将包裹着他的护体刀罡,撑得几乎要炸开! 适时。 十余道怒而忘死,以六品、五品、四品的实力,跃起围攻张楚的凛冽气劲杀至。 正感周身真气暴走,似有失控迹象的张楚想也不想双手向下击出。 刹那间。 充斥在他护体刀罡之内的可怖真气炸开,借刀罡之意,凝聚成千百刀暴烈的暗金刀气,宛如传说中的暗器暴雨梨花针一般疯狂喷射了出去。 “噗噗噗噗” 一道又一道魁梧的人影定格在了张楚周围。 在他们身后,是一蓬蓬血雾。 旋即无力的向下坠落 簇拥在帅气周围的北蛮士卒,更是如同农夫镰刀下的麦子一样,成片成片的到底,连惨叫都没来能发出一声。 只有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噗噗噗噗”刀气贯穿肉体的声音。 张楚落回在地,周身汗出如浆,气喘如牛。 他扭头扫视周围这片地处万军之中,除他之外却没有一个站立之人的死地,眼神之中亦有震撼之色。 这一招的威力,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而代价,就是他体内所有焚焰真气! 此刻他体内已是贼去楼空,哪怕是一名六品气海,都能杀他! 好在,北蛮人已经彻底溃败,再无战意 整个战场上,只能听到山呼海啸般的“杀啊”呼喊声。 再也听不到一丝一毫令人厌恶的“乌拉”呼喊声! 胜了! 而且是大胜! 自北蛮入关以来,从未有过的大胜! “这一招” 张楚拄着紫龙刀,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喃喃自语道:“就叫天下太平!” 无双刀法最强招:天下太平! 此招一出,天下太平! 第598章 北疆定 北蛮大军溃败了。 一窝蜂的往北方逃窜。 逃得是丢盔弃甲。 逃得是肝胆俱丧。 没了战马的北蛮士卒,被有战马的同伴踩死! 逃得慢了的北蛮士卒,被逃得快的同伴撞死! 他们逃得没了命。 后边的大离大军,追得没了命。 有战马的,用刀子砍着往日里比养儿子还要精细的战马,拼命的追上去。 没战马的,抡圆了两条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的双腿,也要追上去砍他们一刀。 北蛮人来了。 占了我们的山河,屠了我们的父老,杀了我们的袍泽…… 现在我们终于胜了。 王八羔子的要逃! 这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欠债还钱! 杀人偿命! 想要逃,先问问我们手里的刀子答不答应! …… 溃军不如寇,流兵不如贼。 历史上所有的大战役都证明了,大伤亡往往不是发生在厮杀中,而是发生在溃逃中…… 但凡北蛮大军还有一丁点士气。 莫说是五六万人。 就是五六万头猪! 大离将士们也没那么轻易将他们杀光! 但兵败如山倒。 北蛮士卒们,已经从雄赳赳、气昂昂,气吞万里如虎的强军,败成了受惊的羊群…… 不是! 羊群逼急了,还敢用犄角怼狼群呢! 现在的北蛮大军,是鸭群! 只会“嘎嘎”叫着撒丫子跑路的鸭群! 面对后方如狼似虎的追杀上来的大离军队,他们想的不是重整旗鼓转身迎战,而是疯狂的抽动战马,超越的前边的同伴。 两个人在山林里遇到狗熊,我不需要跑得比狗熊快,我只需要跑得比你快…… 这个时候,就凸显出北蛮大军的先天缺陷。 北蛮人,是以部落的形式生活在天极草原上。 虽然最顶上,有金狼王庭统治整个天极草原。 但在大多数时候,金狼王庭对各个部落的管束力度都极弱。 某种意义上,北蛮人金狼王庭中那位天可汗,更多的是作为一种类似于精神领袖的存在,统治着数百万北蛮人。 大多数时候,北蛮部落都是以一种自给自足的独立王国模式,生活在天极草原上,鲜少与周围的部落产生交集。 倒是为了争夺女人、粮食和牧场打出狗脑子,是常有的事。 劫掠、杀戮、吞并,是天极草原永远的主旋律! 只有到了草原遭受雪灾,口粮不济时,北蛮人的天可汗,才会发布对大离的战争动员令。 届时,北蛮人各个部落的青壮勇士,才会自备战马、兵甲,赶赴集结地,在一各个本就是天极草原上位者的白狼主统帅下,汇聚成一支大军! 这也是为什么北蛮大军冲锋,万年都是一招狼群战阵。 因为他们压根就没有经历过任何有体系的军事训练! 天极草原贫瘠的物产,也无法支撑一支庞大的军队不事生产,长时间进行高强度的军事训练。 北蛮大军成型的唯一使命,就是南下抢夺土地,抢夺粮食。 若能抢到足够的土地、粮食,缓解雪灾之厄,自然是皆大欢喜。 就算是抢不到也没关系。 战争会耗死一大批大胃王青壮,节省下来的口粮,也能维持北蛮人捱过漫长的寒冬,以待来年开春在恢复元气…… 这就是北蛮族的生存法则。 残酷。 灭绝人性。 但行之有效! 这种临时集结起来的大军,称呼他们一声乌合之众,都是在侮辱乌合之众! 但是! 北蛮人天下无双的骑战战斗力,加上优良战马带来的强悍机动性,以及北蛮人自身的悍不畏死的血勇之气,足以弥补临时成军的大多数弊端! 特别是在顺风战局下,北蛮大军几乎是不可战胜的! 说到底,这是冷兵器作战,再高瞻远瞩的战略,再算无遗策的战术,最终还得是最底层的将士,用刀剑去执行。 论战斗力,北蛮人骑战天下第一。 论战略,北蛮人的统治阶层并不缺乏智者。 论战术,北蛮人大多憨直不懂变通,是无法灵活的应对瞬息万变的战局。 但有时候,憨直不懂变通,也是一种优点! 至少,他们在执行统帅战略的时候,不会打半点折扣! 例如当年张楚为锦天府假郡兵曹时,三万北蛮大军围城四天四夜,从三万骑兵打到最后只剩下几千人的山穷水尽之地,都依然死死的咬着锦天府不松口! 就这份儿深入骨髓的坚韧和狠劲儿,有多少大离军队能及得上? 而纵观北蛮统帅用兵,大开大合,以力破巧,与北蛮大军的特性无疑是相得益彰! 自北蛮入关以来,北蛮统帅的唯一一次奇谋,便是这次的雨夜奇袭锦天府之战。 而且此战虽败,但败不在谋略,而是败在张楚这个变数之上。 换了大离军中任何一个将领身处张楚的位置,都不可能作出和他一样决定! 张楚敢做出这样的决定,也并非是他有多聪明,多有魄力。 他能做出这样的冒险的决定,主要原因,是因为张楚终究是玄北武林盟主,而不是一个正统的军中将领,他有无视军中一切条条款款的底气和资格! 正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张楚在大堡县,是负有军令的。 大离军中,那个将领敢违抗军令,兴师动众去做一件和自己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事? 纵然是霍鸿烨,恐怕都不能! 另一个原因,则是张楚出现在战场的目的很纯粹。 他既不想功成,也不想名就。 更不想加官晋爵、封狼居胥。 他北上,只为挡住北蛮人,击败北蛮人,驱赶北蛮人。 所以当战局出现转折性变化的时候,他能抛弃所有外在的影响,选择对大离最有利的一个方向! 若无张楚率领三万兵马及时回援。 此战最好的结果便是锦天府内的守军,提前发现了来袭的北蛮大军,据城而守,坐视北蛮人平推掉左右两翼中的某一翼,再回头吃掉大堡县内的三万驻军以及张楚和姬拔这两支人马,从容退回雁铩郡大本营! 此战北蛮人出动了十五万精锐铁骑和数十位气海大豪,在如此悬殊的力量差距下,哪怕张楚和姬拔两支人马能够及时汇合,也是决计不敢与他们会战的,那是送死! 而在如此悬殊的力量差距下,大堡县的城墙,不会比柴扉更坚固。 一战打没了十四万兵马,纵然冉林有诸葛孔明之谋,周公瑾之智,也决计再无力维持北疆防线,挡住北蛮人的兵锋。 话归正题。 北蛮大军的特性,决定了他们顺风战无敌。 但一旦溃败,隐藏在北蛮大军中的所有地雷,就会一同拉响,将他们自己葬送! 其一,北蛮大军军纪松弛,或者说,压根就没有军纪这玩意存在,所以,他们无法在溃败的情况下,还维持完整的阵形,边战边退、进退有据。 其二,北蛮大军乃是临时成军,军中士卒乃是来自天极草原四面八方的牧民,又没有经过长时间的正统军事训练,自然也就没有袍泽之谊,相反,北蛮内部倾轧残酷,有仇的倒是多不胜数,这种军队,真到了溃败逃命的时候,指望他们顾及同伴的性命,甚至为了掩护同伴撤退甘愿自我牺牲,无疑太扯淡了点! 其三,北蛮人乃是奴隶制,身为统治阶级的白狼主,既是部落头领,也是部落内最大的奴隶主,这种世世代代的阶级压迫形成的烙印,是极其根深蒂固的,只要直属的白狼主还存在,战局再不顺也不会崩坏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可一旦白狼主不在了,形势就会立马像另一个极端发展。 …… 如果北蛮人真能进退有据,且战且退。 大离军队还真拿他们没什么办法! 毕竟北蛮大军中,哪怕步兵,都是自带战马的老爷兵。 而大离一方唯二的两支骑兵,王真一手下那一万骑兵,已经折损过半,不堪再战。 张楚手下这三万骑兵,冒雨奔袭一百二十里,早已是人困马乏,要靠张楚这个将军身先士卒,才勉强激起余勇,拼死一战。 若是北蛮人溜得快,大离军队拼着累死也最多就能衔尾追杀二十里,然后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扬长而去。 可当北蛮人乱得都发生踩踏,几乎要挡着大离军队的面自相残杀之时。 追击的大离将士们,要做得就不多了。 压上去。 看到横在地上的北蛮人,就补上一刀。 看到立在地上的北蛮人,就砍上一刀。 单调,枯燥。 却洋溢着一股子丰收的喜悦在内。 一路追杀。 北蛮人扔在马道上的尸体越来越多。 前方逃窜的北蛮人越来越少。 不多时,又一道霹雳般的怒喝声,从北方传来。 “某家姬拔,北蛮小儿速速受死!” 嗑着药跟在大军后方压阵的张楚,听到这声怒喝,悬在心头的那一块巨石终于落了地。 他想笑。 虽然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发笑,有些不合时宜。 但他就是想笑。 姬拔活着回来了。 北蛮人一个都别想活着逃回雁铩郡了。 娘、大熊、李正…… 北蛮人,要死完了! 你们可以回家了…… 第599章 贼子尔敢 是夜。 十五万北蛮大军,覆没于锦天府城下。 逃脱者不过数千人 翌日。 雨过天晴。 柱国大将军冉林兵分三路,挥师北上。 欲赶在第一场大雪之前,彻底清扫盘踞在逐马、雁铩、止戈三郡内的北蛮残兵败将。 三路兵马。 王真一统领五万捧日军精锐,直捣雁铩郡。 霍鸿烨统领六万镇北军本部人马,清扫止戈郡。 张楚统领潜渊军本部人马外加四万武悼军,清剿逐马郡。 三路兵马的统帅,没问题。 论战功论实力论地位,三军之中,除他三人不作他想。 但这三路兵马的分部,很有问题。 毫无疑问,这三路兵马中功劳最大的,肯定是进攻雁铩郡北蛮大本营那一路人马! 虽然雁铩郡北蛮大本营内尚存三四万北蛮兵马,进攻雁铩郡北蛮大本营的压力,肯定是是三路兵马中压力最大的一路! 但这依然是美差! 象征着击破敌营,收复失地的美差! 在朝,稳稳的加官晋爵! 在野,必能获得数以百万计的北四郡遗民感恩戴德! 人心所向,即是“万民意”! 哪位四品强者会嫌“万民意”多? 强如梁源长,都不会! 关键是。 这个美差。 怎么都不该落到他王真一的头上。 论战功! 三军之中,张楚为首! 决定此番抗击北蛮战役的两场大战,张楚都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论地位! 三军之中,除冉林之外,无人及得上霍鸿烨! 霍鸿烨是正儿八经的王爵世子,他代表的是镇北王霍青! 论实力。 同为绝顶四品,王真一晋升四品的时间是要比张楚早将近一年。 但实力却在伯仲之间,张楚没有击败王真一的把握,王真一想胜张楚也难! 横看竖看。 击破北蛮大本营,收复失地这个大功,都落不到他王真一的头上! 但偏偏,冉林就是把这个任务,按到王真一的头上。 张楚是无所谓。 朝廷的功劳,他不稀罕。 他早已打定主意,只要北蛮人不再南下,他此生绝不再出任大离朝廷一官半职! 见多了朝堂上的读书人。 余生他只想做个屠狗辈。 “万民意”,张楚是有些心动,但也还不到势在必得的地步。 有北平盟这座细水长流的宝山为后盾,立地飞天当是水到渠成的事。 所以他们三人在锦天府帅帐内接令之时,张楚并未提出任何异议。 而当时霍鸿烨的脸色,可就不要太难看 晌午过后,张楚率领大军西出锦天府,奔赴逐马郡。 一路上,他琢磨冉林此番排兵布阵的缘由,琢磨了许久,终于琢磨出一点道道来。 此次战役,功勋最著者,自然是非冉林莫属。 这是谁都不能质疑,也无法质疑的。 但冉林乃是大离朝廷的中枢重臣,战后必会回转京城,位列九卿的。 对于玄北州而言,冉林只是个过客! 所以无论他的功劳有多大,终究也影响不了玄北州的局势。 玄北州的未来。 注定还是掌握在玄北州人自己的手中。 而玄北州内,有资格下棋的 霍鸿烨肯定算一个。 虽然镇北军元气大伤,十年之内都难复旧观。 但只要镇北王霍青在人世一日,霍鸿烨便一日是玄北州第一人! 朝堂、江湖,莫能动摇! 州牧阎守拙也算一个。 背靠着大离朝廷这颗大树,阎守拙再不显山、不漏水,也绝对无人敢轻视他半分。 他张楚,或许也能算一个。 他毕竟是玄北武林盟主,代表着玄北江湖,身后有还一票玄北飞天宗师支持。 他自忖,只要他不造反,无论是霍鸿烨、还是阎守拙,轻易都不会和他撕破脸。 若无意外。 未来的玄北州,应当是他们三人的博弈场。 但张楚琢磨冉林的意思,分明是要扶持王真一,加入玄北州的棋局! 不对! 这不是冉林临时起意! 而是早有预谋! 否则,王真一在西凉州做沙王做得好好的,为何会突然成为大离平沙侯,北上抗击北蛮人? “王真一” 张楚低低的念叨着这个名字,心头想来想去,都想不明白王真一是哪来的底气,敢来玄北州插旗。 他不是看不起王真一。 相反,他一直都视王真一为生平劲敌。 但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 以前的王真一。 是西凉江湖的“沙王”,惊才绝艳、鹰视狼顾,乃是燕西北三州江湖,少有的枭雄! 那时的王真一,虽然仇家遍西凉,但他背后必然有飞天宗师支持! 否则他也不可能在天倾军李家的倾力打压下,逆天崛起。 但那是以前的“沙王”王真一。 现在的王真一,是大离的“平沙侯”。 从他接受大离朝廷“平沙侯”敕封的那一刻起,他和江湖的缘分就已经尽了。 无论以前支持他的飞天宗师,有多看好他,都不可能再为他出头,再为他遮风挡雨。 这是底线。 大离朝廷的飞天宗师们,和大离江湖的飞天宗师们,小心翼翼维护的底线! 而对大离朝廷来说,王真一这个半路出家的“平沙侯”,就如同江湖中“带艺投师”大派弟子一样,看起来是一家人,但实质上,终究是个外人。 要说大离朝廷为王真一发声、为王真一站台,张楚信。 发声、站台,又不要钱 但要说大离朝廷会真为了王真一,派遣飞天宗师入玄北州抗衡镇北王霍青,打死张楚都不信! 大离朝廷要是这个魄力,当年太白府下,就不会封霍青为镇北王! 没有飞天宗师帮王真一扛雷,他在玄北州混得再风生水起,也终究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 镇北王分分钟叫他横尸街头、曝尸荒野! 不敢? 镇北王都敢携玄北州数百万黎民百姓与京城那位九五之尊博弈,还有什么是他不敢的? 张楚想来想去都想不明白,疲惫的揉着太阳穴低声呢喃道:“外敌都还没清理干净,就急着窝儿里斗了都他妈的是属兔子的吗?这么见不得人好!” 他很头疼。 因为他早已是局中人。 下不下这盘棋,根本就由不得他。 北蛮人大势已去。 残部已无任何战意。 三路兵马一路高歌猛进,连战连捷。 从东西北三个方向,一路撵着北蛮人的残兵败将北上。 五日后。 十五大军,于永明关以南三十里外汇合。 兵发永明关。 鏖战一日。 终于将永明关从北蛮人手中夺了回来。 北蛮人三十万大军,最终退回草原的,不到万人。 至此,北四郡光复。 持续近三年的北蛮入侵战争,终于落下帷幕! 站在永明关斑驳的巍峨城墙之上,不知多少将士泪洒长襟 “圣旨到,众将士接旨!” 一声尖锐、高亢而悠远的呼喊声,将永明关上十几万大离将士的注意力,从辽阔无垠的天极草原上唤回战场后方。 张楚一回头,才发现安插“冉”字帅旗的高台之上,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三道阴鸷的人影。 三人尽皆面白无须,身着天青色锦衣,足踏黑缎面千层底长靴,身形单薄,后背佝偻,呈品字型站立。 不同的是,后边的二人,身上的衣裳是素色锦衣,而站在前方的那人,身上的锦衣有金线勾勒的飞鱼图案,华贵异常。 尸横遍野、腥气冲天的战场之上,骤然出现三个浑身纤尘不染,连长靴底部的千层底白边儿都白得耀眼的人影,违和得就像是脏兮兮的鸭群中出现了三只白天鹅一样。 头顶紫金盔,身披紫金光明甲,后缀蟒纹赤色披风的冉林,就站在三道人影身前,握掌一揖到底:“微臣接执,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这一揖,十几万肮脏的大离将士才如梦初醒,就地单膝点地,齐声高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捧日、镇北、武悼众将士,奋勇杀敌有功连晋三级,赏银五十万两,犒赏三军!” “冉爱卿统兵有道、却敌有法,收复失地、重整玄北,功于社稷,朕心畅慰,特晋爱卿上柱国、英国公,加少傅,赐蟒袍玉带!” “王卿勇冠三军、破敌有功,朕心甚慰,晋卿冠军侯,加上护军,责卿即建擒蛮军,永镇玄北州!” “钦此” 抑扬顿挫的长吟声中,一明一暗两道堂皇金色流光,自南方电射而至,分别没入冉林与王真一体内。 冉林毕恭毕敬的再揖手:“微臣借旨,谢吾皇隆恩!” 而那厢的王真一,却是猛地一愣,而后体内陡然爆发出一道粗大如擎天巨柱般的乌光柱,直冲霄汉! 刹那间,雄浑如惊涛骇浪般的恐怖威压荡开,宛如泰山压顶一般,压得在场的十几万大离将士,抬不起头来。 张楚暗自拍出一掌,变爪一抓一拧,强行搅碎了罩体的沉重威压,然而抬起头来,就见王真一闭着双目,自大军之中凭空缓缓漂浮而起。 无量量乌光,自山川、大地之中析出,百川归海一般向着王真一汇聚而去。 场面之浩大,仿如蝗群过境,遮天蔽日! 白昼彷如黑夜! 惊骇之中,张楚仿佛听到了一声怒喝:“贼子尔敢!” 他认得那个声音是霍鸿烨的声音! 第六百章 隔空对弈 听到霍鸿烨的咆哮声,张楚并没有什么反应。 此刻他的脑子,已经快被突如其来的庞大的信息流给挤爆了! “圣旨怎么来得这么快?” “肯定是锦天府之战一结束,这三个死太监就带着圣旨赶来了!” “难怪冉林会把进攻雁铩郡的任务交给王真一,原来是为王真一造势!” “封赏为什么没有我和霍鸿烨的份儿?” “我们不要面子的吗?” “也对,我是玄北武林盟主,是江湖人,封我坏规矩。” “而且我早就摆明車马,不接受朝廷的封赏,皇帝怎么可能拿热脸来贴我的冷屁股?” “皇帝不要面子的吗?” “至于霍鸿烨皇帝打压霍氏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还会封赏他们!” “先前北蛮人盘踞在玄北州,随时可能南下,皇帝就算是想收拾霍氏,也投鼠忌器。” “现在北蛮人已经退回天极草原了,霍氏的好日子,恐怕要到头儿了” “不过霍鸿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这么给他全黑了,连最起码的面子上敷衍,都懒得敷衍,是不是太过份了点?” “妈的,王真一怎么这么快就立地飞天了?” “他不是去年才晋升的四品吗?” “怎么可能比大师兄还要快?” “朝廷的敕封这么强力的吗?” “我不要朝廷的敕封,是不是亏大了?” “不对!” “冠军侯!” “王真一这是做了一把隔壁老王,巧取了霍氏三代人积累下的万民意吗?” “封侯,封的是与国同休的荣耀,能获国运加持!” “再加上霍氏三代人积累下的冠军侯万民意。” “还有王真一自身的十几年积累,和此番北上闯下的偌大名声。” “三管齐下,就算是头猪,都该怼成天蓬元帅了!” “还弄一个什么擒蛮军” “看来京城里那位皇帝,也是个记仇的主儿啊,逮着机会,就往死里恶心霍氏。” “以后行事还是得多注意一点,惹上那个小心眼的皇帝,不死都得脱好几成皮” “啧啧啧,这么个玩法儿,不会逼反了霍青了吧?” “不过现在镇北军已经残了。” “霍氏经营玄北州数十年积攒下的资源,人脉,这几年也耗得七七八八了。” “北蛮人经此一役,十年内再无南下之力。” “霍青要反,似乎除了亲自下场之外,没有他途了。” “妈的,立地飞天的动静儿,好大” 一个接一个乱七八糟的念头,像跑马灯一样在张楚脑海中闪过。 上一个念头他都还没来得及深入思考,就被下一个念头给挤了下去。 感觉就像是有几十个广场舞天团,围着他一起开跳。 左边是小苹果。 右边是最炫民族风。 前边苏喂苏喂。 后边是凤舞九天。 张楚夹在中间,小苹果跑偏成最炫民族风,中间还夹着几句苏喂苏喂和诶喂巴蒂的土嗨喊麦。 在思考这么多问题的同时,张楚的目光,还在近乎贪婪的记忆着目光所看到的一切! 王真一身上冲天而起的乌光柱。 山川、大地析出的淡淡乌光。 高空中凭空出现,以王真一身上的乌光为中心缓缓旋转的乌云 种种异象,都极具借鉴意义! 能亲眼目睹一位绝顶四品立地飞天,应该就是他此次北上最大的收获了! 他虽然刚刚晋升四品。 但飞天境,已不再是遥不可及 至少比枯坐太平关两载,还没摸到飞天境门槛的那俩夯货,要近得多! 看着看着。 张楚眼角的余光,忽然在空中发现了一道赤色的人影。 他猛地一回头。 就见那到人影,鹤发童颜,身穿一袭赤色长袍,须发飘逸,气质出尘,宛如谪仙临凡! 但就在看清那道人影的一瞬间。 张楚的瞳孔却是猛然一缩,胸中杀意暴涨,一口钢牙咬得几乎碎裂。 又见面 镇、北、王,霍青! 他心头发着狠。 然而他回过神来后,却强迫自己,僵硬的慢慢垂下了头颅。 他清楚高手对杀气有多敏感。 更清楚,他现在和霍青之间的差距有多大。 他不想死在意气用事下。 愚不可及。 也毫无价值! 所以无论有多难忍,他都必须都忍下去。 “还不到时候。” “还不到时候。” “还不到时候” 他在心底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 张楚没什么仇人。 大多数时候,结了仇他都是当场就报了。 报不了。 他殴打别人一顿。 或者别人殴打他一顿。 慢慢的也就淡了 比如当年的顾雄和眼前的王真一 说到底,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 挨得多了,也就家常便饭了。 受点委屈就没日没夜的想着报仇雪恨,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江湖上不打不相识,从仇家转变为生死之交的现象,多不胜数。 当然,山不转水转,得罪过张楚的人,哪天要犯到他手上,他肯定会很万分愉快的落井下石。 这不冲突。 唯独霍青是个例外。 只要霍青还活着。 只要他张楚还活着。 这个仇就解不开! 但凡有一丝一毫能弄死霍青的机会,张楚都会毫不犹豫的冲上去,弄死霍青 现在的问题是,张楚还没有这个机会。 他现在冲上去,霍青会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轻而易举的一脚踩死他。 他只能忍着! 低下头后,张楚才发现,好多人都在看着霍青。 比如伫立在高台上的冉林,此刻就紧紧的握着佩刀,神色肃穆,如临大敌的望着霍青。 朝廷敕封王真一为冠军侯,命王真一组建擒蛮军镇压玄北州,摆明了就是在打霍青的脸。 也只有霍青那张老脸,才够资格让朝廷这么大动干戈的去打。 霍鸿烨? 他还不配! 谁都没想到,在这种时候,四年不曾公开露面的霍青竟然堂而皇之的现身了! 这是在对朝廷表示不满吗? 还是在摆明車马,与朝廷过招? 张楚想不明白! 出人意料的是,霍青现身后,什么都没有做。 他就静静的伫立在半空中,望着高空中正在突破的王真一。 既没有出声。 也没有动手。 仿佛他真的只是单纯来看个热闹,吃个瓜 但这可能吗? 不多时。 又有四道人影,虚渡而至。 张楚在他们之中,看到了风四相的身影。 从而推测出,这四位,应该就是站在玄北江湖背后的飞天宗师们。 他们没有扎堆。 隔着数百丈的距离,凌空而立,遥遥施礼。 但没人低下头,看永明关周围这十几万大离兵马一眼。 就好像这十几万大离兵马,只是一群微不足道的蝼蚁。 有点意思的是。 他们没有看下方这十几万大离兵马一眼。 霍青,也没有看他们一眼。 他依然负着双手,静静的望着高空中的王真一。 就像是一个格格不入的局外人。 但细心观察的张楚却发现,没有一位飞天宗师,站在他周围一里之内! 一个时辰之后。 高空中缓缓旋转的阴云终于停止了旋转,渐渐散去。 霍青收回目光,静静的转身离去,几个眨眼间,就失去了踪影。 至始至终。 他都没有说一句话。 但就在他身影,消失在天际尽头的瞬间。 张楚注意到,凌空而立的四位飞天宗师,腰身都有细微的松弛动作。 第601章 不要再见 是夜。 十五万大军夜宿永明关。 新晋飞天宗师王真一大摆飞天宴,宴请三军所有将领。 请柬当然也送到了张楚手中。 张楚没有赴宴。 王真一成为大离平沙侯后。 他与王真一旧日的那一点仇怨,自然也就烟消云散了。 不烟消云散也很难再计较。 毕竟现在大家的身份已经不同。 再要动手,顾及太多,牵涉太广。 但没了旧怨,也不意味着张楚与王真一就是朋友。 张楚与王真一,是截然不同的两种。 做不成朋友。 既不是朋友。 张楚自然就没必要给王真一这个面子。 也没必要就为了“花花轿子众人抬”,平白的弱了自家北平盟的声势。 …… 王真一的飞天宴,办得热闹非凡。 半个永明关都能听到宴会那边的闹酒声和大笑声。 而潜渊军大营中,也不冷清。 今日潜渊军没有值守任务,不忌酒。 后方青叶部运送过的酒肉,码成了小山。 将士们自己动手,整治起流水席,庆祝胜利,庆祝北四郡光复。 在张楚的行营中,潜渊军众多将校齐聚一堂,也在大口酒、大口肉的闹腾着。 酒过三巡。 一名甲士匆匆走入席间,俯首在张楚耳边低语了一番。 张楚皱了皱眉头,沉吟了片刻,起身道:“弟兄们继续喝,我去去就来!” “将军尽管去,不必管我等!” “帮主早些回来,兄弟们还等您继续喝酒……” 一众被张楚一个单挑他们一群,灌得双眼都开始发直了的铁憨憨,面红耳赤的大声回应道。 张楚哈哈大笑着摆了摆手,迈步走了出去。 …… 无精打采的旌旗。 失魂落魄的士卒。 随时都可能熄灭的暗淡篝火堆…… 张楚踏入镇北军大营后所见的一切,都和“胜利”这两个字儿扯不上任何关系! 这里更像是一处溃兵安置站、流兵收容所。 见到这些。 张楚并未感到幸灾乐祸。 心头反倒说不出的悲哀。 镇北军的将士,都是好将士。 北疆防线战、锦天府夜袭决战,他们打出来的血性之气,比捧日军和武悼军不差一分一毫! 这一场场胜利之中,也有他们流出的血,拼掉的命。 他们不该陪着霍氏受着这份窝囊气…… 霍氏是罪有应得。 他们有功无罪,不应得。 张楚心头叹息着,面沉如水的缓步穿过镇北军的大营,走进镇北军的主帅行营。 行营内也很冷清。 一盏孤灯,照亮置于行营中的四方桌。 四方桌上摆放着几碟摆盘很精美的佐酒小菜,但看起来压根就没动几筷子,连摆盘的造型都还没被破坏。 但散落在四方桌上的几个空酒壶,却证明着,这几碟小菜并不是刚刚摆上桌。 穿着一身便装,发髻散乱、神色萧索的霍鸿烨,坐在正对行营大门的四方桌主位上,眼见张楚进来,强笑着起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张盟主来了,快请坐。” 张楚拱了拱手:“少帅客气了。” 他上前,拉开霍鸿烨对面的座椅,徐徐落座。 霍鸿烨也随之落座,笑道:“等了张盟主许久,忍不住先饮了几壶酒,张盟主莫怪。” 张楚微微摇了摇头,没说话。 他能猜到霍鸿烨请他来,想要说些什么。 他不该来。 但他还是来了。 有些事,总得有个了结。 “说起来,我与张盟主,又有好几年未见了吧?” 霍鸿烨率先开口,寒暄道。 张楚打量着霍鸿烨,笑着轻声道:“是好几年了。” 两人都觉得长。 但事实上,自当年锦天府一别,到如今也不过两载有余…… 只是这太多的经历,将这两年在这二人心中拉得很长很长而已。 更令张楚感叹岁月是把猪饲料的是,是霍鸿烨的变化。 张楚至今都还记得当年金田县外的初见。 那时的霍鸿烨,白马轻裘、优雅不羁,俊美卓然,连他一个男人见了觉得惊艳! 而今的霍鸿烨,优雅不再,卓然不在,满脸的皮笑肉不笑,妥妥的就是个世故油滑的油腻中年人。 自古美人叹迟暮,英雄长恨见白头。 可张楚总觉得,曾经天真烂漫的少年郎,变成令人望而生厌的油腻成年人,同样悲哀…… 寒暄毕。 霍鸿烨话锋一转,问道:“不知张盟主,如何看待对王真一组建擒蛮军镇压玄北州一事。” 没有拐弯抹角的试探。 也没有惺惺作态的博人同情。 张楚很欣赏他的直爽干脆。 于是他也很直爽干脆的回道:“此乃朝廷旨意,我一介赳赳武夫,还能如何看待?” 他明白霍鸿烨话里的意思。 玄北州的蛋糕就这么大。 以前是代表镇北王府的镇北军,代表大离朝廷的州府,和代表玄北江湖的北平盟,三家平分玄北州这块蛋糕! 如今王真一进场,势必要在这块蛋糕上切一块。 王真一分走了一份儿。 他们三家的那份儿,自然也就少了…… 这是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的利益之争。 必须得刀刀见血! 但下午那道圣旨,都几近赤裸裸的宣告,朝廷扶持王真一组建擒蛮军,针对的其实是镇北王府! 些许利益之争,就像拉他北平盟卷入镇北王和那位九五之尊的隔空博弈,也太不拿他张楚的脑子当一回事了吧? 更别提……他张楚还想当压死霍青的最后一根稻草呢! 霍鸿烨当然也知道,些许利益之争,很难说动张楚进场。 但大战将其,他怎么可能放过任何一丝助力? “王真一的为人,不消我多言语,你应该也有所了解,若是放他坐大,只怕贵盟想要独善其身也难!” 霍鸿烨说道。 这是实话。 高明的说客,从不以虚言恫吓,而是以摆出事实让其抉择。 张楚也认同霍鸿烨的说法。 王真一,本就是个极类霍青的人物……镇北王霍青。 此人掌控欲极强、手腕极强,且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他若在玄北州坐大,必会向北平盟下手! 但张楚并不杞人忧天。 王真一虽强。 可他北平盟也不是好惹的! 远有站在玄北江湖后的那四位飞天宗师。 近有远走东胜州寻求飞天之机的梁源长。 他张楚自身也是绝顶四品,积累几年,迟早也能立地飞天…… 王真一又不是没脑子,怎么可能会来和北平盟死磕? “这就不劳少帅担忧了,我会妥善处理与王真一之间的冲突的。” 张楚淡淡的说道。 落座这么久。 他既没有喝一口酒,也没有吃一口菜,摆明了就是说不了几句话就要离去。 霍鸿烨闻言,郁郁的端起酒杯一口饮尽。 过了好几息后,他忽然叹声道:“张楚,你我总算相识多年,这一局,可不可以助我一臂之力……我若是倒下,镇北军剩下的这几万弟兄和埋骨北四郡的数十万英魂,可就真无家可归了。”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变得颤抖,眼眶中也升起朦胧的水光。 他连忙提起酒壶,借斟酒的动作掩饰自己的失态。 张楚沉默了片刻。 他分不清,霍鸿烨这是因为王真一获封冠军侯、组建擒蛮军,方寸大乱下的突然软弱。 还是影帝级的表演。 不过他情愿相信是前者…… 霍鸿烨是霍青长孙。 也是霍氏一族仅有的血脉。 但张楚对霍鸿烨的感官,一直都非常复杂。 恨屋及乌。 他是应该恨霍鸿烨的。 恨不能杀之后快! 北蛮入侵,害他失去了太多太多重要的人。 但他就是恨不起来。 既因为张楚与霍鸿烨打过很多交道。 知道霍鸿烨这个人,除了心眼小了点儿和喜欢端架子之外,没啥大毛病。 俗话说人无完人,谁敢说自己完美无瑕,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啤酒见了都自动打开盖? 若不是因为北蛮入侵,说不得张楚和霍鸿烨,还真能成为不错的朋友。 也因为张楚能确定,北蛮入侵这件事其实和霍鸿烨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在镇北王与那位九五之尊隔空博弈的棋局上。 霍鸿烨也只不过是一枚棋子。 或许是一枚比较重要的棋子。 但再重要,也是棋子。 而霍鸿烨本身,其实一直都在努力的试图稳定局面、挽回局面。 奈何志大才疏,没能有所作为。 但志大才疏并不是错。 人的天资,本来就有高下之分。 霍鸿烨坐上镇北军少帅的位置,又不是凭借什么见不得人的作弊手段硬坐上去的,纯粹是因为他姓霍。 最重要的是霍鸿烨这几年,的的确确是在和北蛮人作战。 而且他从未拿镇北军将士的人命,去换取胜利、换取战功…… 冤有头。 债有主。 株连是封建遗毒。 张楚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没这种遗毒。 所以他能够不将对霍青的仇恨,蔓延到霍鸿烨身上。 甚至还能坐下来,和霍鸿烨心平气和的聊上几句。 但不找霍鸿烨算账,已经是张楚所能做到的极限。 想他襄助霍氏? 不抱歉,办、不、到! “有些话,早些年我就跟想你说说。” 沉默了许久,张楚终于开口了:“北蛮人是怎么跨过的永明关,又是怎么打下的北四郡。” “你心头有数儿。” “我心头也有数儿。” “我这个人,其实很自私。” “没那么多忧国忧民的高尚情怀。” “我只在乎我身边的亲人、兄弟、朋友、部下……” “只要他们都没事儿,说实在的,你家老爷子玩儿什么时手段,我真不在乎!” “偏偏北蛮人入关,害死了我很多亲人、兄弟、朋友、部下……” “还害得一个白头发的家伙,至死都不愿意留块碑!” “北蛮人,这些年我前前后后也宰了六七万。” “和他们的账,我算得七七八八了。” “剩下的血债,该算到谁头上,你知、我也知。” “你人不坏。” “镇北军的将士们,也都是保家卫国的好儿郎!” “看着你们的面子,我和我北平盟,不会掺合你们和王真一之间的争斗。” 说着,他提起面前的酒杯,与霍鸿烨面前的酒杯碰了一下:“今日我来见你,全的是昔年我与镇北军诸多弟兄的袍泽之义,和这些年你对我的提挈之情!” “欠你的。” “我早就还清了。” “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 “我过我的独木桥。” “最好不要再见面了。” “再见面,说不定就是敌人了!” 言罢,张楚仰头一口饮尽,然而放下酒杯,起身离去。 霍鸿烨紧咬着一口钢牙,一言不发的目送张楚离去。 他的身躯微微颤抖着。 仿佛记起了什么他不不愿意记起的噩梦! 第602章 为什么 深夜。 酒尽人散场。 张楚独坐在行营中,借着一盏孤灯,慢慢擦拭紫龙刀。 他又想起了白头佬。 那个家伙要是还在,那该多好。 至少有什么看他不明白的事情发生时,能有个人一起合计 张楚黯淡的叹息了一声,郁郁的回刀入鞘。 “笃笃笃。” 行营外传来三声低低的叩门声。 张楚闻声,闭上双目沉静了片刻。 再睁眼时。 他眸中已经再次亮起如刀光一般凛冽的光芒。 “啪。” 他抬手打了一个响指。 窗户打开,身披士兵甲的人影,无声无息的跳窗而入,于堂下单膝点地,垂首低声道:“卑下拜见主上。” 张楚淡淡吐出一个字:“讲!” “卑下连夜拷打了一百名北蛮武者,已确定乌氏部落方位!” 堂下的人影,毕恭毕敬的回道。 张楚:“此去脚程几何?” “快马加鞭,两天一夜可回!” 张楚:“向导呢?” “万无一失!” 张楚一把抓起身畔的紫龙刀,起身大喝道:“传我命令,将北营集结,一人双马,带足三天三夜的饮水和口粮!” “孙坚,牛十三,各率三百精锐,并入护卫队!” 北疆战事已经完结。 他之所以还留在永明关,等的就是这件事! “喏!” 门外响起值夜护卫们铿锵有力的应诺声。 沉重而纷杂的脚步声,瞬间惊醒了静谧的夜! 张楚将紫龙刀佩到腰间,再从怀中取出一块雕有龙虎纹路的纯金腰牌,掷于堂下人怀中:“带着你的人,去找孙坚,随军出击!” “喏!” 堂下的人影收好的腰牌,起身从窗户跳出去,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张楚按着紫龙刀的刀柄,眺望着太平关的方向,目光明暗交杂。 白头佬。 这事儿,我去办了! 你要怪。 就来梦中找我吧。 三千轻骑,趁夜奔出永明关。 雄浑而巍峨的关墙上。 闻声赶来的冉林,王真一,霍鸿烨,静静目送着这支骑兵,三人的神色,都异常复杂。 他们先前并不知道张楚会出永明关。 但接到张楚北出永明关消息的瞬间,他们就想到了原因。 因为这并不难猜。 以张楚的生平,他会北出永明关的原因,有且只有一个 但他们依然不敢置信。 到了他们这个位子,哪有还有真将情义这两个字儿当成一回事的人? 如果有,为什么他以前没有见过。 如果没有,张楚这又是在做什么? 他们的理智,令他们去质疑,去辩驳。 但他们的本能,却令他们羡慕,嫉妒。 羡慕一个都已经死了,还拥有他们从不曾有过的珍宝的死人。 嫉妒一个都已经死了,还有人肯为了他傻乎乎的带着几千人去草原拼命的死人。 在向导的带领下。 三千铁骑一路向北,深入天极草原。 到天明之时,张楚四下张望,已经找不到任何可以作为参照物的高山。 入眼所见,除了枯黄的草场,还是枯黄的草场。 偶尔有山丘,都是那种一鞭之下,便能轻松跨过的平坦山丘。 沿途倒是路过了好几个北蛮部落。 白色的羊群,在枯黄的草原上的格外的显眼。 但张楚都只是远远的望上一眼,就下令兵马绕道,不要惊动了远处的北蛮部落。 北蛮人太多了。 杀不完。 他此行的目的,只是乌氏。 并不想节外生枝。 但他偃旗息鼓,息事宁人。 一路上经过的那些北蛮人却并不这样想。 才深入草原三百余里。 他们屁股后边,就赘上了一些鬼鬼祟祟的北蛮牧民。 走到四百里,赘在他们屁股后边的北蛮牧民,已经有小五百。 北蛮牧民,可不是什么纯良的生产者。 他们拿起鞭子能放羊,拿起刀子能劫掠,穿上皮甲就敢攻城掠地! 当年张楚还在锦天府做四联帮帮主的时候,就常常听说,又有老走北蛮路线的商队,因为犯了北蛮人的什么什么忌讳,在草原上栽了水,无一生还的消息。 那时张楚就怀疑过,北蛮人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忌讳,到底是真忌讳,还是北蛮人编出来杀人越货的借口 张楚见势不对,想要清理掉这些草原鬣狗。 但草原上很难设伏。 三千兵马的动静,也很难瞒过这些生在草原,长在草原的鬣狗。 张楚试探着撒了五百精骑出去。 结果那些草原鬣狗,一见到他们人多,远远的就一哄而散。 等到他们人少了,又呼啸着一拥而上。 平坦的草原,是最好的跑马场。 而北蛮人的骑术,是种族天赋。 是以哪怕他们胯下的马,不及将北营的战马强建,但凭借高出将北营将士好几个层次的骑术,他们照样能跑赢将北营的将士。 连吴老九亲自出马,都没带回几颗北蛮人的头颅气海大豪是能凭借真气,短时间内爆发出堪比战马狂奔的高速,但这种速度面对战马,并不占多大优势,而且极耗真气,不能长久。 北蛮人没弄死几个。 反倒是张楚撒出去的兵马,损失了十几骑。 怒得张楚心头的火气,就像是浇了汽油一样“蹭蹭蹭”的往上窜。 他果断打消了收拾屁股后边那些鬣狗的想法,转而在心头拉出了一条血腥的曲线 从乌市部落,一路屠回永明关的曲线! 当天傍晚。 张楚率领三千轻骑,抵达了乌氏部落。 一眼望不到头儿的牛羊。 一眼望不到头儿的马群。 一眼望不到头儿的白帐。 一杆高有七八丈的乌底白字大旗,迎着北风轻轻的飘荡。 好一副平安、富足,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草原美景。 只可惜,混合着北蛮话和大离话的惊惶呼喊声,和鸡飞狗跳的凌乱脚步声,破坏了这份美感。 一马当前的张楚勒住青骢马,无视已经乱成一团的庞大部落,定定的望着那一杆大旗,抬手打了一个响指。 立刻就有人打马,凑到张楚的身后。 张楚没回头,指着那杆大旗上像蚯蚓一样歪七扭八,毫无美感的北蛮字,问道:“那是什么意思?” “哈日。” “黑的意思。” 张楚大笑“还真他娘的不忘本啊!” 他在大笑。 但话,却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每一个字眼都像是刀枪一样,散发着暴戾的杀意! 他拔出紫龙刀,向前一挥,咆哮道:“杀!” 话音一落。 四千轻骑仿佛决堤的洪水,轰然奔腾而出。 没有相持不下。 也没有难分难舍。 在四千刚刚趟过北疆绞肉机的将北营悍卒面前。 哈日部落匆忙聚集起来的数千族兵,就像是纸糊的一样,一触即溃。 站在后方的哈日部落族兵,都还没看清敌人长啥样,就被溃败的同伴裹挟着四下奔逃 而几个胆敢冒头的气海,被张楚像杀鸡一样一刀一个宰了之后,这场战斗就直接沦落为屠杀! 天还没黑。 这个足有好几万人口的哈日部落,就已经只剩下一群老弱妇孺。 所有身高过车轮的男丁,排着队的,被一个个如狼似虎的将北营将士按在地上,砍下头颅。 “别杀我,别杀我!” “你们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们,不要杀我” 惊恐欲绝的呼喊声中,吴老九单手抓着一头像猪多过于像人的玩意,纵马奔至张楚面前。 “嘭。” 肥猪砸在了张楚身前七尺外。 借着周围跳跃的火光,张楚看清楚了这个肥猪的模样:裹着一身溜光水滑,一看就知道肯定价值不菲的熊皮大衣,穿金戴银,跟胡萝卜一样粗的十根手指上,每一根都带着一枚硕大的宝石戒指 吴老九从马背上跳来,三步并作两步赶到张楚面前,毕恭毕敬的揖手道:“盟主,两名六品高手护着这厮逃跑,属下瞧着应该是个大人物” 话说到一半儿,他就闭上了嘴。 因为他发现,自家盟主双眼直勾勾的看着这头肥猪,眼神中涌动的光芒,令他觉得害怕。 趴在地上肥猪这时也看到了张楚,哭嚎声一下子就顿住了,脸色惊恐的像是见了鬼一样。 好一会儿,张楚忽然展颜一笑,轻声呼唤道:“世伯。” 他的声音,是那样的轻柔。 轻柔得就像是稚子呼唤爹娘。 但吴老九听到他这声呼唤,却毛骨悚然得后脑勺的寒毛都快立起来了 张楚轻笑着,伸出双手,弯下腰往前走了两步,就像是要轻轻扶起地上这头肥猪,帮他掸一掸身上的尘土。 然而地上的肥猪,却惊恐的拼命向后滚:“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张楚停住了脚步,脸上的笑容渐渐狰狞:“你还知道害怕吗?” 话音未落,就见金光一闪,张楚陡然出现在肥猪面前,一脚踩在了他的膝盖上。 “咔嚓。” 骨骼折断的声音,是那样的清脆。 肥猪粗壮的膝盖,已经变成一团血肉模糊的肉饼。 “知道害怕,你还敢配合霍青放北蛮人入关?” 张楚的声音渐渐拔高。 “咔嚓。” 他一脚踏在了肥猪另外一条腿的膝盖上:“知道害怕,你还敢投靠北蛮人?” “啊” 肥猪歇斯底里的哀嚎着:“我也是被逼的啊,我也是被逼的啊。” “霍云死后,霍青就威逼我们联络天可汗!” “我要不做,他就要屠我乌氏满门啊!!” “我乌氏四代为大离贩马,为了打通北蛮的贩马通道,前前后后折了好几百族人在这草原上!” “我们是大离的功臣!” “可大离是怎么对我乌氏的?” “朝廷不允我乌氏子弟习武!” “霍青拿我乌氏满门威胁我!” “留在大离,北叛是死,不北叛也是死!” “你告诉我,我能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 他拼命的哭嚎着,咆哮着。 泪中带血。 张楚看着这张面红耳赤的扭曲面孔,眼前一个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锦天府外的乌家堡。 那时的乌元映,儒雅英俊,风度翩翩,并未因为他是一个不入流的帮派头子就轻视与他,反倒祥和谆谆,就像是一位亲近的长辈。 画面又一闪。 张楚的脑海中又浮现起乌潜渊大行之前,孱弱得只剩下一副皮包骨头,仰躺在床上双目无神的仰望着房顶的模样。 你或许真是被逼无奈 但你还有悔恨的机会。 乌潜渊呢? 你给过他悔恨的机会吗? 张楚又笑了,“呵呵呵”的声音仿佛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的一样,“那乌潜渊呢?” “你们既然早就有心北叛。” “为什么还要教他圣人学说?” “你们既然早就有心北叛。” “为什么还要故意放他回锦天府?” “你在草原上吃香的喝辣,风吹草地见牛羊的。” “你知道他在玄北州熬的头发都白了吗?” “你知道他宁可死都不肯娶妻生子吗?” “你知道他死的时候是什么模样吗?” “你知道他到死连块碑都不肯留吗?” “你不是他爹吗?” “他不是你儿子吗?” “为什么?” “你为了你们乌氏想了多。” “为什么就不能为他想一点。” “那怕是一点点呢?” “为什么?” “你告诉我为什么?” “你他妈倒是告诉我为什么啊!” 张楚咆哮着,哆嗦着。 雄浑的焚焰真气,暴走一样的在他身上明灭不定。 他几乎就要控制不住,一拳将这张猪头一样的脸捶成肉泥! 乌元映满脸冷汗,嘴唇剧烈的颤抖着。 张了好几次嘴。 都没能吐出一句话。 张楚闭起双眼,强迫自己不再去看这个人。 “拖下去,凌迟!” 他挥手。 左右两名卫士上前,一左一右夹起乌元映,往一旁拖去。 乌元映挣扎着,拼命的嘶吼道:“你是潜渊的兄弟,难道真要看他灭族,看他血脉断绝吗?” 张楚没睁眼。 似乎无动于衷。 不多时。 孙坚轻手轻脚的走到张楚身侧,低声问道:“楚爷,乌氏的妇孺如何处理?” 自家帮主的规矩,他是清楚的。 再借他胆儿,他也不敢犯。 张楚沉默了好半响,才淡淡的道:“让他们背启蒙章,任何一篇都行,背得出的带回大离,背不出的杀了!” 族人吗? 乌潜渊的族人,哪有北蛮人 第603章 埋伏 跳跃的火光下。 枯黄的草场,被鲜血染成了化不开的黑色。 堆积成山的尸骸,在呼啸的北风中凝结成一尊巨大的狰狞雕塑。 五六万的庞大部落。 最后活下来的,不到三百人 浓郁的血腥味儿,吸引来成群结队的秃鹫、草原狼。 它们吞咽着口水,徘徊在哈日部落周围,等待着大快朵颐。 只留下一双双绿莹莹的眼珠子,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人间地狱,莫过于此。 将北营的将士们,全无忌讳。 他们喜庆的宰杀牛羊。 放开了吃、放开了造。 左手牛排,右手羊腿。 吃得是满嘴流油、肠满肚圆。 除了没有酒,真跟过节一样。 一夜休整。 四千将北营将士,士气再度恢复到巅峰。 翌日清晨。 消失了一整夜的张楚,再次出现在众多将士的面前。 他好像是一夜未眠,脸色十分的憔悴,双眼中满是血丝。 孙坚与牛十三等老人见了他,有些担忧的向立在张楚身后的大刘,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大刘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们不要多问。 孙坚和牛十三等人见状,齐齐在心头叹息了一声。 张楚环伺了一圈,没有多说什么,径直从大刘的手中接过紫龙刀佩在腰间,一挥手道:“回程!” 四千将北营将士听令,整齐的翻身上马。 不多时。 一支雄壮的玄色轻骑,踏着初生的朝阳,径直向南方奔腾而去。 在他们的身后,是冲天的浓烟。 乌色的浓烟。 世上。 再无“乌连城”。 四千江北营将士。 来时一人双马。 驮着盔甲、干粮、饮水。 回时一人四马、五马。 驮着哈日部落里搜刮出来的金银宝石、皮革草药。 甚至还有铁憨憨用刚剥下来的牛皮,裹几条新鲜牛腿挂在战马上。 张楚看到了,他没开腔,由着他们。 虽然过多的战马,会大大的拖慢他们回程的速度。 但这些个好弟兄,陪他走这一遭,谁都没来问他一句为什么,他哪忍心剥夺他们发财的机会? 都是过惯了苦日子的朴实汉子啊 因为过多的战马,拖慢了他们回程的速度。 原计划晌午时分就能抵达的取水地,无法到达。 天极草原毕竟是北蛮人的地盘,张楚也不敢过份的消耗掉人力和马力。 否则,一旦在人困马乏之时,遭遇北蛮人大军,那就是一场灾难。 军中无小事。 张楚虽已是沙场宿将,但从不敢有任何藐视之心,更不敢抱任何侥幸心理。 眼见晌午时分无法抵达取水地,在途经过一座小山丘之时,张楚果断下令行营,命众将士先用备用的干粮和饮水充饥、歇息。 休息了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张楚才再次下令启程。 抵达取水地时,初冬的太阳,已经开始西垂。 这个取水地,是一片方圆数里的淡水湖。 以前途径此地的商旅,都会在再次补充饮水和宿营。 抵达这片淡水湖后,张楚骑着青骢马上,沿着湖畔慢慢巡视临时营地,大刘和作普通士卒打扮的天风,跟在他身后。 “天黑之前,赶不到下一个取水点了。” 张楚说道。 “卑下方才已经问过向导了,往南五十里以内,没有合适的宿营地了。” 天风压低了声音回道。 张楚凝眉:“今儿走了多少路程?” 天风:“不到百里。” 哈日部落距永明关,足有五百余里路程。 草原是最好的跑马地。 来时没有北蛮人伏击之忧,将北营众将士又都是一人双马,马歇人不歇,只用了一天一夜就抵达了哈日部落。 现在他们深入草原,已经两天一夜了。 北蛮人就是反射弧再长,也该反应过来了。 张楚如何敢再不恤人力的赶路? 但一天只走了一百多里路,实在也太慢了! 那不给北蛮人围堵他们的时间么? 张楚皱着眉头思忖了片刻,忽然开口高声喊道:“吴老九!” “在!” 身处众将士之中的吴老九应了一声,慌忙分开人群小跑着赶到张楚马前,揖手道:“盟主,您唤属下?” 张楚:“你去点一百个弟兄,去前边探路,遇到小股的北蛮人,能吃掉就吃掉,吃不掉就不用管,若是发现大股的北蛮人,即刻回来禀报于我!” 吴老九立刻站直身躯,大声应喏道:“喏!” 言罢,他就转身匆匆离去,组织人手去了。 待吴老九远去之后,大刘才有些担忧的低声道:“楚爷,要赶夜路吗?” 张楚无奈的点头:“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早一刻回到永明关,早一刻安心。” 顿了顿,他又道:“你说,是不是想个法子让弟兄们将多余的战马扔在这里,这么一直拖下去,不是个事儿” 大刘:“您开口,弟兄们肯定听您的,可这么多好马,就这么扔在这里,实在是太可惜了。” 张楚抿了抿嘴唇。 连大刘都这么想,底下的弟兄们,肯定更舍不得 就在他心头思考解决的办法时,忽然有一名面容苍老的中年汉子从军中冲出来,抓住天风胯下战马的缰绳,急促的说了几句话。 他的声音太小,张楚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 但天风一听,却是脸色骤变:“主上,西边来人了,两万左右,距此地十余里。” 张楚一凝眉,沉声道:“确定吗?” 行军在外,他自然不会连斥候都不派。 可现在没有一个斥候回来被禀报有敌人靠近。 天风指了指拽着他胯下战马缰绳的士卒,急声道:“卑下这名属下,以前是走草原这条商路的老手,练就了一身地听的本领,在草原上,二十里内超过千人的马蹄声,都瞒不过他的耳朵!” 张楚一听,果断拨转马头,高贺道:“全军披甲,刀出鞘、箭上弓,准备接敌!” 一众刚刚架起篝火堆,正在烧烤干粮和烧热汤的士卒闻声,立刻抛下手头的活计,转身去找自己的战马。 临时营地中顷刻间乱成一团。 张楚见到这种场面,心下这才反应过来北蛮人是在这儿等着他啊! 第604章 走啊 “结阵!” 孙坚和牛十三,扯着嗓子来回奔走着高呼着。 一个个穿戴好的铠甲的将北营弟兄,一手提着蒙皮大盾驱赶战马奔走到湖畔以西三百步的位置,蒙皮大盾高举顶,结成防箭的盾阵。 多余的战马、物资,以及乌氏的三百来族人,则全扔在湖边。 三百步的距离。 只要北蛮人冲不破将北营地的防线,就够不着湖边的战马和物资。 张楚披挂整齐,拽着青骢马的缰绳立在盾阵前方,眺望着西方天机的那一条黑线。 地面在微微颤动。 悠远的马蹄声,既像是初春时节的滚雷,又有些像是秧歌阵的腰鼓声。 四千对阵三万。 怎么看这都是一场恶战、死战 但张楚不但不紧张。 反倒有些想笑 人只有在面对同样的场景,却发现自己的选择已经截然不同时,才能对自己的变化有最深刻的认识。 四年前。 他任锦天府假郡兵曹。 三万北蛮大军来袭。 他率一万杂牌军据城而守。 打得是兢兢战战、如履薄冰、诚惶诚恐几乎打没了他半条命。 而今。 他以四千精锐,正面迎战北蛮人三万大军。 他心头盘旋的念头竟然是:老子不去找你们的麻烦也就罢了,你们来该来找老子,真是老寿星吃砒霜活腻味了! 挥之不去。 四年光阴。 云泥之别! 张楚膨胀了吗? 并没有! 他先前力求稳妥,宁可赶夜路也不愿惊动了北蛮人,并不是因为他怕了北蛮人! 要说他张楚都怕了北蛮人,那永明关十几万大离将士之中,就找不出一个不怕北蛮人的! 张楚力求稳妥。 只不过是不愿意身后这四千江北营弟兄,出现无畏的伤亡。 北蛮人的命,就跟烂在地里没人要的大白菜一样,不值钱。 而他的弟兄,个个都是忠勇的好汉子,好儿郎,千金都不换。 一个将北营弟兄换一百个北蛮人。 张楚都觉得血亏 但如果非打不可,他张楚又何惧! 他还不是无敌。 最弱的飞天宗师出手,都能像是捏蚂蚁一样,轻易而据的捏死他! 但飞天宗师是那么好出的吗? 玄北州战局糜烂了四年,也仅有霍青在太白府外杀退北蛮十万的大军那一次出手记录! 没道理他张楚来草原野个炊,就走大运撞上的北蛮人的飞天宗师吧? 退一万步,就算他真是出门没看黄历,撞到了北蛮飞天宗师的手上。 他亮明身份,北蛮飞天宗师,敢杀他吗? 他张楚可不是什么小家小户的闲云野鹤气海大豪。 他是玄北武林盟主! 是玄北江湖的脸面! 他若是死在气海大豪手中,那谁都不会来看他一眼。 可要是有臭不要脸的飞天宗师不顾身份以大欺小,那玄北江湖背后的飞天宗师们必会出面给他讨一个公道! 北蛮人要有打飞天战争的勇气,也不会眼睁睁的坐视三十万铁骑,覆没于永明关以南 在张楚的理解中。 飞天宗师,就相当于他前世那个时空的核武! 有核武的国家,都知道世界核平的后果。 所以哪怕有,轻易也没谁敢动用。 真正决定战争的,还是步枪加子弹这种简单粗暴的手段。 大口径的重炮,大当量的导弹、航空弹,已经是能够左右一场局部战争胜负的大杀器! 但只要你有那个物件。 哪怕不动用。 说话也会比那些没有的人,声音更大一些。 甚至不说话,旁人都会高看你一眼! 最关键的一点。 张楚并不认为,北蛮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弄清楚他的身份。 这一点很重要。 因为如果北蛮人已经弄清楚他张楚的身份。 那么,他们要么不会来动他张楚,坐视他来草原干一票后回大离。 要么,就会派遣能拦得住他张楚的绝顶四品高手带队,来留下他这一支人马。 张楚甚至觉得,一支兵马都很有可能不是北蛮人的金狼王庭派出来的。 天极草原这么大。 北蛮人的金狼王庭又在天极草原最深处。 纵然他们踏入天极草原的第一时间内,就被草原外围的北蛮人给发现了,并且以最快的通讯方式上报了金狼王庭。 但这两天一夜的时间,也仅够消息一去一回,根本不够金狼王庭调集兵马,赶到这里劫杀他们。 很大可能性,这三万北蛮兵马就是先前他们赶赴哈日部落时,赘在他们身后的那些草原鬣狗,联络附近的北蛮部落,组织起来的乌合之众。 北蛮人,本就是拿起鞭子能放羊,拿起刀气就劫掠,披上盔甲就敢攻城略地的野蛮游牧民族。 遇到啃不动的肥羊,几个部落联手干上一票,干完再坐地分赃,在天极草原就和家常便饭一样平常! 张楚的猜测,很快就得到了证实。 这一彪北蛮兵马,竟然在两拨箭雨齐射之后,拎着弯刀,“乌拉乌拉”着,乌泱泱的一波莽了上来。 先前在南边和大离军队开战的那些北蛮兵马,可是早就成精了。 一套步兵冲,骑兵轰;骑兵轰完,步兵冲的恶心战术,玩得贼溜。 连野战,都变成前边的骑兵冲,后边的骑兵轰,前边的骑兵冲完,后边的骑兵接着轰。 跟他们作战的大离兵马,都是一边顶着弯刀,一边冒着箭矢跟他们玩命 张楚都不必记得,多久没见过这么蠢的北蛮兵马了。 乐得他几乎是面带笑容的抽出腰间的紫龙刀,像挥舞一根稻草那样轻轻的一刀斩了出去。 紫龙刀落下。 长不知多少丈,宛如穿越金阳般的巨大暗金色刀气暴涨而出,笔直的劈入了洪水般冲杀过来的北蛮大军中。 “轰。” 刹那之间,漫天的血浆和残肢碎片,仿佛瓢泼大雨一样,几乎遮蔽了冲杀过来的北蛮兵马的视线。 一刀之下,人头攒动、摩肩接踵的北蛮兵马,直接清空出了一条长五六十长,宽有两三丈的宽大裂痕。 一刀之下,上千北蛮人,就此折戟沉沙,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绝顶四品刀下,普通人就如同芝麻大的蚂蚁一样! 普通人连农夫镰刀下的麦秆都不如! 割麦子,一镰刀下去充其量也只能割个几十株! 只有芝麻大的蚂蚁,一脚下去,才可能踩死一千多只 眼见如此恐怖的一幕,三万兵马中上一秒还雄赳赳、气昂昂,杀气侧漏的“乌拉”声,瞬间就转变成了惊恐欲绝的腔调。 就像是对着路人狂吠不止的看家犬,突然发现主人拿起了大棒棒怒气冲冲大步走过来,即将出口的“汪”,一下子就变成了惊恐的哀鸣。 狗受惊了,会夹起尾巴哀鸣着逃窜。 而这些都已经冲到将北营盾阵前方的北蛮兵马受惊后,却是本能的拽住战马的缰绳。 他们不想吃肥羊了。 他们想逃命。 他们想离这个恶魔远一些。 可惜他们忘了。 他们正在冲锋。 前边的北蛮人强行勒住战马停了下来。 后边的北蛮人却是刹不住马,一头撞了他们身上。 顷刻间就扑街了大一片。 十里奔袭积累的强大冲击力,瞬间抵消了一大半。 张楚见状,手中紫龙刀一扬,爆喝道:“随我杀!”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夹青骢马的马腹。 青骢马会意,撒开马蹄就冲了出去。 “杀啊!”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从盾阵之中爆发出来,巍然不动的盾阵瞬间化作一股钢铁洪流,在运动中便为锥形阵,狠狠的捅进了乌泱泱的北蛮兵马中。 张楚为锥形阵的锥尖。 他不断猛夹着青骢马的马腹,奋力向前。 手中紫龙刀疾舞,带起偏偏残影,挥洒出一道道亮眼的暗金色刀气,成片成片的收割着北蛮人的性命。 三万北蛮兵马莽上来,只坚持数十个弹指,就溃败了。 他们像是受惊的马群一样,转身拼了命的抽打胯下的马屁,拼命的奔逃。 他们逃。 张楚和将北营赘在他们后边追。 一路衔尾追杀。 留下大片大片尸骸。 追杀出三四里地,眼见北蛮人战马和骑术的优势已经拉开距离,再追下去也不会有多大收获,张楚就要下令放弃追击之时,前方的北蛮人突然像见了鬼一样的,不要命的转身冲了回来,嘴里还惊恐欲绝的大喊着“阿得”、“阿得”。 张楚听不懂北蛮话,仓促之间搞不明白前方发生了什么事,但手下却没闲着,又挥洒出一道道焚焰刀气,砍死一大片涌向他的北蛮人。 待他前方人头攒动、重重叠叠的北蛮人,被他杀得稀稀疏疏之后,他忽然见到丝丝缕缕的血光,从稀稀疏疏的北蛮人中间溢了出来。 那种血光。 红得耀眼! 红得妖异! 红得惊悚! 给张楚一种十分危险的感觉。 张楚一向十分相信自己的直觉。 当下猛地一拽青骢马的缰绳,强行止住了青骢马的奔腾之势。 下一秒,一道血色的人影仿佛鲤鱼出水那般,炸开漫天残肢碎片冲天而起,朝着张楚这边扑过来。 慌忙之间,张楚见到无数缕淡淡的血光,在向空中的那道血影汇聚。 “危险!” 张楚心头拉响警报,身躯却是半点都不带迟疑的猛然一纵,提刀冲天而起,迎向空中那道血影! “全军撤退!” 他运足真气爆喝道,浩浩荡荡声音压下了战场上嘈杂之声。 他的直觉已经告诉了他,这个血影人很危险。 但飞天不出,即便是有人能强过他,也决计留不下他这点自信,张楚还是有的! 他必须要给将北营争取时间! “铛。” 浑厚如铜钟大吕般的金铁相击之声响起,紫龙刀与一柄刀刃上布满了缺口,仿佛锯齿一般的门板大刀,重重的劈砍了在一起。 恐怖的余劲,仿佛龙卷风一般剧烈的荡开。 一道暗金色刀影自张楚身上冲天而起,将他团团护住。 血影人身后也浮现出无边血海异象,仿佛只要血海不枯,他便立于不败之地! 在地面上的北蛮、大离双方兵马抬头望去,就只见一把巨大的暗金宝刀压住了一片遮天蔽日的血云! “轰。” 两股雄浑的真气炸开。 张楚与血影人同时倒飞而出。 “嘭。” 张楚倒飞十余丈,重重的落在地面上,强悍的余劲荡开,将方圆十丈内的草原压降三尺! 他仰起头来,感受着发麻的双臂,目光惊疑不定的望着五十多丈外的那个人影,心知遇到劲敌了绝顶四品! 真气强度,与他只在伯仲之间! 百招之内,他或可以凭借已经走到巅峰的无双之势,将其压制。 但要决出生死,怎么也得两百合之外! 适时,那道人影身上弥漫的黏稠血光暗淡了一些,张楚终于能隐隐约约的看见那人的模样: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浓密的络腮胡仿佛面具一样遮住了半张脸,双目中也尽是血色,不见眼白,也不见瞳孔玄北州的叫花子都比他有人样儿! 张楚看了看他的模样,再看了看他手头那把能当锯子使的门板大刀,心头总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 但这股子熟悉感从何而来,他死活就是记不起来。 此刻,被张楚和这个血影人两面夹击的北蛮兵马,已经彻底溃不成军了。 他们慌不择路的四面八方散开,玩命的逃命。 四千将北营弟兄,正在收割一下逃得慢的北蛮人。 而孙坚和牛十三,正在忙着将一个个试探用弩箭给自家盟主搭把手的铁憨憨,踢得远一些 无知者才能无畏。 依靠着北平盟这颗参天大树,孙坚和牛十三虽然都还只是七品,但都已经是属于那种“知道得太多”的类型。 张楚扫视了一圈儿,对孙坚和牛十三摇了摇手掌,示意他们将弟兄们带得更远一些。 然后才回过头,提刀指着前方那个血影人,大喝道:“张某刀下不收无名之鬼,报上” 他试图寻找那股子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然而“名来”两个字儿他还没吐出口,那个血影人已经带着片片血色残影,再度扑了上来。 张楚见状,只能一展紫龙刀,迎了上去。 二人再度战成一团。 “铛铛铛” 密集的金铁相击之声,在辽阔的草原上响起。 恐怖的余劲掀起一波高过一波的土浪,将平整的草原肆虐得体无完肤。 血影人的锯齿门板大刀,完全不成章法。 在张楚这等已经走出独属于自身刀道的刀法大家眼中,简直就是破绽百出。 但偏生这个血影人,一刀快过一刀,一刀猛过一刀,而且刀刀都是近乎同归于尽的搏命打法。 砍得张楚暴跳如雷,却又缚手缚脚,无可奈何,满心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憋屈感。 常言道,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张楚能横、能愣,也不缺豁出一条命的血性。 但总得有点什么过不去的理由,才能拼命吧? 这血影人。 出现的莫名其妙。 这架。 打得也莫名其妙。 他怎么可能真跟他玩命? 他又不是二十啷当,一言不合就能当街拔刀互砍的愣得头。 转眼间,五十招已过。 张楚竟然被这个血影人用一套不成章法的王八刀法,压倒下风。 压得他心头火气上来了,把钢牙一咬,爆喝道:“霸者无畏!” 紫龙刀一展,一道磅礴的暗金色刀气,携带有去无回的决然之意,一刀斩下。 血影人见状,一扬锯齿门板大刀,身后再次浮现无穷血海异象,眨眼间汇聚于他锯齿门板大刀之上,化作一道惊天的血色刀气,迎向劈来下的暗劲刀气。 “嘭。” 两道恐怖的刀气同归于尽。 刹那之间。 金光与血光,仿佛成为了天地之间唯二的色彩。 沙尘,冲起二三十丈高, 剧烈的风暴,将周围的尸骸卷起,四下飞散。 而张楚与那道血影人,却是同时狠狠的一踏地面,强行破开风暴中心,两把大刀再度狠狠的劈砍在了一起。 “嘭。” 二人持刀相持着,重重的砸到了地面上。 张楚怒得额头青筋蹦起,咆哮着怒骂道:“你他妈是神经病吗?” 血影人瞪着一双血红的双眼看着他,满脸癫狂的张开嘴,无声的“呵呵”笑。 张楚见状,气得决心必须开一波大,秒了这厮! 但就在这时,他忽然看到,这血影人张开的嘴里,少了一颗门牙。 缺的那颗门牙的位置,还是那样的熟悉 无数次出现过在他梦里。 他僵硬的慢慢扭过头,看了看架着紫龙刀的这把锯齿门板大刀。 再微微的后仰身躯,打量这个血影人的面部轮廓。 一张龇着一口缺牙乐呵呵傻笑的脸,和这张精瘦得颧骨突出的面容,渐渐重合。 他蓦地睁大了双眼,失声道:“李正!” 血影人听到这声高呼,癫狂的面容也突然一滞! 张楚左手松开紫龙刀的刀柄,一把拉住血影人的手腕,愤怒的咆哮道:“李正!我是张楚啊,你他妈怎么连我都认不得了!” 这不是已经消失了四年的李正又是谁? 李正双眸中的血光消散了一些,终于露出了黑色的瞳孔和眼白,就像是一个几天几夜没睡觉的疲惫汉子。 他怔怔的盯着张楚看了好一会儿,如梦初醒的嘶声道:“楚爷?” “啪。” 张楚抬手就甩了他一个耳光,竟有些慌乱的急声道:“你清醒一点,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不回玄北州去找我们?” 他死死的攥着李正的手腕,仿佛一松手,血影人就会再度从他面前消失。 李正怔怔的望着他看了许久,双眸中血光忽然再度大盛,他大力的挣脱了张楚的手,扔了锯齿门板大刀,抱着脑袋痛苦的拼命嚎叫:“啊” 张楚冲上去,要抓住他。 李正却转身,带着片片残影拼命的往北方奔逃而去,口中亡命的哀嚎:“楚爷,快走,走啊” 张楚慌乱的追了上去,歇斯底里的大喊道:“李正,你他妈又要去哪儿!” “李狗子,你回来啊” 第605章 高屋建瓴 天黑尽时。 张楚才禹禹回抵湖畔行营。 隔着老远,孙坚和牛十三就领着一大票老弟兄小跑着迎了上来,满脸抑制不住喜悦的颤声道:“楚爷,是正哥吗?他人呢?” 张楚轻轻点了点头,再摇了摇头,神色说不出的萧索…… 他跟丢了。 没追得上。 “伤亡轻点过了吗?” 张楚不愿孙坚在问,开口生硬的叉开了话题。 孙坚张了张口,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还是牛十三接过话茬儿,回答道:“这一战您冲在最前头杀溃了北蛮人,弟兄们跟在您身后捡现成的,没什么伤亡。” 伤亡肯定是有的。 牛十三心头有很精确的数字。 他只是不愿意告诉张楚,怕他心里又有负担。 他们这些老人,跟了张楚六年,太了解他了。 北平盟是大家的北平盟。 荣华富贵也是大家的荣华富贵。 没道理有福同享,有难帮主一人儿当。 但牛十三不说,张楚也能猜到。 两军对垒,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怎么可能不死人…… 他抿了抿唇角,轻声道:“把战死的弟兄们收拾妥当,一路回家。” 牛十三使劲儿点了点头:“属下明白该怎么做。” 张楚疲惫的摆了摆手,迈步往营地内行去。 刚打了一仗,人困马乏,今晚肯定是走不了了,只能就地扎营。 所幸打垮了这三万北蛮人后,这附近的北蛮部落应该是拉扯不出什么成规模的兵马了,耽搁一晚上也没什么大碍。 孙坚见张楚往里走,忍不住跟了两步,“楚……” 话还没出口,大刘就重重的拉了他一把,竖起眉毛冲他直瞪眼。 孙坚登时就偃旗息鼓了。 待张楚走远后,大刘才压着怒意,低喝道:“怎么着,正哥就是你大哥,不是楚爷的兄弟了?就你着急上火,楚爷心头啥事儿都没有?” 孙坚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 张楚走进营地中心的帐篷坐下,就着甲士送进来的烤马肉,反反复复的回想傍晚时与李正交手的每一个细节。 血影人就是李正。 这一点已经不须要再证实! 张楚不知道当年他是怎么活下来,为什么都过了这么些年,都不回玄北州去找他们。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来的天极草原,又是怎样在短短四五年间,从八品暴增到绝顶四品,还一副走火入魔的疯疯癫癫模样。 但现在,这些问题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 如何将李正找回去。 “血色……” “吸血……” “火行真气……” 张楚低声呢喃道。 许久,他突然猛地一皱眉头:“血魔真气?” 张楚自身修的就是火行真气。 对火行真气,自是再敏感不过。 傍晚时,李正一动手张楚就察觉到了,他使的是火行真气。 只不过他当时并未太往心里去。 因为他自身所修的焚焰真气,乃是奇火榜第二。 天下火行真气,能稳压他焚焰真气的,唯有排名第一的紫焰真气! 有这种底气,他哪还需要去管别的气海武者,修的是什么火行真气? 那位喜欢撕葱的哥们,那句名言是怎么说的来着? 我叫朋友不在乎他有没有钱,反正不可能比我有钱…… 大抵,就是这个意思。 现在仔细回想,张楚才突然发现,李正与他对拼了一百多招,刀气竟未露丝毫颓势! …… 气海武者的实力,是由境界、势、功法、真气特性、技法,乃至于江湖经验、外功、身法、心态等等要素,构成的一个庞大综合体。 单单真气层次上的差距,并不能直接拉开气海武者之间的差距。 平庸的气海武者,就算是走了狗屎运练成了最强的火行真气:紫焰真气,若无强大的“势”做气海根基,同境界照样会被张楚吊打! 而六品的天才气海武者,哪怕既练成了紫焰真气,又领悟了强大的“势”,境界不够,照样会被那些平庸的四品气海按在地上摩擦至死! 所以冒出一个能抗住焚焰真气的同修火行真气的绝顶四品,张楚并不会一惊一乍的胡思乱想……有那个闲功夫,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砍死对手。 但细究起来,即便是有其他“长处”加成,能和他焚焰真气拼出一个不相伯仲的火行真气,必是齐火榜前十的强横真气! 若是奇火榜上排名二三十,四五十的垃圾货色,任他有“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无敌之势加成,同境界之内,他也不可能干得过有“无双”之势加成的焚焰真气! 而奇火榜前十,符合“血色”、“吸血”两大特征的,唯有血神魔焰! 血神魔焰,奇火榜第四,乃奇火榜第六大日丙火纳万人血异变而成,生来便具有吞噬他人精气神之魔威…… 张楚出道以来,所见所闻的这类邪门武功,只有两种。 一种是血魔真气,张楚早就听闻过,但直到今日才得见。 另一种,就是梁源长所修的《海纳百川功》。 就威力而言。 血神魔焰练就的血魔真气,比梁源长所修的《海纳百川功》何止霸道十倍、邪门十倍! 《海纳百川功》集万家真气共冶一炉,虽也是不折不扣的捷径,但限制颇多。 十分真气,同种同源,转化后都只能剩下十之三四。 若是异种真气,转化后能剩下百之七八,就已经算是真气来源很是精纯了! 最重要的一点,《海纳百川功》,可以只吞噬他人真气,不害他人性命, 而血神魔焰练就的血魔真气,在抽取他人精气神这一方面,可以说是百无禁忌,一出手,飞禽走兽皆沦为干尸! 真气,血魔真气吃。 血气,血魔真气也吃! 这就好比野兽。 肉类食物蛋白质高,脂肪多,能量高。 但能长得膘肥体壮的,却从来都是那些杂食动物…… 血魔真气不挑嘴,什么都吃,修炼起来,自然是一日千里、勇猛精进。 关隘? 领悟? 以倍数真气破之便是! 然而命运所有的馈赠,其实都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走捷径,是必要付出代价的! 《海纳百川功》还没那么霸道,梁重霄都练了一个真气冲突、武功尽废的下场。 血魔真气霸道至斯、邪门至斯,岂能没有代价? …… “血魔真气为皮。” 张楚的眉头已经皱成了一个“川”字,“那货练的又是什么势?” 他头疼的按着太阳穴,再度反反复复的回想傍晚时与李正交手的每一帧、每一秒。 连带着昔年李正的脾气、经历,都被张楚翻出来,纳入参考资料。 “势”这玩意,并不是天生的,也不是凭空想象出来的。 而是与一个人脾性和经历有关。 这就好比一个胆小如鼠,遇事总想着息事宁人的懦夫,就算张楚把“无双”之势的精要和所有关隘全都给他理清楚了,他就能领悟“无双”之势了? 还是做梦吧。 梦里什么都有。 张楚根据傍晚与李正交手时的种种迹象,结合昔年李正的脾性,以及他所知道的李正的生平经历,最终只得出了一个结论:“杀戮”之势! 何谓“杀戮”之势? 杀一人为罪,屠万人为雄,杀得万万人,方为雄中雄! 这是正经的杀戮之势。 走得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路子。 简而言之就是:我是杀了百万人,但那是我的势杀的,跟我的人有什么关系? 而看李正的表现,显然是已经走偏了。 都偏进阴沟里了! 李正的势在杀人。 他的人也在杀人…… 他已经无法驾驭他的势。 反倒被他自己的势给架空了,成了一台被自身武道支配的杀戮机器! …… 李正的杀性之重,实是张楚生平仅见。 连动轴屠城灭国的王真一,和李正比起来,都还差着境界! 王真一屠城灭国,只是一种手段,他是在通过这些手段,去达成更大的目的。 而李正杀人……是的真享受那个过程的! 北蛮人入侵之前,李正还有他们这班弟兄,还有花姑、李幼娘、李锦天拉扯着,不至于泯灭人性。 结果锦天府外一把火,烧了花姑、李幼娘、李锦天他们乘坐的商船,也烧了李正的大半个世界…… “最容易走火入魔的真气,搭配最容易走火入魔的‘势’……” 张楚头疼欲裂的呜呼哀哉:“李正啊李正,你他娘的还真是个人才!” 一切都说得通了。 难怪傍晚时,李正看起来疯疯癫癫了。 难怪傍晚时,李正要他走。 难怪傍晚时,李正要逃。 难怪这几年,他们在玄北州闹得那么大,李正都没有去太平关找他们。 张楚想要寻回李正,这是毋庸置疑的。 但他现在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去寻回李正。 就他疯疯癫癫的在天极草原上游荡,谁能找得到他。 就算是能找到法子,将他弄回太平会。 他现在的武道,也是一颗随时都可能将整个太平关送上天的定时炸弹! 李正已经是绝顶四品。 他若发起疯来。 张楚自忖是制不住他的。 除非下死手,杀了他…… 但若是要杀他。 还弄他回太平关作甚? 还不如就留他在天极草原,继续祸害北蛮人。 至少也还能有个念想。 万一他立地飞天时,飞天之意,能压住他的“杀戮”之势呢? 虽然目前看来,这个希望极其渺茫。 如今张楚已经站在气海境的最顶端,已经能隐隐约约的眺望到一些飞天之上的景色。 飞天境,意通天,浩然长存,永恒一念间。 意从何来? 破势而出,极境升华! 李正的势都已经歪到阴沟里,还能升华出多浩气长存的意? 但无论如何。 只要李正还活着,就有希望。 只要李正还活着,李幼娘就还有兄长,李锦天就还有父亲…… …… 不知过了多久,张楚才幽幽的长叹了一口气,就像是有人硬生生的往他心窝子里塞了一块石头,站也不舒服,坐也不舒服。 他抬手大了一个响指。 不多时,天风无声无息的穿入账内,单膝点地。 张楚注视着他,整理着烦乱的心绪,好半响才道:“即日起,你升任风云楼副楼主,不再否则楼中的一切事务!” “从今往后,你专司天极草原这一条线!” “如今北疆已定,你要尽一切可能,不惜一切代价,尽快天极草原安插眼线,调查傍晚时出现的那个血影人。” “我要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天极草原的,这些年在天极草原又都做过些什么,与什么人发生过交集!” “所得信息不走风云楼信息渠道,直接汇报于我。” “往后你这一支人马的活动经费,我也会在楼中给你们单独划分一条渠道,不走楼中统一拨付。” 天风:“请楼主示下,守门人可有权查阅调查所得?” 张楚略一犹豫,很快沉声吐出一个字:“无!” 天风:“请楼主示下,我等可否接触目标人物?” 张楚:“在没有我的授意之前,不可!” 天风揖手:“风云楼副楼主、天极草原负责人天风,拜见楼主!” 张楚伸手虚扶:“起!” 第606章 一石三鸟 后边的行程,顺利得出奇。 张楚可以放慢了速度,跟野游踏青一样,优哉游哉的往永明关方向行军。 铁了心的,还要钓几支北蛮兵马出来,宣泄宣泄心头的抑郁之气。 可二三百里路走下来,别说是成群结队的北蛮兵马,连单个的北蛮人鬼影都看不到一只。 先前,他们深入草原赶往哈日部落的时候,不是路过了几个北蛮部落吗? 那几个部落还派了一大群草原鬣狗尾随了他们一路,还杀了他们十几个弟兄。 当时张楚就想着,回程时定要屠了这几个部落,出一口恶气…… 然而如今途经这几个部落驻扎的那几处草场时,却已是人去草场空。 从散落在周围的零星牛羊,大抵还能判断出这些个北蛮部落撤离时的仓惶模样。 发现肥羊就呼朋唤友,一拥而上。 发现肥羊其实是只过山虎,毫不犹豫的扭头儿就逃之夭夭。 杀入玄北州的北蛮人,憨得就像脑浆子里都长肌肉的蛮牛,只会横冲直撞。 可草原上的北蛮人,又精得像是滑不丢手的的泥鳅,见势不对立马就脚底抹油。 张楚满腔的怒意和杀气,愣是找不到地儿倾泻…… 两天后。 张楚率军抵达永明关, 破败的永明关经过初步的清理与修缮后,已经恢复了几分昔年九州第一雄关的峥嵘气度。 永明关内的十几万大离兵马,经过四五日的休整、操练,业已一扫疲惫之气,崭露森严、凛冽的强军之姿! 张楚领四千将北营兵马,裹挟着数倍于兵力的战马群抵达永明关外,远远就打出玄色的“张”字将旗。 没遇任何刁难。 连验明正身的程序都省略到了近乎敷衍的程度。 张楚刚打马行至军前露了个脸,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就听到了绞盘拉动关门发出的“吱呀”、“吱呀”声。 守关的士卒们,更是一窝蜂的涌下关墙,以夹道欢迎的方式,迎接他们这一支孤军深入天极草原的袍泽回关。 …… 朝廷抹杀了张楚的功劳。 论功行赏的圣旨中,没有提及张楚半个字。 但那份圣旨,抹杀不了张楚在北疆十几万将士心目中的功劳。 仗已经打完了。 战事中的很多经过和细节,都已经没了保密的必要……也没法儿保密。 北疆防线活下来的这十几万将士都知道。 他们欠着张楚一份香火情。 那个雨夜。 若是没有张楚提前示警。 若没有张楚冒雨奔袭百余里。 迎接他们的。 就将不会是前所未有的大胜。 而将是前所未有的溃败、屠戮。 这份香火情,他们或许是没机会还了…… 人北平盟,有钱有势、家大业大。 潜渊军一万人北上打这一场恶战,不但没问朝廷要过一个大钱、一粒小麦,还倒贴钱、倒贴粮,养了双流县那三万兵马! 哪有他们这些丘八的用武之地? 但不打紧。 他们会牢牢的记在心底。 等待能还上这份香火情的那一天。 等多久都无所谓。 要是这辈子等不到。 就让儿子、孙子们接着等,接着还……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肯以血肉之躯抵挡北蛮三十万铁骑兵锋的,自然多是屠狗辈。 …… 张楚进入永明关的第一时间,就得知了他不在的这几日里,永明关内发生的变动。 上柱国冉林,已经回京复命。 永明关,已经正式移交给镇北军和擒蛮军驻守。 王真一为主。 霍鸿烨为辅。 这是永明关内最大的变动,也是张楚最感兴趣的变动。 永明关不可能再交由镇北军驻守,这是情理之中。 毕竟镇北军既然放过一次北蛮人入关。 自然就能放第二次。 但张楚没想到的,朝廷会将永明关同时交由镇北军和擒蛮军两支兵马驻守! 虽然明面儿上,朝廷指定了王真一为永明关主帅,霍鸿烨为副帅。 但王真一指挥得动霍鸿烨? 霍鸿烨会听王真一指挥? 军中上下不分,可是大忌! 一旦北疆战事再起,镇北军和擒蛮军的内部倾轧都会削弱永明关的很大一部分实力,还拿什么跟北蛮人打? 还有一点。 张楚如果没记错的话……雁铩郡,似乎是镇北王霍青的封地! 昔年太白府下,朝廷敕封霍青为镇北王,封地雁铩郡。 既有打霍青脸的意思在内。 也有逼迫霍青早日驱逐北蛮,光复北四郡的含义在其中——你堂堂镇北王,却连自己的封地都丢了,岂不让天下人耻笑? 然而霍青全然无视了朝廷的打脸和逼迫,任由北疆战局糜烂到底,似乎压根就没将雁铩郡这块封地放在心上。 但无论霍青有没有将雁铩郡放在心上。 雁铩郡乃是霍青封地都是一件不争的事实。天才噺バ壹/ 现在北四郡已经光复。 镇北王府必将重建。 而永明关,就在雁铩郡境内…… 简而言之。 朝廷就是让王真一在霍家的地盘上,跟霍家作对! 偏生王真一还根本没得选,只能硬着头皮一条道儿走到黑——从他由平沙侯晋升冠军侯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彻底走到霍家的对立面上! 无法妥协。 无法和解。 哪怕是投诚,霍家都很大可能不会收留王真一! 因为在王真一之前,大离的冠军侯,是霍青的独子、霍鸿烨的生父,战死于天极草原的二代冠军侯霍云! 拿一个死人做文章,一方面狠狠两个大耳刮子甩在了霍家爷孙俩脸上,另一方面封死王真一所有的退路! 一石三鸟,又毒又狠又准! 张楚搞不明白。 这到底是制衡。 还是分化。 但他看得分明,无论是霍家,还是王真一,朝廷都不信! …… 张楚回到潜渊军大营。 很快就同时收到了分别来自于霍鸿烨和王真一的饮宴请帖。 张楚都已经看到了永明关下的暗流,哪还肯去趟这滩浑水? 他当即就回绝了两人的邀请,心头打定主意,明日就启程回太平首发 紧接着,又有留守永明关的白虎营弟兄,将一封姬拔的亲笔信呈交给了张楚。 他看了信后才知,姬拔已经解甲,就要回归家族,约他在锦天府小聚。 张楚看完后,心头说不出的感慨。 他早就知姬拔的心中,已有了厌战的情绪。 兴许是霍家的做法,一次次令这个不长于思考的猛汉失望。 又或许是北疆战事这几年,他已经打累了,也见过了太多太多的人去死,疲倦了。 张楚现在还记得,先前在锦天府时,姬拔说到他现在在前军大营里走上好几圈儿都找不到几张熟面孔时的黯淡神情。 姬拔在镇北军前军待了十几年。 从一名低级军官,一点一点的积功至前军主将。 前军就是他的青春。 前军就是他大半的人生。 前军变得不再像前军,他自然比谁都难过。 重情重义的人总是不及没心没肺的人,活得洒脱…… 第607章 归去不再年少 三天后。 锦天府空荡荡的镇北军前军大营内,张楚与姬拔对坐而饮。 二人都卸了甲,换上了一身儿便服。 只是坐在一起,二人总觉得对方看起来哪儿不太对。 习惯这玩意,真是有魔力的! 酒过三巡。 张楚放下酒碗,问道“你说你要回归家族,你家在哪儿?以后我如果要找你,该怎么联络你?” 他知道姬拔的家族,很不简单。 不简单到连风四相都很是忌惮……能让飞天忌惮的,只能是飞天! 但他从未曾问姬拔和他家族有关的问题。 不是不好奇。 事实上,张楚非常好奇。 好奇姬拔既然有一个如此牛逼的家族,为什么还会沦落到到镇北军从军,连七品突破六品时所用火种,都是镇北军的垃圾地火之种。 在大离,从军并不是一条好出路。 民间流传着一句话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 就算是普通的农家子弟,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从军。 像姬拔这种家中有飞天大佬坐镇的大家族子弟,就算是因为纵横疆场之志从军,也决计不会从一个大头兵做起! 玉璧岂能于瓦片混为一谈? 但姬拔就是从最底层的十夫长做起,花了五年时间,才做到了统辖三千兵马的未将……这五年,他可真是与部下同甘共苦,同生共死! 当年南迁五百里。 张楚与姬拔同在前军为将。 好几次若不是张楚拼死杀入重围拉这厮一把,他早就死在南迁五百里上了…… 哪个大家族历练族中子弟,会这样历练? 几个肾啊? 这么能生! …… “你问咱?” 姬拔倚着靠背,脸色说不出嘲讽“咱问谁去?” 张楚一凝眉,提起酒壶给自己满上一碗酒“你不知道?” 姬拔端起到酒碗与他碰了一下,醉眼朦胧的直摇头“真不知道。” 张楚端起酒碗干了,咂着嘴沉默了几息,沉声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如果不方便说,当我没问!” “咱兄弟,有啥不好说的!” 姬拔挥手了挥手,不在意的悠悠道“咱这姬姓儿吧,应该是个大姓儿……” 张楚“应该?” 姬拔点头“应该……很多事,都是咱晋升六品后才知道的。” 他提起酒壶,先给张楚满上,再给自己满上“咱晋升六品后,回过一次家……衣锦还乡嘛!” “那时咱才知道,咱家祖上出过大人物……你别问咱有多大,咱也不清楚,反正比你我能想到的大人物,还要大就对了!” “咱也不知道那位大人物老祖宗,当年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反正从咱曾祖爷爷那一辈儿,就举族拆分了。” “到咱这一辈儿,虽然还有些粗浅的家学武艺,但连吃饭都快成问题了,还练什么武?” 张楚若有所思“你爷爷的爹……” 姬拔翻了个白眼“你怎么骂人呢?” 张楚懒得理他。 苛于生产力不足和医疗卫生条件落后,大离的人均寿命很短不到五十,年能过六十者,已算高寿。 姬拔爷爷的父亲…… 三辈儿人。 一百五十年? 大离立朝前后? 难不成姬家那位大人物老祖,是前朝高官? 很有这个可能啊! 旧日的王朝被推翻,旧有的功勋贵族、达官贵人们,一起从云端跌落尘埃。 而封建王朝的更替,总是和血腥的杀戮脱不开关系。 如果姬拔的曾祖,真曾是前朝高官,为避大祸举族拆分,缩小被打击面积。 恰巧,一百五十年前,正当飞天遍地、气海不如狗的武道昌盛之世。 那时的高官,绝对个个都是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变态猛人…… 说得通啊! 张楚思索着,端起酒碗喝了一口,然后并未将这个猜测告诉姬拔,而是转而问道“那你此次卸甲归族,也是族中长者相召?” 姬拔歪了歪嘴,颇有些不屑的说道“他们倒是早就召咱回去了,说是主支那边的族长召见咱,咱没搭理他们……一没花过他们一个大钱,二没吃他们一碗小米,凭什么他们说召见,咱就得巴巴的凑上去让他们横挑鼻子竖挑眼啊!” 张楚笑着点头“是这个道理!” “干!” 姬拔端起酒碗敬张楚。 “干!” 张楚端起酒碗,羊头一口饮尽。 姬拔抓起袖子,抹着嘴笑道“咱这边儿你就甭担心,等咱回家安顿好了会想法子知会你一声,往后要有什么需要咱出把力气的活计,别跟咱客气,尽管知会咱一声。” 张楚“放心吧,真要有需要你帮忙的时候,我不会跟你客气的……我不跟客气,你也就不要跟我客气了!” 说着,他随手从怀里取出一张银票,放在桌上推了过去“我不知你家里什么情况,但有点儿钱傍身总不会错……别嫌多,你知道我不差钱,也别嫌少,我手下毕竟还有那么多弟兄要养。” 姬拔瞥了一眼白银五万两。 他不由的笑道“也就是你张楚,做得出这种事儿!” 张楚懒得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结,提起酒壶给他满上“得空了,多来我太平关转转,好酒好肉管够……我的朋友,不多了。” 姬拔端起酒碗“一定!” …… 当天傍晚。 姬拔就离了锦天府。 他醉醺醺的骑上了一匹枣红色的健马,方天画戟扛在肩上,吊儿郎当的顺着夕阳一骑绝尘。 他出走半生。 归去已不再年少。 张楚立在城墙上,目送他消失在地平线尽头,心头亦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苍老感。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但散得多了。 人也就老了…… 不知过了多久,大刘轻手轻脚的走到他身后,低声道“楚爷,有个事儿,得您去看看。” 张楚没回头“何事?” 大刘“我们找到二哥了。” 张楚愣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余二?” 大刘“是的,楚爷。” 张楚“在哪儿?” 大刘“城西……” 张楚转过身,“噔噔噔”的跑到城墙的另一边,眺望残破的锦天府。 哪还有什么城西? 第608章 岁月催人老 破败的锦天府,在残阳中静静的到这里,张楚顿了顿,又看他一眼:“你要还行,抓紧生个一男半女,家业咱们打下来了,总得交给儿子、儿女来继承,不能咱们哥几个百年之后,便宜了外人。” 方才余二唤他那俩继子出来给他磕头的意思。 张楚懂。 但他们毕竟只是余二的继子。 看在他们待余二还算亲近孝顺的份儿上。 看在他们陪余二走了锦天府这一遭的份儿上。 张楚能给他们一条出路。 但也仅仅只是出路。 和李锦天那种亲儿子,没有任何可比性。 如果那俩是余二的亲儿子…… 就算不如李锦天,未来的燕西北三州内也必会有他们一席之地! 张楚在很多方面都是十分开明,十分慷慨的。 但某些方面,他又和那些食古不化的老人,没什么两样。 余二咧着嘴,眼角的笑纹里透露着温暖的笑意:“您肯赏脸给他们哥俩一碗饭吃,已经是他们的福份,吃什么,当然是您说了算!” 张楚瞧着他,皱了皱眉头,低声问道:“咋的,不行了?” 余二无奈的微微摇了摇头:“没少试,怎奈心有余而力不足。” 张楚扯了扯嘴角:“回头我找给大夫来给你调理调理,加把劲儿,指不定就成了呢?” 余二端起酒碗抿了一口,平静的说道:“看天意吧。” 天意…… 张楚不说话了,端起酒碗一口干了,而后吐着酒气徐徐说道:“这里,我是回不来了。” “你愿意待在这儿,就待着吧,回头我会在这里弄个分堂,你做个不管事儿的副堂主。” “至于分堂主,我会找个你以前的手下过来做分堂主,你想做什么,尽管使唤他,别扣扣索索的,咱哥几个水里来火里去,可不就是想过好日子吗?” 余二笑了笑:“楚爷,没必要,就俺现在这模样,就别给咱北平盟丢人现眼啦。” 张楚“呵”了一声,拿眼角撇他:“你大还是我大?” 余二笑得有些无奈了:“是,楚爷。” 张楚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起身道:“好好活着,好好过日子,我就不打搅你了……” 余二连忙跟着起身:“您刚来就要走?” 张楚勉强的笑道:“我有些累了,想早些回家陪陪婆姨孩子,就不多留了。” 余二呐呐的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弯腰道:“属下送楚爷。” 张楚拍了拍他的肩头,转身大步走出低矮的雨棚,径直往西城门行去。 再没回头…… 他其实是有很多话想跟余二聊聊的。 但见了余二。 那些话不是开不了口,就是无从提起。 例如李正还活着这个消息。 除了李幼娘和李锦天,最该告诉的,就是余二。 但这老货看起来逆来顺受、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响屁来,但也是个心头及有主见的犊子。 他要知道了李正现在的状态后,指定会骑着驴子,走一趟天极草原…… 就他现在的状态,去草原,就算没遇到北蛮人,草原的风雪,也会要了他的老命。 还是活着吧。 活着多好…… 虽然日子可能不那么扬眉吐气,不那么一帆风顺。 但多踏实啊。 踏实得张楚想跟余二多坐一会儿,都怕打搅了余二的生活。 他一身洗不去的血腥罪孽、恩恩怨怨。 就像是一个巨大的不详传播体。 离他太近。 容易不得善终…… 余二目送张楚的背影消失在长街的尽头,过了许久,蓦地长叹了一口气。 大哥,老多了…… 第609章 金虹 潜渊军进入北饮郡。 所过之处,百姓箪食壶浆相随。 时不时还会有须发皓白的耄耋老者,颤颤巍巍的拄着拐杖拦路,要张楚饮上一碗壮士酒。 大离人均寿命短。 能活过花甲之年的老者,已十分少见。 若能活到八九十岁的耄耋老者,已经是税不加身、役不加名,见官不拜、面圣不跪的人瑞,逢年过节,该地官府还得倒送上一份儿仪程! 耄耋老者拦路赠酒。 乃是美谈! 是只有凯旋而归的名将才能享受到民间至高礼遇! 张楚在北疆流的血、流的汗。 朝廷看不到。 不等于玄北州的百姓们也看不到。 事实上。 北疆大胜的论功行赏圣旨传开后,南四郡都在为张楚叫屈。 都在为他们的子弟兵叫屈。 亲不亲,故乡人。 自家子弟,纵是不甚成器,都是长辈眼中的宝贝。 更别提潜渊军这支子弟兵还如此的争气,北上后连战连捷,给他们玄北州人报了仇、扬了眉、吐了气! 他们是打心眼里感到与有荣焉! 哪怕是和潜渊军,和北平盟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 提及潜渊军。 提及张楚的时候。 都能挑起大拇指,往肩后指一指,倍儿自豪的说上一句:“那可是咱玄北州的子弟兵!” “那可是咱玄北州的楚爷!” 连带着潜渊军的“潜渊二字”由来,以及乌潜渊的生平、张楚和乌潜渊的兄弟之义,都在南四郡传得如火如荼。 朴实的百姓们,将他们所知道的所有和兄弟之义有关的、好的典故、传闻,都加诸到了张楚和乌潜渊的身上。 再提及乌潜渊时,也鲜少再有人唾弃他乌氏长房长子的身份。 大多人都会幽幽的叹上一口气,说上一句:多好的后生啊,怎么就摊上这么个家族…… 乌潜渊一生,上对得起圣人教化,下对得起北四郡那数百万黎民百姓。 但直到现在。 玄北州百姓才知道乌潜渊一生,上不曾负圣人教化,下不曾负他们。 有的人活着,但他已经死了。 有的人已经死了,但他还活着。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张楚,做到了…… …… 潜渊军行至太白府外时,迎接子弟兵凯旋的盛况达到了巅峰。 在张楚前世的那个时空,媒体在形容一件事、一个人火爆的时候,总会用“万人空巷”来形容。 但张楚以前从未见过真正的万人空巷。 无论多火爆的事件,多大牌的明星活动,真正吸引,其实只是极小极小的一撮人……连一座城市里千分之一的人都不到。 无论那座城市里,最多的,始终都是为了生计和理想奔波的普通人,他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关注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 这一次。 张楚终于见到了真正的万人空巷。 他不知道太白府有多少人。 但他知道,太白府里八成、九成的人,都来了。 攒动的人头,就如同洪水一样层层叠叠的包围了太白府的北门和南门。 他们搭着高台。 他们踩着板凳。 他们趴在城墙上。 他们爬在树梢上。 远远的望见了潜渊军的影子,敲击声就响得像打雷一样。 有鼓的敲鼓。 有锣的打锣。 有铜盆的敲铜盆。 没铜盆的扛着一块门板过来,也要打上一打。 山呼海啸的欢呼声。 令潜渊军的将士们竟有一种重回战场,面临十几万北蛮大军冲锋的错觉! 不消张楚提醒。 潜渊军的所有弟兄,都自发的理了理甲胄、挺起了脊梁。 连军阵都走得格外的整齐。 这是他们这辈子,最牛逼的一刻! 没有之一! 张楚刻意放慢了青骢马的速度,从潜渊军最前方,落后潜渊军中心,不愿抢了这些弟兄的风头。 但前行了一段距离之后,张楚忽然在那一片人还上空,看到了丝丝缕缕的淡淡金光。 那些金光,很淡。 夹杂在各种颜色的天地元气之中,几乎看不见! 但问题是。 这些丝丝缕缕的金光,太多太多了! 密密麻麻得就像是蜘蛛洞里的蛛网一样! 而且这些金色丝线,似乎异常霸道。 它们交织盘踞的那一片天空之中,几乎没有任何天地元气存在! 张楚正在诧异,这些金色丝线是什么时。 那些金色丝线忽然百川归海的一般的朝着潜渊军这边涌过来。 其中一小部分。 散落到只剩下八千多人的潜渊军弟兄们体内。 剩下的。 尽数落入张楚体内。 刹那间。 海量的天地元气涌入他体内,推动《太阳真功》疯狂运转。 诡异的是张楚并未察觉到丹田和经脉有任何的肿胀感。 相反。 原本保持着充盈状态的焚焰真气,竟还在不断减少。 张楚大吃了已经。 但还没等他做出反应。 他就发现,体内的真气运转陡然变得非常的顺畅! 就像是老旧的轴承,抹上了上好的黄油…… 这种感觉。 很像是开车。 张楚之前,一直开的是一辆价值十万块以内的家用车。 车没出过问题。 张楚也觉得这台车挺好。 直到某天。 他开上了法拉利。 他开上了兰博基尼。 他才突然明白,自己以的车,是多垃圾! 轻轻一脚油门下去。 车再只是往前耸动一下。 而是咆哮一声飙了出去…… 张楚不知道的是。 挥发的这部分真气,是他焚焰真气中残留的异类。 例如昔年他力士境时,吞咽昔年梁无锋以火行奇物酿制而成的药酒,被他饕餮之体消化而成的异种火气。 例如昔年他吸杀北蛮六品白狼主,饕餮之体从那个白狼主的血液中消化而来的寒冰之气。 再例如昔年他尝试以地火之种突破六品,突破失败后残留在他体内的地火之气。 这些异类之气,在张楚开辟气海,修成焚焰真气之后,某种意义上是变成了他助力。 这就好比清水和砂砾,虽然是两种不相溶的物质,但如果将砂砾放到水杯里,水杯里的物质就会变多,杯子里的水也会水涨船高。 但武道走到张楚现在的境界,这些曾经的助力,必然会慢慢变成累赘。 就在张楚感应到体内焚焰真气在减少的时候,他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条大江。 一条泛滥、咆哮,所向披靡的大江! 第610章 飞天可期 大江奔腾,骇浪咆哮! 冲毁了大堤! 推平了山丘! 席卷了平原! 不可挡! 莫能敌! 张楚的意识仿佛凌驾于这条大江之上。 看它奔腾。 看它咆哮。 看它一往无前。 看它所向无敌。 不知过了多久,张楚忽然曲指轻轻一弹,一缕焚焰真气从他指尖冲天而起,见风就长。 这一刻。 冬日暗淡的阳光骤然变得浓郁。 仿佛百里阳光,焦聚于此! 寸长的暗金色焚焰真气,最后竟化成一片十余丈长,两丈宽的淡金色幕布,在空中炸开! 淡色的金色光晕,瞬间笼罩了潜渊军八千弟兄头顶上的天空。 一个个潜渊军弟兄仰着头,愣愣的望着这片金色的幕布。 忽然,一丝丝雨线般的金色光线,无声无息的落在他们黝黑的额头上。 他们伸手去抹。 却既不见水迹,也不见血迹。 紧接着,他们便被暖洋洋的热气包裹了。 就像是泡在一桶热汤里。 舒坦得他们想要呻吟出声。 腰不酸了。 腿不疼了。 转战千里的疲惫都没了! 浑身上下又充满了力量! 他们觉得,他们还能再战千里! 张楚睁开双眼,眼神之中说不出的震撼:“这就是万民意吗?” 他低下头,定神的仔细观看自己四周。 果不其然。 在他的四周,一缕缕细若牛毛的淡金色的光线,缓慢的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穿过五颜六色的天地元气,融入他的体内。 它们并不好辨认。 因为在火行元气大多数时候都呈淡金色。 只有在沙漠、火山等等地势和天气十分极端的地界,火行元气才会呈现出绯红色,乃至于如同岩浆涌动的赤红色! 但只要仔细辨认,还是能发现它们的。 因为这些金色光线虽然细微得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但霸道的本性不改! 所过之处。 管你是火行元气,土行元气还是金行元气,统统杀穿! 或许这种金色光线,才是这方天地之中,等级最高的能量。 不。 也许不是或许! 这种金色光线,就是这方天地间等级最高的能量。 刚才那一下子,张楚自己感觉,至少节约了他一到两年的苦功! 此刻他体内的焚焰真气,已经缩减了三成。 但真气的强度至少暴涨了一倍! 观想那条大江,也推动他的无双之势再上一层楼。 武道乃是由种种要素构成的综合体。 包括且不限于境界、势、技法、经验、身法、外功等等。 但对于气海强者而言,最重要的当然就是境界和势这两大要素。 如果将气海强者的武道看作是一台电脑的话。 那么境界就是硬件,势就算是软件。 两者相互依赖,相互支持。 而同时升级硬件和软件,对电脑性能的提升,必然会是112! 就比如方才张楚弹出的那一道“仁者无疆”真气。 若是之前,他至少要耗费六到七成真气,才能达到这种同时让八千人产生“嗑药”效果的地步! 但他方才那一个弹指,仅仅只消耗了他不到两成真气! 这几乎已经是四品所能达到的极限了! 若不能立地飞天。 哪怕再练上一百年,实力也再不会有本质的飞跃了。 数十个弹指间,走完了一两年的路程! 这就是万民意! 连霍青那种级别的老牌飞天宗师,都会殚精竭虑去算计的万民意! 人心所向,天命所归。 千夫所指,无疾而终。 万人敬仰,有如神助! 是为万民意! 这一刻。 张楚才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梁源长会说万民意对四品之下的武者没有多大用处。 一者,非天地元气掌握十成的四品高手,根本就发现不了万民意的存在。 张楚晋升四品已经有一阵儿了,都是直到今天太白府外十万人出迎,万民意聚沙成塔,他才终于看到了万民意的存在! 当然,朝廷敕封圣旨分流的国运除外。 国运是万民意。 但万民意并非国运。 区别就像是洗澡的花洒和能切割钢板的水刀。 虽然两者都是水流。 但两者的力量却没有任何可比性。 二者,非自身之势已经修到“胸怀乾坤、腹有锦绣”的强四品高手,吸纳再多的万民意,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万民意是很玄妙。 但玄妙得很讲道理。 它并不能直接改变武者的势,或许直接令武者领悟一种他从未修行过的势。 它只能推动武者的势更上一层楼。 如果武者自身的势不够坚固,一推就崩,自然是再怎么推也没什么卵用。 更别提,万民意还是一种只掌握在极小部分人手中稀缺能量,还没泛滥到是个人是个狗都能用万民意推一推自身武道的地步。 比如太平关那俩老阴货,当初舍得将家业并入北平盟,可不就是眼红北平盟独霸玄北州聚集的万民意吗? 只可惜,两人都属于烂泥扶不上墙的类型 以前,北平盟总舵大堂上的那把椅子比张楚还值钱的时候,他们都争不赢张楚。 现在,张楚比那把椅子还值钱了,他们自然就更争不赢张楚了! 张楚对万民意的所有理解。 在他率潜渊军抵达太平关下的一瞬间,得到了进一步的验证。 太平关还是那个太平关。 但在张楚的眼中,太平关上空却笼罩着一层浓烈到刺眼的金光! 金灿灿的! 如同科幻电影里边的能量护盾一般的金光。 丝丝缕缕的金色光线,源源不断的从四面八方涌入那层金光当中。 而且不同于张楚在太白府外所看到的金光。 太白府外的金光。 就像云彩一样,不断的交织着、变幻着。 是松散的。 是没有根的。 而太平关上空的这一层金光。 却像是参天大树的伞盖一样。 是凝固的。 是有根的。 这里是太平关。 玄北州数百万百姓心目中的胜地。 因为他张楚。 因为他北平盟。 才成为玄北州胜地的胜地! 见到这一幕。 张楚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想起了大师兄梁源长。 然后就有些想笑 梁源长动走东胜州,观海纳百川真意,寻求突破之机。 这个“突破之机”,可能一天两天就会出现。 也可能是一个月、两个月就会出现。 但也有可能是一年、两年都死活不出现。 机缘这种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 而张楚坐拥玄北州这个日进斗金聚宝盆。 哪怕他的悟性不如梁源长,一年之内也必能立地飞天! 这是没有多大变数的! 梁源长东走之时还言之凿凿,说等他回来,张楚就有一位飞天宗师靠山。 要是张楚飞在了他前头 也不知道他回来会是个什么表情。 想来,以梁源长死傲娇的性子,脸色一定会非常非常的精彩! “兄弟们,回家喽!” 张楚朝着太平关一挥手,大喝道。 “回家喽!” 八千壮士激动的放声高呼道。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们的呼喊声,太平关下城区内,陡然爆发出一阵万人高呼:“到家啦!” “到家啦!!” “到家啦!!!” 呼喊声响彻云霄、声震四野。 张楚在很多演唱会上见过万人大合唱。 但没有任何一次给他的感动,及得上眼前的万人齐呼。 他忍不住的颤栗,鸡皮疙瘩一波接一波。 我们咬着牙前行、拼了命的奋斗,不就是为了让那些关心着我们和我们关心着的人,活得更好吗? 第611章 慎独 张楚在震天的欢呼声中,缓缓穿过长街。 他扯下浸满鲜血的殷红披风,扔进了群里。 他取下斑驳的红缨怒虎盔,抛进人群里。 他卸下伤痕累累的虎啸玄铁锁子甲,送进人群里。 它们太沉重了。 张楚也不再需要它们了。 属于他的战争,已经终了。 走到张府门外时,张楚的身上,只剩下一身单薄的里衣。 知秋领着一家老小候在门外。 她扬着头,仰望马背上的张楚,冬日淡金色的阳光倾洒在她柔美的面容上,明媚的笑脸,就像是夜幕里的一道光,洞穿黑暗,照进张楚心里。 “恭迎老爷回府。” 她屈膝依依福了一礼。 “恭迎老爷回府。” 夏桃,李幼娘,以及府内的众多仆人一起下拜。 张楚跳下马背,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知秋面前,强健的双臂一把将知秋和站在她侧后方的夏桃、李幼娘尽数揽入怀中。 “回家真好” 他低低的呢喃道。 三女也紧紧的拥着他。 小锦天牵着小太平焦急的围绕着四人转了好几圈,都没能找到能挤到他们中间的空隙。 这一晚。 张楚睡得很踏实。 金戈铁马再未入他梦中。 倒像是梦到了乌潜渊。 一头乌黑长发、白袍如玉的乌潜渊。 他笑着对张楚挥了挥手,说了一声再见,转身步入一片灿烂的光辉里 翌日天明。 张楚从睡梦中醒来,忽然听到窗外有“呼呼”的风声。 他翻身而起,散着长发,赤着双足,“噔噔噔”的跑到窗边。 推开窗。 映入眼帘的竟是天地一色清净洁白的美景。 下雪了。 热血跌宕的启元十八年,也走到尾声了 转眼间,就到了启元十九年。 三月春花渐次醒。 头戴紫金冠,身着一袭轻便的墨绿色丝制便服,唇边蓄起钢针般乌黑、浓密短须的张楚,立在太平盟总坛大堂上,手提着一杆狼嚎大笔写字。 摊开的上好白纸上,只有两个字:慎独。 一笔一划,工工整整。 饱蘸浓墨的狼嚎大笔写出的字迹,方正、圆融,字里行间,没有半分凌厉的兵戈之气。 纵然是不懂书法的人,见了他这两个大字,也会觉得很舒服,很平和。 但如果此刻这座大堂内还有其他的强四品高手,就会惊骇的发现,堂上的张楚,就像是一个巍峨伟岸的黑洞,源源不断的吞噬着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淡金色的“万人意”! 如今的张楚,单单只是气息,就足以镇压得绝大部分强四品高手心生恐惧! 如果眼下燕西北三州,要选出一位最接近飞天的的四品大高手。 那么除张楚之外,不做他想。 这并非张楚自封。 自王真一在永明关立地飞天之后,这燕西北气海第一的头衔,就落到了张楚的头上。 江湖地位低一些的人,还会拿梁源长来质疑张楚。 江湖地位高一些的人,却都知道张楚和梁源长压根就是一家人。 而那些真正站在气海巅峰的强四品高手们,更清楚,梁源长若还未立地飞天的话,还真不一定打得过如今的张楚。 如今的张楚,简直强得可怕! 同是四品,都令人他们不由自主的生出高山仰止之心。 去岁北疆一战。 王真一与张楚成了最大的赢家。 王真一得国运之助,先行了一步。 而张楚有庞大的北平盟做底蕴,再加上北疆一战在燕西北三州收割的人望,未必就比王真一落后多少 张楚刚搁下笔。 骡子就抱着厚厚的一摞书进来了。 张楚见了他,笑着招手道:“来得正好,来看看我的书法可有长进。” 骡子将书放到案头,拉长了脖子瞅了一眼白字上的黑字儿,笑道:“字如其人,不怒自威您这笔字儿,都能开山立派了,哪天咱要是没着落了,就凭着您这笔字儿,也决计饿不着!” 他还敢与张楚说笑。 也只有他还敢与张楚说笑。 “哈哈哈,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张楚笑着摇了摇头,端起手边的茶碗抿了一口,然后瞥了一眼骡子刚刚放在他案头的那一摞书,慢悠悠的道:“几个事儿?” 骡子收了笑意,郑重其事的说道:“有三个事儿,得您亲自过目一下。” 太平盟麾下横跨三州十二郡,事务繁重。 若是权欲深重的上位者,哪怕见天从鸡叫忙到半夜,都有的是事情给他处理。 但张楚做惯了甩手掌柜,权欲又极淡,哪肯把时间都花在日常事务上? 至今,北平盟的日常事务,依然是沿用的前四联帮的事务处理结构:小问题原地消化,消化不了的逐级上报,逐级消化。 一般的琐事儿,到了骡子这儿就算到顶了,根本就不会出现在张楚的眼前和耳边。 骡子做事,向来有分寸,而且谨慎,从未出过什么无法挽回的差错。 至今张楚对他的信任,都仍是毫无保留的。 嗯,这么多年,张楚只有一件事儿瞒了他那就是李正仍然还活着的消息。 天风那一支人马,已经在天极草原上建立起了一条稳定的信息渠道。 到二月底,已经开始有一些和李正有关的零零碎碎消息,传入张楚手中。 骡子作为风云楼的实际掌控人。 他当然也知道天风那一支人马被张楚另作他用。 但就和张楚对骡子的信任是毫无保留的一样。 骡子对张楚的信赖和尊敬,也是毫无保留的。 他坚信,大哥不让他去触碰一件事。 那就一定有他不该去触碰这件事的理由。 张楚:“说说吧。” 骡子言简意赅的说道:“第一个事儿,三天前,谢啸青秘密与天行盟二长老白横的衣钵弟子方良见面,疑是商议西凉堂口叛出我北平盟,并入他天行盟之事。” 张楚微微凝眉。 骡子做事向来谨慎。 如果真的仅仅是“疑是”,那这番话根本就不会出现这座大堂里。 肯定中间出了什么问题,骡子没拿到证据,只能说“疑是”。 “看来是眼见飞天无望,准备退守家业了。” 张楚淡淡的说道。 他没指名道姓。 但说得是谁,已昭然若揭。 “你的意思呢?” 张楚问道。 骡子毫不犹豫的回道:“先下手为强!” 张楚笑了笑,淡淡的说道:“大家终归同行了一程,没必要因为一点小事,闹到要死人这么严重。” 以他现在的实力和地位,根本就不屑于去玩什么“埋伏三百刀斧手,摔杯为号”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他若真想要。 自会强行取! “这样吧。” 张楚沉吟了几息,轻声道:“你不是下个月过生吗?摆上个十桌八桌,把谢啸青召到太平关来,再给那个白横送一封帖子过去,邀请他和他的衣钵弟子一同来赴宴,到时候安排两个小辈儿坐一桌,让他们自个儿好好聊聊就行了。” “都不是蠢人,不会硬往刀口上撞的。” 骡子撇了撇嘴。 他不太认同大哥的做法。 这些人既然已经露了反心,那还费那么多功夫干嘛,直接快刀斩乱麻,通通弄死,一了百了。 死人,是造不了反的! 但大哥竟然已经开了口,那就是命令! 他无论认不认同,都得执行,没有讨价还钱的余地。 “属下知道该怎么做了。” 张楚点了点头:“第二件事呢?” 骡子:“属下得到消息,现任玄北州牧阎守拙升任尚书令,即日就将回京任职,新任玄北州牧,乃原京师执金吾连城志,正三品,掌两支禁军,是中元州鼎鼎大名的绝顶高手。” “属下已派得力人马奔赴京城,更详细的消息,下月就能传回。” 这个才是大事儿。 张楚坐到铸铁大椅上,两根修长的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案几,沉思了许久,问道:“你觉得,这个连城志,会不会也是冲着霍家来的?” 去岁,朝廷才在玄北州弄出了一支擒蛮军,一个新任冠军侯。 今朝,就又弄了一个绝顶高手将军来玄北州当州牧。 要说这是巧合。 那未免也太巧了吧? “属下暂且无法判断。” 骡子谨慎的回道,没有给出任何答案。 张楚点了点头。 做情报工作做久了就是这样,哪怕是闲聊,没有证据的话也不说,没有根据的推测也不会做。 他轻叹了一口气,淡淡的说道:“这才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啊这些人,怎么就不知道消停呢?” 骡子看着张楚,低声道:“即便真是冲着霍家来的,左右和咱北平盟,也没多大关系吧?咱北平盟,和他姓霍的,又不是一条道儿上的人。” “道理是这个道理。” 张楚叹着气摇头:“就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骡子沉吟了几息,加重了语气道:“属下下去之后,会加大对此事的关注力度。” 张楚:“嗯,有什么新消息,尽快禀报于我。” 骡子:“是,楚爷。” 张楚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第三件事呢?” 骡子脸上又浮起笑意:“您别这样瞧我,第三件事是好事。” 张楚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 骡子:“先前您不是一直让属下寻找和异兽有关的消息吗?” 张楚挑了挑眉脚。 这都是多久的事情了? 那时候他都还没晋升四品,就在风云楼内挂了这个任务。 怎么到现在才有消息? 现在有消息还有什么用? 总不能吃异兽肉还能吃出一个立地飞天吧? 不过话说回来。 有的吃,总比没得吃好 张楚至今对风家那头麒麟,都还念念不忘。 “说说。” 骡子:“前不久,玄岭郡安田县出了一条食人大虫,当地县衙组织起杀虎队进山虎,结果百十人的老手、青壮,尽皆死于山林,恰巧有八品武者,路过该县,听闻消息后,去县衙揭了悬赏榜,进山虎,却还是落得一个葬身虎口的下场。” “哦?老虎?” 张楚一听是老虎,登时就失去了性子,兴致缺缺的随口问道:“什么样的老虎?” 骡子:“据说是头足有两丈多长,牙如长匕、爪如戈矛的白虎,一爪下去,成人腰身粗细的大树,都能抓成两截。” 张楚还是提不行兴致了,道:“哪有这么厉害的老虎,指不定是当地的老百姓以谣传谣,先去让吴老九过去看看吧。” 骡子还要说话,张楚一瞅大堂外的天色,连忙说道:“行了,今儿就到这儿吧,上个月的书我回头再看走走走,上我家吃饭去。” 骡子使劲儿的撇了撇嘴。 回头再看? 您什么时候回头看过? 那次不是胡乱写几个“阅”字儿,原封不动的还回来? 张楚从案几后边转出来,走了几步,忽然感觉到骡子没动弹,回过头问道:“怎么?还有什么要紧事儿,一定要现在说?” 骡子不好意思的笑道:“楚爷,您这副墨宝,能不能送给我?” 他指着桌上那张白纸黑字问道。 张楚一挥手:“拿走吧你自个儿慢慢收拾,我先走一步,小太平见不着我,不肯吃饭饭的!”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的大步流星的走出大堂。 随着他的脚步,大批甲士从大堂四周涌出来,簇拥到他的身后。 骡子哭笑不得的看着大哥像躲瘟神一样的躲着自己,心里头寻思着是不是太惯着大哥了? 他最近简直越来越懒了! 以前还时不时的主动过问一下盟中事务。 现在自个儿把盟中的事务都理顺了,整理成册了,他都懒得翻一下。 太过分了! 不行! 以后还得多把事往大哥这边推一推。 他还年轻。 不能这么早就想着颐养天年 第612章 人不如故 四壁镶嵌着铁板的沉重马车,平稳的穿过长街。 残阳的光影,随着马车前进闪烁着。 张楚跪坐在锦榻上,倚着车厢,目光没有焦距的凝视着车窗外倒退的街景。 太平关的人间烟字:以前的人,什么东西坏了都想着修,现在的人,什么东西坏了都想着换。 令他想起这句话的。 是一个人。 一个境地和眼下的谢君行很是相似的故人前四联帮执法长老,杨长安。 当年,杨长安也是半道投靠的他。 张楚也知他不甘居于人下。 但他爱惜杨长安的武功和能力,还是对其委以重任。 到最后,杨长安不出意外的北叛了他,勾结了几个玄北州的江湖人物,就觉得可以不将张楚放在眼里…… 结果,杨长安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被张楚硬生生的逼着自刎在了他的眼前。 张楚这时候就在想,杨长安把刀架到自己脖子上的时候。 可曾后悔过? 可曾想过如果能挺过眼前这一关,以后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又或者是想着如果能挺过眼前这一关,以后一定要吃他张楚的肉,喝他张楚的血…… 不过现在想这些事。 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都说人只要活着,就一切皆有可能。 杨长安的一切皆有可能,中止在了那把刀下。 谢君行的一切皆有可能……就在他一念之间。 马车即将抵达张府的时,张楚终于下定决心,屈指轻轻叩击车厢的侧板。 不多时,大刘的面容出现在了车窗外:“楚爷。” 张楚:“不回家了,转道去百味楼。” “派个弟兄回家告诉你大嫂,我今晚不回家吃饭了。” “再派个弟兄去请大长老前往百味楼饮宴。” 大刘点头称“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张楚微微颔首,慢慢闭起双目小憩。 毁灭一段关系,只需要冲动。 修复一段关系,却需要勇气和耐心。 但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为图一时爽利,一味的一了百了,非智者所为。 divdiv 第613章 杯酒平叛 谢君行推开厢房的门,就见解了发髻的张楚,姿态随意的坐在主座上,自斟自饮。 他只看了一眼。 就注意到,满桌子的菜肴,张楚一口都没动。 倒是酒。 张楚好像已经喝了好几壶了。 他摸不清楚张楚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谨慎的遥遥施礼道“谢君行,拜见盟主。” 张楚偏过头,笑容满面的招手道“这么多礼作甚,快过来坐。” 看着他的笑脸,谢君行心头越发的没底。 总觉得张楚的笑脸,像是不怀好意…… “是。” 他不卑不亢的回应道,理了理身上的衣衫,微微躬起身躯,轻手轻脚的走入厢房,在张楚对面落座。 张楚瞧着他紧紧的绷着身躯,忽然有些想笑。 以前这厮当着他的面儿,可没这么谨小慎微。 实力这玩意。 还真是好东西啊! 张楚轻笑着,起身提起面前的酒壶,亲自给谢君行斟酒。 惊得谢君行连忙站起来,扶住酒杯。 张楚给他斟满一杯。 再顺手给自己也斟上一杯。 “说起来,我与谢兄好像还没在一起喝过大酒罢?大长老酒量如何?” 张楚笑道。 谢君行也笑着回答“自诩倒也几分量,但和盟主千杯不醉的海量比起来,恐怕不值一提。” “总得试试才知道。” 张楚提起酒杯,敬谢君行。 谢君行连忙端平酒杯,回敬张楚。 …… 一场酒席。 从夕阳夕阳。 一直吃到月上树梢。 吃得谢君行是战战兢兢,如坐针毡。 桌上的饭菜。 张楚碰过,他才敢碰。 送进来的酒。 张楚喝过,他才敢喝。 心头有鬼的人,听到猫叫都觉得是鬼上门…… 张楚将谢君行的细微神态变化,尽收眼底。 看来。 有些事,已经不用试探了。 “下个月,大山就要满二十九岁了,我准备给他摆两桌,好好热闹热闹。” 他状似随意的说道。 谢君行听言,震惊的失声道“什么?罗部长还未过而立之年吗?” “果真是东海后浪推前浪啊!” “想当年我二十九岁时,还在西凉州与几名纨绔子弟争风吃醋!” “罗部长二十九岁,已经能将这么大的一个青叶部打理的井井有条了……” 张楚看着他脸上的震惊之色,心道了一声演得跟真的似的。 就骡子那个等级的北平盟高层。 还是他张楚的铁杆心腹。 打死张楚,张楚不信他谢君行会连骡子今年多少岁都不知道! 只怕这老货的案头儿上,骡子的资料都快有一尺高高了吧? “也不容易啊,这些年难为他了!” 张楚淡淡的感叹了一句,话锋突然一转“把啸青也叫来吧,他正好借这个机会,好好的认识认识总坛的弟兄们……” 他的话还未说完,眼角就注意到谢君行面上的唏嘘感叹之色,骤然一僵。 但立马就恢复了正常。 若不是张楚一直拿眼角看着他,很难注意到这个短暂而细微的变化。 “那老朽就代小儿,先谢过盟主的栽培之恩了!” 谢君行笑吟吟的拱了拱手,但紧接着话锋就一转道“不过近来西凉江湖风云变幻,小儿身负替我北平盟镇守西凉江湖的要职,此时前来太平关,只怕会耽误大事!” “不若让小儿先给罗部长送上一份贺礼,等到这一阵过去后,再来太平关向罗部长请罪罢。” 他已经确定,宴无好宴。 他来北平盟这么久。 张楚从未请过他饮宴。 啸青出任西凉堂堂主这么久。 除了年关叙职之外,张楚也从未刻意请他来太平关。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 张楚请了他。 又请了啸青。 如果硬要说这是巧合。 那也太看不起他谢君行的智慧了! 张楚微微摇着头,淡淡的说道“啸青这一趟,还真必须得来。” “我与谢兄平辈论交,啸青也曾唤我一声世叔。” “眼下啸青误交了匪类,生了不该生心思,我这个做世叔的,总得训斥他两句,教他如何悬崖勒马,否则,日后闹到叔侄相残,可就成人伦悲剧了!” 谢君行听完,陡然惊出了一身冷汗。 张楚都快将话说明了。 他哪还能不明白张楚指的是什么事。 但他依然不相信。 不相信他们这边才刚开始谋划,行事还如此隐秘。 怎么可能一回头的功夫,张楚就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啸青远在西凉州。 他可就杵在张楚面前呢! 就张楚去岁在北疆强杀北蛮四品绝顶高手阿巴思的彪悍战绩,他根本就生不起与之匹敌的战意! 须知四品与四品的差距。 有时候比六品和四品的差距还要大! “盟主此言何意?” 谢君行抱着几分侥幸的心理,强笑着回道。 他已经在绞尽脑汁的打腹稿。 但凡张楚的言语有半分含糊。 他都能一推四五六,摘个干净! 张楚撇了谢君行一眼,无奈的又摇了摇头,心道了一声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酒喝了这么多。 话也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 张楚也无意再藏着掖着了。 左右这顿饭就是他给谢君行最后的机会。 今天谢君行要不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 那张楚再不愿意沾熟人的血,他们父子的一切皆有可能,也只能在今夜终止了。 张楚想做一个平和的人。 做一个善良,仁慈的人。 但他绝对不会拿部下的命,来给他自己的善良和仁慈买单! 张楚先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与谢君行面前的酒杯碰了一下,仰头一饮而尽。 而后才不疾不徐的淡淡说道。 “除了啸青之外,我还准备让天行盟的大长老白横,带他那个弟子方良,来一趟太平关。” “我得当面问问他们,他们是吃什么胆子,这么补,敢来我北平盟打秋风,他们天行盟做好跟我北平盟开战心理准备了吗?” “如果他天行盟是想开战!” “那我就给他们战争!” “谢兄,你会帮我的……是吧?” 他看着谢君行。 谢君行慢慢端起面前的酒杯,仰头灌入腹中。 手有些抖。 酒有些苦。 他站起身来,一揖到底,大喊道“属下谢君行,愿为我北平盟进攻天行盟之前驱!” 张楚终于笑了。 他起身扶起谢君行,道”谢兄能有此决心,弟心中甚感欢喜!” 顿了顿,他话音一沉“俗话说,来而不往非礼也。” “我天行盟自成立以来,于他天行盟便秋毫无犯!” “但他天行盟,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欺我北平盟如欺负孤寡老弱!” “这口恶气若不能舒,我将夜不能寐!” “谢兄既愿意出力,不妨先将白横那个弟子和燕长青那个儿子的首级,先取来予我祭旗。” “若他天行盟当然肆无忌惮,你我兄弟,在联手跟他天行盟分个强弱雌雄!” 他的话音落下。 谢君行再次一揖到底,沉声道“敢不从命!” 他明白张楚的目的。 白横是天行盟大长老。 燕长青是天行盟二长老。 他谢君行若是杀了这二人的衣钵传人和独子。 往后这燕西北之地,除了北平盟之外,就再无他谢家的立锥之地。 这些,他都明白。 但他并不记恨张楚。 相反。 他还发自内心的佩服张楚! 易地而处。 他做的一定会比张楚酷烈十倍! 不! 他甚至都不会给张楚选择的机会! 毕竟。 杀点人。 就能解决一个心腹大患,还能获得四个郡的地盘…… 何乐而不为呢? 他由衷的庆幸,张楚不是他。 请个假。 谢君行推开厢房的门,就见解了发髻的张楚,姿态随意的坐在主座上,自斟自饮。 他只看了一眼。 就注意到,满桌子的菜肴,张楚一口都没动。 倒是酒。 张楚好像已经喝了好几壶了。 他摸不清楚张楚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谨慎的遥遥施礼道:“谢君行,拜见盟主。” 张楚偏过头,笑容满面的招手道:“这么多礼作甚,快过来坐。” 看着他的笑脸,谢君行心头越发的没底。 总觉得张楚的笑脸,像是不怀好意 “是。” 他不卑不亢的回应道,理了理身上的衣衫,微微躬起身躯,轻手轻脚的走入厢房,在张楚对面落座。 张楚瞧着他紧紧的绷着身躯,忽然有些想笑。 以前这厮当着他的面儿,可没这么谨小慎微。 实力这玩意。 还真是好东西啊! 张楚轻笑着,起身提起面前的酒壶,亲自给谢君行斟酒。 惊得谢君行连忙站起来,扶住酒杯。 张楚给他斟满一杯。 再顺手给自己也斟上一杯。 “说起来,我与谢兄好像还没在一起喝过大酒罢?大长老酒量如何?” 张楚笑道。 谢君行也笑着回答:“自诩倒也几分量,但和盟主千杯不醉的海量比起来,恐怕不值一提。” “总得试试才知道。” 张楚提起酒杯,敬谢君行。 谢君行连忙端平酒杯,回敬张楚。 一场酒席。 从夕阳夕阳。 一直吃到月上树梢。 吃得谢君行是战战兢兢,如坐针毡。 桌上的饭菜。 张楚碰过,他才敢碰。 送进来的酒。 张楚喝过,他才敢喝。 心头有鬼的人,听到猫叫都觉得是鬼上门 张楚将谢君行的细微神态变化,尽收眼底。 看来。 有些事,已经不用试探了。 “下个月,大山就要满二十九岁了,我准备给他摆两桌,好好热闹热闹。” 他状似随意的说道。 谢君行听言,震惊的失声道:“什么?罗部长还未过而立之年吗?” “果真是东海后浪推前浪啊!” “想当年我二十九岁时,还在西凉州与几名纨绔子弟争风吃醋!” “罗部长二十九岁,已经能将这么大的一个青叶部打理的井井有条了” 张楚看着他脸上的震惊之色,心道了一声:演得跟真的似的。 就骡子那个等级的北平盟高层。 还是他张楚的铁杆心腹。 打死张楚,张楚不信他谢君行会连骡子今年多少岁都不知道! 只怕这老货的案头儿上,骡子的资料都快有一尺高高了吧? “也不容易啊,这些年难为他了!” 张楚淡淡的感叹了一句,话锋突然一转:“把啸青也叫来吧,他正好借这个机会,好好的认识认识总坛的弟兄们” 他的话还未说完,眼角就注意到谢君行面上的唏嘘感叹之色,骤然一僵。 但立马就恢复了正常。 若不是张楚一直拿眼角看着他,很难注意到这个短暂而细微的变化。 “那老朽就代小儿,先谢过盟主的栽培之恩了!” 谢君行笑吟吟的拱了拱手,但紧接着话锋就一转道:“不过近来西凉江湖风云变幻,小儿身负替我北平盟镇守西凉江湖的要职,此时前来太平关,只怕会耽误大事!” “不若让小儿先给罗部长送上一份贺礼,等到这一阵过去后,再来太平关向罗部长请罪罢。” 他已经确定,宴无好宴。 他来北平盟这么久。 张楚从未请过他饮宴。 啸青出任西凉堂堂主这么久。 除了年关叙职之外,张楚也从未刻意请他来太平关。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 张楚请了他。 又请了啸青。 如果硬要说这是巧合。 那也太看不起他谢君行的智慧了! 张楚微微摇着头,淡淡的说道:“啸青这一趟,还真必须得来。” “我与谢兄平辈论交,啸青也曾唤我一声世叔。” “眼下啸青误交了匪类,生了不该生心思,我这个做世叔的,总得训斥他两句,教他如何悬崖勒马,否则,日后闹到叔侄相残,可就成人伦悲剧了!” 谢君行听完,陡然惊出了一身冷汗。 张楚都快将话说明了。 他哪还能不明白张楚指的是什么事。 但他依然不相信。 不相信他们这边才刚开始谋划,行事还如此隐秘。 怎么可能一回头的功夫,张楚就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啸青远在西凉州。 他可就杵在张楚面前呢! 就张楚去岁在北疆强杀北蛮四品绝顶高手阿巴思的彪悍战绩,他根本就生不起与之匹敌的战意! 须知四品与四品的差距。 有时候比六品和四品的差距还要大! “盟主此言何意?” 谢君行抱着几分侥幸的心理,强笑着回道。 他已经在绞尽脑汁的打腹稿。 但凡张楚的言语有半分含糊。 他都能一推四五六,摘个干净! 张楚撇了谢君行一眼,无奈的又摇了摇头,心道了一声: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酒喝了这么多。 话也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 张楚也无意再藏着掖着了。 左右这顿饭就是他给谢君行最后的机会。 今天谢君行要不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 那张楚再不愿意沾熟人的血,他们父子的一切皆有可能,也只能在今夜终止了。 张楚想做一个平和的人。 做一个善良,仁慈的人。 但他绝对不会拿部下的命,来给他自己的善良和仁慈买单! 张楚先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与谢君行面前的酒杯碰了一下,仰头一饮而尽。 而后才不疾不徐的淡淡说道。 “除了啸青之外,我还准备让天行盟的大长老白横,带他那个弟子方良,来一趟太平关。” “我得当面问问他们,他们是吃什么胆子,这么补,敢来我北平盟打秋风,他们天行盟做好跟我北平盟开战心理准备了吗?” “如果他天行盟是想开战!” “那我就给他们战争!” “谢兄,你会帮我的是吧?” 他看着谢君行。 谢君行慢慢端起面前的酒杯,仰头灌入腹中。 手有些抖。 酒有些苦。 他站起身来,一揖到底,大喊道:“属下谢君行,愿为我北平盟进攻天行盟之前驱!” 张楚终于笑了。 他起身扶起谢君行,道:”谢兄能有此决心,弟心中甚感欢喜!” 顿了顿,他话音一沉:“俗话说,来而不往非礼也。” “我天行盟自成立以来,于他天行盟便秋毫无犯!” “但他天行盟,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欺我北平盟如欺负孤寡老弱!” “这口恶气若不能舒,我将夜不能寐!” “谢兄既愿意出力,不妨先将白横那个弟子和燕长青那个儿子的首级,先取来予我祭旗。” “若他天行盟当然肆无忌惮,你我兄弟,在联手跟他天行盟分个强弱雌雄!” 他的话音落下。 谢君行再次一揖到底,沉声道:“敢不从命!” 他明白张楚的目的。 白横是天行盟大长老。 燕长青是天行盟二长老。 他谢君行若是杀了这二人的衣钵传人和独子。 往后这燕西北之地,除了北平盟之外,就再无他谢家的立锥之地。 这些,他都明白。 但他并不记恨张楚。 相反。 他还发自内心的佩服张楚! 易地而处。 他做的一定会比张楚酷烈十倍! 不! 他甚至都不会给张楚选择的机会! 毕竟。 杀点人。 就能解决一个心腹大患,还能获得四个郡的地盘 何乐而不为呢? 他由衷的庆幸,张楚不是他。 第614章 境界 张楚把着谢君行的手臂,亲自送他出百味楼。 而后再度返回包厢,吩咐小二哥撤了坐上的残羹冷炙,重新换上一桌酒菜。 夜已经深了。 往常这个点儿,百味楼早就打烊了。 但今天张楚在百味楼。 百味楼上到掌柜,下到后厨切墩儿,哪个敢先走一步? 张楚的吩咐下去没多久,一桌整整齐齐的酒菜,就又送进了他的包厢。 他斟上两杯酒。 却没起筷。 不多时,骡子郁郁的推开了包厢的门,站在门口揖手道:“楚爷。” 张楚见了他,笑着招手道:“等你好久了,怎么现在才来,快来坐。” 他没派人通知骡子。 但他知道,太平关内除了张府之外,所有的人和事,都在骡子的目光之下。 骡子也没接到任何人的通知。 但他知道大哥在百味楼送走了谢君行后又换上了一桌酒菜时,就知道大哥是在等他…… 默契到达一定程度后。 是不需要语言这种累赘的东西。 骡子再揖手,走进包厢。 坐定之后,他端起面前的酒杯,仰头一口饮尽。 张楚瞧着他,笑着微微摇头。 “觉得有些憋屈?” 他问道。 骡子直言不讳:“是有些不大痛快!” 张楚提起酒壶给他满上杯中酒。 骡子连忙伸手扶住酒杯。 “我俩是兄弟吧?” 张楚又问道。 骡子大力的点了点头:“打不散、撵不走的兄弟。” 张楚点头,表示赞同他的说法:“那你说,要是某天你做了对不住我的事,我该不该给你弥补的机会?” 骡子愣了愣,紧接着坚决的摇头:“我今天的一切全是您给的,我就是死,也绝对不会做半件对不住您的事!” 张楚再次点头:“我信……那我换个说法,要是某天你不小心做了对不住我的事,我该不该给你弥补的机会?” 骡子这回没愣,毫不犹豫的摇头道:“不用您给,我弥补过错之后,会给自己一个痛快。” 张楚无奈的笑了笑。 他发现,这样的问题对于骡子这样的生死兄弟来说,本身就是不存在的。 他想了想,道:“那我再换个说法,你说要是李正还活着,万一他不小心做了对不住我的事,我该不该给他弥补的机会?” 骡子这回没那么痛快了。 他左思右想了许久,才犹犹豫豫的说道:“正哥要还活着,也绝对不会做对不住您的事,就算是做错事,也肯定不是有意为之……您应该给他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张楚缓慢而坚决的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我都该给他机会。” 可顿了顿之后,他又道:“但要是到了时候,我早就不给人机会怎么办?” 骡子投以疑惑的目光。 他听不懂张楚话里的意思。 “杀人或许不会上瘾。” 张楚提起酒杯送至唇边,抿了一口。 他放下酒杯,“但用杀人来解决问题的方式,是会令人上瘾的。” “无论什么矛盾、冲突。” “毁灭对方的生命,永远都是最简单,也是最直接的解决问题方式。” “什么唯我独尊!” “什么想杀谁就杀谁!” “多爽、多痛快!” “但人一旦习惯了用这种方式去解决问题,那就很难再用其他‘笨办法’去解决问题了。” “因为笨办法很麻烦。” “还不够爽,不够痛快。” “今天谢君行生了反心,我杀了他,杀了谢啸青,连带着他们武士楼一系的人马,全部弄死。” “明儿石家唇亡齿寒,去意萌生,我接着弄死石一昊,铲平石家。” “后天,盟里的其他弟兄再人人自危、众叛亲离,我再把他们全抓回来,一个一个弄死……” “再然后,石头不堪教诲,我连他也拉出来砍了。” “完事儿了,你几个嫂嫂无意中冒犯了我,我一气之下,连带她们也一块儿全杀了。” “当然,灭了谢家短期内可能不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但日积月累,水滴穿石。” “杀红了眼的人,你又能指望他有多少理智呢?” “历史上的暴君、昏君,也并不是一开始就都是暴君和昏君……” “相反,大多数暴君、昏君的前半生,都异常的英明神武。” “可能就是因为他们太英明神武……” “觉得自己高高在上,觉得自己能用一个‘杀’字来灭绝一切反对自己的力量。” “结果最终,大多都落得一个众叛亲离,身死国灭的下场。” “我不想变成那样。” “也不想独自坐在空荡荡的总坛大堂上,做一个孤家寡人……” “所以。” “我们既要拥有能用刀子去解决问题的武力。” “也不能失去用笨办法去解决问题的耐心和能力。” “这很重要……” 言罢,他将酒杯送到唇边,一饮而尽。 骡子怔怔的听张楚说完。 心中竟有一种“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豁然开朗之感。 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罗部长。 是横跨三州十二郡的北平盟的二号人物! 在燕西北三州之内。 任他是达官显贵。 还是气海枭雄。 见了他都得客客气气的揖手。 他早就已经是个实打实的大人物。 早就有大人物的格局、眼界、胸怀。 以及自己是大人物的觉悟。 唯独在张楚面前。 他永远都是个弟弟…… 这不单单是因为他们之间的情义。 也不全是因为张楚的武功太高太强。 很大原因,是他永远能从张楚的身上看到更高的天空。 更高的思想层次。 更高的心境层次。 他其实一直都在极力追赶张楚。 一直都在拼命的学习、模仿张楚。 然而每当他站上一个更高的层次上之后。 他就会发现,大哥的思想层次早已站到另一个更高的境界。 一个他闻所未闻,却又令他自惭形秽、五体投地的境界。 当然。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无论大哥的武功、地位、境界如何变化。 他都看得清楚。 大哥依然还是以前那个大哥。 那个不拿他们当工具的大哥。 那个视他们为手足的大哥。 骡子沉默许久,忽然笑道:“您这……是不是就是‘江湖越老,胆子越小’的意思?” 张楚很认真的想了想,竟点头道:“应该算吧。” 见过夜。 才会怕黑。 张楚,真的不想变成第二个李正。 骡子收敛了笑意,正色道:“那您今晚,跟谢君行是怎么聊的。” 张楚淡淡的说道:“我让他去取白横弟子和燕长青儿子的首级,予我祭旗!” 骡子震惊的睁圆了双眼:“谢君行肯干?” 张楚:“他不敢不干!” 骡子毫不犹豫的挑起大拇指:“高还是您高!” 大哥果然还是以前那个大哥。 连这小心眼儿的劲儿。 都和以前一毛一样。 可怜燕长青那儿子…… 叫啥来着? 燕惊鸿对吧? 可怜的孩子,提心吊胆的过了两三年的日子。 最终还是没能逃过这一刀。 哈哈哈! 活该! 谁让你来太平关拿大? 还是在乌大少的面前拿大! 那乌氏远在天极草原,大哥都给他推平喽,还能绕得了你? 做梦吧! “这么说,要开战了?” 骡子一双眼珠子亮晶晶的问道。 这可不比跟北蛮人开战。 跟北蛮人开战,那是赔本儿的买卖! 跟天行盟开战。 那是能赚大钱的买卖! 玄北州第一盟? 我们想做燕西北第一盟! 张楚摇头:“还不确定。” 骡子:“咱弄死了他们两个长老的传人和独子,还能不开战?” 张楚淡淡的“呵”了一声:“这就要看看他们,有没有开启飞天战的胆量!” 第615章 童言无忌 四日后,傍晚。 张楚负着双手立在狗头山山顶上,一身玉白色墨竹袍在温和的东风中微微飘荡,一顶灿银剑冠在火红的晚霞照耀下熠熠闪光。 他眺望着南方。 在太平关向南延伸出的宽阔马道上,有一条蜿蜒的骡马队,正在徐徐离开狗头山,向着南方进发。 谢君行就藏在那支商队里。 晌午前。 谢啸青秘密抵达太平关,面见谢君行。 父子俩密议了一番后,谢君行领着谢啸青秘密拜见张楚。 一为谢啸青谋夺了三川部部长之位。 二向张楚辞行。 张楚思忖了许久之后,最终还是同意了谢君行的请求。 升任谢君行为三川部部长,原三川部部长荆舞阳降任三川部副部长。 至于空缺出来的西凉堂堂主之位,由现任西凉堂副堂主孙坚接任。 对张楚的任命,前来领命的荆舞阳表示坚决拥护张楚的任命……乐得差点就按耐不住心头喜悦,当堂笑出声来。 旁人平白无故的被降级,肯定会如丧考妣。 但荆舞阳被降级,他真觉得是一种解脱! 他在北平盟内的位置,一直都很尴尬。 既非张前四联帮系的张楚嫡系出身。 身后又无大势力傍身。 自身实力还因早年受过重创,武道止步七品,终生无望气海。 他能坐上三川部部长之位,纯粹是因为早年间太平会草创时,张楚手底下无人可用,矮个儿里拔高个儿,推了当时狗头山上武道品级最高的荆舞阳坐上了三川堂堂主。 这些年张楚又怜其谨言慎行、兢兢业业,为北平盟培养了不少九品、八品好手,从无过错,才一直任其继续担任三川部部长一职。 早先的荆舞阳。 是相当享受三川堂堂主之位,带给他的权势的。 他漂泊半生,走一地被人喊打喊杀一地。 别说权势。 连安定朴素的生活,对他而言都是一种奢侈。 可惜美梦不长久。 等到太平会升格北平盟。 荆舞阳就开始如坐针毡了。 北平盟的高手、强者,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多到如今连气海强者,都可以论打计! 而他这个昔年的狗头山武道品级最高之人,可以说是呈自由落体式的从云端一路跌落谷底。 既非嫡系。 实力又不够。 还身居高位。 他这个三川部部长,可以说是做得兢兢战战、如履薄冰。 生怕不明不白的得罪了哪方大佬,被人活活打死, 他太了解张楚,如果是外人欺辱了他,张楚定会替他出头,替他做主。 可如果是前四联帮嫡系里的那些大佬们,别说是欺负了他,就算是一刀砍了他,也顶多落得一个“发配”西凉州、燕北州的美差! 现实就是这么无情! 差距就是这么巨大! 而且,这还没什么不公平的。 现今北平盟内得登高位上的,个个都是跟随张楚出生入死,水里来、火里去,闯了好几来回生命的生死弟兄。 而他。 以前只是个江洋大盗不说,还和张楚有过一切龃龉呢? 这是多大的区别? 可荆舞阳又不敢主动向张楚提出辞呈。 唯恐不识抬举恶了张楚,死得不明不白的。 现在等到有人肯来顶他这个三川部部长之位。 他欢喜还来不及呢。 怎么可能会愤懑? …… 三川部看似位高权轻,但实质上很是紧要。 乃是北平盟的造血机构。 北平盟收集的武功秘籍,九成都存于三川部。 现今北平盟中下层的九品、八品力士,半数都出自三川部。 是以三川部的首脑。 不一定要有多高的武功。 也不一定要有多强的能力。 但至少不能挖张楚的墙角。 从这一点上来说,血脉里都打着西凉武士楼印记的谢啸青,是不合适坐三川部部长之位的。 但张楚有自己的考虑。 谢君行领谢啸青来见他,替谢啸青谋夺三川部部长之位,有两个目的。 一则,是他即将奔赴西凉州,伺机斩杀天行盟大长老白横衣钵传人方良和天行盟二长老燕长青之独子燕惊鸿,必须要给张楚送上质子,获得返回西凉州的机会。 大家都是成年人。 谢君行都已经露了反心。 张楚怎么可能会因为他的几句表忠心,就放他离开太平关? 自从那晚饮宴后。 无论何时何地,谢君行四周都有五名供奉院气海强者警戒。 谢君行但凡有任何异动,这五名气海强者都会立刻冲上去将其拖住,等到张楚赶到,等待他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更不提,风云楼还安插了大量的眼线在谢君行四周,时时刻刻监控着他的一举一动。 对此,谢君行自己也是心知肚明。 从四天里,他就没做过任何可能会引起误会的动作。 直到谢啸青抵达太平关,他才第一次离开太平关谢家……走的还是后门。 二则,是在为谢啸青谋取一道护身符,西凉州是天行盟的大本营,天行盟在西凉州经营数十载,谢君行到西凉州斩杀方良和燕惊鸿,无论行事如何隐秘,纸里都很难包得住火。 一旦事情败露,他们谢家必会受到整个天行盟的全力追杀,谢啸青如果再留在西凉州,只怕是真要凉。 面对天行盟的追杀,燕西北三州还有比太平关更安全的地方吗? 无生宫? 表面上看起来,天行盟与无生宫势不两立,有我无你、有你无我! 但现实却是,天行盟与无生宫“死磕”了数十载,明明双方高层居住地从未有任何隐瞒,却从未有“法王”和“长老”级的四品强者,陨落于对方之手的记录! 令人不得不怀疑,他们之间是不是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 甚至。 是不是当着燕西北江湖几代英雄豪杰的面儿,玩一出“神也是他,鬼也是他”的把戏,都无法确认! 张楚将三川部部长之位给谢啸青,想的也真是“既想马儿跑,就得让马儿吃草”。 这一次他是铁了心的要给天行盟一个血的教训。 免得他们像疯狗一样,总想逮着北平盟啃上一口。 千日防贼尚且做不到。 更何况千日防狗乎? …… “飞天飞天即是天……” 张楚呢喃着,目光转向东方。 以他的预计,这一合到最后应该还是以扯皮为主。 飞天开战影响太大了。 去岁北疆战场双方六七十万大军打成一团,双方人脑子都打出狗脑子了,最终都没有飞天宗师下场清。 但他也不敢真的确定,天行盟背后的飞天宗师会不会真不要逼脸,亲自下场找他一个气海境强者清算。 这种事儿。 不怕一万。 就怕万一。 别看张楚燕西北气海无敌,吊打四品同阶如吊打小朋友。 可真要是飞天下场。 三招之内就可以击败他。 五合就能收割他的性命。 气海强者与飞天宗师之间的差距。 不是能量层次上的差距。 也不是能飞和不能飞的差距。 就张楚这三个多月的修行所悟……飞天境与气海境的差距,更像是高纬度与低纬度之间的差距! 这个时候。 张楚忽然特别想念那个远走东海寻找突破之机的大师兄梁源长。 说好的,等他回来。 张楚就有一尊飞天宗师级的大靠山。 现在张楚自己都已经触摸到飞天长河了。 那家伙还不回来。 不会是死在东海了吧? 呸呸呸…… 童言无忌! 第616章 这么虎 “轰。” 猩红的刀气,划破黑夜,狠狠的劈如翻涌的湖面之中,掀起十几丈高的水花。 “昂……” 一声低沉悠远如牛哞,又似擂鼓的愤怒鸣叫,自大湖底部传出,一对儿反射着猩红刀光、大有碗底的双眼,在激荡的水花之中一闪而逝。 “嘭。” 又是一道狂暴的猩红刀气,狠狠斩入因为湖水被分向两边而形成的湖面凹陷之中。 “铛。” 这次传出的,却是清脆的金铁交击之声…… 这是一方不甚宽广,一眼便能望见的对岸的湖泊。 不。 与其说这是一个湖泊。 还不如说这就是一个池塘。 一座位于几座雪山之顶的凹陷中,水温却诡异的温暖如沐浴热汤的大池塘。 一道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连面孔都看不真切的精瘦人影,拖着高比成年男子,宽比女子腰身,刀锋上布满狰狞锯齿的门板大刀,在不甚宽阔的湖面上踏水来回狂奔着。 一边狂奔,一边不断向湖面压下一道道狂暴的刀气。 将好好的一汪清可见底的温泉,搅得浑浊如雨后洪流。 而湖面低下穿出来的异样吼叫声,也越来越愤怒。 就像是有一个人在水底下拉扯着喉咙疯狂的叫骂、怒吼…… 但是精瘦男子却充耳不闻。 只是一个劲儿的来回奔跑,来回的轰出一道道猩红的刀气砸进湖面低下。 一丝丝不甚明亮,但在黑暗中却格外显眼的血色光线,从湖面四面八方漂浮起来,涌向精瘦人影。 有了这些血色光线。 精瘦人影就像是一个不知疲惫机器人一样。 猩红刀气急促得就像是瓢泼一样。 而且一道比一道烈。 一道比一道后劲儿强。 不知道他是劈出五十刀。 还是一百刀。 终于。 愤怒的咆哮声,不再是从水下传出。 而是群山之间来回的的回荡。 借着湖面上还未彻底熄灭的猩红刀气。 还能依稀看到一个庞大的、黑黝黝的物体,漂浮在水面上。 那是一只大如马车的物体。 后背高高隆起。 似乎是一个龟壳之类的物体。 但在龟壳的前方。 却又是两根水缸粗细的条状物体。 “昂……” 愤怒的咆哮声,浑浊、翻涌的湖面上,陡然突起一片黑黝黝的、尖锐的锥状水柱,快如闪电的朝着精瘦人影射了过去。 “破!” 嘶哑、疯狂的咆哮声中,一道猩红之中泛着丝丝乌光的刀气落入翻涌的湖水中,仿佛鲨鱼露出水面的鱼鳍一般,同样快如闪电的迎向那一大片黑黝黝的锥状水柱。 “轰……” 恐怖的余劲,竟将湖面中心的水流分开,露出泥泞的湖底。 破碎的猩红气劲,仿佛节日里的礼花那帮升空,炸开,徐徐落下。 照亮了这个三更半夜不睡觉,来这片在天极草原上的位置极其偏僻的雪山之顶劈水玩儿的精瘦人影的模样:蓬头垢面,一双眼睛,一只猩红如血,一只黑白分明。 也照亮了那个庞大如马车的物体:似龟双头,似蛇有甲…… 丝丝缕缕的血光。 于池水之中漂浮而起,慢慢的涌入精瘦人影当中。 他另一只猩红的眼睛之中,缓缓浮现出一只黑色的瞳仁。 …… 丑时,伸手不见五指。 玄岭郡安田县外。 吴老九藏身于一颗参天大树树冠之上的,屏着呼吸,侧耳静听着百十步外传来的“咩咩咩”的羊叫声。 叫声很微弱。 看来这头已经坚持了两个多时辰的山羊。 就快要顶不住了…… 可安天县内流传的那头牙齿像匕首一样长的白虎,还没出现。 “难不成那头白虎已经不在这片林里了?” 想到这里,吴老九不免有些暗暗着急。 若是其他气海强者。 让他百里迢迢来猎一只老虎。 他就算是无法违背上官命令,被迫无奈得来。 来了之后也一定会消极相待。 老虎出现就一拳打死,拖会去剥皮吃肉泡酒。 可老虎要是不出现,那就只当是老虎命不该诀。 原地休息两日后就会回去复命。 让气海强者来猎一只老虎。 这何只是杀鸡用牛刀? 这简直就是杀鸡用牛刀! 吴老九不会。 快要晋升五品了。 这个速度,不可谓不快! 气海境的进步,一品十年者,大有人在。 而他,本身的天赋并不算高。 能晋升气海,已经花光了他毕生的运气。 至于晋升五品这个事。 当初他初晋气海时,连想都不敢想。 因为想也白想。 徒添欲求不满。 而今他能够站到五品的台阶上。 全靠北平盟不遗余力的支持。 将他堆到五品门槛上的所花费的各项资源。 都已经足够培养六七个六品了…… 但盟主却将这些资源全给了他! 所以他是打心眼里感激张楚。 除了感激和唯命是从,他对张楚再没有任何负面情绪……也不敢有任何负面的想法。 一个不小心表达出来,可是会死人的。 他是老江湖。 他的胆子,一向很小。 …… 山羊的“咩咩”声,越来越小。 它的血都已经快流干了。 “再这么耗下去也没什么意义,还是先回去,待睡醒后再从长计议。” 吴老九心想着。 “啊……” 刚想到这里,他忽然听到一道凄厉的尖叫:“救,救命啊!” 吴老九双眼一瞪,想也不想猛地的一踏树干,身躯接着反震之力,朝着呼救声传来的方向冲过去。 设计圈是他设计的。 人手是他分配的。 哪个人在哪儿,他门清儿。 吴老九的人在窜出去第一时间,一道瀑布般的绚丽蓝色刀光暴涨而出。 “孽畜,拿命来!” 他怒喝着。 “吼。” 吴老九的话音刚落,一声镇得山林颤抖的虎啸声陡然炸开。 充斥着浓郁血腥味儿的扑面而来。 中间裹挟着两道劲风。 吴老九心头谨慎,手中长刀划过一刀漂亮的弧线,一刀斩向前方,同时牢牢的护住面门。 “嘭。” 纯粹的蓝色刀光之中,一只大如蒲扇,爪似弯钩,散发着兵器一般的凛冽光芒。 一爪,直接将匹练般的蓝色刀气拍散! 吴老九看得目呲欲裂! 这特么是什么虎? 这么虎! 第617章 武道之巅 “哇……” 太平关内,无数的惊呼声汇聚成排山倒海的声浪,从山脚下的下城区一直蔓延到是上城区! 发出惊呼声的,大都是近期才抵达太平关的过路客。 他们踮着脚尖,仰望着狗头山山顶,面色说不出的惊叹与震撼。 而太平关本地的住户们,大都抄着双手。 一个个明明得意的笑纹儿都已经爬上眉梢了,还非要强装出一副“瞧瞧你们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的高冷模样。 此时此刻。 在狗头山的山顶上,数百道灿烂金光,仿佛游鱼一般旋转着、闪耀着。 太平关本地的住户们都知道,那是自家盟主在山顶上练功搞出来的动静儿…… 而外来的过路客们,哪怕不知道,很快也会在本地的住户们有意无意的“科普”下,知道那就大名鼎鼎的北平盟张盟主,练功搞出来的动静儿。 他们惊叹于习武之人的强大! 也惊叹于武学的神秘与瑰丽! 大离是个习武之人当家做主的国度。 但练武,太难了。 想要练出一个名堂,更是难上加难。 大部分习武之人,终其一生都卡在入品那道门槛上,最终只能放弃仗剑走天涯的梦想,接受现实归家娶妻生子。 少部分运道尚佳之人,侥天之幸能练到七品,虽无望气海,但大多还能在这江湖上混得一席之地,或者从政混上一官半职。 然而,武道一途真正的瑰丽风景,要到了气海之上,才能徐徐展开…… 力士。 哪怕是七品力士。 再强也终究超脱不了“人”的范围。 剑不能问山岳。 刀不能断江河。 一跃不过丈余高。 出手不过丈余血气相随。 是以在大多数愚夫愚妇的眼中,习武之人,也不过就是身体强壮一些,力气大一些,脾气暴躁一些…… 就好像,在许多愚夫愚妇的眼里,皇帝的美好日子,也就是东宫娘娘烙大饼,西宫娘娘剥大葱。 直到某天,抱着一把铁剑混迹江湖的少年郎,见到了在狗头山山顶舞刀的张楚。 直到某天,扛着一把锄头下地归来的白发农夫,见到了皇帝出巡华盖十里的排场。 才惊叹世界之大! …… “嘭。” 张楚重重的落回地面,额头上有点点汗迹,呼吸微微有些急促。 “又失败了……” 他轻轻的叹息了一声,勉力翻身坐好,行功恢复。 自今岁立春以来。 张楚一直在专注做一件事:改进刀招“天下太平”! 天下太平,是他所创“无双刀法”的最强招。 也是他目前的最强招。 乃是焚焰真气为基,无双之势为骨,护体刀罡为血肉,三位一体叠加而成一招复合式刀招。 此招威力狂暴无匹,招出有千百寸长刀气相随,四品之下,众生平等! 且潜力巨大! 焚焰真气的量与质。 无双之势的高度。 以及护体真罡的强度。 都能直接推动此招威力变得更强! 在张楚的期许中,未来或许还能往这招里融入新的东西。 比如将身法化龙登天步也融入其中。 再比如将养刀术也融入其中。 把三位一体,变成四位一体、五位一体。 不断将这招变得更强…… 不过这招的威力虽强得可怕。 但却有两个十分致命的缺陷。 第一。 消耗不受控制。 当初张楚是在冲击北蛮大军帅旗,身受十几位气海强者围攻的情况下,创出此招的。 那时的他,根本没办法留手。 也不敢留手。 只能孤注一掷的倾尽真气,一招爆发。 结果就是,那一招虽然灭杀了围攻他的十几位北蛮气海强者,连带一两千北蛮士卒。 但一招之后,张楚连站立的力气都没了。 要不是那一招直接杀崩了北蛮人的战意。 兴许那一战中,他就死于北蛮无名小卒的乱刀之下了! 张楚从不缺搏命的血性和勇气。 但他并非赌徒。 这种一招过后,就陷自己于绝境的刀招。 他不取。 第二。 刀招激发的刀气不受控制。 天下太平,能将他一身雄浑真气,激发成千百道寸长的刀气。 声势看起来很是浩大! 但力量分得太散。 就意味着单体力量削弱。 若是收割杂鱼还好。 四品之下。 无论是一道刀气。 还是一千道刀气。 都没差。 反正四品之下,无人能接“天下太平”的刀气。 但若是与他实力相仿的绝顶高手对阵。 那就是在找死! 你爆个大招。 耗尽全身真气。 结果却连别人的汗毛都没伤到一根。 而别人反手一刀。 你就得死…… 这就是自创武功的特点。 前人传下来的武功。 特别是能广泛流传的武功。 不一定是最强的。 也不一定是最合适的。 但一定破绽最少! 因为一门武功,若能流传下来,那肯定就是经过诸多修改与调整,甚至是集数代人的心血于一门武功,让其达到最佳状态。 而大凡自创的武功。 或许在某一方面极强。 或许最适合创造者本人。 但就像是一个刚刚出炉的毛胚,总是有这样那样的问题,需要创造者自己一点一点去调试。 这其中的道道。 某种意义上很像是车。 改装车,各方面性能或许能达到极致。 但通常都拥有这样那样的缺陷,比如太磨损轮胎、太耗油、不易操控等等。 而量产车,各方面的性能或许都很平庸,但通常都不会有太多的缺陷,而且只要是老司机,大多都轻易上手。 截止目前。 太平天下这一招消耗过巨的缺陷,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善。 张楚已经能做到,在不影响威力的前提下,将消耗压缩到五成。 五成消耗。 已经可以用于实战。 而刀气不受控制这个缺陷。 张楚做了诸多尝试,仍然没有实质上的进展。 刀招刚刚爆发的时候还好,他还能通过自身的无双之势,去控制刀招激发的刀气,往某一个方向射去。 但每次他试图去凝聚那千百道刀气,控制刀气的无双之势立马就会奔溃掉,千百道刀气也会立刻失控,爆射而出。 就好像是他目前的无双之势,压制不住这么多刀气一样。 在张楚的构想中。 这一招。 至少要改进到刀招一出,千百道刀气能随他的心意,凝聚成一条凝练的刀气长河,或者是汇聚成一把穿云巨刃,攻向敌人。 进能爆发出最强单体攻击。 退能爆发出最强群体攻击。 那才是真正的天下太平关! 而他之所以如此执着于这一招。 也不仅仅是因为他痴迷招出千刀齐发,仿如刀圣降临的声势。 还因为这一招,乃是集他一身武学之大成的复合最强招。 是凌驾于他武道之巅的刀招。 他在这一招上取得的任何实质上的进展。 都会带动他的武道再攀高峰! 他将变得更强! …… 直到夕阳西下。 张楚才徐徐睁开了双眼。 早已等候再一旁的大刘见状,连忙快步上前,揖手道:“楚爷,老九回来了。” 张楚淡淡的“嗯”了一声,随即又补了一句:“老虎打回来了?” “没有。” 大刘压低了声音道:“老九丢了一条胳膊,带过去的五位七品供奉,也全折在了那里。” 张楚挑了挑眉梢,沉声道:“什么老虎,这么虎!” 大刘摇头:“老九说他根本没看清那头老虎,只知道那头老虎,刀枪不入,他的刀气,还没近那头老虎的身就溃散了……” “溃散?” 张楚抓住了一个关键词。 大刘点头:“老九是这么说的。” 张楚想了想,“唤他过来,我问问……算了,还是我去瞧瞧他吧!” 第618章 俺有什么错? 厚重的铅云,覆压雪山。 在温泉池的岸边。 比平房还要庞大的龟甲异兽静静躺在岸边,首级被锯齿大刀洞穿,早已没了生气。 衣衫褴褛、须发虬扎的精悍人影盘坐在龟甲上,闪耀水蓝色华光的浓郁血气源源不断的从龟甲异兽的体内涌出,融入他的体内。 一轮由小部分水蓝色华光,和多数泛着黑气的血光两色,组成的光轮,在精悍人影的背后缓缓的旋转。 泛着黑气的血光,不断的冲击着水蓝色华光所在的区域,企图吞噬掉这一部分水蓝色华光,继续维持自身的纯粹。 然而水蓝色华光虽不及的血光势大,但颇有一“他强任他强,清风抚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的淡定气质。 无论血光如何冲击,水蓝色华光都坚定不移的扩大着自己的地盘。 一轮水蓝色华光和血光组成的阴阳鱼渐渐成型 与此同时,天空中低矮的铅云,也开始以精悍人影为中心,缓缓旋转。 “咔嚓。” 一道狰狞的闪电,突然划破天地,轰击在离精悍人影不远处的温泉中,炸起数丈高的浪花。 人间有大魔出世,天地不容之。 精悍人影似乎感受到了天地的嫌恶之意。 他陡然睁开双目,血色阴翳的瞳孔,已被水蓝色华光和血光形成的阴阳鱼占据。 他拔出插在龟首上的锯齿大刀,聚到问天,神色狰狞的咆哮道:“俺有什么错!” “只许北蛮人屠我同胞,杀我手足!” “不许老子杀北蛮人?” “你既如此偏心!” “要你还有何用?” 他带着滔天的血光和水蓝色华光,决绝的冲天而起。 一刀斩向头顶上的铅云旋窝。 “咔嚓。” 数道粗大狰狞的雷霆从天而降,轰在了滔天的紫光刀光之上。 “轰。” 轰鸣的气爆声,响彻天地。 耀眼的光辉,照亮了那一道凶悍的背影。 “阿爸!” 张楚刚刚踏进张府的大门,一大一小两个豆丁就逃也似的从院子里冲出来,一左一右抱住他的大腿。 他正准备笑,就见到李幼娘拿着一根鸡毛掸子,气势汹汹的追出来,“小兔崽子,找你阿爸也没用,滚过来挨揍!” 两个小豆丁见状,连忙往张楚身后缩。 张楚也连忙护住两个小豆丁,赔着笑脸道:“他们又干了什么坏事儿,你这么大肝火。” 李幼娘:“老爷您别护着他们,这俩小王八蛋现在都觉得家里的瓶瓶罐罐砸着不过瘾了,竟然爬到供桌上把娘和大伯的灵位拿下来当盾牌打闹” 张楚听完一头黑线,一言不发的把藏在自己身后的两个小豆丁拎出来,交到李幼娘手里:“打,使劲儿打!” 两个小豆丁见状,“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李幼娘不心软,一把将两个小豆丁揽到怀里,扬起鸡毛掸子就朝他们的小屁股招呼。 那鸡毛掸子都舞出了“呜呜”的音颤声。 这娘们,这几年被这俩小豆丁给折腾得越来越彪悍了。 张楚听着两小歇斯底里的哭喊声,又觉得于心不忍,只能又赔着笑脸道:“孩子还小,差不多就行了,别打坏了回头你自己又心疼。” 李幼娘闻言,没好气儿的白了张楚一眼。 说得好像刚才说“使劲儿打”的那个人不是你一样。 “不行!” 李幼娘刚准备停手,知秋就捋着袖子出来了,脸色黑色得就像是雨前的天色一样:“以往他们把府里的瓶瓶罐罐砸着玩儿,您护着他们也就算了,这次,无论如何得给他们长点记性幼娘,打!打完今晚不给他们饭吃,让他们好好长长记性!” 听完知秋怒气冲冲的话音,两个刚刚收了嚎啕声的小豆丁,又一嗓子嚎了出来。 他们争扎着,向张楚伸出小手。 希望无所不能的阿爸,能救他们出苦海。 张楚瞧着知秋眼角含怒的模样,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只能向两个小不点投去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连你们脾气好得不能再好的大娘都能气这样,老爸真帮不了你们了 虽然他觉得,娘和乌老大,应该并不在意这事儿。 张楚叹着气,撇着脸举步往府里走去。 眼不见心不疼。 没办法。 小树不修不直溜。 人不修理哏赳赳。 虽然他不惧被坑爹。 但他们的人生,总还得他们自己去走 祠堂里干干净净的,地板都光可鉴人。 应该是知秋她们刚来收拾过。 张楚走到供桌前,拿起一束清香,点燃后插到香炉里。 供桌上的灵位很多。 张氏的在最上边。 张楚那素未谋面的爹和大哥灵位,在第二层。 第三层,是乌潜渊和大熊、李正和赵铁柱他们的。 在供桌的角落里,还有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灵位,上边没有名字,写的是“张氏长子之灵位”。 这是张楚和知秋第一个孩子的灵位。 知秋立的。 李正的灵位,张楚没撤。 因为没法儿撤。 他不想让李幼娘知道,李正还活着。 人还活着。 却找不回来。 只能让活着更牵肠挂肚,提心吊胆。 张楚立在供桌前,一个一个灵位的看过来,过了许久,他才低叹了一声,转身走出祠堂。 知秋性子外柔内刚。 她一般不说重话。 但她一旦说了重话,张楚都不会违背她的意思。 就好比。 她说晚上不给两个小豆丁饭吃。 府里的下人们安排晚饭时,连他们哥俩的小银碗都不敢拿上桌。 知秋还相当残忍的,把两个小豆丁喊到饭桌前,让他们哥俩站着看他们吃。 两小看着一大桌子人,吃得是香喷喷、津津有味,一副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 最后还是石头心疼两个弟弟,偷偷给两个小家伙儿一人夹了一根鸡腿。 张楚他们当然看到了。 但都装作没看到。 知秋瞥了石头一样,不咸不淡的说道:“老爷,石头也老大不小的了,成天在家里这么闲着也不是个事儿,给他找个事儿做吧!” 石头缩了缩脖子,装起了鹌鹑。 张楚想了想,觉得这的确是个事儿。 在他和梁源长的调教下,石头年前就已经晋升七品了。 能打能走能扛,堪称力士境无敌的那一类七品。 就他那一对儿重逾千钧的大锤子。 就连张楚,敛了护体刀罡单凭肉身之力硬接,都觉得双手发麻。 真动起手来。 身经百战的孙坚和牛十三都不一定能接得了这孩子几锤子! 但不出意外的话,这孩子会在七品停留很久很久。 直到张楚想到能助他晋升气海的法子为止。 力士境没什么捷径。 只要路子走对了,按部就班,一步一个脚印,迟早能走上七品。 但气海境的修行,就需要悟性了 “这样吧。” 张楚思忖了一会儿,说道:“改明儿我让大刘来领人,先进我的侍卫队磨砺一些日子,过段时间,我再找个好位子让他上位。” 知秋点着头:“能进您的侍卫队,自是最好不过。” 张楚:“嗯,稍后我让猛子来一趟,先给石头做两生重甲,他体力好,就是披三层重甲也不影响走动,这样就更安全了。” 知秋笑了笑,心知老爷还是不愿意让石头去冒险 张楚思索着道:“你后边也多给石头留意一下,关内要有合适的闺女,不妨领来石头瞧瞧,咱石头虽然心眼实诚了一些,但待人接物都极好,咱老张家也不差彩礼钱!” 知秋一脸的姨母笑:“这您不用担心,咱石头是什么人,关内谁人不知?只要咱放出消息,上门来提亲肯定能把咱家的门槛都给踩破!” 张楚瞅着石头,心头忽然有些感慨。 一转眼的功夫。 这孩子都快要到成家立业的年纪了。 “对了,晚上给我收拾一下行礼。” 张楚往自己石头碗里夹了一块鸡腿,头也不回的说道:“我明儿要出去一趟。” 知秋的筷子一顿,忍不住问道:“去哪儿?” 张楚回过头看了她一眼,笑道:“放心吧,只是去玄岭郡办点小事儿,不日就回。” 第619章 再至风家 “吁……” 张楚一勒马。 百十骑整齐的勒马。 大刘打马凑到张楚边上,揖手道“楚爷,是要饮马吗?” 张楚微微摇了摇头,目光看着面前的岔路口,心头有些犹豫。 玄岭郡不小。 快马加鞭也得两三天才能横穿而过。 那头白虎所在的安田县,在玄岭郡以北。 而风家所在的陇西镇,在玄岭郡以南,已经十分接近上原郡。 两者隔着两三百里的山山水水,一去一来少说也得耽搁三四日的功夫。 去岁北疆大战后,他就该去风家拜见风四相。 无论怎么说,玄北江湖襄助朝廷军事这么大的事,他这个玄北帮的话事人,都该给隐居幕后的飞天元老们一个交代…… 但那一战打得他是精疲力尽,回太平关后压根就不想出门,这事儿想着想着,也就不了了之了。 现在来都来了,要再不去,就真说不过去了。 也罢。 还是先走一遭风家吧。 要不然,打了白虎再去风家,风家见虎起意,问要一条虎腿,他是给还是不给? “老王。” 张楚头也不回的轻唤了一声。 “属下在。” 一名须发花白,体格魁梧如公牛,背后负着一根儿臂粗的玄铁长枪的青衣老者,打马而出,揖手毕恭毕敬的应声道。 张楚“我要去办点紧要事务,你领着弟兄们先去安田县,护住那一县的老百姓……那头白虎,摸好它的行踪就行了,等我到了再动手!” 青衣老者“谨遵盟主之令!” 此人姓王,名迎兴,乃是北平盟供奉院的最强者,五品戊土枪客,距四品也只有一步之遥。 北平盟的供奉院,因为历史遗留问题,一直未纳入北平盟三堂四部序列之中,人员和管理都十分混乱。 在此之前,供奉院一直都以吴老九为首,张楚只管调遣,很少亲自插手供奉院的管理。 毕竟吴老九在太平会时代,就已经投入张楚麾下,资历够老。 而且自打投入张楚麾下以来,那老货办事也还算妥帖,从未出过什么大的纰漏。 是以哪怕后来太平会升格北平盟,投入张楚麾下的气海强者越来越多,吴老九六品顶峰的境界在供奉院内连中游都排不进去。 张楚也不得不碍于情面,由着吴老九继续统领供奉院,还多次出面给吴老九站台,助他压服那些仗着境界比吴老九就肆无忌惮的五品强者。 但这一次,吴老九折了一条胳膊,实力大损。 就算是张楚继续捧他,他也不可能再坐稳供奉院的头把交椅。 对此。 吴老九自己也是心知肚明。 先前见到张楚时,那老货就一直在哭诉,说什么残废了,不敢再给北平盟丢脸,请求告老还乡云云。 张楚当然是好言宽慰,劝他安心养伤,北平盟会管他下半辈子的生老病殁…… 至于供奉院以后由谁打理。 吴老九没提。 张楚也没问。 大家都已经心知肚明。 供奉院以后得并入北平盟的序列中了。 从今往后,北平盟的三堂四部后边,可能还得加上一院了。 不过在此之间。 张楚肯定得把供奉院打扫干净。 总得等到供奉院见得光了,再把供奉院拿到世人的眼前。 王迎兴,就是张楚正在考察的新任供奉院院长。 强者为尊终归是江湖中最大的道理。 强如张楚,也不能一直跟这个道理对着干…… 当然。 哪怕是王迎兴坐上供奉院的院长之位,供奉院也不可能再是他的一言堂了。 张楚肯定会把他的嫡系人马,安排到供奉院的关键位置上,一步步分权。 说起来,任人唯亲这种做法,总是充满贬义的…… 但人情世故本就是江湖的主旋律之一。 身为上位者,底下人水里来、火里去的跟着你,你却视而不见,有了好位子不想着他们,长此以往,谁还肯实心实意的跟着你? 再换个角度,如果底下人都是一群既有能力,却心思各异的精英人物,真到了过命的时候,你敢指望这些人能拼着牺牲自己的利益去支持你? 反正张楚出道至今,一直这么干,还没出过什么大乱子。 当然,只要是真有能力,总能凭功绩自己冒出来。 在论功行赏这件事上,张楚敢说是一碗水端平的。 从来就没有谁立了功,但就因为其资历不够,张楚就压着他不让他上位这种事发生过。 身为燕西北三州最强气海之一。 张楚的底气,来源于他自身的实力。 绝顶四品之下,根本就不配让张楚去跟他玩儿什么平衡! …… 张楚领着大刘和红云。 走走停停的又行了两日,就抵达了陇西镇风家庄。 依然是大刘和红云留在风家庄,张楚独自一人前往位于深山老林之中的风家。 前一次来。 张楚刚晋升五品不久。 看风家就如同看云雾中的山岳,只觉得深不可测,不明觉厉。 这一次来。 张楚已经站在飞天的门槛之下。 倒是可以看出一些道道了。 他人刚抵达风家之外。 就忽然觉得浑身一沉。 像是身上突然压了百十斤的重担一般。 他沉下心仔细一感应。 才发现风家所在的这片天地内,天地元气铁板一块,根本不受他的操控! 须知气海境之强,除了己身武道之外,对天地元气的操控也占很大一部分! 若无天地元气增幅,他出手,威力至少削减三成! 这不是关键点。 关键点风家封锁周遭天地元气,根本就不是冲着他张楚来的。 而是这压根就只是人家的长备警戒手段而已…… 这些千年世家的底蕴,当真是细思极恐啊! …… 风家这次并未再敲敲打打的迎接张楚。 张楚抵达风家后,守门的风家族人见了他,竟只是笑着对他点了点头,示意他自己进门去。 既没有问他的来意。 也未经过通传。 给张楚的感觉,就好像是他就是住在这里,只是出门打了个酱油…… 当然。 这点笼络人心的小手段,还不足以影响张楚的心志。 他只是感叹。 感叹世家之所以能屹立不倒,果真有其可取之处! 单单这份儿能将傲气收敛到几近于无的中正处世之道,就已经甩开那些还再依靠金碧辉煌和人多势众的暴发户十几条街那么远了。 风家不是不争。 风家若真不争。 当初风四相就不会去太平关见张楚。 但风家这种友好的作态。 哪怕张楚明知道是伪装。 也依然无法抑制的对风家生出亲近之心。 因为风家本该倨傲。 倨傲到十步一岗、百步一亭,层层通报。 本该倨傲的人,却拿着对待亲朋旧友的友好态度对你。 你怎能不心生好感? 第620章 交替 张楚行至风家大堂,早已等候在内的风家当代家主风不觉,亲自接待了他。hjaju 一老一少捡了一些当下燕西北江湖发生的趣事闲聊,气氛很是和睦。 不多时,一道爽朗的大笑声从堂后传来,“这是那阵风儿,把张盟主给吹来啊!” 堂内的张楚和风四相闻声连忙起身,揖手道:“四爷。” “四叔。” 穿浅青色宽松长袍,雪白鬓角飘逸的风四相,步履勤快的从堂后转出来,摆手道:“罢了罢了,自己家还这么多礼。” 不待二人回应,他又道:“小二啊,快去张罗酒席……人张盟主难得来一趟,你总不能再抠搜你那几坛子老酒了吧?” 头发都已经花白了一大半的风不觉苦笑着说道:“四叔啊,那几坛子老酒可是我给大丫头准备的出嫁酒啊,您老能别明里暗里的惦记成不?” 张楚瞧着心头暗自发笑。 都活到风不觉这把年纪了,顶上还有这么一个老小孩儿似的活祖宗,也是一件趣事啊! 风四相重重的坐到堂上,无赖的摊手道:“我不管,反正现在风家你当家,人张盟主千里迢迢来这么一趟,怠慢了人家,也和我老头子无关……” 张楚一听,张嘴就要说话,却被风四相狠狠一眼给瞪了回来。 风不觉无奈,只能再揖手,说了一声“全凭四叔”做主,怏怏的下去张罗酒席去了。 他刚走。 堂上的风四相就忍不住拍着座椅扶手大笑道:“哈哈哈,叫你小子抠搜,你要不这么抠搜,指不定你叔还瞧不上你那几坛子破酒呢……你小子还愣着干嘛,坐坐坐!” 张楚忍着笑,拱了拱手,坐回椅子上。 “说吧。” 风四相端起身边的茶碗,揭开盖子吹了吹茶沫儿,头也不抬的说道:“几个事儿。” 张楚笑道:“四爷哪里的话,晚辈这不是许久没聆听您老的教诲,特地上门来瞧瞧您么?” 风四相抬起头,怀疑的看着张楚:“你小子就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儿,这么远跑来,能有好事儿?” 张楚:“托您的洪福,玄北江湖蒸蒸日上,真没啥烦心事儿需要劳您费神,晚辈此来,真的就是想来见见您老。” “哦。” 风四相合上茶碗,不咸不淡的说道:“老头子还寻思着,你这是快要立地飞天了,来询问老头子下任玄北武林盟主的人选呢……” 张楚心下一沉。 这话从何说起? 他面上依然挂着笑意,拱手道:“四爷,此话怎讲?” 风四相看了他一眼,轻叹了一声,所答非所问的回道:“咱们这些前人,总得给后人们留点机会吧?” 张楚心下急转,好一会儿后才道:“那天行盟盟主魏长空,无生宫天王洪无忌……” 风四相摇着头道:“他们不是武林盟主。” 张楚愣了愣,陡然反应过来,还真是。 魏长空不是西凉武林盟主。 洪无忌也不是燕北武林盟主。 至于西凉武林盟主是谁,燕北武林盟主又是谁。 张楚回想了好一会儿 抱歉。 想不起来! 可能西凉江湖和燕北江湖,压根就没武林盟主这玩意…… 嗯。 也是。 在天行盟和无生宫这两个庞然大物下。 谁敢做西凉江湖和燕北江湖的武林盟主? 一般人,就算有西凉江湖和燕北江湖的一众飞天大佬支持,坐上西凉武林盟主或燕北武林盟主的位子,也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这种武林盟主。 有什么意思? 张楚沉吟了片刻,点头道:“既惯例如此,那晚辈便全凭诸位前辈做主。” 只要不是针对他张楚的。 张楚都可以试着去理解,试着接受。 反正他的根本,从来都不是玄北江湖武林盟主那把交椅。 他能号令玄北江湖,凭的是什么? 凭的是庞大的北平盟! 凭的是他张楚自己的实力和手段! 玄北武林盟主的位置,于他,不过是锦上添花。 以他张楚今时今日的实力,就算换个人做玄北武林盟主,又能怎样? 还敢在他张楚面前站直了喘声大气儿? 要知道,玄北的飞天宗师们,可是插手内斗的! 真要有那种自以为坐上玄北武林盟主的位置,就可以号令玄北,莫敢不从的蠢货。 张楚一刀砍了他,直接给玄北江湖再换一个武林盟主又能如何? 交出玄北江湖武林盟主位置的前提,可是张楚晋升飞天。 关于英雄造时事,还是时势造英雄之间这个命题,悠悠千古都难以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 但在张楚自己看来,大抵还是时事造英雄的。 他不止一次幻想过,若是北蛮人不曾入关,会怎样怎样…… 可他不得不承认。 若北蛮人不曾入关。 就没有今时今日的张楚! 五十年内,玄北州出不了第二个张楚! …… “好孩子!” 风四相的脸色柔和多了,“四爷就知道,我们这帮老家伙,当初没看错人……” 他不这么说还没什么。 他这么一说。 张楚立马就知道,这些老不死的心头惦记这事儿,只怕不是一日两日了。 事实也是如此。 当初将玄北江湖的担子,交到张楚肩上时,玄北州的这些个飞天宗师们,一直在担忧,张楚挑不起玄北江湖的担子。 等到张楚在玄北武林盟主的位子上,坐得越来越稳。 把玄北江湖打理得,越来越出色后。 他们就开始担忧,张楚会不会是第二个万人杰。 昔年万人杰也和张楚一般优秀,一般出色,带领着玄北江湖,与燕北江湖、西凉江湖三足鼎立,有中兴之姿。 直到万人杰武道崩殂。 彼时玄北州的飞天宗师们,意向于由万人杰的大弟子顾小楼接任天刀门的掌门之位,平稳过渡。 结果万人杰一意孤行,逼死了顾小楼,将天刀门的咱们之位交由了幼子万江流。 直接导致如日中天的天刀门一分为二。 玄北江湖元气大伤,就此一蹶不振。 而张楚,若是一意孤行,把持着玄北武林盟主的位子不肯撒手,后遗症比当年的天刀门内乱更甚! 飞天。 实在是太强了。 也实在是太能活了。 一入飞天,寿长过百。 张楚现年还不到三十。 他若是晋升飞天后不肯放手…… 他们不可能为了逼张楚让位,真跟张楚动手。 玄北江湖的半壁江山,都在张楚之手。 跟张楚动手,无论输赢。 耗的都是玄北江湖的元气。 可让张楚一直把持着玄北武林盟主的交椅。 既不符合他们的利益。 也不符合玄北江湖的利益。 什么? 趁着张楚还没晋升飞天,率先动手拿掉张楚玄北武林盟主的位子? 那谁去抵挡天行盟? 那谁去抵挡无生宫? 左右都为难。 现在张楚自己愿意让位,自然是最好不过。 第621招 长生不死 张楚应承会让出玄北武林盟主之位后,风四相的神情越发的和蔼了。141biz 看向张楚时的慈祥眼神,真像是长辈看待自家子侄一样。 但刚才谈完赤裸裸的利益,他这种作派,只会让张楚觉得恶心。 玄北武林盟主的位子。 不是玄北州的飞天宗师们给的。 是他张楚水里来,火里去一刀一枪打出来的! 虽然他并不在乎这个位子。 可这到底是他的东西。 就算是要给。 也必须得是他张楚自己想给! 现在这些玄北江湖的飞天宗师们,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要他交出来……有点欺负人的意思。 当然。 要说特别憋屈。 或许有点过了。 妥协本就人生的一大课题。 张楚也不是那种只知道横冲直撞的铁头娃。 可要说他心里一天疙瘩都没有。 那也太假了…… 他若真是那种逆来顺受的人,他也走不到今时今日这一步。 说到底。 还是形势不如人。 以绝顶四品的实力去硬刚一群飞天大佬,太过不智! 为的还是一件他本就不太在意的东西。 …… “不知四爷和诸位前辈目前对玄北武林盟主之位的更替,可有章程?” 张楚拱了拱手,毕恭毕敬的问道。 风四相捋着雪白的长须,慢悠悠的问道“暂时还没什么人选……不过不出意外的话,应当是由项家的小伙儿项飞田出任下一任玄北武林盟主。” 张楚听在耳边。 心头不住的冷笑。 这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无论平时多慈眉善目。 可一旦到了抢食儿的时候,当真是值当脸皮落在洗脸盆里,没带出来! 连问一问他这个现任玄北武林盟主有没有什么人选这种最起码的客气,都直接略过! 好! 好的很! 张楚心底暗暗的咬着牙,面上却还轻轻的轻笑道“诸位前辈既已商定人选,那晚辈回转太平关后,就差人将一应印信送过来,物归原主。” 风四相看了他一眼。 也不知道看没看出张楚心头的愤懑。 反正他也笑着点头道“不着急,不着急,都说了等到你晋升飞天后,再交接……我瞧你周身真气含露,头顶三尺金光盘踞,已经摸到飞天境的门槛了罢?” 张楚佯装思考了片刻,面露难色的微微摇头道“像是摸到了,又像是没有,总觉得飞天之境飘渺无际,无从下手,难于上青天!” 他说的,当然是切身感受。 但这是他去岁率领潜渊军凯旋时,于太白府外接受磅礴万民意洗礼后的感受。 至于现在…… 他能告诉风四相,半年之内他必一飞冲天的事情吗? 风四相闻言轻声谈了一口气,道“飞天之意,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好多出类拔萃的后辈都卡在这一步,数十载不得寸进……” “不过你不一样,我们这些老家伙都很看好你,一致认为你是玄北江湖上下五十年内,最有希望晋升飞天境的后辈!” “别着急,慢慢来,一步一个脚印,走稳了,踏实了,终有一天,你会一飞冲天的!” 他语重心长的说道。 那副长者的谆谆教诲面孔,简直催人尿下! “四爷教导,晚辈铭记于心,若有飞天之日,定不忘四爷醍醐灌顶之恩。” 张楚站起身来,“诚挚”的一揖到底。 一老一少,都是老戏骨。 “对了!” 张楚刚坐回座椅上,风四相就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轻轻的一拍额头道“这人老了,记性就像是差,方才还想着要跟你说道说道这个事儿的,一聊其他的,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你近期行事收敛一点,两百年一次的天地界限大开之日渐近,江湖,朝堂恐怕都会有大动静儿。” “你北平盟树大招风,要特别小心一些,莫要成了那些老不死立威的靶子!” 风四相的脸色渐渐郑重。 原本有几分随意的坐姿,也渐渐挺直背脊。 张楚感受到了风四相的郑重之意,登时就将心头纷杂的心思压下了大半。 天地界限大开之日? 新名词儿啊! 他谨慎的问道“四爷,您说的天地界限大开之日,是……” 风四相言简意赅的回道“武开天门,鱼跃龙门,长生不死!” 张楚的脑子转了好几圈,才反应过来风四相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竖起一根手指,指了指房顶,面色古怪的问道“您的意思是,这上边,还有仙人?” 天上有没有仙人张楚知道。 但地理老师告诉过他,天上是大气层,大气层上是宇宙。 这是科学! “这天上有没有仙人,我也不知道。” 风四相笑了笑“老头子今年才一百多岁,两百年到底有没有人升天,我怎么可能知道?” 顿了顿,他敛了笑意道“不过大抵是有的。” “此事各世家内部,都有相关记载。” “传闻三百年多前,天地元气充裕,飞天意显现,数百飞天宗师奔走四疆,打得四邻俯首称臣,万邦来朝,乃是武道鼎盛之煌煌大世。” “就因为三百多年那一次天地界限大开,众武道先贤为争夺唯一的升天之机,打得九州飘血,山河崩碎,连鼎盛一时的武道传承,都险些断层!” 风四相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很是随意。 给张楚的感觉,就是连他都不怎么信这些传言。 他只是在照本宣科而已。 但他的话,张楚觉得十分耳熟。 回想了好一会儿。 他才突然记起,当年,梁重霄似乎也曾说过类似的话。 对了! 小老头似乎曾还说过,武道最早的记录,可以追溯到三百年前…… 难到,就因为风四相口中的武道断层? 当年,梁重霄对张楚讲诉武道起源时,张楚还很年轻,很弱小,也很无知。 只当作过故事听了。 这些年南征北战,诸事繁忙,早就将小老头当年说的话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现在想来,才觉得小老头当年的话,可能并不准确。 旁的不说。 就说武道起源,只有三百年这一点,就肯定不准确! 张楚自己习武也有七八年了。 至今还觉得武道博大精深,自己在武道一途的所得,好比一个小男孩在海边捡起的贝壳…… 在一个知识和讯息传播速度如此慢的时代,三百年这么可能积累起如此庞大的知识体系? 在讯息大爆炸时代,计算机从房屋大的巨无霸更新换代到笔记本电脑,还花了六七十年呢! 当然。 张楚并不认为,当年小老头是有意忽悠他。 一个人的的眼界,肯定是受限于他曾经所达到的高度的。 小老头…… 张楚没有目无尊长的意思。 当年他也曾觉得小老头牛逼到炸。 但以他今时今日的实力和地位,如果公允一点去看待小老头……其实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儿了。 巅峰时的梁重霄。 别说和现在的他与梁源长比。 可能连谢君行,石一昊之流的强四品,都略有些不如。 顶多,也就比那些飞天路断绝的普通四品,强上一筹。 以他所处的高度,的确也获取不了更深层次的隐秘知识了。 这就好比,高中老师能教给你诺贝尔级别专业知识吗? …… 张楚心头有些明悟,脑海中思绪急转,好一会儿后才问道“四爷,三百多年那次飞升,您可能不清楚,那两百年那次飞升,您老总该知道一二吧?” 风四相看了他一眼,笑着调侃道“怎么,年纪轻轻的,就开始想着长生不死了?” 张楚讪笑着回道“让您见笑了,晚辈只是乍闻这等隐秘,大感好奇,打感好奇。” “这些其实也不算什么隐秘,等你再进一步,就应该会知道这些传闻了。” 风四相好整以暇的说道,“两百年前那次升天之机,听闻乃是当时的武圣’魏无仙‘与本朝太祖‘赢易’之间的双雄争锋,后因武圣功力比太祖长一甲子,再加上时值本朝初立,百废待兴,国运还未到达巅峰,武圣赢了太祖一招,成功升天……” 第622章 未雨绸缪 用过午饭。 张楚在风不觉的陪同下,缓步从偏厅走出。 路过前院时,张楚又见到了那头名为“玉尊”的麒麟。 它躺在荷花池畔,慵懒的甩着牛尾晒着太阳。 张楚不由的放慢了脚步,悄悄默默的打量那头麒麟。 玉尊似乎感应到了他的目光,抬起一人高的庞大头颅瞥了他一眼。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张楚竟然从玉尊的眼神里,读出了轻蔑 他竟然被一头畜牲鄙视了? 更令张楚无语的是。 玉尊这一眼,竟然让他感觉到了压力! 他可能还真打不过这头畜牲! 张楚: 走出风家大门。 张楚回过头深深的眺望了一眼这座依山傍水的庞大宅院,心头轻轻的念诵了两个字:升天 这个消息,应该是他此行唯一的收获了。 虽然直到现在,张楚依然感觉,这事儿是一场阴谋。 是那些进无可进的上位者们,共同编织的一出美梦。 但风四相郑重其事的态度,又令他不敢忽视这个消息。 这里毕竟是大离。 不是他生长的华夏。 这里有能开山裂石、断江蹈海的气海大豪。 这里有一百多岁还能力敌十万军的飞天宗师。 所以华夏的历史和科学,都套用不到这里。 以飞天宗师冲天而起千百丈,凌空虚度十万里的非人本事来看,极有可能真有“升天”这个事。 就算 就算没有这个事。 只要一万人里有一千个人相信这是真事。 九州江湖也必会掀起遮天蔽日的腥风血雨! 谁不怕死呢? 越老越怕死呢! “老家伙摆明了要我让出玄北武林盟主之位,却又坚持要我晋升飞天之后再行交接” 张楚缓步穿越山林,心头若有所思的嘀咕道:“是不是,也有这件事的因素在内?”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多了。 但此事牵涉甚大,他宁可多想一点,也不想被人卖了还在帮别人数钱。 而且这也不能怪他过分解读。 自风四相将玄北江湖掌舵人的位置交给他以来,他私下里拢共也就见过风四相两面,风四相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细微的神态变化,他自然都要反复琢磨。 越琢磨。 他就越觉得今天风四相说的那些话里,藏着猫腻儿。 总有一种拿他顶雷,再让那个什么劳子项飞田来摘桃子的感觉。 风四相是什么人? 他会信口开河,扯一些毫无根据的淡? 他既然刻意提到了升天之事,那么此事必有后续! 无论是哪种后续。 只要波及到玄北江湖,他这个玄北武林盟主就首当其冲! 这种时候。 风四相跟他提玄北武林盟主之位的交接事宜,却又执意要等到他晋升飞天之后再行交接怎么看,都不对劲儿! 说是玄北江湖一家亲。 但他张楚一个野路子出身的江湖中人,怎么能和他们这些飞天世家的子弟相比? 连张楚自己都是有什么好事儿,先考虑自己人。 那些个飞天大佬,怎么可能大公无私到没有亲疏之分? 如果他们当真已经大公无私到没有亲疏之分,又怎么会内定玄北武林盟主? 再者说。 时间也不对。 张楚刚才已经试探过了,风四相根本就看不穿他现在的修行进度。 他去岁才晋升四品。 按照正常的修行进度,他少说还得积累七八年,才能冲击飞天! 先别惊讶! 七八年都还得是在一切顺利的前提下。 绝顶四品和三品飞天之间,看起来只有一线之隔! 但这一线之隔,是天壤之别! 强如梁源长,都在绝顶四品的位置上卡了七八年。 张楚凭什么能例外? 张楚凭什么能例外? 其实武者冲击飞天境,也很像开车。 武者本身是车手。 而万民意这种外力,则是汽车。 车手的车技,决定了能不能抵达终点。 而车子的性能,决定了什么时候抵达终点。 张楚的飞天路,之所以能走得这么快,有两大原因。 最根本的原因,是他领悟的“无双”之势,走对了路。 说他走对路,既是指“无双”之势堂堂正正,是有化作飞天“意”潜质的势;也是指“无双”之势和张楚麾下的北平盟发展相辅相成,事半功倍! 而外力的因素,则是去岁北疆一战,张楚这个北疆战场上风头最劲的“玄北双壁”之一,用一连串捷报,在燕西北三州收割了海量的万民意,一波就将张楚推到了飞天境的门槛前,让他看到了飞天境的风景! 再加上北平盟作为一个制霸十二郡江湖的庞然大物,就像是一台大功率的万民意制造及,无时无刻不在给张楚这个拥有者提供磅礴的万民意助他修行,他一天之功,相当于其他绝顶四品七八日的苦修! 双管齐下,张楚就变成了开着更换了赛车发动机的AE86,走秋名山的藤原拓海,一路用下水道过弯,各种弯道超车,旁人要半个小时才能跑完的秋名山,他“唰唰唰”的三分钟就能跑完。 一群老帮菜,要张楚交出玄北武林盟主的位子,却又摆出一副可以等上七八年的姿态。 这不是有猫腻儿是什么? 既然愿意等上七八年。 又何必现在就和张楚说这个事? 又不是皇位。 还得先弄个太子候着 张楚越想越觉得不踏实,心头慎重的嘀咕道:“无论如何,在立地飞天之前,还是先低调一些为好!” 思及此处,他忽然又想起一事来:谢君行,去西凉州杀人去了 当下。 他猛的一皱眉头。 心头的第一反应,就是即刻派人赶往西凉州通知谢君行,停止行动。 但这个念头刚刚一冒出来,立马就被他自己给否定了:来不及了! 谢君行,先他两日离开太平关。 至今已经七天了。 按照路程来算。 谢君行四天前就已经抵达西凉州。 要是他动作快一点,只怕都已经弄死那两个七品小辈了! 就算谢君行谨慎一点,还未动手。 张楚现在派人赶赴西凉州通知谢君行,至少也得花费五六日时间。 怎么都来不及。 此念一生,张楚思绪一转,立刻就开始思考如何收场。 谢君行此行必会功成。 这是毫无疑问的。 那厮好歹也是西凉州的地头蛇,大半辈子都在西凉江湖厮混。 要有心算无心的前提下,都还弄不死两个七品小辈张楚一定给他买块豆腐,让他自个儿撞死算逑! 谢君行是地头蛇。 天行盟在西凉州也是地头蛇。 张楚不认为,谢君行的行动,能瞒过天行盟。 一旦事发。 那么就有两个结果。 第一结果,扯皮。 这好说,无外乎双方打打嘴炮,交换一些利益。 在此之前,张楚有八成把握天行盟会选择这个结果。 谢君行去杀的,是天行盟大长老白横的衣钵弟子,和天行盟二长老燕长青的独子燕惊鸿。 这两块料在天行盟的地位,还不如谢君行和石一昊在北平盟的地位呢。 至少张楚这个北平盟盟主,无论多强,都还只是个气海。 而天行盟盟主魏长空,可是实打实的飞天宗师! 那两块料就算怒到爆炸。 也没有绕过魏长空指挥天行盟跟北平盟开战的资格! 而处于魏长空这位天行盟盟主的角度,拿整个天行盟为代价,替两个七品小辈报仇,显然怎么看都不划算。 不过,这是之前。 现在,张楚没这个把握了。 第二个结果,开战。 正常情况下。 张楚是不惧与天行盟开战的。 论强者。 飞天不出,他张楚就是燕西北最强气海,天行盟三大长老撂一块,都不够他一把刀砍的。 论人手。 他北平盟红花部八千弟兄,大部分去年才经过沙场砥砺,岂是天行盟那些散兵游勇可以比拟的? 但现在的情况,明显不正常。 张楚担忧,魏长空会亲自下场。 两百年一次的天地界限大开,争夺唯一的升天之机,是什么群体在争夺? 当然是飞天宗师们! 无论升天之事是真是假。 总之这场腥风血雨一旦掀起来,往日称雄一方的气海强者们,只怕连棋子都做不了,只能沦落为炮灰! 长生不死啊! 多大的诱惑! 张楚怎么看都觉得,大离的飞天宗师们不可能再像往日一样克制着,让底下的气海大豪们出面一争长短。 若是这种大事都还让底下人出面争夺。 他们练武还有什么意义? 因为两百年一次的天地界限大开,九州的飞天宗师争夺唯一的升天之机。 飞天不出的潜规则 只怕要打破了! 玄北州地处九州北方边缘,远离九州腹地。 张楚的触角,也只触及了燕西北三州。 他不知道其他几个州现在如何了。 如果其他几个州,现在还没有飞天宗师打破这个潜规则。 那还好。 魏长空不一定有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的勇气。 可如果其他几个州,已经有飞天宗师打破了这个潜规则 那张楚自忖,他若是魏长空,必然会借此机会平推了北平盟! 只要速度够快! 先造成既定事实! 就算是后边玄北江湖的飞天宗师们反映过来,了不起也就是大家开片群殴上一场了事! 反正张楚不信,玄北江湖的飞天宗师们,真的会为了维护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后辈们,和西凉州的飞天宗师们生死相搏! 易地而处,张楚自己都不会! 顶多,联合众人威逼魏长空交出一些重要利益作为补偿 这种做法,或许冷血。 可真正热血的人,是很难活到成为上位者的那一天的。 这世间有太多的不平事。 如果这也管,那也管。 这也拼命,那也拼命。 就算是属猫的,有九条命,该早该凉透了! 就算是张楚。 如今也只能做到不去伤害弱者。 再也做不到为了弱者去拼命了。 如今他的热血和情义,仅限太平关和北平盟。 因为,他不单单只是张楚了。 他还是知秋、夏桃、李幼娘的丈夫。 小太平、小锦天和石头的父亲。 还是好些人的堂主。 好多人的帮主。 几万人的盟主。 他不能再由着自己的性子,动不动就拎着刀子去跟人拼命。 推己及人。 他这样。 旁人自然也这样。 张楚一踏进大刘和红云的落脚处,二人就一起迎了出来:“楚爷。” 张楚点了点头:“大刘,去饮马,咱们稍后就出发。” 大刘揖手应了一声“是”,扭头就走。 红云见状,心知张楚这是有急事要吩咐自己做,不然不会一见面就支走大刘。 果不其然,大刘刚刚离开,她就听到张楚道:“三件事,加急!” “第一,传我命令,西凉堂堂主孙坚即刻率西凉堂精锐,暗中回转太平关,不得有误!” “第二,传我命令,青叶部部长罗大山即刻代我发布盟主令,北平盟上下就地拆分,由明转暗,没我的命令,不得重新摇旗聚众!” “第三,传我命令,风云楼除天风与你这一支外,所有密探暂停手中任务,新目标,天行盟及其盟主魏长空,无生宫及其天王洪无忌,但有异动,即刻回报!” 他语速并不急促。 但语气十分沉凝。 这令红云知道,又要发生大事了。 第623章 麻烦 张楚轻拂着衣袍上的尘土,缓步走上正堂,转身坐下,斜倚着太师椅,一手托着额头,一手拿着一串念珠轻轻的搭在扶手上,慢慢拨动。prp 堂下供奉院王迎新,领着四名六品供奉毕恭毕敬的垂手而立。 “别站着了,都坐吧!” 张楚平声道。 “谢盟主。” 堂下五人恭恭敬敬的长揖到底。 气海为大豪。 尊严需要伸张。 理念需要贯彻。 但张楚,是他们必须要奉上尊敬的存在。 因为无论是实力。 还是战绩、影响力。 以及对江湖的贡献。 他们在张楚的面前,都太过渺小。 在玄北江湖。 他们或许都是小巨人。 但张楚。 是山岳…… 哪怕他们之中最年轻的,都比张楚年长了将近一轮。 “老王啊,那头老虎找到了吗?” 张楚平和的轻声问道。 他还是来了安田县。 而不是回转太平关,迎接可能会到来的大战。 他是玄北江湖的山岳。 也有山岳的觉悟。 天行盟。 虽仍是他需要打起精神应对的对手。 但已经不足以再令他草木皆兵,疲于奔命。 酒要一口一口喝。 事情也总得一件一件做。 “禀盟主,属下只能确定那头孽畜的大概位置。” 王迎兴本能的站起来,绷直了身躯抱拳道。 “坐下说。” 张楚虚按了按,轻轻的笑道。 “是,谢盟主。” 见他露出了笑意,王迎兴不知怎么的,心里竟然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正堂内沉凝似水的气氛,也登时一松,其余四人紧绷的身躯,也都慢慢松弛了下来。 王迎兴“禀盟主,我等抵达后安田县后,就封锁了那头白虎出没的那片山林附近的所有路径,放着周围的山民进山,也放着这头畜牲逃离。” 张楚微微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之后属下也进入那片山林查探过,但没找到那头畜牲,只找到一些猛兽啃食剩下的新鲜骨肉碎末,料想,那头畜牲定然还在那片山林之内。” 说完,王迎兴再次抱拳拱手。 张楚点了点头,轻轻挥手道“那就下去准备吧,明早你们随我进山,找到那头畜牲,宰了它。” 一头老虎而已。 不需要作太多布置。 找到它。 砍死它。 就这么简单。 堂下五人闻言,心头具是一喜,连忙道“是,盟主。” 他们知道,盟主这是有意指点他们的武功。 因为以张楚今时今日的实力。 他既决定亲自出手了 那他们,就根本没有出手的机会了。 张楚打得过。 轮不上他们出手。 张楚打不过。 他们一起a上去也只能是送死。 事实也是如此。 张楚带着他们,特的确是想借机指点指点他们的武功。 当然。 这也是他这个北平盟盟主,出行必须要具备的排场。 总不能,是个人是个狗都要他这个北平盟盟主亲自出手吧? 那不是凭白的拉低了他们北平盟的逼格吗? 事实上,到了张楚现在的位子。 已经不再是他自己想不想讲究排场的问题了。 而是北平盟需不需要他讲究排场的问题了。 很显然。 张楚作为北平盟的招牌和顶梁柱。 北平盟还需要他讲究排场。 他的排场越大,活得越滋润。 北平盟的人就越是踏实,越是安心。 旁人就越会忌他们北平盟三分。 这就好比很多做大生意的老板。 哪怕生意都快垮架了。 不到倒的那一天。 出入还得香车美人的绷着。 因为只有这样。 合伙人才会觉得你还有实力,不会撤资跑路。 底下人才会觉得你还实力,还能尽心竭力的跟着你干。 五大供奉起身长揖,就要告退。 就在这时。 一身风尘还未来得及打理的大刘,在门外揖手道“启禀盟主,安田县县令汪大人,携县尉县丞,在外求见。” 张楚偏了偏头,轻声道“老王、季安。” 王迎兴和另一名面容敦厚的中年供奉闻声,齐齐上前一步“属下在。” 张楚“老王你代我去见见这位汪大人,顺道给这位汪大人送上点孝敬。” “季安组织安平县香堂的人手和物资,出面修桥铺路、捐粮施粥……多用点心。” 二人不敢有疑问,连忙长揖首“尊令。” 张楚挥手“下去吧。” “属下告退。” 五位供奉行过礼后,鱼贯退出正堂。 张楚斜倚再太师椅上,垂目慢慢波动念珠。 规矩。 在大多是时候,都是立给底层人,在上位者面前,就是一个屁。 但也有极少数规矩,对底层人很宽和,对上位者却十分的严苛。 比如江湖、朝堂,井水不犯河水这个规矩。 当初张楚层次还很低的时候,没觉得这个规矩有多大的管束力。 等他的层次渐渐升高,他越来越体会到了这个规矩的威慑力。 江湖和朝堂。 真的是九州大地上两条泾渭分明的平行线。 除非有外人要抢夺九州大地,不然这两条平行线,不会有相交的那一天。 有名有姓儿、有头有脸的人,谁敢坏这个规矩。 九州虽大,却也不会再有他的立锥之地! 就比如王真一。 他抛弃江湖人的身份,加入朝廷,为朝廷效力。 这事儿除了王真一的仇家,谁都没意见。 毕竟人各有志,强求不得。 但他若再行江湖事。 第一个要他死的。 就是昔年支持过他的西凉飞天宗师。 甚至,燕西北三州江湖的所有飞天宗师,都会联合出手,取他性命。 燕西北不分家。 一个坏了规矩的飞天活着。 坏的是燕西北三州江湖的根基。 打得是燕西北三州江湖所有飞天的脸面。 张楚是玄北武林盟主。 是玄北江湖的脸面。 需要更加的谨言慎行。 不多时。 洗漱一番后的红云,捧着一盏热茶轻手轻脚的走进正堂。 张楚接过茶盏,轻声问道“家里有消息了吗?” 他们急着赶路,太平关的消息只能先传到安田县,等待红云抵达后接手。 红云轻轻点头“大长老得手,已经在回转太平关的路上,不日就将抵达。” “西凉州那边的人,核实过吗?” 张楚轻声问道。 红云摇头“还没来得及,不过那二人的首级在大长老之手,待他抵达太平关,我们立刻就会勘验。” 张楚凝眉“谢君行取了他们的首级?” 红云点头,给了张楚一个肯定的答复。 江湖恩怨,生生死死平常事尔。 但取人首级,味道就变了…… 那是羞辱。 得不死不休。 就好比当年,萧近山如果没割走梁重霄的头颅。 张楚也不会追到封狼郡去弄死他。 张楚还没自大到,认为他自己就是这世界上唯一有血性的人。 “麻烦。” 张楚淡淡的道了一句。 燕惊鸿是燕长青的独子。 谢君行杀了燕惊鸿,北平盟和燕长青之间,本就已是不死不休。 张楚有这个心理准备。 但那个方良,只是白横的衣钵弟子。 当然。 衣钵弟子很重要,很亲近。 但张楚不觉得他白横,会为了一个衣钵弟子,来和北平盟死磕。 现在,白横可能会了。 一个不计代价的燕长青。 还撬不动天行盟。 但如果再加上一个不计代价的白横。 很可能就撬得动了。 第624章 无敌之姿 “轰隆隆” 滚滚的马蹄声,自青翠的竹林尽头滚滚而来。 不多时,上百面带狰狞的黑铁面具,浑身包裹在黑色锦衣中的黑衣武士,纵马掠过竹林间的马道。 没有言语声。 但黑衣武士们太过用力抽打马匹发出的“啪啪啪”声音,泄露了他们内心中的焦急。 往前。 再往前。 就是北饮郡了。 就是玄北州了。 就是北平盟的地盘了。 就安全了 隐藏在一众黑衣武士中间的谢君行,也和其他黑衣武士一般,戴着狰狞的黑铁面具,穿着制式的黑色锦衣。 连狭长的窄刃佩刀,都被一层又一层的抹布条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与其他黑衣武士的佩刀一模一样。 他为撤离,做了诸般准备。 比如他这身衣物。 再比如这些死士。 以及他们随身携带的大量炸药包 但目前看来。 这些手段,好像有些浪费。 他只是不过杀了一个方良和一个燕惊鸿。 就他们俩,还没资格让飞天宗师亲自来追杀他! 太掉价! 他防备的,是白横。 但目前看来,白横似乎都还未反应过来。 是的。 谢君行防备的,只有白横。 燕长青,谢君行不惧! 虽然那老货好些年前就对外宣称,自个儿已经站到了飞天境的门槛前。 但大家都是一座山的狐狸,燕长青吹的什么聊斋,他谢君行心里能没几分逼数儿? 燕长青到底有几分成色。 在西凉江湖厮混了大半辈子的谢君行,不说了如指掌,但至少能称死他九成! 燕长青若敢追。 谢君行就敢试着弄死那老货! 正好以前那老货仗着背靠天行盟,没少给他们武士楼脸色看! 现在大家都背靠大树! 谁怕谁啊! 但白横 如果可以,谢君行真的不愿意跟其交手! 他与白横,算得上是旧友。 当然,顶多只能算是场面上的朋友。 花花饺子众人抬没问题。 但要谈什么交情 可就太侮辱朋友这俩字儿了。 不过也正因为他与白横算得上是旧友。 他才知道,那老货隐藏得到底有多少。 在王真一还未晋升四品之前。 燕西北三州,明面儿上的绝顶四品,唯有“追魂手”梁源长一人。 飞天难。 难如上青天。 能凭借一己之力,强行立地飞天的绝顶四品。 又岂会是随随便便就能出现的? 以往一州江湖三四十年都没出一个绝顶四品,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玄北江湖自万人杰之后,不就是二十多年都未能诞生一个绝顶四品么? 在梁源长之后。 王真一成就绝顶四品。 张楚成就绝顶四品。 前后相隔了不到一年时间。 三大绝顶四品,犹如三轮大日,横亘燕西北三州江湖,照耀得万千江湖儿郎,心生向往。 以致江湖上,已经开始流传武道崛起的流言 但谢君行知道。 白横其实极有可能也是绝顶四品。 成就绝顶四品的时间,还在梁源长之前好几年。 为什么说是极有可能呢? 只因白横十分推崇以智取胜,且极擅阳谋。 他的敌人,通常还未能找到他,就已经死在他的阳谋之下。 这让西凉的江湖人,都误以为白横是实力不够,脑子来凑。 但谢君行见过他出手。 只见过一次。 敌人是一位隐退的前辈江湖人。 资历老得西凉江湖上已经没多少人记得他,知道他。 可恰巧,因为那位老前辈与谢君行之父有旧。 知道他的一些事迹。 认得他的剑法。 那位前辈,也曾是一位梁源长式的人物,打遍同代西凉江湖人无敌手,而立之年,便能硬接下正直巅峰时的前代天刀门掌门万人杰一刀。 但这种人杰,在白横面前竟然只走了不到三招! 连一手精妙剑法都还未来得及施展,便被白横一掌击碎了天灵盖! 前辈虽老。 但一身雄浑真气尚算稳固,下滑得并不多。 强四品对上他,鹿死谁手还尤未可知。 但白横三招就打死了他! 这种实力。 决计不是强四品高手,所能达到的! 这一点。 自忖在强四品之中算得上佼佼者的谢君行,万分肯定! 空有一身强横实力,只会发狠,但脑子并不好使的武者。 并不可怕。 实力强横无匹,心狠手辣,脑子还很灵光的武者。 就很可怕了。 实力强横,心狠手辣,脑子灵光,还够能忍的武者 就让人不寒而栗。 谢君行至今都仍想不明白。 白横明明是绝顶四品。 却为何硬装成强四品。 坐视梁源长、王真一、张楚这些后生晚辈大放光彩而无动于衷。 自古无第一,武无第二。 既为武者。 自然要力争最强! 以绝顶之姿。 接八方挑战。 纳十方膜拜。 本就是立地飞天的最强道路。 没有之一! 再多的感悟。 再精深的领悟。 都及不上硬生生打出来的无敌之姿。 如何向自己证明自己的势,是最正确的、是最强的? 打遍天下气海无敌手的势! 自然是这天底下最正确的! 自然是这天底下最强横的! 打出无敌之姿时。 便是山海,都阻挡不了其一飞冲天的脚步。 那是真正的大势已成,长驱直入! 而白横。 如果早在梁源长之前,公开自己绝顶四品的实力。 那么他就是当时的燕西北第一气海强者。 天下九州。 燕西北占其三。 燕西北三州的第一气海强者,距离打遍天下气海无敌手的无敌之姿,或许还有差距。 但也足以纳一缕无敌之意入势! 这对势的好处。 无异于由虚化实! 武道三境九品。 力士境熬力。 气海境练气。 飞天境修意。 意从何来? 势破意出! 在气海境,将势强化到极致。 影响的,不仅仅是气海境的实力。 还会间接影响到,在飞天境到底能走多远 同样是马。 马厩里脱颖而出的健马。 怎么可能与草原马群中野蛮生长出的马王相提并论? 谢君行忌惮白横。 这是他自己都无法否认的。 不过这并不影响谢君行弄死白横的衣钵弟子,砍下他的收集,装进盒子里,带回太平关。 虽然张楚并没有要求他取回方良和燕惊鸿的首级。 他自己也清楚,砍下方良和燕惊鸿的首级与给他们留一具全尸的差别。 但谢君行也是上位者。 他深深的明白。 上位者最厌恶的,除了叛徒,就是两边倒的墙头草。 他已经做过一次叛徒了。 如果再不抓住这次机会,表明立场。 以后再犯错。 张楚还会给他机会吗? 所以,左右都已经恶了白横和天行盟。 他索性就把事情做绝。 就目前看来。 张楚这个靠山,前途无量。 最重要的是,待人宽厚。 既然已经没得选了。 自然得赶紧抓紧了这座靠山。 如此。 等到张楚立地飞天之后。 他或许还有接任玄北武林盟主之位,立地飞天的机会! 在越过玄北州界碑的刹那间。 谢君行心头悬起的大石,终于慢慢放下了。 安全了。 现在,白横就算是想追,来不及了。 白横再强。 但他应该还不及张楚强横。 张楚可是已经崭露出几分无敌之姿的绝顶四品! 似白横那种凡是都喜欢耍阳谋的爱惜羽毛之辈,怎么可能会拼着和张楚那种强绝之辈生死相搏的风险,进入北饮郡追杀他? 他在庆幸。 却不知。 九天之上有一双眼睛,正不带半分情绪的俯视着他们这一支人马。 从九天之上往下看。 人就和蝼蚁一般大小。 第625章 金行元气 白虎栖身之地,是一片很大的无名山林。 准确的说。 这应该是一片山脉。 绵延了七八座山峰。 且山高林深,雾气缭绕。 如果不用点特殊的办法,要在这么大的一片山脉内,找到那头白虎……很有难度。 但张楚还未抵达这片山脉,远远的就发现了一个很奇异的事情:在这片山脉上空的某一处,竟然盘踞着一大团金光! 张楚见过好几种金光。 一些特殊的火行真气,外放时会呈金色。 比如他自己以前的焚焰真气,就是很纯粹的金色。 像深秋的麦穗儿,像初冬的阳光。 直到晋升四品后,才转成了更加华丽,更加有质感的暗金色。 还有国运和正道万民意,也呈金色。 那是一种很柔和,很浩然堂皇,令人一见就疲惫尽去、心生力量的金色。 而现在盘踞在无名山脉上的那片金光。 却是张楚从未见过的。 那片金光的颜色,并不纯粹,金中带着点银白色。 而且给张楚的感觉,很是锋锐。 他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就有一种利刃及体的轻微刺痛感! “这……应该是金行元气!” 张楚略一思忖,就得出了结论。 玄北州修金行真气的气海武者并不多。 张楚交过手的金行气海武者更少。 所以他对金行元气略略有些陌生。 不过这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金行元气盘踞? 难不成这里有矿吗? 还是说有什么了不得的金行天才地宝出世? 张楚忽然拧起眉头,侧身冲身后的王迎兴指着那一片金光,语带不悦的问道:“那是什么?” 这不是询问。 这是质问。 质问王迎兴,这里有这么大一团金行元气盘踞,为何之前的汇报工作的时候,丝毫没有提及? 然而面对张楚的质问,王迎兴却是一脸懵逼。 再顺着张楚的手指看了看。 更加懵逼了。 好在他再懵逼,也能看出张楚神色中有些不悦,连忙小心翼翼的问道:“您说的是……” 张楚见了他这副模样,也是一头雾水:“那么大一片金光,你看不见吗?” 王迎兴再看了一眼。 金光? 哪来的金光? 他茫然的摇头。 嗯? 这么大一片金光都看不见? 难不成你是色盲吗? 张楚疑惑的望向王迎兴身后的季安等供奉。 不成想。 四大供奉察觉到张楚都目光,整齐划一的摇头,个个都是一脸茫然。 他们是真的没看见什么金光。 在他们的视野里,张楚指的那片天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这回轮到张楚有点懵了。 什么情况? 这么大一团金行元气。 你们竟然都看不见? 难不成是我的眼睛出了问题? 不对! 眼睛可能会花。 但金行元气的锋锐感,却不会是错觉! 除非他的脑子也一并坏掉了! 那么。 问题来了。 为什么他能看到那团金行元气,感知到那团金行元气散发出的锋锐感。 而五大供奉却看不到,也感知不到! 季安他们四个也就罢了。 他们只有六品的境界。 对天地元气的感知,还很有限。 但王迎兴可是一只脚已经迈到四品门槛前的五品高手。 按理说。 绝大多数的天地元气,都应该在他的感知范围之内。 金行元气,又不是什么特殊的元气。 应该也在他的感知范围之内才对…… 难道说! 张楚双眼微微一亮,回过身再度仔细打量那团天地元气。 难道说,这团天地元气,竟然是能堪比万民意的高层次金行元气? 金、木、水、火、土,五行生万物。 天地元气,也可以大致分成金木水火土。 之所以说大致。 乃是因为天地玄妙,在五行的基础上衍生了一些变种元气。 比如主修寒冰真气的北蛮白狼们,他们练功吸纳的冰行元气,就是可以归入水行的一种变种元气。 除此之外。 同一行的天地元气,因为诸多因素,也有不同层级。 比如奇火榜上的二三十种奇火之种,就有着天壤之别。 个中奥妙,如果要述说的话……很像草药。 比如人参。 同一株上散落下来的两颗人参种子,生长在接近完全相同的自然条件下。 但就因为生长年限的长短区别,两株人参最终在药性和药力上,会产生数量无法弥补的本质差异。 …… 张楚在武道一途,称得上是大家。 但他专攻的是刀道。 一身所学,七成都在刀上。 其他的硬功、轻功等等。 他都只是前浅尝即止,并未投入太多的精力和时间。 至于武道一途的广袤风景。 他其实是知之甚少的。 这是他自己刻意营造的结果。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把有限的精力,投入到无限的知识获取当中。 听起来或许是一件蛮励志的事情。 但这种做法,若没有智商一百四出头的妖孽智商打底,一不小心一事无成了。 张楚自忖不算妖孽,所以不敢这么玩儿,怕把自己这个唯一的大号给练废了。 当然。 他也没觉得自己有需要知道很多很多的知识。 君不见,江湖上百晓生式的人物,大都不得善终吗? 而刀练到极致。 进可杀敌。 退可护身。 管你修的是什么邪门歪道。 我只一刀砍死! 多简单? 多粗暴? 多爽? 不过凡事有利就有弊。 专精也有专精的短板。 就好比现在。 哪怕张楚能推断出那片无名山脉上空盘踞的金行元气,可能是一种层级上能够比拟万民意的高层次金行元气。 却也然并卵。 他既不知道,那片金行元气是哪种金行元气,有没有什么特异之处。 也无法确定,这片金行元气是怎么产生的,能不能加以利用。 他思忖了许久。 唯一得到的理论,就是这一片金行元气,八成与那头白虎异兽有联系。 一头能打得六品气海武者断臂求生的白虎,本就很稀奇。 稀奇的白虎生活在稀奇的金行元气附近,怎么看都像是有联系的样子。 只是不知道,是这片金行元气,催生了那头凶悍的白虎异兽。 还是那头白虎异兽,催生出了这一片金行元气。 如果是前者。 那这次玄岭郡之行,可就白跑一趟了。 如果是后者。 那今天可能就要有大收获了。 上次吴老九来,几乎是在见到这头白虎的一瞬间就一败涂地了,断臂求生了。 根本就没弄清楚,这头白虎,到底有多虎。 张楚之前的预料是,这头白虎异兽,可能有堪比五品的实力。 现在单单是这片金行元气,隔着老远都令他感觉到轻微的压力。 如果是后者的话…… 那这头白虎异兽的实力,比他预料的,可能要强很多很多。 至于具体强多少,张楚就无法判断了。 但来都来了。 总不能就这样被一片金光给吓得战略性转移吧? 他张楚不要面子的吗? 张楚眉眼间,多了几分沉凝之色。 “事情有变,你们就别跟我进山了,留在山外看顾好弟兄们!” 张楚对五大供奉道了一句,同时向一旁的大刘伸出手。 大刘见状,连忙从马鞍上取下紫龙刀,双手递到张楚手里。 “楚爷,要不然,还是我随您进山吧。” 大刘说道。 张楚拿起紫龙刀,摇了摇头,一步迈出,衣袂飘荡间,身形已出现在两三丈外:“喂好马,等我回来。” 第626章 虎杀虎 张楚将紫龙扛在肩上,漫步走入阴暗潮湿的山林中。 山林内并没有路。 树木、乱石、灌木、蔓藤,密密麻麻的充斥在山林间,常人在其中行走很是困难。 张楚却走得十分轻松。 凛冽的护体刀罡笼罩着他周身三尺以内的范围。 随着他前进的脚步,无声无息的将挡在他去路前的所有杂物,绞成碎屑。 如履平地。 嗯。 如果某天张楚不做北平盟盟主了,哪怕去做伐木工,以他的效率也定能成为富家翁。 深处山林后。 金行元气散发的锋锐感,越发强烈了! 给张楚感觉,就像是头顶上悬着一把利剑,随时随刻都有可能落下来…… 如此强烈的锋锐感。 令张楚更加肯定他先前的猜测。 散布在这片山林间的金行元气,层次极高! 否则,不可能给他如此强烈的危险感! “白虎,白虎……” 张楚轻声喃呢着,举目辨认了一会儿方向,往金行元气最浓郁的那个方向行去。 翻过一座陡峭的山峰。 趟过了一条水面反射着金属光芒,一看就知道重金属超标的小溪。 张楚在上第二座山峰的半山腰处,找到了半截只剩下白骨的尸体。 下肢。 残破的裤装,依稀还分辨出是北平盟的制式玄色裤装。 张楚抿了抿嘴角,随手一拳轰出。 强劲的气劲在一侧的地面上轰出一个数尺深的大坑。 他将紫龙刀插进地面,矮下身子轻手轻脚收拾起地上的尸体,小心翼翼的放进大坑里,覆盖上泥土。 不多时,一个简陋的土丘就出现在了山林间。 张楚立在土丘前,拄着紫龙刀沉默了许久。 直到山林间卷起一阵大风,吹得四周的树木哗啦哗啦作响,他才淡淡的说道:“江湖男儿走四方,身之所在即为家,死在哪里,葬在哪里,天下青山都一样……这里也不错,兄弟,歇着吧!” 他提起紫龙刀。 慢慢转过身。 就见一头白色的大猫,坐在离他五六丈开外的一块大青石上,歪着头,饶有兴致的看着自己。 那头大猫的皮毛,是那样的漂亮,明明有些鲜明的黑色条纹,在暗淡的天光下却白得发光。 但哪怕是中毒最深的猫奴,在野外见到这头大猫,也不会有想要撸它的念头。 因为它太大了! 眼珠和铃铛一样大。 脑袋和水桶一样大。 坐在地面上,身量比成年男子高出一个头还多! 张楚在打量它。 它也在打量张楚, 张楚从那双仿佛琥珀一样晶莹剔透的暗金色眸子里,看到了轻蔑,看到戏谑…… 这种眼神,几天前张楚刚在玉尊那里看到过。 不会错! 但相比玉尊看张楚时,张楚汗毛直立的强大压力。 这头大猫给张楚的压力,几近于无。 这种情况,只有有两种可能。 第一个可能,它太强太强了。 强得以张楚的实力,连从它身上感知到危险的资格都没有。 第二个可能,它的力量,还没强到能威胁张楚的地步。 张楚想了想。 觉得应该是后者。 如果这头大猫比风家那头送走了风家好几代人的麒麟还强大。 吴老九怎么可能活着会太平关? 许是这阵子吃人吃顺嘴了。 以为所有两脚立地的生物,都是食物…… 张楚挑了挑唇角,缓缓拔出紫龙刀,道:“你妈没教过你,没那个实力……” 他陡然爆喝出声,身形随着声音掠出:“别装那个逼吗?” 刹那间。 磅礴的暗金色刀光照亮了阴暗的山林。 白虎在刀气落在之前,猛然朝一旁跃出。 “轰。” 巨大的暗金色刀气落下。 和马车一般大小的大青石炸成漫天石屑,参天的大树拦腰折断,茂密的灌木丛化作齑粉。 “吼……” 白虎咆哮了一声,周身涌出大量金光。 庞大的虎躯在落地的一瞬间灵活之极的转身弹起,虎躯之上形成一个巨大的金色猛虎虚影,扑向半空中的张楚。 张楚脚下炸开一团焚焰真气,身形借助反震之力强行转身,紫龙刀,携带者万钧之力,一刀劈向扑过来的白虎。 “铿。” 紫龙刀轰碎了猛虎虚影,劈在仿佛匕首一般锋锐的弯曲虎爪上,竟发出了响亮的金铁交击声。 下一秒,白虎庞大的身躯,直接被紫龙刀上倾泻而出的万钧之力掀翻,两只颇有几分“萌萌哒”的虎爪慌乱的乱抓着,倒飞了回去。 张楚见状,催动周身真气一甩手,将掌中紫龙刀射了出去。 金光一闪。 紫龙刀仿佛闪电一般,穿过两只徒劳乱抓的虎爪,从白虎的心窝子射入,带着一蓬热血,从白虎背后突出,没入泥土之中。 “嘭。” 白虎哀鸣了一声,重重的砸在了大地上,挣扎了几下,就不动了。 它是异兽。 生机强盛如浪潮。 但裹挟着磅礴焚焰真气的紫龙刀,并不只是洞穿了它的心脏,而是将它的五脏六腑全绞成了肉泥! 如何能活? 张楚落地,徐徐走到虎尸身旁。 实话说。 单论力量。 这头白虎称得上强大。 等闲四品都不能毫发无伤的接他一刀。 而这头白虎接了他一刀,竟只是被震退,连虎爪都没断一根。 但它再强大。 再聪慧。 也只是一头野兽。 而张楚,是一名武道大家。 都说人和动物最大的区别,就是人会使用工具。 而武者,是整个人类族群当中最擅长用技巧进行杀戮的群体。 武功的本质是什么? 杀人技! 在力量占据着绝对优势的前提下,如果杀一头野兽张楚还要出第二招,玄北武林盟主那把椅子,他真不用再坐了…… 丢人! 张楚走到虎尸身旁,面无表情的打量这头已经没了气息的白虎。 看了几眼,他忽然发现,白虎胸口涌出的血,竟然也泛着浓郁金光! 看起来就如同融化的黄金液体一样! 他拧着眉头思考了几息,想不定弯下腰用手指沾了一点点尚且温热的虎血,喂进嘴里。 金行元气。 与他修的焚焰真气,肯定是不大匹配的。 但并不相克。 只要不相克,就有共存的可能。 武道一途,并没有只能练一种真气的说法。 只是同时练就两门真气,一来功法不好找,二来要投入数倍的时间和精力才能所有成。 是以气海武者们,大多都选择专精一门真气,不敢分心他顾。 若是晋升四品之前。 张楚也不会有同修两种真气的想法。 当年锦天府下,张楚通过吞噬那名北蛮白狼主的鲜血得到的冰寒之气,不就是被他硬生生排出了体外的吗? 武道难。 飞天更难。 单修一门真气,想练出点名堂来尚且如此艰难。 哪还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去练第二门真气? 气海境又不是武道终点。 任你练就几门真气,只要还未立地飞天,也只是一枚强点的棋子,任由飞天宗师们招之则来,挥之则去。 现在不同了。 飞天境的大门,已经向张楚敞开了。 他现在有时间、有精力再修一门真气,增强自己的实力和底蕴,为飞天路做准备。 当然,关键还是这头白虎的金行元气层级太高了! 精纯得让张楚觉得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这头白虎流干血液,是一种可耻的浪费! 如果这头白虎的金行元气,能直接转化成一股堪比焚焰真气的精纯真气……何乐而不为呢? 正好,张楚一直觉得自己的最强招“天下太平”差点意思,若是能融入一股金行真气做那一招的龙骨,天下太平的威力必定大涨! 第627章 炼金 虎血入口,腥气极淡。 张楚没仔细尝,但还是感觉到口中有一股子类似于奶香味儿的异香。 虎血入腹。 张楚心头默数着时间。 三十多息后,熟悉的热流才他丹田中涌出。 “三十多秒?” 张楚惊讶的挑了挑眉梢。 他自身的武道,一直在稳定的进步。 但饕餮之体这个天赋,却并没有什么变化。 依然是当年那个流质食物只需要一两息,消化肉食需要五六息,消化十年份的人参需要十息左的饕餮之体。 饕餮食物食物消化时间长短,一直都是张楚衡量食物、药材能量多少的标准。 连沙子那种在常规意义上根本无法消化的东西,因为能量极低,消化速度都只比清水慢上那么一丢丢! 需要三十多息才能消化的虎血,的确是张楚吃过的东西里,消化时间最长的……没有之一。 足见这头白虎体内所蕴含的金行元气层级之高! 热流涌入四肢百骸后没多久,张楚就感觉丹田内多了一缕金行真气。 森然。 凛冽。 不可侵犯! 虽只有一缕,却一出现就强行排开他丹田中雄浑如湖海的焚焰真气,占据一席之地! 张楚尝试着催动焚焰真气去磨灭这股金行真气。 本就蠢蠢欲动的焚焰真气,如同猛虎出闸一样轰然扑了上去。 但令张楚惊讶的是,这一缕可怜、弱小又无助的金行真气,在海浪如狼似虎的焚焰真气围剿之下,竟然不是瞬间被扑灭,而是坚持了两三个弹指的时间,才被焚焰真气剿灭! 这很不寻常! 毕竟数量差距太过悬殊。 如果说,张楚丹田中的焚焰真气,是一个湖泊。 那么,那一缕金行真气,只是一个小水滴。 并且,依照五行相生相克的原则,火行真气还克制金行真气。 在这样的前提下,这一缕金行真气竟然还能坚持两三个弹指。 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一缕金行真气的品级,至少是和张楚现目前的焚焰真气相若的精纯真气! 甚至……极有可能,比张楚目前的焚焰真气,还要强上一筹。 张楚现在的焚焰真气十分强大。 装逼点说,他现在的焚焰真气,绝对是燕西北三州所有气海真气中,绝对可以排进前三! 但需要说明的是。 强大的并不是焚焰真气。 当然,焚焰真气的起点也很高。 毕竟源自于奇火榜第二的焚心灯焰。 但比焚焰真气强的,就张楚知道的都还好几门真气。 奇火榜榜首的紫雷真气,奇水榜榜首真气的弱水真气,奇木榜榜首的建木真气等等…… 但就算是修那几种真气的四品武者,现在也没几个敢说能稳胜张楚的焚焰真气。 因为真正强大的,是张楚这个人。 他是燕西北三州明面儿上唯一的绝顶四品! 不客气的说,就算是一门垃圾真气,修到他现在的境界,也能傲视群雄、所向披靡! 世界上强弱高低,其实很多时候都是相对的。 就比如当年八品练髓。 张楚止步于八转,晋升七品。 相比于那些九转晋升七品的豪横之辈,他力士境的修行,自然缺失了极其重要都一环,没能圆满。 但他依然披荆斩棘,一步一步的走到了气海之巅! 反倒是当年那些在力士境无敌一时的九转七品,许多都在气海境归于沉寂,泯然众人矣。 这其实这就和念书是一样的。 中考失利,没能考上重点高中,就意味着一败涂地吗? 绝对不是这样的! 再好的学校,也会有学渣。 再差的学校,也会有学霸。 普通高中,也能诞生出考上清华北大的牛逼人物。 就算是高考失利,没能进入211、985这类重点学校,也并不能绝对限制一个学子求学生涯的高度。 普通高校,照样能诞生研究生考入清华北大的牛人! 而学业,却也只是漫长人生中的一环。 中学毕业的创业者,经过多番努力,最后雇佣一大批研究生、博士为自己工作的例子,比比皆是。 只有精神上的弱者,才会将眼前的失败,归结于上阶段失败。 而强者,大多都是不认命的…… …… 一种刚刚诞生,层级就和焚焰真气相当,甚至还可能高出一筹的金行真气。 张楚有些犹豫了。 他修焚焰真气已经修了四年。 对焚焰真气了如指掌。 而这门金行真气,他是有十分陌生的。 如果焚焰真气能稳压这门金行真气一头的话,他不会有什么顾虑。 辅修一门真气而已。 以他现在的武道高度,无论出现什么变化,他都镇得住。 但现在的情况是。 修这门金行真气,极有可能会改变他自身的武道格局。 从专精火行真气,变成金火双修。 甚至转变成主修金行真气,兼修火行真气…… 这种变化产生的影响,将是巨大的,是会影响到方方面面。 功法。 刀道。 乃至于立地飞天。 关键是他拿不的确,这种变化是好是坏。 在他的记忆里,也没有可以借鉴的前人例子。 他已经功成名就了,再去做这种结果未知的赌博……真的的值得吗? 张楚在犹豫。 但眼下的情况,却不允许他在继续犹豫下去。 再犹豫。 这头白虎的血就要流干了。 虽然吃肉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 但这终归是一种莫大的浪费不是? 也不知道为什么,张楚看着还在涓涓涌出的虎血,心头总有一种血亏的感觉。 于是乎,他就给自己找了一个很强大的理由。 “也罢!” “来都来了,总不能空手而返!” 打定了主意,张楚就不再犹豫,单手抓起庞大的白虎,高举过顶,仰起头,大口大口的吞咽从白虎胸前涌出的虎血。 喷涌而出的虎血,如同泉水一样流入张楚的腹中。 不多时。 张楚全身亮起蒙蒙金光。 “轰。” 随着一声闷沉的气爆,狂暴的焚焰真气从张楚身上喷涌而出,呈涟漪状的荡开,顷刻间就推平了百丈山林! 果不其然! 新生的金行真气,层级果然比焚焰真气要高! 竟将盘踞在张楚丹田之中的磅礴焚焰真气,强行挤出了体外! 张楚连忙稳定心神,催动太阳真功,进行大周天循环。 小孩子才选择都要。 成年人都知道受不了。 但张楚不是普通人。 他是金枪不倒的猛男! 来多少。 他都镇得住! 所以! 一个都不能少! 得太阳真功相助,散马无缰的焚焰真气迅速稳定阵脚,步步为营、层层防守。 新生的金行真气是比焚焰真气更强。 但焚焰真气占据着主场和数量优势。 自不会一败涂地。 两中强横的真气在张楚体内的激烈纠缠、碰撞。 产生的肿胀感,让张楚总有一种自己会被这两门真气撑爆的错觉!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 现在停下来。 已经不是半途而废那么简单。 而是前功尽弃! 他必须要花很多很多时间和精力,去一点点磨灭自己体内的金行真气! 最终只能落得一个元气大伤,立地飞天之期无限延后的结局。 这肯定不是张楚想要的! 所以他咬着牙! 拼命的催动太阳真功,将两种真气一股脑的塞入小周天运转之中! 你们不是要打么? 老子就把你们弄到一块儿,打个够! “嗡。” 一身轻微的颤鸣,一道粗大的金光自张楚身上冲天而起,洞穿了山林间层层叠叠雾瘴,直入青冥。 璀璨的阳光,顺着这道金光垂落下来,打在张楚身上,一点点变得炽烈。 张楚都快忘了,太阳真功,乃是一门借太阳真火锤炼自身火行真气的奇功…… 不多时,金行真气和焚焰真气的战场,就从张楚的体内,延伸到了体外。 他们在张楚的背后形成一片绵延数丈的华盖。 他们的激烈争斗着。 时而金黄色的光芒占据上风。 时而暗金色的光芒占据上风。 谁都不服输。 谁都不认怂。 而张楚作为“场地”。 只能死死的捏着拳头,苦捱着、苦捱着。 他也不能服输。 他也不能认怂。 他必须得保持清醒,强行镇压着这两股真气。 否则,一旦它们打出了真火,失控了,暴走了…… 只怕会掀了他这个场地,同归于尽。 但只要镇压着它们。 它们总能分出一个胜负来。 无论是金行真气压倒焚焰真气。 还是是焚焰真气压倒金行真气。 都是一个可以接受的结果。 不知过了多久。 两股全面开战的真气,因为打得太激烈……打散了。 就像是沙流和水流相抗。 扛到后边。 变成了一种新的物质:泥浆。 你中有我。 我中有你。 难分彼此。 意志已经有些模糊的张楚,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的金光和暗金色光芒交织,仿佛稚童涂鸦的华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成另外一种景象:暗金光芒居于下,仿佛岩浆流一般的缓缓浮动着,一柄线条模糊的金刀,插在暗金光芒之中,散发着蒙蒙的金光。 明明是没有实体的金刀,却给人一种极其压抑的可怖锋锐感。 就好像…… 就好像当这把刀拔出来的时候,连山海都能一刀劈开! 天空中不知何时汇聚起一大片低矮、浓重的铅云。 以张楚为中心,缓缓旋的旋转。 第628 飞天 茂盛的山林,无风自动。 一颗颗高大的树木,有韵律的摇晃着树冠,发出“沙沙”的声音,仿佛在庆贺什么。 低矮的铅云之下。 张楚的身躯缓缓腾空。 充沛如汪洋大海的天地元气,汇聚成一条条灿烂的五色光带,海纳百川的融入张楚的体内。 张楚模糊的意思迅速复苏。 他左右看了看,心头瞬间升起一种明悟:时候,到了! 他闭上双眼,精心体悟这一刻的大欢喜。 天地在为他庆贺。 九州在为他同庆。 万物都向他拱手施礼。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玄之又玄的力量。 一种天地之间无处不在,直到此时此刻才海纳百川般融入他身的力量。 仿佛灵泉,浇灌在干涸的心田。 一颗奋力萌发多年的种子,在这一刻,终于探出尖尖角,打量这个广阔无垠的世界。 势破意出! “无双之意。” “夫若争,则天下莫能与之争者。” “夫若不争,则天下退避顶礼膜拜。” “进可所向无敌,万夫无一合之将!” “退则无懈可击,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九州当传我名!” “四邻当惧我威!” “纵死亦当流芳百世!” “是为无双!” 种子生根。 根深蒂固。 “嗡。” 随着张楚坚定心中心念,四边八方汇聚而来的一条条五彩天地元气光带,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陡然按下了快进键,争先恐后的涌入他的体内。 真气,在飞速的蜕变。 由气态,蜕变成液态。 磅礴的真气,飞快的消失。 一滴滴沉凝的液态真气,仿佛下雨一般汇聚到他的丹田之内。 它们中正,平和。 既无怼天怼地怼空气的霸道气质。 也无秒天秒地秒空气的冷酷气质。 不显山。 不漏水。 但感知着它的存在,张楚心头却凭空诞生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底气。 仿佛背靠着它们,百万大军都休想取他性命! 或许已经不能再称之为真气了! 而应该称之为真元! “我为飞天!” “天下无双!” 张楚喃喃自语道。 心中豪气万千。 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如江湖岁月催。 转眼八年。 他终于从芸芸众生之中脱颖,成为九州有数的飞天宗师! 从这一刻起,再也没人能拿他张楚当棋子! 八年飞天。 这个速度是不是前无古人。 张楚不知道。 也不关心。 因为他的经历,绝对拖得起飞天这一枚丰硕的果实! 人生本就不在于长度。 大多人,终其一生也只是庸庸碌碌无所成。 而的人,哪怕只是昙花一现,绽放的光芒足以照亮这个世界! “铿铿铿” 山外。 一口口雪亮的长刀,自封锁这一片山林的百余红花部好手们腰间,凭空射出,汇聚成刀河,在山林之外徘徊了两圈之后,齐刷刷的落于地面,刀身向着山岭方向倾斜。 就像是一个个拱手施礼的武者! 这一幕,惊呆了一个个追着佩刀赶过来的红花部弟兄们。 也惊呆了以王迎兴为首的一众供奉。 这个时候。 脑子再不够用的人,也知道自家盟主的武功,又进一步了。 风家。 “吼” 玉尊愤怒的咆哮声,惊醒了宽广的深宅大院。 躺在一把大树下的摇椅上闭目小憩的风四相,睁开双眼,诧异的望向玉尊所在的方向。 但下一秒,他的脸色又陡然大变,扭头望向北方,失声道:“糟了,那头白虎!” 他猛地一拍坐下摇椅,身形冲天而起,身形化作一道水蓝色的红光,极速向北方掠去。 永明关。 披甲执锐巡视边关的王真一,陡然抬起头来,凝着眉头神色阴晴不定的眺望西南方:“是谁?” 他想不定的一跃而起,身形冲起百丈高,极速掠向西南方,眨眼间就化作一个黑点,消失在了一干不知所措的擒蛮军将士眼中。 太平关,百味楼。 一名身披青袍,下颚留有三寸山羊胡的俊朗中年男子,斜倚着二楼临街的凭栏,俯视着底下川流不息的人流,面无表情的自斟自饮着。 忽而风气。 青袍中年人陡然抬眼,望向西北方,眸中闪过一缕诧异之色:“风家?” 旋即就又摇头道:“窃钩者诛,窃国者侯可笑、可笑啊!” 他大笑出声,提起酒壶姿意狂放仰头畅饮,引来许多同在二楼就餐的食客侧目。 但青袍中年人却是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仿佛这些人,根本就不存在! 一条条五彩光带,尽皆纳入张楚体内。 张楚的突破,也接近尾声。 他抬起眼皮,注意力从体内转移到外界。 霎时间,数道强横的气机,出现在了他的感知中。 有的近,近在咫尺。 有的远,远在百里之外。 有的狂暴似火山岩浆。 有的生机勃勃如苍茫森林。 还有的内敛平和,却似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 张楚知道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不过他不在意。 倒是这种感觉,令他很是新奇。 仿佛,世界一下子就变小了,天涯化咫尺。 不过张楚自己也明白。 他能隔着这么远就感知到这些人的存在。 很大程度是因为,他们并未掩饰自身的气机。 当然。 张楚刚刚晋升飞天。 这个时候,饰气机接近他。 无异于宣战 张楚想了想,随手一招。 插在地面上的紫龙刀瞬间就如同急不可耐的孩子一样,冲天而起,围绕着他他欢快的旋转。 仿佛有意识一样。 张楚随手拍了拍它,轻笑道:“老伙计,稍安勿躁。” 话音刚落。 须发皓白的风四相,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帘前。 张楚笑吟吟的瑶瑶拱手道:“四爷。” 风四相的目光,不作痕迹的扫了地面上的虎尸一眼,某种闪过一丝惋惜之色,旋即老脸上堆起笑容,远远的回礼道:“老夫早说,你是咱玄北江湖百年一出的钟灵毓秀之子,这不,一转头儿的功夫,你就立地飞天了,可喜可贺啊!” 风家盘踞玄岭郡数百年,有白虎落于玄岭郡,风家岂能不知? 事实上,这头白虎会出现在玄岭郡,还正是因为风家那头玉麒麟。 天地界限开,四方神兽现。 而风家那头玉麒麟,乃是两百年前那次天地界限大开,恰逢新朝诞生,托生牛腹现世的祥瑞之兽。 麒麟不入四方神兽。 但麒麟若生,必为四方神兽之首! 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中麒麟! 这头白虎,正是受玉尊吸引,才托生于玄岭郡。 可惜风家成于玉尊,败也玉尊。 因为玉尊的存在,大离存在一日,他风家便享一日国运,每隔三代,必有人能凭国运荫蔽立地飞天。 可也正因为有玉尊的存在,他们风家哪怕明知自己地盘上有其他神兽的存在,也不敢染指其他神兽 否则,一旦逼走玉尊,凭他一个国运飞天,哪还能护得住风家百年基业? 张楚没注意到风四相的眼色,只是笑道:“托四爷的洪福玄北武林盟主交接一事,就有劳四爷多费心了!” 风四相闻言,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变得有些勉强了:“不着急、不着急,等老伙计们都到齐了,大家再商议,再商议。” 前几天在风家的时候,张楚还说连飞天的门槛都没摸到。 一转头的功夫,就立地飞天了。 都说打铁还需本身硬。 神兽气运虽隆。 但还不足以推动一个连飞天的门槛都没摸到的四品武者,跨过气海境与飞天境的那条鸿沟。 这就意味着,前几日在风家之时,张楚没跟他说实话。 这就意味着,前几日在风家之时,张楚已在提防着他。 如今张楚刚刚立地飞天,就提及此事 这不是在向他表达不满是什么? 这种恶人,谁爱做谁做。 他风家才不干这种蠢事儿。 左右得益的又不是他风家的子弟! 张楚“呵呵”一笑,心头那一丝丝憋屈,终于舒爽了。 不是要我交出玄北盟主之位吗? 行啊! 我现在就交! 但你们谁敢要? 第629章 飞天聚 不多时。 打东边儿来了一位高冠博带,雪白的长髯飘飘,雪白的衣袂飘飘,雪白的缎面长靴纤尘不染,连人仿佛都散发着蒙蒙白光的慈祥老者。 张楚看到这名老者的第一眼,心里的第一印象,就是这老头儿肯定是个圣母。 第二反应就是,这老头怎么瞅着有点假模假样的感觉。 白袍老者刚刚抵达,打南边就又来了一位不修边幅,体格高大、须发如狂,身贯灰色长袍,长袍之下肌肉虬扎,极具视觉冲击力的国字脸中年人。 旁人飞天,都是用飞的,身躯不动,脚底下虹光闪耀,拖着长长的焰尾,飘飘欲仙,宛若神仙中人。 唯独这位爷,飞天是用走的。 一步百丈,雄赳赳、气昂昂,如同红眼的公牛,一往无前! 紧跟其后的,是一位身穿大红福字锦缎袄,头顶上带着一顶镶嵌了羊脂玉的瓜皮帽,手里还攥着一个小火炉的干巴小老头。 他佝偻着身子,笑眯眯的,就如同一个和气的富家翁的。 但这位大爷修得也是火行真元。 隔着老远,张楚就察觉到了他体内那宛如火山爆发般澎湃、磅礴的火行真元! 和这个看起来干干巴巴,麻麻赖赖的小老头相比。 他自己体内那一点不知道是该算作金行还是火行的真元,就如同一簇微不足道的小火塘。 简直不值一提! 这三位,张楚都见过。 昔年在永明关下,王真一的飞天礼上见过。 顶盔掼甲的王真一,是最后抵达的。 在看清这一道新晋的飞天气机,是张楚时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厮飞天了? 怎么就飞天了? 飞天这么容易的吗? 还是飞天就要不值钱了? 那我做这么多事为什么? 那我变成现在这副模样还有什么意义? 老天何其不公! 对张楚这狗贼偏爱至斯! 羡慕。 嫉妒。 恨 种种负面情绪,疯狂的撕咬着王真一的内心。 他真想拔出腰间弯刀,指着张楚大吼一句:“决一死战吧,狗贼!” 然而敢不敢、能不能另说 真正令王真一感到悲哀的发现,张楚明明才晋升飞天,气机竟然还比他强出一筹! 这就是真意飞天吗? 就算是真意飞天,这也是不是强得过份了点? 王真一在打量张楚。 张楚也在打量王真一。 因为来的飞天宗师之中,唯有王真一一人,是新近飞天,还算有点可比性。 但他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王真一的气机没他预料中的强。 嗯,直接点说,就是他没想到王真一会这么弱。 说起来。 今日这些飞天宗师们来得,似乎也有点迟。 张楚记得分明,昔年王真一的飞天礼,可是只进行到一半儿,这些个飞天大佬就悉数到齐了。 而这一次,他的飞天礼都完结了好一会儿,这些个飞天大佬才一一赶到。 也不知道,这是因为王真一立地飞天时,这四位玄北江湖的飞天宗师本就在永明关附近。 还是王真一的飞天礼,格外的长 来的五位飞天宗师,包括风四相与王真一再内,都在靠近张楚周围百丈之时,止住了步伐。 他们彼此之间,也都相距百丈以上。 没有任何两位飞天宗师扎堆儿。 仿佛,在飞天境,保持距离就是一种以示尊敬的礼仪。 张楚心中有数,抱拳四下拱手道:“诸位前辈,晚辈后进,这厢有礼了!” 他并没有吼着说话。 但声音却清晰的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五位飞天宗师亦齐齐拱手还礼道:“张盟主客气!” 礼毕之后,风四相大笑道:“哈哈哈,张盟主,容老夫来为你介绍!” 他抬手向那位白袍老者做个一个请的手势:“这位是云外宗宗主,乐清扬乐掌门哈哈哈,云外宗乃是隐宗,每代传人不超过二人,你不知道也很正常。” 张楚施礼:“晚辈张楚,见过乐掌门。” 乐清扬微笑着颔首道:“张盟主年纪轻轻,一飞冲天,为我玄北江湖再添一柱石,可喜、可贺!” 风四相:“容后再叙张盟主,这位是九阳上人。” 他向着那位身穿福字锦缎袄的干巴小老头说道。 奇异的是,却没有介绍这位小老头的师承,或者家世。 张楚也没多想,再度抱拳道:“晚辈张楚,给您老请安。” 干干巴巴的小老头看着张楚,咧着嘴露出了一个赞赏的笑脸,徐徐点头。 也不见他张口,一道苍老却沉稳的声音却出现在张楚耳畔:“张盟主得空了,不妨走一遭封狼郡千山县朱家庄,老头子定当扫榻相迎。” 张楚心领神会的微微颔首,明白风四相不介绍这位大爷的师承、家世,原来是有些忌讳,看这位大爷自己会不会告诉张楚。 风四相再转向那名灰袍肌肉中年人:“这位,是位是上原郡项氏太上长老项尊项长老。” 项? 张楚微微虚了虚双眼,轻笑着拱手道:“项长老,有礼了。” 向尊面无表情的看了张楚两眼,不喜不怒的沉声道:“张盟主的刀,应该很快,得空了,找个地方试试。” 张楚闻言,脸上风轻云淡的笑容,瞬间就变成了皮笑肉不笑的假笑:“定不让项长老失望。” 风四相仿佛没听出这二人间的火药味儿,笑吟吟的指着王真一道:“这位,就不需要老夫再多费唇舌了罢?” 张楚“哈哈哈”大笑着朝王真一拱手:“不用不用,我与王侯爷可是旧识一别数月,侯爷风采更胜往昔啊!” 他真的只是客套。 可落入王真一的耳中,却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啪啪”的抽他的大嘴巴子。 但当着这么多位飞天宗师的面,他不好、也不敢甩脸子,只能强笑着还礼道:“还是不及张盟主春风得意马蹄疾啊!” 张楚听出了王真一话里的酸味儿。 跟老陈醋似的。 不过他还是没装逼,感慨的说道:“飞天难,难于上青天啊,我晋升四品以来,摸索飞天一无所获,气馁不已。” “原本还准备再花五六年的光景厚积薄发,冲击飞天,所幸老天垂怜,来给四爷请安的路上,得知了这头白虎的消息,阴差阳错古人言百善孝为先,诚不我欺。” 话音落下。 在场的四位飞天宗师,都默默的看了风四相一眼。 风四相一脸懵逼:这这种鬼话你们都信? 最后还是乐清扬笑道:“张盟主行多善事,自有天佑,能由此招,也算是善有善报!” “是极、是极!” 九阳上人就如同阿尔茨海默症患者一样,笑呵呵的连连点头称赞道。 张楚:“多谢两位前辈赞誉此地简陋,晚辈无法招待诸位前辈,六日后,请诸位前辈务必往太平关一行,让晚辈能一尽地主之谊,请诸位前辈饮上几杯薄酒!” 风四相:“张盟主的飞天宴,自不会错过!” 乐清扬亦点头:“我玄北江湖再出一飞天,当庆,当贺!” 项尊却是转身就走:“且给吾备下十斤烧刀子最好的!” 张楚:“项长老,那玄北武林盟主之位交替一事?” 话音落下,在场所有人齐齐望向张楚。 项尊也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张楚一眼。 过了好一会儿,才丢下一句“再议”,扬长而去。 张楚笑了笑。 没作丝毫掩饰。 王真一不愿掺合玄北江湖之事,连忙说道:“请张盟主谅解小侯军务在身,不方便久离永明关,这就告辞了待张盟主飞天宴之日,定有贺礼送上。” 张楚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王侯爷走好。” 乐清扬也顺势说道:“临来前房中煲着一锅汤,走得匆忙倒是忘了熄火了待六日后,老夫再到太平关叨扰张盟主。” 张楚连忙拱手还礼道:“乐掌门要事在身,尽管先手,六日后,万请前辈降临。” 乐清扬笑着点了点头,转身化作一团白色的虹光,飘然而去。 风四相瞧着三人远去的背影,“啧啧”了两声,看了张楚一眼:现在你知道,玄北武林盟主之位交替一事,有老夫无关了罢? 张楚假装没看到他的眼神。 待这二人走远后,一直无精打采的九阳上人,突然挑起眼皮,目光灼灼的望着张楚:“不知张盟主,可曾婚配?” 张楚眼皮子一跳,连忙说道:“晚辈早已婚配,家中妻妾三人,且育有一子,不敢劳烦前辈费心。” “不要紧。” 九阳上人毫不犹豫的接口:“想必张盟主定不介意再多一房妾侍吧?” 风四相闻言连忙插言道:“是极是极,男子汉大丈夫,谁还没个三妻四妾?张盟主年纪轻轻成就飞天,便是纳百十个妾侍都理所应当说起来,老夫也还有一个年方二八的小侄女,尚且待字闺中,张盟主若不嫌弃,待飞天宴那日,老夫带小侄女去太平关转转?” 张楚默默的扭头看了风四相一眼。 您老都多大岁数儿了,自己心头就没点逼数? 小侄女?恐怕是玄孙女而吧? 还能不能要点脸? 张楚咬紧牙关不松口,极力推辞了好久,风四相与九阳上人才长吁短叹的离开此地。 一场玄北飞天宗师聚会,也就此告终。 此次聚会,时间虽短、场地虽简陋,但在花花饺子众人抬的融洽氛围之下,倒也和和气气、圆圆满满。 气海无杂鱼。 飞天无尊卑。 以张楚如今的实力,称呼诸位飞天宗师为前辈,算是给他们面子。 以诸位飞天宗师的身份,称呼张楚一声张盟主,也是给足张楚面子。 武道修成飞天宗师,若无大变,很少出现非自然伤亡。 习武习武,初时或许有那么点为国为民的念想。 几经生死之后,还有多少人能不初心?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才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千辛万苦才修成飞天了,名利双收、稳如泰山,谁还肯轻易与人搏命啊? 谁又能保证,一扳手就能干挺对手? 万一动了手,又没能弄死对手,是准备把三亲六戚全栓裤腰带儿吗? 规矩? 这个世界的规矩,就是飞天宗师们联手制定的。 哪还有能束缚飞天宗师的规矩? 就飞天宗师这个群体而言,若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大多都能和平相处。 处得好,大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一起切蛋糕、一起割韭菜。 处得不好,大家也都能做到低下腥风血雨、尸积如山,上边花团锦簇,和气一团。 这就好比打麻将。 想赢,就得防上拦下。 打得不好,就会放炮点杠。 但无论输赢,能维持一派风轻云淡之色的人,才能博得一句牌品好。 那种赢俩钱就得意忘形,输俩钱就暴跳如雷的人,是不会有牌友的。 以后大家组牌局,也是不会有人喊他们的 张楚从今开始,坐上玄北江湖这个牌桌。 以后大家得在一起打很多年的麻将。 甚至他们百年之后,他们的后代都还得和张楚一起打牌。 相互之间,自然得留个好印象! 第630章 新的开始 “飞天三重天。sanjiang” “一重意常在。” “二重意飞扬。” “三重意通天。” 马车平稳的前行着,张楚倚着车厢,目光望着窗外飞快后退的景色,若有所思的喃喃自语道:“意常在,意常在……有意思,有意思啊!” 人或许就是这样的。 在攀登一座高山之间,总以为山顶就终点。 等到翻过这座高山,望见第二座高山的时候,才发现脚下的山顶,其实只是另一个起点。 在此之前,张楚的一切准备、谋划,都是为了立地飞天。 仿佛立地飞天就是武道终点。 仿佛立地飞天就是长治久安。 仿佛立地飞天就可以为所欲为。 如今他终于成就飞天宗师了,他才发现,立地飞天其实是一个起点、一个新的开始。 还远远不是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时候。 在前方,还有一座座高大、险峻的山峰巍然耸立。 等着他去攀登! 张楚已经调整好心态,做好继续出发的准备。 飞天的感觉。 也非常非常的奇妙。 每一刻,力量都在增长。 每一刻,都有新的感悟。 张楚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一个行走的黑洞。 走到哪,都会在极短的时间将方圆十余里的天地元气,吞噬到极其稀薄的地步。 以前他常听说“飞天意”、“飞天意”。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到底什么是飞天意。 飞天意,可以说是一种意志。 你坚信不疑且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去贯彻的意志。 也可以说是道。 你将用余生去追求、去传遍的道。 飞天意。 是飞天宗师力量存在的根本。 也是飞天宗师驾驭磅礴天地元气的手段。 就如同人的脊梁。 人如果折了脊梁,是无法再继续存活下去的。 飞天宗师若折了飞天意,也是无法再继续维持飞天境界的。 比如张楚的无双意。 这是一种孤绝的意。 也是一种一往无前的意。 无双意。 可以容忍战败。 也可以接受有限的迂回。 但如果某天张楚在面对强敌的时候,连拔刀都勇气都没了……他就会从天空坠落,跌回气海境! 别想着自我催眠,骗自己什么,不拔刀不是怂,而是战略性撤退巴拉巴拉的。 骗他人易。 骗自己难。 在这种关键的事情上骗自己,更是难上加难。 敢这么玩的飞天宗师,只要不是有精神分裂症这种天赋的“奇才”,都把自己给玩残了的…… …… 马车快速的前进。 海量的天地元气贯注于张楚之身,炼化成一滴滴金色的液态真元,填充他空荡荡的丹田。 这种金色真元,是由火行真元和金行真元融合而成。 张楚经初步研究后发现,两股真元达成的平衡还十分的脆弱, 单独拆分成火行真元和金行真元使用,没有任何问题。 火行真元的高温、暴烈特性。 金行真元的坚韧、锋锐特性。 都表现得淋漓尽致。 对得起它们的高起点! 但金色真元时,情况就变了。 不但发挥不出金行真气和火行真气的特性,变得一种棒槌似的平庸真元。 还极其不稳定,总有一种随时会解体的趋势。 张楚必须花费数倍的精力去压制这种解体的趋势,才能勉强使用。 还只是勉强使用…… 要想发挥出这种混合真气的威力,还任重而道远啊! …… 马车还没出玄北郡的地界儿。 张楚空荡荡的丹田、经脉,就又被金色真元给填满了。 速度快得他自己都觉得有点诧异。 刚晋升飞天,他想着好好体味一下飞天境与气海境之间的差距,可没利用饕鬄之体的天赋恢复真元。 那四品强者消耗过巨之后,恢复一身真气少说还得三四天呢? 飞天境真元的层级,怎么着也比气海境的真气高出两三个档次吗? 怎么可能恢复得这么快? 张楚自己琢磨着,是不是自己……和其他刚立地飞天的三品宗师不大一样? 不是他骄傲自大。 也不是无中生有。 事实上,先前看到王真一的第一眼,张楚就有这种感觉了。 王真一是去年立地飞天的。 是一个很好的标杆。 按理说,王真一比他提前晋升飞天大半年。 怎么着也该比他强出一节吧? 但张楚瞧着王真一时,就感觉这厮没自己想象中的强。 嗯,说得直白点就是:他觉得王真一有些弱! 那时,张楚一身真元顶多只有两三层的样子。 可就那样,王真一给他的感觉就是,如果要动手,他能维持不败…… 武者的直觉,哪个不是几经生死磨砺出来的? 纵有出入,也绝对不会太大! 这就很说不通了! 不止是王真一。 包括风四相给张楚的感觉……都一般般。 一踮脚就能够到的那种。 王真一也就罢了。 他毕竟也才晋升飞天大半年时间。 风四相都那把岁数了。 总不能也是才晋升飞天境吧? 张楚琢磨着,自己立地飞天里肯定存在着什么他自己还不知道的牛逼之处。 思来想去许久,他最终还是把目光锁定在那头白虎身上。 因为他自身的武道,是他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不存在任何的意外。 唯有那头白虎……越琢磨越觉得古怪。 按理说,他晋升飞天,至少还有三四个月的时间。 这个时间。 是除非他再有什么重大的领悟,否则是没办法省略的。 但一腔白虎血,就愣是把他直接推进了飞天境。 张楚先前没细想,只当是多了一门金行真气,量变产生质变。 现在想来,才觉得这个理由,似乎有点站不住脚。 如果飞天境的鸿沟是这么好跨越的,那那些卡在气海巅峰,无能飞天的四品强者们,早就扭头再兼修一门真气去了。 至于被活活卡死在飞天之下吗? 不过思忖了一阵儿后,这个问题又被张楚抛到了脑后。 他已经飞天了。 虎尸在也车队里用冰块儿镇着。 等回了太平关,有的是时间研究这个事儿。 这个问题,让他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那就是玄北江湖这四大飞天宗师。 王真一不算。 他现在是朝廷的人,不能也不敢插手江湖事。 按照介绍先介绍强者、上位者的通俗来说,玄北江湖四大飞天,云外宗掌门乐清扬排第一。 其次是那个看起来貌不惊人,一身火行真元雄浑到令张楚高山仰止的九阳上人。 再然后就是那个项家太上长老项尊了。 至于风四相。 依据玄北四大飞天给张楚的感觉,以及当时风四相的作派而言,他应该就是玄北江湖四大飞天宗师里,垫底的那位…… 也是,不然也不会是风四相上窜下跳的出来的联系他这个后辈,没丁点好处还跟他谈玄北武林盟主更替一事。 就这老四位…… 怎么说呢? 以前张楚一直觉得风四相城府深沉,嬉笑怒骂皆有风雷之音。 现在看来,玄北江湖的这四大飞天宗师里,可能还真就数风大爷是个傻白甜! 第631章 刺激 三日后。 车队抵达太平关。 守关的焦山照例清空了关门外长长的人龙,让张楚的车队先行。 张楚在车厢里闭目小憩。 也没有下车露个脸示意一下的意思。 他向来不做面子功夫。 特别是对自己人。 但马车驶过关门楼子的时候,一道清朗的声音,忽然在上空响起:“张楚?” 车厢来的张楚,陡然睁开了双眼,轻声道:“停车。” “停车!” 车窗外的大刘闻声,立马扯着喉咙大喊道。 前行中的车队立马停止前进。 虽事发突然,但动作整齐划一,不见半分混乱。 张楚挑开车帘,提着紫龙刀缓步走出车厢。 一抬头,就见一个唇边留有清须,长发用玉簪随性的拢在头顶,身穿一身素色青袍的俊逸中年男子,提着一壶酒,斜倚在关墙上,漫不经心的俯视着自己。 看清此人的瞬间,张楚的瞳孔微微一缩。 但旋即便笑道:“你来迟了。” 他并不能确定此人的身份,只能将此人的身份缩小到几个人之内:天行盟盟主魏长空,无生宫宫主洪无忌……顶多再加上一个,不知是气海还是飞天的新任玄北州州牧连城志。 除开这三人之外。 没有飞天宗师,会不顾颜面无声无息的来太平关找他。 无论他张楚飞没飞天。 他都是玄北江湖的牌面。 以飞天之尊,无声无息的摸进太平关找他。 犯忌讳! 大忌讳! 嗯,张楚最怀疑的,还是天行盟盟主魏长空。 因为谢君行刚去西凉州,杀了两个天行盟长老的传人和独子。 只是他没证据。 没证据的话,就不能乱讲。 “来迟了?” 关墙上的青袍人饮了一口酒,醉眼惺忪的看着张楚笑道:“为什么我觉得来的刚刚好呢?” 张楚拧起眉头,紧了紧手里的紫龙刀,慎重的一句一顿道:“坏规矩,是会死人的。” “哈哈哈……” 关墙上的人大笑,“我没有看不起谁的意思,但就凭你们玄北江湖那几个老帮菜?你是不是太高看他们的血性了?” 张楚听到这话,就知道今儿这事儿,不是打打嘴炮就能善了的了。 他告诉关墙上这个青衣人说,他来迟了。 意思就是告诉他,我张楚也已经飞天了,你来迟了,杀不了我了,还会引来玄北江湖的四位飞天宗师围攻。 而关墙上这个青衣人说,他没来迟。 意思就是,来得刚刚好,你才立地飞天,要再不来,你就成气候了…… 至于玄北江湖那帮飞天宗师,他们会不会为了一个死人出头,真得打一个巨大的问号。 若是以往,张楚相信他们会为了自己出头。 因为那不是在维护他张楚,而是在维护他们自己的利益。 锅里有,碗里才有。 锅都被人掀了,大家都没得吃。 能修成飞天宗师的,绝对没有蠢人,这么浅显的道理,不需要谁来教。 但眼下……天地界限大开,飞天也不再矜贵。 两百年前,为了争夺那唯一的升天之机,大离可是直接打得武道断层! 这一次,又岂会无波无澜的平稳渡过? 长生不死啊? 谁人不想? 这位疑似魏长空的飞天宗师,会出现在这里,还要跟他动手,就是飞天大劫起的一个征兆! 张楚抿着唇角沉默了好久,才淡淡的说道:“可以换地方吗?” “哈哈哈……” 青衣人又放声大笑:“张楚啊张楚,你未免也太小看我魏长空了,我要杀你,何须拿你这满关老弱妇孺为质?” 张楚使劲儿的抿了抿唇角。 魏长空吗? 很好! 请你今天务必弄死我! 弄不死我! 这事儿没完了…… 就在张楚将要开口的时候,一道低沉的声音远远的传来,“是吗?那他现在就站在你们面前,你动他一根手指试试。” 张楚闻声,惊奇的一扭头,就见一道黑衣黑裤,黑发轻舞的伟岸人影,自东方飘然而至。 “大师兄!” 张楚喜出望外的失声道。 来者,不是去岁八月十五便奔赴东海观澜寻求飞天之机的梁源长,又是谁? 梁源长看了张楚一眼,原本还气势非凡的硬朗面孔,一下子就黑成了鞋底子。 他撇过脸,目不转睛的盯着魏长空,不看张楚。 魏长空看了看天上的梁源长,再看了看地上的张楚,失笑道:“你们师兄弟俩,几个意思?” 张楚正待说话,梁源长就抢先道:“我们师兄弟二人什么意思,你魏大盟主看不出来?” “有趣!有趣啊!” 魏长空扔了手里的酒壶,坐起来抚掌大笑道:“是谁给你们哥俩的勇气,以为两个连‘意初现’都还没摸到庙门的三品联手,就能与我魏长空一战?” “能不能与你一战,总得打过才知道!” 梁源长淡淡的说道:“但纵然是败,你今日也取不了我们师兄弟二人的性命……魏大盟主,可要想清楚了,这动了手,可就回不了头了!” “卧槽牛逼!” 张楚在心头喝彩了一声。 大师兄,您这是在威胁魏长空吧? 嗯,“追魂手”梁源长的威胁,还真有威慑力! 梁源长的成名战是什么? 是他力士境时被西凉几大门派、世家追杀,晋升气海之后,一个不少、一个不留的把那几大门派、世家,杀了个阖家团聚、整整齐齐! 正儿八经的鸡犬不留! 打那以后,西凉道儿上,惹不起梁源长自是不敢来惹他,可惹得起梁源长的,不到万不得已也绝不敢去招惹他! “追魂手”之名,就此响彻西凉江湖! 梁源长说完。 魏长空依然在笑。 但笑得没那么放肆,也没那么轻松了。 他看了看天上的梁源长。 再看了看地上的张楚。 然后再看了看天上的梁源长。 接着再看一看地上的张楚。 张楚与梁源长都绷着头皮,任他看。 要说虚。 哥俩的确是谁都不虚。 魏长空很强。 强到他们哥俩瞧着就如同瞧一座山岳一样。 但他们哥俩联手,了不起重伤! 想要他们哥俩的命,哪那么容易! 人在江湖飘,谁还没挨过刀啊…… 可要说真想跟魏长空打。 那也是假的。 他们哥俩都是刚刚晋升飞天。 连境界都还没巩固。 这怎么动手? 冲上去打王八拳吗? 这才晋升飞天,就经历一场惨败。 于后续的修行,大大的不利啊! 但这个时候,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绷着。 因为这里是太平关。 选择权不在他们哥俩之手。 好半晌,才见关墙上的魏长空摇着头冲天而起:“以多欺少,真没意思……” 话音刚落,人就没影了。 连狠话都没放一句。 嗯,也有可能是觉得放狠话,逼格太low。 张楚和梁源长同时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太特么刺激了! 第632章 弟弟(祝姬拔大佬生日) 魏长空走后。fs8 张楚一踮脚,身形拔地而起,稳当当的飞向还站在天空当中的梁源长。 飞天宗师飞天的感觉,非常爽! 不用训练。 也不需要熟悉的过程。 方便、灵活,又快捷。 哪怕以破音障的速度飞行,突然转向也只是是一个念头的事。 不会出现刹不住车的情况。 也不会对身体造成多大负担。 还没有双脚离地的失重感。 因为飞天宗师御空飞行,本质上是驾驭天地元气支撑着自己移动。x 无处不在的天地元气,在气海武者手里,只能化作进攻敌人的霹雳手段。 而在飞天宗师的手里,天地元气既能化作脚底下的支撑物、身前的挡风玻璃,也能当作卸力的海绵 直白点说。 飞天宗师看起来是光秃秃的一个人在天上飞。 但事实上人家其实也是在坐飞机。 还是拥有七百二十度全景视野的飞机! 当然。 如果有太强烈的恐高症。 那自然是万事皆休 其实在气海境时,武者对天地元气的操控已经到了一个十分细微的程度。 只不过气海大豪没有飞天意,驾驭不了太多天地元气。 而且气海武者驾驭天地元气,是有一个主动控制的过程,而且无法长时间持续,精神负担不起这种符合就像是需要蓄力、还有冷却时间的大招。 而飞天宗师,飞天意常驻于心,心念一动,海量天地元气便蜂拥而至,听候差遣。 在飞天意下,天地元气就像是一团橡皮泥,要它硬就硬,要它软就软,要它变成刀子杀人它就变成刀子,要它变炸弹它就变炸弹。 比如很多人梦寐以求的眼神杀人神技,在飞天宗师们之间,就是一个并不好笑的笑话。 气海之下。 纵是九品、八品、七品的力士。 飞天宗师要取其性命,也就是一个念头的事 只需要一个念头,无处不在的天地元气就能蜂拥而至,将其活活震死! 从表面上看。 就是飞天宗师看了谁一眼,谁就心梗翻白眼死了。 就是飞天宗师瞪了谁一眼,谁就七窍流血毙了。 须得说明的是。 天地元气有金、木、水、火、土五行之分。 飞天宗师练就的真元,也有金木水火土五行之分。 但飞天宗师驾驭的天地元气,是没有五行之分的。 修火行真元的飞天宗师,照样能驾驭水行真气。 修金行真元的飞天宗师,照样能驾驭火行真气。 甚至,还能强行凝聚另一行真元,化招杀敌。 这里说的是驾驭、操控。 并不是说飞天宗师能炼化与自身真元属性不同的天地元气,凝练真元。 也不是说飞天宗师能强行调动将与自身真元属性不同的天地元气,增幅自己招式的威力。 形象点说。 飞天宗师以飞天意驾驭庞大的天地元气,就好比人的手。 而金、木、水、火、土五行真元,就像是刀叉剑戟斧钺钩叉等等不同的兵器。 一门心思练刀的武者,肯定用不好剑,但我拿剑当刀子砍人总行吧 一门心思练戟的武者,肯定用不了钩叉这些奇门兵器,但我拿着当棒槌砸人总行吗 这么个打法,对付和自己武功不相上下,甚至更强的对手,肯定是不够看的。 但如果只是欺负一群大鼻涕都还没擦干净的小屁孩 用刀还是用剑,用戟还是用勾叉,有区别吗 所以,诸如将修水行真元的飞天宗师引到火山之地,再调遣大量气海强者进行围杀之类的蠢主意,谁敢实施谁死! 飞天宗师之强。 是没有短板的强! 是几乎没有致命破绽的强! 能杀飞天宗师的。 只有更强的飞天宗师! 九州大地上,从来没有过一例气海杀飞天的事例! 是一例都没有! 不是没人尝试! 什么刺杀,下毒 无一成功! 在太平关关门外。 众目睽睽之下。 张楚就这么腾空飞了起来,不知惊得多少人张大了嘴,忘记了合上。 当然。 梁源长御空而来、魏长空腾空而去。 太平关的百姓们,也都是非常的震惊,或者说是有些惊恐的。 但比起现在自家盟主突然也飞起来,这其中的差距,比太平关还大! 在那些个上了岁数的老大爷们的心里,惊愕之余都弥漫着一股子“我家二狗子越来越出息”了畅慰感。 而在那些年轻人的心里,惊愕之余则是满满的崇敬,“盟主越来越牛逼了”、“我一定要跟着盟主混” 唯有梁源长,见到张楚朝自己飞过来,本就黑得跟鞋底子一样的脸,登时就更黑了! “大师兄!” 张楚还兴高采烈的冲梁源长挥着手,向他靠近。 梁源长一听,想也不想的,从怀中取出一物凌空掷向张楚,转身就往关内飞去。 张楚一把接住梁源长扔过来的物件,定神一看,却是一个足有拳头大的不规则银锭子,面上还有清晰可见的指纹。、域名 这是什么玩意儿 “大师兄,这什么玩意儿啊” 他冲梁源长的背影高声喊道。 梁源长没回头。 但他声音却在张楚的耳边低低的响起:“青龙龙元。” “啥玩意,青龙” 张楚懵了一瞬间,回过神来握着银锭的手微微一用力。 银锭碎裂,一颗足有鹅蛋大小,看起来青翠欲滴的光滑物体,出现在张楚的掌中。 这银锭,竟是梁源长以真元化开银元宝,专门用来封住这物体的外壳。 张楚看了看掌中的物件,身形一纵,化作一道金色的虹光追向前方的梁源长,“大师兄你等等我啊,这玩意真的是龙身上的吗东海的龙多吗改明儿咱们再去杀两条啊” 不曾想,梁源长察觉他追上来了,竟然也加速往山上掠去:“滚犊子,自己琢磨,别来烦我!” 张楚一脸懵逼的停下来,眼睁睁的看着梁源长的遁光,落入他自己的院子里。 狗子你变了! 你再也不是我那和蔼可亲的猴哥了! 不过张楚心里,还真是暖烘烘的。 猴哥。 啊呸。 大师兄去东海那么远的地方。 有了好处,都没忘了他这个师弟。 嗯,做弟弟。 其实也挺好的。div 第633章 羡慕(尼古拉斯小毛子大佬的加更) 张楚想厚着脸皮跟到梁源长家去,聊一聊这大半年他在东海的经历。 但又怕跟得太急,逼得那家伙直接跑回西凉州。 只能讪讪的回自己家。 但张府内也没什么人。 就一两个看家的下人。 知秋和夏桃、李幼娘他们,早在张楚先前派人通知骡子打起精神,预防天行盟反扑的时候,就已经带着孩子们去月亮湖小竹林小住了。 这是张楚和骡子早先就敲定的应急预案。 一旦北平盟,有和任何大势力全面开战的迹象,无论张楚人在不在太平关,北平盟都会在第一时间内将一应高层的家眷,全部秘密送离太平关。 不到警报解除,不会回关。 祸不及妻儿。 这是江湖规矩。 张楚是个守规矩的。 他出道这么多年,无论多大仇、多大怨,他都没碰过别人的家眷。 这是他做人的底线。 也是他希望其他江湖人也能这么做,自己先做的一个表率。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如果自己都不能守这个规矩,如何还能指望别人会守这个规矩呢。 但希望是一回事。 怎么做是另外一回事。 张楚早就过了将自己人的安危,寄托在别人也会和他一样守规矩的天真年纪。 嗯,感谢程大牛 “嗯,看来以后得留人看家了。” 张楚屏退了凑上来问候的下人,思索着穿过空荡荡的院落。 遣送家眷,防的是敌人潜入太平关,拿了他们的家眷,威逼他们。 那种三流狗血电视剧里才会出现剧情,张楚一点都不想亲自体验一吧。 他都不敢想象,刀子架子知秋,或是小太平关的脖子上,是怎么一个场景 但现在,他已是飞天。 够资格做他对手的人。 也只能是飞天 飞天宗师,就是一个人形自走核弹头。 只要他站到太平关。 就能拿太平关满关老小威胁他。 说到底,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张楚既然穿着鞋子走得很舒服。 就必须要承担穿鞋子的责任。 不过好在大师兄也已经晋升飞天。 遇到事。 他和大师兄留一人看家,问题不大。 嗯,如果北平盟还有第三个飞天,就稳妥了。 遇到大事,一人看家,两人压出去,诸邪自然退避 思及此处。 张楚的脑海里迅速闪过了谢君行和石一昊的面孔。 北平盟里,目前就这二人还算有点立地飞天的希望。 虽然这个希望很小。 但有玄北武林盟主和北平盟盟主这两把交椅打底,只要他们的势不是断头路,花上两三年时间,总能给他们怼进飞天。 不过这个念头刚刚冒头,就被张楚自己给拍散了。 谢君行、石一昊 跟他,到底不是一路人,也从未一条心。 把这二人培养到飞天,只怕是养虎为患。 拿着一手好牌,冒这种鸡飞蛋打的风险,不值当 想到这里,张楚脑海中又出现了一张蓬头垢面的面孔,忍不住轻叹了一声。 他不再想这种美事儿,从袖中取出龙元,细细的把玩。 “龙元”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龙吗?” 张楚对此依然抱着怀疑的态度,但梁源长不是信口开河的人,就算要忽悠他玩儿,也没道理拿这种一戳就破的言语忽悠他。 他回忆着方才梁源长那张黑得跟锅底一样的脸,突然醒悟:“大师兄这是担忧我没法儿立地飞天,给我备下的飞天梯啊!” “难怪他刚才的脸色那么臭” 张楚忽然有些想乐。 他刚刚看到梁源长飞天而回,只顾着高兴了,压根就没意识到,自己也立得飞天了,对大师兄是多大的刺激。 那家伙那么骄傲。 他怎么可能接受做的师弟后来居上,先一步立地飞天呢? 而且他还比自己年长了一轮 “哈哈哈。” 张楚最终还是没忍得住,笑出了声。 不过考虑到梁源长就住自己隔壁,他还是克制住了音量,面得那家伙恼羞成怒,打上门来。 可恰巧,知秋、夏桃和李幼娘她们,在一群甲士的护卫下,大包小包的进门来。 知秋远远的就望见堂上笑得是见牙不见眼的张楚,顿时也觉得心情大好,笑吟吟的问道:“您一个人坐里边傻乐啥呢?” “啪。” 知秋的声音刚落,隔壁就传来了气急败坏的瓷器碎裂声。 张楚再也忍不住笑意,大笑着起身走出厅堂,一边笑一边说道:“哈哈哈,大师兄你别玩心里去,我这也是刚刚立地飞天哈哈哈,就三天前的事儿哈哈哈,肯定比你晚!” “狗贼,吾誓不与你干休!” 围墙那边传来梁源长恼羞成怒的咆哮声。 张楚:“哈哈哈” “弟兄们,让条路、让条路。” 这时,大刘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层层叠叠的在院子里扎堆儿的甲士们让出一条路来,大刘亲自和三位供奉,抬着一个写卸了轮子,蒙着厚实油笔的大板车,走进院子里。 冰块儿融化的水迹,拖了一路。 “楚爷,白虎送来了,是现在找几个老户来剥皮吗?” 大刘请示道。 “白虎?” 院子里牵着李幼娘的小锦天一听,甩开了小娘的手,撒开了两条小短腿儿跑过去,扒着板车边缘去掀油布。 “白虎?” 又一道声音从院子边缘传来。 张楚一扭头,就见梁源长站在院墙上,诧异的望着板车儿。 “嗯,是白虎。” 张楚见大师兄终于露面了,连忙回应道,想着把友谊的小船翻回来。 他一边说,一边大步走到板车前,并指为刀,割断捆绑油补的绳索,然后一把掀开盖着板车的油布。 就见一头体长过丈庞大白虎,静静的躺在一车已经融化得七七八八的碎冰中间。 冰冻和水迹,丝毫没有影响到它的皮毛,依然是那么的溜光水滑、熠熠生辉。 死掉的白虎,耷拉着青紫色的舌头,除了蠢萌,已经看不到择人欲噬的凶恶,和百兽之王的威严。 只有那一双比人脸还宽大的狰狞虎爪,还在不屈的述说着,它不是萌萌哒的大猫。 它是吃人的饿虎! 张楚看向梁源长。 一扭头才发现,梁源长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板车边上。 他凑近了打量着板车上的白虎,语气复杂的喃喃自语道:“竟然真是白虎!” 张楚有点看不懂他的表情:“总不能是我给它染的发吧?” 梁源长听懂了张楚话里的意思。 他缓缓呼出了一口气。 像是松了一口气。 又像是彻底服了气。 他偏过头看张楚:“有时候,我真的挺羡慕的。” 张楚笑呵呵的问道:“羡慕我啥?” 梁源长面无表情的说道:“羡慕你的狗屎运!” 他在东海,几经生死才抢下了这一部分龙元。 而这家伙,人在家中坐,白虎上门来。 稀里糊涂的就一脚踏过了飞天的门槛。 教他如何能不羡慕? 他羡慕得想把张楚按在地上爆锤一顿! 第634章 权衡利弊 厅堂。 张楚和梁源长一人端着一个茶碗,龙盘虎踞的对峙着,心头都在盘算着,要怎样套对方的话,才能显得不刻意。 套什么话? 张楚:当然是套大师兄怎么杀的青龙啊! 梁源长:当然是套这货怎么杀的白虎啊! 在就二人暗搓搓的打腹稿的档口,腰间围着围裙的夏桃快步走进来,兴致勃勃的问道:“大伯,爷,咱们晚上吃老虎排骨怎么样?可新鲜了!” 这傻姑娘是个心思浅的。 虽然有时候也会为没能给老张家生下一儿半女而暗自催泪,但总是一回头就什么都忘了。 只要张楚在这个家里。 只要张楚要吃她做的饭。 那就是美好而开心的一天。 “咦” 张楚嫌弃的看着她:“那头老虎都死了快四天了,那还算得上新鲜还是吃羊肉吧,有日子没吃羊肉了。” 夏桃毫不犹豫的点头道:“妾身这就去给您做您最爱吃的手抓羊排!” 说完,她转头就风风火火的出去了。 被忽视的梁源长并不介意。 虽然他心里还点着菜 他只是有点感叹。 还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一个琢磨着把白虎炖了。 另一个还嫌不新鲜 这头白虎,绝对是史上最没有牌面的神兽! 没有之一! 梁源长服气了。 彻底服气了! 他叹了一口气,淡淡的说道:“那头白虎,的确不能吃!” “你也就罢了。” “弟妹和孩子,吃不得。” “中毒。” 张楚诧异道:“你怎么知道?你认识这头白虎?” 梁源长无力的说道:“四方神兽之西方庚金白虎,也就你不认识吧。” “卧槽!” 张楚震惊爆了一句粗口,一下子从椅子上弹起来,拔高了音调大声道:“你说啥?四方神兽?西方庚金白虎?” 梁源长终于笑了。 对张楚的反应很满意! 狗贼,你也有今天! “不然你以为你是如何晋升飞天的?” 梁源长好整以暇的说道。 “嘭。” 张楚重重的将茶碗搁到堂桌上,背起手在厅堂内来回的踱步,口头跟放鞭炮一样的噼里啪啦的往他吐着话语。 “我是说我立地飞天,飞得莫名其妙的!” “但我只当是多修出了一门真气,双管齐下,强行推倒了飞天!” “我本身离飞天也就一步之遥了!” “我怎么都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这头白虎!” “不,真正的白虎,不应该长翅膀的么?” “怎么这头白虎,怎么弱?” “我一刀就杀了它!” “这特么算什么神兽” 他是有些错愕的。 本来以为自己是凭实力的飞的天。 这会才知道,自己其实是走了狗屎运 相比张楚的乱如麻。 梁源长这会儿却是坐正了位子,先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喉咙,然后才好整以暇的说道:“天地界限开,四方神兽出!” “眼下天地界限刚刚露出一丝缝隙,四方神兽也才降世不久。” “以人的眼光来看它们现在都还是孩子!” “你说它还是个孩子?” 张楚指着还爬在院子里的那头白虎,打断了梁源长的话。 梁源长肯定的点了点头:“你也说,白虎应该是背生双翼你该庆幸去得早,你如果是在它长出翅膀之后再去,死的就会是你!” “四百年前,南疆就曾有一头成了气候的朱雀为祸,相传烧得是赤地千里、白骨遍地,数十位飞天宗师联手除恶,死伤过半,才将其除去!” “自那以后,每次天地界限大开,都会有飞天宗师追查四大神兽的下落,趁其还未成气候,下手将其除去!” 张楚轻轻的“嘁”了一声:“这种话你也信?” 梁源长干脆利落的摇头:“当然不信。” 张楚坐会椅子上,笑道:“这才对嘛,看上了四方神兽的精纯元气,就直说嘛,扯什么犊子!” 顿了顿,他从堂桌上的锦盒里取出那颗青翠欲滴的龙元,摆放在堂桌上:“那这真的龙元。” 梁源长点头:“青龙龙元!” 张楚:“也还是个孩子?” 梁源长:“兴许是东胜州滨海,水产极其丰富的缘故,青龙的角已经接近萌发,实力强悍之极,一龙摆尾便能荡平百丈山林,东胜州、东云州两地的三位绝顶四品、十二位强四品联手,将这头恶龙引至一座山谷中,进行围杀。” “结果还是死了四个、残了两个,才侥幸斩杀了这头恶龙!” “最后龙元一分十四,我抢其三,遁走六十余里,才摆脱了那群东胜州和东云州的四品强者!” 他说得轻巧。 但张楚闻着味儿,都能嗅出一股子凶险和血腥的味道! 以梁源长的性子,如果不是实力相差太过悬殊,他会逃? 以梁源长的性子,就算是逃命,又岂会真一味的逃命? 张楚忽然觉得手里轻飘飘的龙元,一下子就变得沉甸甸的。 这哪什么伴手礼。 这是大师兄的半条命啊! 他没有多言,而是沉声道:“我的确也察觉到这头白虎的实力,提升得很快,在收到这头白虎的消息之后,我先是让吴老九去了一趟,吴老九领着几名七品供奉去了,丢了一条胳膊,捡回了一条命。” “我去的时候,白虎的力量,已经很接近四品了。” “前后不过相聚七八天的样子” 梁源长笑了笑:“不要怎么说我羡慕你呢?我在东边打生打死,好不容易才搞了三分龙元。” “你到好,舒舒服服的躺在家里,就有一头小白虎送到门前,助你立地飞天!” “不过可惜了!” “相传白虎之精虎魄,乃是一种极其神异的精魄,用之飞天可领悟杀伐刀意,若之铸造兵刃,可锻出神兵级的至强兵刃,你这头白虎应该是还太过年幼,都还未凝聚出虎魄。” “嗯,也不算可惜。” “凝聚虎魄的白虎,已经接近飞天,正若撞上,凭你一人的实力,不一定拿得下。” “虎魄?” 张楚心头一动,忽然想起藏在自己飞天意之中的那一道与紫龙刀一模一样的刀影。 “说起来,这头白虎既然还未凝出虎魄,你是如何立地飞天的?” 梁源长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好奇的打量张楚。 张楚也不瞒着他:“我的确不知道这头白虎,就是传说中白虎神兽,不过还未找到这头白虎之前,我就在它的藏身之处,发现了大量非常精纯的金行元气。” “那种金行元气,连我手底下的五品供奉都看不见!” “当时我就知道,可能是发现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了。” “后来我杀了这头白虎之后,虎血流出,散发的金行元气精纯到令人发指。” “当时我就想着,左右离飞天也就是一步之遥了,再兼修一门真气,或许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然后我就喝了这头白虎的虎血。” “莫名其妙的就飞天了!” “金行元气?” 梁源长皱眉:“火克金,与你的焚焰真元不合啊!” “我正为这事儿头疼呢!” 张楚无奈的一抬手,一道金色的真元自他掌心中涌出:“现在两种相克的真元,融合成了这种古怪的真元。” “我已经试过了,可以拆分,无论是拆分成焚焰真元,还是拆分成庚金真元,威力都奇大。” “但这两者融合成的真元,却是平平无奇,既无焚焰真气席卷一起的暴烈特性,也没有庚金真元的锋锐特性。” “总不能我以后跟人动手,都把一身真元,拆分成两半吧?” 梁源长想了想,抬起手:“试试。” 张楚见状,随手弹指一缕金色的真元。 “嘭。” 梁源长掌心闪过一道熊熊燃烧的暗红火光,直接将金色的真元吞噬。 他闭气双眼。 像老饕品尝美食那般仔细的品味了许久,然后才睁开双眼徐徐摇头道:“这股真元,不似你说的那般无用,它其实同时具有焚焰真元和庚金真元这两股真元特性,很是强大,只是你发挥不出它的威力,以致所有特性都十分内敛。” 张楚:“大师兄你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吗?” 梁源长沉吟了片刻,道:“火克金,这本是天生的相克。” “但你目前的情况,是庚金真元比焚焰真元更强大,焚焰真气压不住庚金真元,导致两种真气形成了一种类似于内耗的相持。” “按照五行相克的原理来说,你只能想办法,增强你的焚焰真元,压倒庚金真元,再以焚焰真元驾驭庚金真元。” 张楚先前考虑这个问题时,想到的也是这个办法,于是乎点头道:“也只有这个笨办法了。” 梁源长见状,忽然一笑:“也不是没有巧办法?” “嗯?” 张楚再度在目光投到梁源长身上。 梁源长指了指他手里攥着的龙元:“先前见你已是飞天,我还道这颗龙元只能是锦上添花,好心当作驴肝肺了。” 张楚撇了撇嘴,假装没听到这家伙在损自己。 “现在看来,还真是一啄一饮,皆由定数。” “这颗龙元,可能还真是命中就该属于你。” “青龙的乙木之气,乃是比建木之气还要抢出一大截的精纯木行之气!” 说到这里,梁源长顿了顿,一抬手,掌中浮现出一大团暗红色的熊熊烈焰。 这一回张楚看得分明。 那不是真的火焰。 而是一团仿佛在燃烧的暗红色真元! “我以龙元晋升飞天,自然也吸收了龙元之内的乙木之气,练成的乙木真元,虽然也比焚焰真元强,但火生木,乙木真元的强横,并未压制焚焰真气的特性,放到助掌其势,令我焚焰真元的威力,凭增三成!” “同理。” “你炼化这枚龙元之后,也会得到乙木之气。” “木生火、火克金、金克木。” “三种真元,有望能达成一个以焚焰真元为中心的平衡!” “三足鼎立的平衡,怎样都应该比你双雄对峙达成的平衡,来得牢靠。” 张楚觉得是这个道理,正要说话,就见梁源长摆手道:“莫着急,且先听我说完。” “像你我这般,借四方神兽之力立地飞天,且兼修两种真元的飞天,在武道史上应当并不罕见。” “我在东胜州虽然没查到相关的武林前辈记载,但我查到,两百年前的四方神兽,也具是还未至飞天级,便尽数陨落。” “想来,两百年也有武林前辈,如你我一般,凭借神兽之力立地飞天,且兼修两种真元。” “但同时兼修三种真元的,我虽然没有去查过相关记载,但想来肯定不多。” “个中祸福,实不是你我师兄弟能揣测的。” “你要考虑清楚。” “炼了这颗龙元,你有可能会变得更加强横。” “也有可能会反受其累,空守宝山却不得其门。” “你师父,生前止步四品。” “而你我现在已是飞天。” “一切都只得我们师兄弟二人自行摸索。” “兴许一脚行差步错,就此生此世无法翻身了。” “所以你不要着急,一定要权衡利弊,思虑周全之后再做决定!” 说完。 梁源长放下茶碗,起身缓步向厅堂外行去:“夏桃弟妹,为兄晚上想吃一口糖醋白菜可行?” “啊?” 夏桃从伙房里探出一颗头来,懵懵懂懂的看了梁源长一眼,旋即想起来,方才忘了问大伯晚上想吃什么,连忙使劲儿点小脑袋:“当然行、当然行,大伯还想吃白鱼吗,妾身从月亮湖带了几尾今早上才捞起来的大白鱼回来,可好了!” “白鱼吗?” 梁源长迟疑了两息,声音小了许多:“是不是太麻烦弟妹了。” “不麻烦、不麻烦,您歇一歇,很快就好、很快就好!” 夏桃把脑袋缩了回去,继续捣鼓她的锅铲去了。 厅堂里,张楚凝视着堂桌上的龙元,就像是没听到堂外的对话一样。 梁源长前边的话,说得很有道理。 后边的话,说得也很有道理。 再炼化一股乙木真元入体,很有可能在他体内建立起金、木、火三种真气的平衡,实力暴增。 飞天宗师,驾驭天地元气不分五行。 但飞天宗师炼化真元,是有五行之分。 旁的飞天宗师,只能炼化一种天地元气。 而他能炼化三种。 意思是,哪怕不借助饕餮之体的天赋,他的真元恢复速度也将是其他飞天宗师的三倍! 同理。 只要他能将这三股真气凝成一股绳,出手时能驾驭金、木、火三行天地元气进行增幅,威力也将比同境界飞天宗师强出很大一截! 这是一个其他飞天宗师,求都求不来的机会! 飞天真元,是在是太过强大了。 哪怕是五行奇物榜上排名榜首的五行之种,也无法扛得住飞天真元的磨灭。 更别说在飞天真元的打压下,顽强的茁壮成长! 兴许飞天宗师只是睡了一觉,小心翼翼的呵护了数月第二种真气,就被真元给磨灭一空了! 所以,越强大的飞天宗师,越是难以练就第二种真气 但这也可能是一个神坑。 要是他练就了乙木真元,却发现乙木真元无法和体内的庚金真元、焚焰真元构建起一个稳定的平衡,反倒加剧了庚金真元和焚焰真元的冲突,或者是直接加入到这种冲突中。 那他张楚,可能真要成为史上最弱飞天了 大师兄说的没错。 一定要慎重。 第635章 家常 晚饭后。 张楚坐在厅堂内,逗弄着一左一右扒在他膝盖上的小锦天和小太平。 转眼之间,小锦天都已经五岁了。 成天不是东边撵鸡,就是西边追狗,什么也不怕,啥都想去摸一把。 有街坊邻居杀猪,别的孩子都是躲得远远的,唯独这小王八羔子一个劲儿的往前凑。 特别是他那双总是在滴溜溜转悠的大眼睛,仿佛时时刻刻都在冒坏水儿,真是像极了他爹。 倒是小太平这性子,也不知道随了谁。 虽说还小吧,还没满三岁,但这条街上其他两三岁的孩子,都跟着大孩子们一起办家家酒了。 而小太平,成天就知道粘着他娘,没他娘带着,连门都不肯出,看他小娘杀条鱼都哭得不行。 一点都不像个男孩。 可张楚明明记得,自己打小也是个宁可挨揍也绝不认错的犟种啊。 知秋也不说了,她小时候家境贫寒,还得护着妹妹,坚韧这两个字儿,那是刻进了骨子里的。 张楚有时候就在想。 小太平,莫不是随着了张楚那个死鬼吧? 知秋送了一盏茶进来,见了这爷仨,轻笑道:“爷,今儿下城区有庙会,听说还戏班子呢,咱要不去逛一逛?” “庙会?” 张楚似有意动,但随即就摇头道:“你们想去就去吧,我就不去了,我去了,大家都没得逛了。” 太平关里,不认得他的人太少了。 庙会那种场合,他要去了,只会有两种情况。 要么,大家都隔得远远的,不来打扰他们这一家子。 要么,大家就争相上来跟他打招呼。 无论哪一种,都会严重影响逛庙会的乐趣。 张楚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去过那种场合了。 知秋看了看张楚,轻轻柔柔的笑道:“那就不去了吧,左右也没多大意思锦天、太平,出去玩儿去,让你们阿爸歇会儿。” “哎。” 李锦天麻利儿的应了一声,牵起念念不舍的小太平,小跑着出去了。 张楚端起身边的茶碗,面带笑意的目送俩小子出门去,问道:“骡子怎么没过来?” 知秋陪着他坐下,捋了捋耳边的鬓发,轻声道:“来过了,被妾身给打发了,您这刚到家,总得歇歇,啥事儿不能明天在说啊。” 张楚“嗯”了一声,随口问道:“那两口子关系咋样,还行吧?” 知秋迟疑了一会儿,摇头道:“不大好,他老娘昨儿个还来找妾身,说骡子已经好几天没着家听说,骡子在外边养了个小的。” 张楚疑惑的道:“他这是办的什么事儿,要真喜欢,娶进门就好了,他罗大山总不至于多一口子就养不起了吧?” “听说,是骡子自己不想娶” 知秋回应道:“不过这事儿妾身没过问过,这左右都是骡子的家事,妾身问得太多,不大好。” 张楚想了想,觉得是这个理儿,就点头道:“也是算了,他这么大个人了,自己做的什么事儿,心里应该有数儿。” 顿了顿,他又问道:“大熊家里你最近有去过吗?” 知秋点头:“前儿个刚去过,老两口身子骨都还挺好的,还能种种菜,熊老大也是个本分人,对手头的活计很满意,妾身碰见他好几回,都满口好言的托妾身感谢您。” “就他那个嫂子,是个不知足的,妾身每次去都旁敲侧击的跟妾身哭穷。” “有一次妾身去时他们家正在吃饭呢,听到妾身来了,就把大鱼大肉全给撤了,留下几盘咸菜窝头,妾身瞅着不对劲儿,偷偷去伙房看了一眼,呵,吃得比咱家还好,估摸着熊老大挣的那点例钱,全被她给造了。” 都是些家长里短的小事。 但知秋说得很认真。 张楚听得也很认真:“她对公婆怎么样?没苛待老人家吧?” 知秋摇头:“这个倒是没有,妾身瞧着老两口气色都挺好的,许大夫也说老两口没病没灾,兴许还能看到重孙儿。” 张楚敲击着座椅扶手思忖了两息,朗声道:“来人。” 一名甲士应声入内,抱拳一揖到底:“楚爷。” 张楚:“去一趟青叶部,知会张部长,找个由头给熊老实调个位置,每月的例钱翻一倍。” “喏。” 甲士再揖手,转身匆匆离去。 知秋瞧着张楚,小心翼翼的问道:“爷,这样,不成体统吧?” 张楚笑了笑:“左右也就是点钱,不打紧嗯,你再从府里拨一名本分的下人过去,例钱依旧从府里支,代我伺候两位老人家。” 知秋不劝了,点头应下:“妾身明日再过去一趟。” 顿了顿,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说道:“对了,五爷前些日子染了风寒,卧床好些日子,妾身昨个儿去瞧他,看起来身子骨好像都垮架了。” 张楚微微凝眉:“真是风寒?不至于吧?许大夫去过没有。” 知秋:“去过了,真是只是风寒,可都喝了好几副药,就是不见好。” 张楚想不定放下茶碗,起身道:“我去看看。” 知秋连忙站起来:“爷,天都黑了,要不然还是明早去吧?” 张楚笑了笑:“都是吃过刀头饭的人,不讲究这个。” 话还没说完,他就大步的往厅堂外行去:“你们早些睡,不用等我,我待会顺道去一趟总坛,安排点事儿。” 知秋不拦了,温顺的点头道:“那我让桃子给您备一份宵夜。” “吱呀。” 朱红的大门拉开一丝缝隙,一个瞎了一只眼,鬓间已有些许白发的中年汉子伸出头来,见了站在几名提灯笼的随侍中间的张楚,连忙拉开大门:“楚爷。” 张楚点了点头,一步跨过门槛:“五爷睡了吗?” 瞎眼的中年汉子弓着身子跟在他身后:“还没。” 张楚大步往前走:“不说只是风寒吗?怎么会如此严重?” 中年汉子:“五哥早年气血亏空得太多,上了岁数,就这样。” “老刀,谁来了?” 一道声音从院子里传出来。 跟在张楚身后的瞎眼中年人连忙回应道:“是楚爷来了,快掌灯。” 话音落下,院子里立刻响起阵稀稀疏疏的声音。 不多时,暗淡的院子就被灯火给照亮了。 张楚扫视了一眼。 就见一个个缺胳膊的、少腿的,最全乎的也是缺了好几根手指中年汉子,站在院子里,神情忐忑的迎接他:“楚爷。” 这些人,张楚看着都觉得面熟,但一个都不认识。 想必,都是昔年青龙帮的老人儿了。 张楚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问道:“五爷住那屋?” 瞎眼的中年汉子错身上前,躬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在后院,小的给您引路。” 第636章 心气儿 刚走到后院。 张楚听到前边的卧房里传来的“哎哟”、“哎哟”低吟声。 心情顿时有些沉重。 英雄迟暮,美人白头,总是令人感到悲哀。 刘五算不上英雄。 但张楚至今都忘不了,当年刘五大马金刀的坐在黑虎堂上时那股子豪气干云的气概。 他轻叹了一口气,轻轻推开门。 屋里亮着灯,窗户都捂着严严实实的,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草药味儿。 两个十来岁的半大小子,趴在茶几上打盹儿。 听到开门声。 两个半大小子没醒。 倒是躺在床上低吟不止的刘五,挣扎着抬起头来看一眼。 见进来的是张楚,已经瘦得脱了相,脸色还泛着一股子灰白色的刘五,勉强的笑了笑,嘶哑的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下午。” 张楚轻声回应道。 刘五:“大娃、二娃” 爬在茶几上打盹儿的两个半大小子支起身来,睡眼朦胧的揉着眼睛:“爹,你要喝水吗?” “咳咳。” 刘五咳嗽着,说道:“你老叔来了,快去外边给你老叔搬一把椅子进来。” 两个半大小子这才注意到屋里的张楚,慌忙起身,似模似样的捏着手作揖道:“小侄给叔父请安。” 张楚抚了抚两大小子的头顶,目光望向已经挣扎着做坐起来的刘五身上,笑道:“好的不教,教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作甚。” 刘五勉强的笑道:“也就你不在乎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了大娃,快去搬椅子。” “哎。” 两个半大小子应了一声,小跑着出去了。 张楚走过去,坐到床边,手上泛着淡淡的金光给胸膛剧烈起伏的刘五顺了顺气儿,问道:“你这是怎么回事啊?还没老到那个份儿上吧?” 隔着一层里衣衫。 张楚都摸到凹凸不平的胸腔。 心头忍不住又想起,当年第一次见刘五时,这货抱着一条膀子坐在堂上,那手臂比他的腰身还要粗。 这才多少年 哦。 快八年了。 刘五叹了一口气:“老了老了,心气儿一天不如一天,这身体也是一天不如一天怕是连那俩小的娶妻生子都看不到了。” 张楚:“别这么想,你这才五十出头吧?好好保重身体,后边还有的是福等你享。” 刘五只是苦笑:“用不着安慰啊!” “这年轻的时候吧,心硬得就跟石头一样。” “当年我随侯爷北征,在草原上跟北蛮子作战,那刀子都卡在骨头里,愣是不知道痛,满脑子都是怎么弄死眼巴前儿的北蛮子。” “现在不成了,身上蹭破点皮,都疼得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一场风寒,要搁在当年,喝一碗烧刀子闷头睡上一碗,也就没事儿了。” “现在,竟然就跟草原上的风雪一样,捱啊捱,就是见不着太阳。” 说话间,两个半大小子抬着太师椅进来了。 张楚接过来,坐到床前,淡淡的问道:“你说的是前代冠军侯,霍云霍侯爷吧?” 刘五又叹:“是啊,霍云霍侯爷啊,那是位好汉啊,可惜不长命啊” 张楚“嗯”了一声:“那是条好汉。” 霍氏三代。 唯有霍云,战死天极草原,至死不负军人之责、袍泽之意。 虽然很有可能正是因为他的死,才导致霍青从屠龙勇士变成恶龙,后边才有了北蛮扣关这一劫。 但张楚依然敬佩那位霍云侯爷。 易地而处,他做不到霍云那个地步。 “你可能真是心气弱了,想当年,我第一次到黑虎堂拜见的你时候,你光着两条膀子,一身的腱子肉,坐在堂上,不用说话,就那气势就唬得住人。” 张楚笑道:“再瞧瞧你现在,这才八年,怎么就苟延残喘了?” “这可不成啊!” “你还得硬着。” “两个大侄子,还这么小。” “我是念旧情的。” “但你要是没了,这情分自然也就淡了。” “再过个七八年,你还指望我有心思扶照他俩?” “到时候求到我门上,指不定随手给俩位置,就把他们给打发着远远的了。” “哈哈哈” 刘五大笑,但没笑几声又开始咳,边咳边笑道:“你不会的,我老五就算是现在就死床上,再过十年、二十年,这俩小子,你依然还会认,还会养着他们、顾着他们。” 张楚:“你这人,还听不出好赖话了是吧?” “哈哈,咳咳咳” 刘五又笑:“说起来,这事儿不还赖你?” 张楚莫名其妙:“赖我什么?” 刘五:“当年我黑虎堂的堂主做得好好的,威风八面,心气也高,自从你抢了我的堂主位子,我这心气儿,就再没续上过,后边到了西凉州,那生意做得再大,心里边也始终没有当年那股子刚猛劲儿。” 张楚也“哈哈哈”的笑道:“你可拉倒吧,当年就你心气高?我心气就不高了?当年你要赖在堂主的位子上死活不动弹,最后只能是要么你弄死我,要么我弄死你,那还有这些年的活头” “哈哈哈,咳咳是这个理儿,是这个理儿!” 刘五咳得面红脖子粗。 张楚赶紧上前又给他顺了顺气儿。 好一会儿,刘五才缓过了这股劲儿,感叹道:“这人吧,没了心气儿,可能就跟刀子退了钢火,刀还是那把刀,但再也经不起什么磕磕碰碰。” 张楚想了想,点头认同了他的说法,“是这个道理其实我最近也觉着,我没以前那么刚了,遇到事儿,还没动手呢就开始想后果,有时候受点气,能忍也就忍了,可能是真是江湖越老,胆子越小。” 这些话,换了别人,哪怕是骡子和大刘这些心腹,他也是决计不会说的。 但当着刘五,却是没什么顾忌。 刘五叹气:“你也是没办法,这么多人跟着你讨饭吃,你生一口气,下边可能就得死很多人,你忍一口气,下边可能就能活很多人。” 张楚轻叹了一口气,没说话。 刘五又道:“不过楚儿啊,你现在可是在风口浪尖儿上,可熄不得火,你现在必须得继续刚着、继续抖着。” “凡事儿都不能怕” “千万不能怕!” “这贼老天,是看人下菜的。” “你硬,他就软。” “你要是软了,就该他给你颜色了” “遇到事儿。” “只管大踏步往前冲。” “要是冲都不好使。” “那就挥刀子杀人。” “杀光站在你面前的所有人。” “总能平事儿。” 似曾相识的言语。 张楚听着,心头若有所悟,旋即笑道:“这些大道理,你不能光对我说,你自个儿也得信才成。” “嗯,这样吧,你好好挺着,只要你刘五还活着,等两个侄儿十四岁,我教他们习武,十八岁,能入八品,我就收他们为徒!” “但如果你没了,我顶多照看他们到十八岁,然后就什么都不管了。” 他笑呵呵的打断了正要说话的刘五:“别说情,我张楚什么人你是知道,我说话,一口唾沫一口钉,没得改!” 刘五讪讪的笑了笑,把将要出口的话给吞了回去。 但他暗淡的双眼里,一下就有了光。 他要捱下去! 多难都要捱下去! 俩小王八羔子要是真能拜入张楚门下。 他们老刘家,就真要有大出息了! 第637章 山雨欲来 夜半。 张楚陡然惊醒。 眼前漆黑一片,既无接天军阵,也无敌酋狞笑。 耳畔只闻虫鸣,既无金戈铁马,也无故人呢喃。 这是,失眠了吗? 他愣了愣,重新闭上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轻叹了一声,睁眼披衣而起,推门出去。 皓月当空,繁星点缀。 璀璨的星河,横亘天穹,引人遐想。 张楚抚着栏杆,仰望天空中那轮皎月。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轻轻脱下披在身上的衣袍,放在栏杆上,就穿着一身月白的里衣,轻轻一纵。 下一刻,他的身形就像一条灵活的游鱼那样飘出阁楼,青云直上。 罡风呼啸。 清寒彻骨。 金光亮起,一把数丈长、细节纤毫毕现的金光大刀透体而出,笼罩着张楚,在阻隔低温的同时,也在他的头顶上形成了一个明亮的锥形体,强行劈开风压。 转眼间离地已有两三千里。 张楚止住了上升之势,收了护体大半的刀罡,只留一个和他人一般高的淡淡金色刀型虚影,笼罩着他的身体,阻挡高空的寒意。 他像是坐在实物上的那盘随意盘膝坐下,俯视着下方的苍茫大地。 嗯,黑洞洞的。 什么都看不到。 一点儿也不好看。 不过高处不胜寒,这倒是真的。 张楚愣愣坐了好半晌,突然笑了笑:你可真无聊。 不见他有任何作势,前一秒还坐得稳稳当当的,下一秒身躯就笔直的向下自由落体。 …… 张楚悄无声息的落进了自家的院子里。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正准备举步往厅堂走去,就听到旁边传来一道声音:“你可真有闲工夫。” 张楚一偏头,才发现梁源长坐在墙头上,提着一壶酒慢悠悠的喝着。 瞧他衣衫整整齐齐的模样,怕是压根就还没睡,一个人儿喝了半宿。 他笑了笑,轻轻一跃而起:“哪有你一个人喝闷酒这么闲。” 话音落下,他已经坐到了梁源长对面:“怎么连下酒菜都不弄两个?” 梁源长瞥了他一眼,嗤笑了一声,懒得搭理他。 张楚也用不着他搭理,一偏头,就见梁源长的院里儿摆着一把摇椅,摇椅旁全是酒,就伸手随手摄来一壶,仰头饮了一口。 酒是好酒。 入口柔,入喉顺,入腹才似火烧。 层次很分明。 很符合梁源长的审美。 张楚却有些喝不惯。 他就喜欢那种入口就烈得像刀子割,入喉也烈得像刀子割,入腹还烈得像刀子割的劣酒。 反正喝醉和伤身这种困扰,早就遥远的像上辈子了。 张楚随手将手里的酒壶抛给梁源长,跳下墙头,径直往后院去了。 没过多久,穿好衣衫的张楚,就提着两坛烧刀子出来了。 他跳上墙头,将一坛烧刀子摆到梁源长身前。 梁源长看也没看一眼,更别说碰。 张楚不管他,接开泥封端起来就灌。 “呼……还是这个带劲儿。” 他吐着酒气说道。 梁源长依然不说话。 张楚放下酒坛,轻轻说道:“什么事非要一个喝闷酒,聊聊呗。” 梁源长仿若未闻,自顾自的喝酒。 好半晌。 张楚才忽然听到他问道:“你师父,到死都还在遗憾没能立地飞天吧?” 张楚陡然醒悟。 他喝了一口酒,轻声问道:“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梁源长淡淡的说道:“那就先听听假话。” 张楚:“肯定是有些耿耿于怀的,毕竟卡在四品十几年不得其门,只能眼睁睁的苦练了几十年的武功一点点消退,搁谁都不可能痛快。” 梁源长饮了一口酒,耷拉着眼皮问道:“真话呢?” 张楚:“更遗憾你和师姐吧……” 梁源长“嘁”了一声,生硬的转移话题道:“那颗龙元,你还没考虑好吗?” 张楚轻蔑的“呵”了一声。 你就死鸭子嘴硬吧! 心里边指不定怎么后悔呢吧? 梁家的家事,张楚知道得不少,但他不方便评论谁对谁错,自然也无从劝解。 当年,梁重霄不愿让一身的江湖恩怨延续到子女身上。 将尚且年少的梁源长送到西凉州寄人篱下,受尽人情冷暖。 将和梁源缘嫁给燕北州一个郡尉的儿子彻底断了和江湖的干系。 并且下了死命,不许他们兄妹再踏足玄北州一步。 梁源长是个犟种,真就是二十多年都没踏足玄北州一步! 连小老头的身后事,他都没出面收拾…… 直到张楚这个师弟,在玄北州冒出头后,他才第一次踏足了玄北州。 这些年和张楚偶尔提起小老头时,梁源长不是“老家伙”,就是“你师父”。 至今都不肯唤小老头一声爹。 但要说梁源长真不认梁重霄。 张楚是决计不肯信的。 梁源长如果连梁重霄都不肯认。 怎么可能认他张楚这个师弟? 父子之间,哪有隔夜仇的…… …… 见张楚不答。 梁源长又道:“这事儿你可得早做决定,然后专心提升境界,玄北州地处北方边关,远离九州腹地,有些消息你只怕还不知道,天地界限大开,南方已经开始乱起了,我估摸着北方,也安稳不了多长时间了。” 张楚饮了一口酒,问道:“南方怎么乱的?” 梁源长饮了一口酒,悠然的说道:“南善州以南,是一片大雁都会迷路的雨林,里边零零散散的分部着越人,他们也和北蛮人一样,是部落的形式生存在雨林里。” “不过越人比北蛮人更加愚昧,他们连没有国家和民族的概念都没有。” “大离人他们杀。” “自己人他们杀。” “越人部落的头领,他们称之为巫师。” “两个月前,有一个修炼邪门功法的越人大巫师,为求突破,冲入南善州屠了一座府城。” “朝廷出动了五位飞天宗师,进入森林追杀那名越人大巫师,引来众多越人大巫师围攻,一场大战,最终五位大离飞天虽然斩杀了那名越人大巫师,可自身也折了一个人在森林里。” 张楚敲了敲酒坛子,若有所思的道:“北蛮人虽然野蛮不开化,但他们有国家和民族的概念,只要北蛮人的飞天不想北蛮万国灭种,就不会轻易挑起飞天大战。” “暂时内来说,燕西北内部的飞天,好像也还比较稳定……” 说到这里,他突然发现梁源长深深的看了自己一眼。 张楚心头一沉,一字一顿道:“镇北王!” 梁源长微微点了点头,轻声道:“镇北王在燕西北名声很大,在东边的名声,更大!” “东胜州江湖上,已经有预测镇北王很有可能会成为此次天地界限大开最后的大赢家的流言。” “现在大离明面儿上,只有三位一品大宗师。” “朝廷太师、司徒极,镇北王、霍青。” “江湖,隐帝,武九御。” “司徒极和影帝,都是二十年前就已经踏足一品的人物。” “已经有十几年不成现身,很多人都在怀疑,他们是否还活着……” “而镇北王,是十几年来,唯一在人前现身过的一品大宗师。” 这些人,哪怕是对现在的张楚而言,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大人物。 但他再也不会被这些的名头震慑到。 他沉吟了片刻,摇头道:“大离绝对不只这几位一品大宗师。” “江湖暂且不说。” “但朝廷,绝对不只你说的太师,司徒极一人。” “否则,朝廷绝对不敢这么限制霍青。” 朝廷和霍青之间的博弈。 张楚是亲身参与过的,深有体会。 梁源长想了想,点头道:“我赞同你的说法,但棋走到镇北王这一步,无论朝廷有几位一品大宗师,他都绝不可能善罢甘休!” “以他的力量,翻个身,都能把玄北州搅得天翻地覆!” “而你和你的北平盟……仅次于州府之后!” 言罢,他提起酒壶饮酒。 这件事是有暂时的解决办法的。 他没说。 因为他知道,张楚绝对不会那么做。 那就是……投靠镇北王。 甚至都不需要投靠。 只需要表达一点点亲近的态度。 张楚和北平盟就能继续在玄北州这一亩三分地内,继续有滋有味的过活。 至于以后。 无论是镇北王和朝廷谁胜谁负,都不会过于苛责一名有两位飞天宗师坐镇的江湖势力。 要知道,普天之下并非大离一个国度。 以飞天之尊,到了那儿都必会被奉为上宾! “龙元的事,容我再考虑一天。” 张楚思量了一会儿,决定先把大局的问题压后。 因为这件事压根不是一时半会掰扯得清楚的。 做人难就难在这里。 弱小的时候,日子过得紧巴不说,谁没人看得起你,谁都能踩你一脚。 等你好不容易有点力量了,冒出头了,就开始有人算计你。 等到千难万难才强大到别人不敢算计之后,就开始被卷入一些毫无意义的战争。 天地界限大开,飞升成仙,长生不死。 听起来是好诱人哦? 但事实上,绝大部分飞天宗师心头有很有逼数儿,都知道这事儿其实和自己没多大关系。 可飞天宗师们同时也知道,自己没有置身事外的可能,必然会被卷入这一场劫难之内。 “还是说说大师兄你吧,咱师兄弟来的关系,基本上已经明了,你也就别想着再回无生宫,你现在就算是回去,洪无忌也只能将你供起来当个吉祥物!” “以后就安心留在咱天行盟吧,我做盟主,你做副盟主。” “你要不嫌麻烦,你做盟主,我也副盟主也成。” “只要你高兴,我都可以。” 张楚笑呵呵的说道。 梁源长冷笑着看了张楚一眼:“当年你请我来太平关的时候,就算计好了吧?” 张楚竖起三根手指:“天地良心,我张楚就是算计谁也不能算计你啊,你是谁啊?我大师兄啊,亲哥啊!” 梁源长:“呵呵……” 第638章 抉择 天亮了。ln 张府的下人们起身,忙里忙外的大扫除,喜气洋洋的张灯结彩。 太阳升起。 喜庆的敲锣打鼓声,远远传入张府。 这一切都和张楚有关。 又像是和张楚无关。 他怔怔的坐在厅堂上。 怔怔的看着面前的龙元。 夏桃端了一筲箕热气的肉包子进来了,见了张楚这样,连忙轻手轻脚的端了出去。 腰间扎了一条红绸的骡子前脚踏进厅堂的大门,抬眼就见了张楚这样,慌忙一脚退了出去。 太阳一点点的移上中天。 又一点点的西陲。 许多人来了。 许多人又走了。 …… 人生其实很像一条单程路。 一条无法回头的单程路。 在这条路上,有很多很多的岔路。 小到求学择业。 大到娶妻生子。 在途经这些岔路的时候,不同的选择,会决定不同的人生。 老话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就是这个道理。 很多人的一生都在后悔。 后悔上学时少用了一点功,没能考上心仪的高校,否则人生不会是这个样子。 后悔不该和那个女孩分手,否则如果能和她开花结果,人生应当处处是阳光。 张楚走到今天这一步,走过了很多很多的岔路,也作出了很多的抉择。 投身青龙帮是。 争夺玄北武林盟主是。 二次北上讨伐北蛮也是…… 这些抉择有对有错。 张楚也付出了很多的代价。 但如果能够重来…… 唯有当年出任锦天府假郡兵曹那一件事,张楚想重新来过。 如果当年没有选择留在锦天府跟北蛮人死磕,大熊就不会死,李正也不会变成现在这幅不人不鬼模样…… 其他的。 无论好坏,路是张楚自己选的,他都认 现在他又站在了一个很关键的岔路口前。 向右,是山路,崎岖又陡峭,但山顶有望。 向左,可能是通天大道,也可能是断头路。 这需要慎重。 也必须要慎重 当夕阳照射进厅堂时,静坐了一整天的张楚突然开口说道“但哪怕是错误的选择,也好过不选” 他拿起桌上的龙元扔进最嘴里,仰头一口咽下。 “来吧” 他微笑着起身,一步跨出厅堂,纵身冲天而起。 老张家的妇孺们追出来,仰头望着天上已经变成了一个小黑点的张楚“哇……” 梁源长不知何时落入张府的院子里,望了一眼厅堂上那个空荡荡的锦盒,笑了笑,转身轻轻一纵,跳回了自家的院子。 …… “嘭。” 张楚重重砸在了狗头山的山顶上,周身青光弥漫,仿佛烈焰焚身。 他没想到。 那么小的一颗龙元。 劲儿既然比白虎那一身虎血还要大 果然。 相比东海那头十几位四品强者联手围杀还能反杀的青龙。 玄北州这头先天不足的白虎,就是个弟弟…… 张楚挣扎着盘膝坐下,借力的催动自身真元运转大周天,消化像潮水一样一波接着一波涌入四肢百骸的乙木之气 在第一缕乙木真元,在张楚体内的诞生的刹那间。 以狗头山为中心,方圆十余里内的所有的山林,无风自动。 一缕缕精纯的木行之气,在天空之中汇聚成功一条条肉眼可见的青色的光带,海纳百川一般的汇聚于张楚之身。 盘膝坐于地面的张楚,徐徐离地而起…… …… 火克金。 但真金不怕火炼 庚金真元的层级,比焚焰真元更高。 焚焰真元练不动庚金真元。 但庚金真元想要反过来压制焚焰真元,也做不到 张楚的体内,毕竟是焚焰真元的主场 烂船都还有三千钉。 何况张楚练了四五年的焚焰真元 旁的不说,单说张楚的主修功法至今的都还是火行真元的功法《太阳真功》这一条,焚焰真元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以至于焚焰真元和庚金真元虽然被飞天礼强行捏到了一起,但两者依然像是两只跟着脖子的小公鸡,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对峙着,谁也不让谁。 此刻。 乙木真元进场,两只小公鸡同时侧过脸你瞅啥? 乙木虽属木行,也有着中正、平和,生机勃勃的一面。 但它毕竟是源自于四方神兽,本质中蕴含着一股再庞大的木行之气都稀释不了的骄傲、凶悍之气 焚焰真元和庚金真元这一偏头,乙木真元丝毫不怂我不是针对谁在座的都是垃圾 焚焰真元兄弟,你很飘啊? 庚金真元呵呵…… 干他丫挺的 …… 乙木真元并没有成为焚焰真元的助力。 而是直接插入焚焰真元与庚金真元的战场中,重新点燃战火,引发新一轮的乱战。 这是张楚预料中,最差的情况。 没有之一。 但只要没有出乎他的预料,他就有相应的准备。 他稳住心态,艰难的催动太阳真功,一遍又一遍的进行大周天运转。 一步一步的压制三股真元。 一步步的重整山河,收复失地。 你们不是要打吗? 老子不给你们战场,看你们怎么打 太阳真功,乃是一门可以提升火行真元质量层次的奇功。 但不知道是因为张楚没在这门奇功上倾注太多的精力。 还是因为焚焰真元太高,提升太过艰难。 亦或者是张楚修行的太阳真功的时日尚短等等缘故。 反正这门奇功砸在张楚手里,算是白瞎了。 一点儿都没发挥出太阳真功吸纳太阳真火,壮大的火行真元的奇效。 但哪怕除去吸纳太阳真火,壮大火行真元这个奇效。 太阳真功作为一门品级很高火行功法,壮大的火行真元的“量”这个最基本的功效,也是十分优秀的。 此刻张楚体内三种真元开片。 张楚一遍又一遍的催动太阳真功,在三种真元的同时,其实也是在不断的给焚焰真元送粮送丹药儿砸,放开了跟他干,爸爸挺你 而焚焰真元不断与两股充斥着神兽气息的高层次真元碰撞,又何尝不是一种便想的同化和磨砺? 此消彼长。 虽然这个此消彼长的差距很小。 但只要坚持下去,焚焰真元终有摆平两股神兽真元的时候 关键就是……张楚这个金主爸爸,能不能撑到焚焰真元红透半边天,回馈他这个金主爸爸的那一刻 刘五说,这人上了岁数,一场小小的风寒都像是草原上的风雪,捱呀捱,就是见不到太阳。 此时此刻,张楚也觉得,今晚就漫长得像刘五口中的草原风雪,捱呀捱,就是见不到太阳。 但无论有多难。 刘五都得撑下去,他撑住了,他那两个小崽子才有出头之日,他老刘家才有出头之日。 张楚也得撑下去,他撑住了,太平关这个家才不会散,北平盟这个家才不会散,他老张家才会不散…… 第639章 回不去 “吨。” “吨。” 晶莹剔透的水滴,顺着石钟乳慢慢的落在寒潭里。 悦耳的滴水声,是这座阴暗的冰洞中唯一的声音。 忽然,一道略有些沙哑的金铁声,从冰洞外传来。 “嘶嘶……” 听起来就像是尖锐的金铁利器,在地面上拖行的声音。 沙哑的金铁声,惊醒了阴暗的冰洞。 冰洞深处忽然亮起蒙蒙的血色光晕。 冰洞深处,竟然是一面不知有多厚的冰壁…… 冰壁之中,有一道影影绰绰的黑色人影,在晃动。 “你竟然晋升飞天了?有意思,真有意思” 仿佛带着几分笑意的苍老声音,在冰洞内响起。 “是吗?” “还有更有意思的呢” 回应这道苍老声音的,是一把刀刃已经破烂成锯齿,刀身散发着强烈腥气的凶厉门板大刀。 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锯齿大刀,携带着剧烈的罡风,凶悍的射向冰壁。 “嘭。” 一道血色的光幕凭空出现在了冰壁面前,挡住了锯齿大刀。 锯齿大刀的刀锋突出了血色的光幕之内,血色的光芒就像是一卷随时都有可能破裂的绸缎。 但最终,锯齿大刀也没能穿透血色的光幕,撞击在血色光幕后的冰壁上。 狂暴的气劲炸开,撼动整座冰洞,剧烈的晃动,仿佛随时都可能会坍塌一样。 “铿。” 锯齿大刀倒飞而回,像一只小奶狗那般,轻轻的落入了一只莹润似女子之手的白皙大手之中。 冰洞内的血光又明亮了一些。 照亮了那把凶厉的锯齿大刀。 也照亮了抓着这把锯齿大刀的人——修长挺拔的身量,宽大的黑袍因为腰间的黄金腰带不太合身而变成一件收腰的纤长黑袍,乌黑的长发用一根麻布发绳挽在脑后,面似冠玉,无须,鼻梁高挺。 只可惜,此人眉宇间那股子阴鸷、暴戾的气质,破坏了他整体形象的美感。 瞳孔中心那两点妖异的血芒,更是让此人看起来,说不出的妖异。 “你是自己出来。” 黑衣男子抬起锯齿大刀,指着冰壁“还是我轰出你来” “哎……” 一声苍老的悠悠叹息,在冰洞内荡开“你这又是何必呢?” “你我虽无师徒之名。” “但确有师徒之实” “若无老夫,焉能有你今日?” “纵有龃龉,也不该闹到刀兵相见的地步……” “哦?” 黑衣男子扬起唇角,冷笑道“你管控制我的心神,叫做‘龃龉’这么简单吗?要不然你先出来,我砍你几百刀,再给你作个揖,认个错儿?” “年轻人,有自信是件好事。” “但太过自信,可就是件坏事了。” “你我武功同根同源,你有必胜老夫的把握吗?” 冰壁之内的那人,如是说道。 “必胜的把握?” 黑衣男子抬起眼皮,妖异的眸子中闪烁宛如野兽一般的残忍光芒“没有啊” “但没了这些万载玄冰掩饰气机,会有多少北蛮飞天宗师来杀你?” “没了这些万载玄冰封镇生机,你又能支撑多久?” 一阵漫长的寂静。 许久之后,那道苍老的声音才再次在冰洞之内响起“好吧……你想要什么?” 黑衣男子终于垂下锯齿大刀,淡淡的说道“完整的《九狱神魔功》……别想着动手脚,你也说了,你我的武功同根同源,只要让我发现一处虚假之处,今日你我便一决生死” “嘭。” 黑衣男子的话音落下,冰洞中的一块巨石便应声碎裂。 巨石之下射出一个包裹着兽皮的盒装事物。 黑衣男子猛地一挥大袖,兽皮连带着兽皮下的匣子登时碎裂成齑粉,一本约莫只有二三十页的薄薄册子,飞出齑粉,落入黑衣男子手中。 黑衣男子接住册子,认真的翻看了三四页后,合上册子转身就走。 “且留步。” 苍老的声音再一次在冰洞内响起。 黑衣男子脚步一顿,偏过脸淡淡的说道“怎么,你还想留下我?” “旧日的恩怨一笔勾销了。” “可有兴趣再与老夫谈几笔交易?” “老夫手里,可不止这一门《九狱神魔功》。” “控制心神的《八识轮转大法》,有没有兴趣?” 黑衣男子举步就走“没兴趣。” “镇北王霍青,你也没兴趣吗?” 冰壁之内的那人又道。 “霍青?” 黑衣男子轻蔑的笑了笑“就凭你?” “霍青已成一品,单凭老夫现今的力量,当然不是他的对手。” “但只凭你自己,更没指望” 冰壁之内的那人说道。 黑衣男子不为所动“不劳费心” 说话的时候,他已经接近冰洞入口。 冰壁之内的哪人见状,兴许是急了,拔高了音调大声道“老夫距一品通幽之境,只有一步之遥,你要你肯助老夫一臂之力,老夫应承你,通幽之日必取霍青性命祭你妻儿在天之灵” 黑衣男子只是仰头大笑“哈哈哈,可笑,可笑啊” 一条苟延残喘的老狗 也敢大放厥词斩一品通幽? 黑衣青年走出冰洞,仰望漫天繁星,忽然觉得天大地大,却无处可去。 冰洞内那个老不死的加诸于他身上的诸多邪法,都已被玄武精气破去。 但他修的毕竟是魔道 一入魔道。 百死难回。 大哥清清白白的人生。 自己怎么能去坏了他的前途…… “呼……” 他长叹了一口气,淡淡的说道“出来吧。” 四周一片寂静。 没有任何动静儿。 黑衣男子一皱眉,一块巨石炸成齑粉。 藏身于巨石之后,身披雪白伪装服的天风,别无他法,只能禹禹的走出来,行至黑衣男子面前,单膝跪地,一言不发。 他跪地。 是因为他知道,面前这个男人是谁。 他不说话。 是因为他并未得到可以与这个男人连络的允许。 黑衣男子看了面前这道人影一眼,淡淡的问道“骡子的人?” 天风低着头,依然不说话。 黑衣男子也不介意,自顾自的说道“别再跟着我了。” “要不是我听到过你们讲大离话,还带着锦天府的口音,你和你的手下,已经死了很多次了。” “这里不是善地,你们不要再来了。” “走吧。” 天风终于开口了“盟……楚爷,还在等您回去。” 黑衣男子抿了抿嘴,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你替我转告楚爷,李正,回不去了,他的恩情,容李正来世再报” “走吧” 天风揖手,起身小跑着下山去。 黑衣男子目送他远去。 直到天风消失在他的目光尽头之后,他才猛地一纵身,身形化作一道血光直上青冥。 回,是回不去了。 下半辈子,就跟姓霍的死磕吧 第640章 闭环 春风轻拂杨柳岸,花香四溢满临港。 距四月初四清明,还有七八日。 春艳高挂,气温不冷不热。 正是一年四季之中,最舒服的时节。 但今日狗头山的山顶,阳光却炽烈得刺眼! 高温将山顶上的石头,都炙烤得快冒烟了 而狗头山山顶之外,依然是春风拂面,不冷不热。 仿佛 仿佛方圆数里内的阳光,都聚集到了狗头山山顶这数丈之地。 张楚盘坐在璀璨的眼光之中。 面色煞白。 唇角的血迹还未干涸。 双目的瞳孔,早已失去焦距! 他的意识都已经接近模糊了! 但他还在拼命的压制乙木真元和庚金真元。 还在拼命的催动太阳真功,支援焚焰真元! 这是一场以他的身体为战场,决定他的武道前路的战争! 他不能输! 也不愿输! 我是张楚! 北平盟张楚! 我的武道,由我做主! 乙木真元? 庚金真元? 四方神兽? 呵! 一群弟弟! 敢不顺服! 老子就是废了你们,也绝不可能由你们来主宰老子的武道! 练武也讲究能量守恒的。 无论是力士境的血气。 还是气海境的真气。 飞天境的真元。 都不是凭空而来的。 力士境的血气,是以消耗身体的元气为代价的,所以力士境修行,除了勤学苦练之外,还少不了各种名贵药材进补。 气海境的真气,是基于血气之上的,是血气的升华,这也是为什么气海境消耗过大,会需要好几天时间才能恢复到巅峰状态。 而气海境的真元,已经不是武者的身体所能支撑的了,必须要依靠外界的天地元气! 天地元气,是无处不在且无穷无尽的。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地方,是没有天地元气存在的。 哪怕是金属打造的密闭空间,都隔绝不了天地元气的存在! 当然,极端的环境,的确会造成一些天地元气的缺失。 比如大海之上的土行天地元气。 比如沙漠之中的水行天地元气。 不是没有,而是十分稀薄! 所以修水行真元的飞天宗师,若是在沙漠内耗尽真元,可能会需要七八天,甚至是半个月,才有可能恢复一身真元。 不过天地元气虽然是无处不在且无穷无尽,但某一地域的天地元气在短时间内消耗过大,再重新恢复到以前的浓度,是需要时间的。 大地域内的天地元气,就像是海平面。 某处的天地元气如果在短时间内消耗太大,周围的天地元气会流动过来,将这片地域的天地元气重新拉升到先前的浓度。 而且天地万物,也是会产生天地元气的。 大地会析出土行天地元气。 森林会产生木行天地元气 张楚昨日吞服青龙龙元,炼出乙木真元之后,就产生了虹吸效应,疯狂的掠夺周围的木行之气,壮大己身! 恰巧狗头山附近,又都是葱葱郁郁的山林,木行之气浓郁得惊人! 在海量木行之气的支持下,新生的乙木真元,嚣张的表示焚焰真元和庚金真元都是辣鸡,只有我大乙才是永远的爸爸! 而焚焰真元和庚金真元,一个先天不足,一个缺乏后援团。 跟新生的乙木真元斗起来,倒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最后的赢家,应该是乙木真元。 毕竟乙木真元不但起点高,还人多势众。 怎奈张楚这个臭不要脸的裁判,亲自下场力挺焚焰真元。 拖啊拖。 一直拖到了周围山林的木行之气,消耗得七七八八。 一直拖到日上中天,焚焰真元的后援团抵达。 最先败下阵来的,是庚金真元! 相比焚焰真元这个亲儿子,和带资进组富家大少乙木真元。 庚金真元就是后娘养的! 姥姥不疼,舅舅不爱。 在被乙木真元与焚焰真元耗得七七八八之后,终于败在了焚焰真气的数量优势之下,融入焚焰真气的运行当中。 火克金! 这是乙木真元所没有的优势! 而嚣张的乙木真元,在失去后援团的有力支援之后,本身就已经开始萎靡 反观焚焰真气,在和乙木真气、庚金真元这两大神兽真元,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争斗了一夜之后,自身也沾染了一些神兽之力的特性。 这种特性,在太阳真功吸收太阳真火提升火行真气的特性,配合今日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双管齐下的加持下,得到充足的释放! 先天不足的焚焰真元,补足了一些底蕴,不再先天不足。 收服庚金真元之后,更是气势大涨! 一路势如破竹,攻城略地 终于以数量优势,击败乙木真元,收服乙木真元。 木生火! 火克金! 金克木! 张楚体内的三种真元,终于以焚焰真气为主,形成了一个并不太完美,但勉强能算得上闭环的真元结构! “嗡。” 在三股真元终于凝成一股绳进行大周天循环的刹那间,一道青铜色的粗大光柱从张楚的头顶之上冲天而起,直上九天! 方圆十余里外都清晰可见! 此乃力量外泄的征兆! 而拼命以自身飞天意镇压三股强横的真元一天一夜的张楚,在放弃镇压三股真元的刹那间,精神一个恍惚,竟然也似乎脱离了肉身,随着外泄的真元,一同上升到了空中! 还未等张楚反应过来,上升到高空的意识又陡然落回肉身。 霎时间! 张楚模糊的精神,陡然变得清明无比。 他心灵福至,心念一动,一里之外的空中,凭空炸开一道巨力,青铜色的光晕,仿佛涟漪一般浩浩荡荡的荡开! 这使张楚知道,自己的飞天意,又再上一个层次了! 张楚的飞天意是什么? 无双! 以张楚当前的境界,离真正的举世无双,肯定还有很远的距离! 旁的不说,单说三品和一品之间的差距,就绝对不是一股单纯的飞天意,就可以跨越的! 但飞天意,其实是一种非常唯心的东西! 何谓唯心? 我思故我在! 我闭眼的时候,世界都不存在! 飞天意,便是出于飞天宗师的主观意识,我坚信的,便一定存在! 我信我无双,我便无双! 常言道。 胜人易。 胜己难。 圣人都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若是连面对自己,都做不到无双! 还有什么底气,去对他人推行自己的无双之道? 换言之,还有什么比与自身做斗争,并且斗赢了,更能贯彻舍我其谁的无双之意? 张楚以飞天意镇压乙木真元和庚金真元。 而乙木真元和庚金真元对张楚他这个主人桀骜不驯的反抗,何尝不是对他飞天意的一种质疑? 你要压制我? 我凭什么听你的? 磨刀石、磨刀石 石在磨刀。 刀何尝又不是在磨石? 张楚再睁开眼,就见到梁源长立在山顶边缘,抱着双臂,背后是绚烂的火烧云。 “恭喜你!” 梁源长很罕见的当着张楚的面露出了惊叹之意:“从今日往后,你便是天下最强的三品飞天宗师!” 张楚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开玩笑道:“怎么?我变强了,你就准备不认我这个师弟了?嗯,你要是愿意喊我一声师兄,我也不介意的” 梁源长脸上的惊叹之意一下子就没了,面无表情的说道:“打赢我,你就是师兄!” 张楚轻轻的“嘁”了一声,“跟你动手,我怕师父半夜入梦来揍我!” 梁源长:“呵呵” 他面上冷笑,其实心头明白跟明镜儿一样自个儿现在,大概率是打不过张楚了! 飞天境以飞天意论高低! 但飞天意层次相差太大,差的就是品级! 同品的飞天宗师,飞天意层次差距,不会大到能直接以飞天意决高低的地步! 所以同品的飞天宗师动手,拼的还是自身真元以及对天地元气的操控! 现在张楚身具三行真元,他出招时,天地元气对他招式威力的增幅,将是单修一行真元的飞天宗师的三倍! 这世间同修两行真气的飞天宗师,或许并不算稀少。 毕竟东胜州那条青龙,就分出了十四颗龙元,梁源长只夺到了三颗。 但同修三门真元的飞天宗师,天下之大,也绝不会超出一掌之数! 就张楚弄到的青龙、白虎精气,严格来说都还和火行真元有关。 而且他本身还是处于初入飞天境,正是可塑性最强之时,都这般艰难。 其他飞天宗师,哪那么容易就找到两种和自身真元有关的五行真元之种? 就梁源长目前所知,飞天境辅修一行真元的唯一办法,就是神兽精气 其他三大神兽如何梁源长不知。 但白虎,已尽归张楚一人之手! 四去其一。 哪那么容易,再凑齐两种,甚至三种神兽精气? 张楚走到梁源长身畔,与他并肩而立,眺望下方的太平关。 这时他才发现,喏大的太平关,已尽裹红装。 喜庆的红绸与红灯笼,从山顶一直蔓延到了山脚下。 在下城区的关门之外,等候进关的车队,排出了十余里地。 他们打着五花八门的旗号,唯一相同的,便是来人皆腰系红腰带 “大师兄,明日的飞天宴上,我可就宣布你就任咱北平盟副盟主一事了。” 张楚头状似随意的说道,“大师兄”三个字儿,他咬得格外的清晰。 梁源长懒得搭理他。 张楚权当他默认了。 他又道:“对了,早先我已经着人请师姐来太平关,算路程,她们母子三人明日傍晚也该抵达太平关了,我准备在明晚的飞天宴上收斌儿入门,顺道让他改姓梁,给你们老梁家续上香火想来,他那个郡守外公,应该不会有什么意见才是。” 梁源长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的说了一声:“谢了。” 张楚轻轻的摇头道:“那么大一颗龙元,我都没跟你提谢字儿。” 梁源长淡淡的笑了笑:“那等太平再大一点,我也收他入门吧。” 张楚略一迟疑,道:“那小子的性子,不像是练得武的人你觉得小锦天怎样?那小王八蛋是个胆大包天的主儿,调教得当,以后能有大出息!” 梁源长看了他一眼:“他可不姓张。” 张楚笑了笑:“都是我的儿子。” 梁源长凝眉:“你可要想清楚了,以后可别怨我帮他不帮太平。” 张楚“哈哈哈”大笑:“以我现在的岁数,这群小王八犊子要不能飞天的话,不一定熬得死我,只要我一天不死,都得乖乖的给我当儿子,谁敢同室操戈,他就是八十岁,我也能把他吊起来打!” “再说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要是没本事还想硬要守着这么大的基业,那才是祸事” 梁源长“呵”了一声:“你倒是豁达!” 张楚:“我这不是豁达,而是我对他们有信心。” “不管你们老梁家,还是我们老张家,他们老李家,都没出过白眼狼。” “我不信我们哥俩,还能培养出一群白眼狼来!” “要真是家门不幸出了这种玩意,就趁早掐吧死算逑,省得以后给我们丢人!” 第641章 了不得 三月二十七。 北平盟举办飞天宴之期! 一大早,喜庆的唢呐声和鞭炮声就笼罩了整座狗头山。 两三千号腰系红绸的北平盟弟兄,来回奔走着布置宴会现场,迎接来祝的各门各派江湖同道。 上千号厨子,近万切墩、传菜,奋战两天两夜,备下了三四千桌酒席,从北平盟总舵外,一直摆到了下城区! 这次张楚的飞天宴,北平盟准备的是流水席,无论是不是太平关的住户,只要在这期间来了太平关,就能坐上酒席,敞开了肚皮吃喝儿! 三天三夜! 如此庞大的宴会,消耗的食材将是一个举太平关之力都无法供给的天文数字! 不过当初张楚打造太平镇的思路,就是以太平会为血脉,集南四郡之力供养太平镇。 这次飞天宴,就是一次很好的测试。 准备飞天宴的上千号厨子,是从四郡府城请来的各大酒楼的厨师团队。 预备供给十万人食用的一应鸡鸭鱼肉和蔬菜,是从四郡三十六县筹措而来。 要知道,北平盟总舵将采买食材的任务下放到玄北堂各分堂分舵手中时,时间最充裕的,也不到三天时间! 三天之内,要备齐数量如此庞大的食材,还要完好无损的运送到太平关…… 难度系数不是一般的大! 但到飞天宴这日的清晨,诸多环节便便已就位! 偶有小问题,也完全不影响飞天宴的顺利举行! 有道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在常人眼中,张楚这场飞天盛况空前、热闹非凡! 但在那些真正的上位者眼中,这场飞天宴却是张楚这个玄北江湖第一人的一次展示肌肉! 展示什么肌肉? 北平盟的执行力! 就北平盟在张楚飞天宴一事上体现出来的强大执行力。 燕西北三州,无人能出其右! 三州州府不行! 天行盟、无生宫更不行! …… 这天天还没亮。 张楚就被知秋和李幼娘硬生生从床上给拉了起来。 洗面、束发。 选衣裳、选配饰。 二女那叫一个兴致勃勃! 知秋给张楚选了一身儿金红相间的锦袍,搭配一副缀着两条珠链的缕空飞鹰冠,和一条竹纹翡翠腰带、一双玉白色的缎面长靴。 用她的话来说,多精神、多贵气、多喜庆。 李幼娘给张楚选了一身儿胸前用金线绣了双虎下山图的阔领黑色劲装,搭配亮紫色的披风,银丝编织的狮头腰带,和一枚硕大的祖母绿扳指。 用她的话来说,多精神、多英武、多霸气。 把张楚给吓的。 要不是她俩把这些物件给翻出来,张楚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些浮夸的行头! 一早上的时间,张楚全花在和二女磨嘴皮子上。 折腾来折腾。 最后还是张楚自个儿选了一身儿银线勾边的宽松素青袍子,加上一顶玉环小冠,一双崭新的黑绸面长靴,和一枚饕餮纹羊脂玉佩。 相较于以往张楚怎么舒服怎么来、怎么随便怎么来穿衣习惯,这身衣饰都已经算得上夸张了。 知秋和李幼娘还觉得不够隆重。 但她们实在是拗不过张楚,也只能由着他了…… 这一通折腾,完事儿了就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三人走到客厅,夏桃早起蒸的肉包子都快冷了。 张楚端起他盛粥的大海碗,往碗里夹了几个大肉包子径直就出了偏厅,一抬脚,就稳稳当当的跳进了隔壁梁源长家的院子里,碗里的粥都不曾洒出一滴。 梁源长就坐在院子里,还往日那副捧着个茶碗,眯着眼懒洋洋晒太阳的老干部作派。 连衣裳都没换件新的。 还是那身儿黑不溜秋的袍子、黑不溜秋的发簪、黑不溜秋的靴子、黑不溜秋的胡须。 压根就没将今日的飞天宴放在心上! 这才是正经的飞天大佬范儿! 张楚端着大海碗凑上去,笑呵呵的问道:“大师兄,过了早没?” 梁源长虚着眼睛瞥了他一眼:“我家没门?” “嗨。” 立在一旁伺候的仆人很有眼力劲儿的送了一把椅子过来,张楚坐上起,吃着包子含含糊糊的说道:“这不都是跟你学的吗?” 梁源长不吭声了。 张楚不走门这个毛病,的确是晋升飞天境之后才开始有的。 会飞的人,都没腿嘛。 而他喜欢走窗户这个毛病,却是很多年前就有了。 过了一会儿,梁源长状似随意的问道:“你今儿请了那些人?” 张楚哪能不知这家伙是面儿上挂不住,强行转移话题? 不过大师兄也是要面子的,他也就假装不知道他的意图,回道:“发帖子,就玄北州的这五位飞天宗师,西凉州和燕北州,都只是派人去放了风,谁会来,我也不清楚。” “怎么,你担忧洪无禁吗?” 梁源长淡淡的说道:“倒也不至于,以我对洪天王的了解,你大势已成,若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他是不会与你撕破脸皮。” “我也是这么想的。” 张楚点了点头:“再者说,你我师兄弟本来就是一家,拖到现在才公开,已经给足他洪无禁面子了,他若还要咄咄逼人,那可就真是欺人太甚了!” 他说得有些含糊。 但梁源长加入北平盟这事儿,从他嘴里说出来,总归是有些别扭的。 他毕竟是师弟。 梁源长才是师兄。 做师兄的混到师弟手下。 说破大天去,也还是没面子。 而梁源长又是个极其骄傲的主儿。 张楚不得不顾及他的面子。 梁源长闻言,冷笑了一声:“合着当初你诓我来太平关的时候,就已经想到这一着了?” 张楚咬了一口大包子,摇头道:“大师兄你这可就太抬举小弟了,当初我请你来太平关时,你是什么境界?我又是什么境界?那时候我能知道我会这么快就立地飞天?” 梁源长想了想,觉得是这个道理。 再天资纵横的五品强者,也绝不夸口言自己两三年内必能立地飞天! 张楚能做到,那是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时势造英雄! 旁人? 便是那王真一,再惊才绝艳、再机关算尽,到头儿来都是功亏一篑! 说话间,一大碗稀粥和肉包子,已经都落入张楚腹中。 他随手将碗筷交给侯在一旁的仆人,起身道:“走吧大师兄,算时间,来得早的估摸着也快要到了,咱们这些做主人的总得迎一迎。” 梁源长听言,随手将手里的茶碗搁到一旁的矮几上,站起身来。 师兄弟二人同时一跃而起,向着山顶下方的北平盟总舵飞去。 整个太平关都看到了二人的身影。 霎时间。 铺天盖地的惊叹声,宛如浪潮一般从下城区逆流而上。 飞天宗师啊! 在这个飞天宗师隐匿于朝廷之上或江湖之底,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时代。 绝大部分习武之人,终其一生都只闻飞天之名! 而今天,他们终于见到了飞天宗师! 还是两位! 这北平盟,当真是越来越了不得了! s:请求看盗版的老爷们,来起点订阅一下这本书吧,最近的订阅情况实在是太惨淡了,如果再这样下去,风云只能再次动刀子砍大纲,提前收尾了。 风云只想把这本书好好的写完,对老爷们,对风云自己,对张楚,对这本书的每一个人物,都有一个交代。 但人活着,总得吃饭,风云从不求打赏,只请求老爷们,能订阅一下这本书,支持一下风云。 拜托了。 聊几句。 要不求订阅,我都不知道老爷们对我的更新怨念这么深 风云其实一直都不太愿意过多哔哔,影响大家伙儿的阅读体验感。 但这事儿好像不说几句。有点说不过去。 风云是个老作者。 老得一身职业病,书友群里的老爷们经常吐槽我的身体就是豆腐渣做的一样的老作者。 论冲劲儿,风云的确是比不上那些萌新作家了。 而且风云也过了凡事都给码字让道的年纪,到了不得不兼顾亲人和朋友的年纪。 以前请假很多。 但我请假所说的事,都是真事,虽然前几天外婆生日,紧接着就是弟弟生日这种事,看起来的确有点扯,但那的确是事实,这一点,书友群的所有老爷们,都可以给风云作证。 至于说什么提前预备好稿子这种事老爷们的确太高看风云了。 风云还没有重要到亲人生日、朋友聚会,都会提前好几天给风云打招呼的地步。 预备今天下午码字,下午突然接到亲人的电话,在哪哪哪吃饭,风云是去还是不去? 预备晚上码字,晚上朋友突然一个电话,哥几个在哪哪哪喝酒,就差你一个了,风云是去还是不去? 一次不去,没问题。 两次不去,没问题。 次次都不去,还做不做人了? 嗯,在大城市定居的老爷们,可能无法理解这种生活。 但十八线小县城,生活节奏就是这样 再加上风云这个豆腐渣身体,三天两头就头疼脑热,这不舒服那儿不舒服的 真不是风云想偷懒,不想码字更新。 而是有时候真是有心无力。 还有关于存稿这件事。 风云先得跟老爷们聊聊,我自己的手速。 正常情况下,我的手速是一个小时一千字不是打字慢,而是思维速度就这样。 所以不能拿老鹰的更新量来衡量风云。 老鹰爆更两万,可能只需要五个小时、六个小时,甚至更短。 而风云爆更两万,可能得死在键盘前! 这本书写到现在,思考的时间远远要比码字的时间长。 平心而论。 这本书一百六十万字,老爷们一口气看下来,有多少是事情发展顺序的一镜到底?有多少章节的叙述角度,是看完前边一章,就能直接猜到后边一章写什么? 除高潮的连续章节之外,每一章风云都在力求以不同的角度来叙事,提升大家伙儿的阅读体验。 再加上要控制章节质量等等因素。 风云现在写一章,从思考到写完复稿,差不离接近四个小时。 这也是为什么有时候写出来的稿子不满意,风云的心态会崩掉 再就是风云这几年的运气,也真是差到没法儿说。 就好比上个月。 雄赳赳、气昂昂的计划着六月爆更,在完本之前打最后一次月票战。 结果才到六月一号,我爹直接就生病住院了嘿 什么计划。 什么想法。 直接拉爆! 风云能说什么? 还能怪我爹生病的不是时候吗? 除了认命。 还是认命。 还有一位哥们,说我断更还怼书友。 风云能说,那次断更是因为腹痛在家里瘫了三天,强撑着更了两天,最后一天实在是撑不住了,才断了更。 结果迷迷糊糊的一刷后台,哟,又被长评骂了呢 说这些,不是卖惨。 风云真没觉得自己有多惨。 这只是所有成年人都在经历的普通生活。 吃了码卖字这碗饭,更新不给力就是不能甩,也甩不掉的锅。 老爷们无论说什么,风云都得听着。 以前在明知更新量很难有太大提升的前提下。 风云选择了追求质量,力争更新出来的每一个章节,都对得起老爷们订阅的每一分钱。 后边,风云会尽力稳定每天两更,直到完本。 只能说尽力 风云最近的身体状况,的确不太理想。 最后说一句,订阅的老爷们还是加一下书友群吧,基本上有什么事儿,风云都会先在书友群里跟大家伙儿说清楚。 书友群:天下会,109158714。 第642章 花花轿子 日至中天。 一道清朗的大笑声,仿佛踩着点儿一样,在太平关山脚下升起:“陇西镇风家,贺张盟主立地飞天,吾玄北江湖再添柱石矣。” 太平关外,近百位跨坐于高头大马之上,背负长剑,统一着白袍青披风的英挺风家子弟,面朝山顶方向抱拳齐呼道:“恭贺张盟主立地飞天!” 包含真气的高呼声,仿佛排云巨浪,浩浩荡荡的传遍整座太平关。 闻声出迎的张楚、梁源长,并肩行至总坛大门的高台边缘,就见风四相正近乎龟速的慢悠悠往总坛这边飞过来。 这老头儿今日穿戴得格外隆重,白底蓝麒麟纹的长袍大袖飘飘,少说有一斤重的灿银剑脊高冠亮瞎人眼,连往日飘逸的满头银丝,今日都整整齐齐的束在头顶之上。 张楚微微偏过头,低低的笑道:“鬼老灵、人老精啊!” 梁源长负着双手,淡淡的笑了笑。 旋即,张楚脸色一肃,大喝道:“迎风家四相宗师大驾!” “咚。” “咚咚咚……” 雄壮的擂鼓声,顷刻间响彻太平关。 还在空中维持着高人作派的风四相,听闻鼓声,老脸也浮起了淡淡的笑意。 花花轿子人抬人众人抬,不外如是! 不多时,风四相轻轻落在高台之上。 张楚笑吟吟的拱着手迎上去:“四爷,劳您伐步了。” 风四相也笑容满面的拱手还礼:“客气了不是?你的飞天宴,老头子我就算是爬也得爬过来啊!” 张楚:“言重了言重了,您老当益壮,咱们玄北江湖还就指着您老掌舵呐!” 顿了顿,他过身,十分自然移动脚步,站到梁源长的侧后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四爷,容我介绍,这位,乃是晚辈师兄,‘追魂手’梁源长!” 风四相笑着点头道,眼神中没有半分惊愕:“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梁贤弟若能见到你师兄弟二人的今日,该有多高兴啊!” 梁源长不为所动,淡笑着拱了拱手,算是见礼了。 张楚明知道这老头肯定是在倚老卖老瞎扯淡,还是不得不给风四相当一回捧哏,借口道:“哦,四爷与家师有旧?” 风四相一脸感慨的抚了抚须:“有过一面之缘……” 张楚艰难的扯了扯嘴角,一口老槽卡在喉咙里,愣是没办法吐出来。 活得长就是这点好处。 扯淡那是张口就来。 而且哪怕你明知道他是在扯淡,也没法去拆穿他。 因为和他同一时代的人,早就死得七七八八了,上哪儿去证明? 就在张楚准备陪同风四相进入总坛内就坐之时,一道熊熊燃烧的朱红光芒,划破长空,自东而来:“老朽九阳,贺张盟主立地飞天!” 张楚闻声一抬眼,就见那到朱红光芒,在高空中炸开,落下一道瘦小的人影。 人影虽瘦小,但伴随人影一同降下的雄浑威压,却在顷刻之间令太平关内近十万人心头揣揣,如负千钧重物! 张楚见状,揖手长声道:“晚辈张楚,恭迎九阳前辈大驾!” 雄浑的威压瞬间消散。 苍老的轻笑声,在太平关内每一个的耳边响起:“既已入飞天,你我即为同辈!” 张楚心头微暖。 这些老前辈,为了给他捧场,也算是把一张老脸都豁出去了啊! 九阳上人刚落地,一道平和的声音,就北方传来。 “云外宗乐清扬,携弟子贺张盟主立地飞天!” 太平关内的所有人一仰头,便见到两道白衣胜雪的挺拔人影,自北方御剑而至! 张楚连忙道:“末学后进张楚,恭迎乐掌门大驾!” “咚咚咚。” “啪啪啪。” 雄壮的鼓声之中,清脆的鞭炮声在上城区和下城区同时响起。 袅袅的青烟缓缓升起,衬托着御剑落下的两道雪白人影,彷如神仙中人! 正当太平关内诸多来贺的江湖中人心头的震撼之意,攀升到之时,一道宛如旱天雷般的爆喝声,突然在九天之上响起:“上原项氏,贺张盟主立地飞天!” 爆喝声中,一道魁梧的人影直挺挺的从天而降! 不同于九阳上人方才释放的点到为止的威压。 这一声爆喝,饱含金戈之气,就如同炸雷一般在太平关内的所有人耳边响起,直将太平关众多还沉浸在乐清扬师徒飘飘欲仙的出场方式之中的江湖中人,吓了都拔出了刀剑! 张楚的脸色,顿时猛然一沉。 九阳上人方才释放威压。 是给他张楚捧场。 而项尊这一声爆喝。 却是给他自己造势! 性质完全不同! 或许还谈不上打他张楚的脸。 但在他张楚的飞天宴上搞这么一出,显然是没将他张楚当成一盘菜! 怎么? 玄北武林盟主这一茬儿,过不去了是吗! 还未等张楚有所动作,立在张楚身侧的梁源长已经一步上前,悍然一掌轰向从天而降的项尊:“你爹娘没教过你……为客之道吗?” 霎时间,一道大如马车的烈焰掌劲,冲天而起。 项尊怡然不惧,重重的一跺脚,身形之上浮起褐色的山岳虚影,不闪不避的撞向冲天而起的烈焰掌劲! “轰。” 惊天动地的轰鸣声之中。 烈焰掌劲爆开,化作潋滟的火光朝着四方荡开。 一股余劲拂过狗头山的山顶,瞬息之间便将山顶上修筑的凉亭、石桌石椅抹去,连山头仿佛都被削下了一截! 火光中心,项尊裹挟着山岳虚影蛮横的撞破潋滟的火光,泰山压顶一般的笔直朝梁源长落下来。 “呼……” 张楚淡淡的叹了一口。 他或许有一百个不能出手的理由。 但在梁源长动手的那一刻。 所有的理由都烟消云散,不复存在了。 “张盟主,莫要冲动,有话好好说……” 张楚在风四相的疾呼声中,一步上前,立到梁源长身侧,以手为刀,轻飘飘的一刀斩向从天而降的项尊。 “天下太平。” 他风轻云淡的说道。 下一秒,张楚身上金光大作。 数以万计的寸长金光短刀,汇聚成功一股粗大的金光洪流,浩浩荡荡的涌向项尊。 第643章 十息 金光洪流浩浩荡荡的冲天而起。 凛冽的锋锐之气,似乎将空间都割开了! 从天而降的项尊见状,一声爆喝,周身褐色的大作,环绕着他的山岳虚影越发的凝实,肉眼都能看清山岳菱角。 “铛铛铛” 金光洪流冲击在棱角分明的山岳虚影上。 竟然发出近似金属撞击的清脆声音! 只见山岳虚影明灭不定,看起来像是风中残烛,随时都有可能破灭。 但金光洪流反馈给张楚的讯息,那座看起来随时都有可能破灭的山岳虚影,却像是金刚不坏自身一样牢不可破! 撞在山岳虚影上的刀气,不是被山岳虚影震击成细碎的真元,就是直接被山岳虚影弹开 根本就伤不到项尊一根汗毛! 张楚见状,手刀在身前画圆,四散的数万柄寸长金光刀气立马如同乳燕归林一般,重新融入张楚的体内。 金光散去。 张楚还举着手刀。 项尊凌空而立,俯视着张楚与梁源长师兄弟二人,目光森冷,眼神睥睨:“这就是张盟主的迎客之道?” 项尊也只是三品飞天,在飞天境内上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绝世强者。 远的不说,单单只是在玄北江湖这四位飞天宗师的小圈子内部,他就只比风四相这个国运飞天强出一筹。 无论是看上去就是个好好先生的乐清扬。 还是看起来黄土都埋到脖子根儿的九阳上人。 都能将他按在地上摩擦一百遍! 但关键不是项尊有多强。 而是此时此刻的张楚和梁源长,在飞天境内太弱了! 不是他们的人弱。 也不是他们的武道弱。 而是他们晋升飞天境时间太短了! 梁源长满打满算,晋升飞天境也不到十日。 还有近半数的时间,都花了路上。 而张楚晋升飞天的时间,比梁源长还短。 他们都还没来得及去巩固当前的境界。 导致他们只有境界上来了。 其他的一应手段,还都停留在气海境。 那打兔子的手段。 怎么可能打得了老虎? 最好的例子,就莫过于张楚这一招天下太平。 在气海境时,这一招是张楚的最强招。 威力即便称不上气海无敌,但也绝对是气海境一等一的强大杀招! 招出千百刀气奔涌而出! 防不胜防! 挡无可挡! 在张楚凭借白虎的庚金之气立地飞天之后,庚金真元配合护体刀罡,还大大的提升了这一招的威力。 但这种提升,并没有越过飞天境的门槛。 毕竟天下太平这一招。 杀意为骨。 刀罡为肉。 真元只是表皮! 空有外表,没有内在的东西,是什么? 绣花枕头! 银样镴枪头! 而梁源长的处境,也和张楚相仿。 他也是空有一身三品真元,却无飞天级的技法供他发挥一身实力。 面对项尊色厉内茬的质问,张楚连开口敷衍一下他的欲望都没有! 欺负他张楚,他可以忍! 欺负梁源长,就是不行! 他径直偏过头,看向乐清扬、九阳上人和风四相三人。 却发现三人已经退开十余丈,都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沉静神情。 好板正的作壁上观姿态! 不过也是。 他张楚和梁源长是飞天。 项尊也是飞天。 虽然他们人数比项尊多。 但武道一途,人多势众和绝对强大,并不能划上直接的等号。 在气海境时,一挑二、一挑三、一挑四,还能强行反杀这种事情,张楚和梁源长都不止干过一次! 既然如此。 乐清扬、九阳上人和风四相三人,自然是既没有为了张楚和梁源长得罪项尊的道理,也没有为了项尊来得罪张楚和梁源长的道理。 说到底。 飞天宗师的威胁,太大太大。 只要不动手,吵吵得再厉害,都有回转的余地。 可一旦动了手,就很难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别说看项尊的样子,没有就此作罢的意思。 就算他现在低头认怂,张楚也不敢就这么放他离去! 因为张楚不敢拿妻儿老小,拿太平关上下七八万口子人,去赌项尊的人品。 当年程大牛教给张楚的道理,张楚至今都没忘。 也不敢忘! “大师兄。” 张楚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我需要十息!” 梁源长没有迟疑。 他直接点头,说了一声“好”。 他掠起,周身陡然涌出无量熊熊燃烧的火光,将他整个人包裹再来,化为一个巨大的火球,蛮横的撞向空中的项尊。 拼不了技法。 那大家就拼本源! 看是你打是我! 还是我耗死你! 张楚缓缓闭上眼,身后浮起一片混混沌沌的青铜色光芒。 梁源长冲上去,一掌轰出,庞大如殿宇的掌力喷薄如火山爆发。 “地龙破!” 项尊低喝着轰出一拳,拳劲却似浪潮一般一波接着一波,直到与梁源长的掌力相接之时,才合而为一,一举爆发。 “轰!” 震天动地的轰鸣声中,潋滟的火红掌力破灭,潋滟的火光染红了太平关整个天空。 包括着梁源长的火球,也在项尊这一拳之下碎裂,梁源长吐着血倒飞而出。 “欺人太甚!” 一拳击退了梁源长的项尊咆哮着,舍了梁源长转身扑向地面上仍逼着双目的张楚! 这师兄弟俩,一个闭着眼睛站在地面上装逼,另一个不要命的扑上来死磕。 长脑子的人都能猜到,地上那个肯定在憋着什么坏! 项尊岂能让张楚如意! “轰” 火光绚烂如荧惑现世,上一秒还在天空中吐血倒飞的梁源长,下一秒又化作一个火球,挡在了项尊的去路前。 “轰。” 恐怖的劲气倾泻在北平盟总坛内,宛如巨人的大手扫过,巍峨的建筑群瞬间就变成了一片废墟。 “嘭。” 梁源长砸进了北平盟总坛的废墟之中,但眨眼之间,就硬生生借助落地的反震之力,喷着血弹起,再次带起熊熊火光,冲向天空的项尊! 这种宛如街头青皮搏命的亡命打法。 将作壁上观的三位飞天宗师都给惊到了! 莫说是飞天宗师! 便是气海大豪,都没几个狠得下心用这般亡命的打法给敌人死磕! 立地飞天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除了京城那把龙椅,这世间上一切美好的事务,都唾手可得、应有尽有! 谁会想死? 谁会舍得死? 这师兄弟二人,如果不死,必能成大气候! 梁源长这种死皮赖脸的打法,终于也激怒了项尊。 他一拳击散了梁源长的护体真元之后,一把攥住梁源长的左臂,一拳轰响他的头颅 梁源长眼见拉不开距离,索性把心一横,将右臂横在头颅面前硬顶了项尊一拳,然后顺着项尊的拖拽力道翻身而上,骑到项尊的背上,用已经骨折的右臂吊住项尊的脖子,一边奋力催动海纳百川功吞噬对方真元,一边疯狂的用头垂砸项尊的头颅。 海乃百川功乃是燕西北第一邪功,能吞噬他人真气为己用。 但这门功法,也只能在气海境称雄,到了飞天境,也发挥不了多大作用了! 飞天宗师的一身真元,有飞天意镇压,稳如磐石,哪是区区一门邪功就能吸得动的? 梁源长此举,不过是想打乱项尊的真元运转,多争取一点点时间。 不用太多,四五息就好! 张楚说需要十息。 他就是死,也一定要给张楚争取到十息。 后边的事 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啊” 项尊也被梁源长的亡命打法给打得章法全无,心头又是惊慌又是愤怒。 他晋升飞天境之后,从未与其他飞天宗师动过手。 屈指可数的几次出手,都只是灭杀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气海武者。 他都快忘了怎样和实力相当的对手搏斗了 惊慌知错之下,项尊竟也只知道一边用肘击撞击背后的梁源长,一边拼命的抓着梁源长的左臂往下撕扯。 梁源长拼命用右臂吊着项尊。 拼命的吊着项尊。 但已经骨折的右臂,怎么的使不上劲儿来。 二人撕扯之中,梁源长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他右臂脱力之后,耳边就被呼呼的风声占满了。 他知道自己正在往下坠。 但他已经没有稳住身形的力气了。 骨头。 断得太多了。 师弟。 交给你了 暴怒的项尊将梁源长扔出去之后,有心趁机追上去打是梁源长,但一股令他心惊肉跳的锋锐之气,让他已经顾不上梁源长了。 他偏过头看向地面上的张楚,见他还闭着双眼,心中略一犹豫,下一秒就毫不犹豫的朝着张楚杀了过去。 仇已经结死了。 今天若不能杀了这师兄弟二人,后患无穷! 他冲向张楚。 棱角分明的山岳虚影再一次浮现! 狮子扑兔,亦用全力! 他要一举镇杀张楚! “轰轰轰” 庞大的山岳虚影从天而降,发出闷沉的气爆声。 风压,已经吹起了张楚脑后的长发 就在这时。 张楚终于睁开双眼。 他再一次抬起右手,一手为刀,轻飘飘的往下斩。 不见真元光芒。 也没有强大的威压。 项尊不由得冷笑。 虚张声势! 三品是怎么一回事,我还不知道吗? 下一秒。 一抹刀光,在刹那间闪过了他的眼角,他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时,思维已经僵凝了。 咦? 我的脑子怎么不好使了? 他奇怪的想道。 然后,他的身体,包括笼罩着他的山岳虚影,就以他的鼻梁为界,无声无息的分成了两半。 “啪嗒”的一声,两片尸体落在了张楚的脚步,连血都不曾洒出一滴。 张楚垂下手,掌心中空无一物。 第644章 俗人 “啪嗒。” 两片尸体摔落在张楚的脚边。 突兀! 轻巧! 别具美感! 一侧的三位飞天宗师目瞪口呆的面面相觑,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怖与忌惮之意! 天塌了! 燕西北江湖已经有三十年,未有飞天宗师死于非命! 现在,一位同道就这么死在他们面前! 争斗不上飞天的神话! 破灭了! 更关键的是! 他们三人都未看清,项尊是怎么死的! 他们都只看到一抹刀光。 然后一个项尊,就无声无息的变成了两个…… 连看到看不清楚。 自然很难防御或是闪躲。 这不是意味着,张楚也有杀他们的实力? …… 张楚像踢一条死狗一样的,一脚将压住他鞋尖儿的尸体踢开。 然而理了理衣衫,转身走向已经变成一片废墟的北平盟总坛。 步履稳健。 看都没有看旁边那三位吃瓜群众一眼。 “怎么样?” 他慢慢的扶起梁源长。 梁源长淡淡的回应道:“死不了。” 他模样看上去很是凄惨。 脸上、胡须上、衣襟上,到处都是血。 他的血。 鼻梁塌了。 胸膛也塌了。 右臂还骨折了。 但他一点也不狼狈。 甚至淡定得有些过分! 就好像,断鼻梁的不是他,断肋骨的不是他,断手臂的也不是他…… 只见贼吃肉,不见贼挨揍。 这是人性的盲点。 就好像燕西北的底层江湖儿郎们,只看到梁源长名震燕西北三州,风头无两、无人敢惹、万众辟易,多逍遥、多霸气! 却看不到,当年他被西凉州几大世家门派联手追杀时,仓皇得像条狗的狼狈模样…… 他这一身伤势,对旁人来说,或许是世界末日一般的大事。 但对梁源长而言,只不过是家常便饭。 就好像,他只告诉了,他是从东胜州近二十位四品高手的手中,夺取了三份龙元。 提都没提,他是怎样夺到那三份龙元的。 …… “怎么做到的?” 梁源长低低的问道。 张楚对他做了两个口型:虎魄。 梁源长惊异的挑了挑眉梢,闭口不再多言。 张楚扶着梁源长,缓缓走出废墟,行至项尊的两片尸身前,怒声喝道:“谢君行、石一昊何在!” 两声大喝自下方太平关升起:“属下在此!” 张楚:“尔等点齐两千红花部众,即刻奔赴长原郡,断项氏武道传承,从今往后,不许项氏再出一位入品武者!” 此言一出,满山皆寒! 断项氏武道传承? 如何断? 当然是杀尽项氏习武之人! 夺尽项氏武功秘籍! 好霸道的张楚! 好霸道的北平盟! 一侧三位玄北飞天宗师的脸色,虽然谈不上难看。 但也都有些阴沉…… 他们并不在意项氏的死活。 也不是在意什么祸不及妻儿的江湖规矩。 项尊已死。 项氏就是个屁! 江湖规矩? 连屁都不如! 他们在意的是…… 张楚当着他们的面下,下令断项氏武道传承这件事。 这是在对他们表示不满? 还是警告和威胁? 亦或者两者都有? “领命!” 下方谢君行与石一昊扯着喉咙大喝应喏。 都不需要他二人点兵点将。 大批红花部众面如寒霜的解下腰间红绸,接过袍泽递过来的长刀,主动汇聚到二人周围。 杀人还不过头点地! 追到咱盟主的喜宴上搞事! 不能忍! 北平盟龙虎大旗招展,两千人马疾驰出关,径直西南去。 张楚沉默着目送他们出关。 这世上,没有解不开的死仇。 但他张楚,凭什么要给姓项的机会? 今日之事。 源于玄北武林盟主之位。 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却已和玄北武林盟主之位没有太大关系。 项尊或许不该死。 他没想把事情搞到这一步。 顶多……也就是想压一压张楚的风头,挫一挫张楚的飞天意。 这么点“小事”。 以他飞天之尊,怎么都谈不上一个“死”字儿。 怎奈他命不好。 撞上了梁源长。 其实如果是换个时间,梁源长也不会直接动手。 他能混到今天这一步,靠的可不仅仅是拳头比旁人大! 比如先前魏长空威逼张楚,梁源长就没有动手。 但今天是什么日子? 是张楚举行飞天宴的大日子! 是比婚宴还要隆重的大日子! 这么重要的日子。 还有人敢来捣乱? 还有人来打张楚的脸? 张楚这个做弟弟的,可以忍。 梁源长这个做师兄,忍不了! 所以他直接动了手。 他一动手。 张楚就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了…… 你欺负我张楚,可以。 欺负到我大师兄头上,不答应! 办他! 以二对一,张楚想不出输的理由。 丹田中那一道虎魄,也给了他很大的底气! …… 待到二千人马出关。 张楚探出手从下方的酒席中间摄来两坛酒。 他塞了一坛给梁源长,另一坛自己接着,拍开泥封,高举过顶,长声道:“今日,乃是我北平盟大日子!” “一为庆贺我张楚,立地飞天!” “二为庆贺我大师兄梁源长,出任我北平盟副盟主!” “往后我和梁副盟主为玄北飞天!” “定当再接再厉,卫我玄北千万百姓,护我江湖千百儿郎!” “请诸君,共饮此杯!” 下方宴席场地之上,数万人,端起酒碗齐声高呼道:“贺张盟主!” “贺梁盟主!” “贺北平盟!” 呼喊声排山倒海,滚滚而来。 张楚仰头,如长鲸吸水一般,饮尽坛中酒,而后大声道:“开席!” “咚。” 响亮的铜锣声,从山腰一直响到山脚。 数百青叶部执事,齐声高呼道:“开席啰!” “凉八盘……” 张楚转过身,扶着梁源长慢慢行至三位玄北江湖飞天宗师面前,笑吟吟说道:“烦劳三位前辈久等了,这里喝不成酒了,只能请三位前辈移驾,换个地方饮尽。” 他的话刚说到一半,穿着一身儿大红色衣裳的张猛就擦着汗小跑着上来。 张楚的话音刚落,他就弯腰对张楚等人作了一个请的手势:“酒席已经安排好了,请尊客移步。” 然后无人搭理他。 三位玄北飞天宗师定定的看着张楚,面无表情,谁也没说话,谁也没移步。 张楚笑脸相迎,眉宇间没有本分阴鸷。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过了好一会儿。 风四相忽而重重的叹了一口,摇着头道:“你啊你,做了如此久的武林盟主,做事怎么还如此冲动?” 他口中说着话,脚下却像张猛邀请的方向轻轻踏出了一步。 张楚对他露出了一个更加热情的笑脸。 他一动。 九阳上人苍老的面容,就浮起了一抹和蔼笑容:“果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小张楚啊,咱爷俩就算是做不成翁婿,日后也得多走动走动……人老喽,没有个经得起事儿都后辈搀扶着,什么事儿都做不了喽!” 张楚闻言,一步上前,轻轻的搀了他一把。 乐清扬面无表情的看了看风四相,再看了看九阳上人,轻轻的“呵”了一声,一挥手,卷起他的弟子扶摇直上,御空离去。 张楚仰望着乐清扬离去的方向,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走在前方的风四相就像是脑后长了眼睛一样,突然回过头,意味深长的笑道:“别看啦,人云外宗可是隐宗,不食人间烟火的那种,清高得紧!” 张楚脸上又浮起了笑容:“是吗?怎么我瞧来瞧去,只瞧出了一身俗人气呢?” 风四相“呵呵”一笑,不再作答。 第645章 论玄北飞天 华灯初上。 麻辣鲜香的锅气,还在太平关上空飘荡。 鼎沸的杯盏交错声,依然笼罩着整座太平关。 今夜,太平关无眠。 张楚安顿完风四相和九阳上人住下,终于抽出身前往保安堂,看望梁源长。 梁源长的伤势不轻。 而且飞天宗师的肉身,经过多轮天地元气的冲刷、强化,已经堪比炼体大成的气海强者! 强悍的肉身,通常不易受创。 可一旦遭到重创,恢复的时间,也会比常人更长。 梁源长这次断了至少十几根骨骼。 只怕要修养上两三个月才能尽复旧观…… 这刚刚晋升飞天,连飞天意都还未完全巩固,就受此重创。 于梁源长飞天境的修行,大大的不利! 虽是师兄弟。 但这个人情,张楚欠大发了…… …… 挑开布帘。 就见梁源长右臂夹着固定板,绑着绷带,躺在床上。 梁源缘拉着一双儿女,满脸泪痕的坐在床边。 见到张楚进来,梁源缘连忙站起身来,就要行礼:“师弟……” 张楚一抬手,一股轻柔的天地元气托住梁源缘:“一家人,哪来这么多礼数。” 梁源缘强笑着应声道:“师弟说得是。” 同门是同门。 但以张楚今时今日的实力和地位。 她哪敢在张楚面前摆师姐的架子…… 躺在床上的梁源长看不下去,出身提醒道:“你跟他行什么礼,该让斌儿和碧芝给他行礼才是。” 梁源缘如梦初醒,连忙一把拽过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强压着他跪下:“斌儿,快给你师父磕头。” 小家伙儿临来前应该是已经得了爹娘的嘱咐,当下就规规矩矩的给张楚磕了三个响头,脆声道:“斌儿给师父磕头了。” 张楚没拦着。 生受了小家伙儿三个响头。 末了才上前扶起小家伙儿,对着梁源缘笑道:“这三个头可不作数,明儿还得重新磕过。” 梁源缘惊喜莫名的连声道:“斌儿既已拜入师弟门下,一切自然都凭师弟做主!” 张楚愿意公开收徒,她脑子坏掉了才会不同意。 张楚看了看怀里的小男孩,再看了看梁源长和梁源缘姐弟俩,忍不住轻叹了一声:“师父若还在,见到我收斌儿为徒,不知是会老怀大慰,还是会气得拿起拐杖追着揍我……” 此言一出,梁源长和梁源缘兄妹,一下子就沉默了。 长大后,我就成了你。 叛逆的少年少女,也终有成为严父严母的那一日。 张楚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这兄妹俩,都是后知后觉的那一类人。 只可惜,等他们能够理解的小老头的苦心时。 小老头已经不在了…… “天色也不早了,师姐,你带着孩子们,先去大师兄家里歇下吧,这儿有的是人守着大师兄,你不用担心。” 张楚强行岔开话题道。 梁源缘顺畅的点了点头,与梁源长打了一声招呼后,领着两个孩子出门去,自有甲士护送她们母女三人,前往梁宅。 张楚坐到床头边上,问道:“大师兄,玄北江湖这些个飞天,你怎么看?” 梁源长沉吟了片刻,淡淡的吐出八个字:“貌合神离,各怀鬼胎!” 张楚想了想,笑道:“精辟!” “项尊已死,勿用再叙。” “风四相的飞天境界,似乎有点问题,给我的感觉,他不是我的对手。” 梁源长插言道:“我也有这样的感觉。” 张楚拍手:“那就不是我的错觉了!” “因为他弱,所以玄北江湖台面儿上的事情,都是他在出面打理。” “因为他弱,所以先前我晋升飞天时,玄北州诸多飞天齐聚,也是由他在出面介绍。” “因为他弱,今日飞天宴,他才会第一个现身。” “也是因为他弱,我们斩杀项尊后,他才会第一个向我们哥俩服软……” 梁源长点了点头,总结道:“墙头草,不足为虑。” 张楚接着说道:“九阳上人……实力应该极强,在玄北江湖原先的四位飞天宗师中,应该仅次于乐清扬,还在项尊之上!” “我记得先前我晋升飞天时,风四相也是先介绍项尊,然后才介绍的九阳上人。” 梁源长直指重点:“但他太老了,也不足为虑。” 张楚愣了愣,旋即醒悟过来:“是啊,他太老了。” 一入飞天,寿长过百! 不是只能活一百岁。 而是一百岁时,还能保持巅峰时的状态! 普通人之中,也有百岁老人。 但普通人活到一百岁,是个什么样子? 吃不能吃。 喝不能喝。 行卧颤颤巍巍。 三岁稚子都可欺其老迈! 至于什么床笫之欢,早就没那个心,也无那个力了! 而一百岁的飞天宗师,不但还能开山裂石,力敌十万军,还能想吃想吃。想喝就喝,夜御十女都不再话下! 这就是飞天! 但只要不是长生不死,寿命再长的物种,也总会有寿终正寝的那一天。 九阳上人的状况就是如此。 他的力量,或许还保持着巅峰时的水准。 但他的寿命,却已经快走到尽头了。 “正因为他老了,所以他现在不太在乎什么面子和规矩,也不敢打玄北武林盟主之位的主意,只想跟多与人结点善缘,好在他百年之后,护持他的家族。” 张楚这么说,是有依据的。 先前风四相在向他介绍九阳上人的时候,就未介绍九阳上人的家族。 今日九阳上人抵达太平关,自报家门时,也没提及自己的家族。 但九阳上人却在私下里告诉过张楚他的家族所在,还不止一次邀请张楚前去作客。 这说明什么? 说明九阳上人不愿再将自己的家族,暴露在明面儿。 一个出过飞天宗师的鼎盛武道世家,若是后继无人,过往的辉煌和鼎盛,只会成为催命符! 眼下的上原郡项氏,就是最好的例子——张楚只是断了项氏的武道传承,没屠项氏满门,但后续赶过去的鬣狗,会让项氏一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张楚恪守着自己做人的原则和底线。 但他并不迂腐。 他必须要教燕西北这些飞天宗师知道知道,招惹上他的下场! 第646章 除非我死 “就只剩下乐清扬了。” 张楚轻轻呼出一口气来:“此人应该是玄北江湖实力最强的飞天宗师,我猜测,他要么已经是二品,要么就是接近二品!” “不过此人……嗯,老实说,我看不透他。” 梁源长琢磨着轻声道:“此人,有点衣冠禽兽那味儿……” 张楚一拍手:“对,就是那种味儿!” “他的言行举止、衣着打扮,都太正气凛然了,但他却没有那股子宁折不弯的气质!” “看起来就很虚……” 梁源长点头:“是的,如果此人当真是那种正气凛然之人,今日之事,根本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张楚:“我也是这个意思。” “风四相和九阳上人作壁上观,没毛病。” “这两位。” “一个没实力。” “一个命不长。” “犯不着为了我们得罪项尊,或者为了项尊得罪我们。” “而乐清扬,有这个实力、也有这个地位,来阻止我们和项尊死战!” “但他却没有这么做。” “估计他觉得,我们哥俩撂一起,也不是项尊的对手罢?” 梁源长瞥了他一眼,语气不善的说道:“不是觉得,按照常理来说,我们师兄弟联手本来就打不过项尊……连我都不知道,你竟然还藏了一道虎魄!” 张楚连忙道:“我可不是有意要瞒着你的,这不是没找到机会告诉你么?” 梁源长冷笑了一声,没再纠结这个问题。 习武之人,谁不藏一两手杀手锏? 那师父教徒弟,都还得留一手呢。 “如果不是那一道虎魄,我们师兄弟联手,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和项尊打一个不向上下。” 梁源长道,“到那时,乐清扬再出面制止这一场纷争,今日这场飞天宴,可就成了他乐清扬的主场了!” 他今日会被项尊打得如此凄惨,那是因为那十息之内,他是单独在抗衡项尊! 如果从头到尾都是他们师兄弟俩联手迎战项尊,他顶多受一点皮肉伤,根本不会伤筋动骨。 毕竟大家都是三品,项尊虽然比他们俩都强出一止一筹。 但双拳难敌四手,两个打他一个,总能打他一个投鼠忌器,顾此失彼! 当然。 如果没有他争取的那十息时间。 张楚也杀不了的项尊。 太平关场飞天宴,只怕就会沦为一个笑话。 说道此处,张楚心头一动,问道:“大师兄,你说,乐清扬会不会也是冲着玄北武林盟主的位子来的?” 梁源长凝眉,“不至于罢?区区一个武林盟主而已,须得如此算计吗?” 张楚:“若是平时,当然不至于。” “但眼下正值天地界限大开,一个武林盟主之位几乎等同于一位飞天宗师!” “谁家还不希望自家多一位飞天宗师,多一分保障啊?” “项尊不就为了这事儿,亲自下场了么?” 顿了顿,他又道:“特别是,先前我晋升飞天,诸位飞天宗师齐聚之时,我因为他们逼我教出玄北武林盟主之位,已明确向项尊表达过不满!” 玄北江湖的武林盟主之位,一直都是几位玄北飞天宗师的自留地。 谁坐上这把交椅不重要。 重要的是,必须得到他们的授意。 他们说行,你才行,不行都能行! 他们说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 张楚这个玄北武林盟主,算得上是临危受命。 彼时燕西北三州江湖豪杰逐鹿上原郡,玄北江湖无人能挑大梁。 而玄北江湖的四位宗师,恪于飞天不插手气海境纷争的江湖规矩,无法下场驱除燕北州和西凉州的众多江湖势力——小辈儿间的争斗,你们这些老不要脸的下场做什么?欺我们燕北州和西凉州没有飞天宗师吗? 这样,玄北武林盟主的位子,才落到了张楚的头上。 现在回首看,那时候风四相代表四位玄北江湖的飞天宗师来找张楚,未必就是好意,大概率是拿张楚、拿太平会当枪使! 估计那时候他们压根就没觉得,张楚能坐稳玄北武林盟主的位子。 毕竟那时张楚才六品…… 当然,处于几位玄北飞天宗师的角度。 张楚能不能坐稳玄北武林盟主的位子,根本不重要。 反正他们一句话,张楚就得怪怪的交出玄北武林盟主的位子! 而现在围绕玄北武林盟主的位子,产生的一系列纷争,都起源于张楚突然立地飞天! 谁能料到张楚能这么快就立地飞天呢? 那风四相前脚还在风家跟张楚拿大呢! 后脚就得跟张楚平辈论交了…… 人四爷不要面子的吗? …… 张楚努力回忆着白天的场景,道:“而且他今儿带徒弟前来,我总觉得用意也不那么单纯。” “他那徒弟的气机不弱,应该是有强四品的境界……” “一旦乐清扬下场,阻止了我们和项尊之间的争斗,他完全可以大义凛然的把玄北武林盟主之位收回去,给他徒弟!” “到时候我们就算觉得事情不对劲儿,也没法儿说什么。” 梁源长:“很有可能。” 两人的论调,都只是臆测。 都没有任何证据。 但既然是推测,那当然得把事情往最坏的方向思考。 张楚:“看今儿乐清扬这个态度,差不多是等同于翻脸了……如果你是他,你后边会怎么出招?” 梁源长思考了一会儿,摇头道:“我今日才认得乐清扬,既不知其为人,也不知其江湖交际,想不出他会出什么招……” “若不然,玄北武林盟主的位子,就交出去吧,你已飞天,一个有名无实的玄北武林盟主,拍马也不及你北平盟盟主之位!” “何苦硬揣在手里,徒招祸事。” 若是以前的梁源长,是决计不会说这番话的。 但今日之事,对他的打击的确不小。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不再是那个纵横燕西北三州无敌手的气海境第一人! 他已是飞天。 最弱的飞天。 张楚双手放在膝盖上,心平气和的说道:“玄北武林盟主之位于我闻言,确是鸡肋,他们若能心平气和的跟我要,我不是不可以给。” “但如果想玩阴谋耍手段逼我交……除非我死,否则,谁也拿不走!” 第647章 御 “五魁首啊!” “六六六啊!” “八匹马啊!” “全都有啊!” “你输了,喝……” “喝!” 马车在前行,张楚将车联挑起一条缝儿,饶有兴致的打量街边还在拼酒的酒鬼们。 他没再想玄北江湖那几位飞天宗师间的那点龌龊事儿。 立地飞天,有很多意义。 对张楚而言,最大的意义就是挣脱了捆绑在他身上的枷锁。 从立地飞天的那一刻起。 他就只是张楚。 再也不是谁的棋子。 乐清扬或许很强,或许对他真有恶意。 但那也不足以再令张楚压力山大,辗转反侧。 大家都是飞天,有什么招数,尽管使! 兵来将挡! 水来土屯! 真要撕破脸,大家就摆明車马干上一场! 现阶段,击败他张楚或许很容易。 但想杀他张楚,就没那么容易了! 现在都杀不了他张楚。 再给他一年…… 不! 顶多半年! 孰强孰弱,就得打过才能见分晓了! 时间站在张楚这边。 他担忧什么? “张盟主,有兴趣下车喝两杯吗?” 马车前进的过程中,街边忽然有人笑着大声说道。 张楚奇怪的“咦”了一声。 今天太平关内的酒鬼太多。 为了避免半道儿上被人拦下,硬扯着他喝酒。 张楚都没乘坐他的专属马车,而是让手下人备了一架很普通的马车,连大刘都没让他跟着。 旁人惧他,畏他。 太平关这些个老不休,可不怕他。 个个都拿他当自家大侄子。 平事常几个老头扯皮,都能拦他的车架硬拉他评理。 今儿这种大喜事的日子,要让那帮老不修见了他,还不得拉着他喝到半夜? 当然。 张楚其实是很喜欢这些老不修的。 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这些个老不修,就是太平关这个大家庭里的宝。 他们是真心护着太平关、护着北平盟、护着他老张家的。 今天他只是有些累了,想回家陪陪老婆孩子,又想转转酒席现场,才刻意换了一架低调的马车。 开口的这人,是怎么知道马车里坐着是他的? 听声音,好像还是个中年人…… 张楚疑惑的撩起车窗帘,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就见一个身穿金红色员外袍,留着两撇八字胡,腆着大肚腩,怎么看怎么像是一个和气生财的生意人的中年人,站在街边的一桌酒席中间,笑吟吟的望着自己。 周围宴席上的食客,都惊异的望着这名胖员外。 热闹的划拳声和闹酒声,都为之一顿。 “有点意思。” 张楚心头暗道了一声,轻声道:“停车。” 他要下车去和这位胖员外喝几杯。 因为他发现,自己竟然看不透这位胖员外。 飞天都看不透的。 只能是飞天! …… 张楚走下马车,举步往胖员外所在的那一桌行去。 周围的食客见到从马车走下来的,竟然真是张楚,纷纷手忙脚乱的站起身来,拘谨的问道道:“张盟主。” 张楚笑着伸手虚按道:“大家伙儿都坐,继续喝酒,继续热闹!” 顿了顿,他轻喝道:“来人啊,给这一桌的朋友们重新安排一桌酒菜!” “是,盟主。” 闻声从周围赶过来的几个青叶部执事,笑容满面的小跑着赶到胖员外所在的那座酒席上,有礼有节的请其他食客换一张桌子坐下。 还有眼力劲儿强的,七手八脚的撤了桌上的残羹冷炙。 胖员外笑吟吟的看着张楚。 张楚也笑吟吟的看着胖员外。 仿佛周围的一干闲杂人等,都不存在。 十几个弹指的时间,胖员外所在的这一桌酒席,连带左右两桌酒席上的食客,就都被青叶部的执事们请到其他地方就坐。 桌上的残羹冷炙也都撤干净了,已经有执事亲自端着一叠叠凉菜、热菜往桌上摆。 张楚这才走上前去,向胖员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兄台,请坐。” 胖员外笑呵呵的回了一个“请”的手势:“张盟主请。” 二人客套着坐下。 张楚拿起筷子,从桌上挑了一块猪下水喂进嘴里,笑道:“兄台大驾太平关,怎么不知会一声?小弟也好提早一尽地主之谊啊!” 胖员外笑呵呵的说道:“吃席嘛,总要侯轮子,和认识不认识的人一起抢菜吃才有意思!和一帮装模作样的老家伙一起吃饭,有什么意思?” 张楚心头一动,由衷的点头道:“是没多大意思……对了,还未请教兄台高姓大名!” “哈哈哈,江湖上给面子的同道,称呼我一声六哥,不给面子的狗贼,都叫我胖贼。” 胖员外大笑道。 张楚无奈的摇头道:“六哥你这就不地道了,你知晓小弟的身世经历,你自己的身份却跟小弟打哑谜,这朋友还怎么交?” 胖员外再度大笑:“六哥可没跟你打什么哑谜,你不知道六哥的身份,那是因为你小子就是个窝里横的主儿,九州这么大,也不肯出去走走!” 张楚提起刚刚端上来的酒壶,起身亲自给胖员外身前的酒杯斟满酒,也笑道:“小弟这也是没办法啊,就这一亩三分地都还没摆平,哪还敢出去走走?不怕才出门,一回头就发现祖宅被人占了、田地被人分了?” “哈哈哈,你小子,有点意思、有点意思!” 胖员外大笑着端起面前的酒杯,仰头一口饮尽。 张楚也端起酒杯一口喝了,权当作陪。 胖员外搁下酒杯,正色道:“先说正事,老哥这次来,是代我们大姐,祝贺老弟你立地飞天。” 说着,他一脚将一个一寸高的精美檀木匣子,踢到张楚脚边。 “这是贺礼。” 这胖员外始终不肯透露身份,张楚心头略一迟疑,笑道:“小弟可以打开瞧瞧吗?” 胖员外提起酒壶,自顾自的斟酒:“既是送你的贺礼,你当然可以打开。” 张楚闻言,不再迟疑,拿起脚边的木匣子摆到桌面儿上,直接打开。 没有烟雾升起。 也没有利器射出。 木匣子内就一大两小,三个锦盒。 张楚取出面上的一个小锦盒,打开。 锦盒里静静的躺着一块羊脂玉玉佩。 玉佩中心,刻着一个方正的“御”字儿。 第648章 武九御 “啪。hjaju” 张楚合上锦盒,面上笑容不变的轻轻的将锦盒连带面前的木匣,轻轻推到胖员外门前,轻声道“好意小弟心领了,这份大礼,请恕小弟无福消受。” 胖员外脸上的笑容也没有丝毫的变化“想清楚了?这枚玉佩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拿的,就你们玄北江湖这位乐清扬乐掌门,就不止一次托人向我们大姐求取这枚玉佩,也就是我们大姐嫌他假道学,懒得搭理他,要不然,你小子连见这枚玉佩一面的眼缘。” 他一口一个“小子”的称呼张楚,若是旁人,张楚只怕早就翻脸了! 年纪并不是倚老卖老的资格。 老迈如风四相、九阳上人,现在都不敢称呼张楚为“小子”! 但这胖员外口中的小子,却是一派江湖女儿不拘小节的豪迈气。 张楚听在耳里,也不觉得有多大反感。 他提起酒壶,一边给胖员外斟酒,一边的缓慢而坚决的摇头“人各有志,强求不得嘛……六哥能赏脸来莅临小弟的飞天宴,不如你我不谈这些糟心事,就单纯的喝喝酒,交个朋友。” 胖员外定定的盯着他,看了好几息,忽然大笑道“大姐果真没看错人,张盟主还真是个认死理儿的人。” 张楚笑了笑,不置可否。 但胖员外又意味深长的接着道“不过张盟主,单凭一个‘御’字儿就下结论,未免也太武断了吧?九州之大,能使这个‘御’字儿的,可不只坐龙椅的那家子人!” 张楚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 打哑谜、打几份这种事情。 一次两次是玩笑,是格调。 但一直打哑谜、打机锋,可就令人生厌了! 他心知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胖员外,实力相当不俗。 纵是九阳上人,体内的真元气息他也能感知一二。 而此刻他与这个胖员外就在咫尺之间,看这名胖员外仍如雾里看花,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 所以他做足了低姿态。 一直笑脸相迎。 毕竟他也不是属平头哥的。 没有逮谁怼谁的习惯。 这世上,也容不得见谁怼谁的活下去…… 但我特么装弟弟。 不能真拿我当弟弟看待吧? 老子又不求着你! “啪。” 张楚不再笑了。 他随手将筷子洒到酒桌上,身形慢慢后倾,靠到椅背上,淡淡的说道“那不若六哥告诉告诉小弟,这枚玉佩,代表的到底是谁?送到我手上又到底是几个意思?” 见到张楚的模样。 胖员外这才陡然反应过来,自己做得似乎有点过了。 张楚的年纪和相貌,的确很有迷惑了。 他太年轻了。 年轻得胖员外忍不住以看待当成器的后辈的目光,来看待张楚。 但张楚再年轻,他也是一州武林盟主。 但张楚再年轻,他也是江湖飞天宗师! 大家都是飞天。 有强弱之分。 却无云泥之别! “你瞧老哥这性子,一开起玩笑来总是没个轻重,老弟莫气,老哥自罚一杯。” 胖员外笑着端起面前的酒杯一口饮尽,然后向张楚亮了亮杯底。 好一个洒脱,不拘一格的胖子! 张楚是真的没想到,这个胖子竟然会这么放得下强者的架子,当即拍手道“六哥敞亮,老弟自愧不如!” 他无意奉承。 而是真觉得这个其貌不扬的胖子,很有人格魅力! 两世为人。 张楚见多了是将错就错的上位者。 却未见过几个肯承认自己不是的强者。 包括他自己,其实有时候也这样。 胖员外笑哈哈的挥了挥手,示意不值一提,末了敛了笑容,正色的从腰间摸出了一块羊脂玉佩,轻轻的放在桌面上,滑到张楚面前。 这是一块和张楚方才锦盒中所见的玉佩,材质、形制一模一样的羊脂玉佩。 但这枚玉佩中间,雕刻的却不是“御”字儿,而是一个“六”字儿。 张楚凝眉,伸手取回推到胖员外身边的锦盒,打开了取出玉佩拿在掌中细看,才发现,玉佩的一面,雕刻着“御”字儿,另外一面,雕刻着一个“二”字儿。 这是什么意思? 身份? 地位? 还是有什么其他的含义? 就在他心头略感疑惑之时,耳边忽然响起胖员外的声音“我们大姐,姓武,排行老九,十八年前,朝廷送了她一个‘御’字敕号!” 武九御? 隐帝? 九州江湖第一人? 张楚心头一惊,拿着羊脂玉佩的手掌顿时沁出了一丝丝汗意。 原本轻如鸿毛的羊脂玉佩,顷刻间变得重逾千钧! 他连忙小心翼翼的将羊脂玉佩放回锦盒里。 目光依然直勾勾的瞅着锦盒。 好半响后。 张楚一把拉过木匣,取出里边的一大一小两个锦盒。 他先打开大的锦盒。 里边并列摆放着三本蓝皮书卷。 一卷上书《傲雪斗数》。 一卷上书《归墟一刀》。 一卷上书《如是我闻》。 张楚拿起《傲雪斗数》。 胖员外的声音,适时在他耳边响起“大姐知你修行的护体功法《万剑真罡》有大缺陷,特遍览群书为你创出此门养神诀,有此诀护你心神,纵是将《万剑真罡》修至九层,也绝无无杀意入心,堕入魔道之忧!” 张楚而言,轻轻抚了抚此诀的封面,珍而重之的将其放回锦盒内。 他再拿起《如是我闻》。 胖员外的声音,再次于他耳边响起“此乃大姐随身手札拓本,记录了她从三品到一品大部分修行心得,于你或解燃眉之急。” 张楚轻叹了一声,将这本《如是我闻》,也轻轻放回锦盒内。 他合上锦盒。 打开最后一个不过巴掌大的锦盒。 这方锦盒内,别无他无,就一个素净的天青长颈瓶。 张楚取出长颈瓶,慢慢的转动了一圈,没找到标签,只得再次转头望向胖员外。 胖员外狭促的冲他眨了眨眼,笑道“这三件大礼里,其他两件都一般般,唯独这件,连老哥瞅着都眼馋!” 张楚安静的等待他讲述。 胖员外“这药瓶内,有三颗丹药,明月驻颜丹,服用此丹药,可报容颜不老,百岁不白头!” “此药,天下间绝不超过二十颗!” 第649章 第二 张楚看着面前的三个锦盒,蓦地的叹了一口气, 张楚长叹了一声,道:“张某何德何能啊……” 这是重礼! 虽然胖员外说得很轻巧。 但张楚有自己的分辨力! 无论是这三本秘籍。 还是那三颗驻颜丹。 都是重礼! 都说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但张楚想不出,以武九御的身份,有什么事需要求到他张楚的。 他是飞天没错。 武九御也是飞天没错。 但神仙都能分出个三六九等,飞天宗师能人人平等? 可能吗? 武九御二十多年就已经是名传九州的一品大宗师。 而他张楚六日前才晋升三品。 这中间的差距…… 如果说,武九御是九天之上纵横捭阖的五爪神龙! 那他张楚,充其量算一条才脱离泥潭的独角蛟龙。 神龙有什么事会需要蛟龙帮忙? 就算是有,一道命令下来,张楚还有违抗武九御的底气不成? 武九御又不是镇北王。 张楚跟她没什么结不开的生死大仇。 只要不是什么大的原则问题,张楚绝对是能怂就怂。 这又不丢人…… 但如果说,武九御对他没什么图谋,单纯只是想和他这个后起之秀打好关系。 这份礼,又重得过分了…… 旁的不说,单单只是那一本记载了武九御这位江湖一人从三品到一品大部分修行心得的《如是我闻》,就足以令绝大多数飞天宗师趋之若鹜,甘为武九御效犬马之劳! 飞天境的境界提升,提升的可已经不再单单只是武力。 还有寿命! 像九阳上人这种黄土都已经埋到脖子根儿的三品飞天,给他一条活路,他能不扑上去给跪? 越老越怕死! 越富越怕死! 千古如是 …… “别太看轻自己,你可比你自己知道的,要有牌面得多!” 胖员外收回他的“六”字玉佩,拿在手中悠然的把玩。 张楚也拿起“二”字玉佩,拇指轻轻的摩挲,“冒昧的问一句,初次接触,武大人就下这么重的注,不怕血本无归吗?” 胖员外笑着看他:“在你看来,这或许只是初次接触,但事实上,从你一把震天雷,炸了大雪山开始,我们就一直在关注你!” “我们哥几个都确定,你是咱们这一路人。” 张楚笑道:“可人和人的交情,本就不能一概而论啊,我为人如何,与我能否和你们一条心,是两回事!” 胖员外向张楚挑了一根大拇指:“就凭你这句话,我们哥几个就没看走眼!” 顿了顿,他又压低了声音说道:“给你交给底,来时我也问过大姐,为什么会是你!” “大姐说,当下九州江湖的飞天们,心思都太杂,我们没那么多心思去慢慢了解他们的想法。” “你不一样,我们不需要了解你的想法,只要诚心诚意待你好,拿你当自家人。” “你就能拿我们也当自家人……” 张楚默然。 不知是该为自己坚挺的人品而感到高兴。 还是为自己这么容易就被人看穿而感到悲哀。 这是阳谋。 赤裸裸的阳谋。 张楚很不想中这么没有技术含量的阳谋。 但怎奈他们给得实在是太多了…… 特别是那本《如是我闻》。 简直就是他现在最需要的明灯啊! 张楚真的无法拒绝啊! 而且…… 拒绝九州江湖第一人的招揽。 也需要很大勇气啊! 再加上。 加入武九御那个圈子,几乎就等同于多了一面免死金牌! 燕西北江湖的这点磕磕绊绊,立刻就能变成浮云…… 和武九御犯照,别说是乐清扬、魏长空之流的货色。 纵是镇北王,都不一定敢和武九御开战! 此消彼长。 张楚心里的天平,逐步逐步的歪向了武九御这一方。 至于这胖哥们是不是骗子。 到不在张楚的考虑之中。 飞天之尊,还不至于堕落到行骗。 再者说。 东西骗不了人。 就那三本秘籍,是真是假,张楚只需要看一看就能确定个七八分。 如果东西是假的。 莫说张楚现在只是收下这块玉佩,认下这层关系。 就算是立马跟这个胖子斩鸡头烧黄纸,结为异性兄弟。 那也不过是浮云一场…… 张楚扭头就能抡起刀子,砍了这厮! 张楚很是心动。 但还是觉得,慎重一点比较好。 于是他也压低了声音,问道:“再冒昧的问一句……你们,不是想要造反吧?” 嗯。 其实现在他对造反这事儿,也没以前那么忌讳了。 毕竟他就算是造反失败,大概率也死不了。 但他依然觉得,把时间、精力和生命浪费在那把椅子上,特别特别的愚蠢! 胖员外深深的看了张楚一眼,道:“其实你不管大姐和我们哥几个正在做什么、想做什么,我们哥几个感情虽然好,但通常都是互不干涉的,大家都有自己的一摊子事要管。” “比如说老哥我,手下就有一个金钱帮,在中元州那边也算是小有名气。” “至于你要做什么,想做什么,也全凭你自己高兴。” “就算我老哥我在你面前被人揍成猪头,你要乐意看老哥的笑话,也尽可以抱着双手站在一边儿看戏。” “我们只是姐弟,兄弟。” “谁都不是谁的手下……”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我也不瞒你,大姐对那把椅子的确是有想法的。” “这事儿,不止江湖上的飞天们知晓,坐过金銮殿上那把椅子的两位帝王也知晓。” “但她的那摊子事,我们哥几个都很少插手。” “她做她自己的。” “我们愿意帮手就帮一把,不帮她也从不往心里去。” 张楚沉吟了片刻,笑道:“听起来很不错。” “你也喜欢这种生活是吧?” 胖员外翘起二郎腿,扬起酒壶姿意洒脱的笑道:“这就为什么你们玄北州那位乐大掌门多番向大姐求这枚玉佩,大姐都懒得搭理他。” “大姐不喜欢功利心太强的人。” “我们哥几个也容不得功利心太强的主儿。” “大家都做自己的事,有空聚在一起喝喝酒谈谈天,没空凑一起杀个碍眼的人,多逍遥、多自在。” “干嘛非要自找麻烦呢?” 张楚很喜欢他的说法。 这很江湖。 虽然他知道。 事实和他说的,肯定有出入。 但只要有六七成是真的。 就足够期待了…… 他拨动着手里的羊脂玉佩转动了两圈,终于将其收到腰间,起身认认真真的像胖员外一揖到底,轻言道:“六哥。” “哈哈哈!” 胖员外大笑着站起身来,肥大的手掌轻轻扶起张楚:“期待已久的二弟啊!” “正式介绍一下,老哥复姓第二,名胜天,南善州人氏,如今在中元州立足。” “江湖上给面子的,都称呼老哥为金面佛,不给面子的,就叫老哥第二老魔,嗯,说来你不信,老哥其实是个好人!” “至于其他几个兄弟,老哥就不多嘴了,待他们得空了,自会前来找你饮酒!” 张楚直起身,也笑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今日是老弟飞天宴,六哥可要陪老弟不醉不归!” “你可拉倒吧!” 第二胜天大笑道:“你当老哥不知你的酒量?难得来一次玄北州,老哥还想去找探望探望故人,可不想在你太平关做个酒鬼。” 嗯? 这都知道? 看来这家伙说他们已经观察自己很久了,还真不是一句空话! 张楚暗自嘀咕道。 第650章 退隐江湖 张楚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但张府里还亮着灯。 张楚轻手轻脚的走进家门,刚一转过玄关,就望见亮着灯光的厅堂里,夏桃趴在桌子上打瞌睡,面前还摆着七八个扣着海碗的碗碟。 他停住了脚步,静静的望着这一幕。 看了好久好久。 好半晌,他才加重了步伐,慢慢的走进厅堂。 听到脚步声。 打瞌睡的夏桃一个激灵,一下子直起身来,揉了揉睡眼朦胧的双眼,见到站在自己跟前的张楚,俏脸上一下子就浮起灿烂的笑容:“爷,您回来啦!” “您肯定没吃饱吧,妾身给您做了六喜丸子,糖醋鲤鱼……哎呀,都冷了!” “您坐一坐,妾身这就去给您热一热。” 她就像是一只不安定的小野兔,又是在跟张楚说话,又是在伸手试桌上饭菜的温度,话还没落地,就又端起碗碟一溜烟儿的要往厅堂外窜。 只有这个女子,现在还傻得像个孩子…… 张楚拉住就要往外冲的夏桃,抢过她手里的碗碟,笑道:“交给我吧。” 他将碗碟放回桌面上,随手轻轻敲了敲结实的红木饭桌,再伸手揭开碗碟上扣着的大海碗,一大股热气就冒了出来。 以飞天宗师对自身真元的控制力,凝真元成针在米粒上雕花,都只是不值一哂的小手段! 但张楚这一手,却是将看呆了夏桃。 “哇……” 她将嘴张得大大的,眼睛里都快冒出小星星了:“妾身要是会这个,能多做好多好多菜啊!” 得。 还是做菜…… 张楚笑着摇了摇头,拉着她坐下:“陪我吃两口吧。” “啊?” 夏桃睁大了眼睛看着张楚,一撮因为趴在饭桌上睡觉儿傲然直立的呆毛,令她看起来特别的可爱。 “可是,可是,妾身昨天才开始节食减重……” 她抚着平平的小肚子,纠结的说道,“现在还吃,会长肚子的。” 张楚笑呵呵的将她强行按到饭桌前,温言宽慰道:“不怕,吃饱了才有力气减肥嘛!” 夏桃看了看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又看了看张楚,小心翼翼的问道:“妾身要是长成街头刘姐姐那样,您不会嫌弃妾身吧?” 街头刘姐姐…… 嗯,张楚见过那个奇女子! 那是一条好汉! 拳头上立得人,胳膊上走得马的那种好汉! 他没好气儿的撸了夏桃的小脑袋的一把,没好气儿的说道:“没事儿乱七八糟的想什么呢?你变成什么样,老爷都养你一辈子。” 夏桃拉住他的手,认认真真的说:“这可是您自己说的一辈子哟,差一天、差一个时辰,都不算是一辈子哦!” “嗯,我说的。” 瞧着她认真的样子,张楚不禁莞尔,笑着点头道:“差一天、差一个时辰,都不算是一辈子!” “那妾身就陪您再吃几口!” 她看了看自己亲手做的这一桌饭菜,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样的抿着嘴唇拿起饭碗,给张楚添饭。 张楚坐到她对面,接过夏桃递过来的饭碗,夹起一颗六喜丸子,轻轻咬了一口。 嗯,的确很好吃…… 温暖的灯火下。 年轻的夫妻相对而坐,慢慢的吃饭。 没有谈天说地和欢声笑语。 也没有电视剧里那种情侣吃个饭恨不得把筷子都怼进对方胃里的狗血画面。 但淡淡的温馨气息,一直弥漫在厅堂里,包围着这一对年轻的小夫妻。 张楚昨日午后,一直吃喝到了两刻钟之前。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吃了多少食物。 有山珍海味。 也有小菜下水。 清淡的。 麻辣的…… 他都吃了很多很多。 但那些各地大厨烹调出来的菜肴。 都远不及夏桃这几道简简单单的家常菜让张楚满足。 他今天的所有收获。 无论是八方来贺的盛况。 斩杀项尊博得的面子和里子。 还是第二胜天到来,成为“御二”。 也都远不及夏桃这几道简简单单的家常菜让张楚心安。 以前还只是气海大豪的时候。 他总是亡于奔命。 总是无可奈何。 总是不得已。 他以为飞天后会有所不同。 就能安下心来,踏踏实实的过上几年安生日子。 就能抽出时间来,好好的陪伴太平和锦天长大。 但今天发生的这些事,出现的这些人。 给了他一个很深刻的提醒。 令他终于醒悟,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而飞天宗师们的江湖,格外的深…… 飞天不是江湖的终点。 飞天只是江湖入海河的起点。 这令张楚感到疲惫、感到厌倦。 第二胜天说他宅。 世界这么大,他却就宅在玄北州这一亩三分地,不肯出去看看…… 但在张楚的眼中。 九州或许很大。 每个州或许也都有着独特的风土人情。 但抛开现象看本质。 在朝堂和江湖这两座大山的重叠统治下。 九州真的有截然不同的风景吗? 没有的……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 那九州江湖与玄北江湖,又会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吗? 即使有。 那也是更黑暗、更诡谲! 张楚人还很年轻。 在大离九州飞天宗师这个级别的武者当中,他的年纪,即便不是最年轻的,也绝对能稳居前三甲! 但他的灵魂,早就已经很苍老。 锦天府守城战。 五百里南迁路。 二度北伐。 二度大雪山会长…… 一场场或细碎或恢弘的鏖战。 一个个舍他而去的兄弟、挚友。 早就将他那颗年轻的心脏,扎得千疮百孔。 只剩下一坨烂肉,再也复不了原。 他已经没了那个精力和热情,再去更大却千律一篇的海河里博浪了。 退隐江湖的念头一冒出来。 就像是庄稼地里的野草一样,哪怕没有充足的阳光、水分和肥料,也疯了一样的往上窜。 男人的一生,或许都在追寻的路上。 年轻的时候,追寻出人头地、光宗耀祖,满脑子都是山珍海味、香车美人…… 老了老了,出了人也头了地了、光了宗也耀了祖了,却又开始追寻故乡的小河,母亲做的那一碗糙米饭的味道。 只怕满太平关的贺客们,都不会想到。 他们眼中如日中天,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张盟主、张宗师,刚刚都还在想,回锦天府卖杂碎汤好像也还不错…… 第651章 八方来贺 翌日,晴空万里。 “玄北州州牧连大人,送名刀一口、宝甲一副,贺盟主一飞冲天、武道无极!” “冠军侯王大帅,送宝马十匹、黄金万两,贺盟主立地飞天,安康长乐!” “无生宫洪天王,送千年雪莲一朵,锦缎千匹,贺盟主跻身飞天,大展宏图!” 知客们此起彼伏的唱喏声,从山脚下一直传到山腰。 绑着红绸的贺礼,也从山腰处,一直蔓延到了太平关外! 惊呼声如潮。 来贺的各方江湖豪杰,都红着眼眺望着山腰之上那道白衣胜雪的伟岸身影! 这一日。 不知道多少男儿汉,心中都在暗暗的默念:男儿当如是! 又不知道有多少女儿家,在心头轻叹:恨不相逢未娶时! 他们这两日见到了太多太多,他们连做梦都不敢梦到情景。 人比人,真得死…… 山腰上,项尊轰榻北平盟总坛留下的残害,昨夜已经连夜清理干净。 原地搭建了一个足有三层楼高的高台。 高台之上,北平盟的龙虎旌旗猎猎飘荡。 一袭白袍胜雪,银冠既英武又华贵的张楚,立在高台边缘,手提一坛劣酒,面无表情的俯视着山下满关裹红妆的盛况,小口小口的吞咽着。 在他身后。 第二胜天、风四相、九阳上人三大飞天宗师,齐聚一堂、交杯换盏。 当然,都是风四相和九阳上人向第二胜天敬酒。 明明第二胜天的疏离之意,都快写到脸上了。 风四相和九阳上人还不觉尴尬,乐此不疲的说着一些奉承话,频频向第二胜天敬酒。 谁说飞天没有三六九等? 这不是就是? 第二胜天烦不胜烦,眼见张楚立在高台边缘当“站神”,没有回来的意思,索性提起一壶酒,慢悠悠的走到他身畔站定,笑道:“老哥都说了,你比你想象中的还要有牌面吧?” 他昨日不肯现身,就是厌烦现在这种情况。 若不是要给张楚这个二弟站台,他今日依然不会现身。 张楚闻言,苦笑道:“六哥你还笑得出来,他们这是把小弟架在火上烤啊!” 他举行飞天宴,有人来送礼很正常。 但关键是,来送礼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王真一、连城志、洪无禁、魏长空这些人,遣人送重礼来,没毛病。 毕竟以后大家还得在一个茶馆里打麻将,抬头不见低头见,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凑到一桌了。 北饮郡郡府、封狼郡郡府、上原郡郡府、玄岭郡郡府,以及玄北州的这些江湖门派、世家,大商人,遣人送重礼来,也没什么毛病, 这些人,某种意义上的确是要仰他的鼻息过活,跟他打好关系,结个善缘,对他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但燕北州州府,郡府,江湖门派、世家,大商人。 连带西凉州州府,郡府,江湖门派、世家,大商人。 以及燕西北三州的那些个有名有姓的独行侠,都送来重礼…… 这就太过了! 赵太祖陈桥兵变,黄袍加身,是他真有那个心做皇帝。 而现在这种盛况,就是张楚没做皇帝的那个心,但所有人都觉得他已经在准备兵变! 这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 “嗨……” 第二胜天不在意的笑了笑,轻描淡写的说道:“不招人妒是庸才,你在乎这些过眼云烟作甚?” 张楚看了他一眼,也笑道:“六哥说得是。” 他听懂了第二胜天话里的意思。 加入了武九御他们这个九州江湖最顶尖的圈子。 燕西北这点恩恩怨怨,就只是过眼云烟了…… 第二胜天回过头看了看身后那俩眼巴巴的盯着他,等他回去继续喝酒的两大玄北飞天,不胜其烦的摇头道:“行啦,宽点心,遇到事儿也不用怵,燕西北也就一个镇北王,称得上人物,其他人若是招惹到你头上,你尽可放开了跟他干,打不赢,还有我们哥几个给你撑腰!” “至于镇北王那边,大姐会给他打招呼,只要你不打上镇北王府,他不会对你动手的!” “至于你与镇北王之间的恩怨……你自己掂量清楚,什么时候得装孙子,什么时候可以撕破脸,想来不用哥哥教你!” 前两句话,他都是大刺刺的直接说得,身后的风四相和九阳上人,都听见了。 唯有最后一句话,他是用传音入密的功夫,直接将声音传入张楚耳中的。 风四相和九阳上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凝重。 如果说九州江湖,真的是一座湖。 那玄北江湖,充其量只是一个池塘。 养鱼的池塘里扎进一条湖龙王,是祸非福啊! 看来以后对待张楚的态度,还得再慎重点…… 张楚听完第二胜天这番话,心下很是触动。 无论武九御他们对他有什么企图,能把事儿做到这个份儿上,张楚都承情了! 这真应了第二胜天昨夜说的那句话,以他张楚的品性,他们只要真心待张楚,还怕张楚不真心待他们? “六哥你这话说得,这么快就准备走了吗?” 张楚问道。 第二胜天眼神往后瞟了瞟,点头道:“走了,难得来一趟燕西北,总得去见一见故人……老哥的金钱帮,就在京城,以后你得空了,尽可来京城找老哥喝酒,老哥带你好好看一看京城的风月,绝对不是你们玄北州这穷乡僻壤能比得了的!” 这话说得。 张楚和后方的风四相、九阳上人,都只能苦笑。 张楚回道:“等待老弟这边一切安排妥当了,一定去找老哥!” 顿了顿,张楚用传音入密的功夫,压低了声音说道:“六哥,大姐的修行手札,小弟能给其他人过目吗?你也知道,小弟还有一位师兄,也是才跻身飞天……” 第二胜天拍了拍他肩膀,打断了他小心翼翼的话语:“大姐既然给了你,那就是你的东西,你要与谁人分享,那是你的事情,大姐不会在意这点微末小事的。” 张楚连忙:“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第二胜天加重声音道:“我说是,就是。” “你还不能理解大姐那个境界,如今这天下间,能让她在意的事情,已经不多了……” 他挥动手里的酒壶与张楚手里的酒坛碰了一下,仰头一口饮尽:“你喝着,哥哥先走一步!” 话音落下,他一跃而起,化作一道金色的虹光仿佛荧惑星过境那般朝着东方掠去,几个弹指间,就消失在了张楚的视线尽头。 第二胜天的遁光速度。 是张楚见过的所有飞天宗师之中,最快的……没有之一! 用不着推论,张楚便知第二胜天定然是二品! 第652章 九重天 世间无不散之筵席。 为期三天的飞天宴,终于还是在风四相和九阳上人对张楚的连连上门作客邀请,和一众蹭吃蹭喝的江湖豪杰们依依不舍的目光中,落下了帷幕。 张楚心里终于踏实了。 关于宴无好宴这回事。 他的感受实在是太深了。 本以为都飞天了,怎么着也该能平平安安的大操大办一次。 结果第一日就死了一个人。 还是个飞天。 好不容易建起来的北平盟总坛也毁了一半。 差点就喜事变丧事了。 好在最终还算是圆满的落下了帷幕。 总坛毁了。 张楚没法儿坐班儿。 后边的几日,他就在家中研究那本《如是我闻》。 《如是我闻》乃是武九御的武道修行随身手札。 而且是经过整理的拓本。 很系统,也很全面。 正是眼下对飞天境的修行还两眼一抹黑的张楚,最需要的…… 《如是我闻》开篇明意。 飞天无路,无畏可渡。 武海无涯,念念作筏。 紧跟其后,便是飞天三品九重天的境界释意。 三品三重天:意轻烟、意安住、意常在。 二品三重天:意止水、意生莲、意飞扬。 一品三重天:意定幽、意化身、意通天。 张楚大概翻阅了一下这三品九重天的精义,发现只有前三品和二品的详细精义。 至于一品三重天,就只有一些很笼统的释意。 意定幽:身死意在,不入幽冥,白日轮回。 意化身:意化千百,身死意长存,瞬息翻江海。 意通天:通天即为仙,意不灭我不灭,永恒一念间! 张楚看完这三重天的释意。 本能的去怀疑,觉得这三重天就跟神话故事似的! 但紧接着,他就又说服自己去相信。 一飞冲天,朝游北海暮苍梧。 这不就是神话故事? 他现在可不就是飞来飞去,肉身破音速? 而且武九御在《如是我闻》的记载之中,也将这一品三重天称之为登仙三步! 如果说,飞天成仙真是确有其事。 那么一品的这三重天,似乎也不太离谱。 张楚凝视着武九御对这三重天的释意。 无法确定。 武九御不将登仙三步的精义传他。 是因为登仙三步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还是因为登仙三步有些忌讳,怕太早传他影响到他的修行。 嗯。 他倒是没将这件事往坏处想。 比如武九御想拿登仙三步的精义卡着他,又或者是防着他,留一手之类的。 张楚虽还未见武九御其人,但从她的行事风格来,这的确是个九州尽在胸怀的绝顶人物! 似那种人物,根本就不需要耍这种不入流的小手段来算计他一个三品! 再者说。 给不给张楚登仙三步的精义,对他的修行影响其实并不大! 他若真能修行到二品三重天,再一朝得悟,即便预先不知一品三重天的修行精义,照样能晋升一品! 这就好比开车。 有导航,就能提前知道路途有多遥远,中间要经过几个服务区、几个收费站,做到心头有数。 但没有导航,就到达不了终点了吗? 眼睛是干嘛使的? 指示牌是干嘛使的? …… 飞天境的修行,与力士境、气海境的修行,截然不同。 力士境的修行,资源和勤奋五五开,但总体来说还是重资源,只要钱够多,就算是头猪都能硬生生砸到七品! 气海境的修行,勤奋与悟性五五开,但总体来是重勤奋,只要资质没有差到一塌糊涂,耗上几十年,大多都能磨上四品——没有领悟势的弱鸡四品。 当然,既勤奋、悟性还高,自然就大大的缩短这个时间,而且实力更强! 例如张楚。 但到了飞天境,资源和勤奋,就完全没有用武之地了。 飞天宗师,个个都富得流油。 而且一个比一个能活。 但看看风四相。 再看看九阳上人。 哪个晋升二品了? 飞天境的修行,重一个“悟”字儿! 一朝得悟,连跨三重天,都只是平常! 可若是悟不通,任你苦熬数十载,也只是白费功夫! 万民意与国运之能助飞天宗师修行。 便是因为万民意和国运乃千百人所思所想的凝聚物,能加速武者悟道的过程! 但只是加速! 不是直接提升武者的悟性! 这就好比乘法。 基数大,倍数自然就大。 而零乘以任何数字,结果都是零。 悟性这玩意,说起来玄之又玄。 但总体上还是和智商、性格、经历,以及世界观、人生观等等内在因素挂钩…… 国运飞天,之所以死路一条。 便因为他们在的飞天意,是国运催生不够成熟的势诞生的产物。 就如同是空中阁楼,连基础都没有,还怎么往上加高? 张楚的记忆里,就有一位很著名的诗人李裁缝,他凭借惊人的东拼西凑技巧,“创作”了一首很脍炙人口的诗词《离人愁》,红遍半边天。 但事实上这位著名诗人,却是一个连基础乐理都没吃透的鬼裁…… 于是乎。 他虽然有了一首脍炙人口的诗词,有了“著名诗人”的逼格,并且可以凭借这首诗词吃上一辈子。 但如果他想要再创造出下一首脍炙人口的诗词,就只有两条路。 一条路是继续东拼西凑,继续鬼裁。 另一条路则是回过头,重头学习乐理。 国运飞天亦是如此! …… “意轻烟:如风、如云,风云变幻;可见、可知,空无一物。” “意安住:潭中蛟、穴中虎;搅潭蛟出水,惊穴虎下山。” “先前,魏长空似乎称呼过一重天为‘意初现’……” “也对,魏长空就是个弟弟,如何能与武九御这等高屋建瓴的大宗师相提并论……” “意轻烟、意轻烟,似风似云,空无一物,多贴切!” 张楚合起《如是我闻》,强迫自己先不要去看这两重天的修行心得。 题总得自己去做。 哪怕错了。 也能有所收获。 直接看答案。 题是做对了。 可有多少收获? “按照上边对这两冲天的释意,一重天到二重天之间的修行,有些像是飞天意的由虚转实。” “但感觉又有些像是深挖飞天意的内涵,孕育蛟、勾勒虎。” “亦或者,双管齐下?” 第653章 送别 三日后。 梁源缘母子三人返回燕北州。 张楚和梁源长一道,送母子三人出太平关。 “师姐,以后有什么事需要师弟帮手的,尽管遣人来通知师弟一声,千万别怕麻烦师弟,有些事在你看来可能很麻烦,但到我儿,可能就是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 “每年中秋,也务必领斌儿来太平关让师弟考校他的学业,若是学业不过关,可别怪师弟心狠,逐他出师门!” 下山的过程中,张楚笑吟吟的对梁源缘说道。 在四日前的飞天宴上,张楚已经举行了收徒仪式正式收梁斌入门,为他座下开山大弟子。 嗯,不是段斌。 是梁斌。 姓段的,还不配入他张楚门下! 虽然这事儿张楚没有预先知会段家人。 但现在知会,也来得及。 张楚相信,梁源缘那个他现在连名字都已经记不住的郡守公公,一定会很通情达理的。 嗯,就算他不通情达理,带队护送梁源缘返回燕北州的准四品大供奉王迎新,也一定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教他如何通情达理…… 只是目前梁斌的年纪还太小。 还没到开筋骨的时候。 张楚也不忍梁源缘这么早就忍受骨肉分离之苦,就让梁源缘将梁斌带回燕北州蒙学,待到梁斌年满十二岁,张楚再派人去接他回太平关,正式开始习武。 她梁源缘喏喏的应声道:“我一定严加教导斌儿,定不会让斌儿辱没师弟的门风。” 她说着话,目光却不住的往一侧还吊着一条手臂的梁源长身上瞄。 梁源缘是个极聪慧的女子,哪能不知道,师弟如此说,是在为自家这个木讷的兄长着想? 否则,什么时候考校斌儿的学业不行,非要中秋节? 梁源长闷着头往前走,权当看不见梁源缘的目光。 他不是不善言辞。 而是一张口,说不了几句好话就得伤人。 比方说他现在,就特别特别想告诉自己这个小妹,回到段府后别再那么逆来顺受了,姓段的要再敢欺负她,那就给他来一封信,他亲自去金稷郡,打死那厮…… 他自个儿也知道自个儿这个毛病。 所以他忍着不开口。 哪怕心头关心梁源缘关心得要命,他也拼命的忍着。 张楚瞧着这兄妹俩,心头既觉得好笑,又有些无奈。 大师兄这辈子,也不容易啊…… 一行人出了太平关。 大供奉王迎新率领五百红花部精锐,已等候多时! 梁源长亲自扶着小妹走上马车。 梁源缘都挑开车帘了,又想不定回过身来,给梁源长理了理衣领,轻声细语道:“哥,练武也快练到头了,该给我找个嫂子了,不然以后我去了,你在这个世上就没亲人了……” 梁源长横起眉毛,不悦的喝道:“说什么胡话呢,我才是哥哥!” “可你飞天了不是吗?” 温温婉婉的小妇人恬静的笑道:“小妹的武功可是早就丢的七七八八了呢。” 梁源长才不听这些,不耐的将梁源缘推进车厢里,道:“就你牙尖嘴利,走走走,中秋再来!” 梁源缘挑起车窗帘,无奈的望着兄长。 张楚见状,朝骑在马背上听候他指令的王迎新一挥手:“走吧,路上仔细些。” 王迎兴一抱拳,躬身道:“是,盟主,属下定当全好无损的将梁大小姐送回金稷郡!” “弟兄们,启程!” “启程!” 车队启程,缓缓向南方行去。 梁源缘一直挑着车窗帘望着兄长…… 梁源长也跟一座石雕一样杵在原地,目送着车队渐行渐远。 张楚轻手轻脚的走到梁源长身畔站定,小声道:“其实我也觉得师姐说得对,你是该找个媳妇儿,你还不到五十岁,以飞天宗师的寿数来算,也就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 梁源长偏过脸,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张楚才不怵,自顾自的说道:“你要是脸皮薄,豁不出去,我可以叫知秋帮你,这事儿她熟,保管给你找一个如花似玉,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大姑娘!” “你要有那个力,取上十个八个也不是不行,正好你那宅子太空荡,缺点人气儿……” 梁源长额头青筋蹦起,恨不得把这个长舌妇按在地上,锤爆他的狗头。 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吊着的右臂,再看了看唾沫星子四溅,倍儿精神的张楚。 咬了咬牙,不顾伤势纵身冲天而起,极速向太平关上掠去。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但他不是君子。 所以他报仇,一天到晚! 他这就去揍张太平! 父债子偿! 天经地义! 张楚还不知道梁源长心头打着什么歪主意,还在看着梁源长的背影叹气道:“几十岁的人了,怎么还跟个情窦初开的小年轻儿一样,只知道逃避?” 他扭头,摇着头缓步向关内行去。 刚准备入关,就听到背后传来一阵滚滚的马蹄声。 他也算是久经沙场的宿将,瞬间就分辨出,这是大队骑兵过境,才能发出的声音。 他皱着眉头转身一跃而起。 借助居高临下的视野优势,张楚望见一支玄色的人马,出现在南方的马道尽头,整好要和护送梁源缘的那一支人马交错。 张楚迟疑了几秒,陡然反应过来,这是他派去上原郡,断项家武道传承的那一支人马! 他们回来了。 意味着,项家的武道传承,也到手了! 那可是一位飞天宗师十几二十年的积累! 张楚心下有些期待。 有了这一批武道传承,不但北平盟自身的武道传承可以再上一个台阶。 他自己三品的修行,也能向前迈出一大步! 在翻阅那本《如是我闻》之前,张楚没觉得他和梁源长联手斩杀项尊有什么冒险之处。 在翻阅了那本《如是我闻》之后,他才惊觉自己当日的选择,有些过于膨胀了。 项尊绝对是三品第二重天意安住级别的飞天宗师! 否则,不可能在十息之内打残梁源长! 而飞天竟一重天之间的差距,怎么着也应该比绝顶四品和强四品之间的差距要大得多。 只不过飞天宗师之间鲜少动手,更鲜少出现飞天宗师打群架的大场面,所以这种差距,不太容易体现。 不像气海境。 绝顶四品的强者随随便便出个门,都能车翻一大群四品和强四品,搞得消息满天飞,人尽皆知。 “楚爷、楚爷……” 一道急促的声音,传入张楚的耳中。 张楚一低头,就见到骡子站在关门楼子上,正在向自己招手。 他的话语虽然不急促。 但张楚太了解他,一看他的模样,就知道他是有要紧事找自己。 大清早的,能有什么要紧事? 张楚带疑惑向朝关门楼上落去。 第654章 面子里子 “有急事?” 张楚落到关门楼子上,轻声问道。 骡子没有急着说话,而是先挥手,令周围把守关门的弟兄退下。 然而才沉声道:“楚爷,连城志动手了!” 一听到是这事儿,张楚的兴趣登时就没了一半,漫不经心的道:“哦,说说看。” 骡子的脸色却不怎么好看:“这厮是个狠角色!” “我预先没收到半点风声。” “但一夜之间,八郡郡守、郡尉,全换上了他的人!” “包括郡府的各级主官,也更换了大半!” “镇北王府在玄北州三四十年的经营,算是被他一下子拔干净了!” “现在玄北州的官场,差不多已经是他连城志的一言堂了!” “连我们北平盟,他也没准备放过!” “新来的节度使,应该已经在路上!” “楚爷,来者不善啊!” 太平关在大离体制内的行政区划是军镇。 主官是节度使。 当年太平镇刚成立时,张楚就是太平镇的节度使。 霍鸿烨帮忙的安排的。 节度使主管一方军政,不交赋、不徭役。 算是助张楚、助太平镇,渡过了最艰难的时期。 后来是太平会渐渐坐大,再加之张楚也有意切断自身与朝廷的联系。 于是后来北平盟成立,张楚就往太白府送去了一纸辞呈,辞掉了节度使一职。 毕竟堂堂一州武林盟主,身上还挂着朝廷的官职,算怎么一回事? 那时候张楚大势已成,州府已压不住他,他递交了辞呈,州府也就默认了。 后来太平镇升级太平关,州府借往太平关派遣驻军之机,也往太平关内塞过税务官、铺头、捕快等等一应治理地方的小吏。 但在北平盟的压制之下,这些小吏连带着进驻太平关的驻军,没过多久就灰溜溜的卷铺盖卷儿跑路了。 不走怎么办? 太平关的住户连丢只鸡,都只会找北平盟,他们留在太平关,跟透明的一样,连摆设都不如! 至于防备北平盟什么的,就更扯淡了! 没见到后来人北平盟组建的潜渊军,连凶神恶煞的北蛮大军都能车翻? 就他们那两三万杂号军,豁出性命都挡不住潜渊军一波冲锋! 是以。 自北疆大胜之后,太平关内就再也看不到一个官府公人。 玄北州府和北饮郡府的官员们也都一起得了健忘症,忘了自己麾下还有太平关这么个地方。 太平关在玄北州,就成了独立王国一般的存在。 现在连城志旧事重提…… 实话说。 张楚又不想造反。 所以对太平关重归官府辖下,他其实是不怎么抵触的。 连城志想要肃整玄北州官场,张楚其实也还挺赞成的。 北四郡,是他领着弟兄们豁出了性命才拿回来的。 有生之年他都不想再见到北蛮人的铁蹄,再跨过永明关。 但连城志这种拿太平关开刀的做法。 太过了! 纵然他是玄北州州牧。 也必须尊重他这个玄北武林盟主! 江湖朝堂井水不犯河水这个规矩,不能破。 更不能在他张楚的手里破! 更别替,他张楚还是飞天宗师…… 张楚面无表情的眺望着滚滚而来的烟尘,一只手搭在关墙上,修长的食指轻轻的敲击着粗糙的青砖。 好一会儿之后,他才问道:“连城志预先派人来和我们接触过吗?” 骡子摇头:“没有,前番您飞天宴上,州府的人都是放下了贺礼就走,什么话都没有。” 张楚淡淡的道:“那我不想看到那个什么节度使。” 骡子心领神会:“属下明白。” “办完了事,把首级送回州府。” “再以你个人的名义,给太白府郡衙去一封信,邀请他们派遣官员入驻太平关。” “嗯,你要觉得膈应,让猛子去信也行。” 骡子皱了皱眉头,沉默了片刻后,沉声道:“楚爷,没这个必要。” 张楚轻声道:“是没这个必要,但做人不能太贪啊,总得给别人一条路走,面子我们要了,里子就给他们吧。” 骡子加重了语气:“可这里是玄北州!” 张楚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的道:“我知道啊,大离玄北州嘛。” 骡子听明白了,但眉眼间依然有些不忿。 张楚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别想多了,太平关还是我们的太平关,这一点,无论是什么连城志,还是独城志,都改变不了!” “你有多的心思,不如帮我好好注意注意镇北王府!” “镇北王府这一年多以来,太安静了。” “霍青可不是个什么逆来顺受的人。” 骡子陡然抬起眼,诧异的看着大哥。 张楚只是笑,也不说话。 骡子的脸上终于浮起了笑容,揖手道:“我知道怎么做了。” 张楚点头:“嗯,去吧!” 骡子转身匆匆离去。 张楚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说话间。 谢君行和石一昊已经率领两千人马,奔至关门下。 见了立在关楼上的张楚。 两千人马齐齐勒马,于战马上抱拳行礼齐声高呼:“拜见盟主。” 张楚伸手轻扶:“众兄弟请起!” “谢盟主。” 张楚的目光慢慢的扫过一张张风尘仆仆的面庞。 两千红花部精锐挺起胸膛,骄傲的接受他们的盟主的检阅。 彪悍的气息铁板一块,在他们伫立的上空,凝结成一片淡淡的血光。 这便是燕西北江湖口口传颂的“红花过处,血流成河”的红花部! 北平盟的中流砥柱! 张楚环伺了一圈,笑着点了点头:“欢迎弟兄们回家。” 简简单单的一个笑容。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来回奔波近千里的两千红花部弟兄,便觉得一点也不累、一点也不苦了。 谢君行打马上前,运足了真气毕恭毕敬的高呼道:“禀盟主,此行弟兄们斩杀项家气海十八人,力士一百四十二人,夺项家武道秘籍三百四十十六部,项家武道传承已绝,特此复命!” 张楚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大长老辛苦了。” 谢君行连忙道:“应尽之职,不敢言辛苦。” 张楚:“两位长老可从所得秘籍中抄录三部为家学,不入三川部,其余秘籍还请两位长老将尽数送至三川部登记造册。” 这就是他为什么要派谢君行和石一昊同往上原郡。 这二人都有枭雄之姿。 如果单派他们其中一人前往上原郡,纵然他张楚已飞天,这二人也一定会暗地里对所得秘籍动手脚。 这毕竟是一位飞天宗师的积累。 几个气海强者能部眼馋? 但同时派他们两个人一起去,那他们必然相互忌惮,互相监督! 甚至会为了避嫌,避免和这些武功秘籍发生任何实质上的接触。 枭雄的共同特质,便是多疑…… 谢君行和石一昊闻言大喜,齐声回道:“谢盟主!” 张楚抬头,高声喝道:“众兄弟记甲功一次,免功勋换取当前乙功秘籍五部。” 二千红花部精锐闻声亦是大喜,齐声高呼道:“谢盟主。” 按照三川部制定的武功秘籍换取细则。 乙功可对换当前境界的武功秘籍和各类秘药。 而甲功,可以提前对换下一境界所需的武功秘籍和各类秘药。 五部乙功秘籍,已经足以补齐自身武道短板,将他们当前境界练到极致! 至于甲功……好吧,这玩意对北平盟其他人来说,可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玩意。 但红花部里的弟兄们,谁手里都存着好几个甲功。 但这玩意,没有人会嫌多。 就算花不了,还可以兑换成武道资源夯实根基,或者对换成真金白银补贴家用。 一个甲功一百两纹银,童叟无欺! 这是红花部的伤亡位居北平盟之首,但其他堂口的弟兄依然趋之所趋的一大原因。 这可是正儿八经的杀人放火金腰带啊! 要不是红花部的编制被张楚限制死了,只能出现空缺才能补充新的人员。 红花部只怕就膨胀到好几万了。 第655章 只有他了 谢盟主……” 排山倒海的高呼声,在太平关的上空回荡。fs8 在太平关内一个阴暗的角落里,一双闪烁着淡淡血光的眸子,怔怔的望着关楼上的那道白白衣胜雪的身影。 终于又见面了…… 您还是这么体面。 这么的光芒万丈。 要不是知道您是怎么起得家,打死我都不信,您竟然是从梧桐里那种鬼地方爬出来的。 真羡慕他们啊。 还能跟着您。 还能站在阳光下听您说话。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啊! 他艰难的收回目光,低低的呢喃道:“项氏、连城志吗……属下接令。” 他扯起背上的斗笠扣在头上,缓缓退入角落深处。 角落很黑。 他的身影,更黑。 …… “兔崽子你再跑……” “小娘,我知道错啦……” 火冒三丈的李幼娘拿着鸡毛掸子在后边追。 浑身泥泞,只剩下一只鞋子的李锦天在前边撒丫子跑。 长街两旁一些个闲得没事儿干的妇道人家,笑容满面的磕着葵花籽儿看着这每过上三两天就必会上演的一幕。 没有人上去劝。 也没人上前去拦住着李幼娘。 只有人无良的大喊道:“小兔崽子,再跑快点,你小娘追上来啦!” “抓住了屁股就会被打开花哟!” “幼娘,再跑快点,吊起来打!” 李幼娘又急又气,赤急白脸的怒喝道:“你们再瞎起哄,我明儿就让这兔崽子掀你们家房顶去!” 前边的李锦天一边跑一边凶巴巴的帮腔道:“对,掀你们家房顶去!” “哈哈哈……” 一帮妇道人家被这娘俩儿逗得是笑得前俯后仰。 谁都不在乎这俩娘的话。 李锦天要真愿意上他们家里去。 就是让他掀了房顶又如何? 北平盟虽然没做过背景审查这类工作。 但能住到张府附近这条街的,必然都是心向老张家人的。 如果有人要伤害老张家人,他们能用血肉之躯去帮老张家人抵挡刀枪的那种。 角落里。 闪烁着淡淡血光的眸子,不断的在这一大一小之间徘徊,薄薄的唇角荡漾着淡淡的笑意。 这小丫头片子,竟然都做娘了…… 这就是大哥的儿子吗? 嘿,果然是外甥像母舅啊! 要是锦天还活着。 应该比这个小家伙儿还高了吧? 也是。 我杀了那么多人。 哪配有后人啊。 大哥早就让我少杀人、少杀点人。 那时候怎么就听不进去呢? 哈哈哈…… 李正啊李正! 你脑子坏掉了吧? 现在还想这些作甚? 你、回、不、了、头! 他死死的捏着拳头。 指甲深深的刺进了血肉里。 红得发黑的鲜血,一滴一滴的滴落在他脚下。 染红了泥土…… 他缓缓的退入了黑暗中,仿若一体。 …… 转了好几圈终于追到李锦天的李幼娘,攥着他的衣领子,一把将他摁得弯下腰,撅起屁股,抡起鸡毛掸子就揍! “你大娘前几天才给缝的新鞋!” “你穿了几天?” “啊!” 李锦天是个天生的牛犊子,越大越犟,挨了揍既不哭、也不闹,而是红着着一张小脸,怒声道:“打吧打吧!打不死我,回头就让我阿爸收拾你!” “哈哈哈……” 这下子,街道两侧那些个磕着葵花籽看戏的妇道人家们,真是笑得肚子都疼了。 李幼娘气得都快哭了:“你爹要还在,不打断你的腿你来问我!” 李锦天扭过头,莫名其妙的看着她:“阿爸干啥要打断我的腿?” 听到他这句话,李幼娘又一下子笑出了声,使劲儿的戳了戳他的额头,嗔道:“你就知道你阿爸对你……” 她并不觉得心酸。 这事儿已经过去好些年了。 有泪,她也早就流干了。 她只感到骄傲。 骄傲自己当年没看错人。 张楚待李锦天怎么样。 她都看在眼里的。 张楚心头对李锦天是怎么想的。 她这个枕边人也都知道。 亲儿子也就这样了…… “好了,起来吧!” 气头儿上打了李锦天好几鸡毛掸子,这会气儿消了她自个儿又心疼得不得了:“你说你,我要揍你,你怎么不躲呢?” 李锦天龇牙咧嘴一脸怪像的看着李幼娘。 躲? 我躲得开吗? 李幼娘又是心疼又是愧疚,蹲下来揉着李锦天的小屁股,温言道:“好好好,是小娘的错,小娘不该拿鸡毛掸子打我们锦天……不过你把你大娘给你缝的鞋弄丢了,还是你不对!” “你自己说,你大娘一个月要给你缝几双鞋才够?” “你看过你大娘那双手了吗?” “啊?” “全是给你缝鞋扎的!” “你怎么就不能学学人家太平,规规矩矩的,连门都不出!” “啊?” 越说越气的李幼娘又伸手去捡地上的鸡毛掸子。 李锦天见状,连忙双手捂住屁股墩儿,急声道:“你才说不该拿鸡毛掸子揍我的!” 李幼娘横起眉毛:“老娘说话不算说行不行?” 李锦天:…… 就在这时候,一道略有些畏缩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三、三夫人。” 李幼娘猛地一回头,凶神恶煞的看向说话的人:“作甚!我教孩子,关……” 一句“关你屁事”还没说完,就没了声音…… 因为说话的人,是一个扛着一个插满冰糖葫芦的稻草垛子的老头。 这老头他认得,南市那边卖冰糖葫芦的老刘头儿。 她偶尔会去照顾他的生意。 嗯,偶尔…… 不过他不是重点。 重点是冰糖葫芦! 李幼娘是个嘴馋的。 兴许是小时候家里太穷,成天尽啃野菜窝头了。 所以长大了之后,就得把小时候没吃到零嘴全补上。 不过这两年她收敛了不少。 因为前些年,她偷偷的领着小锦天去庙会吃零嘴,被登徒子燕惊鸿打了一巴掌……死了很多人。 见到是老刘头,李幼年的态度温和了不少:“是刘大爷啊,您到这边来做什么?这边可没多少人会买您的冰糖葫芦。” 老刘头闻言,松了一口气,轻轻将肩膀上的草垛子放下来,赔着笑脸儿道:“刚刚有个白脸儿的后生,买下了老头所有的冰糖葫芦,让老头给您送过来……”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帮子闲得没事儿的妇道人家就扔了手里的葵花籽儿,面色不善的围上来:“我说老刘头儿,你也是咱们太平关的老人儿了吧?这条街什么规矩你不知道吗?什么阿猫阿狗的东西,你就敢往老张家送?吃坏了三夫人,你这条老命拿什么赔?” “就是,我看你一把年纪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为了俩钱,连咱太平关姓啥都忘了是吧?” “你还记得当初你们爷孙儿,是怎们来的北饮郡吗?要没楚爷,你坟头的草都三尺高了吧?” 老刘头一听也急了,红着脸怒声道:“放你娘的屁,这些冰糖葫芦是俺老刘头一串一串亲手做的,绝对没让外人碰过,要不然,就是打死俺,俺也绝对不会给三夫人送过来……” 话说到一半儿,他的话音渐渐的小了下去。 心头也在嘀咕,我怎么就吃了猪油蒙了心,真给送过来了呢? 正常情况下。 有外人找他们这些太平关的老人往老张家送东西。 他们绝对是第一时间就找来北平盟的人将其拿下! 敢打老张家的歪主意,活腻味了! “得今儿算是俺老刘头吃了猪油蒙了心,你们当俺没来过,俺这就去找北平盟巡街的后生们,抓那个杂碎,完事了该杀该剐,俺老刘头儿都没二话!” 他将草垛子扛在肩上,转身就要走。 然而李幼娘一把攥住他的衣袖,轻声问道:“那白面后生,长什么样?” 她怔怔的望着插满冰糖葫芦的草垛子,明媚的大眼睛荡漾着水光。 小时候,她家很穷很穷。 但她哥带她极好极好。 他能买给她的。 他都拼了命的买给她了。 冰糖葫芦。 糖人儿。 豆沙包。 一个月,她总能吃到那么一两次。 这其中,她最爱的就是冰糖葫芦。 酸酸甜甜的。 总也吃不够…… 她哥也总拿冰糖葫芦骗她。 骗她帮他洗衣裳。 骗她帮他做饭。 “你给哥哥洗衣裳,哥哥明儿个就买一垛冰糖葫芦给你吃!” “你去给哥哥热冷饭,哥哥明儿个就买一垛冰糖葫芦给你吃!” 他总也做不到。 可她总是上当。 这世上,知道她最爱吃冰糖葫芦的,可能有不少。 但会买一垛冰糖葫芦给她的,只有他一个…… 老刘头闻言,努力回想刚才那白面后生。 但想啊想。 越想越模糊。 越想越想不起刚刚才见过的那个白面后生长啥样。 “他生得很白。” “像是好几年都没晒过太阳……” “眼睛、眼睛……” 他绞尽脑汁的想了好半天,突然想起来:“哦,对了,他缺了一颗门牙!” 李幼娘闻言,眼泪夺眶而出。 老刘头手足无措,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一帮子围观的妇道人家也吓住了,围上来七手八脚的帮李幼娘擦眼泪。 没过多久。 站在一圈妇道人家外头的老刘头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从腰间取出一团铁疙瘩,高高举起:“对了,那后生还让俺把这个带给三夫人你,说是让你转交给楚爷……” 黑暗的身影,不知何时又回到了那个黑暗的角落里。 在老刘头举起那个铁疙瘩的那一刹那。 他便决绝的转过身。 再没回头! 阅读网址:n 第656章 你哥若还是你哥 一位飞天宗师的十数年积累。 是件大事! 张楚亲自坐镇三川部,督促吴老九整理的项家的武道传承。 每一本秘籍,都须得他亲自翻阅之后,再交由吴老九分门别类的入库建档。 张楚现今的武学造诣,已经快要摸到一法通、万法通的宗师之境。 飞天境以下的武道秘籍,他只要大致翻阅个七八页,就能把握个七八成。 当然,七八成也不是绝对保险。 但张楚说有点意思的武功,或许不一定有意思。 可张楚都说没意思的武功,那就一定没意思! 绝对不会出现沧海遗珠被穷小子捡到,从此逆天改命,一步一句我命由我不由天之类的狗血事件! 忙活了小半天。 张楚还真从两大车武功秘籍的里,翻出了几本用烂大街的拳法、刀法加密的四品顶级武学。 比谢君行和石一昊抄回来的那几本“镇族绝学”,还要强上一个档次! 这才是一个有飞天宗师坐镇的武道世家应有的底蕴。 至于飞天级的武学秘籍…… 张楚只找到了一部项尊的修行手札。 但上边通篇的简语、短语,和一些灵光一现的只字片语。 看起来就跟速记员的速记本儿一样。 估计除了项尊本人,谁都看不懂…… 可项尊已经死了。 这本修行手札,也就成了废纸。 不过张楚倒也不觉得遗憾。 他有武九御的修行手札。 项尊的修行手札,本就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对他而言,项氏的武道传承本身,才是真正的宝库! 他自身的武学积累很杂。 但主体还是天刀门的武道传承。 北平盟从玄北江湖收集来的各家杂学,只能作为边角料填充天刀门的武道传承体系。 嗯,倒不是说玄北江湖,只有天刀门一个上得了台面的江湖门派。 但哪怕是如今的张楚,也不能不教而诛,大肆屠门灭派,抢夺他们的独门武功…… 项氏的武道传承,是张楚入手的第二个成体系的武道传承。 于他自身的武道修养有大裨益! 他有预感,消化完项氏的武道传承后。 他于武道一途,或许就能真正自成一派! 成就“宗师”之位! …… 张楚回到家门外的时候,更夫刚刚敲响了二更天的梆号。 他一走出马车,就讶异的发现府内的还是灯火通明。 “都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他心头嘀咕着,举步跨进家门。 越过影壁,张楚一眼就望见灯火通明的厅堂内,知秋、夏桃和李幼娘竟然都还在。 气氛有些不大对头。 知秋和夏桃一左一右的将李幼娘围在中间。 李幼娘双眼肿得像两颗葡萄一样,显然是哭过。 张楚见到这副景象,脚步不由的一住,本能的想道:我最近好像没在外边拈花惹草啊…… 呸! 什么最近! 我是从来都没在外边拈过花、惹过草好嘛? 我就没那癖好! 再说! 假如她们真是因为我拈花惹草怄气,也应该是三个一起怄啊,没道理就李幼娘一个哭成包子脸…… 想明白这一点,张楚沉重的脚步顿时就是一松。 旋即就觉得疑惑…… 就李幼娘这暴脾气,向来只有她给别人气受。 谁还能给她气受? 他满腹疑惑的走进厅堂,小心翼翼的笑道:“你们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晚了都还不睡?” “幼娘,是锦天儿那个小王八犊子又惹你生气了吗?你说,我这就去揍他……” 李幼娘扬起包子脸,一双肿得都眯成一条线的大眼睛,怔怔的望着张楚,一手轻轻的将放在桌上的铁疙瘩,轻轻推向张楚。 “爷,我哥还活着,对吗?” 张楚目光被桌上这个黑不溜秋的铁疙瘩吸引,本能的问道:“这是何物?” 旋即心头猛地“咯噔”了一声。 李正还活着的事情。 李幼娘是怎么知道? 骡子透露给她的? 不对! 骡子自己都不知道这件事! 以骡子的脾性。 以他和骡子的关系。 骡子若是知道李正还活着。 一定会直接来问他! 不带半点迂回的问他! 骡子是个聪明人。 但他从来就不把心眼往张楚身上使! 这是张楚和骡子能相处这么些年还一点龃龉都没有的主要原因。 李幼娘见了张楚的反应,却是误以为他也不知道这件事。 心头终于是好受一些了。 “这是今日晌午之后,有人拖西市卖冰糖葫芦的老刘头送到妾身手上的。” 李幼娘幽幽的说道。 说道这里,她迟疑了一下,声音越发的低沉:“除了这物件,那人还让老刘头儿给妾身送来一垛冰糖葫芦。” “除了我哥,没人会送妾身一垛冰糖葫芦。” “妾身也问过老刘头了,他也说,托他送冰糖葫芦过来的那人……缺了一颗门牙!” 她在迟疑。 意味着她心底也依然在怀疑这件事。 毕竟接受一个已经死去五六年的人突然活过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张楚听她如此一说,却是瞬间就确定,那人的确是李正。 他不是李幼娘。 他见过还活着的李正。 活得不人不鬼的李正。 李正今日在太平关? 他是怎么来的? 为什么没有收到任何风声? 他还给李幼娘送冰糖葫芦? 难道他的意识已经清醒了? 既然清醒了。 为何不直接露面? 刹那之间,张楚的心头闪过了诸多念头。 他的脸色沉了下去。 他不愿将李正往阴谋的那方面去想。 但李正无声无息、藏头露尾的突然现身。 总给他一种阴恻恻的感觉。 他是见过李正在天极草原时的模样的。 也知道李正这几年在天极草原都做了些什么。 抛开他和李正之间的这层关系。 现在的李正。 就是一颗定时炸弹。 一旦爆炸,数十里内人畜死尽埋绝的那种定时炸弹! 他如果在太平关大开杀戒。 就算张楚能及时赶到并制住他,也会对太平关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 血魔真气…… 太霸道! 普通人在绝顶四品级的血魔真气下,就像是鲸鱼口中的小鱼小虾! 想逃命都身不由己! 张楚阴沉着脸,上前轻轻拭了拭李幼娘眼角的泪痕,温言道:“此事,为夫会尽快给你一个交代!” 李幼娘看着,神情惊惶的捧着他的手贴着自己的面颊:“爷,那要真是我哥……别杀他行吗?” 到底是枕边人。 哪怕逻辑不通,她也能感觉到张楚心头肆虐的杀意。 张楚略一踌躇,便轻声道:“我和你哥是什么交情,你是知道的,只要你哥要还是你哥,他就是抽刀子砍我,我也不会伤他!” 李幼娘默然。 她听懂了张楚没说出口的话。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相比这个死而复活,突然出现却不肯露面的哥哥。 她还是更愿意相信张楚这个朝夕相处了五六年的夫君。 第657章 黑珠 张楚好不容易才将李幼娘哄去歇息。 夏桃瞧着李幼娘哭成泪人的模样,心疼的陪着她一起回后院去了。 她们一走,厅堂内就只剩下张楚和知秋两人。 知秋坐到张楚身边,翻起一个茶杯,慢慢倾出一杯茶水,推到他面前,开口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爷,您早就知道正哥还活着是吗?” 张楚苦笑着摇头:“就知道瞒不住你。” 知秋打量着他的脸色,压低了声音道:“怎么,正哥的情况……不是很好?” 张楚点头:“很不好……他连我都不认得!他连我都想杀!” 他的话不多。 但知秋咀嚼了两遍,却觉得这两句话分外的沉重。 正哥儿一直拿自家老爷当亲大哥,宁可死都不肯违背他的话。 得多不好,才会向自家老爷挥刀子? 得多不好,才会连自家老爷都想杀? 知秋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难怪您不肯告诉幼娘。” 张楚端起茶杯,像是喝酒那样仰头一口饮尽,若无其事的笑道:“我该怎么告诉她?” “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你想先听哪一个?” “好消息?” “好消息就是你哥还活着,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刺不刺激?” “坏消息?” “坏消息就是你哥可能已经不是你哥了,指不定见了你这个妹妹都会拔刀相向?” 他明明在笑。 但说出来的话,却份外的苦涩。 这狗屁的世道! 这狗屁的命运! 知秋用力的抿了抿唇角,温柔的抚了抚他的额头,轻声说:“真是苦了您了……” 张楚不常对她说起这些的。 偶尔说起北平盟的一些事务,他也总是报喜不报忧。 在这个家里,他就是个有些惫懒但很和气的大家少爷。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瘫在椅子上就不肯动弹,她们忙得团团转,还被他支使着给他大老爷泡茶。 偶尔家里的熊孩子们闯了祸,下人们做错了事,她们仨气得不行,他还跟个老好人一样笑呵呵的到处打圆场。 在这个家里的,一年到头儿都听不到他出几回大声气。 时间长了。 这个家里的人。 在见不到他顶盔掼甲的时候。 在见不到他前呼后拥的时候。 总是很难将他与那个如日中天的北平盟盟主等同起来。 连知秋这个大部分心思都挂在他身上的枕边人,都快要忘记了他肩上担负着的是什么,他背上背负的是着什么…… 他就像是一堵墙。 太平关这个大家之外的风风雨雨,他要扛。 张府这个小家之外的纷纷扰扰,他也要挡。 大家伙儿岁月静好,太平安乐。 几人知道他有多疲惫? 感受着知秋手心的温度,张楚慢慢的闭上双眼,沉溺在她的温柔中。 但当他再度睁开双眼时,双眸又已经亮得仿佛倒映着星辰大海。 他轻轻的握住知秋的手,笑道:“好啦!天色也不早了,你也快去睡吧,待会儿太平醒了找不到你,又得哭……” 知秋知道他这会儿心里肯定还烦着。 但她没有再多说什么,柔顺的点了点头,温言道:“那您也早些歇息,什么事都可以明早起来再处理。” 张楚点点头,“嗯”了一声。 知秋起身轻手轻脚的走出厅堂。 张楚的脸色,也随着她的脚步一点一点的阴沉下来。 待到知秋的脚步声走进后院后,张楚从腰间取出一枚骨哨,起身行至厅堂门前,轻轻吹动。 骨哨中没有声音传出。 只有几声犬吠悠远的传来。 张楚收起骨稍,转身回到堂上坐下,面沉似水。 太平关是北平盟的大本营。 也是风云楼的大本营。 张楚在太平关的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通过特定的节奏咳嗽、拍手、打响指、跺脚,召唤风云楼的探子前来传令。 唯有在张府之内。 张楚必须通过这枚低频骨哨召唤风云楼的探子前来。 因为张府是风云楼的禁区。 不多时。 一个身披玄色甲胄,顶着一张扔进人堆里儿立马就找不出来的普通面孔的年轻汉子,躬身走入厅堂之内。 单膝点地,一言不发的俯首听命。 堂上的张楚,闭着双眼正襟危坐,玄甲汉子进门来也未睁开双眼,只是淡淡的问道:“副楼主天风传回的最新消息是何时。” 堂下人影回道:“禀主上,六日前。” 张楚凝眉,接着问道:“可知他人在何处?” 堂下人影沉吟了片刻,低声道:“据锦天府据点晌午时分例行汇报,天风副楼主于今日卯时一刻,在据点更换马匹赶往总部,若无意外,凌晨时分当抵达总部!” 张楚听言,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派人去迎一迎他,告诉他,我在等他复命……多晚都等!” “喏。” 玄甲人影一揖到底,躬身无声无息的退出厅堂。 张楚睁开双眼,拧着眉头,轻轻敲击座椅扶手。 天风乃是风云楼十二密探之首,他的忠诚和专业能力都是毋庸置疑的。 他在没有得到自己允许的情况下,舍弃自己布置给他的任务,贸然回归总部,只会有两个可能。 第一,任务出现大变动,他无法做主,必须要亲自向自己汇报,获取下一步的指令。 第二,任务中断或结束,他必须要亲自想自己述职,回归风云楼任务体系,执行新的任务。 现在,李正突然出现在太平关,并且有意识的与李幼娘接触。 而天风也在极力往回赶…… 那么无论是哪一个可能。 都说明天风知晓李正返回玄北州,或者知晓李正现在处于什么样的状态。 如此说来。 等到天风回来,就能弄清楚李正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太平关了。 张楚慢慢展开了眉头。 能弄清楚就好。 只希望,事情不要是最坏的那个方向。 但凡有的选,张楚都愿向李正挥刀。 四联帮、四联帮…… 他们四个在,才是四联帮。 大熊已经没了。 李正哪怕活着不像人。 张楚也想让继续活着…… 他叹息着,伸手去拿茶杯。 但手指却触摸到一个生冷的物件。 张楚一低头,便看到了那块静静躺在桌面上的丑陋铁疙瘩。 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了李正的行踪上,差点忽略了李正送来的这个物件。 不过一块铁疙瘩,是几个意思? 张楚思索着拿起铁疙瘩。 但铁疙瘩入手的一瞬间,张楚就感知到了一股内敛得好似镜湖般无波无澜,又仿佛大江长河般波澜滔滔的澎湃水行元气! 他心头一惊,本能的一缩手。 “哐当。” 铁疙瘩摔落在檀木桌面上。 什么都没有发生。 张楚挑了挑眉梢,小心翼翼的再度拿起铁疙瘩来,一边静下心仔细感悟那股子澎湃的水行元气,一边慢慢的翻转铁疙瘩仔细观察。 铁疙瘩坑坑洼洼的,极不规则,就像是天然形成的铁矿石一样。 但张楚翻转了一圈后,却在铁疙瘩的表面找到了五枚清晰可见的指纹。 而那股子水行元气,也的确是在这块其貌不扬的铁疙瘩内部澎湃。 “指纹……” 张楚略一沉吟,五指合拢,微微一用力。 “啪。” 铁疙瘩破碎。 一枚水汽荡漾的黑幽幽珠子,从破碎的铁屑之中缓缓升起。 刹那间,厅堂内众多烛火剧烈跳动。 几乎熄灭。 第658章 罪孽加身 鸡鸣时分。dbsp; 袍子上满是尘土,走路都呈外八字的天风,踉踉跄跄的快步走进张府厅堂,单膝点地,嘶声道“卑下天风,拜见楼主。” 堂上的张楚,正襟危坐,一手扶着太师椅的扶手,一手慢悠悠的把玩着黑珠,淡淡的问道“赶了多久的路?” 天风“回主上,五天三夜。” 张楚“为何不直接将消息传回。” 天风“消息传送渠道滞后,从天极草原传输到主上手上,至少也要五六日时间,且还有被人劫获的风险,兹事体大,卑下思来想去,认为还是当面向主上汇报更稳妥。” 张楚沉思了片刻,未再开口训斥天风,算是认可了他的说法。 “那你就给我好好说说……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太平关!” 张楚沉声道。 “什么?” 天风猛的抬起头来,惊骇的道“他来太平关了?” 这大半年的时间,他追随着李正的脚步,跑遍了小半个天极草原,见到了无数具干尸…… 没人有比他更明白李正到底有多危险…… 他的家眷,也在太平关内。 张楚脸色一沉,刹那间,厅堂内烛火齐暗,隐约间仿佛有龙吟虎啸“你不知道?” 天风一白,整个人身上仿佛有千钧重担,压得他抬不起头,连维持单膝点地的姿势,都分外的艰难。 “六…六天前…卑下曾在草原上…见过,见过他一面…尔后卑下便马不停蹄的往回赶…也是……飞的,肯定比跑得快!” 他喘着粗气,断断续续的说道。 “飞的?” 张楚眼神一凝,散了威压,淡淡的说道“仔细说说!” 天风不敢迟疑,麻利的从怀中取出一件用黑色布巾包裹的物件,双手高举过顶“半月之前,我等追寻李…李堂主的踪迹,在一座山顶湖畔边缘,发现了一具庞大的双首龟尸……” 张楚听着,若有所思的一招手,天风手里那物件就凭空飞起,射入他的手中。 他解开黑布,就见到黑布中包裹的,是一片有着些许弧度,足有三寸厚,反射着黝黑金属光芒的甲片…… 张楚翻转了两圈。 觉得怎么看怎么像是一片钢板。 但曲指敲击,发出的声音又是很闷沉的声响,不是金铁交击声。 若是天风不说。 张楚怎么都不会将这片甲片和龟甲联系起来。 他把玩了一会,随手将龟甲放到身旁的堂桌上。 恰巧。 和那一枚黑黝黝的珠子放在了一起。 下一秒。 已经平复下来的黑珠,与龟甲同时泛起了雾蒙蒙的黑气。 张楚…… 天风…… 好半晌。 张楚才慢慢的回过头,问道“你说的那具双头龟尸,在哪儿?” 天风咽了一口唾沫,艰难的说道“已经分解来,在运回玄北州的途中,就是永明关那一关,怕不好过……” 张楚起身,大步走出厅堂“来人!” 一名甲士快步从黑暗的角落里步出,行至张楚面前,握拳揖手“盟主。” 张楚从腰间取出一块令牌,抛入甲士怀中“即刻去找大长老,请他即刻点起五百红花部精锐奔赴永明关,执我手令接应我北平盟的重要货物!” “喏!” 甲士执令,转身匆匆离去。 张楚回过身来,望着堂下的天风“你方才说什么?” …… “你是说,他的意识是清醒的?” 张楚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天风,眼神中闪烁着难以掩饰的激动之色。 他已经从天风口中,得知李正也已经立地飞天了! 但这和李正的神智已经恢复清明比起来,完全不值一提! “是的!” 天风毕恭毕敬的答道“李堂主还让卑下离开那座雪山……卑下事后才得知,那座雪山是那片草场的禁地,无论人畜,入之必死!” 张楚起身,负着双手在堂中徘徊了两圈儿,口中喃喃自语道“既已恢复清明。” “既已知道自己是谁。” “既能至太平关!” “为何不表露身份!” “为何不与幼娘相认……” 说到这里,他又忽然悲从心来,无力的坐回太师椅上。 他知道的。 他其实是知道李正是怎么想的。 人在做。 天在看。 自己,也在看。 李正这些年,杀了那么多那么多的人。 哪怕那些都是该死的北蛮人。 他们的亡魂,也会死死的纠缠着李正。。 日日哭泣。 夜夜悲鸣。 而李正又是一个没有大理念,大宏愿的人。 这些罪孽。 他没法用更高的执念,更强的宏愿去消化。 只能自己扛着…… 张楚这些年与北蛮人作战。 也杀了很多很多的北蛮人。 但他有正义的理念为后盾。 但他有保家卫国的理念为后盾。 即便如此。 每回从战场回来。 他都要独处很长很长时间。 才能散去心头弥漫的血腥味…… 易地而处。 他是李正,他也不会带着一身罪孽回来,污染他们这些人清清白白的日子。 血是血。 水是水。 血混入水里。 血还是血。 可水,再不复清澈。 …… “你下去歇息吧!” 张楚定定的看着堂桌上黑气缭绕的黑珠与龟甲,淡淡的说道“睡醒了,安排好双首龟尸入关之事。” 天风抬起头来,小心翼翼的问道“请楼主示下,关于天极草原分楼,该如何处置。” 张楚头也不回的说道“你自行去与守门人交接,将天极草原分楼并入楼中,降级为据点。” 天风毕恭毕敬的一揖到底“喏。” 礼毕。 他起身轻手轻脚的退出张府厅堂。 灯火通明的厅堂内。 就只剩下张楚一人,独自坐在堂上。 跳动的烛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 分外的孤独。 张楚凝视着堂桌上的黑珠与龟甲。 他已经能猜到,这枚黑珠,到底是何物。 去岁在天极草原上,张楚与李正教过手。 那时李正的实力虽然也很强。 但离立地飞天,还差着好几层楼! 就张楚目前所知,能将一名绝顶四品,直接拉入飞天境的,只有两物! 第一种,是国运。 第二种,是神兽精血。 配合天风口中的庞大龟尸。 李正是如何立地飞天的,已然呼之欲出。 而这枚内涵磅礴水行元气,且能与龟甲相呼应的黑珠…… 张楚如果没料错的话,应该就是龟珠。 或许也可以将其称之为——玄武内丹! 李正借李幼娘之手将此物送到他手上。 原本应该是预先不知他也已立地飞天。 想着此物能助他一臂之力。 等到知道他已立地飞天之后,就和梁源长赠他龙元一般。 权当锦上添花了。 这家伙。 这么些年了,还和当年一样。 除了他们几个,谁都不信。 哪怕已经知道了天风是他们的人。 也不肯将此物交由天风带回。 还是要自己亲自走一趟…… 嗯。 说起来,可能有些伤孙四儿和牛十三的心。 他们俩一直拿李正当亲大哥。 这些年一直为当年没有跟着李正杀回锦天府而耿耿于怀。 但当年李正信的,其实一直都只有他和余二,大熊三人。 连骡子都差那么一点儿…… 至于白虎堂那几千号弟兄。 在他眼里,都只是工具人。 谁死了他都不会心疼。 孙坚和牛十三,顶多是比其他工具人重要一点的高级工具人。 好几次这俩人触怒了张楚,李正都故意派他们俩去送死来着。 是他们自己福大命大,活着回来了而已…… “东西你是送到了。” 张楚将玄武内丹拿在手中,静心感悟着内丹之中澎湃的磅礴水行元气,喃喃自语道“你人要又要去哪儿呢?” 第659章 玄北民风 李正目光没有焦距的漫步在清平府人密如织的喧闹街头。 一头在朝阳下反射着深红色的黑发,整整齐齐的挽在脑后,中间编织着几根发辫儿,末端坠着几枚金灿灿的铃铛。 “叮铃铃。” “叮铃铃。” 他漫无目的的往前走。 金铃随着他的脚步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这声音,在来来往往的行人们耳中,充满了俗不可耐但真他妈香的铜臭味! 但在李正的耳中。 这声音既是晨钟、也是暮鼓。 是他在人间与地狱之间往返的阴阳路。 此刻他就走在人间。 但每一脚都仿佛踩在云朵上。 街上那些个提笼架鸟的富人们身上那股子安乐得慵懒、矜持的气息,也是那么的令他生厌。 他喜欢太平关。 那个地方,哪怕是在傍晚,也如同清晨,令人满怀希望。 而这里。 哪怕是在清晨,也如同傍晚,朝阳都驱散不了弥漫在空气中的衰败、腐朽气息。 李正很努力、很努力的在和自己心头那股子一把火将这里烧个精光的冲动作斗争。 冲动是魔鬼。 他擅长做魔鬼。 走了不知道多远。 李正不想走了。 他一止步,四面八方无数人同时止住了步伐。 李正恍若未觉。 他慢悠悠的解下背上与他人一般高的铸铁盒,轻轻往地面上一立。 刹那间。 无穷无尽的血光。 自铸铁盒地步漫出。 宛如血河过境,缓慢而坚定淹没长街,淹没房屋,淹没城池的一角……遮天蔽日! 飞天意的基础。 是相信。 我思故我在。 李正的相信……九死不悔! “请连大人现身一见!” 他的淡淡的开口道,声音轻柔的仿佛呓语。 却像是一方巨石,狠狠的砸进了清平府这个平静的池塘里! 不多时。 一道堂皇璀璨的金光,贯穿了无天无地的血光。 一名面容方正古拙,虎目不怒自威,身披赤焰明光麒麟铠,身后殷红披风似大纛猎猎飘荡的伟岸身影,倒提着一杆亮银枪,脚踏金光缓步而来。 他走到李正前方十丈之外站定,铿锵有力的问道:“敢问尊驾高姓大名,来我清平府,意欲何为!” 他的脸色有些凝重。 但也只是凝重。 没有半分畏惧之色! 虽然他知道,今天只怕不能善了。 他有这个觉悟。 从项尊死在太平关的那一天起,他就已经有这个觉悟。 规矩一旦坏了。 人心就很难再回到从前了。 “我是谁,你以后会知道的。” 李正轻轻的一拍立在身前的铸铁盒,铸铁盒登时碎裂,露出一把和他一样黑沉沉的门板大刀来! 门板大刀的刀身上盘踞着无数仿佛人体经络一般的血色细丝,血丝纠缠着,仿佛活人呼吸那般有节奏的往外吐着血气。 他握住门板大刀的刀柄,密密麻麻的血丝逆流而上,将他的手掌紧紧的包裹起来,仿若一体。 “我来,是想给连大人介绍介绍我们玄北州的民风。” 他如是说道。 嗯,大哥是这么说的。 连城志瞧着那把血丝缭绕的门板大刀,只觉得头皮发麻! 他是个识货的! 一眼就认出了,这他娘的是魔刀啊! 什么是魔刀? 当然是魔道飞天宗师才能炼出的刀! 还必须得是那种一心一意、初心不改的魔道飞天宗师,才能炼成的刀! 此人到底是谁啊! 都炼出魔刀了,怎么还能保持神智清醒? 他紧了紧掌中亮银枪,沉声道:“不知尊下准备如何教连某?” 他未怯。 但已经开始慌了。 因为魔道飞天宗师……都是脑子有坑的愣种! 他们桀骜。 他们偏执。 无视规则! 淡漠生死! 念动屠城。 怒起死战。 完全无法以常理来看待。 李正看着他,一脸认真的道:“这样吧,大人将我往死里打,若是办不到,我将大人往死里打也行!” 连城志听在耳中,只觉得口里发苦。 分生死! 分生死! 我就知道是这样! 这玄北州的民风,未免也太剽悍了吧? 大家都是飞天宗师啊! 有什么争议,就不能坐下来心平气和的喝杯茶,让底下人去争斗? 张楚狗贼! 吾与你势不两立! 他极力稳住心神,撑住了面皮,加重了语气,一字一顿的道:“尊驾可知你我开战,意味着什么吗?” 李正冷淡的摇头:“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你做错了事,你承担你该承担的后果。” “我做错了事,有什么后果我也接着便是。” 他拔起门板大刀,指着十丈外的连城志,淡淡的问道:“是在这里打,还是到天上去打?” 连城志听言,看李正的眼神,越发的惊悚。 在这里打? 这里可有十几万百姓! 他握着亮银枪的手掌,瞬间就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但他依然稳着脸色,沉着的问道:“连某初来乍道,想来与尊驾应该没有什么解不开的生死大仇才是。” “不若这般,连某愿与尊驾定下三招之约。” “三招之内,连某若在尊驾刀下,只当连某学艺不精,该有此劫。” “若是连某侥幸能在尊驾刀下走过三招,前尘旧怨一笔勾销。” “如何?” 李正想了想,认真的问道:“那你认识到我们玄北州的民风了吗?” 连城志一听,心态都要崩了,当即强笑道:“尊驾可否明示?” 李正:“守我们玄北州的规矩,该你伸手的你伸手,不该你伸手的你最好连看都别看。” 连城志执枪拱手:“尊驾教诲,连某定当谨记于心。” 李正点头:“那是在这里打,还是到天上打?” 连城志:“天上、天上……” …… 狗头山山顶。 九口名刀与十八柄杀生刃,凭空断裂,坠落在地。 白袍已被汗湿的张楚缓缓起身,心念一动,千百道寸长的青铜色刀气,顷刻间笼罩整座山顶。 他只手一振,千百道刀气随着他的动作,与他的手臂之前汇聚成刀龙倾泻而出,冲向数百丈外的一座怪石孤峰。 在刀龙杀至孤峰面前的瞬间。 张楚只手画圆。 刀龙急转弯,盘旋着包裹住孤峰。 刀气纵横。 乱石纷飞。 险峻的孤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矮”了下去。 张楚握拳,千百道刀气一起炸开。 轰鸣声中。 孤峰尖锐的山巅,直接化成齑粉! 恐怖如斯! 张楚翻过手掌,眼神中满是震撼的看着自己的掌心! 他自己都被这一招的威力给惊住了! 这还只是第四层的护体刀罡啊! 万剑真罡,可是有九层…… 听到这声巨大的轰鸣声。 在山顶之下等候依旧的骡子按耐不住,快步走上来,“楚爷,上原郡项氏,被人灭门了!” 张楚闻声心头一动,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骡子:“前夜!” 第660章 五行之力 “我们预先没有听到任何风声。” “布置在项氏族地周围的探子,也没有任何察觉!” “直到昨日清晨,他们去项氏族地例行巡视时,才发现项氏族地已经化为一片死地!” “项氏一族,一两千口子人,无一活口!” “而且死状奇惨,借是周身精血尽数被人抽干,形似沙海中的干尸……” “楚爷,咱是不是被人算计了?” 骡子的语气有些焦躁。 项氏死不死,他不在乎! 但在项氏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人杀了个干净,他很在乎! 江湖是一滩浑水。 在大多数江湖人的眼中,江湖都是神秘的、诡谲的,没头没脑的。 有时候一场风波起,连局中人都不知道这场风波从何而起,就感觉莫名其妙的就卷进去了…… 但在真正的老江湖眼中,江湖中发生的大部分事情都是有迹可循的,都是有承转起合的。 而在骡子这种已经站在玄北江湖顶端,触角触及玄北江湖每一个角落的江湖大佬眼中,玄北江湖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 不存在意外! 不存在惊喜! 不存在刺激! 项氏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人灭门。 还是在这么个档口儿上。 这不是把屎盆子往他们北平盟头上扣吗? 这让燕西北江湖如何看待北平盟? 如何看待大哥这位玄北武林盟主? 骡子如何能不恼,如何能不怒? “楚爷,我认为此事不是无生宫,就定然是天行盟做的!” “我尤其怀疑天行盟!” “魏长空前阵子在您和大爷手里吃了瘪,肯定一门心思的想找回场子来!” “对,肯定就是天行盟!” “我这就去派人彻查天行盟近日的动向!” 他越说越怒,话还没说完,就要转身走! “骡子。” 张楚无奈的叫住了他。 骡子这才惊觉,自己都没给大哥开口的机会,连忙拱手道“您还有什么吩咐。” 张楚抿了抿嘴,轻声道“有个事儿,我一直没告诉你……” 骡子想也不想的道“您不告诉我的事,我肯定就不该知道。” 张楚微微摇头“这事儿,你该知道。” 骡子抬眼,疑惑的望着大哥。 张楚轻轻的呼出一口气,说道“你正哥,还活着。” 骡子蓦地睁大了双眼,不敢相信的掏了掏耳朵“您说啥……是不是我听错了。” 张楚笃定的确定道“你没听错,你正哥,还活着。” 他侧过身,眺望着远山,“去岁我率领潜渊军北伐,大胜之后,进入天极草原,找昔年的‘乌氏’报仇……这事儿你知道。” 骡子“这事儿我知道。” “在返回玄北州的时候,遭遇了一股的北蛮人的……” …… 骡子沉默许久,轻声问道“天风那一支人马,就是为正哥设的?” 张楚“是的……你别多心,这件事我没告诉你,是怕你派人去送死。” 骡摇头“我没多心,我只是在想,连您都没办法将正哥找回来,他得有多疯。” 他真不多心。 因为他笃定。 大哥但凡有办法把正哥弄回太平关,就决计不会让他不人不鬼的在草原上活着。 “您现在说这个……项氏,不会是正哥屠的吧?” 张楚叹声道“应该是他做的,谢君行与石一昊回关那日,李正就在太平关……你别看我,我没见着他,他去见幼娘了,通过幼娘的手,将玄武内丹送到了我手上。” “玄武内丹?” 骡子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转移到了这件事上“白虎属金,青龙属木,玄武属水,您自己还练了一门焚焰真元……只差一门土行真元,您就练齐五行之力了啊!” 张楚愣了愣。 是啊! 只差一门土行真元,他就集齐五行之力啊!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玄武内丹入他手中之后,他压根就没往自己身上想过。 他好不容易才将自身的三相真元,调试出一个以焚焰真元为主的平衡。 哪敢再打水行真元的主意? 水火不容啊! 他倒是有想过,能不能想个法子征得李正的同意,将这枚玄武内丹,交给大师兄。 梁源长的二相真元虽然也是以焚焰真元为主。 但他修的是归一意,应当有将水行真元融入他自身武道体系的本事! 此刻经骡子一提醒。 他才陡然反应过来,他只缺一门土行真元,五行之力就全了! 五行之力…… 张楚都能想象出那种天地尽在掌中,一啸风雷震,一怒山海动的恐怖实力! 但美梦还没开始做,就被张楚自己击碎了。 五行齐修,谈何容易啊! 旁的不说,土行真元从何而来? 若是其他刚刚立地飞天的飞天宗师,花点时间精力,倒也有希望再练出一门土行真元来。 但他不一样啊! 他的金行真元,源自白虎。 木行真元,源自青龙。 这两门真元的层级,都高得惊人! 连他的焚焰真元,在这两门真元面前都是弟弟,若不是他拼了命的扶持,早就被这两门真元打散了! 若是在加上玄武的水行真元…… 这世间有还有什么土行真元能在这三门真元面前,挺值腰杆? 四相神兽里,可没有属土的! 张楚掐灭了五行齐出的美梦,刚想开口告诉骡子,心头忽然一动。 神兽??? 风家那头麒麟是属什么的??? 以玉为名…… 像是土行啊! 好像有点搞头啊! 但如果金木水土四行都是神兽之力。 那焚焰真元,肯定又撑不住了! …… 张楚沉吟了片刻,道“这样,你尽起风云楼之力,帮我调查一下朱雀的所在。” 骡子连忙回道“交给我,我一定尽快打听清楚朱雀的所在!” 张楚苦笑着摇头“你也别抱太大希望,按照四相神兽的归属,朱雀的降生之地,应该是在南方,南辕北辙,鞭长莫及啊!” 骡子满怀信心“事在人为嘛!” 顿了顿,他又压低了声音,轻声道“那正哥的事……” 张楚又叹了一口气“他已是飞天,他若不肯与我们见面,我们再怎么找也没用……由着他,他想和我们见面的时候,自会相见。” 第661章 九蛟印 “天行”二字的金字招牌,在朝阳下熠熠闪光。 两头威武的石狮子,已被岁月的风雨,盘出了一身青黑色的包酱。 朱红色的大门前虽无兵丁把手,但长街前来来往往的行人,却都下意识的放轻了脚步,似乎唯恐惊醒了一头打盹的猛兽! 此间是应天府,天行盟总坛! 亦是魏家族地! 但在老应天府人的眼里,此间先是魏家族地,然后才是天行盟总坛。 流水的郡府。 铁打的魏家。 大离开朝都不过两百余年。 而魏家,已经在此间三百多年! 那时候这里还叫清河县。 是两百年前魏家人组建天行盟后,此间才升格为应天府的。 这是何等的光荣! 老应天府人们,无不以魏家人为荣…… 这日清晨。 一名身穿金红色锦袍,头戴四方帽,腰间扎了一条青玉腰带,腆着个大肚皮的中年男子,缓步登上了“天行”二字金字招牌前的七级阶梯。 他身无长物。 身后亦无长随。 揣着双手,面带笑容。 就像是一位酒足饭饱后,出门遛弯的富家员外。 朱红大门内守门的年轻门子,见了富家员外,并未因他不似江湖中人,而有半分怠慢,有理有节的揖手道:“尊下何事至此?” 胖员外笑呵呵的回礼道:“中元州金钱帮帮主第二胜天,有事求见魏盟主,请小哥儿代为通传!” 年轻门子一听,眼前这位貌不惊人的胖员外竟是一帮之主,连忙侧身道:“第二帮主请进,您稍待片刻,小的这就去给您通传!” 胖员外微笑着颔首:“麻烦小哥儿了!” 年轻门子将胖员外请进大门内的凉亭小憩,拔腿快步往内行去。 胖员外的揣着双手,立在凉亭外,仰头眺望这片巍峨庄重的园林,语带笑意的点头道:“流水的王朝,铁打的世家……好算计,好算计啊!” 不多时! 一阵鸡飞狗跳的动静儿自园林身出传出。 只见一名青衣峨冠,面容方正威严的中年男子,小跑着领着一排敲敲打打的家丁,与一排捧扇提炉的俏丽侍女,自园林深处冲出,人还未知,已闻笑声:“哈哈哈,第二帮主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 待行至胖员外面前,青衣中年人推金山倒玉竹一揖到底:“久闻第二帮主大名,近日终于得见,不胜荣幸!” 胖员外依然面带笑容。 但脚下却像是生了根一般的立在凉亭边缘,未上前搀他一把。 “魏盟主客气了!” 他笑着说道:“某家惊扰魏盟主,是为取回魏无仙魏前辈留下的九蛟印,还行魏盟主行个方便,将九蛟印交予某家,某家当记魏盟主高义,来日必有一报!” 他笑的很和蔼。 然后作揖的青衣中年人,却有些笑不出来了。 九蛟印,乃二百多年前,时任九州武林盟主的魏无仙,召开九州武林大会,合九州之金水火共练而成的一件奇宝! 之所以以“蛟”为名。 一是为区别于皇权。 二是为彰显江湖人桀骜不驯之共性。 此印既是九州武林盟主的身份象征,亦是一件威能奇大的飞天宝物,巅峰之时,乃是能与传国玉玺相媲美的至宝! 但此印,唯有九州江湖共尊之武林盟主,才能发挥此印威能! 无德无才者,强据此印,只会遭九州武林气运反噬,不得善终! 自上一代九州武林盟主魏无仙之后,九州江湖已有两百余年不曾出过盖压当世,可令九州江湖共尊的武林盟主。 是以此印一直是由魏氏一族,以祖荫暂管此印。 此印亦是魏氏一族的镇族之宝。 天地悠悠,岁月苍苍。 转眼间两百年已过,九州知晓此印者,已寥寥无几! 青衣中年人身为魏氏当代家主,都有数十年不曾听闻旁人提及此印。 今日再听闻,竟是直接问他这位当代魏家家主讨要九蛟印。 而魏家,已然不是当年那个如日中天,执九州武林世家之牛耳的魏家…… 一时之间。 青衣中年人心头千回百转,只觉得说不出的悲哀! 他勉强的笑道:“第二帮主亲至,魏某自该尊从。” “但好教第二帮主知晓,家祖留下的九蛟印,早在一百二十余年前便已遗失了,家父生前便一直为此感到遗憾,深觉无颜面对列祖列宗,可八方追寻,也无缘失而复得,最终郁郁而终,此事,当年知晓之人……” 胖员外笑着打断了青袍中年人的话语:“某家既已至此,魏盟主又何必再拿这等小儿之言诳骗某家?一百二十年前那场闹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魏盟主应该比某家更清楚吧?” 不待青衣中年人回话,胖员外又道:“常言道:福延三代。” “魏氏一族,自无仙盟主始,至魏盟主这里,已是第四代了罢?魏家家势每况愈下,明显是遭此印反噬,魏盟主如何能不警醒?” “而今天地界限再开,九州龙蛇起陆,两百年前之动荡即将再现,魏氏若再不识天数,强行占据此印,是祸非福啊!” 青衣中年人听完,只觉得遍体生寒。 第二老魔说什么,一点都不重要! 反正在他的耳中,都是屁话。 第二老魔说这么多,才很重要! 以第二老魔的身份与行事风格,他说这么多话的背后,彰显的是他势在必得的决心! 他心头发苦,面上却还强撑着笑脸道:“第二帮主所说,魏某不是不懂,但魏某的确不知九蛟印的下落啊……不若这般,第二帮主给魏某一些时间,魏某回头就发动族中人手,里里外外的大清查一遍,若九蛟印的确还在我魏家,魏某定然双手奉上!” 拒绝是不可能拒绝的。 再借他一个胆子,他也不敢拒绝! 他可不是什么初入飞天的毛头小子! 第二胜天背后站着的是谁。 他很清楚! 但交印也是不可能交印的。 九蛟印乃事九州武林共尊的九州武林盟主信物。 哪怕已经过了两百年。 依然残余汇聚九州江湖气运的威能! 这是他魏家的镇族之宝! 也是他魏家每一代家主都能成就飞天之尊的凭仗! 他怎能断送自家基业? 为今之计,只有一个拖字诀…… 胖员外闻言,表情一点点的冷了下去。 清晨灿烂的朝阳,似乎也随着他的表情,一点一点变得暗淡。 但他依然在笑。 只是笑容之中再无暖意,森然得吓人:“魏盟主可是觉得某家好言好语便好欺?” “某家既至,九蛟印,你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魏盟主若一意孤行……飞天,某家也不是没有屠过!” 听他如此说道,青衣中年人哪怕明知他是谁,他背后站着的又是谁,仍难制心头怒意! 气海无杂鱼,飞天无尊卑! 你第二胜天的确是江强龙! 但我魏长空也不是任人欺辱的菜花蛇! 他面无表情的一拱手,沉声道:“久闻第二帮主铁拳无双,正想领教!” 胖员外咧了咧嘴,缓缓的点头道:“很好!” …… 清平府。 遮天蔽日的血光,迅速汇聚成一点。 下一刻,一道巨大的血色刀气斩断朝阳,一刀劈向数里外的金甲武将。 金甲武将举枪,一枪刺出,千百道枪芒倾泻而出,灿若万花齐开,天地之间仿若有千万只飞鸟齐鸣。 “轰。” 通天彻地的轰鸣声中,血刀斩尽万花,同归于尽。 一道金色的人影,喷着血自从万花之中倒飞而出,几乎要稳不住身形坠落长空。 数里外的黑衣人,缓缓收道,淡淡的说道:“你只是做错了事,我也只斩你三刀!” “可有的人做了坏事,他就只能死!” 说完,他转身便化作一道乌光,破空离去。 金甲武将见状,气得几欲再喷一口血。 大哥。 你砍也砍了。 吓也吓了。 倒是告诉我一声,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事啊! 第662章 完犊子了 “嘭。” “嘭、嘭。” “嘭、嘭、嘭……” 雄浑的黄光虹光追击着青色的虹光,从天而降。 硕大的拳头,一拳接着一拳从黄色的虹光之中突出。 速度并不快。 但每一拳,都砸得这方城池为之颤动。 似晨钟。 似暮鼓。 “嘭。” 青色的虹光撞碎了闪闪发光的“天行”牌匾! 撞碎了大青石玄关。 撞塌了雄伟的大厅…… 从天行盟总坛的大门前,一直撞穿了整座天行盟总坛。 就像是乡间耕田的牛,在坚硬的泥土了,耕出了一条又宽又深的沟壑…… 当青色的虹光撞穿了天行盟总坛后院的院墙后,黄色虹光终于停止了追击,重重一脚将青色虹光轰进坚实的青石板地面之中。 黄色的虹光消散。 露出第二胜天腆着肚腩的身影来。 他面不红,气不喘,连鬓角的发丝都不曾凌乱! 而在他又粗又短,还撩着金红色的袍子的右腿下,不怒自威的魏长空却已像一只煮熟的大虾那般弯曲瘫软在大坑里,大口大口的呕着血。 密密麻麻的蜘蛛网,以他为中心弥漫十丈。 连周遭的房屋、围墙,都以摇摇欲坠…… “最后一问,九蛟印,你交还是不交?” 第二胜天眼神睥睨的斜视着脚下的魏长空,淡淡的问道。 他的语气并不沉重。 但魏长空知道,他已经动了杀心! 再拒绝,他就见不到今日的日落了! 差距太大了! 大到令他绝望! 第二老魔任他出了十招。 十招都似打在一座巍峨雄伟的千丈山岳之上! 而第二老魔只出了一招。 就打得他真元溃散,再无反击之力! 若非第二老魔无意取他性命。 第二招,他就已经没命了…… “我交……” 魏长空呕着血,艰难无比的说道。 在家族的延续和自己生命的延续之间。 他只能选择自己生命的延续。 第二胜天缓缓的取开右腿,淡淡的轻声道:“看在无仙盟主的面子上,我不杀你,但若再有下次,除非无仙盟主下凡……” 魏长空可以死。 但不能死在他手里…… 片刻之后。 一名须发皆白的魏氏族老,提泪横流的双手将一个人头大小的密闭黄金宝盒交到第二胜天手上。 第二胜天接过黄金宝盒,也不见他如何作势,黄金宝盒突然炸裂。 刹那间。 似龙吟,似虎啸的吼声传开。 九条散发着青光的蛟影腾空而起,于应天府上空汇聚成一条狰狞的苍龙,仰头长啸。 但旋即,天穹金光大作。 一条通体似黄金浇筑,生有五爪,堂堂煌煌的神龙在金光之中若隐若现,只是一个俯冲,便将狰狞的苍龙击散。 随后仿佛宣誓主权一般,在应天府上空盘旋了两圈,才慢慢隐去…… 这一幕幕。 寻常人是看不见的。 只有能够观运的飞天宗师和四品强者才能看见。 第二胜天缓缓低下头,看了一掌中这枚巴掌大小,刻有九蛟盘踞的古铜色的印鉴,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巅峰时的九蛟印,乃是可以媲美传国玉玺的至宝。 而今却连西凉州的国运分神,都可以将之镇压。 江湖…… 果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啊! 他将九蛟印收入怀中,径直一跃而起,化作一道黄色的虹光,向东方掠过。 没再与魏长空废一句话。 没那个必要。 他此次登门讨要九蛟印。 其实是有更婉转的方式的。 虽然他如何婉转,魏长空都不可能心甘情愿交出九蛟印。 但以他的身份和实力,只要肯花点时间、精力,总能在不彻底撕破脸的前提下,让魏长空交出九蛟印来。 他之所以如此强势。 当然是因为魏长空去过太平关……这事儿又不是什么隐秘,在燕西北江湖都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 他既然认了张楚这个弟弟。 自不能再蛇鼠两端。 朋友的朋友,不一定能成为朋友。 但朋友的敌人,只能是敌人。 否则,连朋友都没得做。 这世间上,可没有那么多两全其美…… 在几名天行盟喽啰扶持下站起来的魏长空,目送着第二胜天远去的虹光,一口钢牙几乎咬碎。 拳头因为捏得太紧,不太长的指甲深深的刺进了肉里,鲜血一滴一滴的滴落在地面上…… 这是奇耻大辱! 不共戴天之仇! 可报仇的念头还没升起来,就被无穷无尽的绝望淹没。 第二老魔的实力,已然是一座不可翻越的高山。 第二老魔身后站着的那位,更是能镇压得他魏氏世世代代翻不了身! 大离的飞天宗师们,和气惯了。 都已经习惯了即使有争议,也由下边的人去解决。 大家伙儿还能笑呵呵的坐在一起喝杯茶,谈谈天的相处方式。 而今撕下和气的面具。 魏长空才陡然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家世和实力,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强者为尊! 才是永恒的真理…… “实力!” “实力!” “说到底,还是实力不够!” 魏长空咬牙切齿的并指成刀,划过面颊,霎时间,鲜血如注:“我魏长空以血立誓,有生之年,不报此仇,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他高祖父魏无仙能独步九州江湖,力压祖龙。 他魏长空,凭、什、么、不、能? “哟,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一道阴阳怪气儿的笑声,搅乱了魏长空心头的雄心壮志。 他一抬眼,就见到一道带着斗篷、背负人高门板大刀的黑衣人,踏着废墟,徐徐走了进来。 肆无忌惮的威压,将拥挤在废墟之中的一干天行盟武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食物链上层的猛兽对食物链下层的食物的那种威压。 魏长空心头猛的一惊,不做痕迹的挣开几名天行盟高层的搀扶,强挺胸膛抱拳沉声道:“尊驾何人,来我天行盟所为何事?” 他已身受重伤,实力十不存一。 但重伤的飞天宗师,也还是飞天宗师! 若无揭不过去的深仇大恨,不会有哪位飞天宗师肯与另一外飞天宗师生死相搏。 一者,没有绝对的实力,击败一位飞天宗师或许不难,但想杀一位飞天宗师,很难! 二者,飞天宗师圈子里容不得一位动轴就对其他飞天宗师下死手的飞天宗师存在! 这是飞天境的潜规则! 魏长空自忖,自己并没有与哪位飞天宗师结下过生死大仇。 无论是无生宫天王洪无禁。 还是天行盟的盟主张楚、副盟主梁源长。 都还算不得生死大仇……应该吧? 黑衣人缓缓摘下斗笠,露出一张僵硬的笑脸来:“死者为大,我就勉为其难告诉你吧……四联帮堂主,李正!” 四联帮??? 那个犄角旮旯里的帮派? 魏长空懵了好几息,才陡然记忆起来,四联帮……不就是北平盟的前前身? 张楚的人? 完犊子了…… 第663章 李魔 魏长空心神如坠深渊,背心的冷汗一阵一阵的往外沁。 北平盟的资料。 他手里有十岁孩童那么高的一摞。 此刻他回忆,的确是在那一摞资料里,看到过“李正”这个名字。 可仓促之间,他实在是想不起是在哪一份资料,见到的这个名字。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此人找上门来,表明身份。 来意,已经不言而喻了。 “原来是张盟主的手足。” 魏长空心头有无数个念头在疯狂在转动,但面上,他却只是淡淡的笑道:“说起来,魏某与张盟主的确是有些误会,不过都已经解开了。” “前番张盟主飞天宴,还来贴请魏某赴宴呢?” “只可惜当时魏某要事在身,未能赴宴,只送去了名刀三口,黄金万两,贺张盟主立地飞天。” 李正没搭腔。 就直勾勾的看着他。 看得魏长空头皮发麻。 有心再多说两句缓和一下。 又唯恐露了怯。 只能也笑吟吟的直视着李正。 事已至此,他也只能赌一把! 赌李正不知道他的伤势到底有多重! 赌李正不知道他的伤势有多重不敢出手! 只要撑过这一关…… 好吧! 即使撑过这一关,加上眼前这位已经有三名飞天宗师坐镇的北平盟,他也惹不起! 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中年穷! 只要不死,终会翻身! 过了好一会儿。 李正忽然挑了挑薄薄的唇角,有些苍白的面容上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就你这种货色,是怎么飞的天?” 他在草原待了五年。 没日没夜的五年。 大离,除了那几个重要的人。 其他的一切,都早已陌生的像是上辈子的经历了。 这次回来。 他很失望。 一个连城志。 一个魏长空。 都是空有飞天境的实力。 而无一点点飞天的气魄和血性。 还不如草原上的那些个北蛮孩童。 那些北蛮孩童人还没车轮子高呢,他杀过去的时候,人都敢挥舞弯刀冲向他…… 就这种人。 根本不配做大哥的对手! …… 魏长空沉默了。 老话说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 李正这句话。 既揭了他的短。 也打了他的脸。 还扎了他的心! 一句话就将他逼入了死角…… 他是魏长空! 魏无仙的重孙! 大离朝的飞天! 天行盟的盟主! 可以侮辱他的实力。 但不能践踏他的尊严! 魏长空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的冷声道:“我魏长空今日虎落平阳,无话可说,但你给我记住了,今日你若杀不了我魏长空,上穷碧落下黄泉,誓杀汝!” 李正缓缓解下背上的门板大刀,面带笑容的颔首道:“这才像样!” 话音未落,门板大刀已经带起一道凄厉的血光,疯狂射出。 他动手了! 他真的动手了! 魏长空心头绝望的嚎叫着,一巴掌拍向这一道血光。 巨大的掌力喷涌而出。 “嘭。” 地动山摇。 青红混杂的余劲仿佛狂潮般荡开,顷刻间便将整个天行盟总坛,夷为平地。 千百人连惨叫都没能发出一声,便被青红色的光浪绞成一蓬蓬血雾。 两道人影撕开幕布般的青红色光浪冲天而起。 “啊……” 冲天而起的魏长空见状,顿时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这里不只是天行盟的总坛。 还是魏氏一族的族地。 魏氏一族除了一些远房旁支,尽皆居住在此…… 从今往后,世上再无西凉魏氏! “狗贼,拿命来!” 他嚎叫声冲向李正,无量量建木真元仿佛不要钱一般往外喷涌。 天穹之上幻化出撑天巨木虚影,仿佛大象踩死蚂蚁那般轰向李正。 这一刻。 应天府内十余万老百姓抬起头来,就见幕布般的青光,遮蔽了半座城池的天空! 末日降临的心悸感,就像是有一只只无形的鬼手,死死的攥着他们的心脏。 仿佛下一秒,就会将他们的心脏捏爆! 飞天宗师的恐怖之处,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一人! 即可屠城! 李正低着头,仿佛没有看到轰向自己的成天巨木,喃喃自语道:“痛不欲生吗……还不够啊!” 他抬眼,一双眸子已经被血色覆盖。 他似慢实快的举起门板大刀。 血海滔天! 顷刻间便遮蔽了另外半座城池的天穹。 无数面容扭曲的魔头在血海之中沉浮、挣扎、哀嚎。 正常人哪怕只是望一眼这无边血海,都会头皮发麻。 而李正置身于这无边血海之中,磅礴的威势却仿佛骸骨王座上的魔主! “生不如死!” 李正怪笑着,挥舞门板大刀斩下。 刹那间。 数以十万计的魔头得到了释放,狞笑着,怒吼着,裹挟着滔天血浪,仿佛大江决堤般疯狂的倾泻而出! 这一招,是李正的最强招! 是他飞天意借他一身幽冥真元的具现! 是他内心的映射。 是他半生经历的写照。 无间地狱,生不如死! 魔之极! 杀戮之极! 青光巨木与恐怖血海浩浩荡荡的在高空相接。 响彻云霄的轰鸣声中。 外表雄壮磅礴,内里却是樯橹入末的青光巨木溃不成军! 恐怖的血海一路攻城拔寨,高歌猛进! 直至完全淹没。 …… 古人云,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这句话,用于飞天宗师身上,尤为合适! 飞天宗师的实力,取决于飞天意。 而飞天意,某种程度上就是飞天宗师的内心和经历! 这就好比人生观。 人生观、人生观。 前提是得看清了人生是个什么样子。 连人生是什么样子都还没看清楚,哪来的人生观? 即使有,也定然十分脆弱,不堪一击! 同为飞天宗师。 似魏长空、风四相这等飞天宗师。 含着金钥匙出生。 生来头顶上就有飞天宗师级的父辈庇佑。 生来家中就有能保他们晋升飞天的气运之物! 江湖的狂风骇浪,到他们的面前时已经变成拂面春风、盛夏小雨…… 轻轻松松,挑挑选选的确定自己的飞天意。 然后一步就跨了上去,享受江湖供奉,世人膜拜! 而像张楚和李正这等飞天宗师,生来无依无靠,全凭一把力气、一把刀子,闯荡大世界。 他们闯过阴谋杀局。 他们趟过刀山火海。 他们爬出尸山血海。 付出了百倍的努力,拼上了老命才成就飞天宗师! 同境之下。 魏长空与风四相之流。 凭什么与张楚和李正这等飞天争锋? …… 青光覆灭。 血光彻底笼罩应天府的天空! 两截裹着青袍的干枯尸体,无力的从高空坠落。 “我叫李魔!” “从现在开始,天行盟更名无生宫,我为无生宫魔主!” “从现在开始,西凉江湖,我说了算!” “从现在开始,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第664章 新的格局 刚刚结束了三天闭关的张楚,无言以对的看着面前的四份资料。 第一份,李正现身州府清平府,砍了新任州牧连城志三刀。 第二份,第二胜天现身天行盟总坛,打伤了天行盟盟主魏长空,于魏长空手中夺了一物。 第三份,第二胜天前脚离开天行盟总坛,李正后脚出现,强杀了重伤未愈的魏长空,屠了天行盟总坛上千口子。 第四份,李正改名李魔,入主天行盟,改天行盟为无生宫,统合天行盟旧部,立十八层地狱…… 每一份资料,都是能在燕西北激起千层浪的大事件! 四份一次性摆到张楚的案前,令他都快要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闭关了三天,还三年…… 站在案几前的骡子,这会儿脑子也还都是懵的,一脸怀疑人生的表情。 这四份资料,差不多就都是前后脚传到他手上的。 三天前。 大哥告诉他,李正还活着的消息,他还在绞尽脑汁的思考联络正哥的办法。 这一回头的功夫。 正哥就在燕西北做了惊天大案! 又是灭门,有是殴打州牧,又是杀飞天,又是抢夺基业…… 跟说书先生口中的主角儿一样! 尤其是那天行盟。 他们北平盟跟天行盟明争暗斗的对峙了三年,都没占到多大的便宜。 正哥这一回来,那天行盟就跟土鸡瓦狗一样,被他三下五除二的整成他的了。 无生宫。 无生宫…… “楚爷,您说正哥到底是怎么想的,就算是不愿意回咱北平盟,也没必要投靠无生宫吧?” 骡子愤懑的说道:“我们没什么对不住他李正的吧?” 张楚表情古怪的抬眼看着骡子:“你为什么会觉得,李正投靠了无生宫?” 骡子愣了愣,本能的说道:“这不明摆着呢吗?他改天行盟为无生宫……” 话没说完,他也突然回过味儿来。 是啊! 这不对啊! 正哥要真是投靠了无生宫,不应该归天行盟入无生宫麾下吗? 怎么会是将天行盟更名无生宫? 他这不是关心则乱。 他只是不明白,李正这些年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 这世间,本来就没有什么感同身受。 张楚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淡淡的说道:“李正改天行盟为无生宫,是想替我们挡枪啊!” 骡子双眼一亮,激动的急声道:“您是说,正哥是想拿天行盟的底子消磨无生宫的实力,让我们北平盟当渔翁?” 刹那之间,他已经脑补出一部八百回的长篇小说! 张楚迟疑了几息,微微点头道:“他可能还有其他的想法,但这个,应该是他将天行盟更名为无生宫的主要原因。” 燕西北江湖三大霸主级势力。 北平盟据玄北,辐射燕北、西凉。 天行盟据西凉,辐射燕北。 无生宫据燕北,辐射西凉。 在北平盟出现在之前。 天行盟和无生宫这两大势力,一正一邪,一明一暗。 再加上双方地盘重合,一直是势同水火,一副我有没你,有你没有的架势。 两家儿的战场,遍布西凉州、燕北州每一个角落。 一月一场小战,半年一场大战,杀得是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至少明面儿上是这样。 至于暗地里,到底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只看梁源长这个前任无生宫四大法王之首,堂而皇之的在西凉州开酒家,天行盟却视而不见这一点! 就能看出天行盟和无生宫绝对不是什么正邪对立,搏斗终生的死敌关系。 指不定,底下人都打出脑浆子了。 魏长空和洪无禁这两大飞天宗师,还在一起笑哈哈的饮酒狎妓呢! 这么做什么好处? 君不闻,枪炮一响,黄金万两? 天行盟和无生宫的争斗,一日不止。 西凉江湖和燕北江湖上那些个没有飞天宗师庇佑的江湖儿郎,就必须得站队! 要么站天行盟,要么站无生宫! 敢不站,指不定就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清清白白的门派世家,一转眼就勾结邪魔外道了。 正正经经的邪魔外道,一转眼就变成正道中人了。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天行盟和无生宫主导着西凉江湖和燕北江湖的大势,是正是邪,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天行盟和无生宫的争斗,一日不止。 西凉州和燕北州的所有商家,就必须得向他们之中的任意一家上贡,更甚至是两家同时上贡! 不上贡,下场就和那些不站队的江湖中人一个下场! 在北平盟出现后。 天行盟和无生宫之间的争斗,就明显没那么激烈了。 两家很有默契的,钳制死了天行盟向南和向东的两条路。 好几次风波,这两家打出的牌,都明显是联手针对天行盟的。 若不是当年张楚一束烟火炸了大雪山,展示出了玉石俱焚的血勇之气。 让天行盟和无生宫投鼠忌器,说不定这两家早就不顾脸面,联手攻入玄北州了! 而张楚也因为这两家太有默契,一直不敢有所动作,只能被动的防守…… 不出意外,在天行盟拥有绝对压倒这两家的实力之前,北平盟都得老老实实的盘踞在玄北州。 别想东进。 别想南下。 现在李正鲸吞了天行盟,燕西北江湖三大霸主级实力的平衡,自然也就就此打破了! 李正的身份,在燕西北江湖应该还是一个谜。 洪无禁在不知道李正和天行盟的渊源的前提下。 他大概率会以不变应万变,一边按兵不动,一边派人联络张楚和李正,重新制订燕西北江湖的游戏规则。 李正将天行盟更名为无生宫,直接就断绝了洪无禁按兵不动的可能性…… 当然。 以张楚对李正的了解,他肯定没想这么多。 他这次回来,屠了项氏满门,砍了连城志三刀,杀了魏长空。 他张楚在燕西北三州的敌人,就只剩下无生宫了…… “妙啊!” 骡子转动着眼珠子,越想越觉得正哥这一步棋,简直是神来之笔,忍不住拍手道:“他将天行盟改名无生宫,等于是直接砸了无生宫的招牌!” “洪无禁但凡还要一丁点儿脸面,就必然会跟正哥死磕!” “就算他洪无禁有唾面自干的功夫,他无生宫上下也不可能都是泥捏的,一点火气儿都没有!” “这一架,洪无禁是打也得打!” “不打也得打!” “等他们打得差不多的时候!” “咱们直接联合正哥,彻底收拾了无生宫!” “往后这燕西北江湖,就是咱们说了算了!” 正哥是什么人? 当年白虎堂那么多生死弟兄,在他手下都只是一把刀子! 只要能达成目的,死多少人他都不眨眼! 天行盟的老底子跟他非亲非故,落他手上,他还不往死里用? 天行盟与无生宫的实力相差无几! 两大无生宫死磕,洪无禁就算能赢,自身也必然会元气大伤! 届时! 他们北平盟制霸燕西北江湖的机会,就来了! 骡子激动得不能自己。 既为李正这一步妙棋。 也为李正依然还是当年那个李正。 这个世界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 越是这样,人越希望那些贯穿一生的人和物,不要变。 例如夫妻。 例如手足。 张楚勉强的笑了笑,眉眼间没什么激动之意。 隐藏在案几下的双手,已经握成了拳头。 李魔…… 是不想连累我们? 还是觉得自己不配再叫李正这个名字? 白头佬,我没能抓住。 你得好好活着! 多难都要好好活着! “骡子啊!” 张楚轻声呼唤道。 骡子连忙揖手:“哎,您说。” 张楚身躯靠到了椅背上,淡淡的说:“三个事,抓紧办。” “第一件,派天风秘密去见李正,告诉他,太平关,永远有的他家,有难处,尽管言语。” “第二件,加派人手,监视西凉江湖,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即使反馈给我!” “第三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掩盖李正的身份,不要让任何人追查到他和我们之间的关系……尤其是知道锦天身份的人,一律下令封口,嘴不严实的,统统调回太平关!” “我们得给李正留一条后路……” 骡子咀嚼着大哥说的这三件事,压低了声音:“楚爷,您这是担心正哥会犯众怒?” 张楚抿了抿唇角,轻声道:“他已经犯了众怒了!” 骡子沉吟了片刻,猛地一皱眉:“西凉飞天?” 张楚微微颔首,缓缓说道:“飞天宗师呢,是一个很奇特的群体!” “两位飞天宗师如果只是争吵。” “会有很多飞天宗师站出来打圆场、劝架。” “可一旦两位飞天宗师生死相向。” “那么其他飞天宗师,就只会冷眼旁观,不会有一句多话……” 骡子抢着说道:“正哥直接弄死了魏长空,西凉江湖的飞天宗师们就算是想劝架也来不及了吧?” 张楚:“我话还没说完!” “当某位飞天宗师,杀了另一外飞天宗师之后!” “其他飞天宗师,就会打起十二万分警惕看待这位飞天宗师。” “一旦这位飞天宗师再有对其他飞天宗师动手的迹象……那么其他的飞天宗师,就会一拥而上,联手杀了他!” 骡子震惊的看着张楚:“那您,那正哥……” 张楚:“我这一关,已经过去了。” “李正这一关,怕不好过……” “他只有撑过了这一关后,才算是真正入主了天行盟!” 骡子明白大哥这番话的份量,眉宇间的激动之色顷刻间烟消云散,忧心忡忡的小声道:“您,撑得住吗?” 张楚轻轻的吐出了一口气,风轻云淡的道:“撑得住,要撑,撑不住,也要撑!” 只希望,西凉江湖的飞天,不要太多…… 骡子揖手:“我明白了,我这就去调配人手!” 张楚扬了扬下巴:“去吧!” 骡子转身快步离去。 张楚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手心一转,一枚黑幽幽的珠子出现在他掌中。 第665章 鸠占鹊巢 李正斜倚在太师椅上,两根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敲击着身前的案几。 以原天行盟两大长老白横、孟信陵为首的十余道人影,杵在堂下,深埋着头颅,瑟瑟发抖。 日映时分明媚的阳光,都照不亮这间幽暗、沉郁的大堂。 浓郁的血腥气,弥漫在空气中。 洁净的地板上还有一道拖行出的血痕。 这条血痕,是属于燕长青的。 原天行盟二长老燕长青。 西凉碧落泉燕家家主燕长青。 他是个猛士。 自忖都绝后了,不怕死。 问了一句,燕西北已经有一个无生宫了,为什么还要更名无生宫。 然后他就真死了。 话音刚落。 就被堂上这位魔主,一掌打死了。 心肝儿都吐出来了…… “为什么我们要叫无生宫?” 堂上的李正突然笑出了声,只是笑容中冷意,令堂下的十余人都有一种赤身果体置身于大雪之中的不寒而栗感,“因为他们配不上这个名字啊!” 堂下的十余人闻言,低垂的头颅垂得更低了。 没有人敢搭腔。 但此刻他们心头的想法,却出奇的一致:洪无禁那帮人,是没有你配这个名字,他们哪有你心狠手辣,肆无忌惮啊! 李正横扫了一圈儿,淡淡的问道:“本尊记得,我无生宫不是应该有十五位气海吗?怎么才来了十三人?” 堂下众人依然不吭声。 白横见推不过,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一步,毕恭毕敬的一揖到底:“禀主上,‘炼铁手’祝阳、‘鬼剑叟’莫清风大逆不道,已连夜潜逃玄北州。” 早知你这般疯狂,我也早就溜之大吉了! 白横心说。 前天行盟的架构,与北平盟不太一样。 北平盟的“盟”,指的太平会、将北盟、武士楼和石家四家中型江湖势力结盟,其他不入流的门派世家,就算是肯拖家带口并入北平盟,也不够格! 而天行盟的“盟”,乃是西凉江湖大大小小的门派、世家的联盟,三大长老以及下边的各级执事,都有各自的人马和地盘,有上下级关系,却无自直接的统属关系。 相较之下。 北平盟近似于中央集权的王朝。 而天行盟更近似于分封制的王朝。 这也是为什么北平盟要做事,张楚一声令下,就能迅速集结起大量人力、物力。 而以前天行盟做事,总显得拖拖拉拉,外强中干。 不是魏长空不想集结天行盟的力量,跟北平盟干。 而是天行盟内部山头林立、盘根错节,哪怕他有着飞天境的实力,也很难强行统合天行盟的力量……不是不能,而是很难。 天行盟又不像北平盟那么年轻,魏长空如果要强行整合天行盟的力量,必须得有把天行盟推到了重新来过的勇气! 可洪无禁会给他重新来过的时间吗? 张楚会给他重新来过的时间吗? 至于无生宫……比天行盟更不堪。 无生宫毕竟是邪教,干的是造反的大买卖。 虽说他们在大离皇朝的眼中,可能也就是是一只绿头苍蝇,除了恶心人,坏不了什么大事。 但如果能有拍死这只绿头苍蝇的机会,大离肯定不会吝啬这一巴掌! 所以无生宫至今连一个光明正大的驻地都没有。 上到天王洪无禁,下到最底层的喽啰,都是四处为家,暗中行事。 只有到无生宫决定干一笔大买卖的时候,才会发信号召集人手……效率比之天行盟,还要不如! 事实上。 天行盟和无生宫这样的,才是正经的江湖组织。 似北平盟这等权力太过集中,成员数量又太过庞大的江湖组织,才是怪胎! 按照常理来说,不到狼烟四起、王朝更迭之时,是不应该出现北平盟这种江湖势力的! 因为似北平盟这种模式的江湖实力,发展到最后,通常都只有造反这一条路可以走…… 没有那个当权者,会喜欢自己治下出现北平盟这种有着军阀潜质,还不受管控的势力存在。 而北平盟能成气候,有诸多外力因素的。 例如北蛮入侵。 例如玄北州地处九州边陲。 例如朝堂与镇北王的博弈。 例如玄北州府软弱无力。 例如张楚两度北上抗击北蛮。 例如天地界限再开等等…… 当然,就北平盟现在的发展趋势,等到天地界限开关闭之后,大离若还在,必定会向北平盟下手! 不一定是直接开战。 也可能会是限制、削弱。 而对于李正而言。 天行盟是最适合鸠占鹊巢的江湖势力! 如果他占据的是北平盟这种势力,威望不够,在他入主的第一时间,庞大的底层结构就会立刻崩溃,能顺利接手的实力,十不存一! 如果他占据的是无生宫那一类势力……只怕连弄清楚手中实力分布,都得花费极大精力,更别谈顺利接手。 唯有天行盟这种。 下属的门派、世家,都是拖家带口的地头蛇。 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 除了老老实实的接受他的收编,别无选择! 当然,独行侠除外。 …… “很好!” 李正面无表情的说道:“我很敬佩宁死不屈的勇士!” 堂下众人闻言,心中似有所动。 但紧接着,就又听见堂上的李魔说道:“不过他们既然选择了死,我们总得满足他们才是……你说呢,白大长老?” 白横心头一抖,连忙揖手回道:“主上有命,属下本不该推脱,但我们与那北平盟向来不对付,月前北平盟大长老谢君行还暗中潜入咱们西凉州,害了属下的弟子,属下若是去玄北,万难全身而退。” 李正虚了虚双眼。 他如何不出,这老狗是在挑拨他与北平盟的关系? 他心头兀自冷笑,面上却不露分毫:“张盟主那里,自有本尊说项,只要你不动北平盟的人,本尊保你能全身而退!” 白横还待推脱,只觉两道利刃般的目光落在了自己头顶上,心头猛的一寒,只能领命:“属下领命!” 李正的目光一松,轻轻一拍座椅扶手,道:“那今日议事,就到此为止,修筑天魔宫之事,便交由孟长老主持,三月之内,我若见不到天魔宫,请孟长老提头来见!” “即日起,十八重地狱立!” “拔舌地狱,狱主白横!” “剪刀地狱,狱主孟信陵!” “其余十六重地狱狱主,暂且空悬!” “有意者,可私下来向本尊自荐!” 第666章 天命 “盟主。” 把守梁宅的甲士齐齐向张楚揖手。 张楚缓步登上台阶,轻轻的“嗯”了一声,问道:“副盟主在家中吗” “回盟主,未见副盟主外出。” 甲士回道。 张楚微微颔首,跨过梁宅的门槛。 越过玄关。 张楚就见到梁源长又和往常一样,坐在院子里悠哉悠哉的晒着太阳,喝着茶。 “哟,大师兄,又喝着呐” 张楚笑吟吟的挥着手走上前去。 梁源长眼角一撇,立马端起身边的茶壶对着壶嘴就喝了一口。 然后垮着张脸问道:“你怎么来了” 张楚: 猴哥你真是够了 大家好歹也是飞天宗师。 用得着这么小家子气吗 咱北平盟家大业大的,我还能抢你两口茶喝 这一口老槽卡在张楚喉咙,他愣是没办法吐。 人对不了解的事务,总是会脑补过度。 梁源长恶名在外,如今又晋升飞天,踏足燕西北江湖金字塔的最顶层。 那底层的江湖儿女们揣测他,不是觉得他每天起床杀个人醒脑、饭前杀个人开胃、睡前杀个人安神。 就是觉得他时时刻刻都在琢磨什么惊天动地的阴谋诡计 但事实上。 梁源长就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扫帚倒了都不扶的懒散中年老男人。 不但宅。 还很小心眼儿。 张楚自忖自己就算是很宅的了,第二胜天都说他世界这么大,他却就窝在燕西北这一亩三分地,不肯出去看看。 但要和梁源长比起来,那可就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梁源长是属于那种没什么要紧事,他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在家里宅上一两个月的极品 明明张府和梁宅就隔着一堵墙。 可张楚要不上他家来找他,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他的人影儿 至于小心眼什么的,就更别提了。 经常一点小事,张楚自己都忘了,他还能抓住机会狠狠的吐槽回来 越和这货接触。 张楚越觉得“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句话真特么有道理。 这货简直就是小老头的翻版 越接触越像那种。 仆人送来椅子。 张楚坐下去后,才没好气儿的道:“怎么的来关心一下你的伤势,还关心错了” 梁源长“呵呵”:“你有那么好心” 张楚也不甘示弱的“呵呵”:“除了我和师姐,这世上还有谁在乎你的死活” 梁源长:“谁稀罕” 张楚:“不稀罕” 师兄弟俩跟斗鸡一样,大眼儿瞪小眼儿的对视了好一会儿,才齐齐作罢。 张楚瘫到椅子上,跟自家一样的高喊道:“来人啊,把你们老爷最好的明前剑毫,给我泡一壶来,多放茶,少掺水” 梁源长的眼角抽搐了一下,毫不犹豫接口道:“剑毫没有,涮锅水你喝不喝” 张楚:“呵呵” 懒得理他 不一会儿,府里的仆人就送了一盏剑毫过来。 张楚也不嫌烫嘴,接过来就猛地喝了一口,然后美滋滋的长长呼出了一口气。 舒坦 其实他喝茶,还没讲究到要固定茶山,茶树,茶人的地步。 市面上中等偏上的茶,他就能喝。 喝剑毫这种有价无市的稀罕茶叶,纯属浪费。 但谁叫梁源长一副扣扣索索的小家子气模样 他越是抠搜。 张楚就越是要喝 心疼死他 梁源长瞅着张楚捧着茶碗牛饮的模样,的确心疼得心都在滴血 我的明前剑毫 一年产量都不到百斤的剑毫 狗贼 拿命来 张楚瞥了一眼梁源长双眼直勾勾的目光,又端起茶碗猛地喝了一口。 就像是喝酒那样。 一口就把剩下的半碗茶给干了 然后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茶碗,有心让仆人重新沏一盏过来。 又担心梁源长暴走,只能勉为其难的将茶碗递给立在一旁的仆人:“续点水” “啪” 梁源长还是暴走了,重重的将手里的茶壶排在了身边的案几上,暴躁的说道:“有话说、有屁放,没事儿赶紧滚蛋” 张楚撇了撇嘴,随手从怀中取出一物,拇指一弹,抛向梁源长。 梁源长本能的接住,定神一看:一枚鸡蛋大小的黑色珠子。 接近着,他就感知到珠子内澎湃的雄浑水行元气 他心头一惊:“这是” “玄武内丹。” 没等他说完,张楚就抢先说道。 梁源长: 他突然好像打死身旁这厮。 但转念一想,好像打不过他了 “你竟然还有一个如此厉害的弟兄” 听完张楚讲述完这枚玄武内丹的来历,以及李正近期在燕西北江湖的所作所为,梁源长心中也有了与张楚一般无二的震撼之感。 我才休养了半个月,怎么感觉已经修养了十几年 玄武内丹依然在他手里。 他都快攥出汗水来了 他明白这枚玄武内丹意味着什么。 也明白张楚将这枚玄武内丹递到他手上是什么意思。 也正是因为他明白。 他才难以克制住心头的贪欲。 这就和做官的,谁都无法抵达再进一步的诱惑一样。 习武之人,也没几人能抵挡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诱惑。 纵使是天下第一。 也还追求更强 但最终,梁源长还是艰难的将这枚玄武内丹交还到了张楚的手上,“它更合你用” 张楚看了看掌心中的玄武内丹,轻声问道:“你别想多了,这枚玄武内丹,是李正送我的,在没征得他的同意之前,我不能把他转赠给你。” “我的意思是,将这枚内丹里的癸水真元一分为二,你一半我一半,这应该不难” 吞噬神兽精元练功,当然是越多越好,能省去蕴养、培育的过程,直接壮大这门真元。 但如果只是想多练就一门真元,其实只需要一点点神兽精元做种子,就足够了。 梁源长点头道:“是不难,但我并不建议你这么做。” 张楚递过去一个疑问的眼神:“怎么说” 梁源长慢慢靠到椅背上,端起茶壶抿了一口,然后才慢慢的说道:“其实这阵子,我一直在想,四象神兽到底是什么” 张楚“嗯”了一声,“神兽就是神兽,还能是什么” 梁源长“呵呵”一笑,都懒得吐槽他见识浅薄,自顾自的说道:“如果只是多练就一门真气,就能晋升飞天,那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四品高手卡在气海境,飞天无门,郁郁而终” 张楚挑了挑眉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答话了。 梁源长会思考这个问题是因为小老头吧 “我有想过,是因为四象神兽的五行之气太精纯,以力破巧,强行跨过飞天境的鸿沟。” 张楚接口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但这不对” 梁源长摇头,“你我都练有乙木真元,你应该也有这种感觉。” “乙木真元是很强,但要和焚焰真元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又未到那个份儿上” 张楚点头,表示认同梁源长的说法。 如果神兽真元,当真强到能够绝对压制焚焰真元。 那么无论他如何扶持焚焰真元,焚焰真元也不可能站得起来 这就好比鸡蛋和鹅卵石。 差距太大,就算是把鸡蛋玩儿出花活儿,也不可能砸得碎鹅卵石 “还有你” 梁源长话锋一转,看向张楚:“按照你先前所说,当初你距立地飞天,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 “但你却是在吞噬完白虎精血之后,直接就立地飞天” “这也很不合情理” 张楚沉吟了片刻,再次点了点头。 当初虽说已经摸到了飞天境的门槛,但若无意外,至少还得再积累半载,才能尝试冲击飞天境 别觉得半年很短 要知道,他张楚可是有外挂的男人 这么大一个北平盟,时时刻刻都在给他聚集万民意 换做其他的绝顶四品。 少说也要积累四五年,才相当于张楚的半年 “你的看法是什么” 张楚问道。 梁源长答非所问:“我返回玄北州后,一直在关注东胜州的局势,日前收到消息,东胜州夺得龙元的那三位绝顶四品,至今仍无一人,成功立地飞天” 张楚扬了扬眉梢:“你的意思是,神兽精元并不能绝对等同于飞天宗师” 梁源长摇头:“我的意思是,一头神兽所能造就的飞天宗师,可能是有定数的” 张楚:“何解” 梁源长:“天地界限开,四象神兽出但有意思的是,四象神兽却不是什么造福一方的祥瑞之兽,而都是凶兽” 张楚再一次点了点头。 这事儿他也知道。 就那头白虎。 若不是它吃人,张楚也不会直接下杀手 张楚从黑虎堂起家,还有过“血虎”的外号,当年的四联帮也有白虎堂。 和老虎很有缘分。 要不是白虎吃人,张楚肯定会先考虑生擒,运回太平关驯服。 弄头白虎做坐骑,多有范儿啊 而且张楚记得。 梁源长也曾说过,两百年前,南善州曾有朱雀为祸,赤地千里,十余位飞天宗师联手除害,战死了好几位,才击杀了那头朱雀。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祥瑞之兽干的事儿吧 瞅瞅人风家那头麒麟。 没事儿晒晒太阳、打打盹,多有老干部范儿。 “如果说天地之间,真有正邪的话,那么四象神兽,肯定不是什么正派的神兽。” “能夺取四象神兽精元的人,自然也就是为民除害,有功于人间” 梁源长说道。 张楚听到这儿,若有所思的轻声道:“气运” 梁源长点头:“我将其称之为天命” 张楚称赞道:“很贴切” 梁源长:“既是功劳,自然是分润的人越少越好” “比如你,独享了白虎的天命,明明距飞天境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也直接立地飞天” “还有这头玄武,你方才也说,去岁你在草原上遇到你那个兄弟的时候,他的实力比你还要弱一筹,却能和我们前后脚立地飞天,还能拿出这枚独一无二的玄武内丹,想来,应当也是独享了玄武的天命” “而青龙,夺得龙元的人不少,但因为我率先立地飞天,占据了太多的天命,剩下的天命,已不足以令那三位绝顶四品也立地飞天” 张楚扬了扬手里的玄武内丹:“你的意思是,分润玄武天命的人越少,对实力的增幅越大” 梁源长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张楚咂了咂嘴,笑道:“你的确够闲” 他晋升飞天后,事务太多了。 哪有精力来思考这些。 顿了顿,张楚又道:“不过反正大头都已经被李正给拿走了,剩下的这一点,我一个人拿,和我们哥俩份儿,也没多大区别” 龙元的情分,他记在心里。 一直都想找机会还。 嗯,“还”字儿或许有些生份了。 但龙元那等宝物,梁源长都没吃独食。 张楚怎么能什么好事儿都只想着自己。 梁源长摇了摇头:“算了吧听我说完,加上玄武的天命,你已经身具三大神兽的天命,后边可以再寻一寻朱雀的位置,若能集齐四大神兽之力,我觉得可能会有更大的收获。” “我的实力,也就这样了,多一份玄武天命、多一门癸水真元,于我也没有太大的意义。” “天地界限将开,九州将乱,我们师兄弟必须得有人镇得出场面,才有望撑过这一劫。” “你既已走到我前头,不如再进一步,于你于我,都有好处。” 张楚沉思了半响,收起掌中的玄武内丹,再从怀中取出一本封面上没有字迹的书卷,轻轻放在中间的案几上:“玄武内丹,就算我吃独食了,这个就作为补偿吧” 梁源长疑惑的拿起书卷翻看了一眼,认出书中字迹,都是出自张楚之手:“这是项家的绝学” 张楚端起茶碗抿了一口,笑呵呵的说道:“你也是北平盟的盟主,项家的家学,你本就有权限查看,怎能作为补偿此乃武九御的修行手札” 梁源长翻书的动作一僵,不敢置信的抬起头看着张楚:“你说谁” “一品大宗师,武九御。” 第667章 风波迭起 四月初。 燕北无生宫不宣而战。 洪无禁亲自出马,四王带队,率领三千好手,分散潜入西凉州,一路破家灭门,打掉了西凉无生宫大批下层门派世家。 彼时,李正统合天行盟旧部的行动还未结束,十八层地狱只确定了前八层狱主,力量尚且分散。 但李正半点都不怂,在燕北无生宫入侵西凉州的一瞬间,立刻率领八层狱主迎战。 双方会战于玄北州以南的通台郡。 杀得是人头滚滚、尸横遍野。 双方麾下成名成宿的气海境强者,都接连陨落 李正两次出手,约战洪无禁,均落于下风,被洪无禁压着打 无生宫乃是信奉无生老母的邪教。 洪无禁与顶层的四王信不信另说。 但无生宫在燕北州和西凉州传教近百年,发展了大量信徒和外围教众,聚集的万民意,比之现今地盘最大的北平盟,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洪无禁身为无生宫天王,踏足飞天境十余年,一身实力只怕足以比拟九阳上人 而李正乃是九州少有的魔道飞天,且身兼玄武癸水真元,潜力无穷,但他踏足飞天境的时间毕竟太短,手下的无生宫也还未成气候,无法反哺他的修行,如何能与洪无禁匹敌 一时间,西凉无生宫损兵折将,节节败退。 若无意外,刚刚声名鹊起的西凉无生宫,很快就会覆灭于燕北无生宫之手。 燕西北将再次只有一个无生宫 张楚收到消息的时候,无生宫的人马已杀进西凉州。 他权衡利弊之后,下令集结八千红花部精锐,亲自出马率领红花部奔赴封狼郡,作出进军燕北州的姿态。 然而“一不小心”走漏了消息。 身在通台郡的洪无禁,接到北平盟进军燕北州的消息,大惊失色。 一边停止西进的脚步,全线停战。 一边派来信使求见张楚,邀请北平盟一起攻打西凉无生宫,瓜分西凉江湖 除此之外。 他还特地派人前往太平关,求见梁源长,以昔日情分为由,请梁源长代为说项。 相比西凉无生宫这个连旗都还没立稳的弟中弟。 洪无禁显然更忌惮北平盟这头猛虎 虽说原先的燕西北三大势力之中,北平盟的资历是最浅的。 但由于三家体制的区别。 北平盟的体量,一直都是三家之中最为庞大的 再加上北平盟前有潜渊军硬刚北蛮大军的彪悍战绩,后有张楚飞天宴斩项尊的骇人实力,且如今还是一门双飞天的顶级配置 洪无禁只要脑子没坏,就绝对不会和北平盟正面刚 他也是料定了北平盟不会横插一手,才大着胆子,向西凉无生宫开战的。 燕西北三大势力,鼎足而立,局面稳定得近乎一潭死水,谁都不敢妄动 他燕北无生宫,攻打西凉无生宫,是打破了这种僵局。 但明摆着,坐山观虎斗对北平盟更有利 反正他自忖他若是张楚,绝对会等到燕北无生宫和西凉无生宫彻底分出胜负之后,再出兵摘果子 他都已经做好先灭掉西凉无生宫那个冒牌货,再回身迎战天行盟的打算 北平盟是势大。 但以他的实力,怎么也能跟张楚拼一个五五开 到时候哪怕再吐出半个西凉江湖。 他无生宫也还有的赚 而北平盟现在陈兵燕北州边境。 将他们逼回燕北州。 只会便宜西凉无生宫那个弟中弟啊 洪无禁是百思不得其解。 张楚见到洪无禁派来的信使,自是满口答应。 信誓旦旦的承诺,要和燕北无生宫联手,先收拾掉西凉无生宫那个弟中弟,然后大家再坐下来喝喝茶、狎狎妓,瓜分西凉江湖这块肥肉。 但送走了洪无禁的信使后。 张楚非但没有撤兵,还加紧调配物资,囤积了大量的粮草。 洪无禁: 小老弟,你这是怎么回事 这一回别说是洪无禁不信他,连带着燕北州州牧都不信张楚了。 火烧火燎的派来州府别驾,苦口婆心的劝张楚有话好好说,不要动刀动枪的伤和气。 北疆一战后。 北平盟不再只是是燕西北江湖中的一座大山。 还是压在燕西北三州州牧心口上的一座大山 张楚要是真发疯来, 他们掰着指头,数来数去 擒蛮军 不敢动 天倾军 残了。 镇北军 更残。 好像只有镇北王一人,制得住张楚。 可镇北王和朝廷差不多都已经彻底翻脸了,镇北王会出面帮朝廷压制张楚 帮助张楚压制朝廷的兵马还差不多 张楚不肯撤军。 燕北州府只能扭头向西凉无生宫施加压力。 洪无禁无奈,只能放弃已经到手的西凉三个郡,撤回燕北州。 西凉无生宫就此撑过了最大的危机。 兵法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燕北无生宫这一次兴师动众,都没能打下西凉无生宫。 等到李正整合完西凉江湖的力量,就更别想染指西凉州了。 而这一次,燕西北江湖三大霸主级势力磨刀霍霍的架势,也给燕西北江湖中那些游离三大势力的门派世家,散兵游勇敲响了警钟。 也不知是谁,将天地界限大开之事,传入了江湖之中,并以张楚斩项尊,李魔杀魏长空为佐证。 总之平静的燕西北江湖,一下子就沸腾得像是煮开的油锅里撒了一把盐一样。 一时之间,有条件搬家的,拖家带口迁往中元州任你如何乱,总不能乱到天子脚下吧 但有魄力以及有财富搬家的,毕竟是极少数。 其余不能搬家的,以及不愿背井离乡的,只能在三大霸主级势力之中挑选一家,举家去投。 大鱼吃小鱼。 树大好乘凉。 大势力对小势力的虹吸效应,在动荡之际,体现得淋漓尽致。 在三大霸主级势力之中,投往北平盟的人最多 毕竟北平盟是三大霸主级势力之中唯一的正道势力。 张楚为人,在燕西北也还算是有口皆碑。 投往北平盟,算是比较有保障的。 至五月底。 北平盟已经多出了八位气海级供奉。 至于九品、八品、七品的力士境好手,就多到必须得走一走路子,才能勉强在北平盟寻得一处容身之处的地步了 北平盟之外。 就属李正的无生宫,收获最大 说起来,西凉无生宫本不及燕北无生宫势大。 怎奈燕北无生宫是个干造反买卖的邪教,连个正大光明的驻地都没有,有多少人愿意投过去做阴沟里的老鼠啊 再加上李正这位够凶够狠够肆无忌惮的魔道飞天的个人魅力,燕北无生宫那点不阴不阳的邪教教义,就有点不够看。 当然,投往西凉无生宫的,基本上都是些江洋大盗、通缉犯、杀人狂魔、采花大盗之内的邪魔外道不只是燕西北江湖的邪魔外道,还有一些从中元州、南山州两地慕名前来投奔的江湖垃圾。 就这种人渣滓,就算想投奔北平盟,北平盟都不要 李正自是来者不拒。 他才不怕底下人狠毒 他只怕底下人不够狠毒 至六月初。 西凉无生宫十八层地狱成型。 十八位狱主,最弱的都是五品 实力几乎反超燕北无生宫。 一时之间,西凉江湖群魔乱舞、血案频出,彻底沦为魔域 第668章 将夜 四百三十七口雪亮的长刀布成六合大阵、 赤裸着上身张楚,静坐于六合大阵阵眼之上,脸色惨白如纸,周身大汗淋漓。 磅礴的三相真元,化作滚滚青铜洪流,在六合大阵之中汹涌的循环,不断发出清越的刀鸣声。 不时有巨大的白金色刀气,自青铜洪流之中射出,落于地面上,便是一道又长又深的豁口! 不知过了多久。 阵中的张楚陡然睁开双眼,眸子血光的大盛,周身大筋迸发,狰狞的血纹爬满肌肤! 他猛地握住拳头。 骨鸣声阵阵。 汹涌如潮杀意,一波接一波的撞击着他的心神大关! 他坚守一线本心。 却抵挡不了杀意侵蚀! 炼刀如入。 人能如刀! 意不能如刀! 张楚坚持许久,终是克制不住心杀意,仰头咆哮道:“杀杀杀杀杀杀杀……” 声如狮虎! 势若疯狂! 把守在远处的众多甲士,闻声胆寒,忍不住拔腿后退! 好在最后时刻,张楚陡然惊醒过来,一拳轰在身下大地,怒斥道:“杀你妈啊!” 狂猛的三相真元,以他的拳头为中心,呈涟漪状散开,所过之处,一口口长刀断裂成两截。 一丝丝刀心所化的白金色光芒。 一缕缕杀意说话的血红色光芒。 自一口口断裂的长刀之中升起,海纳百川一般的向着居于六合阵中心的张楚汇聚而起。 刹那之间。 犹如万刃及体,将他一片片凌迟。 又似无数把冰刀,在他的脑浆子里乱捅! 痛入骨髓! 痛及灵魂! “啊……” 张楚终于忍不住剧痛,仰头哀嚎出声。 “嘭。” “嘭。” 他一拳一拳的轰在身下大地。 山谷震颤。 雄浑的擂鼓之声,不停的回荡! 许久之后,痛楚缓缓褪去。 张楚无力的瘫软在地,拼命的呼吸。 汗液,顺着他的发梢,打湿了地面…… “楚爷!” 大刘的声音远远的传来,“您怎么样?” 张楚张了张嘴,却发现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那厢的大刘,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大哥回话,按不住心头焦急,冒死缓缓的摸过来。 “楚爷,您怎么样!” 见到瘫软在地的张楚,大刘大惊失色,慌忙冲上来扶起他,焦急的问道。 张楚张了张嘴,艰难的吐出一个字来:“药……” 大刘如梦初醒,慌忙抓起腰间的水囊,拔出塞子,凑到张楚嘴边。 张楚闭上眼,大口大口的吞咽。 待熟悉的热流,自丹田之中涌入四肢百骸之后,他才终于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在十八层地狱兜了一圈儿。 终于活过来了…… 张楚让大刘扶着他盘膝做好,慢慢恢复消耗的真元。 大刘目光忧虑的望着他,小声问道:“楚爷,练成了吗?” 张楚微微颔首。 大刘犹豫了一会儿,再度压低了声音道:“这门武功如此折磨人,要不然,您就练到这儿吧,反正咱北平盟也不缺厉害的武功……” 张楚笑了笑,轻声道:“这门武功我已经练成第六层,后边的三层,没这么痛苦了!” 他手里确有不少比《万剑真罡》更强的武功。 天刀门的绝学。 项氏的绝学。 但张楚之所以极力修行这门武功,已经和这门武功本身的威力无关! 而是因为这门武功,最契合他的武道! 他主修的是刀道。 炼入体内的刀心、杀意,都能加诸于他的刀道之上,增强他刀气的威力。 而他三相真元之中得自于白虎的庚金真元,又能极大的增幅护体刀罡的威力。 最重要的是,他目前的最强招“天下太平”,与压箱底的杀招虎魄,都取决于刀罡的威力! 可以说。 万剑真罡没上一层,都能直接推动他的实力,再上一层楼! 当初飞天宴上。 他以三相真元配合三层的护体刀罡催动最强招天下太平,连项尊的山岳飞天意都没能破开。 但如果换作现在。 张楚有把握,不动用虎魄,单凭天下太平这一招,击败项尊! 其实以他现如今的境界,完全能封闭六识,避开练功的痛楚。 包括杀意侵蚀意识的风险,也能以武九御传他的《傲雪斗数》来抵抗。 他之所以没这么做,只是不肯低头! 当年天剑老人,都能练到第六层。 他张楚凭什么不能? 这不是自虐。 而是不服输! 就好比老烟枪戒烟。 肯定很难的。 但如果能做到,不只是有利于身体健康,还是最自信心和意志力的一次磨砺! 不是有句玩笑话是这么说的吗:不要和能戒烟的人交朋友,因为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飞天意决定飞天宗师的实力。 换言之。 飞天宗师最大的敌人,其实是他自己…… …… “倒是你,怎么又来了?” 张楚突然反应过来,面露不悦看着大刘说道:“都给你说了,以后不用跟着我了,堂堂七尺男儿,总不能一辈子给我做刀架子吧?” 四月中旬,大刘晋升气海。 张楚不想耽搁他的前程,命他出任红花部部长。 这货接令是接令了。 但还跟以前一样,见天跟他身后。 骂都骂不走。 一个不留神,这货就又混进了他侍卫队里。 神出鬼没的。 大刘小声哔哔:“可您的侍卫队,本来就是由红花部负责啊……” 他是真不愿意去做什么红花部部长。 而且他总疑心侍卫队这些憨憨没眼力劲儿,斥候不好大哥。 “嗯?” 张楚一挑眉毛。 大刘立马站起来,揖手道:“属下这就返回红花部。” 张楚目送大刘离去,心头愁得不行。 他敢打赌,不到天黑,这货就又得回来。 他是真拿这货没办法。 撵又撵不走。 打又下不去手。 这一个个的。 都是什么毛病。 给好位子都不坐! 想到这儿。 张楚又想起了孙四儿那个犊子。 那个犊子前阵子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得知李魔就是李正的消息,二话不说的就撂了西凉堂堂主的挑子,眼巴巴的跑到天魔宫找李正,被李正一顿胖揍后扔了出来,但至今还初心不改的守在天魔宫外,连太平关的家都不要了…… 要是那天李正和北平盟的关系曝光了。 肯定就是这个犊子闹的! 张楚觉得脑仁疼,索性起身来,往山谷入口处行去。 红云迎上来,将一袭鲜红的披风披到张楚身上。 张楚裹住披风,偏过头问道:“有骡子的消息吗?” 红云低声回道:“没有。” 一个月前,骡子收到消息,南山州出现朱雀的踪迹。 张楚对此不抱太大希望,骡子却不肯放弃,从供奉院挑了五位气海供奉,就率领三支密探团队奔赴南山州去了。 南山州居于九州西南方,西凉州与一条路可通往南山州。 张楚思忖了几息,轻声道:“持我的手令,派一支人马去接应一下他们,告诉他,没收获就赶紧回来,没影儿的事,没必要花费太多精力!” 他有些后悔,不该放骡子南下。 南山州离玄北州太远了,要是有点什么意外,他根本就来不及支援。 而且眼下九州风云将起,飞天宗师们的神经都崩得很紧。 以张楚现今的身份,也不便贸然进入其他飞天宗师的地盘,太敏感。 行至山谷口,张楚又想起一事来,问道:“让你查的事,有结果了吗?” 红云回道:“刚有一点眉目……应该是中元州那边来的人,行事很严密,我们好几次抓到他们的尾巴,都被他们发觉了。” 张楚虚了虚双眼,轻声道:“玄北州有吗?” 红云点头:“有,在太白府查到过他们的踪迹。” “太白府?” 张楚拧起了眉毛,罕见的加重了语气:“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别人都把爪子伸到我们眼皮子低下了,你们还找不到人!” 红云低下头。 她是怀疑玄北州内有人接应那一伙人。 但她不敢辩解。 张楚抿了抿唇角,轻声道:“玄北州这伙人就不查了,找到人就地格杀!” 红云应声道:“喏!” 张楚举目望向西方低垂的落日,心道:天要黑了,什么魑魅魍魉都出现了…… 四月低。 天地界限大开的消息在燕西北江湖传开。 北平盟是这个消息的获益者。 但这个消息,出现得太诡异了。 而且传播的消息,也太迅速了。 第669章 世界这么大 八天后。 张楚在太平关首席建筑师老牛头的陪同下,巡视即将落成的新北平盟总坛。 准确的说。 应该是老牛头在张楚的搀扶下,给他介绍即将竣工的北平盟总坛……人老了,总是有些特权的! 新落成的北平盟总坛,大门正对狗头山的中轴线。 大门之后的建筑群,以八卦套四相,四相套太极的格局修建。 太极在正中央,坐北朝南,一东一西,一黑一白。 白者名叫旭日殿,是张楚的办公室。 黑者名叫贪狼殿,是梁源长的办公室。 两殿的规格和配置,均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差别! 太极两殿外围,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相宫,由北平盟青叶、红花、厚土、三川四部入主。 四相四宫的外围,是乾、坤、巽、震、坎、离、艮、兑八阁,对应北平盟麾下供奉院,东西两大长老,三大堂口以血虎营关防军八大职能部门。 拢共一百零八间房屋,可容纳上千余办公所需。 相比原先那个在太平会总舵的基础上扩建而成的北平盟总坛。 即将落成的北平盟总舵,才算真正符合一个雄霸一州江湖的顶级势力气象。 纵是哪天北平盟吞并西凉江湖和燕北江湖了,新落成的北平盟总坛也足以统辖燕西北江湖所用。 这倒也算是不破不立了。 张楚对即将落成的北平盟总坛,很满意……不满意也没辙了,总坛都快修到山顶上了,要还想更雄伟、更气派一点,北平盟就只有搬家这一个办法了。 巡视了一圈儿后,张楚刚从大门出来,就见到红云步履匆匆的赶来。 “楚爷,南山州出事了 红云行至张楚身旁,不顾在场还有诸多外人,压低了声音急声道。 张楚皱了皱眉头,招手唤来一名随行的甲士,将老牛头交到甲士手中,和颜悦色的说道:“近期关内没什么大活计了,您老好好修养,保重身子骨,等什么时候咱们要再大兴土木了,我再请您老出山!” 老牛头拄着拐杖,咧着嘴一张缺了牙的嘴,说道:“怎么就没大活计了?您那宅子,俺都合计好久了,正好南城那边刚清出来一块好地,俺请风水先生看过,说是旺子孙的福地,正好给您建个大点的园子,您现在那宅子,太憋屈了!” 张楚哈哈一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行行行,等我想好,一定请您给我修个大院子……” 老牛头心满意足的走了,脚下带风,连手里的拐杖都得轻飘飘的。 张楚目送老牛头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什么事?” 他面无表情的问道。 红云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双手呈给张楚,“这是半个时辰前送到楼中的……卑下已经责令下属查找有关于金蝉教的相关资料,但情况不容乐观。” 风云楼前几年就已经开始往燕西北之外派遣密探,建立九州江湖资料库。 但截至目前,收效甚微。 大离的乡土观念,太强了。 玄北州出去的人,一张口,就是一口大碴子味儿的北方方言,根本就融入不了其他地域本地人的圈子。 …… 信件打开过,显然红云已经看过信中的内容。 张楚抽出信函,面无表情的快速扫过,然后就将信件拍到了红云手中,淡淡的说道:“不幸中之大幸!” 信是随骡子奔赴南山州的密探所写。 朱雀的踪迹,他们追查到了。 但他们,也被南山州的地头蛇金蝉教追查到了。 骡子察觉到风向不对,想要撤离的时候,已经迟了。 他和随行的一支密探团队,都落入了金蝉教的手里。 现在金蝉教张榜,让北平盟拿十万两黄金去赎人。 是点名道姓的要北平盟拿钱赎人! 显然落入金蝉教的那些风云楼密探里,有人经不住拷打,招供了。 不过张楚并不怪他们供出北平盟。 相反,他还想谢谢招供的人。 他要不招供。 骡子肯定是没了…… “传我命令!” 张楚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大长老谢君行、二长老石一昊,即刻率供奉院、红花部所有人员,赶赴西凉州与南山州的交界处,等待我的命令!” 几名随行的甲士出列,揖手后转身快步离去。 张楚扭头望向红云,轻声道:“你先行一步,秘密前往天魔宫,问李正借道。” 红云本能的揖手道:“喏!” 顿了顿,她抬起头来问道:“那卑下安排几个得力人手,跟随您左右。” 张楚微微摇头,“不必了,我直接御空过去,先设法保住骡子的命再说。” “那十万两黄金……” 红云小声问道。 张楚沉思片刻,歪头问道:“叫张猛来见我!” 天行盟这个家,是他在当没错。 但他对钱不感兴趣,身上都好些年没携带过银两了…… 所以北平盟有多少家底儿,还他真不知道。 不一会儿。 张猛就小跑着出现在了张楚的视界中。 “楚爷,您叫我。” 张楚没跟他废话,直接开门见山道:“银库里,还有多少存银?” 张猛转动着眼珠子合计了一会儿,答道:“合白银八十多万两,详细数字,需一点时间对一下账目才能知道。” 张楚拧起眉头:“怎么这么少?” 他是不怎么管北平盟的生意。 但大概的进项,他心里还是有数的。 北平盟麾下产业遍布燕西北三州,每个月的纯进项,少说也在白银三十万两左右……必须得提一嘴的是,北平盟薪水太高了。 同境界的武者,北平盟的武者的月例是朝廷官员的数倍,甚至是数十倍! 所以北平盟虽然挣得很多,但开销也不一般的大,每个月发下去的银钱,和纯进项,几乎是五五开。 张猛听到张楚的问题,好不容易才忍住了向他翻白眼的冲动。 “楚爷,去岁北疆大战,咱们的家底儿就已经耗得七七八八了!” “前番您的飞天宴,还有重建总坛,都花了不少的银钱……” 言下之意:合着您几十万两几十万两的霍霍的那些钱,就不是钱了对吧? 张楚听言,脸色纹丝不动,半分脸红的意思都没有。 他一直都会花钱才会挣钱歪理的坚实簇拥。 对自己败家子儿的属性,他心里也很有逼数儿。 他只是在心里暗道了一句:看来这个钱,不能给了! 十万两黄金。 就是一百万两白银。 虽说这一百万两白银,北平盟上下凑一凑,还是拿得出来的。 但拿出这一百万两白银,北平盟可进真被掏空了! 这么做风险太大。 一旦出问题,影响得可是好几万口子人…… 也罢! 这个钱张楚本身就不太想出! 不为别的。 让他拿钱,他就拿钱。 当他张楚是什么? 凯子么? 而且江湖上的事,什么时候轮到用银钱解决了? “你这个青叶部部长,还得多动动脑筋,想办法再开几条财源啊!” “否则万一有个什么伤筋动骨的大事,需要花大钱,咱们拿不出来,可不就白瞎了?” 张楚顺势敲打了张猛几句。 张猛不敢有二话,只能揖手听命:“是,属下回去就召集手下大执事,商议开财源的事!” 张楚微微颔首:“那你就去忙吧?” 张猛抬起头来,一脸懵逼。 这就完事儿了? …… 红云目送张猛离去的背影,小声道:“楚爷,要不然,咱找正哥搭把手吧!” 她见张楚没有命张猛提银两出来,就知道张楚不准备善了了。 张楚沉吟了一会儿,摇头道:“看看再说吧,他这次回来,应该是有什么事情要做,能不影响他,尽量不要影响道他。” 红云点头称是。 张楚:“你快去准备吧,我稍后向梁副盟主打个招呼之后,就直接前往南山州了!” 红云:“那您万事小心。” 张楚点头,目光慢慢移向西南方,心道世界这么大,是时候去看看了…… 第670章 客大欺主 当天,张楚就安排好一切,动身前往南山州。 南山州,地处九州西南部。 和西凉州中间还隔着大半地域都是沙漠地带的冀西州。 不过南山州有一角向北延伸,正好和西凉州接壤。 是以从玄北州去南山州,并不需穿过冀西州,可以直接从西凉州过去。 张楚并不知道去南山州的路。 毕竟某种意义上,他也是个宅男。 不过御空而行,也并不需知道路。 只要认真了方向,笔直的往西南方向飞就行了…… 反正张楚就是这样想的。 …… 张楚从太平关南下。 一个时辰后,进入西凉州。 习以为常的平原,变成了荒芜的黄土山脉。 至第二天天明的时候。 张楚在大地上望见了一座府城,想不定落地,想着吃点东西再走。 结果找了一家酒楼坐下后,一问才知道,自己竟然到中元州了。 再往东南方走个七八百里,都快京城了! 张楚:…… 要是没有急事,张楚还真想去京城开开眼界。 顺道去找第二胜天喝两杯。 但现在肯定不行。 于是乎,张楚补充了一些干粮和饮水后,再度出发,调整方向西南方向飞去。 这次他不敢乱飞了,放慢了速度,慢悠悠的飞。 每见到一座城池,就落地询问当地人,调整方向。 这个时候,他尤其怀念一种名叫“导航”的玩意儿…… 他赶到南山州的人马最后传回消息所在的南山州南襄府时,已经是第二天傍晚,连城门都已经关闭了。 从九州北部,赶到西南! 张楚一共花费了两天两夜。 抛开途中走错路、落地问路,以及第二晚天太黑无法赶路歇息了一晚耗去的时间。 他也飞了超过二十个时辰! 以他比音速慢了三分之一的速度,粗略来估算。 大离九州的疆域。 比他前世所在华夏要大得多! 只怕和华夏历史上疆域最大的朝代疆域相当! 这是张楚对第一次自己所在的王朝有如此清晰的认知! 南襄府的方言很难懂。 他们的语言体系中,夹杂了很多的脏话和于江湖切口的话语。 这个世界,又不存在一种名之为“普通话”的广泛语言体系。 张楚试探着问了问路,然后就果断放弃了和当地人交流的打算。 …… “嗖……嘭嘭嘭!” 灿烂的烟花,突兀的打破了南襄府的宵禁。 张楚立在一座高楼的房顶之上,目送着一束红蓝相间的特殊响箭,夹杂在众多烟花中升空、爆炸。 然后赶在四面八方的执宵兵丁赶来之前,纵身跳下的高楼,返回下榻的客栈,沏上一壶茶,静心等待。 入住前,他已经在四周留好暗记,只要风云楼的人还在这座城池内,很快就会找上门来。 半个时辰之后。 三长两短轻的敲门声,轻轻响起。 张楚巍然不动,曲指叩击桌面,回以两场一短的接头暗号。 门开了。 一道全身笼罩在夜行衣之下的人影,悄然入内,见了坐在四方桌前的张楚,眼神中闪过一丝震惊之色,显然是没想到,张楚会来得这么快! 他单膝点地,俯首恭声道:“卑下拜见楼主!” 张楚偏过头,试探着问道:“天风?” 黑衣人:“属下在此。” 张楚心头一松。 天风还在,事情就好办多了! “过来坐。” 张楚提起茶壶,已经彻底冷却的茶水,从壶嘴里流出来的时候,已经冒出丝丝热气儿。 天风:“谢主上。” 天风起身,毕恭毕敬的坐到张楚对面。 张楚将一盏茶汤推到天风面前,淡淡的问道:“局势如何?” 天风双手捧住茶碗,语速极快的回道:“禀主上,金蝉教昨日清晨将守门人与三位供奉,挂在了流云府的城墙上,并张榜告示,三日之后,斩首示众!” “啪。” 张楚掌中茶破碎,滚烫的茶汤溅了天风一脸。 天风垂下头,不敢言语。 张楚面无表情的甩了甩手,提起茶壶再给自己倒了一盏茶,头也不抬的冷声道:“为何不设法营救?” 天风连忙回道:“回主上,金蝉教抓捕的,除了我们风云楼的人,还有其他几州的人,三日前,有人闯过金蝉教劫人,现今流云府已经戒严,我等根本就无法靠近守门人,无法营救!” 张楚沉默了一会儿,算是暂时认同了天风的说法。 “守门人落入金蝉教多久了?” 天风:“回主上,已有十日!” 张楚心道了一声难怪。 这么久没人上门赎人,只怕那个金蝉教已经认定,什么北平盟,是招供之人编造出来骗他们的吧! 九州这么大。 哪怕这个金蝉教是南山江湖的老牌势力,触角也不可能触及燕北州。 再加上他们北平盟崛起尚短,纵然南方这些老牌江湖势力,有定期收集北方江湖势力资料的习惯,只怕也还没更新北平盟的资料。 张楚沉思了许久,又问道:“说起来,我还不知道金蝉教为什么要抓捕你们,是你们在追查朱雀的过程中,和金蝉教发生了什么冲突吗?” 天风连连摇头:“主上有所不知,朱雀乃是越人圣兽,越人世代朝拜、供奉越人图腾。” “现如今,越人分为两支。” “现今仍旧生活在不归林内茹毛饮血的越人,这里的人称其为生越。” “还有一部分,投靠了大离朝堂,获得了在南善州和南山州境内居住的权力,经过好几代的教化,这一部分越人的衣饰和行为习惯,已经和咱们大离人一无二致,这里的人称起为熟越。” “但这都只是表面的,暗地里,生越和熟越,其实根本就没分家!” “金蝉教,就是熟越人的教派。” “我们初来乍到,既不知朱雀是越人圣兽,也不知道生越、熟越的之分。” “刚刚追查到朱雀的踪迹,金蝉教就动手了……” 张楚的眉头渐渐皱成了一团。 异族人? 在大离的地盘内还如此嚣张? 果真是非我族类者,其心必异! 张楚:“这金蝉教在南山州如此嚣张,南山江湖的大离人,就任他们欺辱吗?” 天风小心翼翼的说道:“主上,南山州和南善州虽然还是大离的疆域,但在这里,越人才是主人……” “只要他们不造反,这里的官府都顺着他们。” “大离人杀人斩首!” “越人杀人,只是杖八十,连拘役都不处……” “而且越人更加团结,一个越人和大离人发生冲突,很快就会有一大群越人冲过来帮忙!” “年初还发生过县衙拿了一个杀人的越人,上千越人包围县衙,杀官抢人的恶性事件!” 张楚掌中的茶碗再一次炸裂。 好一个越人! 好一个大离朝! 第671章 没完了 事不宜迟。 张楚没兴趣跟金蝉教玩儿什么刀下留人的游戏,当夜就拎着天风,御空赶往流云府。 嗯,拎着天风上路,是要他指路。 路途上,张楚一边赶路。 一边询问天风金蝉教的实力。 天风知道得也不多。 只知道金蝉教是玩毒起家,教主金蝉子乃是南山州赫赫有名的飞天境强者。 在金蝉子之下,还有副教主“碧空老怪”阮元庆,金蜈、青蛇、黑蝎、朱蛤、赤蛛五大护法,个个都是杀人盈野的四品强者! 张楚心头有数了。 金蝉教的实力应该在李正的天魔宫之上,洪无禁的无生宫之下。 不足为惧! 但真正棘手的,是越人抱团的习性。 南山州内还有没有其他的越人飞天境强者,天风还未查清,张楚自然也就不知道。 但不归林里,至少还有七八位越人飞天境强者…… 张楚记得,梁源长自东胜州返回玄北州后,就曾说过,先前不归林内有一名修行邪法的越人大巫师,为求突破,闯入南善州屠了一座府城,后大离朝廷出动了五位飞天宗师,闯入不归林追杀那名越人大巫师,一场大战,最终虽然成功的击杀了那名屠城的越人大巫师,但自身也折了一人在不归林内。 综合算起来,南善州、南山州两地的熟越飞天境强者,再加上不归林内的生越飞天境强者,越人一族应该有接近十数位飞天境强者! 这是一股非常强大的力量! 强大到大离朝廷,都不愿与之彻底撕破脸皮的力量。 很久很久以前。 张楚在见识过飞天宗师的力量后,心里也有过这样的疑问:大离既有飞天宗师这等强横的力量,为何还会坐视四邻,肆虐边关? 等到张楚自己立地飞天后,这个疑问,终于有了答案……大离王朝其实也不容易。 以玄北江湖为例。 在张楚立地飞天之前,玄北江湖有四位飞天宗师。 年长者九阳上人,已过百岁…… 在天地界限未开之前,飞天宗师鲜少有死于非命的。 也就是说,玄北江湖百年来,也就养育出了这么四位飞天宗师。 燕北江湖和西凉江湖背后的飞天宗师数量,张楚暂且还未摸透。 但玄北江湖能与燕北江湖、西凉江湖三足鼎立这么多年,想来三州飞天宗师的数量应该出入不大。 如此算下来,九州江湖所有飞天宗师撩一块儿,也不到四十人……只少不多! 毕竟还有南善州和南山州这种异族人占据大势的地域存在。 而大离朝廷能稳压大离江湖一头,却又无法占据太明显的优势,想来飞天宗师的数量就算比大离江湖多,肯定也多不到哪儿去。 满打满算,大离九州疆域内的所有飞天宗师撂块儿,也不到一百位! 再看看大离的四邻。 北有北蛮。 西有西沙。 南有南越。 东胜州的情况张楚暂时还不太清楚,但用脚指头想,也能想到东胜州以东的大海,就是世界边缘…… 四家凑一凑,怎么着也能凑出六七十位飞天宗师来吧? 什么? 你说大离有武九御、镇北王这等一品大宗师?一个顶别家好几个? 谁能保证,其他几家就没一两个镇国运的不世强者? 是以。 纵然大离的实力,打四邻中的一家任何一家都是轻松加愉快,却依然如同笼中困兽,轻易不敢动弹! 唇亡齿寒的道理,谁都懂。 大离若是动手,其他几家肯定不会老老实实的作壁上观,等到大离灭完其他几家再掉过头来内灭自己…… 更别提,江湖中人,大都桀骜不驯、野心勃勃。 一旦大离倾力和周边的王朝开战,恐怕还没分出胜负,后院就已经起火了! 反倒是那些本应该可怜,弱小,又无助的异族弟弟,却仗着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屡次肆虐大离边关…… 道理。 张楚都懂! 但这并不是这些越人弟弟可以欺辱到他头上的理由! 他只是个江湖草莽,犯不着去操大离皇帝的心。 南二州的局势如何……关他屁事! 就算不归林的越人飞天组团杀进大离,也该由大离朝廷的飞天宗师们顶上去! 他可是纳税大户,本就该受到大离朝廷的保…… 哦。 张楚才想起来,自己不给朝廷进贡,已经好些年了! 但那也不关他的事! 他就算是杀光了南二州的所有越人! 也只是做了一些大离男儿应该做的事。 不用谢。 谁叫他曾经戴过红领巾呢…… …… 皎洁的月光下。 位于一片冲击平原上的流云府,宛如一座匍匐在苍凉大地上的荒古异兽。 在天风小心翼翼的提醒下,张楚隔着老远,就熄了遁光,放慢速度缓缓靠近。 城很黑。 喏大的城池内,只有些星星点点的灯光,与太平关灯火通明的夜景,没有任何可比之处。 唯独东方的城墙上,有几路移动的火把光芒。 靠得近一些后,还能听到整齐的脚步声和喧哗的笑骂声。 不用天风指引。 张楚也知道,骡子等人就挂在这一处城门外。 他将天风放到地上,轻声道:“就在此地等待,稍后若有变数,你带着守门人先走,我会拦下追兵!” 天风一揖到底:“喏!” 张楚颔首,一步跨出,身形就出现在之十丈之外。 府城城墙高大巍峨。 夜晚间从城头上往下看,纵有月光,也只能看到黑乎乎的一片。 张楚的脚步又极轻,他都走到墙根儿低下了,城头上守卫的人都没能发现他的存在。 他仰起头,发现城墙上的确挂着一个个人影。 人很多。 隔得太远,张楚也分不清哪个是骡子。 他索性慢慢升空,漂浮到和城墙上挂着的这些人齐平的高度,一个一个的看过去。 城墙上挂着的这些人,应当是被挂得太久了,又未进水米,大多处于昏迷状态。 少数还能保持清醒,见到凭空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张楚,刚要发出惊呼声,就被张楚一记手刀给敲晕了过去。 找了十几个人,张楚终于找到了气若游丝的骡子。 他身上的锦袍被人扒了,就穿着一身儿破破烂烂的白色里衣,身上布满了血痕,还散发着淡淡的焦糊味…… 张楚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心头的怒意如同火山爆发一样,疯狂的往上涌! 很好! 他跟我这么多年,老子都没舍得这么打过他! 这事儿,没完了…… 张楚一手托住骡子,一手并指成刀轻轻的划过吊着骡子的铁锁。 铁锁无声无息的断裂。 张楚托着骡子,慢慢的落到墙根儿底下,然后一手贴到他的背心上,丝丝缕缕乙木真元,缓慢的注入他的体内。 生机勃勃的乙木真元入体,骡子微弱的脉搏迅速变得强劲、有力。 张楚将腰间的水囊取下来,拧开了塞子凑到骡子嘴边,慢慢的往他嘴里倒。 骡子本能的吞咽了几口后,终于清醒过来。 他朦朦胧胧的看了张楚一眼,张口道:“楚……噗。” 一口温热的鲜血喷在了张楚的脸上。 张楚愣了愣,一把抓起骡子的手腕,三根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 就感觉刚刚才变得强劲、有力的脉搏,快速的滑落下去…… 张楚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铁青。 他一记手刀敲晕了骡子。 贴在骡子背心上的手掌间青光大涨。 好半响,骡子的脉搏才恢复了平稳。 但张楚知道。 这只是暂时的…… 他面沉如水慢慢站起身来,拎着骡子一步迈出,出现在天风的面前。 “楼,楼主。” 天风吓了一大跳,旋即反应过来,上前扶住骡子。 张楚将骡子交到他手上,淡淡的说道:“退远点!” 天风陡然醒悟过来,抱着骡子疯狂的往后跑。 张楚回过神,身形慢慢升空,青铜色的三相真元亮起。 下一刻,磅礴如山岳的飞天威压,瞬间覆盖整座流云府! “金蝉子,滚出来!” 第672章 吃罚酒 浩瀚的威压,如同江河泛滥,迅速淹没了整座流云府。 早已入睡的流云府百姓们,同时惊喜。 无人人捂着胸口翻身而起,纳闷推开窗眺望着窗外皎洁的月色,暗道天色看不起来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啊,怎会如此沉闷…… 只是,没多少百姓注意到自家院子的看家犬,正夹着尾巴蜷缩在狗窝里,恐惧的“呜咽”。 更不会有多少百姓能看到,平日里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大人物们,这会儿都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样,躺在床上、站在地面上,惊恐的睁大了双眼,惊恐的瑟瑟发抖! 越是大人物,此刻越是不堪。 有匍匐在地的。 还有屎尿齐流的! 夏虫不可语冰。 飞天宗师的强大,只有接近的飞天宗师的气海大豪们才最有感触…… 至于普通人,连感知飞天宗师强大之处的资格都没有! 当然。 这也和张楚无意为难这些普通老百姓有关。 否则。 他只需要在威压中融入一丢丢的三相真元,一念之间就能震死成千成万的普通人! 昏暗中。 张楚感觉到一道磅礴的气机冲天而起,蛮横的在他宛如幕布一般的威压之中撕出一道口子! 下一秒。 一点无量光,照亮半座流云府! 金光! 与张楚三相真元放射出的青铜色光芒,一东一西对峙! 那一点金光。 是如此的璀璨! 如此的明净! 仿佛四月间的午阳! 又似八月间的麦田! 将张楚青铜色的三相真元映衬得越发的阴郁、压抑,仿佛是什么大反派、大魔头的出场仪式一样。 但张楚金木火三行齐修,金光乍现之时,他便明锐的察觉,这一股金行真元并不像它表现出来的这般光明、堂皇! 反倒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阴恻恻危险感……杀机四伏! 结合金蝉教是玩毒起家。 教主金蝉子之下,尽是些有毒的爬虫…… 张楚用脚指头思考,也能猜到,这一股金行真元,肯定是某种变种金行元气! 变种真元与本源真元,谈不上孰优孰劣。 通常而言,本源真元更雄浑! 而变种真元剑走偏锋,亦有奇效! 形象点比喻,就好比剑和针。 西门吹雪手里的剑能让一座江湖为之倾倒。 东方不败手里的针同样能让一座江湖为之颤栗! 重点不在剑和针。 而是在于剑和针在谁人手上! …… 金光升空的一刹那。 前一刻还在眺望夜空纳闷的流云府众多百姓,齐齐回过头,一个恶狗扑食扑上床上,拉过杯子蒙住脑袋,瑟瑟发抖。 像极那一只只蜷缩在狗窝里瑟瑟发抖的看家犬。 狗子们畏惧的,是飞天宗师的力量。 而流云府的百姓们,畏惧的是这片金光背后的主人。 …… 青铜光与金光并未对峙多久。 双方就有默契的拔高高度,然而硬顶着对方的威压,徐徐上前! 在相距百丈之时间,二人同时停下步伐。 “尊下是谁,为何犯我金蝉教?” 兴许是发现张楚并非南山州飞天,隐藏在金光背后的人影生硬的一字一顿问道。 张楚按耐着心头怒火,淡淡的说道:“玄北州,北平盟张楚。” 金光中的人影沉默了半响,略有几分疑惑的问道:“我与尊下,是初次见面罢?” 呵。 事到如今,他竟然还连张楚是谁都不知道…… 张楚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这倒也算得上是情理之中,预料之外。 他是北平盟盟主,但底下人都做了些什么事,他也不是事事都知道。 飞天宗师的时间和精力何等的宝贵? 怎么能浪费在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 张楚面无表情的说道:“教主事务繁忙,些许小事,就不劳教主分神了,只是我手下几个弟兄来南山州游历,无端端的就被贵教掳了,还在他们身上下了毒……劳烦教主将我的人,交还给我,顺道解了他们身上的毒。” 金光中的人影沉吟了几息,忽然恍然大悟:“哦,原来你们就是打圣兽主意的外乡人……” 语言是一门伟大的艺术。 明明金光中的人影大离话讲得烂得一匹,张楚却清晰的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戏谑和轻蔑之意。 张楚捏着拳头,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克制主了一拳怼上去的冲动。 今儿的事儿,他没准备善了。 可怎么着也得先解除了骡子身上的后顾之忧再说。 但这些越人,比他想象中的要肆无忌惮。 特别在得知他们是冲着朱雀来之后…… 怎么着? 知道了他们是冲着朱雀来的,就有理由摇人了么? 张楚再一次强行压下心头怒意,淡淡的问道:“听教主这个语气,是不准备给张某这个面子了?” 嗯。 张楚这个名字,在南山州当然没有什么面子。 但飞天宗师的实力,走到哪儿都是拥有面子果实的人! “哈哈哈哈……” 金光中的人影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大笑着说道:“那你可不可以给本教主一个面子,立刻带着你的人,滚出南山州?” 他在笑。 张楚却是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撕破脸皮了吗? 也好…… 本就不该存有这种侥幸心理! 好言想劝…… 不对,应该是好言相欺…… 也不对。 那就敬酒不吃。 吃罚酒吧! 金光中的人影还在笑。 张楚已经举起右臂,以手为刀,一刀斩下! 刹那之间,长不知几百丈的青铜色刀光,仿佛山岳倾倒一般,一刀斩下! “尔敢!” 金光中的人影未想到张楚说动手就动手,惊骇之下仓促一拳轰出,磅礴的金色拳头冲天而起! 飞天不下战场! 这是自两百年前天地界限大开之后,数代飞天宗师潜移默化的营造出的游戏规则。 两百年的时间。 已经足够飞天宗师们有矛盾事儿扯皮、打嘴仗,实在揭不过就让底下人下场厮杀定夺胜负的玩法。 动手? 那是万不得已中的万不得已,才会去思考的选项。 飞天宗师扯皮。 哪怕一方极力表达想与对方祖宗十八代的女性发生负距离关系的罪恶想法,事情也还有回转的余地。 但一旦动了手…… 哪怕只是一位飞天宗师用小拳拳垂了敌对飞天宗师的胸口,事情都极有可能会演变成不死不休的决战! 越人飞天在南二州是横。 但横的是生越的大巫师。 像金蝉子这种祖上已经在大离境内繁衍了两三代人的熟越……还真没有低层的江湖中人们想象的那么横! 他们不比生越的那些大巫师,来大离捞一笔后掉头就可以钻回不归林,有退路。 他们没得退。 不归林? 生越也只是在面对大离时,能勉强保持一致对外。 在大离不动他们的时候,他们自己都能人脑子打出狗脑子来。 对自己人都这么狠,更别提他们这些投靠大离的二五仔。 怎么退? 所以南二州的这些个熟越飞天,其实也就是些外强中干、色厉内荏的货色。 聚众闹事、人多欺负人少的胆子他们有。 还很大! 但真要说跟大离的飞天宗师死磕…… 他们还真没那个底气。 无论是大离朝廷的飞天宗师群体。 还是大离江湖的飞天宗师群体。 他们都惹不起…… 当然。 他们没这个底气。 南二州的其他大离飞天宗师,也没几个人有和越人宗师群体死磕的勇气。 能修成飞天的,年轻一些都是五十好几的中年人了。 骨子里的那点血性,早就在现实的毒打下消磨得差不多了。 虽不至于忍气吞声。 但奉行“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原则的飞天宗师,大有人再! 再者说。 “大家都在南二州混,越人骄横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凭什么我来当这个出头鸟?” 一位飞天宗师,往往肩负着一个门派、一个世家。 谁肯去冒这种风险? 若是侥幸赢了还好,还能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可要是输了,可就满门整整齐齐了…… 也正因为大离飞天宗师们这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才造成了“区区”几位熟越飞天虚张声势,却无人敢来捅穿他们这只纸老虎的现状。 嗯。 其实坐拥两位飞天宗师的北平盟,也和南二州的熟越,拥有一样的优势! 只要张楚和梁源长不欺人太甚,哪怕他们俩的实力还没有到横行燕西北的地步,也不会有几个飞天宗师敢来招惹他们哥俩…… 项尊? 项尊那叫命里有此一劫! 他出发前但凡多吃两颗花生米,都不会醉到跑张楚飞天宴上,当着梁源长打张楚的脸! 弟弟可以忍! 哥哥不能忍! …… 南二州的飞天宗师们心有顾虑。 张楚没有! 他又不是南二州的人! 干完这一票,他就回玄北州了! 他不信这些熟越飞天还敢追到燕西北去。 他们真有哪个胆子组团去燕西北,谁群殴谁还不一定! 再者说。 飞天而已! 张楚又不是没杀过! 什么飞天不下战场的神话,在他这儿早就打破了! 没有半分心里障碍。 所以…… 他想动手的时候。 就直接就上手了! 不但上了手。 他还想试试。 能不能砍死这个抄袭狗,出一口恶气。 连只猴子都没有。 装你妈呢! 第673章 这把稳了 山岳般巨大的刀气,斩破耀眼的金色的拳头。 狂猛的余劲宛如狂潮般排开,炽烈的光线,照亮了整座流云府。 张楚飞身上前。 凛冽的刀罡透体而出,强行破开余劲狂潮。 另一边,金蝉子轰出一拳后,想也不想的就抽身后退。 他想要争取时间,换取和平解决这件事的可能。 飞天宗师,动手即是不死不休。 但与一位飞天宗师不死不休,是需要勇气和心理准备的。 金蝉子没有这个心理准备。 事实上,他直到现在,对张楚都还一无所知。 “先住手,有什么事好好说” 金蝉子一边后退,一边大喊道。 张楚听到了。 往前冲的势头更猛了。 现在知道好好说了 早的时候干嘛去了 “杀神一刀斩” 张楚以手作刀,一刀斩下。 惊艳的刀气,在他的手掌落下的刹那间,在爆射而出,肃杀万物的杀气,宛如寒冬腊月的冰寒之气,冷到了骨子里 “欺人太甚” 金蝉子又是憋屈又是愤怒,一气之下,直接开大。 就见金蝉子身上陡然爆发出无量量金光,如旭日东升,照亮了数十里天地。 金光之中,一只暗金色的巨大六翅金蝉虚影,出现在金蝉子头上,就像是有灵魂一般,睁着一对巨大的复眼,冰冷的注视着张楚。 刹那之间。 一股深入灵魂的威压,仿佛泰山压顶一般,狠狠砸在了张楚的身上。 这是一种来自于食物链顶端的生物,俯视食物时的威压,凶残、冰冷、无情。 以张楚有着无双意为支撑的强大心境,都竟有片刻的失神 手中的杀神一刀斩刀气,也随之一顿。 张楚不知道的是,金蝉教表面上是一个玩毒的江湖门派,实则是一门练蛊的门派。 金蝉教所有核心教徒,在武道学徒阶段,就会以自身精血,养育一只毒虫,等到建立起一定联系之后,毒虫就可助炼化者伤敌。 等到晋升气海境,就会将这只毒虫纳入体内,继续自身精血和真气养育,到这个阶段,人即是蛊 若修行者能立地飞天,就可借立地飞天时的飞天礼将纳入体内的蛊虫彻底炼化,化作一股的异样意,与自身合二为一,既可谓修行辅助、也可作伤敌利器,厉害无比 而金蝉子所练金蝉,全名九转金蝉,既是金蝉教教主之位一脉单传的镇教之宝,也是南疆五大奇虫之一,至刚至阳,本身含金毒,却能克万毒,且金刚不坏、凶残无比,乃是位列天下毒虫最顶端的奇虫,自然携带藐视天下的君王威压 这是先天的威压 张楚以自身意志和经历,熔铸而成的后天飞天意,自然扛不住金蝉的威压 等张楚摆脱了着一股威压,清醒过来之时,那只庞大的六尺经常虚影,已经从金蝉子头顶上飞出,迎着杀神一刀斩刀气冲过来 力可分山的青铜色刀气,刺在这只庞大的六翅金蝉虚影之上,竟然寸寸弥消。 如同水柱的冲击在石壁上那般。 张楚身经百战,厮杀经验何等丰富,见势不对,果断撒手,放弃了对杀神一刀斩刀气的控制。 而后双手似慢实快的抬起,于头顶合拢。 笼罩着他的巨大的刀罡,随着他的动作破碎成千万片,宛如静止般漂浮在他四周。。 磅礴的青铜色三相真元,如同决堤的洪水那般,不要钱的疯狂往外泄。 “破” 张楚怒喝着猛地一挥双臂。 霎时间,千万道寸长的青铜色刀气,蜿蜒着组成了一枚巨大的转头,疯狂转动着向金蝉子虚影冲过去。 “嘭。” 刀气转头与六尺金蚕相撞,金光与青铜色的光芒大亮,却谁都奈何不了谁,一时之间,竟相持不下 但不见余劲泄出。 只有令人牙酸的金属搅动声,源源不断的传出。 这既显示出两位飞天宗师最招式的控制,已达入微之境。 也侧面反映出了,张楚与金蝉子的实力相差不大。 张楚保持着双臂前斩的姿势,源源不断的输出三相真元,维持着刀气转头。 另一侧的金蝉子,也同样维持着双掌平推的姿态,不要钱一样的往外输出着海量真元,维持着六翅金蝉虚影。 这一幕,出乎了二人的预料。 二人都对自己压箱底的大招信心满满,满以为大招一出,对手立败 不曾想,竟会奈何不了对方,还被对方架住了自己的大招 但事已至此,谁都不敢撒手。 战败事小。 心神受创事大 战败还可以战略性撤退,飞天宗师若是一心想逃。 哪怕是同为飞天宗师,都很难追得上。 可若是心神受创,想逃都很难逃得掉了。 就算勉强保住了性命,自身修行也必然会受到重创。 轻则,数年内再难有精进。 重则,飞天路断绝,困死当前境界 张楚自是无所谓。 拼消耗 他身具两大神兽真元,三行齐修,无论是真元底蕴,还是真元恢复速度,他张楚都当为天下三品第一人 二品之下,有人能耗得过他 金蝉子也是信心满满。 他自身修金行真元,金蝉也是修金行真元,他炼化金蝉入意,等若一体双魂,真元底蕴和真元恢复速度,都是其他飞天宗师的两倍 二品之下,有人能耗得过他 张楚:这把稳了 金蝉子:这把稳了 二人心道了一句,火力全开,一边全力输出真元,一边吞噬还量真气恢复自身真元 流云府周围都是莽莽山林。 天地元气之中最充沛的,自然就是木行元气。 接着就是土行元气。 其次金行元气。 再次水行元气。 火行元气垫底。 毕竟此刻正直半夜。 若是正午时分,万里无云,说不得就是火行元气居首了。 二人同时以飞天意召集天地元气。 很快金蝉子就发现了不对。 他发现自己费劲心力召集过来的金行元气,最终落入自己之手的,竟然只有十之二三。 其他的金行元气,都落入了对手之手。 明明对手周围都被木行天地元气占满了,金行元气连凑都凑不上去。 那些金行元气也甘愿过去排队做舔狗,不肯留在他这边接受他的双倍宠爱。 金蝉子:有被冒犯到 第674章 灭门 眼见张楚那边聚集的天地元气越来越磅礴,张楚的气势越来越盛。 金蝉子突然觉得,这把一点也不稳了。 大家消耗都差不多。 但明显张楚的真元恢复速度要比他快得多! 此消彼长。 张楚必然比他更持久。 更令他心慌的是,张楚能在抢夺他对金行元气控制权这一点。 原因是什么,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张楚的金行真元,比他的金蝉真元,更加精纯…… 如此,金蝉的金毒,对张楚自然也就无效了! 金蝉子纵横南疆这么多年,凭借的就是金蝉的优势! 同境武者,真气、真元不及他精纯,异行武者还挡不住金蝉的金毒…… 现在两大优势都没了。 大招还奈何不了张楚…… 金蝉子心一慌,六翅金蝉虚影的气势登时就有些不稳。 刀气钻头反馈给张楚的压力变小,张楚倒是没觉得金蝉子是害怕了,只当他真元后继乏力,当即再度加大真元输出,欲要一举击破六翅金蝉虚影! 这一下,金蝉子心头更慌了,心道败肯定是败定了,现在撤招,还有余力保命,若是在相持下去,稍后只怕连逃都逃不掉了…… 金蝉子脸色阴晴不定的挣扎了许久,把心一横,果断掐断了对六翅金蝉虚影的真元供给! “嘭。” 刀气钻头瞬间搅碎了六尺金蝉虚影,恐怖的余劲在高空之中炸开。 “噗……” 六翅金蝉虚影之后的金蝉子,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身形暴退。 当张楚跟在刀气钻头之后,强行撕裂迎面扑来的余劲气浪,冲入方才金蝉子所在的位置之时,金蝉子早已消失不见, 只剩下东方还有一点金光,正在迅速变淡…… 金蝉子逃了。 一句狠话都没撂下。 张楚有心追上去,达成飞天境二杀的成就。 金蝉子一身真元已经消耗过半,且心神受创,已然是樯橹之末。 现在追上去,花不了多少手脚,就能取他性命。 但一想到底下骡子还昏迷着,张楚就不得不放弃这个诱人的想法,转身朝流云府落去。 张楚知道金蝉子必然是去搬救兵去了。 他得抓紧时间。 在金蝉子返回之前,解开骡子他们身上的毒。 顺道在金蝉教搜刮一翻。 他是赢家。 有这个权力。 …… “嘭。” 张楚落入金蝉教的庭院中,毫不收敛的三相真元荡开,震死了一大片举着火把、手拿刀剑的金蝉教喽啰。 他扫视了一圈儿庭院内还能勉强保持站立的十余个气海强者,放慢了语速,一字一顿的轻声道:“玄北州北平盟的人,是谁下的毒?” 众多金蝉教气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迟疑着不敢出声。 张楚见状,反手一掌,大如屋顶的青铜色大手扣下,瞬间便在场气机最弱的三名气海强者打成肉泥! “我问,玄北北平盟众人身上的毒,是谁下的!” 他再次开口问道,语气依旧平淡。 但落入还活着众多金蝉教喽啰耳中,却份外的凶狠! 这一回,他们不敢再犹豫了。 一名身穿黑色华服,脖子上佩有沉甸甸金饰的黝黑气海一步上前,强调生硬的急声道:“北平盟的人,是二长老抓的。” 张楚偏过脸看着说话的人,顺手再拍出一手掌,再度将在场气机最弱的三名气海强者拍成肉泥:“很好,麻烦你再我指认一下,谁是二长老……不要怕,待会他们都得死,没人会指认你!” 其实对他而言,气海并不存在强弱。 反正无论是绝顶四品。 还是战五渣六品。 都是一巴掌的事。 他只是怕杀错了人,没人给骡子他们解毒。 张楚的话音刚落,就另有一名金蝉教气海强者指着一个又爱又胖,满脸麻子的四品气海叽里呱啦的说话。 因为他的语速过快,张楚并没有听清楚他说的是什么。 但并不妨碍,他猜出这个满脸麻子,脸色惊恐欲绝,拥有强四品实力的矮胖子,就是金蝉教的二长老! 张楚笑着对指认之人一点头,单手横扫。 细碎而锋锐的刀气宛如风暴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横扫全场。 在场所有的气海,以及方才被张楚落地时的真元气浪震翻在地,却还能呻吟之人,不分强弱,尽数就被刀气风暴分尸。 不是没人反抗。 但他们的反抗,就像是阳光下的泡沫一样,一戳就破。 哪怕其中还有一名实力距绝顶四品也只有一线之隔的强四品强者,都未能掀起多大的水花。 也不是没人逃跑。 但他们的速度,在张楚的眼神中不会比蚂蚁快多少…… 几个弹指之后,现场就只剩下两名说过话的气海,与那个满脸麻子的矮胖子,还保持着站立姿态。 殷红如墨的鲜血,漫过三人脚下。 三人抖如糠筛,瞳孔因为恐惧而缩成了针尖大小。 张楚慢悠悠的收回手掌,和颜悦色的轻声道:“很好,我们再来谈一谈解毒的事。” …… 一个时辰之后。 一把大火,染红了流云府的天空。 而城外,三十来匹健马,驮着恢复清醒的骡子等人,朝北方迅速离去。 等远离流云府之后,他们会找一些偏离马道的山林,藏身一段时日。 等到北平盟南下的人马,抵达的西凉州和南山州交接之处后,再回太平关。 张楚立在流云府的城墙上,目送着他们离去。 右手拿着一个鸽子蛋大小的锦盒,悠然的抛着。 金蝉教的老巢里,抄出不少好东西。 金银珠宝。 武功秘籍。 宝刀宝剑。 但张楚最看重的,还是从金蝉子的卧房之中抄出来的这两枚九转金蚕的卵。 据金蝉教的那个二长老说,九转金蚕,没隔十年就会产一次卵,一次两枚,一公一母,绝没有多的。 这两枚,是九州内仅存的两枚九转金蚕卵,其他的,都在不归林。 九转金蝉的威力,张楚已经见识过了。 反正练蛊的秘法,他在金蝉教也已经找到了。 这两枚九转金蝉卵,他想和梁源长一人一只。 嗯,他炼公的 梁源长炼母的。 第675章 来都来了 待到远去的马蹄声,终于消失在莽莽山林间之后。 张楚反手收起九转金蝉卵,开始反思方才与金蝉子的那一战。 飞天宗师不轻易出手。 所以飞天境的每一战,都极具借鉴意义。 只是金蝉子那厮,怂得时候太怂,刚的时候又太刚,第二招就直接开大了 差点前戏啊 不过张楚转头一想,忽然发现这可能就是飞天境交战的常态。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飞天宗师何等金贵 纵然是不死不休的拼命,自然也不会再像力士境和气海境那样傻憨憨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死拼。 像金蝉子这样起手就开大,刚得赢自然就胜,刚不赢也还有余力逃命,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就好比方才,张楚是赢了。 金蝉子也的确受到了重创。 但金蝉子那种程度的伤势,并不影响他逃命的速度。 张楚不知道飞天境有没有御空追击之法。 反正他没见过,也没练过。 所以拼遁光速度,张楚并不占优势。 方才如果他执意追上去,还是只能拼消耗。 飞天宗师遁光,大抵可以分为两种。 平日里赶路时的遁光,消耗比三品飞天的真元恢复速度略快,但快得不多,一位三品飞天宗师,完全可以飞上一天一夜还不太影响战斗力。 而若是逃命的遁光,速度能达到冲破音障,御空飞行的消耗和用于护体的真元,并不比和其他飞天宗师交手时的消耗小多少。 但哪怕是不计消耗的拼命飞行,一位三品宗师的也能支撑一个多时辰。 就方才金蝉子逃命时的状态。 张楚毫不怀疑他能保持音速之上的速度飞上半个时辰半个时辰,都能横跨大半个南山州了 这么远的距离,难保金蝉子找不到帮手 张楚如果追上去,一旦金蝉子找到帮手,他自身真元却已经所剩无几,如何与人交手 所以,要想战必胜、胜必杀。 还是只能在杀招的威力上想办法 只要能一招轰死对手,就没有后边那些事儿了,干净利落 张楚回忆方才以天下太平对拼金蝉子的六翅金蝉虚影时的状况,忽然觉得天下太平这一招,好像还差点意思。 还得想法子再提升一下这一招的威力 天下太平是张楚目前最常用的杀招。 三相真元为源。 护体刀罡为形。 杀意为骨。 三位一体。 三相真元还有提升的空间,张楚手中还有一枚的玄武内丹。 只要再想办法补齐土行真元,就可以将三相真元升级为五行真元。 “不过要快,我已经摸到第二境的门槛了,如果再升一境,后续再想补齐水行真元和土行真元,可就难了” 张楚沉思着自言自语道。 多行齐修,最重要的就是平衡。 趁着现在金、木、火三行真元相对弱小,补齐五行真元,建立五行相生的平衡循环,难度自然要小得多。 等到他再迈上一境,三相真元已经强大到一定程度,再想建立这种平衡,就不是一点点的难了。 至于护体刀罡。 张楚已经将万剑真罡推到了第六层,后续的三层是创出这门功法的天剑老人都不曾达到的境界。 当年以四品之身,将这门武功练到第六层,就已经有走火入魔之忧,不得不冒险挑战万人杰,谋求无情意功法。 只可惜战败,武道崩殂,郁郁而终。 而如今张楚以飞天之尊,将这门功法推到第六层,以无双意强行压制杀意,虽火入魔之忧,但对这门武功已有了不同的看法。 嗯,以张楚如今的武道境界,当得起宗师之称,开山立派亦是小事,自然有资格点评天剑老人这种惊才绝艳的武道天才。 在张楚看来,天剑老人在创这门功法时,还是过于偏激,一味的追求杀意,落了下乘 万剑真罡后边的三层,不应该再极力增强杀意,而应该是以杀意入剑意或刀意,回归武道正朔,百川归海才对。 所以。 如果是练剑,那后三层应该是名之为万剑归宗。 如果是练刀,那后三层应该是名之为万刃朝圣。 张楚最近已经在着手自创后三层,还需要一点点时间 他的目标,是能将护体刀罡破碎而成的千万片寸长刀气,融入三相真元之后,再重新组合成一道完整的刀气。 刀罡化千万,看似磅礴,但实则力量分散,用于收割杂鱼自是所向披靡,但用于飞天境的战斗,就有些上不了台面。 就比如方才与金蝉子那一战,哪怕他将刀气风暴转化成刀气砖头,依然轰不碎金蝉子的六翅金蝉虚影。 再进一步。 张楚还想尝试着,将丹田内蕴含的那一道虎魄,也融入到这一招当中。 那头白虎,终究还差了些气数。 导致这道虎魄,也如同早产儿一样先天营养不良,若不到万不得已,张楚根本不敢拿出战斗,否则一旦被轰碎,可就亏大发了 还有杀意 如果一切万剑真罡后续三层推演顺利,就可以以刀意替换杀意。 这样或许在杀力上,要略微欠缺,但威力会更加大气磅礴。 还有金蝉子以金蝉的霸道之意融入自身飞天意的法子,也给了张楚灵感。 他觉得,后续或许也可以试一试,想法子将刀意融入自身的无双意之中。 刀意、剑意是九州内很常见、上限也很高的飞天意,用梁源长的话说,这都属于通天大道一类的意。 张楚在刀道一途的成就不弱,但他之所以最终没有选择刀意,而是选择了无双意,还是他自己选择了无双意。 原因 怎么说呢。 反正在张楚看来,练这类兵器意的武者,练到最后,大多脑子都有些毛病。 练剑的至高境界,是人剑合一,人是即是剑,剑即是人,心中除了剑,无欲无求连爹妈老婆孩子都不想要了,再贱又能有什么用 而练刀练到最后,往往和走火入魔就只剩下一线之隔,别说是将刀意练成飞天意的,单单是练刀势的气海强者,就出过很多挥刀砍杀妻儿,只为了心无挂碍,刀更快、更利之前车之鉴。 张楚练武,是为了让自己,让自己身边的亲人朋友,能有尊严的活着。 不是想把自己练成剑人和刀人。 但如果只是将刀意融入无双意之为辅,就没有这种顾虑。 直白点说。 无双意才是走心。 刀意只是走走肾。 心不动,自不痛。 张楚理清自身武道未来的修行方向后,东边的天际已经泛起鱼肚白。 一金一红两道遁光,乘着晨曦,自东方而来。 张楚见状,轻笑道:“总算是回来了” 他留在流云府,没和骡子他们一起撤离。 就是在等金蝉子搬救兵回来。 一来,给骡子他们争取撤退的时间。 有他这么个明晃晃的目标戳在这里,南山州这些个熟越飞天就不会有余力去找骡子他们的麻烦。 而他若和骡子他们一道撤退,不但他会束手束脚,还会害死骡子他们哪怕他能挡得住追击的熟越飞天,飞天境交手的余波都足以震死他们 二来,骡子跟了他这么些年,他都没舍得打过骡子。 这些人竟然把骡子打得这么惨,他总得弄出点响动给骡子出口恶气。 再说了,来都来了 第676章 棋遇对手 人还未至。 两股狂暴的威压,已经先一步铺天盖地的砸下来。 气势汹汹、肆无忌惮,如虎入羊群! 张楚掂量了一下这两股威压……似乎有些危险啊。 只是两股威压重合。 他暂时分不清,是二人联手让他感到危险,还是其中的一人让他感觉到危险。 金蝉子不足为滤! 心神受创远比一般的内伤更棘手,不修养个十天半个月,根本别想恢复旧关。 就金蝉子现在的状态,一身实力能发挥出个七八成,已经算他意志力惊人! 更何况,他这一去一来,路上根本没多少时间歇息恢复真元,一身真元顶多还剩下五六成。 这种状态下的金蝉子,若敢与张楚单挑,张楚十合之内就能打死他! 连逃命的机会都不会有! 所以,重点还是金蝉子请来的猴子……不,救兵,是什么境界! 不过看威压,此人绝对不是二品宗师。 “否则,他的威压给自己的压力不至于只有这个程度!” 张楚定了定心神,霸烈而磅礴的威压宛如水银般倾泻而出,撕开两位飞天宗师笼罩着流云府的威压,身形缓缓腾空而起。 丝丝缕缕的晨曦,照射在他绘制着墨色山水的月白交领大袖襦裙上,白得发光。 在他的身后,是宛如蛟龙一般张牙舞爪的黑烟。 “狗锥(贼),拿命来!” 金蝉子暴跳如怒的咆哮声远远传来,下一秒,一只巨大的拳头隔空轰向张楚。 只一眼,他就认出了黑烟飘起的方向,是他金蝉教总坛! 总坛都已经付之一炬了,总坛之中的众多教众,岂还能有命在? 他金蝉教百年基业啊…… 面对金蝉子着怒气冲天的一拳,张楚没闪、没避,以手作刀一刀斩下。 残月状的青铜刀气激射而出,正面劈在了那只硕大的金色的拳头之上。 “轰。” 看似不可一世的金色拳劲当场破碎,青铜刀气犹去势不绝的斩向紧跟其后的金色遁光。 金色遁光破碎,金蝉子显出身形,举拳就要轰碎这一道青铜刀气。 哪知一道赤色刀气后发先至,一举将青铜色的刀气斩灭。 “轰。” 青铜色的刀气破碎,赤色刀气穿过青铜色的气浪,劈向张楚。 张楚猛地拔高身形,从容不迫的避开了这一道赤色刀气。 赤色刀气斩空,正巧落于下方流云府的城门楼子之上。 “嘭。” 只听到一声巨响,三层楼高的城门楼子轰然崩塌,一道黑幽幽的裂痕,撕裂废墟,连带下方青砖包石条与夯土修筑而成的城墙,都垮塌了一段。 从上方望下去,那道裂痕就像是一道疤,狰狞得难看。 张楚眼角瞥了一眼,心头有些暗惊。 随手一击,便有如此威力……是个劲敌! 难怪金蝉子只请他一人,便敢气势汹汹的扑回来! 赤色遁光内的飞天宗师在挥出这一刀后,速度突然暴涨,瞬息之间便超越了金蝉子,射向张楚。 狂暴的气机,令张楚有一种直面冲天大火的错觉。 张楚不敢让他靠近,当即双手合十高举过顶:“诛仙一刀斩!” 手刀重重的斩下,狂暴的青铜刀气如开闸泄洪的激流,迸发而出。 就在青铜刀气脱手而出的刹那间,张楚周身盘旋的霸烈而磅礴的的威压,也百川归海一般的融入了青铜刀气之中, 霎时间,本就狂暴无匹的青铜刀气,气势再度暴涨,本不过二十余丈长,却给人遮天蔽日的绝望之感。 就像是一尊千丈巨人,抬起山岳般粗壮的大腿,一脚踏下。 这一招,乃是玄北江湖前代武林盟主万人杰的最强招,配合万人杰所修的无情意,可模拟出天地之威! 何谓天地之威? 地龙翻身! 滔天海啸! 火山喷发! 不可挡! 无法挡! 可诛仙! 现张楚以三品的境界偷梁换柱,以无双意取代万人杰的无情意。 虽威力不及原版的诛仙一刀斩浩瀚磅礴,但可以模拟出八九成的威力。 比张楚先前自创的无双刀法,还要强出一筹……不是张楚的武道修为不如万人杰,而是张楚的无双刀法其实只是登天梯,天下太平这一招集张楚武道之大成的最强着,才是道果! 而这一招诛仙一刀斩,则是万人杰的武道道果! 张楚算得上天纵奇才。 但万人杰亦是惊艳了一个时代的绝代强者! 赤色遁光中的人影同杨爆喝一声,火红的遁光之中冲出一头十余丈高的巨大烈焰雄鹰。 这头雄鹰的外形,并不真切,只能依稀看出雄鹰的外形! 但雄鹰所有特有神俊、桀骜、冷酷气质,却是灵动得像是有灵魂一样! 雄鹰展翅,张开锋利的爪子,像是捕捉蛇虫那般抓向狂暴无匹的青铜刀气。 “轰……” 响彻九霄的轰鸣声中,青铜刀气与烈焰雄鹰同归于尽。 绚烂的余劲光辉,宛如深夜的枫叶一样,铺满了方圆数里的天空。 美丽极了。 也危险极了! …… 五颜六色的余劲气浪席卷而来,张楚只觉得心口一闷,不愿硬抗余劲,身形爆退。 但一道雪亮的刀光,却像利刃割开破布那般,分开五颜六色的余劲气浪,直取张楚的头颅。 张楚见状大怒。 隔空对轰,是飞天宗师交战最常见的手法。 也是一位飞天宗师对另一位飞天宗师最起码的尊重。 白刃战? 近身肉搏? 那是只有一位飞天宗师吃定了另一位飞天宗师,才会采取的手法…… 飞天宗师力可开山、分海、退十万军。 但飞天宗师的肉身,却还是凡人之躯! 只要破得开护体真元,一把菜刀都能飞天宗师斩首! 张楚从方才那两招之中,已经看出了,赤焰遁光之中的这个飞天强者,实力的确是在他之上……甚至还可能强了不止一筹! 但差距绝对还没大到,可以碾压他张楚的程度! 占点便宜就想杀他张楚? 给你一支窜天猴,你岂不是要飞上天和太阳肩并肩? 近身肉搏? 你真当我张楚是靠混飞的天吗? 张楚一怒之下,身形猛地的向前一纵,不退反进,卷起一团青铜色的遁光,与冲上来的赤焰遁光战成一团。 二人都是使刀的大家,以快打快,雪亮的刀气四下纵横。 中间夹杂着无数拳拳到肉的闷响。 杀得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难分彼此! 一旁观战的金蝉子,伺机切入二人的战团,欲要与赤焰遁光一起围攻张楚。 不曾想,却被战团中的二人一起出手,像打皮球一样,轰出了战团,凌空翻滚了好几圈儿,才稳住身形,一脸懵逼。 金蝉子:我是谁?我在哪儿?我经历了什么? 我太难了…… 二人越打气势越盛。 种种理念,信手拈来。 诸般想法,随手轰出。 从流云府上空,打到流云府数十里外。 再从天上,一直打到地上。 打得山林翻覆。 烟尘滚滚。 石砾乱飞。 第678章 翻车了 轰……” 震天动地的轰鸣声中,耀眼的光辉照亮了十余里的阴暗山林。 恐怖的气浪排开,一颗颗参天大树化化为齑粉,一块块巨石破碎成漫天砂石,一座座土包被推平。 绚烂的光辉之中,张楚双臂交叉于面前,脚下呈弓步往后滑行,后退了数十丈后才勉强稳住了身形,在大地上耕出了一道又深又宽的沟壑…… 尘埃落定。 莽莽山林竟被二人交手的余劲,推出了一片方圆里许的平原。 平原之内,寸草不生! “呼……呼……” 张楚剧烈的喘息着,慢慢站直了身躯。 他的衣袍已经破烂得不成样子,几道伤痕慢慢的沁着鲜血。 缎面长靴也只剩下靴筒,整个脚掌都露在外边。 而在他对面百余丈外,一名身量较为瘦小,留有短须,相貌堂堂的黝黑中年男子,面无表情的将身上同样破烂成百家衣的黑袍扯下来。 他身上没有任何伤痕。 气息也不似张楚那般急促。 张楚看了看黝黑中年男子,再看了看天上阴恻恻盘旋的金蝉子,心头苦笑。 如果所料不错的话,今天……翻车了! 他三行齐修,这名黝黑中年男子还能稳压他一头,定然是第三境“意常在”级的强者! 与九阳上人,可能都只在伯仲之间! 还是太飘了啊…… 杀了一个项尊,就小觑天下英豪! 这回遭到现实的毒打了吧? 张楚心中不无自嘲的想道。 打肯定是不能再打了。 虽然他还有一招压箱底的杀招没动用。 但即便是能拼死这个黝黑中年男子,最终也只会便宜天上盘旋的金蝉子…… 张楚心头拿定主意,面上的神情,却是越发的严肃:“再这么拖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一招定胜负吧!” 黝黑中年男子笑了笑,似是不屑,但目光却也有些凝重。 他以三境“意常在”俯视张楚,能看出张楚还未晋升二境“意安住”。 但张楚的实力,哪怕是在三境之中,也算得上是强者! 很有问题…… 张楚不知道黝黑中年男子心头的想法,他徐徐深呼吸,身形缓缓腾空,气势直线拔高! 磅礴的护体刀罡冲天而起,张楚慢慢举起双手,数十丈高的护体刀罡寸寸破碎,化为千万片寸长的刀气,静静的悬浮在张楚周围。 三相真元。 青铜色的三相真元! 不要钱一样的从张楚周身每一个毛孔往外涌。 那厢的黝黑中年人,也能感觉到张楚这一招的强大,嘴角不屑的笑意慢慢消失,耀眼的赤焰遁光再一次将他笼罩起来。 “嘭。” 一声轻响,赤焰遁光化作数十丈高的冲天烈焰,熊熊燃烧! 炙热的温度,仿佛将空间都烧灼得变了形! 二人的气势一再拔高,宛如耸立在高空之中的两座万丈山岳! 心神受创的金蝉子,只是靠近二人周围,都觉得压抑,只能一退再退。 待到气势拔高到之时。 二人同时发出手中积蓄的大招。 “天下太平!” “有凤来仪!” 张楚双臂斩下,千万青铜色的刀气,组成一条数十丈长的青龙,张牙舞抓的扑向黝黑中年男子。 而黝黑中年男子那边,冲天的烈焰也汇聚成一条火凤,展翅扑向张楚。 “轰。” 惊天动地的轰鸣声中,青龙火凤同归于尽,高空之中升起一朵刺目的蘑菇云,狂暴的气浪荡开,摧毁了数十里的山林。 本身就已退离二人数百丈远的金蝉子见状,不愿硬抗这一波威压,再度后退。 待到刺目的光芒暗下去,金蝉子再定神一看,原地已经没了张楚的身影。 只剩下东方天际,还有一点仿佛星辰般的青铜色遁光。 金蝉子:…… 这个套路好熟悉。 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 张楚吐着血,拼命的催动遁光逃窜。 心头不停的碎碎念:翻车了,翻车了…… 最后一招。 他败了。 虽然青龙和火凤看起来是同归于尽。 但事实上,火凤散开后,劲力却还未散。 而青龙散去之后,劲力也直接散开了。 所以他现在的状态,也和金蝉子一样,心神受创。 短时间内,他是不能再动大招! 强行蓄势催动大招。 轻则大招反噬,自创其身。 重则飞天意崩塌,跌落飞天境…… 逃窜了一段距离,张楚回头望,就见一点金光和一点火光,在视线尽头闪烁。 距离看起来极其遥远。 但张楚知道,他如果停下了,只需几个弹指间,那两道遁光就能追上来…… 张楚狠狠的一咬牙,回过头继续拼命的催动真元,一边疯狂的向东方逃窜,一边寻找脱身之机。 千山侧尽。 除了山林。 还是山林。 所剩无几的真元,在渐渐枯竭。 心神受创之下还拼命催动真元,让心神的伤势越发的沉重。 张楚只觉得头痛如锯,一种发出心底的疲惫感,让他的眼皮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你逃不掉!” 阴恻恻的低喝声从身后传来,紧接着张楚就听到身后传来凄厉的破空声。 张楚躲无可躲,只能拼命的催动所剩无几的三相真元,运起护体刀罡硬扛。 “砰。” 凌厉的刀气击碎了护体刀罡,余劲轰在张楚的背脊上,撕裂血肉,血洒长空! 剧痛令张楚模糊的意识猛然清醒,他死死的咬着后槽牙,心头发着狠继续拼命的逃窜,本来已经慢下来的速度,再度暴涨。 “千万别让老子活过来!” “老子活过来,不剐了你们誓不为人!” 往前! 往前! 往前…… 后方追击的二人,也不敢追得太紧。 重伤的飞天宗师,也是飞天宗师。 真要死拼。 不说以一换一。 至少重创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人没问题。 大乱将起,谁敢轻易受伤? 特别是金蝉子。 他虽然怒不可遏,也恨张楚恨到了骨子里。 但他心里有逼数儿。 他现在的状态比前方的张楚好不到哪儿去。 要真冲上去跟张楚死拼。 死得是谁还不知道呢…… 他这个事主都如此慎重。 被他请来助拳的黝黑中年人,自然更不肯去冒这个风险。 …… 三人逃的逃,追的追。 又向东飞了数十里。 忽然,一条波光粼粼的宽阔大将映入了张楚的眼帘之中。 他精神一振,奋起余力,压榨所剩无几的真元朝着那条大河冲过去。 近了。 近了。 马上就到了。 “都说了,你逃不掉的!” 阴测测的声音又一次在张楚身后响起。 很近。 近得像是贴在张楚耳边说的。 张楚心下毛骨悚人,猛地转过身,同时手一抖,一道散发着淡淡金光的光影就出现在他手中,斜斜斩下。 澎湃的烈焰刀气在他身前一分为二。 张楚借助反震之力,猛然向后一跃,目光直勾勾的凝视着身前的二人,极速下坠。 本来已经贴近张楚身后三丈之内,有机会追上长出的黝黑中年男人,身形却是猛地一顿,满脸不敢置信的慢慢低下头,望着自己的上身。 一道从他左肩拉到右腰眼的血痕,慢慢浮现。 当下心头一寒。 方才他的护体真元,完全任何反应! 若是再贴近一点…… 落后一些的金蝉子这才感到,看了看已经落入大江之中的张楚,再看了看身侧的黝黑中年人,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他受了重伤,无药医治定然逃不远,我们封锁澜沧江,必能找到他!” 阅读网址:n 第678章 C位出道 “咕嘟,咕嘟” 水声渐行渐远。 天地一点点的变得黑暗。 张楚的神智,也跟着一点点的模糊。 没有传说中的跑马灯。 也没有至亲至爱的人轮番在他眼前出现,告诉他:你要坚持住,不能昏迷 只有一个念头。 在他心底反反复复的出现:你要认输吗? 你要认输吗? 你要认输吗? 你要认输吗? 这是来自无双意的拷问。 无双意,一往无前,盖世无双! 可以败,但不能输! 不能输给他人! 也不能输给自己! 这一个念头支撑着张楚,咬着牙拼命的从黑暗的深渊之中爬出来。 他伸手在腰间一抹,取出一物喂进嘴里。 本想寻到土行奇物之后,直接五行齐聚,更稳妥 事已至此。 就不等了吧 拼一把! 不疯魔,不成魔! 下一秒。 滚滚的水行元气,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填鸭式的疯狂灌入他体内。 张楚不管不顾,只是张开嘴,拼命的吞咽江水 四天后。 骡子一行人辗转南山州,绕了几百里路,才从一条崎岖的山路,绕回了西凉州。 恰好与抵达南山州边境的北平盟大部队汇合! 而骡子率先见到的,却是秘密抵达南山州边境的西凉无生宫魔主,天魔李正! 那是在一片不甚茂密的柴林当中。 身披一袭鸦羽大氅得李正负着双手,立在一座小土包上,眺望着南山州。 比他人还高的门板大刀,立在他身侧,散发着浓郁的血光,与李正身上弥漫的黑色光晕,交相辉印。 明媚的阳光,仿佛都落不到这一人一刀的身上。 他们立足之处,便是魔域! 很恐怖的画面 但骡子见到李正的背影,却激动得全身颤抖! 自他从张楚的口中得知李正还活着的消息之后,他发动风云楼的力量,收集了很多关于李正的资料。 那些资料之中,每一篇都充斥着魔性深重,灭绝人性,嗜杀残暴等等字眼! 打无论看过多少篇这样的资料,骡子都不信李正会不认他们哥几个。 打死他都不信! “正哥!” 骡子颤抖的轻声呼唤。 李正转过身,看着骡子。 注意到他灰白的脸色,他本能的就要皱眉。 但最终他还是强行挤出了一抹僵硬的微笑,轻轻的点了点头:“骡子。” 听到他的声音,骡子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你为什么不回太平关,你知道好多人都在等你回来么?” 骡子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沉默了许久。 他才再次露出了一个僵硬的笑脸,道:“不谈这个,你的伤势如何?” 骡子:“没什么大碍。” 李正点了点头,又问道:“楚爷呢?” 骡子脸色阴沉的说道:“楚爷为给我们断后,在流云府与金蝉教金蝉子请来的帮手大战了一场,然后往东去了,如今下落不明” 他这一路躲躲藏藏,就知道这么多。 “帮手?” 李正挑了挑眉稍,血红的眸子中陡然闪过一丝丝暴虐之意。 他伸手拔起身侧的门板大刀,淡淡的说道:“安心回玄北吧,你这口恶气,哥哥去给你出!” 骡子张开嘴,正要说话。 李正已经卷起一道黑色的遁光,朝南山州掠去。 骡子眺望着他远去的遁光,长着嘴愣了好半晌,才轻生说道:“正哥,小锦天,还活着啊” 澜沧江上堵船了。 四艘打着金蝉教旗帜的三桅大船,以铁锁封锁了十余里的水域。 过往的船只,被堵在这十余里水域之外,进不能进,退不能退,怨气冲天,却不敢怒也不敢言。 在这十余里的水域之内,扎满了密密麻麻的的乌篷船。 不断有武者,从船上跳到进水里。 也不断有武者,从水底下浮起来换气。 还有一个个身着锦衣的气海武者,在一艘艘乌篷船之间来回的跳跃,大喊着诸如“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之类的言语。 他们确信,张楚就藏在这十余里的水域之内! 在张楚入水之后,金蝉子与那名黝黑的中年男子,就一上一下的封锁了五里水域,预防张楚从水底下脱身。 下水找是不可能下水找的。 金蝉子伤势在身。 而那名黝黑中年男子,也是被张楚最后的虎魄一刀,给吓住了! 但放张楚离去也是不可能的。 死仇已经结下了。 谁都不想过千日防贼的日子! 唯有用这种蠢法子,先将张楚从水底下逼出来再说。 而张楚,的确在这片水域! 只不过他整个人都埋在泥沙里,只露出了一张脸在泥沙外边。 水底又黑,来来往往的金蝉教武者哪能发现他 经过四天的修养。 张楚枯竭的真元,已经恢复到巅峰状态不过是以癸水真元为主! 心神上的创伤,也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了,水行真元对精神上的创伤,有奇效! 在张楚吞服玄武内丹之时。 恰逢张楚体内的三相真元消耗殆尽。 而玄武内丹之内本就蕴含着磅礴的癸水真元,再加上澜沧江的主场优势,一经恢复就彻底压倒了所剩无几的三相真元。 哪怕张楚以饕餮之体扶持三相真元。 再借助水生木,木生火的五行相生理念,强行引动癸水真元滋润乙木真元,再以乙木真元滋润焚焰真元,借此带动三相真元恢复,抗衡癸水真元。 结果癸水真元还是以绝对的优势,压倒了三相真元! 常言道。 小势可改。 大势不可违。 先前张楚以主场优势扶持焚焰真元,强行压制能量层级更高的乙木真元和庚金真元,就是小势。 而现在癸水真元以一打三,还有富余,这就是大势! 张楚如果执意要扶持三相真元跟水行真元打对台。 最后的结果,只能是真元暴走,静脉尽断,丹田爆裂而亡! 张楚愁了许久,陡然醒悟,自己执意扶持焚焰真元做庄,原因竟然只是自己用惯了火行真气,更换成其他真元,有些不习惯而已。 无论是横向比较,还是竖向比较,焚焰真元都比不过得自四相神兽的三门真元。 比威力,焚焰真元比不过最利于杀伐的庚金真元! 白虎主杀,杀力乃四相神兽之最。 哪怕这一轮的白虎神兽还未成气候,虎魄都能轻而易举的斩开飞天宗师的护体真元! 比恢复速度,焚焰真元比不过乙木真元! 论恢复速度,五行真元之中最快的是土行真元,只要不出海,任何时候都能保持较高恢复速度。 其次就得数木行真元,只要有山林的地方,就有充沛的木行真元,在南疆这种到处都是莽莽山林的地方,更是如鱼得水! 论能量层级就更没得比了,得自四相神兽的三门真元,无论是哪一门,都能稳压焚焰真元一头! 哪怕是被应该被火行真气克制的庚金真元,都能反克火行真元! 想明白这一点,张楚果断绝了继续扶持三相真元跟水行真元打对台的念头。 他拆分三行真元,舍了太阳真功,改为修行一门得自于项氏的绝顶水行功法玄元控水诀,以癸水真元为主组建四相真元! 从五行相生相克这一点出发,癸水真元其实并不能占据多大优势。 毕竟只能克制焚焰真元。 但奈何澜沧江的主场优势太大了。 而金木火三行真元又消耗得太厉害。 癸水真元直接强势打服金木火三门真元,c位出道! 第679章 清算 四相真元成! 磅礴的水行元气自四面八方涌来,似在恭贺四相真元诞生。 张楚睁开双眼,身躯缓缓从江底的泥沙之中浮现。 他左右晃动了一下略有些僵硬的脖颈,只感觉状态前所未有的好。 这次融练三相真元,他的一身真元至少又增长了两成! 虽说飞天境已不再单以真元多寡论高低。 但真元雄浑到一定程度,也会带来质的改变。 有句话不是这么说的吗:平a既大招! 以张楚现今一身真元,已经是他初入飞天境时的三倍还多 好了。 风停了。 雨停了。 张楚也觉得自己又行了 该报追杀之仇了! 拖这么长时间,真是有违他做人的原则。 张楚感知着头顶上覆盖的两重威压,略微分辨了一下,纵身朝着上游行去。 这几日,金蝉子和他请来的那个帮手,没少用威压来回的搜索这一段水域,逼他现身。 好几次都刺激得张楚差点忍不住冲出水面,与这二人再决高下 现在,到清算的时间了 封锁澜沧江上游的一艘三桅大船内。 身披金色长袍,长发用金蛇发簪固定在头顶上的金蝉子,扶着双手立在船头,皱着眉头眺望前方水域上漂泊着的大大小小百十艘船舶,心情份外凝重! 都过了这么几天了,张楚还未找到。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送出去的求援信,也是石沉大海。 往日称兄道弟的飞天同族们,事到如今没一个肯来援手的 他知道。 这些人都是被张楚灭门的酷烈手段给吓住了 也是。 谁愿意去招惹一个已经没有任何顾及,还能从殷九黎手下保住性命的大离飞天宗师呢? 也只有你天不怕、地不怕。 什么话都敢说。 什么人都敢惹。 思及此处,金蝉子又是恨得直想杀个几百人出口气,又是后悔得想捅自己十刀八刀。 如果时间能倒退。 能回到四日前的那个夜晚。 他一定会对张楚说:大哥,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可惜。 人生没有后悔药。 一时之间,金蝉子的脸色,是青一阵、黑一阵,心口隐隐作痛,几欲再吐出一口血来 许久,他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意兴阑珊的一甩大袖,转身往船仓内行去。 就在这时,只听到“啪”的一声巨响,水花四溅。 金蝉子心头一颤,猛地一扭头,就见到一道的人影在水花之中冲天而起! 离他不过两丈之遥。 金蝉子惊骇欲绝之下,周身真元仿佛火山爆发一般喷涌而出,就要一拳砸出去。 但下一刻。 幕布般耀眼的金光却突然裂开,就像是布匹被利刃切割那般。 的人影顺着切口一步上前。 金蝉子退之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只灰光缭绕的手掌,穿过自己双拳中心的空隙,刺在自己的胸膛上。 这一秒钟,时间仿佛一下子就变慢了无数倍。 金蝉子能看到这只手臂上暴起的青筋和皮肤上反光的水渍,甚至连贴在皮肤上的汗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但他就是无法将手臂压下来,挡住这条手臂 “完了。” 一个巨大的念头在金蝉子心中无限放大。 “嘭。” 灰光缭绕的手掌结结实实的拍在了他的胸膛上,刹那间,凛冽的刀气长驱直入。 “噗哧。” 金蝉子身躯佝偻了下去,隆起的后背炸开,数百刀寸长的刀气裹挟着血肉喷涌而出。 金蝉子僵硬的慢慢抬起头来,深深的看了面前的人影一眼,身躯慢慢后仰。 在生命的最后一秒,满心的恨意和悔意都烟消云散了,他的眼前出现了一片五彩缤纷的花海,一个梳着飞仙髻,身穿嫩绿色长裙的窈窕少女,欢笑着在花海中轻快奔跑,飘舞的大袖,让她看起来就像是一位蝴蝶仙子。 “师妹,师兄错了” 金蝉子喃喃自语着,慢慢合上了双眼。 张楚深吸了一口气,平复略有些急促的呼吸。 死了。 死了。 终于把这厮弄死了! 有心算无心,突然暴起,还隔得这么近竟然都差点失了手! 金蝉子不愧是飞天,反应的确是快得没话说。 若不是他有准备,在水下就准备好了虎魄,破开了金蝉子的真元,只怕就被这厮给击退了。 一旦让他拉开距离,就别想再杀他了。 毕竟十里外。 还有一个更狠的! 张楚转过身,目光灼灼的眺望着极速掠来的那道赤色遁光! 死了一个。 就剩下这一个 眼瞅着赤色的遁光,马上就要飞到三桅大船上了。 却突然在百丈之外停下了。 遁光消散,显露出遁光之中的黝黑中年人来。 他远远的看了看张楚。 再看了看张楚脚下金蝉子的尸体。 就在张楚以为他要大怒的扑上来的时候。 黝黑中年人却突然转身就走,用比时还快的速度,朝着南方急速掠去。 张楚愣了愣,陡然反应过来,这厮是要逃啊! 不对! 说逃可能不太准确! 准确的说,这厮可能是见着金蝉子已经死了,不愿与他再进行无意义的战斗。 这厮是金蝉子请来的。 这是情分。 现在金蝉子人都死了,哪还有什么情分存在? 张楚心头一转,想都没想的就猛然一跃而起,卷起一团灰色的遁光追了上去。 先前把我打得那么惨。 现在你想不玩儿了,就不玩儿了? 这世间上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二人一追一逃,想着南方掠去。 澜沧江上的众多金蝉教教众见状,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教主死啦”、“教主死了” 凄厉的声音在大江上回荡。 众多金蝉教教众就像是被人按下了定格键一样,一下子就愣住了。 没过多久,众人一齐回过神来,拼命的划着船往岸边靠。 就在这时,一道乌光,自北方而来,一下子就吸引了江面上的所有人的目光。 他们这几日,见多了这种光芒。 知道这种光芒,是飞天宗师身份的象征。 乌光停在了大江之上,显露出一道肩扛门板大刀,身披鸦羽,面色苍白,眉宇阴鸷的精悍青年人来。 “我在找一个人。” “玄北北平盟盟主张楚。” “你们之中,有没有人知道他在哪儿?” 第680章 进军南山 莽莽山林,沿着一望无际的山脉起起伏伏, “嗖……” 一道仿佛燃烧烈焰的赤色遁光,先空破声而来,落于山林之内,迅速消声觅迹。 十几个弹指之后,一道周遭有金青赤黑四色光环围绕的灰色遁光,跟着赤色遁光自北方掠来。 灰色遁光悬浮于苍茫山林上空,慢慢消散。 显露出一名身高七尺,身上只余下一条白色长裤,长发散乱在脑后,面容俊美,鼻下留有寸长短须,英武中透着威严的青年男子来。 这年轻男子,不是张楚又是何人? 张楚凌空而立,面无表情的俯视着下方的葱郁、静谧山林,没有贸然下落。 金蝉子的尸体都还没凉透。 前车之鉴,后车之师! 他岂敢给这名实力不比他弱分毫的越人飞天近身的机会? 巡视了许久。 都不见那名黝黑中年飞天的踪影。 张楚慢慢的熄了和这名黝黑中年飞天死磕的心思。 此人不比金蝉子。 金蝉子只有二境“意安住”的修为,且旧伤未愈。 张楚实力大涨,有八成的把握可以打死他! 而这个先前他手段尽出,还能稳压他一头的黝黑中年飞天。 哪怕张楚只有胜他的把握。 而且还是拼后期! 他如今四行齐修,论真元恢复速度,天下三品无人能出他之右! 只要能拖到后期,他就稳赢! 至于说杀他。 就太难了…… 要么他状态特别好,十成实力能发挥出十二成来。 要么这个黝黑中年飞天状态特别差,昏招频出。 否则很难一战定生死。 本就没有必杀的把握。 现在这个黝黑中年飞天还一意避战,张楚也就不想再头铁了。 从澜沧江到此处,他们一逃一追,已经飞了二三百里。 再往前,就是不归林。 留不住此人。 黝黑中年飞天再逃如不归林。 也是空费手脚。 张楚肯定是不敢进不归林的。 大离和越人之间飞天不下战场的潜规则,已经打破了。 他身为大离飞天,进入不归林那就是羊入虎口…… “我知道你还在这里。” 思忖了许久,张楚面无表情的开口了,声音出口时并不大,但形成的声浪却像是狂风过境,浩浩荡荡的席卷山林。 “你既不愿战。” “那今日就作罢!” “但这事儿……” “没那么容易过去。” “你自己结的梁子。” “得你自己负责解开。” “我会在流云府等你。” “等你给我一个交代。” “过得去。” “此事就揭过。” “过不去……” “我会找到你。” “杀了你!” “除非你此生此世不再踏足九州一步!” 言罢,张楚再次扫视了一眼下方的山林,转身御空离去。 他是还不知道这个黝黑中年人是谁。 但这个黝黑中年人肯定不会蠢到,以为他张楚查不出他的身份。 他离去许久之后。 黝黑中年男子才从缓缓从山林之中腾空而起。 他眺望着张楚离去的方向,脸色一阵阵阴晴不定,最后化作一声浓重的叹息……亏大了! 飞天宗师之间不轻易动手,动了手就很难善了。 这是飞天宗师圈子里的一个常识。 但具体问题还得具体分析。 比如张楚和这名黝黑中年飞天。 他们的基业。 一个在北。 一个在南。 相距几千里。 而且双方都具有强大的主场优势。 张楚不敢踏足不归林。 黝黑中年人也不敢踏足玄北州。 所以,若是双方有善了的意愿,还是有善了的可能的。 当然,主动权还是在张楚手中。 毕竟黝黑中年人虽然背靠着不归林内的众多生越飞天。 但他的基业,主要还是南山州内。 张楚若是执意要跟他死磕…… 他除了迎战之外,就只有放弃南山州内的基业,拖家带口返回不归林这一条路可走。 可哪怕是对他们这些熟越而言,不归林也不是什么世外桃源! …… 张楚返回流云府,顺手剿灭了一群抱着侥幸心理重聚流云府的金蝉教余孽。 同一时间,在南山州内对熟越大开杀戒的李正收到消息,留下李魔的名号,飘然返回西凉州。 张楚在流云府歇息了两日。 第三日,那位黝黑中年飞天宗师的“交代”,就送到了流云府:黄金十万两,外加一只活体万毒朱蛤。 张楚对这个交代,还算满意。 十万两黄金不算什么。 但这只万毒朱蛤,就很金贵了。 万毒朱蛤与九转金蝉同列南疆五大奇虫之一,身具火毒,能克万毒! 张楚思忖着,是不是把这只万毒朱蛤给炼了。 正巧他自身焚焰真元弱了些,若是这万毒朱蛤能提升焚焰真元的能量层级,这一趟南疆之行,就值回票价了! 不过此事须得再斟酌一二,毕竟是仇家送来的东西,没确定其中没有任何暗手之前,张楚怎么可能往自己体内送。 当然,如果是直接吃的话,张楚也不惧任何暗手! 了结与那名黝黑中年飞天之间的恩怨之后,张楚遣人通知陈兵于西凉州和南山州交界处的北平盟主力,开赴南山州,进驻流云府。 这个事,是张楚思忖了两三天后才做出的决定。 金蝉教在南山州不是什么不入流的小门小户。 麾下掌控着好几个郡的地盘,以及为数庞大的产业。 每年收入的金银暂且不提。 南疆特产的奇花异草、异兽奇虫、各种宝药,才是张楚所看重的! 北平盟接手了金蝉教的传承,如果能将金蝉教原有的奇虫出产渠道一并收入麾下,或许能为北平盟再添一大助力! 只可惜,金蝉教在南山州,还没有做到一大家独大。 概因南山州的飞天宗师们不像是燕西北的飞天宗师,个个都是喜欢藏身幕后做棋手。 南山州江湖明面上就有三位家飞天宗师立下的门派:金蝉教、天香谷、烈阳宗。 三大门派的势力范围在南山州七郡之内犬牙交错。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却又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来往。 而且,有些麻烦的是,玄北州与南山州并不接壤。 就算是收入北平盟麾下,也是一块飞地,管理难度极大! 但这不打也已经打了。 张楚本着不便宜外人的念头,最终还是决定将金蝉教麾下的地盘和产业收入北平盟麾下。 反正现在西凉州是李正说了算。 北平盟的人能畅通无阻的南下。 了不起,分李正一半地盘。 就当北平盟和西凉无生宫进军南二州的桥头堡。 左右都在自己人手里…… 北平盟的主力还未抵达流云府,张楚就在流云府墙头上竖起北平盟的大旗。 一石激起千层浪! 南山江湖就跟炸了窝的蚂蚁一样,到处都是负刀携剑的江湖儿女在来回奔走。 在极短的时间内,北平盟在玄北州的种种所作所为就在南山州内传遍了……恶意的角度! 比如北平盟组建潜渊军抗击北蛮一事,在南山江湖内就传成了张楚勾结朝廷,甘做朝廷走狗之事。 而佐证就是,北平盟大力清剿山贼流寇,配合官府捉拿江洋大盗等等策略。 哪怕有走过玄北州路线的行商和江湖儿女,据理力争,告诉他们玄北江湖现在有多和睦、多安定,也然并卵。 没有人知道传这些流言的人,居心何在。 这些流言也传入了张楚的耳中,他只是一笑了之。 他早就不是当年那个愤青了。 风评? 名声? 民意? 这些东西,在乎就很重要。 可要不在乎,那就连屁都不如。 李正以魔道宗师的身份,在西凉州立天魔宫,实施血色统摄……西凉江湖有人敢放屁吗? 就在南山江湖中下层的气海大豪和力士们,都指着天香谷、烈阳派的两位飞天老祖站出来,为他们出头的时候。 天香谷和烈阳派的两位飞天宗师,正在看着自己案几上刚刚从燕西北传回的资料头疼。 一门双飞天。 打过北蛮人。 杀过玄北飞天宗师。 现在的年轻人,这么生猛地吗? 老了老了,这江湖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两位以往也算得上是对头的南山飞天宗师,在翻阅完张楚和北平盟的资料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对方。 二人私下派人暗中勾兑,商量着是不是一起上门去找张楚谈谈。 不提什么让北平盟退出南山州这种美梦。 哪怕只是压一压这条过江龙的气势也好啊! 他们自觉得是有资本去和张楚谈的。 毕竟前番金蝉子与张楚对垒的时候,金蝉子四下求援,他们出于同为的大离飞天的立场,联手南善州的几位老冤家,替张楚挡住了南善州的两位熟越飞天西来。 但还没等二人敲定细则,一个富家员外似的肥痴中年人笑呵呵的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没人知道那个富家员外跟他们说了什么。 反正二人一下子就偃旗息鼓了。 什么也不说。 什么也不做。 只当不知道自家的地盘上来了一条名叫北平盟的过江龙。 两位飞天大佬一熄火,连带着南山江湖底下汹涌的暗流,也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南山江湖,以一种逆来顺受的小媳妇儿姿态,迎接北平盟这条过江龙的临幸。 第681章 老魔南来 张楚一直在等南山州的飞天宗师们上门。 北平盟要在南山州立足,这一关是必须要过的。 毕竟他也不可能长期坐镇南山州。 结果他一等不来。 二等不来。 就在他快要按耐不住,直接去天香谷、烈阳宗拜见那两位大离飞天宗师的时候。 流云府北平盟南山堂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六哥,你怎么来了。” 张楚惊喜莫名的将第二胜天从大门外迎进来,“前些日子途经中元州的时候,还想着去找你喝两杯呢!” 第二胜天依然是老样子,一身金红相间的员外袍,孑然一身,身后既无侍卫、也无长随。 他笑吟吟的轻声道:“我在中元州都听说你在南山州做下的大事了,怎么能不来瞧瞧?” 对于自己这个二弟,第二胜天的心里,还是服气的! 才立地飞天小半年,都宰了两个飞天宗师了 这已经不是一句年少有为就能形容的了! 这是铁了心要把前浪拍死在沙滩上啊! “年轻气盛,让六哥见笑了!” 张楚把着第二胜天的手臂,亲自迎他进入正堂。 他不蠢。 见到第二胜天的一瞬间,他就已经猜到了天香谷、烈阳宗那两位大离飞天宗师为什么至今都未上门。 要说心里不感动,那肯定是假的。 虽说他不惧那两位飞天宗师。 但第二胜天出面,免去了很多后遗症。 张楚又不是属泰迪的,见人就想怼。 二人分主客落座,寒暄了几句后,张楚笑着问道:“六哥,你这次来南山州是有什么要事吗?” 第二胜天端起大刘刚刚送进来的热茶,轻叩着茶碗盖子回道:“怎么,我没事儿来不能来南山州走一走?” 张楚“哈哈哈”大笑,“六哥你就莫拿小弟开玩笑了,你这种大忙人,若是无事怎么会来这穷山恶水!” 第二胜天笑着摇了摇头,随手把茶碗放到身边的茶几上:“就知道瞒不过你哥哥要是没料错,你来南山州,应该是冲着朱雀来的吧?” 张楚惊讶挑了挑眉梢:“怎么,六哥有后辈要冲击飞天境吗?” 他对朱雀其实是没有太多想法的。 他来南山州只是为救回骡子。 但骡子来南山州是替他寻找朱雀的踪迹。 所以说他是冲着朱雀来的,也没错。 而张楚问第二胜天,是不是有后辈要冲击飞天境。 概因四象神兽对二品宗师,已无多大作用。 练武练到二品,武道已稳固如泰山,自身真元与飞天意浑然一体。 别说很难再多练出一门真元来。 就算是练得出来,也未必就是好事! 这就好比修房子。 在筑基阶段,想要扩大房屋占地面积很好操作,只要钱和图纸跟得上,通常不会出大问题。 但房子都已经修到十几二十层了,却突发奇想要扩大顶层的面积,这个难度,就不是一般的大了,一旦出现任何差池,就会影响整体结构的稳定性。 “不是我要朱雀。” 第二胜天再次摇头,轻声道:“是大姐需要凤神。” “大姐?” 张楚愣了愣,果断绝了继续探究的心思。 以他现在的境界,眺望一下二品的风光还行。 揣测一品大宗师的威能,纯粹是是不知天高地厚。 以张楚目前的眼界看来。 如果说飞天,是已经脱离了“人”的生命层次。 那么一品大宗师,就是已经极其接近于“仙”或者说是“神”这种更高层次的生命物种。 身死意长存。 意不灭我不灭。 这怎么看都不能再算是“人”了吧? 张楚笑呵呵的问道:“有什么事是我能帮忙的吗?” 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他有这个心理准备。 第二胜天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张楚许久,忽然一笑:“大姐只取凤神,其余肢体都不要,是我寻思着你千里迢迢来南山州找朱雀应当是有什么急用,才来问问你,需要什么。” 言下之意:少年,你想多了 张楚心下愕然,面上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惭愧之色:“是小弟想多,误会了六哥的一片好心。” 他没有试着去辩解,而是选择直接道歉。 都是老狐狸,耍那种小聪明。 既辱没大家的智商。 也辱没大家的身份。 第二胜天也不介意,“都是弟兄,说这些就见外。” 都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张楚虽然进入了他们这个圈子,但毕竟时间尚短,有些防备心理才是正常的。 他要是连这点防人之心都没有,也走不到现在的位子上。 “正好这次老八带队,老七和老五都会到,待此事完结之后,大家一起聚一聚,喝两杯,也是极好的。” 第二胜天说道。 张楚闻言,略一迟疑,问道:“大姐不来吗?” 第二胜天:“大姐身份敏感,她一踏入不归林就是国战,有老八带队,就足够了。” 张楚有些麻爪。 他如果没记错的话。 朱雀好像是越人一族的圣兽,世代朝拜,并且奉之为图腾。 武九御不出马,光凭他们一伙人冲进不归林去杀朱雀真的靠谱吗? 张楚心头担忧着会不会引起南疆大战。 第二胜天却是信心满满,“对了,你还没说你寻朱雀,到底是所为何物呢?” 四象神兽一身都是宝。 只要处理得当,哪怕是边角料,常人吃上一点点,都能益寿延年。 但对飞天宗师来说,四象神兽身上可堪一用的东西,却是不多。 虎魄。 龙元。 龟丹。 凤神。 当然,张楚和李正是飞天宗师群体中的例外。 “我都行!” 张楚心不在焉的回道:“哥哥们要是要凤腿儿,那我就那一根凤翅。” “要是凤翅哥哥们也有用,给小弟留一块凤胸肉也行。” 第二胜天: 他有些牙酸,好半晌才道:“老弟,你可别告诉老哥,你千里迢迢来南山州,就为了吃一口朱雀肉” 张楚陡然惊醒,自己竟然差点爆了老底。 连忙讪笑道:“让六哥见笑了,小弟就爱这一口,改不了。” 第二胜天无语的朝张楚竖起了大拇指:“老哥走南闯北,自问也算是见多识广了,但老弟你我是真服气!” 张楚只能讪笑着岔开话题:“先说正事、先说正事八哥,老八和七哥、五哥什么时候到?” 第二胜天:“已经到了,这头朱雀快要成气候了,他们可能得先料理了这头朱雀,再来找老弟你把酒言欢。” 张楚点头:“正事要紧,应该的,不过哥哥们拿我当弟弟,我总不能看着哥哥们去拼杀,自个儿却窝在后方等着坐享其成六哥,让我也出把力吧!” 他说得郑重,大有你们要敢不让我入伙,我就不认你们这些哥哥的意思。 第二胜天有些犹豫:“不归林好进不好回,我们老哥几个无所谓,要去要走,越人都挡不住,老弟你” 他有心拒绝。 张楚有踏足二品的潜力。 但潜力是潜力。 现在的张楚,还只是一个三品。 卷入他们这些二品宗师的厮杀中,一个不小心,只怕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 但第二胜天的话说到一半,瞧着张楚不愉的脸色,只能转而道:“也罢,我后边和老八商量商量,看他的计划还有没有空缺,给你安排个差事。” 张楚郑重的拱手:“那小弟就静候六哥佳音。” 第682章 杀人夜 西凉州,应天府。 一间阴暗的小屋里。 骡子与李正相对而坐。 中间摆满了酒菜。 但二人谁都没心情去动一筷子。 骡子手里的按着一张厚实的牛皮卷,按得都快出汗了。 李正直勾勾的望着他手里的牛皮卷,一言不发。 骡子几次缩手,想要收回手里的牛皮卷。 李正都不吭声。 只是一双泛着血光的眸子,就随着牛皮卷移动。 骡子最终重重的叹了一口,将手里的牛皮卷推到了李正面前。 李正接过牛皮卷,没有打开,直接收入怀里,尔后轻声道:“谢了,骡子。” 骡子摇头,沉声道:“你我谈不上什么谢不谢的,只是楚爷那儿没法儿交代!” 李正用力挤出了一抹僵硬的笑容:“不要怕,有事儿我担着,楚爷不会怪你的。” 骡子无力的“呵”了一声:“你担着?说得轻巧,楚爷要知道我将霍家的老底全兜给你,肯定得打断我的腿!” “你一走五六年,一回来就坑往死里坑我。” “没你这么做兄弟的。” 霍家明面儿上的势力,北蛮入侵这几年折了一部分。 在朝廷的打压下,又折了一部分。 但霍氏在玄北州经营了四五十载,树大根深,又岂是这么几年就能清扫完毕的? 李正强笑着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楚爷不会舍得打断你的腿的。” 骡子沉默了片刻,低低的说道:“你真的不去见楚爷一面吗?” 李正摇头:“我是什么人,楚爷心里跟明镜儿一样;楚爷是什么人,我心里也跟明镜儿一样。” “我要去见了楚爷,就出不来了。” 他轻轻的拍了拍怀里的牛皮卷,淡淡的笑道:“但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 “楚爷做不了,那就我来!” 他说得轻巧。 但骡子已经嗅到了浓郁的血腥味儿。 他望着李正,张了张嘴,最终依然一句话都说出来。 他很想告诉李正。 李锦天还活着。 但早先大哥就嘱咐过他,要给李正守好后路。 现在他知道了李正要做的事,他更加不敢说了。 他不是大哥。 他劝不住李正。 李正也无意多留,他站起身来,说道:“你多吃两口,我就先走了,后边没什么事别来找我,太平关是个好地方,别让我身上的血腥气给污了” 骡子目送他出了门,沉默了半响,再次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张楚在流云府静心等待了两日。 一边梳理金蝉教的地盘和产业,一边等待第二胜天回信。 终于。 在第三天,张楚收到了第二胜天派人送来的亲笔信。 他们已经做好计划,明日就将进入不归林围杀朱雀。 而张楚的任务,就是在不归林和南山州交界的一段缓冲地带“狼牙岭”内,接应护送凤神的老五“浪里青蛟”白翻云。 亲笔信上并未透露太多的计划,只是给了张楚的明确的时间、地点,以及任务。 张楚翻来覆去的看着第二胜天的亲笔信,思忖着:似乎还像那么一回事。 他就怕这哥几个,仗着实力强横就联手一波莽进不归林! 嗯,他对这哥几个分配给他的接应任务,也很是满意。 虽然他那天言之凿凿,要出一把力。 但实际上,也不过是碍于情面 人和人的交往也是需要经营的,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才是长久之道。 而且,张楚也有意试一试这哥几个,有没有拿他当枪使的意思。 如果这一次,这哥几个邀他一路闯进不归林 张楚也会去。 就当还他们的人情。 但这次之后,张楚肯定会对这伙人敬而远之。 别人家如何张楚不知道。 反正他只有一条命。 还不是他一个人的。 月黑风高。 玄北州,太白府。 吕辽半夜惊坐而起,捂着胸膛剧烈的喘息,背心被汗水湿透了,“小翠、掌灯,小翠” 他高声叫喊了好几声。 却无人回应他。 吕辽只当蠢丫鬟又睡着了,一股子邪火顿时“蹭”的一声就窜了起来。 他摸索着找到了放在床头的拐杖,下床摸着黑往门外走,心头已经开始思索,待会要如何鞭打那个蠢丫鬟才解心头之恨! 人老了,失去了作为男人的能力。 又失去了珍逾性命的权力。 只有在鞭打拿着青春、柔软的身体时 他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他推开门。 一阵凉风迎面吹来。 吹灭了他心头的无名怒火。 吹清醒了他的神智。 吕辽突然觉得门外好静 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 没有下人说话的声音。 也没有护院巡逻走动的声音。 甚至连虫鸣声都没有! 死一样的寂静! 他虽然已经老得连走路都需要拄拐了。 但数十年习武养成的直觉还在。 当即下心猛的一寒,一抽身就要返回卧房内。 卧房内有刀。 还有密道。 回了卧房内就安全了! “吕大人,害怕吗?” 阴鹜的声音突然在卧房中响起,惊得吕辽险些跳起来。 他猛地回过头。 就见一点血光,在卧房中间亮起,照亮了一个裹着鸦羽大氅的阴鸷青年。 他一只手拖着一团血光,幽幽的血光照射在黑色的鸦羽上,反射出一种令人心急的光芒。 “当年被你关在太白府外的那几万北四郡老百姓,比你还害怕。” 吕辽一听,心头顿时有些发虚,但还是强撑着喝道:“你是何人?半夜潜入我吕府意欲何为?” “当年之事,老夫一心为公,问心无愧!” 阴鸷青年闻言,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哦,你既如此大义凛然,为何提前将独子送走?” 吕辽心头一突,脸色微微一变,张口就要强行辩驳。 然后阴鸷青年人已经换上了一副笑吟吟的面孔,阻止了他开口:“你用不着解释,反正我说这些,也只是想看看你们这些人大义凌热的人,撕掉面具是张什么样的嘴脸” 他在笑。 但吕辽心头却阴冷无比。 阴鸷青年人站起,慢慢的走向他:“对了,你不用担心你的独子,他已经在下边等着你团聚” 第683章 不死火山 清晨的小雨,飘零在狼牙岭绵延无尽的山林间,整座天地都散发着沙沙的清响。 张楚盘坐在一块巨大的风化岩上,双目微闭,神情恬淡,背脊挺的笔直,一袭点缀着金色松树纹的宽大青袍覆盖在风化岩上,仿佛一朵盛开的花朵。 《玄元控水诀》在他体内缓慢却坚定的一遍又一遍的运转着大周天,无形的气浪将淋漓的细雨尽数排开,没有一滴能落到他周身十丈之内。 每多运行一遍,张楚对这门功法的理解就更深刻一分。 他以癸水真元为主体组建的四相真元,终归还是不太稳定。 癸水真元有充沛水行元起做后盾的时候,当然是能以一敌三,吊打金木火三行真元。 可离了水,癸水真元就有点压制不住庚金真元和乙木真元了。 庚金真元:大家都是产自四象神兽,你癸水凭什么当老大? 乙木真元:大家都是产自四象神兽,你癸水凭什么当老大? 张楚又不可能时时刻刻泡在水里,支援癸水真元镇压庚金真元和乙木真元,只能运行《玄元控水诀》,一遍又一遍的安抚庚金真元和乙木真元:你俩别闹了,癸水真元做大哥是官方认定的! 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万一什么时候又遇上恶战,真元耗空,却正巧遇上庚金真元和乙木真元造反……那不是作死吗? 为今之计。 只有集齐五行,以五行相生万物之道,稳固武道! 张楚已有金,木,水,火四行真元。 土行真元也有些眉目。 唯独五行相生之道,他目前还没什么头绪。 这很重要。 没弄清楚这个,要是好不容易才练成了五行齐聚,却练出了一个五行相克,那不完犊子了? 所以。 在没确定五行相生之道前。 就算是给张楚一条麒麟腿儿,他也不敢下嘴。 …… 不归林,不死火山。 六道遁光在高空之中不断的碰撞,交错。 轰鸣声阵阵。 天地仿佛都在颤动! 恐怖的余劲,在厚重的雨云中间撕出了一个方圆十余里的大洞。 金色的阳光从这个大洞这之中投下。 远远的看去,仿佛有人将天捅了一个窟窿! 再细看。 就只见一名温润如玉的青袍中年男子,手持一杆平平无奇的黑色大枪,横亘天空,以一敌三! 他每一次出手。 皆有千万点宛若实质的枪芒相随。 而他的人影,就在这千万点枪芒之中来回闪烁。 枪到。 人到。 绝世的枪! 绝世的人! 打得三名头长发编辫,浑身穿戴着繁复金银饰物的越人飞天,怒吼连连,却始终无法突破他的枪围! 另一边。 依然穿着一身金红相间员外袍的第二胜天,与一名手持浮雕着繁复花纹的金色圆月弯刀的越人飞天,隔空对轰。 这名越人飞天堪称刀道大家,一把玩月弯刀在他手中灵活得像是跳舞的精灵,挥洒间变万千万,凛冽的刀气像大江长河般气势磅礴,源源不绝! 而第二胜天依然赤手空拳,无论这名越人飞天的刀路如何变化,他都只有一拳! 横扫千军是一拳! 力劈华山是一拳! 夜战八方还是一拳! 但偏偏就打得这名越人飞天进退两难,空有一身刀法却奈何不了第二胜天分毫! 颇有几分一拳破万法的味道。 在六名飞天宗师的下方。 一身身穿麻衣短打,周身湛蓝色的光芒闪耀,手持一杆亮银三叉戟的精悍男子。 与一名高冠博带,面容冷峻,下颚留有山羊胡的持剑黑袍中年人,联手围攻通体赤焰焚烧,翼展足有十数丈之宽的朱雀。 双方鏖战一个多时辰后,又有一名越人飞天手提一柄绿莹莹的短刃抵达战场,直接杀向那名持枪的青袍男子。 第二胜天见状,右手一振,磅礴的拳势陡然变得霸烈无匹,一拳便将方才还跟他打得不相上下的弯刀越人飞天掀翻,吐血倒退。 同时,一直空闲的左手横向一掌拍出,直接将刚刚杀至的这名手持短刃的越人飞天圈入手下。 他姓第二。 但名胜天! 江湖人称第二老魔! 一只拳头打得中元江湖颤栗的绝世人物! 下方围攻的朱雀的二人见状,心头也急了。 越人人口是不多。 但他们也是这天地间的一族。 同样具有国运存在! 虽然相比大离的五爪金龙国运,越人的国运,顶多是只是一条刚刚长出犄角的毒蟒。 可越人的国运少,分国运的飞天强者也不多啊! 再这么拖下去,他们哥几个,今日真得留下一两个在这片穷山恶水了…… 二人一急,就再也顾不得留力了。 周身湛蓝光芒闪耀的精悍男子一挥三叉戟,无量量蓝光喷涌而出,宛如怒海惊涛,冲击得朱雀身上的焚城烈焰都摇摇欲坠! 而那名面容古板的中年男子,扬起手中神剑,前一秒还方正古板的气质突然变得暴戾,阴鸷,手中长剑之上冲起黑气,融会成一具张嘴怪笑,周身黑焰缭绕的巨大黑色骷髅。 “破!” “死!” 二人齐声大喝。 三叉戟刺出。 长剑斩下! 朱雀察觉到危险,仰头长唳了一声,周身赤焰暴涨,耀眼的火光,仿佛是这世间唯一的色彩! “轰……” 惊天动地的轰鸣声中,一朵巨大的蘑菇云冲天而起,刺目的光辉,闪瞎了在场所有人的双眼。 待到光芒暗淡了一些之后,众人在定神望向蘑菇云。 就见周身羽毛褪尽,赤果果如肉鸡的朱雀,耷拉着头颅无力的向下方落去。 落到一半,朱雀的腹部突然炸开,一道湛蓝色的遁光从中掠出,拼命的向北方飞去。 众多越人飞天见状,齐齐怒喝了一声,手头招式威力暴增! 他们拼命了! 不能让这大离人将凤神带离不归里! 下一秒。 一道金灿灿的遁光从诸位飞天宗师中间穿过,朝着湛蓝遁光追去。 却是那名手持圆月弯刀的越人飞天,拼死突破第二胜天的拳劲,追了上去。 地面上留着山羊胡的黑袍中年人一跃而起,有心追上去,却又有一名越人飞天拼死突破了青袍中年人的枪围,冲过来挡住了他。 …… “轰……” 一声遥远的闷沉轰鸣声,将张楚从浅层次的入定之中唤醒。 他纵身而起,脚踩着一颗参天大树的树干,爬到树冠之上,向南方眺望。 就见一点湛蓝色的光芒,从南方天际,极速朝他这边掠过来。 距离太远。 再加上角度的关系。 张楚看不清蓝色遁光之后有没有其他遁光追赶。 但刚才那声闷沉的轰鸣声,分明是飞天宗师动手搞出的动静儿。 张楚略一沉吟,纵深从七八丈高的树冠之上跳下,收束全身气息,用肉身之力向南狂奔,迎向湛蓝遁光。 第684章 草丛楚 张楚迎着湛蓝遁光狂奔。 一边奔跑一边催动真元蓄势。 转眼间,十里山林一闪而过。 湛蓝遁光从张楚头顶之上掠过,狂暴的气浪仿佛一柄巨大的铡刀劈下,在茂密的树冠之间耕出一道又深又宽的豁口! 大树倾倒。 绿叶漫天。 猪突狼奔。 静谧的山林间乱得一塌糊涂。 感知到风暴从头顶上掠过,张楚猛地一脚刹下来,抬头仰望天空,气机隐而不发,静静的等待…… 十几个弹指之后,一道金色的狂暴遁光杀至! 凛冽如寒冬风刀的森冷杀气,隔着数十丈都割得张楚的面颊生疼! “这是个高手!” 张楚心下暗凛,体内真元却运转得更加疯狂! 来人是个高手。 但这并不是他就此退去的理由! 飞天不下战场。 要动手,也必然是有过不去的理由! 但非我族类者……杀之无愧! …… 湛蓝遁光之中的“浪里青蛟”白翻云。 与金色遁光之中的那名使圆月弯刀的越人飞天。 二人在不死火山鏖战半晌。 一个为速战速决,不顾大招反噬,强杀朱雀,抢夺凤神。 一个为了追赶白翻云,夺回凤神,拼死突破第二胜天拳劲。 此刻都已强弩之末。 眼见南山州已近在眼前。 湛蓝遁光中逃得急。 金色遁光追得更急。 而藏身于山林间的张楚又将自身气机收束得太过严密。 二人掠至张楚上空,竟都未发现下方竟然还藏着一位飞天强者。 …… 就在金色遁光掠至张楚头顶上的瞬间。 蓄势许久的张楚猛然爆发,身形化作一道灰光冲天而起,怒喝声气壮山河:“杀!” 怒喝声未落。 仿佛大江长河一般无穷无尽的寸长刀气,已经汇聚成一道刀气风暴,铺天盖地的罩向刹不住车一头撞上来的金色遁光。 他一动手就是最强招“天下太平”。 又心算无心之下,也正中了追击的金色遁光。 可即便是如此,张楚仍然没有一击毙命的信心。 这道金色遁光给他的压力,比前番金蝉子请来的那个帮手更大。 当初他连那个黝黑中年飞天都没能奈何得了,如何奈何得了此人? 不过张楚并不担心什么…… 因为这一次,他不再是一个人在战斗。 这一战,他撑死了也就是个打野。 还是那种发育不良的打野。 他现在蹲草丛gank下路,前方逃命的残血adc只要不蠢,就肯定知道回头反杀。 就算前方的adc又坏又蠢,卖了他,他以逸待劳,也能全身而退…… …… 金色遁光之中的越人飞天宗师只顾着追击前方的白翻云,猝不及防之下遭了张楚的道,护体真元几乎是在刹那之间就被刀气风暴给搅碎了! 但他的反应也是快到了极点,在护体真元破碎的刹那间,就果断挥动左臂,以手作刀,狠辣的劈向近在咫尺的刀气风暴。 “嘭……” 血雾炸开。 越人飞天宗师的左臂在刀气风暴之中绞成了粉碎。 但狂猛如骇浪的刀气风暴也在他这一刀之下,停顿了一下。 很短很短! 都不到半秒! 但这点时间,已经足够他蓄力,挥动圆月弯刀一刀劈开刀气风暴! 以他二品一境“意止水”的实力,哪怕已是强弩之末,要破开张楚这个堪堪摸到“意安住”门槛的三品宗师的大招,亦不是难事! 当然,这也多亏了他自残左臂争取到的那半秒时间。 若没有那半秒蓄力,直接挥动圆月弯刀劈上去,虽说也能破开刀气风暴,但他的右臂也没了! 对一名惯用右手的刀道大家来说。 若是对付弱者,当然是无论左手使刀,还是右手使刀,都没任何问题。 但若是对付强者,还用左手刀,那就是茅坑里打灯笼——找死(屎)! 丢一条手臂和丢掉性命之间,不存在选择困难症! 耀眼到刺目的金色残月刀气,正面击破刀气风暴,斩向张楚。 张楚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大招溃败得如此干净利落,脑海中陡然闪过一个巨大的“退”字儿,后边还有一串长长的惊叹号! 但下一秒,他就听到身后传来凄厉的破空声。 关键时刻,张楚的理智战胜了多少本能,咬着牙把一心横,护体刀罡透体而出,身形不退反进! “逆雪一刀斩!” 张楚以身为刀,化作一道雪亮的刀光正面冲向金色残月刀光。 这一招“逆雪一刀斩”,并不是多精妙的刀招。 在当年天刀门的武道体系之中,都算不上多高级的刀招。 但胜在够快,不需要花费时间蓄力。 而且这一招的精髓,就在一个“逆”字儿,以弱迎强的“逆”,正符合眼前的情景。 当然,在张楚这等飞天级的刀道大家手中,再平平无奇的刀招,也能化腐朽为神奇! 刀气对刀气! 针尖对麦芒! 耀眼的光芒之中。 两道刀气寸寸同归于尽…… 以身作刀的张楚没听见多响亮的轰鸣声,就感觉护体刀罡片片碎裂,一道又一道细碎刀气落在他的身上…… 说时迟,那是快。 两道刀光相撞的下一秒。 浑身只剩下一条短裤,浑身鲜血淋漓的张楚就从耀眼的刀光之中冲了出来……形象极其凄惨。 一定神。 就只见到一道手持金色圆月弯刀的独臂人背影,血珠子从他的断臂出喷洒出来,满天飞舞,场景极其凄美! 张楚见状,想也不想的扑上去,扬起右臂一刀斩下。 堪堪转过身的越人飞天宗师听到背后传来的凄厉破空声,心下惊怒到了极点! 他知道。 必须得走了。 再不走,今日真得死在这里了! 但他也知道。 必须得转过身,击退追上来的这名三品大离飞天。 否则,下一秒就得被他一刀两段! 他没得选,只能转过身一刀斩向扑上来张楚的。 又是两道刀气相撞。 张楚手中刀气破碎,拼上了老命才催动护体刀罡,挡住了余劲,喷着血到飞了出去。 越人飞天宗师咬牙切齿的深深看了张楚一眼,却没有追上来补上一刀,而是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 就在这时。 一道湛蓝的光芒杀至,亮瞎了张楚的双眼。 第685章 南疆事毕 耀眼的湛蓝光芒散去。 堪堪稳住身形的张楚连忙定神看去,就见到一道身穿麻衣短打,裸露着胸膛,肤色黝黑,长发在脑后扎了一个马尾,乍一看就感觉很像是海边渔民的精悍男子站在那名独臂越人飞天宗师面前,胸膛剧烈的起伏着,手中的亮银三叉戟,洞穿了越人飞天宗师的胸膛,将其挑起。 鲜血,顺着亮银三叉戟流淌。 亮银三叉戟闪烁着轻轻幽幽的蓝光,就像孩子的呼吸一样。 越人飞天宗师怔怔的看了看麻衣精悍男子,再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胸膛前的三叉戟,瞳孔之中的神光迅速消散了。 败亡了吗? 真倒霉啊…… 他的头颅无力的下垂,气息迅速飞速滑落。 麻衣精悍男子盯着他看了几息,而后深吸了一口气,手中戟杆往后一滑,带动着越人飞天宗师的尸首出现在他面前。 左手在其胸前一拍一抓,摄出一团纯粹得仿佛流动黄金的明亮金光,一把打入越人飞天宗师手中金光流转的圆月弯刀之中。 霎时间,圆月弯刀金光大作,竟挣脱了越人飞天宗师的手掌,化作一道金光就要向南方掠去。 早有准备的麻衣精悍男子一掌拍散了金光,摄住圆月弯刀,挥舞斧头一般的往后一挥,圆月弯刀便在他头顶上划过一道圆润的弧线,精准的抛向数十丈外的张楚。 “哈哈哈,老二,初次见面,这把弦月神兵,就当作是五哥的见面礼了!” 麻衣精悍男子酣畅的大笑道。 张楚本能的抓住圆月弯刀的刀柄。 刹那间,圆月弯刀金光暴涨,绽放出万千刀气! …… 是日。 大离四大飞天闯不归林。 于五位越人大巫师的围攻下,斩朱雀,夺凤神! 杀越人大巫师一人! 第二日。 越人巫神携无边阴云北下,威压覆百里,惊雷阵阵。 觅迹十数年的的武九御现身南疆,与巫神隔空对峙一炷香。 而后双方各自退去,万里风平浪静。 九州惊惧! …… 第三日。 分散撤离不归林的第二胜天等人,秘密进入流云府。 来人之中,第二胜天张楚认识,除他之外,还有一个气质温润如玉的青袍中年人,和一个气质阴冷的黑袍人。 张楚有些失望。 他还以为,这次能一睹大离江湖第一人的风采呢! 恩,虽然都是飞天宗师没错。 但飞天宗师和飞天宗师之间的差距,有时候比力士和飞天宗师之间的差距还大! 这就好比亿万富翁。 都是亿万富翁。 但十八线小县城的亿万富豪,和杰克马,南山必胜客那个级别的亿万富豪之间,有可比性吗? “哈哈哈……老二,我来给你介绍!” 相处了三天,与张楚已经厮混得十分熟络的白翻云抓着张楚的袖子,指着三人中的青袍男子说道:“这是老八,‘穿云枪圣’赵明阳,你别看那啥镇北王也是使枪的,但论枪法,老八才是天下第一!” 张楚闻言,连忙揖手见礼,口称兄长。 来的三人,他都看不透,但第二胜天和黑袍人的强大,他是能感知到的。 唯独此人平平无奇,给张楚的感觉,就像是个人畜无害的教书先生。 但能走在第二胜天前头,怎么可能是个教书先生? 赵明阳伸手扶了张楚一把,微笑道:“小弟好大的气魄。” 张楚不明所以的看向他。 赵明阳却已看向白翻云,佯装恼怒的低喝道:“五弟,不可妄言!” 恩,真有一个兄长的样子。 白翻云混不在意,指着站在赵明阳右侧高冠博带,身后负着一口长剑的古板黑袍男子道:“这是老七,’无天剑魔‘钟子期……你以后离他远点,他疯来连自己都砍……” 他一本正经的说道,神态,语气之中都听不出半分玩笑的意思。 “五弟!” 赵明阳皱着眉头打断了白翻云的介绍,眉宇间真有了几分不悦之意:“你七哥都给你赔了好多回不是了,再说,那的确是意外,得饶人处且饶人!” 白翻云轻哼了一声,偏过头不看赵明阳。 张楚看得出来,白翻云其实很尊敬,很爱戴赵明阳,否则也不会露出这种小孩子性子。 钟子期轻叹了一口气,像白翻云拱了拱手,而后看向张楚,古板的脸上强挤出一抹僵硬的笑意,微微点头道:“我的状态是不太稳定,二弟莫见怪。” 张楚心下茫然的紧,揖手道:“七哥这是哪里的话,以后还请七哥多多指点。” 钟子期摇摇头,轻声道:“二弟以后就知道了。” 白翻云瞅着这二人多礼的样子,甚是心烦,不耐的说道:“剩下这个就不用我给你介绍了吧?” 张楚与第二胜天相视一笑。 第二胜天还是老样子,院外袍,金丝靴,只是脸色有些蜡黄,看样子,不归林一行他受了不轻的内伤。 他将脚边的大铁箱踢到张楚脚下,笑着调侃道:“撤得太急,没能抢到鸡腿儿鸡翅,就弄到了一颗鸡心,你多担待担待。” 张楚早就注意到这一口隐隐散发着火行元气的大铁箱了,此刻听第二胜天一说,才悚然动容…… 这铁箱足有半人高。 一颗鸡心就这么大。 那朱雀得有多大? 牛逼啊! …… 张楚将众人请进正堂安坐。 赵明阳和第二胜天向张楚叙述了不归林一战的前后。 那日白翻云夺得凤神离去之后,又有五六名三品越人大巫师赶到,与那四名二品大巫师联手围杀他们三人。 他们三人有心下杀手。 巫神又隔空以威压震慑三人心神。 三人只能且战且退,分散撤离,在不归林内兜了大半日的圈子,才撤回南善州和南山州。 三人之中,又属第二胜天最惨。 赵明阳太强,可以说是站在天下二品最顶层的那三四人之一。 没几个越人大巫师肯追杀他,因为知道追不上,即便追得上也拿他没办法。 而钟子期乃是大离江湖魔道宗师第一人,实力强横,心狠手辣。 也没几个越人大巫师敢拿命去赌钟子期会不会发疯跟他们同归于尽。 这二人追不得。 就只剩下第二胜天这个实力虽强,但又没强到无敌,心性够狠,但又没狠到动轴就和人分生死的中间派倒血霉了。 一大票越人飞天追着他砍,各种围追堵截,他不敢停,挨了打也不敢还手,拼着熬干一身肥油才逃出了不归林。 可以说是一把心酸,一把泪…… 众人笑呵呵调侃了他几句,怂恿他养好伤后杀回不归林报仇。 第二胜天不上当,说要去一起去,他死也能拉个人垫背…… 没人把不归林一行的凶险太当一回事。 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 在座的五人乃是从百万江湖儿女之中脱颖而出的当世豪杰。 哪个不是踏着尸山血海,几生几死才闯出来的? 在他们的眼中,再险峻的孤峰,只要踏过了,都是坦途…… 赵明阳和第二胜天叙述完后。 张楚与白翻云也向他三人讲述他们击杀那名越人大巫师的经过。 聊着聊着,就聊到了那把圆月弯刀上。 张楚取出圆月弯刀,交给三人传阅。 三人打量了一番好,均称好刀。 他们称赞的,不是这把刀的材质。 练武练到飞天宗师,再削铁如泥的名刀名剑,都和废铁无异。 任何飞天宗师的随手一击,都比最顶级的名刀名剑更有杀伤力。 至于名刀名剑对真元威力的那点增幅,更是小到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张楚就已经有很久都未曾携带紫龙刀了,嫌累赘。 三人称赞的是这把刀的刀魄。 一名二品越人大巫师用心血和飞天意孕育出,最后更是融入了一道完整的,同根同源的飞天意,造就出的刀魄。 刀剑有魄,即为神兵! 一柄同源的神兵,能让一位飞天宗师的实力平增数成! 又因神兵唯有飞天宗师晋升二品后,才能打造,所以神兵也分为好几个层次。 意止水境的二品宗师,打造的神兵称之为新月神兵。 意生莲境的二品宗师,打造的神兵称之为弦月神兵。 意飞扬境的二品宗师,打造的神兵称之为满月神兵。 这柄圆月弯刀的原主,已经摸到意生莲之境。 是以这柄圆月弯刀,原本就已经具备弦月神兵的雏形。 在融入那位越人大巫师的飞天意之后,这把圆月弯刀已经的阶位,已经踏入弦月神兵之列,而威力,在弦月神兵当中更是属于极强之列! 毕竟其他的弦月神兵,只是意生莲境的飞天宗师,以自身飞天意孕育而成,就算有狠人,敢切割自身飞天意的一部分融入佩兵之中,那也只有一部分而已。 而这柄圆月弯刀,可是融入了一位意生莲境的二品飞天宗师的完整飞天意! 几乎可以视作一位弱化版的二品飞天宗师! 其他意生莲境的二品宗师,想要打造出一柄这样的神兵,就只有自废武功了这一条路了。 寿尽的飞天宗师都不行,他们能活那么长时间,靠的就是飞天意支撑,寿终了,飞天意也差不多油尽灯枯了。 白翻云肯将这口圆月弯刀赠予张楚,有诸多因素。 其一,白翻云为人豪气,自知若无张楚相助,他也杀不了这名越人大巫师。 其二,他修的是水行真元,而这口圆月弯刀的原主乃是修金行的越人大巫师,唯有金行真元才能发挥出把刀的威力。 其三,他那柄亮银三叉戟,就是他自己打造的弦月神兵,也是最适合他的弦月神兵,他瞧不上这把圆月弯刀。 是最适合。 不是最强。 区别就好比自动步枪和火箭筒。 等到张楚晋升二品之后,若无法将自身飞天意融入这口圆月弯刀,也会选择舍弃这把刀,自己重铸一把刀。 第686章 到处都是真狠人 赵明阳、第二胜天等人,在流云府与张楚相聚了两日后,各自散去。 第二胜天曾言,他们兄弟几人,各自都各自的一摊子事,的确不假。 老八赵明阳是东云州隐世门派白鹿山庄庄主。 老六第二胜天是中原州金钱帮帮主。 老五白翻云是东胜州巨鲸帮的太上长老……帮主是他哥,亲哥。 只有老七钟子期是散人,但也还有一个庞大的钟家要照看……远远的照看。 张楚私下里曾思考过,这些九州江湖的人尖子能聚到一起。 到底是因为他们足够优秀,武九御才将他们聚到一起。 还是因为武九御将他们聚到一起,他们才变得更加优秀。 这中间的区别,很大! 他思忖了许久,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后者。 他想到了武九御赠他的那三本秘籍。 还想到了第二胜天曾说过,乐清扬曾向武九御讨要过“御”字腰牌,被武九御拒绝了,因为他人品不好。 这个理由或许看起来很滑稽。 但张楚还是信的。 因为乐清扬是二品。 论实力,哪怕是现如今已经得到弦月神兵的张楚,还是只有被乐清扬吊打的份儿! 什么? 张楚底蕴雄浑,胸有大志,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武道天才? 这世间上哪有什么天才!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际遇,只要能站到风口上,猪都能飞上天! 如果硬要说有。 那么能成长起来的强者,就是天才! 未能成长起来的弱者,都是蠢材! 只要你够强,哪怕你出生那天明明是又是烈日又是暴雨的下开水。 世人也只会知道你出生那天,天降祥瑞、地涌金莲,灵猴献果、长虹贯日。 要不然就是百岁瞎子算命先生找上门,纳头便拜…… 而且,这一次与赵明阳、白翻云等人的短暂相聚,给张楚的感觉也极好。 没有表面兄弟的过份亲密。 也没有自持身份的疏离感。 感觉就像是一场老友间的聚会。 聊一聊各自的近况。 交换一些独有的信息。 哪怕是老七钟子期这位魔道面瘫宗师,都做出了在一大票越人大巫师的追杀下,还执拗的抢回“鸡心”的热心事。 或许第二胜天当初说的是实话。 他们来往,都是诚心诚意的视其为自家人…… 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们这伙人表面上的颜色虽然大不一样。 有的白、有的黑,有的青、有的黄。 但内里,却都是一水儿的红色。 热血的红。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果真如此。 …… “鸡心”已经入手。 北平盟南山堂的格局也已经打稳。 张楚本想归归玄北州,继续做他的山大王。 却得第二胜天之邀,往中原州金钱帮一行。 张楚一想,觉得都已经飞天了,还想以前那样家里蹲,的确不大合适,便欣然答应了第二胜天的邀请,将“鸡心”封存好,亲自送入西凉州后,遣人手秘密运回太平关。 他自身则与第二胜天一道,前往中原州,增长见闻。 京城啊…… 他可是心心念念好久了。 …… “京城去不得……” 高空之上,张楚与第二胜天并肩御空而行,听闻张楚想去京城见识见识,第二胜天连连摇头:“别人去得,我们去不得!力士、气海去得,飞天去不得!” 张楚好奇的追问道:“为何?难不成朝廷不允我等江湖飞天入京吗?” 第二胜天:“是有这么一说,但并不准确……京城,乃是当朝太祖的道场。” “那个老家伙,虽然已经有五六十年未显露过痕迹,但他的威压,一直笼罩着整座京城。” “我们这些江湖飞天,进入京城,就等于是老鼠掉进了猫窝里!” “你说咱们要是进了京,正巧碰上他心情不好,随手一拳将咱们轰杀了,咱上哪儿说理去?” “嗯,主要是大姐和那个老不死的很不对付,咱们没必要去冒这个险,赌那个老头要不要脸面。” 他一口一个老家伙的叫着。 但语气却有些发虚,透着一股子敬畏。 张楚愣了愣,惊骇的问道:“当朝太祖?赢易?” 那不是两百年前的人物吗? 他还活着? 真人精? 第二胜天惊讶的看着张楚:“你不知道?” 张楚一脸懵逼:“我应该知道?” 第二胜天无语的连连摇头:“早就说你,九州这么大,你却就蹲在燕西北那一亩三分地不肯出来看看,你还不乐意……真是坐井观天啊!” 顿了顿,他接着说道:“一入飞天,寿长过百;境界越高,寿命越长。” “像你,活个一百多岁还能活蹦乱跳。” “而老哥我,只要不作死,活到一百五六十岁应该是没什么问题。” “到大姐那个境界,随随便便都能活个两百多年。” “那个老家伙,两百年前就已经是能和前代武林盟主魏无仙争仙的一品大宗师,又坐拥大离国运五爪金龙、九州锦绣山河两百年,撑上三百年都不稀奇。” 张楚:…… 我觉得我需要重新认识一下这个世界! 一个坐拥大离国运,无穷天才地宝两百年的老不死,实力……怎么着也得有几千层楼那么高吧? 有他在。 这一轮天地界限大开的升仙之机,大家还争个蛋啊,还是趁早洗洗睡吧! 还有。 第二胜天曾说过,武九御对京城最高的那把椅子有几分念想。 这真有可能吗? 不过明知那个老家伙还活着,还敢有这种念想。 武九御……也是真狠人啊! 张楚脑子发散,东奔西跑了好久,才平复了当朝太祖赢易还活着的消息带给他的震撼。 嗯,只是世界又日常崩坏了而已。 完全不值得大惊小怪……才怪啊! 好半晌。 “如此,京城不去也罢。” 张楚才又问了一个问题,阻止了思维继续跑偏:“对了六哥,那日我瞧七哥和五哥的言语,他们是不是有啥旧怨啊?” 第二胜天闻声一笑,“他俩没什么旧怨,你别被比表现给欺骗了。” “你七哥家住东云州。” “你五哥五家住东胜州。” “隔得近。” “走动得勤。” “以前关系好着呐。” “老五见天去老七家蹭吃蹭喝。” “就大前年。” “老七武功大进,状态有些不稳。” “老五不知情,日常上门去蹭吃蹭喝。” “结果喝酒喝大了,一高兴就摔了碗……刺激到老七了。” “拔剑追杀了他好几百里。” “要不是老五激灵,去找老八救场,说不定就被老七给活活砍死了。” “哈哈哈……” 说到最后,第二胜天无良的大笑了起来。 这对白翻云来说,绝对是苦难史。 但对第二胜天来说,这就是白翻云的黑历史。 他能笑白翻云一百年! 张楚又无语了好久。 到处都是真狠人。 像他这么善良的人……不好混啊! 第687章 一人之下 “七月十四,前北饮郡郡守吕辽祖孙三代四十八口,惨遭灭门,无一活口。” “七月十四,北饮郡驻马县豪族王家,主支五十六口,上至八十耄耋老者,下至三岁黄毛幼童,尽遭毒手,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七月十四,北饮郡传武县布商秦氏,半夜自燃,阖家三百六十九口,无一逃出,六代积累,付之一炬。” “七月十五,原玄岭郡郡守单盘……” 太平关。 北平盟总舵贪狼殿,身披墨色山水长袍的梁源长高踞堂上,一手按着一摞文书,面无表情的一句一顿的念诵着。 重伤初愈,脸色还有些发白的骡子,站在堂下,满头大汗。 梁源长每念完一句。 骡子就忍不住擦一把汗水。 但他脸上的汗水就像是坏了的水龙头一样,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好半晌,梁源长才停止了念诵,话锋一转,冷声道:“罗部长,你是不是应该说点什么?” 张楚临走前,将北平盟交由梁源长照料。 然而梁源长也是个闲云野鹤的性子,权欲极淡。 他出任北平盟副盟主已有四月,却从未行使过任何副盟主的权力。 连张楚特地嘱咐老牛头给他修建的这座贪狼殿,他都一次也没来过。 但这些日子玄北州内的灭门惨案实在是闹得太大。 连太平关都有些人心惶惶。 梁源长不想管都没办法。 结果不管不知道。 一管才发现,面对玄北州内的多起灭门惨案,作为玄北江湖正道执掌者的北平盟,竟然没有任何应对措施。 就好像北平盟对这个在玄北州内到处犯案的杀人狂魔,视而不见一样。 这显然不合理。 既不合理,梁源长这当然要找骡子问个清楚。 一来,骡子一直都是北平盟的实际掌权人,北平盟内的大事小情,他有权过问。 二来,梁源长虽然不知风云楼的存在,但他知道,骡子手底下掌握着一支监查玄北州的情报力量。 而骡子从南山州返回玄北州,明面儿上既是为了养伤,暗地里,也有代张楚打理北平盟的含义。 现在出了事,梁源长不问他问谁? 骡子还在不停的擦汗。 不过并不是因为梁源长施加给他的压力。 他很尊敬梁源长。 毕竟是大哥的大师兄,自家人。 但他并不惧怕梁源长。 说到底,即便他罗大山真做错了什么事。 也轮不到梁源长处置他。 他只是听到那一桩桩、一件件的灭门惨案,不由自主的感觉紧张。 他都已经能想象到大哥回来了,看完这一摞文书后,脸色阴沉得都能拧出水的神情…… 骡子早知李正出手,就绝对没什么“只诛首恶,余者既往不及”的便宜事。 但事到如今,他仍然为李正的心狠手辣而感到惊骇。 这才是真真正正的全家整整齐齐啊的…… 还有。 他给李正的名单上,明明没有前北饮郡郡守吕辽,和传武县布商秦氏这些人。 这些个人,老的老,垮的垮。 即便在还有几分人脉,也很难在玄北州再掀得起什么风浪来。 杀他们,对于削弱镇北王府的底蕴根本就无济于事,只会滥造杀戮。 李正是怎么找到他们头上的呢? 难不成,李正除了他这里,还有其他信息渠道? 梁源长见骡子只顾着擦汗不吭声,不悦的压下眉头,拔高了音调说道:“罗部长,你是想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吗?” 也就是骡子是张楚的弟兄。 换个人,梁源长已经一巴掌拍下去了。 骡子抓起袖角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一揖到底,迟疑着低声道:“回大爷,这些事……可能是李魔做的。” 梁源长闻言,惊讶的失声道:“李正做的?” 骡子一听,就知道大哥将正哥的事,告诉过梁源长了,心头顿时有了几分底气。 李正的身份,是秘密。 在未得到大哥的允许前,他是不敢将李正的身份告诉他人。 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梁源长微微拧着眉头,沉声问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事实上,他是怀疑过李正的。 杀人手法如此酷烈。 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辗转大半个玄北州作案的。 整个燕西北数不出第五个! 他自己算一个。 洪无禁算一个。 李正算一个。 还有一个名为红莲老祖的老阴货。 但梁源长最后还是打消了对李正的怀疑。 因为这次被灭门的这些人,并没有出现死者精气神皆被吸干的李正招牌杀人手法。 再说玄北州是张楚的地盘,如果张楚所说是真,李正也不可能来砸他大哥的招牌。 骡子一看梁源长的脸色,就知道他想岔劈了,连忙说道:“正哥也不是冲着楚爷……他这是冲着霍青。” 梁源长恍然。 张楚他们这群人,和镇北王霍青之间的仇怨,他是知道的。 以往他和张楚无意间聊起霍青的时候,张楚也不只一次泄露出压抑的杀意。 不过梁源长很快就反应过来了,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堂下又在擦汗的骡子问道:“听你的口气……这事儿里,有你的事儿?” 嗯,他只能确定,骡子和李正见过面。 但着并不妨碍,他诈上骡子一诈。 “这个,那个,好像……” 骡子支支吾吾了半晌,到底还是艰难的点了点头:“我给过正哥一份名录……但那份名录上,并没有吕辽和传武县布商秦氏,他们已经没了气候,我们犯不着找他的麻烦!” 梁源长全明白了,面上的神情一松,随手便将案几上那一摞文书掸飞,伸着懒腰慢慢站起来,笑道:“既然是自己人做的,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不过呢,做戏做全套。” “玄北州出了这样的事,我们北平盟于情于理都该表个态,顺便保护一下和我们有有往来的门派、商人。” “正好趁此机会,让那些墙头草看一看,我们北平盟的力量。” 麻烦事不麻烦了。 他又准备撂挑子了。 至于灭门。 嗯,李正爱灭哪家灭哪家,关他梁源长屁事! 他又不是什么好人。 啊,真累…… 骡子略一犹豫,揖手称是。 他先前也想过做场戏。 但他联系不上李正,无法将自己的想法告知李正。 担忧自己这么做,会寒了李正的心…… 骡子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 但涉及李正。 他想不优柔寡断都不行。 毕竟,李正才是四联帮帮主之下的第一人。 现在关键的问题,还是大哥回来后,怎么向大哥交代啊。 还有镇北王府。 这么多铁杆支持者被杀,镇北王府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难不成霍青真的成泥人了? 谁都可以捏两把? 第688章 时代巨浪 张楚随第二胜天进入中元州。 进入中原州后,为了照顾张楚这个第一次出燕西北的土豹子,二人改御空飞行为骑行。 第二胜天为尽地主之谊,领着张楚信马由缰、穿州过省,逢山便入、遇水换船,在中元州各地游历。 在中原州游历了七八日,张楚也的确有大开眼界之感。 就他所见,八百里中元,的确撑得上是物华天宝、人杰地灵。 平坦而坚实的马道,下至乡镇。 随处可见身穿皂衣的典田小吏,卷着裤腿、扛着锄头,在田地间穿行。 随处可见负刀携剑,骑着高头大马的游侠儿,挥舞着鞭子在马道上奔驰。 连相间老农,面无菜色,满口之乎者也,一副读过圣贤书的模样 这才是一个泱泱大国应该有的气象! 这令张楚不由的想起了当年的玄北州。 那时候的玄北州,或许教化程度不及中原州。 类似于梧桐里那样的贫民窟,也真是穷得卖儿卖女都卖不出个好价钱。 但这毕竟是极少数。 大多数的玄北州百姓,还是能凭借自己的双手,吃上一口饱饭。 官府也还算得力,境内或许有山贼流寇,但背景深厚如顾雄,也都被官府打压得要为粮食发愁。 公允的说,那时候的玄北州,大体上还算得上是太平、安乐。 民众的日子虽然苦,但也还有一点奔头。 哪怕只是争取一个月吃上三两回荤腥呢? 那也是奔头儿不是。 玄北州是从什么开始变坏的呢? 哦,对了。 是从北蛮人大举入关开始。 北蛮人攻占了北四郡,杀得山河变色、人头滚滚,无数玄北百姓被迫远走他乡,流离失所。 北四郡百姓们的日子,肯定是毁了。 但南四郡,也因为大量的战争难民涌入,物价崩毁、治安崩毁、道德崩毁平安、安乐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哪怕如今北蛮人已经被他们赶回草原上,玄北州损失的元气,也不是三天两天就能恢复的。 那北蛮人是怎么跨过的永明关呢? 哦,对了。 是因为镇北王霍青,卡在二品晋一品大宗师的瓶颈,再加上寿数到头了,才孤注一掷,携北蛮南下之势,与高坐京城之上的那位九五之尊,隔空下了一盘大棋! 自古君臣多猜忌。 似镇北王这等功高震主,且经营北疆数十年,树大根深的领兵大将,遭君主忌惮是常事。 前代冠军候霍云战死天极草原。 当代镇北军少帅霍鸿烨入京为质六载。 这都只是君主削弱权臣的基本操作而已。 若是换个时间。 霍青不一定敢如此逼迫朝廷。 朝廷也不一定会受霍青如此逼迫。 说到底,封霍青为镇北王,稳定北疆局势,只不过是饮鸩止渴而已。 如今镇北王为一品大宗师,尾大不掉,头疼的还是朝廷的当权者们。 可不巧。 天地界限将开。 九州动荡。 四邻不安。 霍青敢孤注一掷。 朝廷也不敢直撄其锋,只能以安抚为主。 一言蔽之,玄北州的水深火热,不过只是天地界限大开风起云涌的前奏。 某种意义上。 他张楚还是这一番前奏的受益者。 昔年锦天府青龙帮内的韩擒虎、步风等人,乃是郡兵曹陆安狄的亲兵。 而陆安狄,则是霍鸿烨回归北疆,整顿镇北军扫出来的渣滓。 包括当年被侯君棠顶替掉的那个郡贼曹王大人,也是受霍鸿烨整顿镇北军的牵连,才主动“病退”。 若无陆安狄与那位王大人之间的博弈。 张楚没那么快坐上黑虎堂堂主的位子。 若侯君棠没有替掉王大人的位子。 张楚也没有那么快脱离青龙帮,自立四联帮。 包括后边。 若没有北蛮人兵临城下,逼得张楚不得不放弃锦天府,远走北饮郡。 以他家里蹲的性子,他估计会再锦天府做土霸王做到再也藏不住、掖不住了,才会向外扩张。 如此。 自然也就不会有什么太平会、北平盟。 连带他开气海与立地飞天,都会往后顺延很多年就他当年那好逸恶劳的性子,若没有后来这么多的外力逼迫,由着他自己安安稳稳的修行,哪怕有饕餮之体相助,他也得多花费十,甚至是二十年,才有可能走到现在这一步。 还只是有可能! 毕竟不同的际遇,不同的人生,他如今这一条路走通了,也不代表换一条路,他就一定走得通。 虽然张楚并不想要这一番“际遇”。 这些际遇也换不回死去的那些人。 但他一直都承认,自己的确是时势造英雄的产物。 他并不特殊。 哪怕他有着异时空的记忆。 哪怕他有着饕餮之体的金手指。 他依然不特殊。 换个人站到他现在的位子,只要选择不错,也能取得他现在的成就,甚至比他做得更好! 毕竟他不够狠。 也没有什么大志。 而直到如今,张楚才陡然醒悟,他所认为的时势,其实只是时代的巨浪上一朵小小的浪花。 在远远的眺望京城,感受着京城上空那庞大得遮天蔽日的万民意。 张楚忽然感到渺小。 感到敬畏。 也感到振奋! 不能再这么咸鱼下去了。 时代的巨浪的确无可抵挡。 但我再也不要做那随波逐流的浮萍! 哪怕是做不了渡骇浪如履平地的万吨巨轮。 也要做博浪的弄潮儿! 京城。 宇宙宫大十万亩,日月殿高九丈九。 大离第四位帝王启明帝,头戴四方平天冠,身披赤焰九龙冕服,高坐龙椅之上,清瘦的身躯隐没在一片氤氲的金色光晕之中,从殿下往上望,却只能见到一道如百丈大佛的巍峨人影,站在龙椅之八阶台阶上的司礼太监,与那道巍峨的人影相比,就如同站在巨人脚边的蝼蚁。 殿下衮衮诸公,分武两班,垂手而立。 从殿上望下出去,人长如龙,数过三百。 按照大离“凡京司武职事,五品已上及供奉官、员外郎、监察御史、太常博士,每日朝参”的官制,殿下这三百人,最低也是六品气海! 这么多放个屁都能甭塌一座物的强横武者齐聚一堂,气氛却干净得宛如稚子学堂,没有任何人的威压在殿内横扫。 连站在武前方的三公九卿,气息都平和得如同人畜无害的邻家老叟。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司礼太监高声唱喏道,尖锐的嗓音在空旷的日月殿内拉扯得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司礼太监的唱喏声刚落。 堂下就有一道身披朱紫蟒袍,骨架极大的苍髯老者出列,手持朝笏,铿锵有力的沉声道:“臣冉林,再请置四方总督,分镇八州,还四海靖平、八方安宁!” “臣傅准,附议!” “臣蔡季,附议!” “臣岳,附议” 苍髯老者话音落,大殿从者如云。 然而多是位列武两班中段的大臣们在附和。 位列武两班前段的几位皓首老者。 不是半眯着双眼,形似睡眼朦胧、还未睡醒, 便是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听不见也看不见的神游天外之姿。 此起彼伏的附议声之后,殿内已有过三分之一的大臣,站到了苍髯老者身后。 接着便是一阵长长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殿上那片氤氲的金光之后,终于传出了一道淡淡的声音:“准!” 第689章 行三千里路 “老二,你看这前方这山如何?” 第二胜天的声音传来。 心不在焉的张楚闻声一抬头,就见到一座磊落星峰,耸然直立。 横看成岭,竖看成峰。 且山位极正,四平八稳,乍一见便给人一种鼎镇山河的稳固、气派之感! 且山脚下还有一条清浅大河,映照碧山,宛如一条翡翠玉带,环绕巨人…… 张楚失声赞叹道:“好山,好山,比之咱们先前游览过的那些名山大岳丝毫不差啊,六哥,这是什么山?” “这山唤作星宿山,这方圆十余里的百姓,都相信这座山乃是天上的一颗星辰陨落到大地上之后形成的。” 第二胜天散着缰绳,任由健马载着他晃晃悠悠的前行,仰头指着前方那山给张楚介绍道。 转眼间。 第二胜天已经领着张楚在中元州转悠了大半个月了。 张楚想来,第二胜天在金钱帮大抵也是和他一样,都是做惯了甩手掌柜的主儿。 在中元州都转悠了大半个月了,第二胜天愣是一趟金钱帮的总舵都没回,好几次路过金钱帮的分舵,第二胜天都没进去看上一眼,处理一下帮中积压的要务。 这大半个月以来,第二胜天领着他,专往那些名山大川、名胜古迹钻。 第二胜天也的确真不愧是土生土长的中元州人氏,绝对是正儿八经的中元通。 无论是什么山,什么江,什么名胜古迹。 第二胜天都是张嘴即来,从历史名人,到河流分支,再到历朝历代大事记,都说得是头头是道! 好几次张楚怀疑这家伙是在无中生有,暗度陈仓的忽悠自己,可偶尔遇到山民与文人墨客一问,还真就是第二胜天说的这般。 可关键是,许多靠山吃山的山民,和靠水吃水的渔民,都说不清楚的山名来历、江河起源支流,第二胜天还张口即来、如数家珍,都不带半分考虑的! 就他的这份儿博闻广识,张楚是自愧不如,且由衷的感到佩服的。 他在玄北州当了六七年的坐地虎,至今各郡下边的区县,他都还说不清楚呢! 圣人云:见贤思齐焉。 张楚也有心学学第二胜天,做一个有涵养、有气度、有逼格的飞天宗师,而不是只知道挥刀子砍人、白刀进红刀子出的糙汉。 他记得有句话是这样说的:演员拼到最后,拼的一定是文化底蕴。 其实练武练到最后,拼的也是文化底蕴。 就拿张楚自身的飞天意“无双”来做例子。 脑子不太灵光的武者,连“无双”这两个字儿的深层次涵义都理解不透彻,如何领悟更高境界? 当然。 一条道儿走到黑闯出大名堂的飞天宗师,也不是没有。 但极少极少。 能走出来的,无不是天赋异禀、际遇非凡的幸运儿! …… “流星?” 张楚哑然,摇着头道:“若真是星辰陨落,只会在大地之上留下一个巨大的深坑,运气好,说不定还能形成一方大泽……和山脉扯不上关系。” 第二胜天嘴角带着丝丝缕缕的笑意,微微颔首道:“意会,意会嘛。” 顿了顿,他又道:“你可喜欢这山?” 张楚只当他是在问要不要进山游览,当下又认真打量了几眼,而后点头道:“喜欢,这等好山,谁人不喜欢?” 第二胜天立刻问道:“你要真瞧得上,不若干脆将你北平盟的总坛搬入这山之中?你想啊,中原州四通八达,你北平盟现在横跨玄北、燕北、西凉、南山四州,你将总坛迁入此山中,正好统管四方啊!” “啊?” 张楚愣了愣,反问道:“这山这般大气沉稳,不可能没主儿罢?” 他兄弟二人结伴在中原州转悠的这大半个月,所见的名山大川、名胜古迹,都是有主儿的。 大派占名山。 小门占古迹。 流寇盘土包。 水贼傍池塘。 泾渭分明。 按照第二胜天的话来说,这些名山和古迹除了本身就能聚集万民意有助于武道修行之外,还有几分运势在内。 嗯,当时第二胜天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堆,好像是说这看似普普通通的山山水水,实则涉及到了风水堪舆、星象斗数、八卦命理等等高深的学问。 总之一句话,中元州乃是王道昌盛、龙气大兴之地,百丈一土地、十里一山神,不是玄北州那种穷山恶水能比的…… 张楚当时怀疑这厮是在搞地域歧视那一套,就没记太多,就记住了“万民意”和“运势”这两个关键词儿。 反正他都飞天了,也不太在乎这些没影儿的事儿。 权当听第二胜天吹牛逼了…… “是有主儿的。” 第二胜天叹一口气,抓着缰绳的手一拂大袖,扶住肚腩,仰望着前方的磊落星峰感叹道:“这星宿山,本是昔年我一位老友的山门,奈何飞了横祸,香火凋零,临终前,就这座山门放心不下,将其托付给我,让我代为寻明主……” 张楚看了看前方的秀丽山岳,再看了看作感叹姿态的第二胜天,幽幽的说道:“六哥,按照您前些日子的话来说,这山,怕是有些妨主吧?” 第二胜天眼皮也不眨一下的张口就来,滔滔不绝:“老二此言差矣,风水堪舆、星象斗数、八卦命理之说,向来都是因人而异,这就好比同一块坟地,素鸡的人葬下去碍子嗣,属牛的人葬下去就旺后人了……” 张楚一言不发的盯着他:编,给你一把棉线,接着编! 第二胜天讪讪的闭上了嘴。 但过没几息,他又想不定的说道:“老哥这番话,可没什么坏心思,这山的确是好山,砸在我手里也有些年头了,不是没人来问老哥讨过,但那些个碌碌无为的庸才,那配得上这等磊落星峰?” “老哥这是觉着,大劫将起,四方首当其冲,更何况,你玄北州还有镇北王那么一尊井龙王盘着,一旦兵戈再起,你北平盟势必首当其冲,有道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老弟没必要拿满门老小去趟那滩浑水啊……” “这才觉得,与其后边不知道便宜那个蠢货,还不如便宜老弟你,好歹你还能来中元州,和老哥我做个伴儿呢。” 张楚点了点头。 这些话,他大抵上还是信的……信八成。 至少第二胜天对他没什么恶意这一点,他是能确定的。 而且,第二胜天说得也的确有道理。 大劫将起,首先乱的肯定是四疆。 虽说北蛮子去岁才被他们打回天草,没这么快恢复元气……但若真是飞天宗师层级的乱子,好像和底层的国力没多大关系。 万一北蛮子的当权者吃多了猪油蒙了心,来一出十飞天、二十飞天齐至玄北州。 他们这些玄北飞天,拿什么去挡? 再者,朝廷一力打压、削弱霍青。 而霍青好像也不是个逆来顺受的主儿。 一旦这两方开战。 他们这么大一个北平盟摆在那里,明晃晃的,跟个大电灯泡似的,不被殃及池鱼才怪了! 但张楚思虑了半天,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六哥的好意,小弟心领了,但心安之处才是家……这里,不是我们北平盟的家。” 他的确是有几分举家南下的冲动。 但北平盟若动,涉及到的何止百人、千人? 那些人之中,有很的人毕生的精气神,都已经丢在昔年北蛮入关后的那南迁五百里路上了。 只怕已经没了力气再跨越玄北州到中元州这千山万水了。 张楚又不可能丢下那些人…… 再者说。 他都练到飞天宗师了,若是还连自己的家都保不住……那他吃了这么多苦,流这么多血,是为了那般? 不够强! 那就再强一些便是! 镇北王不就是凭一己之力,顶住了朝廷的万钧之力吗? 第二胜天听张楚如此说,心知他已经过深思熟虑,就不再勉强,只是调侃道:“你啊,果然还是喜欢做你的山大王!” 他让张楚将北平盟总舵迁入这星宿山,或有私心,但的确也是好心。 张楚不肯。 他当然没有勉强的道理。 张楚想了想,没还腔,眼神眺望着前方的星宿山,目光又渐渐失去了焦距。 二人往前走了一段。 第二胜天见张楚又一副神游物外的模样,不由的奇道:“我说你这两日是怎么了,怎么做什么都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若是累了,就回我金钱帮歇息两日再走。” 张楚清醒过来,摇头道:“这有什么好累的……前几日,小弟不是有说过吗?我想创一门函括五行的功法,来推动五行相生吗?” 第二胜天点头:“是啊……怎么,你又有新的想法?” 这些日子,他和第二胜天结伴游历中元州,倒也不是真只顾着旅游了,二人还时常坐而论道,切磋一些各自在武学上的一些见解,都觉得大有收获。 在切磋的时候,张楚将自身的情况,也一并告知了第二胜天。 这本是江湖大忌。 但张楚自忖,他自己纵然是不说,第二胜天他们,应该也都知道了。 旁的不说。 当初老八赵明阳,见他的第一眼就看出了他身具青龙、白虎、玄武三大神兽之力,再结合他托第二胜天抢回来的“鸡心”,推断出他欲要集齐前无古人的四象神兽之力,还夸赞他好气魄来着……赵阴阳已修至二品巅峰,距一品大宗师之境,也只有一步之遥,与张楚之间差了一个大境界,能一眼看出张楚的情况很正常。 张楚与第二胜天讨论了许久,最后得出的结论便是只能创出一门函括的五行功法,以功法推动真元运转,定五行相生。 除此之外。 调解五行真元比例、借地利压制定五行循环,都是只是治标不治本。 只有自身的强大,才是真的强大! …… 张楚点头:“我也是突然想起,我师门有一部传世奇功,名曰《海纳百川功》,可吸纳他人真气,化作自身真元……” “《海纳百川功》?” 第二胜天若有所思的打断了张楚的言语:“我怎么听着有几分像是一百年前威震一时的九狱魔教镇教神功《血海轮转大法》?死在这门武功手下的人,是不是精血皆失,形如干尸?” 张楚愣了愣,忽然忆起昔年曾经在自己脑海中出现过的那个念头:血神魔焰+《海纳百川功》=最强北冥神功。 他使劲儿的皱了皱眉头,旋即便摇头,压下心头的杂念,沉声道:“不是,我师门所传的《海纳百川功》,只吸人真气,不伤人性命。” 第二胜天抚着大肚腩沉思了片刻,点头道:“那可能只是流传出去的残本……反正据我所知,天下间有此邪门功效的功法,只此一部!” 张楚摆手:“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部功法给了我灵感……与其五行齐修,样样精通,样样稀疏,还不如融五行为一行,这样不但难度小得多,或许还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第二胜天略一沉吟,说道:“这倒是个好主意!” 张楚:“目前的问题是,我师门的那部《海纳百川神功》,好像只有气海境的功法,并无飞天境的功法,恐怕炼不化我这五行真元!” “呵呵……” 第二胜天闻声一笑,“这好办,大姐通晓天下武功,武学造诣登峰造极,区区一门飞天境功法,小道尔……这般,你回玄北州后,将你师门那部奇功送到我手上,我拿去给大姐瞧瞧,不出十日,我定然将飞天境的功法,给你送回来!” “你总不会怀疑我会贪图你师门奇宫吧?” 说到最后,他还开了一个玩笑。 张楚闻言如梦初醒,大喜过望。 他习惯了自己的事情,自己想办法处理,不愿麻烦别人,也不愿被一般人麻烦。 竟忘了,自己现在也是有大靠山的人! “二哥这是哪里话,小弟怎会如此想,二哥且回毕县等小弟一日,小弟这就回玄北州将师门功法取来!” 张楚跟放鞭炮一样的一口气吐完数十个字,话音还未落,他已经从马背之上一跃而起,掠起一股灰色的遁光,急速朝北方掠去。 第二胜天抬起手,一句“且慢”还在喉咙里,灰光就已经没影儿了,只能苦笑道:“这个老二啊,还真是个急性子……” 第690章 温柔乡 “吸溜……” 梁源长敲着个二郎腿儿仰坐在自家房顶上,手里捏着一个茶壶,身畔的小木几上摆着几叠干果、点心,悠哉悠哉的欣赏着落日。 他太闲了。 闲得他已经在思忖着,张楚或许说得没错,是时候娶一房媳妇儿,将老梁家的香火,传承下去了。 闯荡江湖,吃的是刀头饭。 谁都不知道,明天与意外哪个先来。 所以娶妻生子、成家立业这些事,大多数还在江湖里为了扬名立万、出人头地奔波的江湖儿女,都不太愿想、也不太敢想。 有了妻儿。 就等于是有了顾忌、有了软肋。 眼巴前还跟人拼命呢,脑子里却还想起家里煲着汤,火都还未熄呢……这不是作死吗? 梁源长以前更不敢想。 他是追魂手。 以一己之力,杀得西凉江湖和燕北江湖闻风丧胆的追魂手。 狠辣决绝、肆无忌惮的“追魂手”,才是“追魂手”。 有了软了、有了顾忌的“追魂手”,就不再是“追魂手”。 害人。 也害己。 像张楚前些年那种日子。 那种逢战先让妻儿老小躲起来,唯恐被江湖恩怨波及到的提心吊胆生活,梁源长是过不来的。 当然,他也不会承认,每次看着张府和和美美的样子,他心头其实羡慕得要命…… 如今已是飞天了。 差不多已经跳出江湖今日你杀我全家,明日我屠你满门,杀来杀去大家都杀成孤家寡人的怪圈了。 应该可以考虑这些事了。 不过当初拒绝张楚拒绝得太绝对了。 现在去跟张楚旧事重提,有些没面子啊。 梁源长琢磨着,要不私底下去找知秋弟妹,让她给合计合计? 反正也不求女方倾国倾城,大富大贵啥的。 模样过得去,性子过得去……嗯,就知秋弟妹那样的,就挺好! 梁源长心头正琢磨呢,目光忽然瞥见高空之中一道灰色的遁光,顺着夕阳笔直的朝太平关掠来。 他心下一凛,随手将茶壶放到身畔的小木几上,身形便腾空而起。 然而他才飞到一半,就止住上升之势,脸色抑郁的落了回来。 “这家伙,又变强了……” 高空中,灰色的遁光已经散去,露出了身穿青色长袍的张楚来。 梁源长看见了他,感知到了他身上那股子令他觉得压力大上的气息。 高空中张楚也瞧见了梁源长,心下大喜,连忙加速下落追了上去。 张府内。 日常被李幼娘追着打的满院子乱钻的李锦天,碰巧望见了天上的张楚,如蒙大赦,立即跳着脚高喊道:“阿爸,阿爸……” 张楚听到小家伙儿的呼喊声,一偏头,笑吟吟的朝李锦天挥了挥手,身形不停的落进了梁宅的院子里。 李锦天:…… 一道巍峨的魔影,慢慢的笼罩他。 他慢慢的转过身,扬起小脸,就见小娘右手拿着一根鸡毛掸子轻轻的拍打着左手,一脸冷笑的看着自己。 李锦天用力的咽了一口唾沫,强笑道:“小娘,我要说我刚见着阿爸了,你会不会不打我……” 李幼娘:“呵呵……” …… “大师兄,大师兄,你别走啊!” 张楚缀在梁源长身后追进梁府客厅。 梁源长转过身,皱着眉头看张楚:“你大老远来回,不回家去找老婆孩子,来缠着我作甚?” 张楚:“这不是事相求吗?” 梁源长心头一乐,面无表情的说道:“什么事,说吧。” 张楚跟他也不用客气,直接开门见山道:“我想学《百川归海功》!” 梁源长皱眉:“你都飞天了,还学《百川归海功》作甚?” 张楚当即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道:“能转化异种真气为己用的功法,据我所知,也就咱师门流传的《百川归海功》。” 梁源长点了点头,认可了张楚和第二胜天的推断,接着又道:“《百川归海功》虽然有熔炼异种真气之能,但那是熔炼他人真气,而你这是要熔炼己身真元,恐怕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而且的《海纳百川功》重点在于‘纳’字,吞噬他人真气为己用,至于转化异种真气的能力,并不如何强大。” “当年你师傅,不就是因为转化他人真气不彻底,埋下隐患,最终才导致体内真气冲突,武功尽废的吗?” 张楚听他如此一说,才想起来《百川归海功》这个隐患。 梁源长修行了焚焰真气和归一势,才克制了这个隐患。 如此说来,《百川归海功》恐怕无法完成五行化一。 张楚沉思了片刻,还是坚持道:“试试吧,反正我也没指着《百川归海功》就能解决我的问题,这不是还要请武九御推演这门功法吗?听第二胜天说,武九御遍览天下武功,武学造诣登峰造极,应该能改良这本功法。” 他要坚持。 梁源长也就没意见了,反正这《百川归海功》,他早就想代父传给张楚,以前是张楚自己不愿意学而已。 “稍待片刻!” 他向张楚说了一句,迈步穿过厅堂,往后院行去。 张楚在厅堂内坐了几息,起身走出厅堂,唤来仆人,令其去请骡子过来。 第二胜天还在中元州等他。 他取了《百川归海功》后,回家吃顿饭就要赶往中元州。 后边要在中元州等待武九御改良这本功法,怎么着也还得在中元州盘桓上十几日才能回来。 他准备趁这个空档,处理一下盟内积压的要务。 梁府的仆人刚走出梁宅的大门就回来,作揖道:“二爷,听您家门外值守的弟兄们说,罗部长外出了,不在太平关。” 张楚扬了扬眉头,心想这家伙拖着个病恹恹的身体,跑哪儿去了? 他想了想,走到院落里纵身跳到自家院儿里,就见到有人在打孩子。 准确的说,是李幼娘把李锦天按在膝盖上打。 张楚:…… 李幼娘:…… 李锦天翻身看了一眼张楚,麻利的提起裤子就嚷嚷道:“我没说错吧,阿爸是去师伯家了。” 李幼娘:??? 张楚眼角抽搐了一下,僵硬的对李幼娘笑道:“有点急事儿回来找大师兄,待会儿还得再出一趟远门,你继续、你继续……” 说着,他就迈动双腿,往厅堂走去:“知秋,知秋……” 不一会儿,夏桃和知秋他们就全出来了。 夏桃的腰间围着围裙,手里还拿着一把油汪汪的勺子,想来又是在伙房研究煲汤呢。 知秋一手牵着小太平,一手拿着一件还未做好的小衣裳,应该是在给小太平做秋衣。 张楚笑呵呵的抱了抱老婆孩子,顺道将晚上在家里吃过饭后,还要去一趟中元州的消息告诉了知秋和夏桃。 夏桃念叨着“您出去一趟都瘦了”,拿起勺子就奔伙房去了……可以预见的是,今天的晚饭一定很丰盛。 而知秋拉扯着张楚在流云府买的成衣,越看越觉得不合身,抱起小太平就进后院给张楚收拾衣裳去了。 张楚坐在厅堂上,心头暖洋洋的,连那份还要赶回中元州的急迫心思都淡了,寻思着在家里睡上一觉,明儿再走好像也不迟? 都说温柔乡是英雄冢。 可若能在温柔乡里沉醉,几人愿意一直在路上呢? 直到看见红云,张楚才陡然想起自己回家的目的,问道:“红云,骡子上哪儿去了?” 立地飞天之前,大刘和红云,一个是张楚的近身,一个是张楚的近侍,与他同进同出。 他立得飞天之后,出门便是御空而行,瞬息百里,他们没办法再跟了张楚了。 张楚就打发大刘去红花部做了部长。 而红云不愿在北平盟里任职,就来张府做了总管。 她依然执掌着风云楼内的一直密探团队,做张楚的耳朵。 红云想了想,道:“骡子好像是去沅江县了,还带了一支人马,但他去做什么,我不知,他没说,我也不好查。” 张楚点了点头,只当骡子是办事去了,也没太往心头去。 在玄北州内,骡子出不了事。 第691章 管不了 明月高悬。 沅江县,朱家。 一声鸦羽大氅漆黑如墨的李正,轻轻推开包铁的朱红色大门,拖着血红的门板大刀,徐徐迈进朱府。 刀刃在地板上划动的噪音,在寂静的高墙大院之中传出老远…… 然后本该有人冲出的门房之中,无人出声。 本该闻声赶来的看家护院,也无影无踪。 只有几声幽怨的犬吠,像是画外音一样,提示着这里还是人间,而非幽冥。 很反常。 朱府的一切都很反常。 但李正却还在步履稳健的一步一步向着朱府深处走去,连每一步迈出的步幅,都没有什么变化。 穿过前院。 踏进内院。 越过玄关。 就见幽暗的院落中央,一盏昏黄的油灯,照亮了一桌酒菜。 那座酒菜的左手边,坐着一个青衣人。 不高。 不壮。 不胖。 也不瘦。 笑眯眯的望着这边。 李正见了那人的笑脸,也不只觉得意外,只是有些无奈的随手将门板大刀往将地上一掷。 闪烁着妖异血光的门板大刀,就像是利刃插豆腐一样的插入了青石条铺就的地面之上,直没至柄。 “正哥。” 酒桌上那人站起身来,远远的揖手道:“等你好久了,饭菜都快凉了。” 李正视若未见,大步走上前去,提气桌上的酒壶斟了一碗酒,仰头一口饮酒后,才侧目注视着对面的青衣人,呼着酒气缓缓的说道:“你不该来这儿……” 青衣人脸上依然带着笑脸:“是你不该来这儿!” 李正笑了笑,神色依然很冷,“你这是铁了心要阻我?” 青衣人摇头:“我们是兄弟,你若是做正事,我当然不会阻你,但你现在是做了错事,我们总得来给你收拾残局。” 李正脸色的笑容越发浓郁了,淡淡的说道:“这话,楚爷来说还行,你,还不够资格!” 青衣人点头:“我知道我不够资格。” “论情义,我不及你。” “论忠勇,我不及大熊哥。” “论资历,我还不如二哥。” “在你们眼里,我一直都是个只会耍点小聪明的小兄弟。” 李正敛了笑容,很认真的纠正道:“你是小兄弟没错,但没人觉着你只会耍小聪明。” 青衣人笑了:“所以,你还是拿我当兄弟的对吧?” 李正冷着脸,不说话。 青衣人做了个请的手势:“夜还长,你就屈尊纡贵陪小弟喝两盅吧,正好上次在请平府人多眼杂,你我也没敢多聚,今日好好说道说道。” 李正脚下却像是生了根一样的,没动弹。 他又提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碗酒,端起来一饮而尽,乌黑的双眼在夜色中忽然亮起了血光……就和他那把门板大刀一眼,明灭不定。 “酒,喝到这儿就罢了。” 他将酒碗轻轻往桌面上一放,结实的粗瓷酒碗就突然间化为齑粉,飘散在柔软的夜风中:“只此一次,没有下次了。” “算时辰,朱家的人差不离也已经死绝了。” “你一直都很聪明,知我要来,前提前两日便将朱家的人混入出城的人流中,分批撤出这沅江县。” “但我也不再是当年那个只知道挥刀子砍人的李正了。” “我现在是西凉无生宫魔主,手下有的是满肚子坏水的杂碎!” “我今日来见你,只是想要告诉你,别再来挡我的路!” “现在我还认得你。” “你是我兄弟。” “下次我若认不得你。” “我就不是你兄弟了……” “我也知道。” “我杀的人太多。” “你和楚爷不会喜欢。” “但我做这些事……” “也不是为了你们谁喜欢。” “骡子。” “你有个兄弟叫李正。” “但他已经死了。” “死在了锦天府外的那把大火里。” “死在了天极草原的尸山血海里。” “回来的这个……” “叫李魔。” “天魔李魔。” “他回来有很多事情要做。” “谁挡了他的路。” “他就杀谁……” 李正一句一顿的说道。 声音很轻。 也没有什么惊世骇俗的杀气。 但知道他这些日子杀了多少人的青衣人,却只觉得不寒而栗。 在这之前。 无论旁人如何说。 无论外界如何传。 青衣人都不信眼前这个人,会六亲不认。 打死他都不信。 但这一刻,他突然怀疑,或许下一次见面,眼前这个人就会向他举刀。 他太了解这个人了。 这一番话。 不是这个人的预警。 而是他的最后通牒! 他很艰难的吞了一口唾沫,鼓起勇气针锋相对的问道:“若是楚爷挡你,你也要杀他吗?” 李正笑了笑,淡淡的说道:“你就别担心楚爷了,就凭我,还杀不了他!” 顿了顿,他又道:“你也老大不小了,以后别总干蠢事儿,让楚爷豁出性命去救你……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楚爷也只有一条命,总是豁出去与人斗狠,指不定哪天就没了。” “往后你还是踏踏实实的在太平关过日子吧,那里安全,得空了,代我……代你兄弟李正,多给幼娘买几串冰糖葫芦,也不知道她还喜不喜欢那玩意。” “嗯,就这样吧……不见了!” 他冲天而起。 插在地面里的门板大刀,也在地面上炸出一个大洞,随着他冲天而起。 青衣人望着他消失在月色中的身影,张开的嘴一句话愣是没来得及说出口。 过了好一会儿。 他才幽幽的叹了一口,喃喃自语道:“你当我吃饱了撑的想管这些闲事啊,但不管,楚爷那儿我没法子交代啊!” 他心事重重的坐回酒桌上,提起酒壶给斟酒,斟了一半,又扬起酒壶在脚边砸了个稀碎…… 不管? 怎么个不管法儿? 你们是在我们北平盟的地盘上儿大开杀戒。 我们要不管。 往后世人该如何看待我们北平盟? 欺软怕硬? 沽名钓誉? 还是尸位素餐? 北平盟的声誉,是大哥舍生忘死一刀一刀拼杀出来的! 总不能砸在我手里吧? 可我们要是管。 你当真以为就凭你手下那几只烂番茄、臭鸟蛋。 就能在我玄北州肆意妄为,如入无人之境? 要不是给你留着面子。 你的人前脚踏进玄北州,后脚脑袋就落地了。 要不是给你留着面子。 你在玄北州挖地三尺都找不到朱家的人影。 说了你又不听,听了你又不懂,懂了你又不做,做了你又做错,错了你还不认…… 你这是诚心逼着我们跟你决裂啊! 半晌。 青衣人才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只觉得心累无比。 你说得对,我就是个弟弟。 以后你们这些做哥哥的破事儿,我不管了…… 反正管也管不了。 你们自己折腾吧。 第692章 四方总督 张楚想在家中盘桓一日,再赶回中元州。 但还是只在家中待了半晚,等到老婆孩子都睡下后,便无声无息的起身,穿好衣衫飞往中元州。 请朋友办事,还让朋友干等。 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第二胜天也是信人。 约了在毕县等张楚,当真就一步未离。 二人汇合后,张楚将《海纳百川功》交给第二胜天观看。 梁源长交给他的,其实还有一本记载他自身修行《海纳百川功》多年的一些心得、感悟的随身手札。 原意是让张楚一并交由武九御阅览,加深对这门功法的了解,也好少走些弯路。 但张楚翻阅完梁源长的修行手札后,觉着里边有太多独属于梁源长个人的修行感悟,就没拿出来。 似这种重要的修行手札,若是落到心怀不轨之徒手中。 很有可能从中推导出梁源长一身武功的缺陷、罩门。 加以利用,便会危及到梁源长。 梁源长拿张楚当自家人,连这种本不该示人的随身手札都肯拿出来。 张楚自不可能为了自己,给梁源长留下隐患, 虽然他自己也觉得,梁源长的修行手札落入武九御手里,不大可能会留下什么隐患。 但这是态度问题! 第二胜天乃是天下少有的二品宗师,一身武学造诣之高,也是非比寻常。 《海纳百川功》入他手中,他一遍翻看,一边询问一些关隘,句句一针见血。 张楚翻阅过梁源长的修行手札,还就这门武功的关隘与梁源长多有探讨,都回答得十分吃力。 第二胜天这可是第一次经手这门武功! 这令张楚不得不感慨,成功没有偶然! 能成为上位者的,果然都有其过人之处! 二人相聚一个多时辰后,便启程去金钱帮总坛。 第二胜天要拿着这门武功去寻武九御。 据他说,武九御的行踪缥缈无定,可能昨日还在东胜州,第二日就到沙海了…… 往年也就每年八月十六,他们姐弟七人会在固定在中元州摩天峰上聚一聚,其余时候,若没有要事,都是她来找他们。 第二胜天也只能估摸武九御这个时间会在那几个地方,前去碰一碰运气。 在这个时间段内,张楚要代第二胜天,坐镇金钱帮总坛。 张楚疑心这老小子其实借故抓他的壮丁,自己好出去浪。 就跟他坑大师兄一样。 可他没有证据,只能听从第二胜天的安排。 嗯。 他心头其实真想见见那位大名鼎鼎的江湖第一人。 但第二胜天不提。 张楚也不好赖着第二胜天一起去,显得他好像很不相信第二胜天一样。 前番南疆之行,武九御至南疆,却未见他。 这一次,第二胜天虽未说明,但张楚也能感觉到他的刻意回避。 给张楚一种“现在还不是我和武九御相见之时”的感觉…… 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不是错觉。 …… 金钱帮的总坛,乃是一座占地近百亩的山庄,名之为四海山庄。 地方并不隐秘。 就在一座郡府的十里之外,山门前就是通往郡府的马道。 第二胜天领着张楚赶到四海山庄的当天,就背上一个小包袱溜溜达达的离去了。 留下置身于一片金钱帮高层之中,四面皆是“拜见副帮主”之声,一脸懵逼的张楚。 他眺望着第二胜天消失在天际的背影,心头有一万只欢脱的羊驼在来回的奔跑…… 胖贼你提前没说这一出儿啊? 你这不是摆明了坑我吗? 我可是北平盟盟主啊喂? 不合规矩啊喂? …… 有先贤说过。 生活就像那啥,不能反抗,就只能享受。 张楚深以为然。 所以他很快就调整好心态,安安心心的做金钱帮的副帮主。 不就是混吗? 不是我张楚吹,论上班儿摸鱼,我还没怕过谁! 没见着我都出来浪个快一个月了,那么大一个北平盟还运转得好好的? 多我不多,少我不少…… 呃。 意会!意会! 张楚如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但他走马上任金钱帮副帮主的第一天,就遇到了一件十分棘手的事:朝廷新立四方总督之事! 四方总督。 正二品官位,一督督二州,权力犹在九州州牧之上。 东方总督卢万象,前九卿之廷尉,督查东胜州、东云州。 西方总督冉林,上柱国大将军,督查西凉州、冀西州。 南方总督童狮,宇宙宫车府令,督查南善州,南山州。 北方总督赢雍,皇族亲王,督查玄北州,燕北州。 大离朝堂这次可谓是一反先前做事拖拖拉拉,雷声大雨点小的作派。 从京城内传出朝廷设立四方总督的风闻,到四方总督走马上任,烧起三把火,间隔竟不到半月! 而地处中元州,本应该不在此次风波之列的金钱帮,却被好几位大人的火,烧到了头上。 金钱帮名声其外。 在中元州内说上一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也不为过。 但事实上,金钱帮的架子,拉得并没有北平盟大。 北平盟麾下,四大堂口、十数分堂、上百香堂、成员数万,在玄北州内可谓是一呼百应! 而金钱帮在中元州各郡内,虽然也有分堂分舵,但那些分堂分舵,都是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 声名在外的金钱帮,登记在册的真实帮众,实际上还不到三千…… 张楚当年还盘在锦天府当坐地虎的时候,底下人都比金钱帮多! 但金钱帮做生意的气魄,可就是比北平盟大多了。 北平盟还在玄北州开酒楼、跑漕运赚点散碎银两。 而金钱帮,早就做起了进出口贸易的大生意! 也就是俗称的……走私。 根据金钱帮的几位高层私下里给张楚的汇报,金钱帮和海外的出云、汤谷、日和等海岛小国,以及沙海中的古月、绝楼等西域诸国,都有联系。 东海诸国,村镇大战,征伐不休。 金钱帮就卖给他们盐和铁,遇到九州收成好的年景,还会卖给他们一批粮草。 而东海诸国则以金银、宝药或异兽相抵。 实在穷得揭不开锅的,还有以人口相抵的。 而西域诸国夜郎自大,安定祥和。 金钱帮就卖给他们精美的瓷器,绸缎。 换回金银,宝马,美人等等。 张楚在翻阅金钱帮的账簿时,发现以前连北蛮人和金钱帮之间,都有往来,走的还恰好就是乌家那条线。 直到北蛮人大举入侵玄北州,乌氏举族背叛,这条线才断了……应该是第二胜天不愿意接或者懒得去接,否则,以金钱帮崭露出来的实力,不难接上! 这很好。 现在的问题是。 东方总督卢万象和西方总督冉林两位大人,走马上任之后的第一道命令就出奇的相似。 一个封海。 一个闭关。 同时斩断了金钱帮的两条大腿! 更重要的是,金钱帮手里存了一摞东海诸国和西域诸国的订单,货物都已经运至东海港口和西沙边关。 如果这些货物不能如约交付,不算利润,金钱帮的亏损都将以百万两白银计…… 现在的金钱帮的一众高层急得是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到处找接腿的门路。 这不,第二胜天溜号了。 就找到了张楚的头上。 张楚了解清楚事情的始末,心头有些拿不的确,第二胜天到底知不知道这事儿。 这么大的事儿,如果说他不知道。 好像不太科学。 可他若是知道,还让他来代他坐镇金钱帮。 这兄弟情,可就有点变味儿了…… 西方总督冉林? 是去岁在北疆统领三十大军急退北蛮人的那个冉林吗? 第693章 心魔 玄北州。 雁铩郡,镇北王府深处。 炽烈的赤红光芒,仿佛熊熊烈焰一样,从阁楼的每一个缝隙之中倾泻出来。 膨胀! 膨胀! 雄浑的气压在阁楼之内循环着,给人一种极其危险的感觉,就好像这间阁楼其实是一座巨大的火药库,只需要一丁点火焰性子,就会发生惊天动地的大爆炸! “嘭。” 屋顶炸裂。 琉璃瓦漫天飞舞。 赤红光芒真像是烈焰一般,从屋顶的大洞之中冒出头来,无声无息的“燃烧”。 膨胀! 膨胀! 压抑的危险感,令把守在阁楼周围的众多甲士下意识的后退,想要离这间阁楼远点。 但汹涌的膨胀之势并未持续几息。 只听到了一声闷沉、压抑的气爆声。 膨胀到极致的赤焰光芒,忽然就痿了下去。 就像是一个被戳破的气球…… 赤焰光芒散去。 阁楼内,周身大汗淋漓,如同刚刚从水里捞起一样的霍鸿烨,也从入定之中醒来。 他看了看破败的阁楼,突然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为什么……” “为什么还是不行!” “张楚行!” “王真一行!” “为什么我不行……” “为什么!!!” 他垂着头颅,拳头捏的死死的,长发宛如瀑布一样从他两鬓落下,鲜血顺着发丝,一滴一滴的坠落。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尝试突破四品了。 然而还是失败了。 还是失败了…… 他知道,自己有两大心魔。 然而他没有办法去解决心魔。 因为其中一大心魔。 是张楚。 是王真一。 这二人的成就。 既像是两条毒蛇,疯狂的撕咬他的内心。 又像是两座大山,死死的压在他的脊梁上。 他一直想着。 他们都行。 我没道理不行! 可事实就是。 这二人行。 他就是不行…… “吱呀。” 门开了。 夕阳将一道身影拉得老长,笼罩了霍鸿烨。 他抬起头来,就见到一道须发皓白的伟岸身形,负着手徐徐向自己走来。 “孙儿,你心乱了。” 来人淡淡的说道。 风轻云淡的声音,却给人一种有力的沉稳感,仿佛天塌下来,也不过是等闲事而已。 霍鸿烨看着他,忽然双眼一热,几乎要落下泪来:“祖父。” 他轻声呼唤道。 满腔的委屈无法诉说。 来人轻叹了一声,徐徐走上来,粗糙而温暖的大手轻抚霍鸿烨的头顶,轻轻的说:“你也莫要压力太大。” “天不容我霍家又如何?” “地不容我霍家又怎样?” “你若是觉得意难平。” “尽管掀了这天地便是!” “万事,有祖父给你撑腰!” 霍鸿烨惊骇的抬起头来,仰望着身前这道伟岸的身影,欲言又止道:“祖父,玄北州,刚刚安定下来,百姓,需要修生养息……” “哪又如何?” 来人冷漠的打断了他的话语,“我霍家欠大离的,都已经还了。” “现在是大离欠我霍家的!” 霍鸿烨忍不住争辩道:“可是,玄北州的百姓,是无辜……” “无辜?” 来人皱着眉头再一次打断了霍鸿烨的话语:“我霍家守护玄北州六十载!” “族人战死疆场三百七十二口!” “未尽心?” “未竭力?” “可当年长安帝十二道金牌召本王入京时,你口中这些无辜的百姓,在做什么?” “可当年启明帝三道圣旨逼你父远征金狼王庭之时,你口中这些无辜的百姓,在做什么?” “可当年御驾押你入京为质之时,你口中这些无辜的百姓,又做了些什么?” “他们在质疑,质疑本王久居侯位,图谋不轨!” “他们在口伐笔诛,污你父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他们在幸灾乐祸,庆贺我霍家百年将门,三世而衰!” “你现在告诉本王他们无辜?” “哪来的无辜?” 来人的眸子,冷漠得像是一眼深幽的古井,没有办分波澜。 霍鸿烨低垂着头颅,死死的捏着拳头,好半晌才嘶哑的低声道:“孙儿受教!” 来人再次轻抚他的头顶,淡淡的道:“男儿行事,切不可有妇人之仁。” “成,当流芳百世!” “败,亦当遗臭万年!” “民心?” “只是世间最一文不值的……屁!” …… 霍鸿烨目送伟岸的背影,缓缓融入绚烂的夕阳中。 鲜血,顺着刺入皮肉的指甲,一滴一滴的汇集拳锋之上,滴落到地面。 名心无用吗? 那为什么我回玄北州时,会有那么多叔伯赶来相助? 那为什么我兵败之时,会有那么多好儿郎舍身来投? 那为什么我穷途末路之时,会有那么多贫苦老百姓挤出最后一份口粮交由我做军粮? 我知您心中有恨。 也知您心中有怨。 但再大的恨、再深的怨,也该有头儿吧? 死了这么多人…… 还不够吗? 孙儿是意难平。 但孙儿最大的心魔……是您啊! 您为什么就是不肯消停呢? 做一个不那么好,也不那么坏的人,真的就那么难吗? …… 玄北州。 清平府外,拜将山之巅。 李正眺望着北方,呼啸的北风掀起鸦羽大氅,露出大氅下流转的如墨幽光。 交织着密集血丝,彷如被剥了皮的血肉的黑沉沉门板大刀,立在他身畔,闪烁着浓稠的血光。 绚烂的夕阳,仿佛都落不刀这一人一刀之上。 他们立足之处,便是魔域。 一道金光自东而来,无声无息的落于山巅之外的空中,凌空而立,目光慎重的望着背对着他的李正。 他距李正,恰好十丈之遥。 李正没回头,却像是后脑勺生了眼睛一样的轻声道:“你来迟了!” 来人也轻声回应道:“有些要务急着处理,耽搁了。” 他的声音虽然轻,语速却很快,透着一股子心虚的味道。 一阵令人心悸的沉默之后。 李正再一次开口了:“人,我已经杀光了,你们何时动手?” 来人小心翼翼的回道:“八王爷已入玄北,不日便会动手……现在的问题,是北平盟的意思。” “北平盟在玄北州一家独大,我们在玄北州做任何事都很难绕过他们,他们若不表态,我们很难向镇北王府动手。” 李正终于转过头,深深的看了来人一眼。 眸子中闪烁的血光,吓了来人一大跳,本能的又向后退了数丈。 李正面无表情的回过头,淡淡的说道:“我与你们联手,只是你们有这个实力,不是我愿意被你们当枪使。” “再有下次,我便先屠了你州府,再杀上镇北王府与霍青分个生死。” 来人闻言心头猛的一寒,连忙强笑道:“李兄说笑了,兄弟岂敢拿你当枪使,我说的都是实情,我们要在玄北州与镇北王博弈,北平盟的确是无论如何都绕不过去。” 李正又沉默了良久,然后才说道:“我天魔宫,与北平盟,燕北无生宫三足鼎立,我不方便出面与北平盟商谈,此事,还得由你们官府出面,去与张盟主商议。” 来人听言,心下微微皱眉,暗道这魔头还有脑子啊? 难道是入魔不够深? 他心下慎重的组织了一会儿言语,然后才道:“由我们出面去找张楚谈判,当然没问题,可你天魔宫想要进入玄北州,不也得经过北平盟同意?总不能暴露我们联盟的关系罢?” 李正:“我天魔宫如何进入玄北州,我自会想办法,你们管好你们自己便是……” 来人:“如此甚好,那就请李兄返回天魔宫,静待我们的好消息罢!” 李正一听,语气骤然变得冰冷:“何日裁撤镇北军,总得给我一个准话罢?” 他能毫无心理负担的对霍氏的旧部大开杀戒。 却无法对镇北军举起屠刀。 他不愿。 大哥也不会允。 来人沉吟了片刻,回道:“这得看八王爷与北平盟的商谈结果了,镇北军是霍氏的根基,动了镇北军,就等于是正式与霍青开战!” “在未北平盟表态之前,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李正想了想,认可他的说法,但还是斩钉截铁的说道:“那也总得给我一个期限……这样罢,一月!” “一个月后如果我还未收到镇北军裁撤的消息……” “我就再来一趟清平府。” “是多我一个帮手!” “还是多我一个敌人!” “你们自己掂量!” 说完,他没再给来人讨价还价的余地,一把拔起插在山石里的门板大刀,冲天而起。 来人目送黑色遁光消失在西方天际,只觉得头大如斗,心头暗道这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第694章 不负 金钱帮的问题,很棘手。 张楚思虑了很久,还是决定,先不要多事。 他与西方总督冉林有旧。 以他现在的实力,他也相信,冉林会卖他一个面子,放金钱帮的货物出关。 但第二胜天可是二品。 论面子,比他张楚大! 就算与冉林素不相识,这点小事,他找上门去,张楚也相信冉林会卖他一个面子,结一个善缘。 何须他张楚出面? 而且到了飞天宗师这个层次。 人情可比金银值钱太多太多了。 反正换了张楚,他是不肯为了一点点银钱,去折人情。 退一万步讲。 就算第二胜天,真有意让他出面去与冉林交涉。 那人情也得花在明处。 至少也得第二胜天亲自开口吧? 他不明不白的,一厢情愿的凑上去给金钱帮平事,算怎么一回事? 于是乎。 哪怕金钱帮的一众高层,三番四次前来请示张楚,该如何解决通关之事。 张楚都推说兹事体大,须得由第二胜天亲自做主。 与此同时,张楚也在思考,朝廷设立四方总督的用意。 在这之前。 朝廷在地方的最高武力,便是州牧。 州牧乃是正三品的封疆大吏,以朝廷官位高于武力品级的虚授惯例,多由四品气海出任。 先前玄北州的州牧阎守拙,便是四品。 直到天地界限大开的苗头出现之后,州牧一职才开始转成实授。 如今的玄北州牧,就是三品飞天。 而新立的四方总督,看样子,皆是实授。 也就是说。 往后朝廷在地方的最高战力,就是一位三品飞天一位二品飞天的组合! 大离明面上只有三位一品大宗师。 太师,司徒极。 镇北王,霍青。 隐帝,武九御。 加上张楚最近才知晓的当朝太祖,赢易,拢共也只有四人。 这四位,不是隐世不出。 就是活动范围遍及天下。 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主儿,十年都难闻这四位出一次手。 抛开这四位。 各州的最高战力,也就是二品宗师了。 还大多都是独行。 朝廷以三品飞天二品宗师的组合,镇压各州,游刃有余! 毕竟,各州江湖的飞天宗师们也并不是铁板一块。 就拿玄北州来说。 乐清扬若是要朝廷刚正面,张楚肯定不会帮忙。 而北平盟若是要朝廷刚正面,张楚也能肯定乐清扬、九阳上人与风四相等人,定然会作壁上观! 可以说,四方总督一就位,九州就很再掀起什么大的风浪。 再加上四方总督所实施的闭关锁国之策 张楚有理由认为,朝廷这是在为天地界限大开布局! 九州州牧镇压江湖。 四方总督分隔战场。 四邻大军进不来。 九州内部又无法串联 即便还有个别心怀不轨之辈趁机搞事情,也只是疥癣之患,朝廷随时都能集结优势力量将其碾灭! 高招啊! 张楚只是感叹,并没有感觉到太大压力。 因为他本来对那什么飞升之事,就没什么念想。 也不馋京城最高处的那把龙椅。 无欲,自然刚强! 而以他北平盟一门双飞天的配置。 朝廷不可能的吃饱了撑的来找他的不自在。 顶多 顶多只是对他北平盟的体量加以限制。 对此张楚也想得开。 还是那句话,无欲则刚。 不过张楚并没有幸灾乐祸太久。 他想到了一个人:武九御! 第二胜天先前就曾明言过,武九御对京城最高处的那把椅子,有几分念想。 从近期武九御他们这个小团体的一系列所作所为,也能看出,他们的确在朝那个方向努力! 或许并不急促。 但步伐很稳健! 最关键的是,武九御已经具备潜龙之格! 武九御自身乃是一品大宗师! 还是那种极强的一品大宗师,连祖龙早知她有帝王之志,都不敢她。 老八、老七、老六,老五,皆是二品宗师! 除老七钟子期之外,另外三位还都是一州江湖的霸主级人物,手底下都有一摊子局面。 老四、老三,张楚至今还未见过。 但想来,这两位怎么着也是三品飞天。 再加上他张楚这个独占燕西北江湖鳌头的北平盟盟主老二。 大离江湖一石,武九御已占七斗! 只要赢氏太祖易争仙,出现任何差错。 武九御登高一呼,九州立时便会遍地狼烟,烽火连天! 到时候。 武九御让他北平盟举旗 “我该怎么办?” 张楚思考这个问题思考了好几日。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卸了玄北武林盟主和北平盟盟主之位,安置了妻儿,单以玄北飞天宗师的身份参战。 这是最坏的情况。 要是武九御赢面大,他领上北平盟的弟兄们去搏一个封妻荫子,也不是不行 一言蔽之。 人不负我。 我定不负人! 对北平盟那些随他出生入死的弟兄,张楚是这样。 对武九御、第二胜天他们这些平辈论交的朋友,张楚也是这样。 十日之后。 第二胜天携带着一身大海才有咸腥味,返回金钱帮总舵。 “老二,你这次可真要好好感谢我!” 他重重的坐到四海山庄正堂的主位上,满脸倦色的从怀中取出一个檀木匣子,随手扔给跟着他进来的张楚:“任你想破头都想不出,我是再何寻到大姐的!” 张楚双手接住檀木匣子,笑道:“海边?” 第二胜天没好气的嗤笑了一声,“要只是海边就好了为了你这本破秘籍,老哥我在三百丈深的海底下做了三四日的泥鳅!” 张楚震惊的“嚯”了一声:“大姐在海底做什么?” 第二胜天无所谓的回道:“借东海泉眼的玄冥真水之力,净化凤神的火气!” 张楚只觉得不明觉厉,果断的按灭了追问的念头,低头大开手中的匣子,就见里边趟着一本蓝皮的书卷,封面上写着“五方五帝归元功”七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张楚摩挲着封面上这六个大字,问道:“六哥,你有把我的情况,告诉大姐吗?” 第二胜天回道:“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大姐说了,这部五方五帝归元功,能解决你的问题!” “也是老弟你运道好,恰逢大姐研究封神,对五行之力和天地气运多有感悟,否则,单凭你师门那部血海轮转残本,可创不出此功!” 张楚闻言,惊讶的合上手中的匣子,抬起头问道:“我师门所传的海纳百川功,真是血海轮转的残本?” 第二胜天点头:“是的,大姐经手过另外一部血海轮转的残本,精髓相差无几。” 张楚想问这部血海轮转有没有什么罩门、缺憾,转念一想,梁源长已经立地飞天了,就算有罩门,也应该都已经弥补了,就没问。 “劳烦六哥为小弟之事费心跑路了!” 张楚收好匣子,周周正正的向第二胜天作了一揖,尔后道:“倒是小弟坐镇四海山庄这些日子,有负六哥嘱托” 他将西凉州和东胜州封关之事,原原本本的告诉第二胜天。 末了,直言道:“此事,小弟是有法子处理,西方总督冉林,去岁在北疆统兵与北蛮人作战,我曾在他麾下为将,不说情面,但总归是有几分眼熟,但小弟觉着,为了些许银钱,去折这个人情,有些不值当。” “六哥手里挤压的货物若是无处可去,不妨走燕西北,小弟保管六哥不亏!” 第二胜天认认真真的听他说完后,才笑着一摆手:“嗨,这些个生意,本就只是老哥践行飞天意的手段,赚钱亏钱,都是不值一提。” “再者说,此事应当是那位太祖爷的手笔,纵然能融通一次,怕也通融不了第二次,那值当老弟去折脸面。” 飞天意? 第二胜天的飞天意与银钱有关? 难怪他总是一副商贾员外的打扮! 张楚心道了一声,沉声道:“事关六哥你的飞天意,当真不要紧吗?不然还是试试燕西北的商路吧,燕西北三州之地,应当不比那些海外村镇和西域小国差多少才是!” 第二胜天笑着摇头:“老弟的好意,老哥心领了,此事老哥心里已有计较,老弟不必再费心思,现在武功秘籍入手了,老弟应该是迫不及待想试试了吧?回玄北州去吧,老哥等你的好消息!” 张楚踌躇了几息,拱手道:“六哥心意已决,小弟就不复多言了!不过若是有小弟帮得上手的地方,六哥尽管言语,一定不要和小弟客气!” 第二胜天也拱了拱手,微笑道:“见外了不是?” 言罢,第二胜天亲送张楚出正堂。 张楚与他拜别之后,御空赶回玄北州。 第二胜天目送着张楚远去的背影,面上的笑容一点点隐去,双眸深处渐渐透出生冷之意。 “卢万象那个老不死的欺我,也就罢了!” “你冉林一个新晋二品,路都还没摸清,也敢拿我金钱帮开刀?” “真当我第二胜天,是泥捏的吗?” 他揣起双手,转身大步往正堂内行去,肥痴的身形陡然透出山岳一般巍峨的威严。 “来人,传十二使来见我!” 第695章 五方五帝归元功 “大师兄,我回来了!” 张楚走进梁宅厅堂。 坐在厅堂上方的梁源长,将目光从面前的古籍上抬起来,颔首道:“此行还顺利么?” 张楚走到堂上,于堂桌左方的主位上落座,尔后从怀中取出紫檀匣子,放到堂桌上:“很顺利!这就是武九御以《百川归海功》为基,创出的《五方五帝归元功》!” “归元?” 梁源长来了兴致,问道:“怎么个归元法儿?” 他所修的,乃是归一意。 这归元二字,和他飞天意很是匹配啊! 张楚微微摇头:“我从第二胜天手中取得此秘籍后,就马不停蹄的赶回来,尚未得空翻阅这本秘籍!” 梁源长合上手中的古籍,放到堂桌上:“那正好,一起翻阅罢!” 张楚点头,从紫檀木匣之中取出秘籍,翻开。 就见开篇明义:天有五行,其神谓之五帝。 东方乙木青帝。 南方离火赤帝。 中央戊土黄帝。 西方庚金白帝。 北方癸水玄帝。 五帝轮转,四季更替,万物始生…… …… 《五方五帝归元功》不过寥寥五千言。 然而张楚和梁源长这两位武学大家,却是一字一句的越看越慢,还时辰停下来,眉头紧蹙的深思许久,才能领会个中含义。 当二人将这本功法翻阅到最后一页,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之后了。 当这部功法的最后一句心法印入脑海之中后,二人不约而同的抬起头来对视了一眼,均从对方的眼神之中,看到了震撼之意。 “高屋建瓴,武道之极!” 张楚由衷的赞叹道。 “不愧是隐帝,气吞江海、意上九霄,你我穷极一生只怕也南望其项背!” 梁源长亦不吝惜溢美之词。 二人都是心高气傲的武道大家。 却均被这部旷世奇功《五方五帝归元功》所折服! 以二人看来。 也就是武九御不喜浮夸。 否则这部奇功后边,缀以“神功”,“武藏”,“帝经”之类的顶级武学称谓,也绝对是名副其实! 因为这部《五方五帝归元功》,已经超出了二人对武道的认知! 如果要将天下武学,分为上中下三个档次! 那么为下者,便是专注于肉身开发的武功。 例如张楚曾修行过的《金衣功》。 居中者,便是侧重内气,兼顾肉身开发的武功。 《百川归海功》抛开吸噬他人真气的奇效,也就是这一类功法。 而为上者,便是涉及到“意”的顶级武学。 这一类武功,就已经十分罕见。 张楚修行过的《太阳真功》和《玄元控水诀》,都只是勉强沾了一点点的“意”的边,还算不上真正的顶级武学! 而《五方五帝归元功》,已经超越了武道修行,修肉身、修内气、修心意的藩篱,涉及到了天地气运,五行纲常等等玄之又玄的知识领域。 常人欲练此功。 必须得先寻到五行奇物,而后奔走九州,寻找合适之地吞吐五行元气。 南方积海量万民意,寻活跃火山,开心脏气海,练火行真元! 东方积海量万民意,寻万木之林,开肝脏气海,练木行真元! 北方积海量万民意,寻幽冥之海,开肾脏气海,练水行真元! 西方积海量万民意,寻千丈矿脉,开肺脏气海,练金行真元! 中原积海量万民意,寻大地龙脉,开脾脏气海,练土行真元! 五行齐聚,再至万丈碧空之上借太阴太阳之力,五行归一,反本溯源! 这还只是小成! 若要大成,还得再借四季轮转,赋五行真元灵韵。 再将五行灵韵,化五帝轮转之盘,纳于飞天意之中! 哪怕是二品宗师。 要想练成此功,少说也得经过一二十年的奔走、洗练,中途还不能出现任何的差错。 而练成此功的先决条件,便是飞天意不能与五行有关。 例如山岳之意,江河之意,兵戈之意,山林之意,火海之意这些最常见的飞天意,通通不行! 否则,五行难以平衡,无法归一,反受其害。 也就是说。 正常武者,若要按部就班的修行此功。 须得从气海境之时,就开始做准备。 这是何等的艰难? 旁的不说。 单单是在九州五方建立五个能吸纳到足够万民意的势力,就难如登天! 放眼天下英豪,只怕也只有武九御与赢易,能轻易的做到此事。 除这二人外,哪怕是镇北王那等绝世的枭雄人物,都很难做到这一步。 不是实力不够。 而是现实不允许! …… “隐帝待你,或许真如兄弟!” 梁源长将《五方五帝归元功》的秘籍合上,推到张楚面前:“方方面面都为你考虑周全了。” 他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 但这门武功,的确令他望而生畏。 他自诩拼上全力,耗上数年光阴,或许能将此功练至小成。 至于大成,绝无可能! 而这门武功再强,若不能练至大成,也不值当他耗费数年光阴。 张楚看了看面前的秘籍,再看了看梁源长,犹豫了片刻,轻声道:“你还是试试吧,你修的是归一意,有这个先天条件,其他的,咱有北平盟为后盾,说不定没那么难呢?” 他预先的确没看过这本秘籍。 是真不知道武九御竟然会比照着他的条件,创出一部如此宏大的武功! 这门武功,最难最耗时的,就是聚齐五方气运和五行真元。 而四象神兽,本身就是应天地肃杀之意而生的四方神兽,无论是东南西北四方气运,还是金木水火四行真元,都是至高至强! 他已集齐四象神兽之力,等于是已经集齐四方气运和四行真元,不需要再奔波九州,开四脏气海,凝练四行真元。 剩下的,哪怕风家那头麒麟不是土行之属,不能给他提供的土行真元。 也只差中元州一行了…… 对他而言,最难的可能也就五行归一那一关。 而梁源长若要练这门武功,可就太难了。 他没有张楚的饕餮之体。 纵然张楚手中有白虎、玄武、朱雀三大神兽的遗骸。 梁源长也无法从中提炼金、水、火三行真元。 没了这条捷径,他要练就只能按部就班的奔走九州,慢慢积累。 哪怕张楚能豁出脸面,去找老八老七他们相助。 没有个数年光阴,也很练成。 …… 《五方五帝归元功》的诱惑很大。 但梁源长却没有犹豫,径直便摇头道:“明知不可为为之,非智者所为。” “况且风波将其,尽快提升实力渡过此劫,才是第一要务。” 张楚心头过意不去的沉思了许久,最终还是认可了梁源长的说法:“对不住了,大师兄。” 梁源长笑了笑,无所谓的说道:“你我师兄弟,说这个可就太见外了……好了,你去忙吧,尽快练成此功,提升到第二境吧。” “我估计就这几天,就得闭关试试冲击‘意安住’之境了。” 张楚笑道:“第二境不是难题,这次南疆、中元之行,领悟良多,‘意安住’于我,我就是一抬脚的事情。” 飞天三品九重天。 一重意轻烟,二重意安住,三重意常在。 张楚的无双意本就坚若磐石,晋升飞天后一场场向死而生的大战,更是一次次加深他对无双意的领悟。 梁源长一听,脸色登时就有些发黑:“那你还在此耽搁我作甚?你只差临门一脚,我还可差着十万八千里?” 这个大师兄,真是越来越没法儿做了…… 第696章 烂账 张楚走出梁宅。 独臂的吴老九领着几名三川部大执事,等候多时:“属下拜见盟主!” 张楚微微颔首:“起来吧。” “谢盟主!” 众人起身,毕恭毕敬的垂手而立。 张楚的目光在那几名三川部大执事手捧的黑铁匣子之间游曳了一圈儿,问道:“都试验过了吗?” 吴老九恭声回道:“从九品到四品,均已试验,确如金蝉教秘籍所载,无有异常。” 张楚点点头,从腰间取出一物,抛给吴老九:“这是金蝉卵,该怎么练,你好好给副盟主解释解释……但别多嘴。” 吴老九小心翼翼的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张楚的脸色,不知他所言何意:“属下明白!” 张楚一挥手:“进去吧!” 吴老九再躬身行礼:“是,属下告退。” 张楚目送他领着一行大执事鱼贯踏入梁宅的大门,心头“嘿嘿”的偷笑了两声。 尔后摇晃着宽大的衣袖,溜溜达达的踏进自家的大门。 一进家门。 两个浑身脏兮兮的,跟两只泥猴一样的小豆丁就争先恐后的朝他扑了过来。 “阿爸!” 见着这哥俩儿,张楚的嘴角也不由的浮起了一丝丝笑意。 他张开双臂,一招海底捞月,将哥俩抱了起来。 两个豆丁搂着张楚的脑袋,一人在他脸上“吧嗒”了一口,亲了他一脸的口水。 张楚扬起脸拿自己的胡须的扎这哥俩,庭院里顿时到处都是这哥俩的快活的欢笑声。 “瞧你们身上这样子,又上哪家儿野去了?” 张楚笑呵呵的问道。 正说话呢,就见李幼娘抓着鸡毛掸子气呼呼的从后院冲出来。 她一见着在张楚怀里扭动,已经在他的白袍上印了好些乌黑手印的两只豆丁,一双英气的眸子里就藤起了怒火,喝道:“还不从你们阿爸身上下来,瞧瞧你们都把你阿爸的衣裳污成什么样了!” 面对她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张太平害怕的把脸往张楚脖子后边缩。 而李锦天却是搂着张楚的脑袋,毫不畏惧的向李幼娘吐舌头:“略略略……” 李幼娘见状,眼睛瞪得跟铃铛一样,抄起鸡毛掸子就大步上前。 吓得张楚都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连声道:“打骂解决不了问题,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好好说没用!” 李幼娘咬牙切齿的步步逼近,凶焰笼罩整个张府:“张猛家新挖了一个池子,养了些鱼虾蟹,这两个小王八蛋见天偷溜去摸鱼抓虾,弄一身泥回来,今儿中午才挨了揍换了干净衣裳,下午又摸起去……” “必须要打!” “只有打疼了,他们以后才晓得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她步步逼近,张楚步步后退,赔着笑脸儿说道:“嗨,男娃儿嘛,都是这么长大的,难不成你还指望他们见天窝在家里学女娃儿绣花?” “不行!” 李幼娘不肯让步:“今儿非得结结实实揍这两个小王八一顿,教他们好好长长记性,我哥像锦天这么大的时候,都知道想法子弄钱给我娘医病了!” 张楚听她一口一个小王八蛋,心头是又好气又好笑。 这哥俩是小王八蛋。 那我是什么? 坑夫啊…… 退着退着,张楚的后背就撞到了进门的影壁上,退无可退了。 李幼娘的阴影,渐渐笼罩了爷仨…… 张楚紧了紧怀里的两个豆丁:“今儿非揍不可?” 李幼娘竖起眉毛:“你就别护着这两个小王八蛋了,骡子哥在厅堂等您好久了,您去忙正事罢!” 张楚低头看着怀里瑟瑟发抖的哥俩,无奈的说:“你们也听到了,不是爸不护你们,是爸护不住啊!” “不要啊阿爸!” “阿爸,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两个小豆丁抱着张楚干嚎,但却是一滴眼泪也没有。 连平常过份秀气,一只大公鸡就能追着他满地乱窜的小太平,都没有真哭出来。 至于李锦天…… 张楚看得分明,这小王八羔子嚎得大声,但眼珠子鼓溜溜转了不停,显然是在想溜走的办法。 都说三岁看小,七岁看老。 这哥俩儿。 别看平常的表现大相径庭。 一个过份稳重。 一个过份张扬。 但骨子里,却都有几分撞穿南墙不回头的犊子气…… 和他们的老爹,一个模样! 张楚将两个小豆丁交给李幼娘修理,一步三回头的往厅堂行去。 只是他的脚步越走越快。 唯恐自己走慢了……笑出声来。 教育孩子嘛。 总得有人扮红脸儿,有人扮白脸儿。 孩子才能在关爱和毒打中茁壮成长。 都是套路…… …… 张楚还未踏进厅堂。 厅堂内等候多时的骡子已经站起身来,揖手道:“楚爷。” 张楚大步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身子骨儿恢复得怎么样了?” 骡子强笑了笑,“还行吧,反正我也没指望着在武道上有多大建树。” 他本身只有八品的境界。 南疆一行,气血大亏,伤了根基,身子骨基本上算是废了。 以后莫说是再拎起刀子出去砍人了,能和那些身子骨强健普通人一样,没病没灾的到白头,已经是侥天之幸了。 骡子是聪明人。 张楚也没法儿安慰他,只能道:“你自己想得开就好。” 他走到堂上坐下,“我这才刚回来,什么事儿这么着急?” 骡子跟他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道:“两件事。” “朝廷设立四方总督之事,想必您在中元州也已经听说了。” 张楚凝眉:“怎么,那位长胜王,拿我北平盟开刀了?” 他在中元州的时候,没少研究四方总督的资料。 北方总督赢雍,长安帝次子,封地东胜州汕海郡,世人称其为胜王。 此人少时化名“剑胜”,仗剑闯荡九州江湖,小有名气。 至启明帝登基,赢雍才返回封地就藩,伏蛰近十年,突然立地飞天,名传九州,加封长胜王! 赢雍此人,乃是大离朝廷十二位二品飞天宗师之一。 也是赢氏宗室明面上唯一的飞天宗师! 赢氏宗室的水……可不是一般的浑! 骡子摇头:“不是,三日之前,长胜王遣人送来请柬,邀您八月初七过清平府赴宴。” “吃饭?” 张楚拧起眉头,两根手指轻轻的敲击着座椅扶手思忖了片刻后,轻声道:“宴无好宴啊!” 骡子点头:“有点这个意思。” 张楚:“你的看法呢?” 骡子:“他是宗室亲王,而我们是江湖英豪,不去也说得过去。” 张楚一听他这个语气,就知道他心里已经将他,将他们北平盟放到了弱者的位置上。 嗯,这并不丢人。 毕竟赢雍既是大离亲王,又是二品宗师。 的确他们北平盟这种地头蛇招惹得起的。 但越是这样。 张楚越想去会一会那位长胜王! 原因么? 他所修的无双意,可以败,但不允许退! 更不允许未战先怯! 一念至此,张楚敲击座椅扶手的两根手指一顿,轻声道:“这样,你即刻替我回书一封,就言我八月中旬前后已有邀约在身,无法赴宴,九月初一,由我北平盟做东,再清平府一聚!” 骡子皱眉:“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楚爷,三思啊!” 他出于职责,必须要将此事禀报张楚,由张楚亲自定夺。 但他是完全不赞同张楚去冒这个险的。 他很认同李正的说法:大哥也只有一条命,老是豁出去拼,指不定那天就拼没了…… 世事如赌局。 每人能一直赢。 而输……哪怕只有一次,可能就是万劫不复! 张楚摆了摆手:“我意已决,你执行便是!” 他决定了要去会一会那位长胜王。 但要去,也有要去的办法。 如今还是七月中旬。 拖到九月初,就能争取到一个多月的时间。 若是一切顺利。 这一个多月,已经足够他将《五方五帝归元功》练至小成! 届时再迈过三品第二境“意安住”的门坎。 面对赢雍,应该就有一定的自保之力! 而且,他还有八月十六摩天峰之约做后盾。 到时候实在心头没底,豁出脸去,请一位兄长陪他走一趟清平府便是。 …… 张楚:“第二件事是什么?” 骡子深吸了一口,轻声道:“是正哥的事……” 张楚挑了挑眉毛,有些沉重的问道:“李正又做了什么?” 骡子当即将近段时间内李正在玄北州大开杀戒之事,以及他曾给过李正一份名单的前后,原原本本,一五一十的禀报给张楚。 话还未说完,他已经起身走到堂下,一揖到底:“名单一事,属下有欠考虑,请您责罚。” 张楚无力的倚着椅背,双眼无神的凝视着房梁。 红云送进来的茶都快冷了,他都没心情去碰一下。 李正的所作所为。 他其实并不意外。 他是见过李正当年在草原时的模样的。 李正归回玄北州后,他也料想过李正会大开杀戒。 在骡子的眼里,李正的所作所为或许已经很过份。 但比之张楚预想中最坏的情况,其实还是要好很多。 至少李正没有敌我不分的乱杀一气。 至少李正没有做下什么屠城戮府的惊天血案。 张楚明白,李正其实还是在竭力克制自己的杀戮欲望。 只是他还能克制多久。 张楚心里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他是真怕自己和李正会走到刀兵相间的那一步…… 许久之后。 张楚才有气无力的问道:“你说,李正还有其他的信息渠道,查出来了吗?” 骡子摇头:“我们……没有在正哥身边安插人手。” 张楚想说一句,安插一些人手过去。 可一想到李正现如今的状态,他这句话又有些说不出口。 骡子见他又不说话了,压低了声音说道:“楚爷,要不然还是您出面去劝劝他吧,天上地下,也就您的话,他能听得进去了。” 张楚沉默了许久,忽而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幽幽的说道:“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你若经我苦,未必有我善……由他去吧!” 他知道。 李正一直不敢见他,就是心知见了他,他一定会劝他收手。 他的话,李正会听。 而张楚一直没去见李正。 也是因为他知道,李正一定会听他的劝。 可张楚没有任何立场,去让李正听他的劝…… 李正做错了吗? 或许是错。 但若是易地而处,张楚并不觉得他能比李正理智多少。 他如今还能做个人。 不是因为他的意志有多强大。 不是因为他道德修养有多高。 只是他一直被很多人拉扯着。 知秋、夏桃、李幼娘,锦天、太平。 乌潜渊,骡子。 还有成千上万个跟着他从锦天府逃出来的遗民。 他们需要张楚。 可其实,张楚也需要他们。 因为他们的存在。 他才没有坠落最绝望的、最黑暗的深渊。 而李正没有。 他最痛苦、最绝望的时候。 他的周围,全是北蛮人。 自己都无法做到的事情,凭什么去要求别人做到呢? 情义,不应该是裹挟他人意志的利器。 兄弟,不是这么做的。 再者说。 李正杀的那些人,当真都无辜吗? 君不闻,雪崩之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吗? 就算他们之中,真有无辜之人。 那当年死在北蛮人铁蹄下的那些北四郡老百姓,就不无辜吗? 李正作为那些人中侥幸活下来的遗民,不该替他们报仇吗? 别说李正。 连他张楚,又何时都放弃过扳倒镇北王的念头? 这是一本烂账。 一本只有等到这一代人都变成黄土一挫之后,才能弥消的烂账。 在此之前。 没人无辜。 也无人有罪。 第697章 垂涎 “今岁自入夏以来,降雨骤降,各地庄稼比往年平均减产了三到四成,尤其是西凉州那边,至今已有两月未雨,入秋后,恐有粮荒,盟主,我北平盟须得早做打算啊!” 旭日殿下,张猛抱拳弯腰,一句一顿的高声说道。 上方九级台阶之上,张楚坐在黑铁大椅上翻看着张猛呈上来的文书,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张猛现在做事越来越缜密了。 来找张楚说事儿之前,就已经把功课做完备。 他呈上来的文书上,详细的记载了玄北各地旱灾情况,以及近一个月内各地粮价上涨幅度,连玄北州内的粮食调动频率,都有详细记载。 数据骗不了人。 情况,有些严重…… “依你看来。” 张楚合上文书扣在掌下,两根修长的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今岁玄北州,撑不撑得过这次旱灾?” 张猛沉吟了片刻,沉声道:“若只有咱玄北州一地遭灾,老百姓们饥一顿,饱一顿,倒也有望撑过去,但西凉州的情况,比咱们玄北州还惨,燕北州的情况要好一些,但估摸着也只是勉强够他们自己渡过难关……” 潜意思是,玄北州如果得不到朝廷的支持,今年很难撑得过去。 但下边还有一个更惨的西凉州。 朝廷不一定救得过来。 “这老天爷,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啊!” 张楚心道了一声,拧起的眉头久久未松开,“如果我北平盟现在就布置人力下去打井救灾,还来得及吗?” 张猛闻言,连忙摇头:“万万不可。” “大暑近在眼前,今年粮食减产,已成定局。” “就算我北平盟不计消耗,为乡民打井救灾,也很难抢出多少粮食。” “而且今岁粮食减产,物价必涨,我北平盟的收入也将会受到大幅度的影响。” “咱们还有太平关这十来万口子要管呢。” “盟主,三思啊!” 张楚听完,眉头都快纠结成一团了。 北平盟的家底儿,上个月初他临去南山州前掏过一次。 如果情况确如张猛所说的那般严重,北平盟的家底儿还真动不得! 但现在就从别的州购粮…… 大离的粮食,乃是官营,各府各县都设有官员,专司粮食收集和粮食运转。 虽然有一定的空子可以钻。 但那也只能是小额交易。 杯水车薪啊! 张楚思虑了许久,沉声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张猛扬起脸看他:“您问的是咱们北平盟,还是……” 张楚:“当然是整个玄北州!” 张猛叹了一口气,摇头道:“属下无能为力。” 张楚定定的看着他,他知道,张猛不可能没有办法。 他只是不敢说。 也不想说。 “你不说那就我来说!” 张楚沉声道:“一,发动人力,在武曲县内大规模的打井抢粮,能抢多少抢多少。” “二,把你青叶部的大执事全给我派出去,去东胜州、去南山州,我不管你们买也好、抢也好,坑蒙拐骗也好,粮荒之前能弄多少粮食回来就给我弄多少粮食回来。” “三,以我北平盟的名义,给各府粮秣承转官打招呼,‘请求’他们,不要再把我们玄北州的粮食往外运……稍后我派红花部,封锁出州的水路陆路,从今往后,粮食许进不许出!” 一言到此,张楚的忽然声音一轻:“猛子啊,我知道这么做,你的压力会很大。” “可咱北平盟,就是靠着玄北州的百姓们发展起来的,关键时候,也该咱们北平盟还一些老百姓们……” 堂下的张猛一脸苦色。 这么做,他的压力岂止是大? 可张楚话都说到这儿了,他还能说什么呢? 只能一揖到底:“属下,敢不从命……” 张楚笑道挥了挥手:“行了,去做事吧,有什么困难,再来找我!” “是!” 张猛再行礼,转身退出旭日堂。 张楚端起案头上的茶碗,一口茶水还未咽下去,就又有甲士入内,躬身禀报道:“禀盟主,门外风南求见。” 张楚这才想起,自己一个多时辰前就派人去传了此人前来,当即放下茶碗:“请他进来吧。” “喏。” 甲士转身出去,未过多久,一命高冠博带、仪表堂堂的褐衣中年人,就快步踏入殿中,躬身行礼道:“属下风南,拜见盟主。” 当年张楚从风四相的手中结掌玄北武林盟主之后,风家派出了一些族中男丁,进入北平盟历练。 此人,便是北平盟内风家族人之中地位最高者,目前在厚土部担任大执事。 “风兄不必客气。” 张楚温言道:“方才有些要事与张部长商议,让风兄久等了。” 风南连忙回道:“盟主身担我玄北江湖安危之重任,殚精极虑、日理万机,属下不过是在门外稍候了一会儿,岂敢言久。” 张楚闻言一笑,心道这大家族出身的人,说话就是好听。 “坐吧!” “谢盟主!” 风南再一揖到底,轻手轻脚的走到一侧的椅子上坐下,但也只是屁股微微挨着一点椅面,根本不敢坐实。 张楚:“风兄近日和家中可有书信往来,四爷可还安好?” 风南:“每月都有书信,老祖一切安好,有劳盟主挂念。” 张楚笑道:“真羡慕四爷,每日里喝喝茶、访访友,闲云野鹤,逍遥自在,哪像我这种天生的劳苦命,一日也不得闲。” 风南:“盟主此言差矣,老话说能者多劳,若非是盟主不辞辛劳,统领江湖,我们玄北州这万千江湖儿女,岂有如此安乐的日子过……” 二人没营养的寒暄着。 风南摸不清楚张楚今日请他来所为何事,一直小心翼翼的应付着。 好一阵儿后,张楚才终于开门见山道:“今日请风兄过来,是有一事不明,烦请风兄指点。” 风南抱歉:“指点不敢当,盟主但有所问,属下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张楚笑着点了点头:“风兄真是太客气了……兄弟前番在南疆有缘得见朱雀神兽,听友人说起神兽之属,极感兴趣,又无处了解,思来想去,只有风兄家学渊源极深,又自小与玉尊相伴,或许可以指点兄弟一二。” 风南一听,心下一沉,暗道了一声坏了,这狗贼莫不是打上玉尊的主意了? 他面色纹丝不动,笑着回应道:“神兽之说,历来神秘,属下知道得也不多……属下幼时,曾听老祖宗说过,神兽天生天养,逢大世才会降生于世。” “或托生虎腹。” “或托生牛胎。” “或迎雷乘风而起。” “但大体上,神兽可以分为凶戾之兽与祥瑞之兽两种。” “凶戾之兽,应乱世杀劫而生,不通人性,食人噬杀,人若杀之,于人间有大功德。” “而祥瑞之兽,乃是应盛世国泰安民而生,心慈悲、通人性,杀之不详,易遭天谴。” “我家玉尊,便是应我大离鼎盛之世诞生的祥瑞之兽,与大离国运息息相关,一百六十年前,太祖皇帝还亲临玄北州,欲迎玉尊入京,是玉尊不愿离开我风家,才会留在玄北州。” 风南一脸笑容,意有所指。 张楚权当没听出他话中之意,也笑着回道:“哦?玉尊竟然还有如此的来历,你们风家还真是得老天爷垂青啊……只是据兄弟所知,神兽皆由五行之属,白虎属金、青龙属木、玄武属水、朱雀属火,贵族的玉尊,乃是什么属?” 顿了顿,他又摆手道:“风兄莫多心,兄弟绝无恶意,纯粹只是好奇,想涨涨知识。” 风南:我信你个鬼…… 但瞧着张楚似笑非笑的脸色,他又不敢推说不知,怕给自家召来祸患……张楚如今的实力,只怕比老祖宗还强! 他踌躇了好几息,才硬着头皮说道:“玉尊,乃是属土。” 张楚闻言双目一亮,差点拍着桌子喊了一声好! 他就担心玉尊不是土属,要再浪费许多功夫。 玉尊是土属,那一切就好办多了。 “敢问风兄,玉尊在你们风家住了这么多年,可曾掉过鳞、换过角……哈哈哈,风兄千万别误会,兄弟真的对玉尊没什么恶意。” 嗯,现在还没恶意。 但那头装逼的麒麟如果是属铁公鸡的,可能就有了! 天谴? 天谴要有用的话,那这天地间怎么还会有镇北王这种那玄北州上千万老百姓做棋子儿的大恶人? 风南瞅着张楚,只觉得头皮发麻。 呔! 狗贼你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还敢说自己没恶意? 第698章 世事练达既文章 风南从旭日殿里出来的时候,脑海中还在反复闪现方才他告诉张楚,玉尊每十年要脱一次鳞、每百年要换一次角时,张楚脸上掩也掩不住的遗憾。 这个狗贼绝对是在打玉尊的主意! 对! 必须要立马回报老祖宗,让他防着张楚! 玉尊不容有失! 绝对不能让张楚乱来! 张楚看着风南越走越快的背影,心头的确是有些遗憾。 要是那头麒麟真是属铁公鸡的,他“无奈之下”,也就只能召集人马屠了它! 虽然那头麒麟活了这么久,必然拥有极其强大的力量! 但它再强,也只是头畜生! 若是铁了心要拿它下锅,张楚有的是办法! 但现在有其他路可以走,还这么大费周章,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风家虽然不强。 但好歹也是老牌飞天世家,底蕴和人脉都不差。 为了点口腹之欲去和风家开战,太不值当啊! 张楚沉吟了片刻,高喊道:“来人,传红花部刘震山来见我!” 话音刚落。 大刘的脑袋就出现在了大门外,小心翼翼的问道:“盟主,您叫我……” 张楚:…… 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招手道:“还不滚进来!” “哎。” 大刘乐呵呵的应了一声,麻利儿的就进来了。 张楚:“你去青叶部取一份厚礼,代我去一趟陇西镇风家,拜见风四相……对了,先去一趟我家,问红云取‘万毒朱蛤’,一并送到风家。” “喏!” 大刘没有一句废话,一揖到底,转身走。 “回来!” “哎!” 已经走到大门口的大刘又转过身,杵在殿下。 “滚上来给我研墨。” “哎。” 张楚取出纸笔,用镇纸铺开,心头打了一篇腹稿之后,提笔就书。 按理说,风家这一趟,本该由他亲去。 但他的实力和地位,已经今非昔比。 求取的又是风家镇族神兽身上之物。 他再亲去,就有些欺上门去的感觉。 让大刘去刚好。 大刘原先是他的亲随,而今是北平盟红花部部长。 身份、地位都足够。 大刘以前也去过风家。 再加上一只万毒朱蛤作为交换。 给足风家脸面了。 片刻之后,一封亲笔书写就。 大刘双手拿起信笺,盖上张楚的私印,折好后装入信封里,封上火漆。 张楚在一旁用汗巾净手,“去了风家,姿态放低点,要有人说些阴阳怪气儿的话,你也别往心里去……当然,风家人要实在是给脸不要脸、蹬鼻子上脸,你该翻脸就翻脸,别怕个什么,咱不惹事儿,但也绝对不怕事!” 大刘笑着点头:“属下省得。” 张楚函首:“去准备吧,早去早回。” “哎。” 大刘将书信放入怀中,转身快步走出旭日殿。 张楚坐回黑铁大椅上,端起茶碗慢慢喝着。 他安坐了片刻,见无人前来,再一看门外的天色。 哟,都中午了。 下班下班。 …… 三日后。 陇西镇风家正堂。 皓首白发的风四相,高居堂上。 一众须发花白的风家族老,分列两侧。 风四相一手把玩着腰间的玉佩,面色平常的轻声道:“老三家孩子的书信,大家伙儿都已经看过了,有什么说道,就说说吧!” 他的话音刚落,堂下就有一名的体格魁梧,豹头环眼的黑衣中年人,一拍座椅霍然而起:“四叔,还能有什么说法?您一直说持家要低调,要低调,现在他张楚一个落魄户子弟都敢欺我风家头上了,难不成我们还要低调嘛?” “老七说得对,简直就是吃了雷的胆子!他张楚也不想想,当年要没有我风家捧场,他能有今日?” “对,四叔,不是侄儿要埋怨您,侄儿早就说,这玄北武林盟主的位子,不能交给外人、不能交给外人,你非不听,现在好了,人都骑到我风家头上拉屎拉尿了!” “四叔,您发话吧,只要您发话,侄儿这就派人去请乐掌门和九阳上人,咱们联手,卸了他张楚玄北武林盟主的位子,再将他赶出玄北州自生自灭去!” “队,四叔,您老说句话吧,我们都听您的!” 一时之间,风家正堂内是群情激奋,个个拍桌而起,怒得是脸红脖子粗! 风四相面色不变环视了一圈,眼眸之中看不出什么喜怒。 他转头望向坐在他右手边首位上,拄着拐杖一言不发的风不觉,温言问道:“老二,北平盟的人到哪儿了?” 风不觉恭声回道:“已经进入康宁郡,最迟后日一早,就能抵达陇西镇。” 风四相:“来了多少人?” 风不觉:“三百,披红挂彩、敲敲打打,听说很是热闹。” 风四相一转脸,脸色陡然冷了下去:“你们听到了吗?三百,披红挂彩、敲敲打打!” 堂下顿时鸦雀无声,一个个须发都已经斑白的中年男子静若寒蝉的望着风四相,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儿。 “他张楚要真要欺我风家,来的就不会是三百,而是一万披甲执锐的红花部众!” 有人闻言,不服气的怒声道:“他敢!” 风四相的声音比他还怒:“他凭什么不敢?我风家是大过北蛮人还是大得过应天府魏家?” 堂下立刻就安静下去了。 风四相的怒气确是一点都没有平息的意思:“你们这些饭桶,当年无生宫和天行盟联手进攻玄北江湖之时,我问你们,谁肯出山统领玄北江湖跟无生宫和天行盟干,你们一个个是怎么回应我的?” “四叔,我家里还有三千多亩地要管呢,哪有功夫去跟无生宫和天行盟干仗?” “四叔,您是知道我的,我家那口子管得严,就怕我出去纳了小的。” “四叔,我孙儿才刚满月呢,我现在出去跟无生宫和天行盟干仗,那不是给他造孽么?” “现在倒好了,瞅着人北平盟风生水起,一个个来埋怨我这个老不死的,有好事儿向着外人?” “你们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还落魄户,人张楚是飞天,杀过飞天的飞天!” “就你们这群饭桶,撂一块儿都不够他一只手砍的!” “怎么着?” “你们还指望我这把老骨头,出去给你们这些饭桶争江山?” “你们好意思!” “我他娘的还要脸呢!” 苍老的怒喝声,在巍峨的大堂内回荡。 一干老帮菜都低着头,连看都不敢看堂上横眉竖眼的风四相一眼。 风四相犹怒不可遏,阴阳怪气的说道:“怎么?这会儿哑巴了?你们刚才不是挺能说得吗?” “风家要是落在你们这帮饭桶手里,迟早被人灭了满门!” “滚,都给老子滚!” 一帮风家族老垂着头,像是斗败的公鸡一样,鱼贯退出大堂。 都说恶人自有恶人磨,一山还有一山高。 他们这些个平素里仗着年长倚老卖老惯的老帮菜,遇上风四相这个更老的,那是一句嘴都不敢顶,唯恐一把年纪了,还被风四相吊起来打! 风家大堂内,很快就只剩下风四相与风不觉这两代风家掌舵人。 “四叔。” 待众多风家族老都离去之后,风不觉才苦笑着说道:“此例不可开啊!” 风四相面露疲态的长叹了一声,唉声道:“我如何不知此例不可开?但老三家那孩子送回来的亲笔信,你没看明白吗?” “张楚……根本就不惧与我风家撕破脸!” “只不过是事情未到那个地步,他犯不着跟我风家撕破脸而已!” 风不觉迟疑了片刻,低声道:“大家都是玄北江湖人,他张楚……不至于此吧?” 风四相苦笑道:“你会这么想,是因为你没见着他杀项尊时的脸色!” “那是半分都没带犹豫的啊!” “当时我和朱九阳瞅着他,都只觉得心头直冒寒气儿……” “更何况他现在傍上了武九御那颗大树,只怕更不将我们这些老不死的放在眼里了。” “老二啊,四叔已经老了,撑不了多久了,咱风家要想长治久安,该吃得亏,咱们还得吃,该受的气儿,还得受啊!” 第699章 我就去山 阴雨连日,月亮湖涨水三尺。 赤裸着精悍上身的张楚,缓步从湖底走出。 刚一出水面,他周身就蒸腾出大量的热气,几个弹指间,湿漉漉的长发就变干了。 坐在湖畔精舍下躲雨的红云,一直注意着湖面的动静儿,见已经在湖底待了一天一夜的张楚终于出水了,连忙捧起怀里的赤红色衣袍,穿过层层甲士,奔向张楚。 “别过来。” 张楚摆了摆手,制止了红云的靠近。 红云脚步一滞,默不作声的看了看张楚脚下燃烧起来的竹叶,随手将周围的一名甲士推走:“大家都离盟主远点。” 她有经验。 当年张楚晋升气海时练功练叉劈了就这样,一不注意就乱喷火。 张楚瞧着红云小心翼翼的眼神,哪能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他没好气的翻了白眼,心说我这只是火气太盛,有点压不住,不是练功练叉劈了…… 这两日下雨,水气大盛。 他就趁此机会生食了朱雀心脏,练成丙火真元……别说,虽然是生食,但味道好极了,没有半分生肉的腥味儿,而且极有韧劲儿,跟嚼牛肉干儿似的。 凝练丙火真元的过程很是顺利。 顺利得都有些过头了! 新生的丙火真元刚一成型,就狂拽炫酷屌炸天的直接挑战水行真气的霸主地位。 张楚借着月亮湖和阴雨带来的浓郁水行之气,压制了一天一夜,才勉强压制了丙火真元。 至今,丙火真元还桀骜不驯的闹着脾气,在张楚经脉内乱撞,不服从他的指挥。 张楚自己估摸着,应该是焚焰真元的锅。 和四象神兽的五行之力比起来,焚焰真元或许是弱了点。 但焚焰真元就算是弱,好歹也是九州离火榜上排名第二的火行真元,又是张楚自己一点一滴修炼出来的,根基扎实、底蕴深厚。 和朱雀的丙火之气相加,一加一大余二,能强过癸水真元,乙木真元和庚金真元,一点也不奇怪! …… “大刘有传回消息吗?” 张楚从红云手中接过衣袍,一边穿戴一边问道。 红云瞧着张楚脚下的火焰已经熄灭了,小心翼翼的绕到他身后,替他整理散着的长发:“昨日入夜前接到过他的亲笔信,信上说他已取到宝物,正在快马加鞭送回家。” 张楚闻言,心头一块大石落地,笑着颔首道:“你稍后持我令牌去一趟供奉院,支几个气海好手去迎一迎,中途不要出现任何差错!” 他如今已是骑虎难下。 水行真元一家独大的局面已经被打破了。 别看现在他还能用癸水真元压制住丙火真元。 但这是因为他人在水边,还有阴雨带来的充沛水行元气做后盾。 换个大晴天,可能就没那么好压制丙火真元了。 再说,他也不可能一直待在水边吧? 至于扶持丙火真元坐庄…… 张楚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不过很快就放弃了。 丙火真元勇则勇矣,但后续乏力,难持大局。 直白点说,丙火真元也就是把造反的材料。 坐天下? 很快就得被下边人给掀翻! 为今之计。 只有尽早练成土行真元,五行归一。 一直这样。 别说是与人动手。 见天想辙给这两位大爷劝架都得累够呛。 “我晓得……您饿了吧,二夫人方才遣人送来了您最爱吃的糯米圆子和红烧排骨,我让老黄给您热在炉子上,应该还是温的。” 红云站在张楚身后,替他束好长发后,细心的抚平他双肩上的衣裳褶皱。 张楚:“一起吃吧……幸苦弟兄们了,都回家吃饭去吧!” “谢盟主!” 众甲士右手锤击胸膛,躬身高呼道。 “都回吧。” 张楚摆手道。 “喏。” 众甲士鱼贯撤离。 张楚与红云向着精舍行去,一声素净白衣的老黄站在门前,恭恭敬敬的向着张楚作揖道:“二爷。” 这里没有墓。 但他却是守墓人。 张楚点了点头,环伺了一圈周围,轻声道:“这里太冷清了,过几日,我送几个盟里收养的孤儿过来服侍你吧。” 他站在门前与老黄说话,红云垂着头越过二人,进屋去取饭菜。 老黄看都没看从他身边越过的红云一眼,就定定的看着张楚,忽然笑道:“您说的,是去岁您从草原上带回来的那些杂……那些孩子吧?” 张楚没准备瞒这老货,也没法儿瞒,径直点头道:“是的。” 老黄强笑着挠了挠头,试探着低声说道:“老爷向来喜静,要不然,还是就让老奴一人儿陪着他吧……” 张楚微微凝眉,心头有些不悦,但最终还是松开眉头,淡淡的点头道:“行罢。” 他当然能一言决之。 但那个家伙活着的时候,他已经勉强他做了那么多他不想做的事。 现在他都已经死了,还这么勉强他…… 有些过份啊! 二人说话间,屋内的红云已经布好饭菜。 张楚看了一眼,轻声道:“红云,弄到外边来吃吧。” “哎。” 里边的红云应了一声。 正头皮发麻的杵在张楚面前的老黄也如蒙大赦,连忙进屋给红云帮手。 一张四四方方的小矮几。 三个蒲团,三双碗筷,三个酒杯。 张楚亲自斟了两杯酒。 碰了一下。 提起一杯一饮而尽。 尔后用筷子叉起一个糯米团子,送到嘴边慢慢的咀嚼。 红云瞧见张楚情绪不高,也不作声,静静的端着饭碗细嚼慢咽。 一顿饭才吃到一半。 一股泰山压顶般的磅礴威压忽然从天而降。 “啪。” 张楚手中的筷子陡然折断,双目之中寒光暴涨,自身霸烈无匹的威压冲天而起,仿佛一头顶天立地的巨人,拍打着胸膛、呼喝着号子迎向来敌。 但下一秒,那股磅礴的威压,却突然间就烟消云散。 就像是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坐在对面的红云,一脸疑惑的看了看张楚手里折断的筷子。 张楚笑了笑:“家里来客了,我得先回去,你不着急,慢慢吃。” 说话间,他已经放下手中折断的筷子,从矮几上拿起手帕拭了拭嘴角。 红云看得分明,他虽然是在笑,但眼神里分明闪烁着丝丝怒意。 好在只是有点生气…… …… 张楚的确只是有点生气。 方才那股威压一闪而逝的方式,只是飞天宗师登门拜访的礼仪。 简单的说,和“梆梆梆”的敲门声,没啥两样。 只不过这个威压来得有点陡、有点重,所以才令张楚有些不爽……谁家正吃饭的时候,突然冒出一人儿来“咚咚咚”的砸门,心情都不会太好吧? 只不过,敲门是必须的,因为有人开门,门外人才能进去。 而这股威压,则只是来人给他与梁源长面子。 不给面子的话,来人完全可以掩饰周身气机,大摇大摆的进入太平关乱逛。 单凭那股威压,张楚已经知道,来人的实力比他和梁源长都强! “山不来我,我就去山!” “不愧是姓赢!” “好生霸道!” 阴郁的天空中,张楚眺望着目力尽头那一个黑色的小点,满脸的冷笑。 他已经猜到来人是谁了。 在他前方,神色肃穆、凝重的梁源长正腾空而起。 “来人是谁?” 梁源长用传音入迷的法子,询问张楚道。 张楚:“朝廷北方总督,长胜王赢雍。” 梁源长:“妥吗?” 张楚迟疑了几息,点头道:“妥。” 梁源长转身就走:“不妥再叫我。” 第700章 嘴炮 张楚面无表情的飞身上前。 一名身穿玄色蟒袍,留着一圈儿络腮胡,霸气侧漏的魁梧中年男子渐渐映入他的眼帘。 “哈哈哈,张盟主,兄弟不请自来,万请见谅啊!” 隔着老远,魁梧中年男子便大笑着拱手见礼,那一股子仿佛从草原大漠之中磨砺的豪迈之气,若非他穿着蟒袍,很难相信此人竟是当朝亲王,赢氏宗亲。 “长胜王严重了!” 张楚不咸不淡的轻声道:“九州天下,长胜王自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张某一介绿林草莽,哪有说三道四的资格!” “哈哈哈!” 来人发豪迈的大笑道:“张盟主是什么人,燕西北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何必和兄弟如此客气!” “哪张某可就真诧异了。” 张楚的话音一沉,一句一顿的说道:“长胜王若真拿张某当一盘儿菜,何至如此算计张某?张某自问,未曾冒犯长胜王、未曾冒犯朝廷罢?” 来人闻言面露疑惑:“兄弟诚心诚意上门拜访,何来算计一说?” 那一脸的粗豪,看起来就像是真的一样。 张楚却只是冷笑。 他不知这厮邀他前往州府赴宴,有何目的。 也不知这厮今日不请自来,打得又是什么算盘。 但他知道。 这厮出现在太平关。 而他又现身相见。 已经达成了这厮的某种目的。 就凭他二人今日相见。 外界就可以揣测他张楚,与长胜王赢雍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若是再推波助澜一番,直接将北平盟和朝廷联系起来,也是小菜一碟。 这算不上阳谋。 充其量,只是个下三滥的阴招。 但张楚不得不承认,这招很有用! 他更不得不承认的是,眼前这厮……脸皮很厚! 以他二品飞天宗师之尊,还能豁得出面子使这种下三滥的招数算计他张楚……活该人赢家人能坐江山! “长胜王此来所为何事,张某不知,也不想知!” “张某只是个上不了庙堂的荒野村夫,无论长胜王有什么惊天动地、利国利民的大计划,张某都不想掺和!” “所以,王爷还是请回吧!” 言罢,张楚转身就要回太平关,心头已经在思忖着,回了太平关给风云楼下任务,但凡有人敢以阴谋论传今日他与长胜王见面之事,定要及时按灭,绝不姑息! 然后,张楚刚刚转过身,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怒喝:“莫非张盟主已经忘了当年五百里南迁之恨吗?” 声音很大。 像打雷一样。 不止张楚听到了。 估摸着,数里外的太平关也听见了。 张楚身躯一滞,缓缓的回过身来,面上已是乌云密布,仿佛暴风雨前夕:“长胜王好算计,长胜王好手段,长胜王是……想和我张楚开战吗?” 他心中已是怒极! 什么叫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这就是! 老子规规矩矩的宅在太平关修行,没招谁,也没惹谁。 就因为你们朝廷想对付霍青。 就硬捆我张楚上车? 还玩道德绑架? 去你妈的! 张楚这番话都几乎等同于撕破脸了。 不曾想赢雍竟然还笑得出来:“张盟主哪里的话,兄弟只是替张盟主的打抱不平,当年兄弟的老母亲和孩儿,都是死在了锦天府罢?” “难不成这么多年,张盟主还不知当年北蛮子入关,是谁在背后操纵吗?” “还是说,张盟主堂堂七尺男儿,竟畏惧强权,不敢报杀母丧子……” 张楚陡然爆喝出声:“够了!” 赢雍诧异的看着张楚,一张血盆大口竟灵巧得像是放鞭炮一样‘噼里啪啦’的响个不停:“够了?张盟主可是说那罪魁祸首够了?” “这哪有够儿!” “兄弟不是个挑事儿的人啊!” “不过这事儿要是搁在我身上,不能忍!” “就是死,也定然要撕那大恶人两块肉!” “教他明白明白,匹夫一怒,血溅三尺的道理!” 张楚怒得是面红耳赤,额头上青筋直迸:“闭嘴!” 他一张手,一到金色的流光自太平关方向电射而至,如同乳燕归林一般的投入他掌心之中。 张楚一把抓破金光,显露出一把刀身浮雕着华丽纹路的圆月弯刀来。 他提起圆月弯刀指着赢雍,低沉的咆哮道:“我说,够了!” “你拿刀指着我!” 赢雍不可思议的用一根儿食指点着自己的胸膛,“害死你老母亲和孩儿的罪魁祸首,在北方享清福你不去报仇。” “现在我来请你一起去报仇。” “你拿刀指着我?” “这他妈是什么道理!” “你拿刀指着我?” “这他妈是什么道理!!” 一字一句,就像是棒槌一样,狠狠地砸在张楚心间的铜锣上。 砸得他是天旋地转。 砸得他是震耳发聩。 是啊! 镇北王就在北边! 我不拿刀去指着他! 我拿刀指着要找镇北王麻烦的人? 但旋即,张楚就使劲儿的摆头,心悸不已。 我特么竟然差点被一个喷子给喷昏头了? 这厮的口活儿……厉害啊! 竟然几句话就差点将他给喷得昏了头! 要是换个年少气盛的,脑子简单,心眼实诚的,指不定被这厮买了,还乐呵呵的给他数钱呢! 厉害!厉害! 惹不起!惹不起! 张楚突然间就跟条霜打了的茄子一样,收起手里的圆月弯刀,焉头巴脑的说道:“霍青丧尽天良,你们也是逮着老实人就往死里坑,都是一丘之貉!” 说完,他卷起一道灰色的遁光向太平关掠去。 赢雍“且慢、且慢”的连声呼喊了好几声,张楚都再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他闯荡江湖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怕了某个人的嘴活儿…… 当然。 也是赢雍的身份和实力摆在这里。 换个人。 莫说不敢拿这种话刺张楚。 就算有那个胆量说,一旦惹得张楚心头火起,顺手一刀砍了,世界也会一下子就清净下来。 不过赢雍这些话,还真在张楚心头扎了一根刺。 他落到张府门前的时候,还在问自己,你是怎么了? 霍青就在北边,你不拿刀去指着他。 有人要去对付霍青,你却拿刀指着他? 是怕拖累的太平关这十万老小吗? 是有吧。 可好像不太具有说服力。 还是说……你怕了! 你怕了霍青? 张楚,你怕了霍青? 张楚,你怎么能怕了霍青? 张楚,你不敢去找霍青报仇了吗? 张楚,你怎么能不敢去找霍青报仇? “乌拉!!!” “杀啊!!!” 恍惚之间,张楚仿佛又再置身战场。 耳边,是震天的喊杀声、马蹄声、擂鼓声! 眼前,是赤色的甲、红色的血、黑压压的人潮。 张楚,你怎么能忘了仇…… 第701章 刺 “师弟,你着魔了。” 宽厚的大手轻轻搭在了张楚的肩膀上,他本能的就要回身斩击,却在出手的前一秒陡然反应过来,生生克制住了出手的冲动。 回过神来,他才发现,身上赤红色的衣袍,已经着火了 他连忙收束心神,默运玄元控水诀,压制体内散乱的丙火真元。 立在他身后的梁源长见状,神色凝重的低声道:“好一副尖牙利嘴!” 张楚沉默了片刻,缓缓的摇头:“凑巧而已,是我自己有心魔。” 赢雍是赢氏宗亲,嘴上功夫厉害是应有之意,朝堂毕竟不是江湖,一言不合就能抡刀子砍人。 须知朝堂上的纵横捭阖,靠的就是脑子和一张嘴,玩儿的都是杀人不见血的脏套路。 杀人? 那是下下策! 方才赢雍以当年锦天府旧事相激。 表面上是在激将张楚。 实质上,却是冲着霍青去的。 他要在霍青心头埋下一根刺。 防备张楚,防备北平盟的刺! 有了这根刺。 哪怕张楚什么也不做。 霍青也会将张楚打入他们的阵营! 他只是没料到,张楚心头也埋着一根刺,一触动,就隐隐作痛。 嗯,或许他料到了,打得就是一箭双雕的主意也说不定。 反正左右张楚都不可能真对他出手,有枣没枣打上三竿,总是没错的。 张楚也的确这拿这位长胜王没办法。 这位爷的实力和身份,都是相当的棘手。 真跟他撕破脸,没有半分好处 不过赢雍能激发他的心魔,证明他说得的确很有道理。 事实上,张楚自己现在都有些分不清楚,这么多年的隐忍。 到底是为了积蓄力量等待机会而隐忍。 还是因为恐惧、没有希望给自己找的借口。 人对自己的宽容,总是没有底线的 梁源长观察着张楚的脸色,迟疑着轻声道:“师弟,还不是时候。” 张楚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轻轻的颔首道:“我知道还不是时候。” 他很清醒。 隐忍也罢。 恐惧也罢。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 没道理现在脑子一热,前功尽弃 不过就算是现在还不够资格明刀明枪的去跟霍青干。 也是时候给他添点堵了。 报仇的心思,已经挑起来了。 再一味的隐忍下去,怕是要影响飞天境的修行了。 做不做得到是一回事。 做不做又是另一回事。 这是态度问题。 “行了,大师兄你歇着去吧,我要开始忙正事儿了!” 梁源长颔首,转身往自家大门走去。 走了几步后,他又想不定的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张楚神态随意的说道:“有事儿说话。” 张楚笑了,点点头道:“你我师兄弟,我还能跟你客气?” 梁源长不再言语,举步迈入自家大门。 张楚目送大师兄挺拔的背影消失在梁宅内,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 他招手唤来一名执勤的甲士,面无表情的轻声道:“叫罗大山来见我。” “喏!” 甲士领命,转身匆匆离去。 两天后。 大刘押送两支麒麟角,进入太平关。 张楚取了麒麟角,再度将北平盟交予梁源长照料,开始闭关凝练戊土真元。 同一时间,一架由太平关出发的马车,秘密驶入西凉州,径直朝天魔宫所在的应天府奔去。 太平关十里之外的一座百丈石山的山腹内。 张楚盘坐在蒲团上,借着昏黄的油灯光芒,仔细打量着手中的麒麟角。 单从外表上来看,这一对儿麒麟角,就是一对儿大号的鹿茸。 但入手冰冰凉凉,有一种美玉的莹润手感。 而且在阴暗的山洞里,还散发着淡淡蒙蒙的土黄色荧光,很是漂亮。 这一对儿麒麟角,便是风家仅有的存货,至于先前风南口中的那些麒麟鳞片,早就被风家制成了甲胄。 他交给大刘的手书,打的是求药的名头,甲胄显然和药扯上任何干系 不过单是这一对儿麒麟角,应该也够了。 张楚拿着手里,就能察觉到这一对儿麒麟角所蕴含的澎湃土行元气。 把玩了许久之后,张楚试探着并指成刀,轻轻划在麒麟角的末端。 然而可以将百锻精铁当成豆腐切的锋锐刀气划在麒麟角上,竟然连一刀白印儿都没能留下! 张楚早就猜到了要想破开这对儿麒麟角没这么容易,毫不犹豫的拔出腰间的圆月弯刀,当场铡刀用力的切麒麟角末端。 结果废了好大的劲儿,才从人高的麒麟角上削下指甲盖那么大的一块儿 张楚忽然感到庆幸,还好没有头铁的去正面硬刚那头傲娇的麒麟! 就凭这对儿麒麟角的硬度,那头麒麟只要速度不差,杀个二品应该就跟玩儿一样! 活了两百多年的神兽啊! 还是最擅防御的土属! 估摸着都已经练成金刚不坏之体了罢? 张楚收起圆月弯刀寻思了许久,试探着从体内分出一丝乙木真元,运至指尖轻轻点在麒麟角上。 刹那间,麒麟角内的土行真气喷涌而出,那一丝乙木真元瞬间暴涨。 张楚连忙撒手。 木克土。 以乙木真元引动麒麟角蕴含的戊土之气,的确可行。 但他没法子截留。 他的饕餮之体,必须得吃进肚子里才能发挥作用,空气怎么吃? 土生木行不通。 火生土估计就更行不通了。 他的目的是呐这对儿麒麟角所蕴含的戊土之气为己用,又不是磨灭这些戊土之气。 得,还是用笨办法吧! 张楚叹了一口气,准备拿出小刀锯大树的劲头,将这对儿麒麟角给凌迟了。 只希望,练出一丝丝戊土真元后,能以戊土真元引出这对儿麒麟角内所含的戊土之气。 否则,单单是凝练戊土真元,至少都得一两个月。 更别提后边的五行归一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张楚苦中作乐的低吟了一句,抬手将从麒麟角上削下来的一块儿碎片扔进嘴里,囫囵吞进腹中。 这一次的热流,来得出奇的慢。 足足过了二三十秒,张楚才感应到了熟悉的热流。 第702章 扑朔迷离 时光的河,坚定不移的流淌到八月。 燕西北三州的天气持续放晴。 偶有降雨,也都是连土层都还未湿润,天就开了。 连贯穿玄北州与燕北州的大运河都几乎断流,吃水略深一些的大船都上不来。 旱灾已成定居,粮荒初见端倪。 大离的粮店是官营,不会坐地起价。 但限购额一降再降,从十斤一路下降到五两,再到店铺限额。 有些心狠的粮秣官,没胆子关门,索性直接派兵封锁了粮店周围,不让普通老百姓靠近! 老百姓们也不是瞎子。 虽然各地官府都在极力管控粮荒信息的流传。 但今年雨水短缺,粮食严重减产这是谁都能看到的事实,再加上粮食限购,无疑是坐实了粮荒的信息。 从进入八月开始,玄北州内所有和吃的有关的物件,诸如蔬菜瓜果、鸡鸭鱼肉等等不受粮秣承转司管控的食材,价格就跟芝麻开花一样,节节攀高。 这些食材是没办法像五谷一样长时间保存,但也可以制成干菜瓜片和肉干,留待秋冬粮荒之际解饥。 而那些囤不齐食物的贫困户,则趁着眼下草木尚且茂盛,出城去撸一些无毒的野菜树叶,当成粮食储存起来。 太平关的存粮尚算充足。 青叶堂派出去购粮的大执事,已经开始往太平关运粮。 量不大,但好在源源不断。 他们走的,都是燕北州到玄北州的路线。 哪怕是从南山州那边买的粮,也得绕路去中元州,从中元州到燕北州,再到玄北州。 西凉州是万万不敢去的。 玄北州的粮荒虽然已经是秃子头上的虱子。 但目前在各方面的通力合作之下,好歹还捂得住、 而西凉州的粮荒,已经捂不住,炸了! 西凉州上到官府的官吏,下到普通黎民百姓,如今的眼珠子都是绿的,看谁都像吃的! 听那些进了太平关就没再打算出去的西凉行商说,西凉州那边已经有大量活不下去的黎民百姓结伙落草为寇,除了各府间的驰道还算安全之外,其余的所有的陆路、水路,都有响马水贼流窜。 这种局势下,负责此事的张猛没有任何信心将粮食安全的从西凉州带回太平关! 朝廷不是没有作为。 从东胜州、东云州、南善州、南山州等地征集的粮食,一直都在源源不断往燕西北输送。 但大离的生产力低下,粮食亩产低粮,粮食储备一直都十分薄弱。 哪怕是丰收年景,都还有为数不少的穷苦老百姓挣扎在温饱线上下,薄弱。 如今燕西北三州一次性生病,特别是西凉州,惨得跟个无底洞似得。 就朝廷从其他几州征调来的那点粮食。 可能支援支援三州中情况最好的燕北州还行。 要想救燕西北三州,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俗话都说,大灾有大乱。 大灾已近。 大乱……还会远吗? 八月初燕西北还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第二胜天入玄北,与苍山之巅约战西方总督冉林,引来上万江湖儿郎千里迢迢奔赴西凉州观战。 第二胜天立下约战碑的第三日,冉林现身苍山,接战。 双方交手数十合之后,冉林就毫无悬念的败了。 第二胜天当着上万大离江湖儿郎的面儿,爆锤了冉林一炷香,将其从天上打到地上,再上地上打到天上,重伤不起,血吐了一地! 冉林是去岁携北疆大胜之威才登上二品。 而第二胜天第二老魔之名,已名传九州江湖五六载! 冉林岂能是第二胜天的对手? 苍山一战之后。 朝廷以逆反之名,取缔了金钱帮! 并以袭击朝廷命官的罪名,九州通缉第二胜天。 注意重点:取缔、通缉!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个什么劳子通缉令只是做做样子。 真要对付一位强大的二品宗师,悄悄咪咪的布设设套才是正理。 就这么大张旗鼓的发通缉令,能拿到人才真是见鬼了! 苍山之战,因为两位主角的身份,造成的影响,非常深远。 一者,第二胜天的身份,在大离的飞天宗师圈子之中并不是秘密。 他公开约战朝廷封疆大吏,是不是代表着他身后那位隐帝,终于要从迷雾中走出来了? 二者,这是百年之内,第一次有江湖飞天宗师对朝堂江湖飞天出手。 也是百年之内,朝廷第一次公开缉拿江湖飞天宗师! 这是不是代表着,大离江湖和朝堂小心翼翼的维护了两百年的游戏规则,至此告破? 大离江湖真的已经强大到可以正面硬刚朝廷的份儿上了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 别说气海境和力士境的中下层江湖儿女们人心惶惶。 就连各州江湖的飞天宗师们,都觉得前路凶险,扑朔迷离。 许多隐世很久的老一辈飞天宗师,都纷纷出关,架起遁光四处寻访旧友,以期抱团度过这场大劫。 掌握自身命运,是人类永恒的追求。 可要变得多强,才能够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呢? 显然,在世人眼中抬脚便可直入青冥的三品、二品宗师,还不够格。 不是他们不够强。 奈何还有人更强…… 变态的那种强! 第二件大事,其实也是苍山之战引发的余震。 苍山之战,冉林惨败。 朝廷顺手推舟,在四方总督的基础上,曾设四方总督府,并派遣四十万禁军奔赴四方,归入四方总督麾下! 这是一个已经触及到大离朝廷三公九卿架构的重大决策! 在四方总督府成立之前,四方总督的名头听起来虽然牛气冲天,但实际确是供奉和吉祥物一类的存在。 不是说四位总督手里没有权力。 而是说他们的权利从行政架构上来说,是空中楼阁。 一个健全的朝廷机构,不应该只有大官儿,还应该要有为数众多的一大群下级官员和执行小吏。 现在朝廷不但给这四位大爷配齐了一大群下级官员,还给他们一人配了十万大军! 四方总督的官位,就算是由虚转实了! 北方总督府,就设在封狼郡清平府。 十万禁军也囤积在那里。 离太平关,也就两三天的路程。 连还在闭关中的张楚,都被这事儿给惊动了。 他总觉得……来者不善。 还有就是……六爷尿性! 第703章 终了 八月初九,立秋。 阴暗的山洞内,张楚盘坐在蒲团上,低头注视着自己的掌心。 金木水火土五行真元在他掌心之中的轮番流转,圆融如意、随心指使。 两支麒麟角入腹,他已练成戊土真元,五行已全! 土行真元在五行之中,或许有十分特殊的地位。 反正戊土真元一归位,张楚体内内讧的金木水火四行真元一下子就变得恭顺、平和。 而且也没有如他先前预料的那般,自动生成不可逆的五行相生或五行相克的循环。 而是正反皆由他自行掌控! 五行相生的状态下,真元雄厚如江海,恢复速度天下无双,能打能走能扛,实力比之先前,至少增长了一倍! 而五行相克的状态,真元总量减半,但会生成一种蕴含破灭之意,可以轻易破开护体真元的黑色真元。 不过张楚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去研究这两种变化。 虽然五行相克,应该也算得上一种另类意义上的五行归一。 但显然尽早练成《五方五帝归一功》,真正将五行归一,才是正途。 目前张楚已经开始凝练五帝神意。 这一步,比他预料中的要难得多。 张楚估摸着,至少还要两三个月,才能修成这门武功。 忽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 张楚散了掌中的五行真元,开口问道:“是骡子吗?” 他听得出这是骡子的脚步,只是不太确定。 “楚爷,是我。” 来人远远的回应道,正是骡子。 没过多久,骡子就走进了张楚闭关的石室。 张楚:“你怎么来了?又出什么大事了吗?” 骡子摇了摇头,回应道:“是刘五爷,他快不行了,撑着一口,想要见您一面……” 张楚愣了愣,回过神来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刘五的身子骨,自去年开始就不成了。 能拖这么久。 已经算是老天爷给面儿了。 都说好人不长命。 可这坏人,命也不见得长啊。 张楚摘下手腕上的发绳,束起长发在头顶上扎了一个发髻,缓缓起身道:“走吧。” 他迈步往山洞外走。 骡子低着头跟在他身后,低声道:“楚爷,您别太难过,五爷能走在病床上,已经是赚了……” 张楚轻轻的“嗯”了一声,没说话。 …… 刘府里并没有多少人。 除去十来个瞎眼、残废的刘家仆役之外,也就知秋、夏桃和李幼娘这些个张家人。 见到张楚走进来,李锦天和张太平习惯性的朝着他扑过来。 却被知秋一把一手一个的攥住:“您先去瞧瞧五爷吧。” 张楚点了点头,揉了揉李锦天和张太平的头顶,迈步朝里屋走去。 推开门。 浓郁的药味儿迎面而来。 许大夫坐在床沿照顾着,刘五的两个儿子跪在床榻前。 见张楚进来,许大夫慌忙起身迎上来,一脸唏嘘的说道:“油尽灯枯,话都说不明白了,硬撑着一口气等您来,不肯合眼。” 他也是昔年锦天府城西的故人,见过当年刘五威风时的模样,如今亲手送他大行,心头也是不胜感慨。 锦天府的故人,已经没剩下几个了…… 张楚轻轻拍了拍许大夫的肩头,错身走到床榻前。 床榻上的刘五盖着薄被,头发凌乱枯黄,体形干枯,双眼浑浊无神,颧骨异常明显,就如同一颗沙漠中早已枯死却不肯倒下的胡杨。 张楚坐到床沿上,握起刘五干瘦的大手,轻声道:“五爷,我来了。” 听到张楚的声音,连呼吸都非常吃力的刘五突然反手握住张楚的手,喉咙中发出“啊啊啊”的嘶喊声。 张楚听不清他说什么。 但他知道刘五想说什么。 他偏过头,看向跪在床榻前的两个半大小子,淡淡的说:“磕头吧,让你们爹走得安心一点。” 床榻前的两个半大小子闻言,毫不犹豫的一头杵在地上,声嘶力竭的大喊道:“弟子刘从文(刘从武),给师父磕头了!” 话音落,刘五紧握着张楚的手一松,呼吸迅速滑落。 他为了等这句话,已经用尽了毕生的力气。 张楚握紧刘五的手,目光依然望着床前的两个半大小子,轻声道:“你父护我一时,我护你们一世!” 床榻上的刘五终于慢慢合上了双眼。 带着笑意。 张楚静静的坐在床沿边儿上,看着他蜡黄干瘦的脸,眼前中又浮起当年在梧桐里黑虎堂初见刘五时的场景。 他大马金刀的坐在堂上,怀里还搂着一个刚从窑子里赎出来的妓,嗓门儿洪亮得房梁仿佛都在颤抖。 张楚至今都还记得刘五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你想跟我刘五讨口饭吃? 仿佛还是昨日。 怎么一转眼的功夫,人就没了。 接受死亡、接受永远的失去,或许是一门需要用一生去学习的课题。 张楚见过了这么多死亡,离毕业依然遥遥无期。 说来或许有些矫情。 但张楚是真拿刘五当大哥…… 好半晌,张楚才轻声道:“哭吧,你们爹……大行了。” “爹……” 两个半大孩子陡然嚎啕出声,眼泪像是决堤的河水一样往外涌。 张楚再度叹息了一声,起身走出门外,对门外的众多刘府仆役道:“布置后事吧,我会派人过来帮手,由什么需要尽管问他们要。” 顿了顿,他接着道:“五爷生前是条响当当的汉子,他的后事,一定要办得风风光光的,绝不能丢了我们黑虎堂的脸面!” 一众刘府仆役齐齐躬身:“是,楚爷。” 张楚走下去,骡子和知秋她们一起应声来,七嘴八舌的宽慰道:“楚爷,您别太难过,五爷今年五十有二,也不算早夭了。” “是啊老爷,以后咱们照顾这俩小的,五爷泉下有知,也会宽慰的。” “您安心继续闭关吧,五爷的后事我在这儿盯着,一定给他办得风风光光的。” 张楚强笑着缓缓摇头:“等五爷下葬后,再说吧。” 他回头仰望上空,心头轻声道:“再见了……” 梧桐里早就没了。 现在刘五走了。 对张楚而言,一个时代…… 终了。 第704章 挺好的 一鞠躬!” “二鞠躬!” “三鞠躬!” “孝子答礼!” 风尘仆仆的孙四儿将手中清香插入灵位前的香炉里,灵堂右侧披麻戴孝的刘氏兄弟的俩磕头还礼。 “楚爷!” 孙四儿扶起两个小的,面朝刘氏兄弟身后的张楚一揖到底,有些尴尬的低声道:“正哥有要事在身,不能亲来悼念五爷,命属下给两个小的带了二十粒龙虎丹,告慰五爷在天之灵!” 自李正从在西凉州现身后,这厮就舍了北平盟西凉堂堂主之位,屁颠屁颠的去投李正。 这厮在天魔宫外跪了三天三夜,李正才收了他入门墙。 如今他担任着天魔宫的大总管,在西凉无生宫内的地位,有些类似于大刘和红云的综合体。 他平日里都带着黑铁恶鬼面具示人,除了张楚和骡子等极少数几个人,无人知道如今西凉江湖上凶威赫赫的“伥鬼”,就是前北平盟西凉堂堂主孙坚。 张楚摩挲着座椅扶手,淡淡的轻声道:“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和李正虽然分了家,但还是一家人,你跟我和跟他,没什么区别。” 他并不怪孙四儿。 他当年就是梧桐里中穷鬼,吃了上顿没下顿,一年到头都听不见几次铜板儿叮当响。 是李正给了他一口饭吃,也是李正手把手教的他抓刀、怎么怎么砍人。 没有李正,也就没有如今的孙坚。 做人饮水思源、知恩图报,是好事。 听到张楚如此说,立在他身后的大刘,才取出一条黑纱,递给孙四儿。 孙四儿如蒙大赦的接过黑纱,麻利儿的绑在右臂上,躬着身子走进张楚身后的人群里。 人群中,骡子、张猛、牛十三等人,尽皆在列。 这些,都是张楚担任黑虎堂堂主时便在他麾下做事的老弟兄。 已经不多了,不满三十。 “有客到!” 门外的知客高声唱喏道。 张楚一抬眼,就见一道右臂袖管空荡荡,须发花白,面容沧桑,形如老农的中年人,怀抱着一个陶罐,领着两个壮士的后身走进门来。 张楚还未说话,大刘和骡子已经一起迎了上去:“二哥。” 来人不是卖杂碎汤的余二,又是谁? 余二见了骡子和大刘,再一偏头,扫过张楚身后的众人,沧桑的面容上浮起宽和的笑意:“大家伙儿都在!” 他尚不及刘五年长。 但笑的时候,已经有了几分上了岁数的老人才有的慈祥之意。 “二哥,辛苦了。” 大刘伸手去接余二怀里的陶罐。 余二将陶罐给了他,笑着摇头道:“坐的马车,有什么辛苦放到刘堂主的寿棺里吧。” 大刘应了一声,没问。 余二领着两个儿子走上灵前,从骡子手里接过香。 他站着,两个儿子跪着。 “一鞠躬。” “二鞠躬。” “三鞠躬。” “家属答礼。” 余二走到张楚面前,躬身道:“楚爷。” 张楚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面无表情的道:“肯回来了?” 余二苦笑摇头:“刘堂主的丧礼,怎么着也得来啊。” 张楚轻轻的“哼”了一声,又问道:“罐子里装的是什么?” 余二:“土,从黑虎堂故址里挖的土。” 张楚:“你倒是有心,下回我躺棺材里,你也给我挖一罐子土来。” 余二笑呵呵的回应道:“您是要长命百岁的,这土,就只能得小太平给您挖了。” 张楚又哼了一声,说道:“不回来也回来了,多待一阵儿再走罢!” 余二又摇头:“楚爷我那浑家,还指着我早些回去操持营生呢!” 张楚一听,用力的哼了一声,偏过脸不再看他。 北平盟上下,有一个算一个。 也就这厮敢无视他的话。 偏生他还真拿这厮没什么办法。 这厮也算是另类的无欲则刚了。 适时,大刘拿着黑纱过来给余二解围,后方的张猛和孙四儿等人也招呼道:“二哥,站这边。” 当晚的酒席上。 其他来客,都安排到各大酒楼里。 就剩下张楚和二十多个黑虎堂老兄弟,坐在刘家的院子里。 这些人跟了张楚这么多年,无论武功高低,最次都是主事一县分舵的香主。 平日里分散在燕西北各个角落离,难得这么聚得这么齐。 都是跟了张楚这么些年的老人,个个都熟悉他的脾性。 一上酒桌,没一个跟他客气,排着队的找他喝酒。 张楚自然是来者不拒,碗来碗干、坛来坛吹, 也不知道这些铁头娃到底是想灌醉张楚,还是灌醉自个儿。 酒过三巡,张楚提起一坛子酒站了起来,眼神迷离的高声道:“弟兄们,听我说几句!” 众弟兄闻言,纷纷放下手中的碗筷,是静静的望向张楚,望向他们的大哥。 张楚提着酒坛子,目光慢慢扫过全场。 每一个人,他都叫得出名字。 记得他们是什么时候跟的自己,做过哪些事。 只可惜。 还有好多好多他记得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一年比一年少 所谓物是人非,莫过于此。 张楚轻叹了一声,说道:“都是老弟兄,客套的话,我就不说了。” “以前,我教过大家伙儿狭路相逢勇者胜。” “教过大家伙儿有进无退,有我无敌。” “凭着这股子血性” “我们打出梧桐里,干翻玄北江湖,在打出燕西北” “从几十号弟兄,打到几百人,几千人!” “从几条街,打到一座城,一个郡,一个州!” “现在,咱们有十四郡,一百多个县的地盘!” “近五万弟兄!” “现在咱们跺跺脚,整个玄北州都得抖三抖!” “再没有谁,敢轻视咱们爷们儿!” “今天,我要再教大家伙儿一个道理。” “这个道理,叫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打天下,咱们这辈人已经干完了。” “我们现在要保住命,守住家业,交给儿子们。” “遇到事儿,再也别像以前一样傻乎乎的拎着刀子往前冲。” “不是怂了。” “是咱们的命,金贵了。” “再死在一把几十两银子就可以买一筐的破铁片下,不值当!” “有什么事儿办不了的,报上来,咱们有红花部,有供奉院!” “要刀子有刀子,要高手有高手!” “他们解决不了!” “还有我在!” “只要我还在,咱们北平盟的天就塌不了!” “不要再死人” “再死人,以后咱们喝酒都要凑不齐一桌了!” “大家都好好的保住命。” “享受咱们拎着脑袋打出来的荣华富贵。”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席间的众多老人也在抹眼泪。 他们想到了昔日的袍泽。 昔日的弟兄。 那么多鲜活的面孔,鲜活的声音。 如今都不在了。 沉默了许久,席间忽然有人笑道:“可咱们的命是命,您的命也是命啊,论拼命,咱们可都没您拼得狠。” “是啊楚爷,您心思别太沉啦,个人有个人命,能活肯定谁都不会想着死,但真要死,咱也谁都不怨,反正能跟您风光这么些年,我老刘已经心满意足啦!” “老刘你当然痛快了,去年跟着楚爷北上,宰了那么多北蛮子,老弟兄里,就你狗日的最不是东西,六亲不认!” “老赵你话我可就不爱听了,不就是去年没让你跟北上吗?那是我不让你去吗?那楚爷都说了,红花部就地组建潜渊军,你又不是我们红花部的人,我怎么让去?喏,楚爷在这儿,你要怪就怪他!” “您瞧瞧,您瞧瞧,这说的是人话吗?您呐,就是心思太沉,以前就这样,我们跟着您混饭吃,您又不是没发例钱给我们,能出人头地,那是本事,死在外边,那也是自己学艺不精,您谁也不欠!” “哈哈哈,楚爷您别听这几个夯货瞎咧咧,他们也就是当着您的面儿逞能,私底下一个比一个怕死,哈哈哈,您也不瞧瞧,这帮夯货今年都多大岁数了,您当他们还是二十啷当的青皮小伙子?还提得动刀,砍得动人?就他们,天天应付床上的小老婆都够呛,哪还有力气去跟人拼命你就把心放肚子里,俺老秦肯定惜命,等这些夯货作死死完了,还有俺老秦陪您喝酒!” “还有脸说我们?你狗日的最不是东西!你上个月才娶了第八房小老婆吧?人还没满十八岁,嫩得都能掐出水来,你狗日的也下得去手!” “对,就这个禽兽最不是东西,月月都到我哪儿哭穷打秋风,老子不给他开门,他就让他那俩混蛋儿子到我家门前喊饿!” “老于你可就别说老秦了,你以为你比他好多少?你狗日的去年问我借的那一百人马,现在都还没还我吧?咋的,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复返了?” 一帮夯货,正经的还没说几句,就歪楼歪到九霄云外了。 但张楚听着他们互相叫骂,眉眼间的阴郁之气却在一点一点的消散。 挺好的。 这群夯货心里能有逼数。 挺好的。 混到头还有弟兄一起斗嘴叫骂。 阅读网址:n 第705章 偷得浮生半日闲 秋季清晨柔和的阳光透过栅栏窗投下斑驳的光影。 窗台的花瓶里插着一束小野菊,清清淡淡的花香洋溢在不大的卧房里。 或许是最近消耗了太多心里,往常早就已经起身晨练的张楚,今日罕见的还在沉睡。 可纵然是在睡梦中,他的眉头都深深的纠结成了一团。 窝在他怀里的夏桃伸手去抚,可抚啊抚,怎么也抚不平 她的情绪有些低落,觉得自己特别没用。 没能给老张家开枝散叶。 连让自家男人睡一个安稳觉都办不到。 “咯咕咕咕” 公鸡打鸣儿的声音刚刚响起,就变成了惊慌失措的鸣叫,想来肯定是府里的下人们怕吵醒了老爷,赶走了打鸣儿的大公鸡。 但夏桃仍然感觉到怀里的男人,身子动了一下,心头顿时大恨,恨恨的想道:让你乱叫唤,今儿中午就拿你下锅! 张楚幽幽的醒来,一低头,就看见了一双亮晶晶的双眼,笑呵呵的一下巴搁到她的头顶上蹭了蹭:“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夏桃也换上了一张笑脸儿,轻轻柔柔的说道:“我也是刚醒。” 她没告诉他。 因为他好多次都在她睡梦中离开。 她现在睡觉极浅,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惊醒。 张楚又蹭了蹭她的头顶,轻声道:“你再睡会儿吧,我先起身去晨练。” 他一歪身子坐起来。 夏桃也连忙坐起来:“都醒了,睡也睡不着我服侍您穿衣。” 吃过了早饭。 张楚亲自送李锦天去上学堂,期间被李锦天的夫子拽住一顿好诉苦。 教书夫子言,李锦天脑子很机灵,常常举一反三,是块念书的好材料,就是心思不在书本上,整日里就领着课堂上的同窗们,掏鸟抓鱼、舞枪弄棒。 偏偏他还没法儿管,前几天就因为这小子上课打瞌睡,一怒之下打了几下他的手心,下午李幼娘就找上门来,凶神恶煞的恫吓他,以后再体罚李锦天,她就揍他! 张楚听得心头失笑。 张府里就属李幼娘揍李锦天揍得最狠,没想到她还是个护短的主儿 他宽慰了教书夫子几句,言以后放开了管教李锦天,若是李幼娘再找上门来,就告诉她,是他说的! 张楚其实也很钟意李锦天的天资,这小子脑子活泛,股子里又不缺乏狠劲儿,是块能成大气候儿的材料,有意培养他做天行盟盟主之位的接班人。 小太平不行。 他像极了他义父乌潜渊,仁善、方正,看他二娘杀条鱼都哭得不行。 这种性子,做个安安稳稳的富家翁还成。 若是大势力首领,只会被觊觎天行盟的那些豺狼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当然,这只是他现在的打算。 具体谁接班,还得看这哥俩以后的表现。 他也不担心自己这种安排,会闹出什么兄弟阋墙、刀剑相向的惨案。 以他现在的实力,怎么着也能活过一百岁。 只要他活着一天,这俩小子就翻不起什么大浪来。 要敢乱扎刺儿,他一个一巴掌削死他们! 要是他们活到八十多岁还有为了这点基业掐架的心气儿,那张楚也就认了! 从学堂出来,张楚打发了跟在他身后的随从们,扯了一条面巾蒙了面,溜溜达达的一人儿逛起太平关来。 他有日子没好好打量这座他亲手打造出来的城市了。 在下城区还未完工前。 太平关的一草一木,张楚都了如指掌。 那座房屋是什么时候建的。 那家店铺是什么人开的。 他心里都有数儿。 但自从下城区开放后,太平关的发展就渐渐脱离他的掌控。 就像是孩子长大了,自己能找到饭吃了、找到衣穿,不再事事都需要父母安排了。 大量的外来人口入住,让这座新兴城市已经繁华到张楚这个建造人都感到陌生的地步。 听说,最繁华的那几条街道,门面租金已经上涨到每年上千两的地步,进驻的都是燕西北赫赫有名的豪商! 才转完小半个上城区,就已经到晌午了。 张楚看了看前方不远处的“百味楼”,摇摇头,转身往家的方向走,心里嘀咕着:还是回家吃吧,好不容易在家歇息一天,还在外边吃,桃子会埋怨的 结果还没走几步,就见到骡子领着一队甲士,急匆匆的朝着自己奔来。 “得,又来事儿了!” 张楚心头哀叹了一声,停下脚步。 他有时候挺不愿意见骡子的。 因为这家伙来见他,十回有九回都是有正事。 “盟主。” 骡子笔直的步至张楚面前,揖手行礼。 他跟了张楚这么多年,莫说张楚只是蒙了脸,就算是练了缩骨功,他一眼都能认出张楚。 “盟主。” 众多甲士左手扶着腰刀,右拳击胸,高声齐呼,引来街上的行人侧目不已。 “得,以后再想蒙面出来快乐,也不行了!” 张楚心头又叹了口气,面无表情的解下面巾,无奈的问道:“又有什么事?” 骡子没有请张楚移步,而是当街高声道:“关外来了两个蛮子,立下约战碑,指名道姓的要挑战大长老,现大长老正在旭日殿等您指示,是否应战!” 他为人仔细,从不依仗着与张楚亲近就忽视礼仪。 但凡是有外人在场的场合,他都称呼张楚的盟主。 只有私下里,才直呼“楚爷”。 “蛮子?北蛮人?” 张楚随和的脸色陡然转冷:“王真一这个冠军候是怎么当的,怎么能放北蛮人入关!” “楚爷,打死他!” “对,打死他!” “楚爷,不能让北蛮人污了咱太平关的地头!” “打死他!” 周围围观的行人听到骡子的话,七嘴八舌的高呼道。 这里是上城区。 住的多是四联帮旧人,十个九个都与北蛮人有仇。 只是和北蛮人干仗,十个有九个都肯出条命。 张楚皱起了眉头,眼神略带责备的看了骡子一眼。 骡子讨好的回了他一个笑脸,没吭声。 张楚沉吟了几息,断然道:“唤大长老出关,我亲自为他的压阵!” 第706章 棘手 不一会儿。 身着一身金线勾边黑色劲装,头戴高冠的谢君行,就出现在了张楚的面前,逼供逼近的行礼道:“属下谢君行,拜见盟主。” 自他与独子谢啸青密谋叛出北平盟事败之后,他就开始深居简出。 等到张楚立地飞天,梁源长正式就任北平盟副盟主后,他与石一昊越发低调。 如今他们在北平盟内都已经成为透明人一般的存在。 世人只知北平盟有张楚与梁源长。 已无多少人记得,北平盟还有谢君行与石一昊这两位当世人杰。 连张楚,都已有数月未曾见过谢君行。 今日一见,张楚忽然发现,这老货竟然已经将四品境界打磨到极致,气机返璞归真、真气圆融如意,整个人都呈现出一派勃勃向上的萌发之态! “这老货竟然快要立地飞天了?” 张楚惊奇的心道了一声,不过转念一想,又释然了。 谢君行毕竟是北平盟大长老,就北平盟如今的万民意之鼎盛,哪怕他不是盟主,但只要蹭到一点点残羹冷炙,也足够他完成“势”的积累。 “若是现在就提拔这老个老小子做副盟主,不出半年,北平盟就能再添一飞天!” 张楚脑海中浮起了一个念头,但下一秒就又被他压了下去:“算了,还是让他自己慢慢熬吧,熬上四五年,也能飞天!” 再过四五年他早就二品了! “很好!” 张楚缓缓的点头道:“看来你这几个月没有虚度。” 谢君行毕恭毕敬的回应道:“托盟主的洪福,略有精进。” 张楚:“关外那两个北蛮子,你去看过了吗?” 谢君行:“还未曾请盟主放心,属下有信心获胜!” 张楚:“有信心是好事,但也不能轻敌,他们若没有三分三,也不敢来我太平关公开约战你!” 谢君行:“盟主教训得是,属下定然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全力以赴!” 张楚淡淡的说:“那就走吧,我亲自为你压阵!” “你要是胜了,你就杀了他。” “你要是败了,我就杀了他们。” “我太平关,不允许有北蛮人活着离开!” 他张开手,一道金光自北平盟总坛之中冲天而起,电射至他掌中。 浩浩荡荡的一行人,穿过上城区,行至关门处。 张楚登上关门楼,举目眺望,才发现关门百丈外,不知何时已升起一座占地近百丈,足有三尺高的寒冰擂台。 中间竖着一座巨石,上边写着什么,隔得太远,张楚看不清楚了。 倒是巨石上站立的那个赤着两条黝黑的膀子,身披白狼皮,腰悬黄金弯刀的魁梧青年北蛮白狼主,一目了然。 见到这座寒冰擂台,张楚的瞳孔微微一缩,冷笑着自言自语道:“原来有飞天宗师相随,难怪敢大刺刺的来我太平关堵门!” 那座寒冰擂台看似惊人。 但实际操作却并不太难,张楚也可以升起一座比这座寒冰擂台更高、更大的夯土擂台! 张楚举目四下眺望。 很快就在天空中找到了一道人影。 紧接着,一个新的问题就出现在了张楚的面前:应对这种异族人的上门挑战,该适用什么规则呢? 一上擂台,生死不论? 飞天不插手气海争斗? 跟北蛮人讲大离的江湖规矩,他们也配? 可要是叫来大师兄,并肩子砍死这个来太平关装逼的北蛮宗师 风险又太大了! 北蛮人不是没有还手之力的小门小户。 他们有为数众多的飞天宗师。 若是今天他和梁源长联手打死了这个北蛮飞天。 明个北蛮飞天组团来太平关报复怎么办? 虽然事情不大可能会朝这个方向发展。 北蛮人有不少飞天宗师,大离也有不少飞天宗师,双方飞天大战,最终的结局只会是大离元气大伤,北蛮灭族。 但事前谋划,总要往最坏的方向考虑。 张楚自忖,他这些年宰了那么多北蛮人,北蛮的统治阶层只怕恨他入骨! 万一北蛮统治阶层借题发挥,干这一票 太平关距天极草原太近了。 北平盟和北蛮人整族的实力差距,也太大了! 张楚想不出任何应对的办法! 就算他能争取到时间,请来赵明阳、钟子期和第二胜天他们。 凭他们兄弟几人,硬刚北蛮人一族,也没有胜算。 连越人那种小族,都有一品大宗师坐镇。 北蛮人家大业大,没道理没有一品大宗师 说一千,道一万。 今儿这事儿,还得怪王真一那个王八蛋! 他若是将北蛮飞天挡在永明关外,北蛮人难不成还敢强闯? 战争和私斗的性质,完全不一样! 张楚忽然体会到了一种人在家乡,却被外乡人欺上门来的酸楚感。 本地人是人多势众。 却敌不过外乡人抱团 棘手啊! 张楚思索间,下方的谢君行已经驾着高头大马,倒提这一把直刃的漆黑斩马刀,出关了。 “本座北平盟谢君行,应邀迎战,来者通名!” “乌尔苏的子孙,马卡斯的首领,阿巴汗术雷!” 生硬、闷沉的低喝声,从寒冰擂台之上传来。 他口中的苏尔苏,乃是北蛮人的狼神。 北蛮人世代信奉狼神,以狼神的子孙自居,统领所有北蛮人的王,自称金狼王,所在地,称为金狼王庭。 而各个部落的首领,则为白狼主,他们身披白狼皮,腰悬金狼王庭所赐的黄金弯刀。 马卡斯,应该就是这名白狼主所在的部落名。 “区区北蛮败犬,我家盟主的手下败将,焉敢来我北平盟放肆?本座今日便取尔头颅,祭我北平盟战死北疆的千百儿郎!” 谢君行语气森然的怒喝道,声音在真气的催动下,传遍了整座狗头山。 那厢的阿术雷不屑的冷笑道:“大离人,就是喜欢说大话。” “是不是大话,你试过便知!” 已行至寒冰擂台十丈之内的谢君行怒喝一声,身形一跃而起:“狗贼,吃我一刀雪夜归人!” 刀光乍亮,宛如瀑布飞流直下三千尺。 谢君行喊的是“夜雪归人”,但这一刀取得却是“不归”之意! 杀机凌冽,气势惊人。 那厢的阿术雷握住腰间弯刀,微微躬身,待到宛如爆泉般的刀气扑面之际,才猛然拔刀一斩! 刹那之间,关门上观战的众人似乎都听到了一声孤傲的狼嚎。 只见一头银狼奔出,撞破爆泉刀气,直扑谢君行。 刚刚落到爆泉刀气之上的谢君行见势不对,身形拔地而立,再次一刀劈出。 “嘭” 银狼炸裂,狂猛的气浪吞没了二人的身影。 关墙上观战的张楚心头微微一沉。 外行看热闹。 内行看门道。 这个叫阿术雷的白狼主,能如此顺畅的便破开了谢君行的蓄势一击,还能做到刀气不散,再取谢君行。 实力比谢君行高了不止一线! 而谢君行已经是站在立地飞天门开前的强四品 那么,这个阿术雷,定是绝顶四品无疑! 还是极强的绝顶四品。 不比梁源长还立地飞天之前弱。 谢君行,不是他的对手! 可是按理说,这种层次的绝顶四品,一只脚早已跨入飞天境的门坎。 这种金鸡蛋,北蛮人不应该捂在怀里等着孵化飞天宗师吗? 第707章 断刀 雪亮的刀气笼罩了整座寒冰擂台。 两道人影在刀气间隙不断的闪烁、交错,闷沉的气爆声的像是礼炮一样,一阵接着一阵。 擂台比武,不比沙场征战。 沙场征战,战场环境复杂,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击杀敌人。 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是能开大就直接开大,能上杀招就直接上杀招。 必要的时候,以伤换残、以残换死,都是可以接受的方案! 留力留招,那是找死! 而擂台比武,环境相对单纯,双方都能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专注对付对手。 所以大多数时候,擂台比拼的都是精细功夫,包括对自身招式、力量的控制,以及对手状态的把控。 而且双方都必须要尽量避免受伤流血,免得失血过多影响自身状态,被对手活活耗死。 因此,只要没有绝对的力量差,擂台比武很少会出现一边倒的状况。 谢君行的实力,肯定不及一只脚跨入飞天门坎的阿术雷。 但二者的实力差距,还没大到阿术雷平a都能打爆谢君行大招的地步。 这中间就有操作的空间。 但隔得远,张楚还是能清晰的看到,谢君行的刀法变更频繁,身法也已经催到到极致。 而阿术雷的刀法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刀,身法催动得也没那么急促,很有几分以逸待劳之意。 他二人的实力本身就有差距。 再这么耗下去,此消彼长。 只怕纵然谢君行还留有什么一锤定音的压箱底大招,最终也会被阿术雷活活耗死! 张楚凝眉,暗地里给谢君行传音道:“老谢,事不可为不必强求,勿以保全自身为要!” 谢君行没回复。 隔着这么远,他也没法儿回复。 张楚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但没过多久,就见身形爆闪的谢君行陡然停住了身躯,到提着直刃斩马刀,沉声道:“你我都不是无名之辈,再这么耗下去也只能是凭白的丢脸,一招定生死罢!” 阿术雷缓缓点头,用生硬的大离话道:“很好!” 张楚闻言,心头“咯噔”了一声,恼怒的暗道:这老小子不是一向识时务的紧吗?今日怎会如此不智! 他腾空而起,御空缓缓飞向寒冰擂台。 下一秒。 一道璀璨的银光划过长空,一位身穿深红色长袍,脸大如满月,留有两撇小胡子,满头小辫,胸前佩有银色饰物,体格比张楚庞大了一圈儿的魁梧北蛮人,挡住了张楚的去路。 “张盟主乃当世豪杰、名满北方,不是要破坏公平约战,行那以大欺小的没皮没脸之事罢?” 来人拦住张楚,笑吟吟的说道,一口大离话,十分标准,还带点儿中元州的口音。 张楚闻言,针锋相对的冷笑道:“要说没皮没脸,张某还是佩服阁下,见了张某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说话的时候,他认真的打量此人。 没携带兵刃。 没给他太大压力。 能感应到丝丝真元波动。 三品二境“意安住”之上。 二品之下。 很好! 来人脸色不变,竖掌微微欠身:“换个时间,我阿兀良定陪张盟主一较高下,分胜负、定生死,皆随张盟主意!” “但此次乌尔苏的子孙入关,乃是带着诚意来见识天朝上国千年武道风华,万请张盟主不要破坏这场神圣的约战,阿兀良代金狼王,向张盟主致谢!” 张楚心下急转,面上依旧冷笑道:“好一张尖牙利嘴!” 这是请求吗? 这分明就是威胁! 可张楚还真得顾虑北蛮统治阶层的反应…… 飞天战不轻启。 当年北蛮入侵,打得那么惨烈, 大离和北蛮都没有启动飞天大战。 不至于会因为他斩杀了一个小小的绝顶四品,而开启飞天大战! 可即便是飞天战不亲启。 万一金狼王铁了心的要拿他北平盟当鸡,杀给猴子们看呢? 燕西北三州内,应该挑不出比他更招北蛮人恨的鸡了吧? 大离朝廷的反应? 大离江湖的反应? 他北平盟只有两位三品飞天。 北蛮人只要秘密出动两三位二品飞天,一波平推,就能屠了太平关! 到时候就算是大离朝廷和江湖联手打得北蛮人灭族,又能怎样呢? 是他能活过来? 还是太平关这十万百姓能活过来? 况且眼前大劫将起,大离面对的,并不是只有北蛮人这一个劲敌。 还有南疆的越人。 还有西边儿的沙人。 还有东边的海岛诸国。 这些强邻,现在都虎视眈眈的看着大离,等着大离内乱,等着一拥而上从大离身上撕下一块血肉。 这种大环境下,大离不一定有跟北蛮人打飞天战的勇气! 将自身的安危,置于更高位者是否有同仇敌忾身上,真是越想越不靠谱啊! 还是再慎重一点吧! …… 两股针锋相对的强大气势,在寒冰擂台上冲天而起。 连阳光都仿佛受到了这两股气势的影响,艳阳天下的寒冰擂台,竟有些阴沉! 方圆十余里内的土行元气与水行元气,如同海纳百川一般朝着二人汇聚而来,笼罩于二人之身,凝结成一大一小两座山岳! 大的是阿术雷的水行山岳。 小的是谢君行的土行山岳。 张楚打量了片刻,忽然发现自己竟然遭了这条北蛮老狗的道儿! 这方寒冰擂台,分明是一个大号的冰行真气转化器! 同修寒冰真气的阿术雷,站在寒冰擂台之上对敌,不但真气恢复速度暴涨,连真气精纯度也增长了好几成! 口口声声说着公平约斗! 私底下却使这种上不得台面的阴招! 好不要脸! 张楚心下恼怒不已,面无表情的一挥手,澎湃的戊土真元挥洒而下。 拦在他面前的阿兀良见状,心知自己的小算计已被张楚识破,倒也没说什么,只是不以为意的笑了笑。 心头还在思索,传言中这张楚不是修的火行真元吗?怎么会有土行真元? 但没每过几秒,他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张楚的戊土真元挥洒下去之后,谢君行以气势驾驭十里土行元气凝成的山岳,竟像是浇了金坷垃的庄稼苗,猛地窜起了一大截! 竟有压过阿术雷的趋势! 寒冰擂台上的阿术雷也被吓了一大跳,心知不能再拖下去了,当机立断的挥动黄金弯刀,一刀斩下:“摩多!” 谢君行见状,亦是猛的一跃而起,额头青筋迸发的咆哮道:“尘暴!” 刹那之间。 银色的刀气风暴,与土黄色的刀气风暴,宛如两道骇浪,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炽烈的光芒,闪瞎了所有人的双眼! 以张楚的刀道修为来看,底下这二人压箱底的大招,取意有异曲同工之妙。 谢君行这一招,应该是取自大漠沙尘暴,以沙尘暴所过之处,人畜具灭、寸草不生的毁灭之意,入刀意。 而阿术雷这一招,应该是取自草原上的雪灾,以雪灾降临,冰封万里、肃杀万物的灭绝之意,入刀意。 而外在的形式,则都体现为大范围的群攻招数! 而真正的杀招,却是这漫天刀气之中刀意。 实力不够者,即便是挡得住这声势浩大的刀气,也会被刀意摧毁心神,成为植物人! 能以四品之身,斩出如此宏大的一刀,低下这二人在武道上的建树,当得起“人杰”之称!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远去。 炽烈的光芒慢慢淡去。 下方擂台之上的景象,渐渐映入所有人的眼帘。 鉴于钢铁的寒冰擂台,已经四分五裂了。 两道人影错身背对而立。 谢君行手中直刃斩马刀,已经断裂。 阿术雷面向着张楚,张楚清晰的看到此人的胸膛上,有一道从左肩一直拉到了右边腰眼儿的血淋淋豁口。 但张楚心神,却是直线滑落。 因为重伤的阿术雷,气息还和顽石一样稳固。 而背对着他的谢君行,气息却像是垂直落体一样直线滑落…… 张楚一个闪身,绕过挡在他面前的阿兀良,冲向谢行君。 适时,一阵清风吹过,谢君行脚一软,跪倒在地。 张楚一把扶住谢君行,定睛一看,才发现谢君行的右边脖子上,有一条又细又长的血痕。 刹那间。 一个画面在张楚面前闪过:谢君行跃起,携万钧之势一记力劈华山斩下。 阿术雷挥刀上撩。 两刀两接。 谢君行手中直刃斩马刀,不堪重负当场断裂,残刀划过阿术雷的胸膛。 而阿术雷的黄金弯刀,则顺畅的抹过了谢君行的脖子。 竟然是输在刀上…… 张楚一把捂住谢君行脖子上的血痕,另一只手搭到他的脉搏上,急声道:“老谢你撑住了,我们这就回关去找华大夫!” 谢君行却是缓缓摇头,努力露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轻声道:“盟主,您太看不起我老谢了……” 张楚一抬眼,才见谢君行的瞳孔,散开了。 脸上还带着僵硬的微笑…… 张楚用力的抿了抿嘴,慢慢的将谢君行放到地上,伸手合上他的双眼。 一声凄厉的大喊,从远处关墙之上传来:“爹!” 那厢的阿兀良,也将重创的阿术雷扶到了擂台之下,助他稳定伤势。 末了回过头来,扫了一眼平躺在寒冰擂台上的谢君行,微笑道:“果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贵盟了不得啊!” 张楚轻轻的“呵”了一声,面无表情的摘下腰间的圆月弯刀,淡淡说:“小弟兄们打完了,轮到我们这些做大的,过过手了!” 阿兀良眼神一凛,旋即露出了一个更加温和的笑容:“张盟主相邀,自是不敢不应,不知张盟主意下,如何个打法儿?” 张楚:“自然是既分高下,也决生死……我这,不算是以大欺小吧?” “不算不算!” 阿兀良笑吟吟的说道:“算起来,我还痴长张盟主十几岁呢!” 张楚终于露出了一个笑脸:“甚好!” 话音未落,他的人影已在原地消失。 第708章 你算计我算计 张楚的人影一闪,从原地消失。 阿兀良见状,想也不想的屈膝猛地一纵。 浩荡的气浪在他脚底下荡开。 他的身形像是出膛的炮弹一样冲天而起。 下一秒。 一抹黑色的刀光在阿兀良立身之处爆闪而过。 张楚的身形在刀光之后显现。 他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阿术雷,抬脚重重的一踏地面,追着阿兀良冲天而起。 山岳大地,在呼啸的风声中飞速变小。 眨眼间,张楚已飞到离地数百丈的高空之上,蚂蚁大小的阿兀良在他的眼眸中渐渐变大。 “喝!” 只听到一声爆喝,一道覆压里余的银色掌印犹如泰山压顶一般从天而降,当头罩下。 隔着老远,张楚就感觉到刺骨的锋锐之气,割得他的面颊生疼。 这道掌印,看似是掌法,但实质上,还是刀气! 飞天宗师的攻击,早就不再拘泥于招式,气随心发、形随意走。 拳可以是刀。 刀亦可是拳! 张楚刹那之间挥洒出千百刀,澎湃的刀气风暴犹如大江倒卷,冲天而起。 “轰!” 两道强大的气劲如同两枚大当量导弹在高空相接,耀眼的光幕遮蔽了整座太平关的天空! 张楚的人影,在遮天蔽日的光幕之下,就像是巨人脚下的蚂蚁一样渺小。 但张楚却是挥动左手以手作刀,对着遮天蔽日的刺眼光幕轻轻一划,光幕上就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豁口。 张楚合身冲入豁口当中…… …… 当高空中刺目的光幕散尽之后。 下方观战的众人,便只见到一银一灰两道光芒,在高空之中闪电般的不断撞击、交错。 每一次撞击,必会撞出一大片灿烂的“火花”。 高空中原本浓密得像棉花一般的白云,都已经被这两道遁光给撕得稀碎! 底下观战的众人之中,强如石一昊之流,目力都跟不上这两道遁光交错的速度,更别提看出谁占据上风,谁处于下风。 只有密集的轰鸣声,就如同春三月的旱天雷,在百里的山林间不停的回荡! 转眼间。 百招已过。 张楚真元雄浑、爆发力极强,不计消耗之下,招招强悍无匹。 攻,势不可挡。 守,不动如山。 阿兀良打他就如同狮子咬刺猬,无处下嘴! 而阿兀良章法严谨,招式衔接几近完美,几乎没有破绽! 再加之他的速度始终,比张楚快上一线。 即便露了破绽,张楚也抓不住! 一时间,二人竟谁也奈何不了谁! 阿兀良心头又是感叹,又是警惕。 感叹,是感叹盛名之下无虚士! 张楚立地飞天不过才半载,竟然就有如此的实力! 警惕,却是警惕若不能趁早除去张楚,假以时日,必成大患! 他在感叹警惕。 张楚心头也大感头疼。 他真元比阿兀良雄厚。 也不缺乏一锤定音的杀招! 奈何这阿兀良滑不丢手得就跟条泥鳅一样,都和他交手上百合了,还是一沾即走,根本不给他颤斗的机会。 就这么个打法,张楚是有杀招也不敢使,生怕惊了这厮,不顾一切的脚底抹油…… 他追不上。 “再这样拖下去,只能平手收场了!” 张楚心头恼怒的想道。 这就是飞天宗师交手的常态。 只要没有绝对的力量差距。 连胜负都很难分。 更别提决生死。 但张楚今日很想把这个阿兀良留在这里。 付出点代价,也在所不惜! 不为别的。 就为谢君行那句:你太看不起我了…… 又是一个故人没了。 又是一段恩恩怨怨,终了。 以后无论是老谢再想反他。 还是他再想整治老谢。 都没可能了…… 张楚绞尽脑汁的思忖了许久,忽然计上心来。 下一秒。 张楚脚下的炸开一团丙火真元,强劲的力量推动着他的速度暴涨,扑向措手不及的阿良兀:“狗贼,死来!” 圆月弯刀带起一团的绚烂的刀光,刹那间,金色的刀气暴涨。 阿兀良只当张楚是要拼命了,眉眼间亦掠过一抹狠,身形不退反进,双手呈掌向着张楚平推而去。 张楚不想放过他。 他又何尝想放过张楚! 张楚可是屠戮了好几万乌尔苏子孙,导致他们狼族子孙百年大计功败垂成的关键人物啊! 每一个乌尔苏子孙,都恨不得千刀万剐了张楚! 此次他奉金狼王之命携带阿术雷南下,挑战大离群雄,走最强飞天路,凝无敌飞天意,夺南朝群豪气运! 原本是不能与大离的飞天宗师发生冲突的! 他动了手,阿术雷的飞天路就走不下去。 现在张楚主动挑战他。 若是这次都不能斩杀此獠。 下次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他还就不信了! 张楚区区一个一境三品,真元还能是无穷无尽的不成! 那不武道! 霎时间。 无量量寒冰真元自阿兀良双掌之间喷薄而出,化成血崩似得刀气狂潮,冲向张楚! “轰!” 金色的刀光和银色的刀气狂潮同归于尽。 狂猛的反震力量倒卷而回。 张楚的身形倒退丈余。 二人交手随手一道气劲,便有上百丈之巨! 张楚被反震力道震退丈余,就和车子以每小时两百码的速度奔驰时,方向偏移了零点一厘米一样,根本无法察觉。 但阿兀良注意到了。 眼光六路、耳听八方,本就是一名强大的武者应该具备的基本素质之一! 他的第一反应便是:陷阱? 但下一秒。 怒喝着再一次冲上来的张楚,就打消了他的怀疑! 不过他还是很谨慎的不与张楚短兵相接,尽量保持着距离与张楚对轰! 而张楚则是依然保持着高频率的攻势,不断倾洒着刀气,追着阿兀良砍。 阿兀良上蹿下跳的躲避着张楚的攻势。 远远看上去,张楚就好像是在用大棒打蚊子。 占尽了上风! 然而只有阿兀良心里清楚,张楚的攻势虽然依然狂猛。 但刀气的威力,却在慢慢下降! 下降的幅度很小很小。 他若不是留心注意,都无法发现! “张楚的真元,难以为继了!” 阿兀良心下大喜,自以为发现了真理! 但兴奋的同时,他仍旧没有放松戒备,只是加强攻势,开始主动拖出张楚。 高明的猎人,是不会被锤死挣扎的野兽咬伤的! 第709章 男人不可承受之痛 百招之后。 张楚的刀招威力,已经下降了四五成,几乎和初入飞天境的一境飞天相当。 他开始且战且退。 刀招因为衔接太过急躁而破绽百出。 百里之内聚集于此的磅礴五行元气,将湛蓝的天空渲染成了彩虹色。 种种迹象,都让阿兀良坚信,张楚已经快到极限了。 若张楚的状态是陡然下降,他肯定会疑心这是张楚示敌以弱的阴谋! 但张楚的状态下滑,全程都在他“把控”当中! 而且身为一个一境三品飞天,张楚能保持强度这么大的攻势这么久,已经非常非常变态。 没有多少余力才是正常的! 人总是相信自己的经验和自己亲眼所见到的…… 张楚且战且退。 轮到阿兀良追着张楚打,缠着张楚不让他退出战场。 张楚数次以大招轰击,都被阿兀良强行击破,丝毫没给张楚撤退的机会! 反复三次后。 张楚暴怒的抬起双臂,亮眼的庚金真元透体而出,形成一道高达百丈的金刀虚影:“我与你拼了!” 阿兀良见状,双臂合十,一轮满月,在他上方缓缓浮现,仿若月华般的银灰色光芒竟与初秋金黄澄澈的阳光并驾齐驱,泾渭分明。 日月同辉之象! “天下太平!” 满头青筋迸发,五官狰狞的张楚咆哮着,双臂狠狠斩下。 刹那间,接天连地的金刀虚影破碎,漫天细碎刀气弹指间凝聚成一条活灵活现、纤毫毕现的五爪金龙,咆哮着扑向阿兀良! 同一时间。 阿兀良头顶上的满月飞出,光芒大炽,刺目的银光彻底压下阳光,仿佛连天上的太阳都被这一轮满月所取代! 两道凝练到极致的气劲相撞,融聚成一个亮瞎了千万人的光团。 光团不断收缩。 而后只听到“轰”的一声。 天空扭曲。 大地震颤。 所有人的双耳都暂时失去听觉。 当炽烈到让人睁不开眼的光芒淡去一些之后。 地下观战的千百人强行睁开泪流不止的双眼望向天空,就见到一道人影正在坠落。 那人背脊弯曲,面朝天空,带出一片片鲜血…… 不知何时出现在关门楼上的梁源长见状,猛地一纵身,化作一道青铜色的遁光掠向那道坠落的人影。 但有比他更快! 他刚刚掠起之时,已经有一道银色的光芒从天而降,眨眼间便已经掠到坠落人影身前。 梁源长大惊,暴怒的咆哮道:“你敢动他一根毫毛,我屠你九族!” 关墙上其他观战的北平盟众人,这才知道那道坠落的人影,是自家盟主…… “住手……” 千百人惊怒的咆哮声中,无数人或闭起双眼,或偏过头颅,唯恐见到自家盟主被人一刀两段的残忍一幕。 然而现实,从来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千万人的咆哮声中。 银色的遁光出现在了张楚的面前。 “抓到你了!” 阿兀良狰狞的面容从银色遁光中显露出来,一只蒲扇大的手掌从遁光之中探出,抓向张楚的脖子。 还有什么比亲手斩杀仇敌更爽? 当然是亲手活活打死仇敌! 然而就在他的手掌即将抓到张楚脖子的时候。 吐血不止,奄奄一息的张楚突然一抬眼,精光四射的暴戾眸子当中,哪有丝毫奄奄一息的样子? 阿兀良心下一惊,本能催动护体真元,就要后撤,拉开距离。 但张楚用了上百招才创造出的机会,怎么可能就这么放他走? 开口之时。 张楚已经挥动手中的圆月弯刀,带起一抹黑幽幽的刀光劈向阿兀良的胸膛。 银光乍亮,挡住圆月弯刀。 但下一秒,就像漂亮的肥皂泡一样,“波”的一声破灭了! 速度之快,简直就打得阿兀良措不及防! 这就是张楚为什么要费尽心思和阿兀良打近身战! 他五行真元大成之后,拥有了两种状态! 五行相生的状态下,他体内真元生生不息,几乎无穷无尽! 纵然是二品飞天,拼消耗也决计拼不过他! 而五行相克的状态下,他体内真元会减半,但会出现一种拥有“破法”属性的黑色真元! 破法属性,顾名思义,气劲、罡气,都能破开! 五行相生的状态之下,他虽然真元雄厚无匹,能不要钱一样的随意挥洒大招。 但他终究低了阿兀良两个小境界,真元再雄厚,也顶多是和阿兀良拼一个不胜不败。 要想击杀此獠! 唯有短兵相接! 短兵相接就算是黑色真元不顶用。 他也还有虎魄这个大杀器! 虎魄经他以庚金真元蕴养多月,已经不那么脆弱了,可以直接取出当做兵器使用! …… 黑色真元顺畅的破开阿兀良的真元。 出乎了阿兀良预料之外。 打得他措手不及! 但却在张楚的预料之中! 他劈出圆月弯刀的同时,已经抬起右腿,脚尖裹挟着凄厉的破风声,精准的点在了阿兀良的不可描述部位。 踢击声很闷沉。 但在张楚的耳中,却是又清脆又美妙,就像是鸡蛋磕在灶沿儿上的声音。 一脚下去。 阿兀良本就黝黑的脸,顿时更黑了。 满头的青筋,就像是蜈蚣在他脸上乱爬! 两颗大眼珠子,就像是金鱼的眼睛一样剧烈的往外突。 连带着他思维,都像是打进碗里的鸡蛋,被人用筷子搅成了蛋花儿。 其实这种程度的疼痛,阿兀良若是有心理准备,他是能保持住理智的。 武道练到飞天这个地步,谁还没经历点千刀万剐的疼痛。 但猝不及防之下,怎么忍? 霎时间,阿兀良的脑海里,除了一个“痛”字儿,什么都没有了。 …… 强劲的踢击力量,踢得阿兀良凌空翻了一个跟斗,从脸朝大地变成了后脑勺朝大地。 张楚顺势翻身而起,站到阿兀良的身上,手中圆月弯刀划过一个漂亮的黑十字,阿兀良的两条臂膀,带起两蓬鲜血,离开他的身体。 接下来的画面,就令已经冲到附近的梁源长下身一凉,头皮发麻。 张楚的右脚,带起片片残影,连续不断的跺在阿兀良的不可秒速部位。 人还没落地。 阿兀良就已经彻底昏厥过去了。 连惨叫都没能发出一声…… 还有什么比亲手斩杀仇敌更爽? 当然是亲手虐杀仇敌! 第710章 变天了 “嘭” 张楚踩着阿兀良重重的砸在了大地上。 平坦的大地,当场就被二人砸出了一个直径超过十丈的凹形大坑。 大坑中心,阿兀良整个人都嵌进了泥土里,只有一颗头颅和一双大腿露在外边。 头颅似西瓜。 双腿似萝卜。 衣衫破碎,发髻凌乱的张楚,站在阿兀良身上,胸膛剧烈的起伏着 关门楼忽然间就鸦雀无声了。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反转给惊呆了! 一条条五大三粗的汉子,都张着一张血盆大口,双眼外突,目光直勾勾的望着那个大坑,活像一群鹌鹑! 卧槽,刚刚不还是这个北蛮飞天宗师差点打死盟主么?怎么一转眼就被盟主打死了? 卧槽,盟主这是又打死了一个飞天宗师?这是第几个了? 卧槽,盟主牛逼!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热血在他们胸膛内激荡! 他们想嘶吼! 想宣泄! 却受限于贫瘠的词汇量,不知该如何开口。 而他们已知的所有词语,都无法表达他们对自家盟主的崇拜,和那股子发自骨子里的自豪!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目睹自家盟主斩杀飞天! 但这是他们第一次目睹自家盟主斩杀北蛮的飞天! 还杀的如此提劲! 他们为能有张楚这样的盟主而骄傲! 也为自己是北平盟的一员而的骄傲! 万籁俱寂之中。 阿兀良的两条腿突然抽搐了一下。 张楚凝眉。 这尼玛还不死? 他眼神一凛,弯腰一掌扣在阿兀良的头顶上。 “啊” 他嘶吼着,用力一拔。 血浆宛若喷泉般漫天挥洒。 一颗大好的头颅,连带着血淋淋的脊椎,被张楚硬生生拔了出来! “北蛮小儿,睁大你的狗眼给我看清楚了!” “玄北州是我们大离人的玄北州!” “不是你们放牛放羊的草场!” “来我们玄北州作威作福!” “必须得先问问我们北平盟!” “你们要战争,我们给你们战争!” “你们要决斗,我们陪你们决斗!” “只要我北平盟还有一条汉子活着,玄北州就是你们的禁地!” “北平威武!” 张楚高举阿兀良的头颅,面朝那厢脸色惨白的阿术雷扬天怒吼! “北平威武!” 太平关内的数千北平盟成员听到自家盟主的怒吼,只觉得热血上头,满身的鸡皮疙瘩,抑制不住的拔刀向天,声嘶力竭的咆哮道:“北平威武!” 漫山遍野的咆哮声中,所有太平关百姓都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推开窗户、走出家门,涨红了脸拼命的高呼道:“北平威武!” 排山倒海的声浪,一浪接着一浪! 仿佛焚城烈焰,点燃了整座狗头山! 众志成城,莫过于是! 听着这排山倒海的怒吼声,张楚也觉得一股凉意,从尾椎骨一溜烟的爬上天灵盖儿,激起满身的鸡皮疙瘩。 胸中激荡的热血,就像是要冲破他的胸腔,喷出来化作冲天烈焰! 他的热血,感动了太平关内数以十万计的老百姓! 可他们的热血,又何尝没有感动他? 就好像。 张楚在守护太平关。 可太平关,又何尝没有守护张楚? 张楚慢慢闭起了双眼,心头似有所悟。 无双是什么? 是仁者无敌! 是霸者无畏! 是勇者无退! 还是战无不胜! 攻无不克! 也是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的信仰和底气! 众目睽睽之下,张楚的身形缓缓腾空而起,一道巨大的灰色光柱自他身上透体而出,直上九霄! 太平关以北三十多里外。 玄北三大飞天宗师乐清扬、朱九阳、风四相,一人占据一座山头,眺望太平关方向那一道粗大的光柱! 张楚与阿兀良一动手,他们就察觉到了。 只是谁都没有直接赶往太平关。 而是默契的在太平关以北三十余里的这片山林间碰了头。 不过三人虽然都知道另外两人的存在。 但既没有见面。 也没有打招呼。 此刻三人眺望着那道接天连地的光柱,脸色也大不相同。 乐清扬的脸色没多大变化,只是不住的皱眉。 朱九阳不住的摇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只有风四相,眼神有些呆滞的自言自语道:“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老天待你,何其厚也!” 不久之前。 他们三个 不,应该是四个。 还得再加上项尊那个死鬼。 就是玄北州的天! 那时候,朝廷没有飞天坐镇玄北州。 唯独一个镇北王,还神龙见首不见尾,既不搭理朝廷,也不插手江湖。 玄北州的事,基本上都是他们四人商量着来。 朝廷要在玄北州施行任何政策,都得先征求他们四人的意见! 玄北江湖武林盟主的位子,也是他们四人说给谁,就给谁! 自从张楚立地飞天后,一切都开始不一样的了。 项尊不爽张楚把持着玄北武林盟主的位子。 被张楚杀了。 朱九阳寿元将尽,不愿也不敢与张楚这轮点钟的太阳争锋。 风四相更惨,他连不爽都不敢 乐清扬倒是有实力也有资格压制住张楚。 但他只想藏身幕后做棋手,不愿自己去做出头鸟。 这还是以前! 如今三品一境的张楚,都能单杀三品三境的北蛮宗师阿兀良。 眼下还突破了。 估摸着,往后连乐清扬都压不住他! 可若只是张楚一人,也就罢了。 但北平盟,还有一个飞天级的副盟主梁源长。 远点,还有隐帝他们 往后这玄北州,怕就是张楚说了算了。 他们这些老不死的,真要退居二线做老不死了。 思及此处,风四相不知怎么的就想起当年初见张楚之时,张楚毕恭毕敬、一口一个四爷的诚惶诚恐模样。 造化弄人啊 风四相这厢感叹不已,耳边忽然响起乐清扬凝重的声音:“你们说,镇北王知不知这一出儿?” 风四相闻言嗤笑了一声,心道你现在不服气,还有什么用? 不知道? 怎么可能不知道! 这边搞出的动静儿这么大,连他们三人都感知到了,以镇北王的实力,怎么可能不知道! 乐清扬问的,分明是这一出是不是镇北王在算计张楚! 前不久,长生王赢雍才在太平关现过身。 傻子都知道赢雍来太平关为的是什么事儿! 但这一出儿背后,就算有镇北王的影子有如何? 张楚有隐帝撑腰,纵然是镇北王,只怕也不敢明着对张楚下手! 镇北王晋升一品大宗师才多久? 人隐帝,二十多年前就已经位列一品,名满九州! 至于别的阴谋诡计 如今的张楚,又如何会惧那些见不得光的阴谋诡计! 你说你要是早半年有这种决心该多好? 那时候张楚还没成大气候。 只要你展露二品的势力。 他必不敢与你争锋。 现在 大势已去,时不待你啊! 风四相嗤笑着,等了半晌也没等到朱九阳开口,脸上的嗤笑慢慢的又变成无奈。 人老精,鬼老灵啊! 他叹息了一声,转身准备离去。 就在这时,一道恐怖的威压突然一闪而逝。 风四相脚下一个踉跄,坠落树巅,砸断了无数枝丫,重重的砸进了山地里。 “噗。” 他喷出了一口鲜血,满脸惊恐的仰望天空。 镇北王! 是镇北王! 玄北州能有此威压者,唯有镇北王! 他知道,镇北王这是在警告他们! 可我们都这么怂了,你还警告我们干蛋啊! 你这么凶,去警告张楚啊! 操你姥姥! 第711章 灵魂 无穷无尽的天地元气,从四面八方涌来,在太平关上空形成一道覆压十余里的庞大五彩风暴! 宛如极光! 壮观之极! 在这道五彩风暴的中心,张楚逼着双目静静的漂浮着。 过往种种在他眼前快速浮现。 他的心神,却超脱于记忆之外,以旁观者的角度游览自己的前世今生。 做富二代时的恣意飞扬、声色犬马。 混迹锦天府帮派界时的大刀阔斧、勇猛精进。 南迁五百路上的浑浑噩噩,生不如死 一个又一个熟悉的场景。 一张又一张熟悉的面孔。 走马观花。 张楚开始思索 谁是张楚? 是这具由二百零六块骨骼,诸多的血肉、内脏,皮肤,毛发构成的躯壳吗? 换言之。 假如他这具肉身,再更换一个灵魂他也是张楚吗? 不! 肉身人人都有。 但天底下,却只有一个张楚! 拥有那些故事、拥有那些经历、拥有那些抉择的灵魂,才是张楚! 躯壳 只是工具。 只是盾牌。 只是武器。 灵魂,才是一个人真正强大的地方。 拥有强大的灵魂,哪怕卑微如蚁,也能飞天化龙。 没有强大的灵魂,哪怕天生龙种,也会跌落凡尘。 这其实是一个很浅显的道理。 很多人,特别是年轻人,都懂得这个道理。 所以有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样震铄古的呐喊。 只可惜。 随着拥有的东西越来越多,人们渐渐忘记了这个道理。 拥有了金钱的人,开始相信金钱的力量。 拥有了权力的人,开始相信权力的力量。 拥有了武力的人,开始相信武力的力量。 不再坚定不移的相信自己。 潜意识里总认为,失去了金钱、失去了权力、失去了武力,自己就什么都不是。 可他们忘了,一开始的时候,他们什么都没有 “内在的强大!” 张楚喃喃自语道,眼神深处,渐渐透出一道光。 那是他曾经有过,却失去的光。 年轻的光。 坚定的光。 无畏的光。 厚重的光。 随着这道光,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说不清、道不明。 很像是有了重心的不倒翁 心念一定。 巨量的五行天地元气,如同百川归海一样疯狂的灌注进张楚的体内,全方位提升他的真元。 提升一成 两成 三成 三成半 四成! 提升了四成之后,壮观的五彩天地元气风暴消耗殆尽,大幅度的提升感,也终于慢了下来。 但张楚却还有一种意犹未尽之感。 想来,应当是方圆数十里内的天地元气消耗过巨,已经无力支撑他完成这次突破的提升。 后边花点时间,真元应该能再进一步。 不过,就这四成的增长量,就已经很恐怖了! 张楚五行齐修,一身真元本就雄浑得堪称变态,火力全开之下,越两个小境界都能轰得阿兀良上窜下跳! 他的五成真元,只怕已经是同境界飞天宗师的二到三倍! 而且突破小境界所带来的提升,还不止是量。 还有真元的质,也有显著提高! 再加上飞天意再上一台阶带来的增幅 “嘭。” 张楚轻轻一握拳,掌心之中却炸响一声闷沉的气爆声。 “以我现在的实力,二品之下,应该没几人是我的对手。” “等到五行归一,纵是一境二品宗师,应当也可以过过手!” 飞天九境。 一境一重天! 如今张楚只是突破了一个小境界,带来的提升便如此巨大! 管中窥全豹,三品和二品之间的差距,只怕有一场马拉松那么大! 张楚若真能以二境三品之身,越境战一境二品,已不是变态二字可以形容的了! 还必须在前边加一个“大”字儿! 厚积薄发。 厚积薄发。 张楚自梧桐里起家,一路打出玄北州,经历的诸多磨难、诸多挣扎,诸多看似毫无意义的坚持,最终都化作推动他武道前行的资粮! 他或许是史上最年轻的飞天宗师之一。 但他张楚,当之无愧! “世叔。” 谢啸青跪在谢君行的尸身前,双目通红的望着从天而降的张楚。 张楚闻声心头一叹。 他明白谢啸青当众唤他世叔的意思。 但他不能 不能拿满关百姓的性命去赌。 输不起。 张楚叹息着拍了拍谢啸青的肩头,轻声道:“你爹和这个北蛮子是公平对决,世叔不能坏了规矩,后果我们承担不起,这个仇,只能等到这厮迈入飞天之后,咱们才能报是世叔对不住爹你。” 他努力给谢啸青解释。 虽然按理说,他已经杀了一个北蛮飞天给谢君行,够意思了! 但他知道,对谢啸青而言这毕竟是杀父大仇,哪怕他屠尽北蛮,只要阿术雷还活着,就算不得是报了仇。 谢君行是为了维护北平盟的脸面、维护大离人的脸面战死的,是英雄。 张楚不愿谢啸青因为这件事对北平盟心生间隙。 他不是怕谢啸青恨上他。 以谢啸青现在的年纪和他的武道修行,终其一生也没有追赶上他张楚的可能! 他是不想谢家绝后 “世叔做得够多了” 谢啸青抿了抿嘴,说道,末了俯身一头杵在地上:“侄儿谢世叔杀北蛮飞天给家父送行!” 他好歹也是做过少楼主的人。 自然是能理解张楚为什么不能杀阿术雷。 也明白张楚豁出性命去杀阿兀良给他爹报仇,是冒了多大的风险。 他父子二人,曾密谋过叛出北平盟。 如今他爹都已经没了,张楚还能做到这个份儿上,已经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 他不恨张楚。 张楚听着他因为压抑哭腔而颤抖的声音,心头却不是个滋味儿。 他回过头,目光阴冷望向阿术雷。 察觉到张楚的目光,站在阿兀良的无头尸身前的阿术雷,身躯瑟瑟发抖,黝黑的面颊因为发白而变得死灰。 没了阿兀良的庇护。 他在玄北州可以说是举世皆敌。 比过街老鼠还惨 如果可以逃的话。 他早就逃了。 但一直有一道阴鸷的气息,在他周围时隐时现。 他根本就不敢乱动! 张楚皱着眉头打量了阿术雷许久,才开口道:“杀你,坏规矩。” “但就这么放你离去,我这大侄子心里又太难受。” “这样吧。” “你留下点东西,给我这大侄子做个念想吧。” 他声音极轻,但语气中却蕴含着一股子不容反驳的决绝! 阿术雷闻言,咬牙低头在自己身上打量了一圈,末了一把拔出腰间的黄金弯刀,狠狠的划过左臂。 “噗哧。” 一条臂膀齐肩而断,血浆喷出丈余远。 阿术雷弃了弯刀,封住周身大穴止住血,而后直勾勾的望着张楚,双目通红的一句一顿道:“张盟主,这样你可满意?” 张楚面色纹丝不动,偏过头看向谢啸青。 谢啸青直勾勾的望着阿术雷,半晌才道:“谢世叔。” 张楚这才挥手,不耐烦的呵斥道:“滚吧!” 阿术雷闻言,撕下一块衣袍裹住断臂处,尔后弯腰夹起阿兀良的无头尸体,转身向北行去。 张楚凝望着阿术雷远去的背影,心头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这或许仅仅只是开始 或许,是时候去找王真一和风四相他们,好好聊聊了。 玄北州又不是他张楚一人儿的家,不能什么事儿都他担着。 梁源长不知何时落在张楚身畔,也和他一般望着阿术雷远去的背影,轻声道:“此子若能挺过这一关,能成大气候儿!” “呵。” 张楚不屑的轻笑了一声,淡淡的说道:“他就是入了飞天,我一样杀他!” 梁源长偏过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张楚:“这么有信心?那我呢?” 张楚略一迟疑,便道:“切磋自然是永远都是你赢,但若是分生死,我稳赢。” 梁源长笑骂道:“得志便猖狂,小人哉!” 第712章 天灾人祸 “八月初三,海外出云绝世剑客驾扁舟而来,于东胜出海口摆下擂台,挑战东二州群豪,十战十捷!” “八月初七,有西漠绝顶刀客,负旗入中元州,上书煌煌九州,无一男儿,刀破九阵,杀百人!” “八月十二,草原至强者阿术雷入玄北” 张楚放下手中的情报,叹息道:“多事之秋啊!” 他头疼的闭起双眼,身躯慢慢后仰,靠到椅背上小憩。 常言道,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莫谋一域。 以北平盟如今的体量,虽仍偏安一隅,但已被九州局势若牵引。 九州动荡,北平盟也别想安生。 此乃非常时期。 纵然张楚能把握到眼前诡谲风波的大体脉络,但面对如此错综复杂的局势,他仍感觉心力交瘁。 站的位置越高。 越不能行差踏错。 一步走错,可能便是深渊 立在一侧的红云,见他头疼的模样,轻手轻脚的走到他身后,给他按摩太阳穴。 柔软的指尖,配合着静谧的环境,一点一滴的缓解着他头痛。 女子特有的淡淡体香,混合着香炉里升起的檀香,分解着他心中沉浮的千头万绪。 过了好一会儿。 张楚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轻声问道:“天极草原上,有消息回来吗?” 天极草原那条线,始于李正。 经过年余的经营,那条线虽仍未打入北蛮人的统治阶层,打开获取绝密信息的渠道。 但已经能从各个不起眼的边缘角落,推敲出一些北蛮人的一些整体举措。 比如今岁天极草原雪化得特别迟,入夏后降雨又特别少,牛羊大片渴死,入冬后恐生粮荒。 再比如北蛮诸部向永明关方向迁移,兵马调动频繁,恐再起刀兵入侵大离。 只不过如今距上一次南北之战结束还不足一年,双方互市还未开通,信息传输极为艰难。 所以非大事,天极草原那条线是不会向太平关风云楼总部传输消息的。 通常每隔两三个月,才会有一道来自于天极草原的情报,而且情报传输到风云楼总部时,距离情报发出至少都有小半个月了,并不具备即时战略意义,只能作为情报备案,收藏到 红云闻言,仔细回忆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没有。” 她原先是张楚的贴身侍女,与张楚同进同出,原先她乃是风云楼十二密探之一,手里掌握着一支密探团队,在负责助张楚查阅指定情报的同时,还负责执行张楚交代的任务,但并不触碰风云楼的整体情报信息。 自张楚立地飞天之后,出行都以御空代步,她和大刘再无法寸步不离的跟随张楚。 其后。 大刘转道去了红花部,后升任红花部部长。 而红云则是进了张府,出任张府大总管,辅助知秋打理张府的同时,还作为张楚在风云楼的耳目,移交手下密探团队,升任风云楼副楼主。 目前风云楼内,有权限查阅所有情报资料的,仅有四人。 张楚一个。 他身为风云楼楼主,风云楼的一切他自然都能一言决之,但他的精力不在风云楼,鲜少行使查阅楼中情报的权利。 骡子一个。 骡子身为守门人,通盘打理整个风云楼,是风云楼的大脑,整个风云楼的情报最终都会汇总到他手中,不过随着他的地位水涨船高,他在风云楼中也渐渐偏向于布控和谋划,自前番南山州之行武功尽废之后,更是被张楚勒令,再不许出外勤任务。 天风一个。 天风自天极草原归来之后,就移交了手下的密探团队,升任风云楼副楼主,乃是风云楼的利刃,风云楼的所有大型行动,都是由他出面指挥,遇到难以攻克的目标,也是由他亲自出马,带队攻克,至于查阅楼中情报,虽然也可以不用经过张楚与骡子批复,但是会留下备注。 最后一个,是红云了。 她也是风云楼的副楼主,但她是张楚在风云楼的代表,既不能插手楼中的布局和谋划,也不能插手楼中外勤任务,只负责随时准备着给张楚提供他所需要的情报,以及转达张楚对风云楼的命令权限或许不如天风,但论地位,她还在天风之上,几乎可以与骡子并驾齐驱。 红云或许不太在乎自己在风云楼里的地位。 但这个地位背后所代表的信任,她却不得不在乎。 “您是担心,这些人一起进入大离搅风搅雨,只四邻欲趁火打劫的先兆吗?” 红云沉思了一会儿,轻声询问道。 张楚闭着眼回道:“这些人大张旗鼓的来大离搞事情,应该是这些外邦对大离闭关锁国政策的抗议。” “至于是不是趁火打劫的先兆,情报太少,暂时还无法判断。” “我是在想,这些人的背后,除了他们本国的支持之外,还有没有大离人的支持!” “四邻不足为惧!” “怕就怕有趁火打劫这个念头的,不止四邻” 从天极草原回来的情报,他都看过。 但他都只是一笑了之。 北蛮人,乃是他们亲手赶回草原的。 北蛮人的国力如何,没有人再比他们更清楚。 都说北蛮人全民皆兵,拿起鞭子就是牧民,拿起刀子就是马匪。 但事实是不会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草原诸部的人口加在一来,撑死了七百万。 南征这几年。 北蛮人前前后后一共在北疆折了四十多万精锐铁骑! 就算有再度扣关南下的念头。 兵马、装备、粮秣,都是他们绕不过的大山! 但如果有人再度里应外合,一切则当另谈 张楚还没有忘记,北蛮人以战养战,十万大军变二十万,二十万大军变三十万的本事! 红云若有所悟,压低了声音问道:“您是说镇北王?” 张楚点了点头,摇了摇头:“大劫将起,心怀不轨之辈,又何止一个镇北王。” 顿了顿,张楚又问道:“各地的粮荒情况,如何了?” 红云面色渐渐凝重:“很不好,今岁大旱,各地的产量本就不足往年的五成,但各地的官府,还在按照往年的税务勒令农户交粮,粮秣承转司也跟疯了一样,拼命的收拢各地的产粮,种粮食的农户们,都快活不下去了,城里拿钱卖粮的百姓,更是已经在靠野菜树皮渡日了,太白府内的人市,已经人满为患,只要肯给口吃的,十几个大钱都有人肯卖了妻儿” 张楚的眉头,越皱越紧。 身为上位者,一定程度他是能理解官府的做法。 今岁粮荒已成定局,而有西凉州那个烂摊子在,朝廷的救济恐怕极其有限。 越是如此,官府手中就越是要有粮。 只有官府手里有粮,才有力调解各地粮荒,不至于爆发到席卷整个玄北州的地步。 但对于底下的百姓而言。 官府这种做法,无异于雪上加霜。 以张楚的政治智慧,目前也看不出,官府这种做法,到底是对还是错。 他只怕民不想反。 官逼民反 良久,张楚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轻声道:“天灾凑到一起,这老天爷,还真是见不得人过安生日子啊” 他是真有心无力了。 先前派红花部封锁玄北州的水路交通,不允许玄北州的粮出玄北地界,已是僭越。 州府没找他北平盟的麻烦,已经出乎他的预料了。 再插手各地官府的施政 就真是逼着朝廷对他北平盟下刀了。 瞧着张楚心力交瘁的模样,红云心疼得没办法,轻轻搂住他的额头,温言道:“今日是中秋节,您就别再操心这些糟心事了,二夫人从昨夜就开始忙活,月饼蒸了一屉又一屉,您要不早些回去陪她们过节气,二夫人可就真要恼了。” 张楚勉强的笑了笑,“你早些回去陪陪大壮吧,你一年到头也没几个时候好好陪那孩子,我稍后就去中元州,有些事情,我还得去请教请教第二胜天他们。” 红云紧了紧张楚的额头,闷声闷气的低声道:“这么急的吗?就不能在家里过了中秋节再走吗?关下那些扛大包的汉子,今儿都还能歇息一日和妻儿吃顿好的呢,您何必把自己逼得这么紧” “我倒是想多在家里待几日,但也得旁人给我这个时间呐。” 张楚笑得份外无奈,轻声道:“等过了今年,过了今年我应该就能好好的歇一歇了。” 红云叹息了一声,“您去年也是这么说的。” 第713章 摩天峰之会(上) 八月十六,摩天峰之会。 这是武九御这个小团体已经持续了十余年的聚会。 这个小团体的八人,分散于天南海北,且各自都有自己的一摊子局面,分身乏术。 如果没有什么紧要事务,一年到头都很难有机会坐在一起,好好的喝杯酒,聊一聊。 于是就有了这个聚会。 八月十五是月明中秋,人月两团圆之日。 将这个聚会定在八月十六,也有团聚之意。 反正摩天峰就在中元州,九州中心。 以飞天宗师的脚力,无论从何方赶往摩天峰,一日也都足够了。 张楚若不是想着早点赶到摩天峰,和第二胜天他们聊一聊最近的局势,再加之路途不熟,要花些时间寻路。 完全可以在家里过完中秋节,第二日一早再起身赶赴摩天峰,连饭点儿都不带耽搁的。 张楚抵达摩天峰时,天刚刚亮,一抹晨曦跳出云海,照耀在位于云海之上的摩天峰山顶之上,金霞万丈,不似人间。 “不愧是中元龙脉之祖,九州第一名山!” 张楚立身于云海之上,碧青色的广袖飘荡,仰望着身前这座突出云海数百丈之高的雄峻山岳,啧啧赞道:“和这座山比起来,我狗头山只不过是一座不起眼的小土包!” 这座山在九州山岳之中,有着极其特殊的地位,所以至今都还什么宗门敢在这座山上开门立派。 他飘然而上,漫步拾阶上山,还未靠近山顶,就见披红挂彩,隐有酒香。 却是有许多身穿海蓝色贴身劲装的江湖儿郎,在跑上跑下的忙碌着。 张楚讶异的上前询问,哪知这些人见了他,确是先一步躬身行礼:“小的给二爷请安。” 张楚好奇的问道:“你们是那家的?” “回二爷的话,小的们是东胜巨鲸帮,白长老门下。” 一众蓝衣汉子毕恭毕敬的回道,礼数十分周全。 “东胜巨鲸帮?白长老……” 张楚心头略一思忖,便笑道:“我五哥门下的弟兄吗?劳烦你们了,我五哥到了没有?” “太上长老已经到了,在山巅之上指挥弟兄们布置场地。” “嗯?” 张楚闻言,心头有些尴尬的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双手,心说这聚会,有些笼罩啊,自己空手上门,合适吗? 正当他犹豫着是不是转身去最近的府城,买些伴手礼的时,一道白衣胜雪的人影,从天而降。 人还未到,先闻其声:“咦,老二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张楚定神看了一眼,不是白翻云有是何人? 他当即抱拳揖手,笑道:“这不是想念哥哥几个,就提前来了么……” “哈哈哈,还是老二你会说话,还没吃早点吧?走走走,山上有海鲜,都是哥哥昨晚连夜从东海运过来的新鲜货色,保证你没尝过!” 他跟这儿客客气气的揖手。 白翻云却是大步上来,热络的搂住张楚的肩头,就勾肩搭背的往山上走。 说起来。 武九御这个小团体中,除了第二胜天,张楚还就跟白翻云熟络一点。 毕竟先前南疆大战中,他二人曾联手斩杀过一名越人飞天! “五哥怎么来得怎么早?” “我不算走到,我手下这些弟兄,提前一个月就来中元州了……哈哈哈,再过个两三年,就轮到你就轮到你做东了!” “哦?轮流做东么?小事一桩,兄弟的北平盟,别的不多,就钱多,人多!” “嘁,体面!” …… 山巅之上有一平台,平台之中有一凉亭,周围全是巨鲸帮的人,正在忙活着准备酒菜。 张楚和白翻云,一人抱着一个插了一根麦秆的椰子,坐在凉亭中叙事。 听完张楚的话,白翻云失声道:“什么?你北平盟也被人堵门了?” 张楚惊讶的看着他:“也?怎么,你巨鲸帮也被人堵门了?” 白翻云眉宇间浮起了一枚阴戾之色,他随手将面前的椰子扫到一旁,抬手让周围的巨鲸帮帮众取酒来。 “出云国伊贺流首徒北条十兵卫,刀法精湛,在绝顶四品当中亦是一流的好手,在我巨鲸帮外摆下擂台,杀了我巨鲸帮三名坛主!” 张楚主动接过巨鲸帮帮众奉上来的酒壶酒杯,给白翻云到了一壶酒,也有些皱眉:“难不成五哥你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异邦蛮夷杀你的弟兄,什么都没做?” 白翻云神情有些阴郁的提起酒杯一口饮尽,尔后才徐徐摇头道:“这事儿,不简单……老二你是如何应对的?” 张楚皱了皱眉头,沉声道:“那个杂种,在擂台上杀了我北平盟的大长老,我也是心有顾忌,没敢坏规矩杀了杂种,就杀了给他护法的北蛮飞天!” 白翻云蓦地睁大了双眼:“和你家大师兄一起动得手?” 张楚摇头:“同样是一对一,公平交战!” 白翻云闻言,本能的就问道:“你挑战他,还是他挑战的你……你突破了?” 到这时,他才发现张楚的气息有异。 不过他反应迟钝。 而是张楚无论是突破前,还是突破后,实力都不及他。 是以哪怕他初见张楚时,就感觉到张楚的气息有变化,也没有下细去分辨。 那句话很著名的富二代语录是怎么说的来着? 我交朋友,不在乎有没有钱,反正不可能比我有钱…… 现在听到张楚说,他单杀了一个北蛮飞天,心下震惊,才发现张楚突破了。 张楚:“是略有精进……五哥,先别说我,先说说这事儿,怎么个不简单法儿!” 白翻云压下心头震惊,回道:“那厮在入海口摆了三天的擂台,把北二州的脸面给抽肿了,愣是没有一个老不死的,站出来说句话,州府和北方总督府,也都跟死人一样,看不到、听不到!” “到那厮来我巨鲸帮堵门的时候,哥哥其实是有心出门一巴掌打死他的,却接到的大姐的传音,让我忍一时之气,且看看再说。” 说起这个,白翻云也有些大吐苦水的意思。 “大姐?” 张楚陡然想起来,那个时间点,武九御的确是在东海。 他迟疑了一会儿,压低了声音问道:“这事儿,总不该是冲着大姐来的吧?” “不应该!” 白翻云摇头如拨浪鼓,“大姐没那么好欺负,我估摸着,大姐也只是不想当出头鸟,给朝廷挡枪!” “有道理!” 张楚点了点头,但旋即又叹声道:“但这狗娘养的世道,咱们这些高个儿的都不出头,底下的百姓,日子可就真过不下去了……五哥你是不知道,今岁燕西北大旱,现在已经开始闹粮荒了,我估摸着,朝廷要没办法放粮赈灾的话,得出大乱子!” 白翻云想回一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管那么多干嘛”,但看着张楚忧心忡忡的模样,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回道:“你们那里的粮荒,我也有所耳闻,如今东二州的粮价,也涨了许多。” “说起来,我们那儿有堆积如山的昆布、海肠子啥的,我们那儿的人都拿这些玩意儿喂猪,但听老辈儿人讲,以前闹旱,也有人拿些玩意做口粮,人吃应该是没什么毛病,你要不嫌弃,我来想想办法,往你们哪儿运一批过去救救急。” 张楚连忙回道:“要要要,只要吃不死人,能顶饿的东西,我都要,五哥你是不知道,我们那里现在已经有人靠树皮和草根度日了,你说的这些玩意,总比树皮和草根扛饿吧?” 白翻云不在意的点头:“那成,回头我先派人捎点给你瞧瞧,你要觉得有用,我再来想办法给你弄,多的没有,几十船问题不大!” 他说得漫不经心,语气却大的下人,张口就是几十船。 这才是飞天宗师的真面目! 无论看起来多傻白甜、多哈士奇的飞天宗师,本质上都是一方霸主,轻而易举便能调动海量的人力物力! “成,那就说定了!” 张楚连忙回道:“只要能救急,小弟愿以往年粮价折半的价钱,收购!” “嗨……” 白翻云笑着一摆手:“你我兄弟,提钱就见外了,反正那些玩意在我们那儿也没人要,喂猪猪都不爱吃,要能解你们的急,岂不是两全其美吗?” 张楚忍不住发笑,这五哥,还真是个不会卖人情的:“这毕竟不是咱哥俩空口白牙说几句话就能办成的事儿,还得辛苦底下的弟兄们跑前跑后的张罗,反正钱也不多,权当给底下的弟兄们买杯茶喝。” 白翻云想了想,勉为其难的点头道:“行吧,你自个儿看着来吧……” 顿了顿,他又说道:“至于异邦蛮夷堵门之事,等到大姐来了,咱们再好好请教请教她吧,总有解决的办法!” 说到此处,他忍不住一巴掌将石案上的酒杯拍成了粉碎,恨声道:“早知道,哥哥就该学你,宰了伊贺流的那个飞天道主,出口恶气!” 张楚想了想,到底还是轻声劝解道:“五哥,我和北蛮人本身就有解不开的仇,我杀不杀那个北蛮飞天,影响都不大,你和出云国没什么仇,犯不着去出这个头。” 这是关系真到位了,他才会说这个话。 否则,这种问题,张楚不煽风点火就算是很克制了。 还劝解? 白翻云眉头起起伏伏的沉默了好半晌,突然猛地叹了一口气,恨声道:“这日子,真是越过越他娘的憋屈……” 张楚赞同的点头,同样叹着气道:“谁说不是呢?” 有时候,他真的特别怀念以前在锦天府混帮派那会儿。 虽说实力没现在这么强,影响力也没现在这么大。 但那会儿哪有现在这么多的顾忌。 见天大块儿肉,大碗儿酒的穷乐呵。 要有那个不开眼的惹到头上了,就摔旗子,召集人马砍他娘的! 哪像现在这样,前怕这样,狼后怕虎、举棋不定…… 第714章 摩天峰之会(中) 晌午过后。 该来的人陆陆续续抵达摩天峰。 老八赵明阳。 老七钟子期。 老六第二胜天。 包括老五白翻云。 这些人张楚都认识。 至于张楚没见到的老四和老三。 今儿也一并见到了。 老四烟海居士夏侯馥。 二境三品,出身燕北夏侯家,虽为女儿身,却有四海志,常年在外游历,足迹遍布九州四海八荒,已有数年不曾回燕北,为赴此次摩天峰之约,刚刚横穿大漠,从西漠以西的蛮荒之地归来,正儿八经的资深背包客。 老三剑无涯。 三境三品,本姓李,出身西凉天倾军李家,因为诸多原因与李家恩断义绝,改名剑无涯,浪迹九州,八年前立地飞天,于西冀州九宫山立“一夕山庄”,以剑为友,剑道之高绝,当世剑道修为能出其右者,屈指可数。 张楚与这两位初次见面,起先还有些拘谨,但有白翻云这朵奇葩的“交际花”在他们当中穿针引线,很快大家就都熟悉了。 四姐夏侯馥性格很开朗,十分健谈,特别是谈起她在路上的那些见闻,滔滔不绝、眉飞色舞,还取了她特地从西方以西带回来的葡萄酒,分给大家品尝。 老三剑无涯则是个闷葫芦,连座位都紧挨着另一个闷葫芦钟子期,有人找他喝酒,他端起来就干,没人找他喝酒的时候,他就盯着山、看着云发呆,唯有时不时一闪而过的惊霄剑意,才能证明他没有打瞌睡。 八人围坐在凉亭内,喝着葡萄酒,吃着海鲜,什么都聊。 聊飞天武道、聊天下大势、聊家族经营,还有聊生孩子的。 很是热闹,氛围也很融洽。 张楚和第二胜天、白翻云坐在一起。 他三人都是一方势力之首,共同语言多一些。 第二胜天还和以前一样,一身儿员外袍,见谁都乐呵呵的,跟个弥勒佛一样,完全不像是背着一张通缉令的样子。 据他自己说,他麾下的金钱帮,的确是已经解散了。 虽然朝廷并没有真的派兵派高手,去围剿他的金钱帮。 金钱帮也没那么容易被剿灭。 但他不愿和朝廷刚正面,也懒得领朝廷的人情。 干脆就自己解散了。 飞天宗师经营势力,本就是为了贯彻自己的无双意,辅助自身修行。 第二胜天两年前才迈过了二品第二境的关隘,指望金钱帮推动他破开第三境,遥遥无期。 按照金钱帮的发展模式,解散前业已是发展到极限。 要想再进一步,除了造反,也就红顶商人这一条路可走了。 可以第二胜天的境界,若是肯投靠朝廷,王爵之下,予取予求! 哪还需要这么麻烦? 用第二胜天自己的话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经营金钱帮这么多年,也有些累了,就这么关张吧,就这样关张也挺好!” 张楚很是佩服他的豁达。 这事儿若是搁在他身上,他是万万做不到第二胜天这么爽利的。 谈到异邦蛮夷堵门搦战之事时。 第二胜天思索着说道:“我觉得这些人,应该是冲着你们两家的气运来的。” “气运?” 张楚凝眉。 白翻云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气运一说,太过玄奇,也太过糜烂。 小到阴宅阳宅。 大到一朝一代。 似乎都可以用气运来解释。 但又似乎什么都解释不通。 当然。 张楚不是不信气运之说。 他毕竟见过万民意,也见过国运。 只是他更信手中的刀,身畔的兄弟。 也不习惯什么事儿都从气运的角度去考虑。 第二胜天缓慢而坚定的点了点头:“九州大地,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气运昌隆,远的不说,单说两百年一开的天地界限,便唯有我们九州大地有此优待。” “九州之外,无论是他八千里天极草原,还是他万里黄沙绿洲,何曾被天地如此厚爱过?” “天朝上国、天朝上国,你当仅仅只是指大离国力强盛而已?” 顿了顿,他又话锋一转:“十万习武之士,难出一位飞天!” “若说天下亿万生灵是兵!” “我等飞天宗师,便是将!” “天地界限将开,四邻不甘寂寞,想起来分一杯羹,自然要先取我等身上的气运。” “此弱彼强。” “他们才有胜算!” 第二胜天侃侃而谈。 白翻云若有所思。 张楚却总觉得他的说法太牵强。 怎么我千难万难才走到今天,到了你嘴里,一切都是气运的功劳了? 第二胜天一看张楚的脸色,就知道他不信,笑着问道:“不信?那你好生回忆回忆,你这两年是不是干什么都特别顺不是什么人,都能在而立之年前立地飞天,还能在飞天半年之后,就能杀飞天如屠狗!” 后边一句话,他说得份外意味深长。 “老六的说法,有些道理!” 那厢的赵明阳忽然接口道。 张楚蓦地一扭头,就见高冠博带,宛如儒生的赵明阳,扶着座椅扶手,宽厚的笑道:“我早就觉得二弟不寻常,四象神兽,应劫而生,降生四方,常人能得其一,已是泼天大的运道,二弟竟能聚齐四相,千年未有!若说这不是二弟的气运使然,就别无其他解释了。” 白翻云一听,也大声的嚷嚷道:“六哥要不说我还真没注意到这一茬儿,我巨鲸帮这两年是一帆风顺、想啥来啥,就我大哥,早些年武道就到头儿了,连他自己都早就绝了飞天的心思,一心经营帮派,但今年,竟有立地飞天的征兆,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他嗓门够大,一开口,还在聊其他的那几位,就纷纷停止了闲聊,偏过头认真的听他讲话。 白翻云的话音一落,夏侯馥就接口道:“小妹也觉得六哥此言,有几分道理。” “小妹曾去过东海以东的海域游历,也曾周游过西方以西的碧眼诸国,在那里,也有练武当然,他们的武道和我们的武道,不太一样。”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连突破和咱气海境差不多的境界,都非常艰难。” “至于飞天级,一个国家都很难找出一个。” “我起初还以为是他们的武道传承出了问题,但我在那些地方待久之后,就感觉自身真元运行不畅,连飞天意都似乎蒙上了一层迷糊,感觉感觉就像是整个天地都在排斥我!” 众人安静的听夏侯馥叙说,凉亭内十分的安静。 忽然,一道温和有力又很好听,如同烟嗓一样的声音,从凉亭外传来:“在聊什么,聊这么认真” 众人闻声齐齐一回头。 张楚还没看清楚来人,就见一道人影就从他眼前掠过。 “大姐,我好想你!” 再一定神,才发现是刚才还一脸追忆的夏侯馥,像个孩子一样张开双臂,一阵风的冲了出去: 阅读网址:n 第715章 天意难测 “大姐来了!” “大姐!” 凉亭内的众人纷纷起身,面带笑意的迎出去。 夏侯馥挡住了张楚的视线,他看不真切来人,但见众人都起身,他也连忙跟着站起来。 他有些紧张。 目光散乱的是四下乱瞄。 就注意到赵明阳、第二胜天等人,望向凉亭外的神态,都很随意、很轻松。 并没有那种面见大人物的庄重、肃穆感。 只是眼神中隐隐的带着尊敬之意。 看到他们这样,张楚紧绷着心神,慢慢的也就放下来了。 “都出来作甚,进去坐、进去坐,待会小白要怨我砸他场子了!” 凉亭外响起略带笑意的调侃声,刚刚走出凉亭的白翻云和剑无涯,就被人推着回凉亭。 众人爆发出一阵低低的哄笑声,中间还夹杂着白翻云忿忿的叫屈声:“大姐,说好的等更小的兄弟姐妹来了,你就不再叫我小白的,你说话不算话!” 人群中登时爆发了一阵儿更大的哄笑声。 众人鱼贯回到凉亭之后,张楚才终于见到了来人的模样。 光看年纪,来人不过三十岁出头,身无长物。 身高七尺,体态纤长大气,有点张楚记忆中鲁地女孩儿的架势。 五官端正清秀,肤白若凝脂,不施粉黛已美的令人惊艳,但她眉眼间透着的那一股子男儿身上都极其少见的英气,却让人不自觉的忽略她的美丽。 一袭简简单单的素黑缎面劲装,剪裁得极为贴切,既未掩盖其身为女性的特征,又没有女性衣袍上参见的各种花纹、缀饰,干净利落。 长发用一根碧水发簪,整整齐齐的挽在头顶,清清爽爽。 这就是大离江湖第一人。 隐帝,武九御! 若是以貌取人,换个场合,打死张楚,他都不会信这位就是武九御! 布局九州江湖的武九御! 那位敢和祖龙分庭抗礼的武九御! 那位威压覆盖南疆百里,与越人巫神隔空对峙的武九御! 按照他来之前的想象。 武九御就算不是那种大马金刀,蟒袍加于身,霸气横竖都漏的女中英豪之态。 也当是凤冠隆装,宫裙迤地十余丈,宛如凰舞九天一般的奇女子! 可事实上就是如此难以置信。 这个清爽利落,看上去就像是那种能和男人像兄弟一样坐在路边摊儿撸串儿喝扎啤的大龄女青年,就是武九御。 “很失望吧?” 张楚在打量武九御的时候,武九御也在打量张楚。 她笑吟吟的调侃道:“是不是有一种见面不如闻名的崩塌感?” “哈哈哈……” 白翻云闻言一拍大腿放声大笑。 第二胜天等人也哧哧的笑。 场面十分和谐。 张楚连忙揖手见礼:“小弟拜见大姐。” 然后有些尴尬的强笑道:“大姐和小弟想象中的,的确不……不太一样。” “哈哈哈……” 白翻云的笑声更加大声了。 第二胜天等人更是憋得脸都快红了。 张楚本身没觉得有啥的,被白翻云这么一闹,也觉得有些脸红。 武九御也有些忍俊不禁,觉得这二弟,还真实在,问他什么答什么。 她轻笑着上前,按了按张楚的肩头:“坐吧,时间长了你就习惯了!” 张楚点头如捣蒜。 嗯,无论武九御的姿态有多随意,多没架势。 但她一品大宗师的实力摆在这里。 张楚心里怎么可能没有压力…… “大姐,这边坐!” 那厢的夏侯馥,已经搬来一把椅子,按在自己上首位,乐淘淘的向武九御招手。 武九御头也不回的答道:“来了……” 张楚看了看乐淘淘得如同少女见了闺蜜似的夏侯馥。 再看了看右侧笑得就跟村头儿二傻子似的白翻云。 和忍笑忍得满脸通红,见牙不见眼第二胜天。 忽然也笑出了声。 也是。 就这座凉亭内的这八人,哪一个拎出去不是响当当的大人物? 远的不说。 单说身边这个脑袋大脖子粗的胖子,十来天前还在西凉苍山之巅,当着无数人的面儿,将西方总督冉林从天上吊打到地上,再摁进泥土你摩擦摩擦了一炷香。 何等的霸气侧漏! 何等的不可一世! 他跟哥几个抖威风了吗? 若是旁人见了他这个模样,肯定觉着他不是大款就是伙夫。 谁能将他和声威赫赫,名震九州江湖的金钱帮帮主第二胜天联系起来? 威风,是摆个外人看的。 自己人凑一起,还摆那些有的没的谱儿。 累不累啊。 膈不膈应啊。 “你们刚刚在聊什么,聊得那么认真。” 武九御落座之后,随手从夏侯馥身前的案几上拈起了一颗干果扔到嘴里,一边咀嚼一边随意的问道。 张楚正待开口解释。 白翻云已经抢先一步开口:“我们哥几个在聊近来异邦蛮夷堵门搦战之事呢,就前不久出云国那龟孙儿到我巨鲸帮堵门搦战,大姐您不然我出手那事儿,老二也遇上这些糟心事儿了,六哥说这是异邦蛮夷盯上咱们家的气运了……” 他三言两语,将方才众人所聊之事给武九御叙述了一遍。 武九御听完之后,轻描淡写的一点头:“这事儿的确是老六说的这样,天地界限大开,又逢大离王朝气数将尽,九州大乱将起,周围这些个豺狼虎豹就生了不该生的心思,派人来九州搦战,一是为试探大离王朝的虚实,二也确是为了掠夺尔等天之骄子身上的气运为己用!” 她说得风轻云淡。 但字字句句落入凉亭内的众人耳中,却不犹如惊雷一般。 刹那间,凉亭内落针可闻。 尔后众人七嘴八舌的一起开口。 赵明阳、第二胜天:“大离王朝气数将尽?” 张楚:“九州大乱将起?” 白翻云:“天之骄子?” 钟子期、剑无涯神游物外,一脸懵逼:“???” 唯有夏侯馥心无旁骛,捧着一杯葡萄酒递给武九御:“这是我从西域诸国带回来的葡萄酒,大姐你尝尝。” 武九御拈起美玉夜光杯,送到唇边微微抿了一口,狭长的眸子弯成了一对儿好看的月亮:“还是四妹贴心,上哪儿都不忘了给我们带礼物……” 顿了顿,她偏过头看向发问的众人,微笑着反问道:“你们可知,大离立国至今,多少年?” “又经历过多少任帝王?” “祖龙赢易,今岁几何?” 第二胜天面露思索。 张楚皱眉沉思。 白翻云撇了撇嘴,抄起底下人刚送上来的烤肉就啃。 倒是赵明阳沉吟片刻之后,答道:“大离立国至今,二百三十四年!” “历任八位帝王。” “至于祖龙……今岁应有二百八十余岁。” 武九御击掌,目光在第二胜天和张楚身上一扫而过,笑道:“六弟、二弟,你们还得多多向老八学习学习,知道得太少,想得再多也没什么用……” 第二胜天和张楚齐齐正色揖手:“谨记大姐教诲。” 白翻云一抬眼,一边嚼着烤肉一边不满的嚷嚷道:“大姐你怎么只说六哥和老二,我呢?” “你?” 武九御笑出了声:“是烤肉不香了?还是明珠楼的清官人不香了?” “哈哈哈……” 这回轮到第二胜天和张楚一起拍着大腿大笑。 白翻云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大刺刺的笑道:“还是大姐了解我老五!” 武九御无奈的摇头:“天下飞天不知几何,但酒色财气占全者,想来也就独你一人,也算是异数了!” 白翻云又撕了一大口烤肉,含含糊糊的说道:“别说我啊,你们聊,你们聊……” 赵明阳正色道:“大姐未提及此事,我还未想到,大离的帝王,是多了些,按说,九五之尊上有国运庇佑,下有龙气护体,便是资质再差,三品之境也当是手到擒来,何以大离的帝王更迭得,如此频繁?” 张楚皱眉:“难不成,大离历代帝王,至今都还活着?只是隐退了?” 第二胜天目光闪烁的思忖了一会儿,缓缓摇头道:“听大姐的话语,历代帝王怕不是隐退了……难道问题,出在祖龙身上?” 武九御微微颔首:“哪怕以一品大宗师之尊,能活二百八十岁,也委实太长了些……” 第二胜天一挑眉梢,惊声道:“难不成祖龙是在以儿孙气运,给自己延寿?” 武九御:“不只是历代帝王的气运,还有大离的国运。” 顿了顿,她一手指向北方,道:“这就是反噬……” 张楚顺着她的手望去,愣了愣,陡然明白了她指的,是什么。 他涩声道:“为什么是北方,为什么是现在?” 武九御看了他一样,放缓了语气轻柔的说道:“赢氏一族,起于南方,当年祖龙争天下之时,以赤帝子自居,大离亦以火德立国。” “灭大离者,唯北方黑帝。” “天若予之,必先取之!” 黑帝? 北蛮人? 镇北王? 李正? 刹那之间,张楚心中已闪过数个念头。 最后一个个念头慢慢淡去,只剩下“北蛮人”三个字。 他觉着这不难判断。 镇北王虽是起于北疆,但他修的乃是金行真元。 而李正虽身具玄武真元,但他走得乃是魔道,与王道南辕北辙。 反倒是北蛮人。 怎么想,怎么符合“黑帝”之说。 北蛮人的统治阶层,均修寒冰真气、寒冰真元。 北蛮人的兵甲旗帜,也都以黑色为调。 而且在张楚的记忆之中,游牧民族入主农耕王朝,似乎并不是什么罕见之事。 最擅长弯弓射大雕的那位,不就是车翻了小半个世界吗? 沉默了好半响,张楚才艰难的开口道:“大姐,难道我们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什么都不做吗?” 武九御淡淡一笑,说:“做肯定是要做点什么的,只是天意难测,或许我们认为的逆天而行,其实本就是天数的一条支流……” 第716章 办不到 八人从晌午时分,边饮酒边谈天说地,一直到明月高悬。 尔后便趁着月色,各自散去…… 没有依依惜别。 也没有念念不舍。 互道了一声再会,便转身洒脱的御空离去。 张楚也罕见的没有整理此行的收获。 此行最大的收获。 是白翻云的海鲜。 是夏侯馥的葡萄酒…… 至于什么气运,什么天命。 张楚听在耳边。 却没记在心里。 若是认命…… 当年在梧桐里,他就不会踏进黑虎堂的大门! …… 无论世道如何败坏,生活总要继续。 接下来的日子。 张楚一边发动北平盟的力量,缓解粮荒的烈度。 一边不停尝试五行归一,从中总结失败的经验。 洪流将至。 张楚能做的,也只有努力把自己这艘船造得大一点…… 白翻云是个信人。 张楚回转太平关后的第五天,就收到了他快马加鞭送过来的样品。 先前张楚听他说什么昆布什么海地瓜海肠子啥的,还不太清楚到底是什么物件。 样品送到后打开一看。 呵! 可不就是海带和海参么? 都是好东西啊! 东胜州那边都拿这些东西喂猪? 张楚大喜过望,当即赶赴东胜州巨鲸帮,找白翻云免谈。 结果并没见到白翻云的人。 那厮一回巨鲸帮,就直接闭关了,说不是不入“意生莲”不出! 张楚有些意外。 当初在摩天峰山顶上的时候,就数这家伙最不正经。 大家聊天下武学。 他聊江湖八卦。 大家聊天下大势。 他吵着要和第二胜天切磋。 没成想,这家伙什么都听明白了…… 接待张楚的,是白翻云的兄长,巨鲸帮帮主白乘风。 张楚按照先前与白翻云说好的,以往年粮食市价一半的价格,与白乘风切商。 嗯,别开生面的“切商”。 白乘风死活都不认张楚提出的价格。 说什么这些东西在东胜州烂在路边都没人捡,卖朋友这么高的价,坑朋友。 说什么北方那么多百姓等着粮食救命,他还坐地起价,丧良心。 按照他的意思,张楚和白翻云既是兄弟,那北平盟和巨鲸帮就是兄弟帮会。 既是兄弟帮会,北平盟遇上难处,他们巨鲸帮能拉一把是一把,谈什么银子就太见外了…… 张楚自然是不肯。 他不是怕欠白翻云的人情。 也不是怕巨鲸帮占北平盟便宜。 而是他要的量太大。 人巨鲸帮跑前跑后的帮忙张罗。 还让巨鲸帮贴钱。 没这种做法儿。 结果就是买家一个劲儿的抬价儿。 卖家一个劲儿的砍价。 二人磨了小半个时辰的嘴皮子,最终一人退一步,巨鲸帮以往年粮价四分之一的价格,也就是一个大钱一斤,卖北平盟八百万斤“海产”……不只海带海参,其他的小鱼小虾小蟹,只要能够保存、不易变质,入得人口,都算! 算完了账,两人都挺无语的。 这个数目看起来挺大。 但一细算……也就八万两白银。 这笔钱,对常人来说或许是一个连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 可张楚和白乘风算出这个数字后,二人都挺无语的……早知道就这么大点钱,还费那劲抬价砍价的干嘛啊! 当然。 这件事,难并不是难在钱上。 而是难在人力、物力上。 如果没有巨鲸帮这个东胜州地头蛇鼎力相助。 别说八万两白银。 就算是张楚揣着八十万两白银来东胜州砸钱,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弄到这么多海产! …… 八百万斤海产,很多很多。 但对于偌大的玄北州而言,这只是杯水车薪。 是以张楚一敲定东胜州这笔交易后,紧接着就马不停蹄的赶往南山堂督促购粮。 有些时候,其实张楚自己也弄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管这件事。 要说亲近。 整个玄北州,也就太平关内那些老百姓与他亲近。 要说恩情。 整个玄北州,也就太平关内那些老百姓与他有恩情。 要说善良。 他是想做个好人,可更他清楚,他这辈子都做不成好人了。 就他双手的鲜血、刀下的人命,提善良这两个字儿,都是在侮辱那些正真的善人。 但是他就是一听到玄北各地的饥荒情况,心头就说不出的焦虑。 或许是因为他也挨过饿,知道挨饿的滋味儿有多难受。 或许是穷着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传统思想在作祟。 又或许是玄北州的锦绣山河,是他和他的弟兄们拿命守住的。 总之…… 要他烤着炉火,穿着皮袄,吃着肉糜,喝着热酒。 坐看外边无数人吃草皮、吃数根、吃观音土,易子而食…… 他办不到! …… 白翻云给了张楚一个惊喜。 没过多久,第二胜天就给了张楚一个更大的惊喜! 大批前金钱帮部众,拿着一封第二胜天的亲笔信,到太平关拜见张楚。 和第二胜天的亲笔信一道呈给张楚的,还有一份“藏宝图”——金钱帮在九州各地的仓库分部! 同样是帮派。 白乘风、白翻云兄弟俩的巨鲸帮。 张楚的北平盟。 干的都还是些开酒楼,开赌坊,开青楼这类小打小闹的生意。 而金钱帮,干的可是走私出口的大买卖! 东到海外岛国。 西到西域诸国…… 只要是没和大离开战的邻邦,基本上都和第二胜天有生意上的往来! 恰好,前番朝廷突然设立四方总督,突然闭关锁国,断绝了金钱帮对外进出口的路子。 金钱帮手里,就积压了一大批还未来得及交付的货物。 金钱帮乃是第二胜天用以贯彻自身飞天意,辅助自身修行的工具。 朝廷这么干,无异于断了第二胜天的武道修行。 常言道,阻人成道,犹如杀人父母。 第二胜天就是为了这事,当众吊打了冉林一顿…… 个种细节,当初张楚替第二胜天坐镇金钱帮的时候,就知道。 但直到金钱帮的旧部们,拿着这份儿藏宝图找上门来,张楚才终于明白,第二胜天的国际贸易生意,做得到底有多大! 就藏宝图上记载的囤积在各州秘密仓库里的粮草,累积在一起,至少也有五十万石! 是五十万石! 不是五十万斤! 集市上的公道称,一石合一百五十一斤九两二钱。 五十万石。 也就是七千五百九十六万斤! 三万七千九百八十吨! 要知道,大离朝廷对粮食的管控之严密,可是下到田地! 以北平盟如今独占燕西北江湖鳌头的地位,和下辖正式成员近五万人的庞大体量,就算是丰收年景,张楚面对这个数字也只能望洋兴叹。 而这一批粮草,还仅仅只是金钱帮因为闭关锁国政策而积压的一批货物。 一批…… 这或许才是一位二品飞天宗师的底蕴! 第717章 黯淡的希望 九月初三。 东胜州巨鲸帮发出的第一批海产,经由燕北大运河运抵太白府,张楚亲率五百红花部精锐前往太白府交割。 整整十艘悬挂巨鲸帮和北平盟两大势力旗帜的五百料大船,缓缓驶入太白府外的运河码头,浓郁的海腥味儿,随风飘满整个太白府。 并不是什么好闻的味道。 甚至令人作呕。 但在这个时节,却没人嫌弃这股臭鱼烂虾的味道。 反到有大批太白府百姓,闻着味道追到了码头。 一双双冒着绿光的双眼。 成片成片吞咽口水的声音。 若非有五百披坚执锐的红花部精锐在码头维持秩序,这些海产只怕就不用卸货了 一袭磊落青衫,头戴玉冠的张楚,负着手立在五百红花部精锐的最前方。 新任北饮郡郡守沈牧之,穿着朱红官府,躬着腰,满脸堆笑的立在张楚身侧说着一些不值钱的吉利话儿。 听闻北平盟与东胜州巨鲸帮联手弄了一批海产过来,他立刻就屁颠屁颠的带着一千府军过来“维持秩序”。 结果还未到码头,就听闻张楚亲临,吓得浑身一哆嗦。 酝酿了好半晌,才鼓起勇气独自一人儿前来拜见张楚。 他是个明白人。 知道自个儿在那些平头老百姓面前,是高高在上的大官儿。 但在这位爷面前,他也就是个看家护院的小角色。 这位爷要是冲他皱了一皱眉头。 他别说头顶上的乌纱帽,连能不能活着走出玄北州,都是未知数! 当最后一艘五百料大船稳稳当当的靠岸后,张楚终于开口道:“这些海产,沈大人就别惦记了,我北平盟自有售卖渠道,将其平价卖到各地百姓手上。” 沈牧之当然没有跟张楚讲价还钱的勇气,只是强笑道:“贵盟耗尽心力、花费重金买来的粮食,下官自是不敢有染指之心,只是可否请求张盟主,看在乡里乡亲的情分上,多紧着咱北饮郡的乡亲们一些” 张楚不知沈牧之此言,是出于爱民如子之心,还是为自己头顶上的乌纱帽着想。 但面对沈牧之这个请求,张楚却是不大好拒绝,想了好一会儿,才叹声道:“若依沈大人之言,这些海产,张某应该都运到武定郡才是” 沈牧之闻言,陡然反应过来,眼前这位爷虽然在北饮郡立旗。 但论籍贯,这位爷可是实打实的武定郡人氏,手底下的儿郎也多是武定郡人氏。 真论乡情,这位可不得先紧着武定郡? 武定郡虽然去岁才从北蛮人手中夺回来,但已经有大批遗民回归重建家园。 故土难离,故土难离。 四五年的时间,还不足以让那些祖祖辈辈都在武定郡生老病死的遗民,打消落叶归根的念头。 沈牧之当即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迹,尴尬的笑道:“嗨,武定北饮不分家嘛,都是一家人,一家人” 张楚风轻云淡的笑道:“沈大人不用多少了,张某会尽量做到一碗水端平,不会刻意优待咱北饮郡的乡亲,也不会苛待了咱们北饮郡的相亲。” 沈牧之唯唯应诺:“张盟主做事,下官自是一百个信服的” 二人说话间,一条身穿海蓝色劲装,背负九环大刀的彪汉,已经从为首的大船上跳下来,快步走到张楚身前,毕恭毕敬的抱拳行礼,大声道:“小的巨鲸帮罗六儿,拜见张盟主,先期五十四万斤海产已运抵太白府,请张盟主验收!” 张楚拍了拍来人的肩头,温和的说:“幸苦了,卸货吧!” “喏!” 蓝衣大汉扭头,挥着手大喝道:“放跳板!” “放跳板!” 一声声大喝当中 一快快跳板从大船上放下,早已等候在码头内的众多下力汉一拥而上。 张楚瞧着众多下力汉扛下来的众多麻袋,心头说不出的喜悦。 对于从东胜州弄来的海产,北平盟早已有计划。 运抵太白府的每一批海产,都会先择优往太平关运去一小部分,给太平关的老百姓们加菜。 其余部分,就地划拨给各郡分舵。 再由各分舵划拨给各县香堂。 由路途远近,依次定价两钱一斤、三钱一斤,进行限量售卖。 如此一来,刨去这些海产的成本,北平盟多少还能有的赚。 当然,张楚不肯交由官府分发,并不是为了赚钱。 也不是他想利用这些海产,赚什么好名声,聚什么人心。 他只是不想这些他拉着老脸从东胜州弄来的海产,在官府手里倒来倒去,最后却出现在了各地的黑市上,并配上一个老百姓连味儿都闻不起的价格 什么? 北平盟这么富,为什么还要钱? 北平盟是开善堂的么? 就算北平盟是开善堂的。 这些海产都长着脚么? 能自己从太白府跑到各郡各县各乡镇老百姓的碗里,变成香喷喷的食物? 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 张楚是懂的。 他可以由着自己的心情,做些好事。 但他绝不做烂好人。 更不会逼着自己手底下的弟兄,去做烂好人。 而且两钱一斤、三钱一斤的价格,虽然不便宜。 但相比如今玄北州各地已经上窜到四五十钱一斤,还有价无市的黑市粮价。 两三钱一斤的海产,已经是劈柴价儿。 但凡是肯卖把子力气的百姓,都能吃得起! 不止是从东胜州弄来的这些海产。 包括已经在运往玄北州路上的那些金钱帮粮秣。 也都将以这个方式进行处理。 “嘭。” 一个贪心的青年下力汉,扛了三大麻袋海产,一时腿软,栽倒在地,三包海产砸在地上,银花花的杂鱼干洒了一地。 在码头上监工的工头见状,吓得面色如土,连忙冲过去,扬起鞭子就要抽:“你他娘的是干什么吃的” “算了吧。” 一只大手抓住了他鞭子。 工头回头一看,才发现是站在码头边上的那名穿青色衣袍的贵人,连忙撒了鞭子,唯唯是喏的连连作揖道:“大人,您大人有大量,饶了丁二郎这一次吧,他不是有意腌臜粮食,他只是好些天没吃饱饭了,腿有点软” 玄北州内不知道张楚的人很少,但认得他的人,却是不多。 即便太白府内的百姓曾经远远的望见过他一两次,但隔着那么远,又只见过一两次,又哪能记得住。 张楚笑了笑,摇头道:“没什么大事,不用紧张。” 他扔了手里的鞭子,缓步上去扶起那个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年轻下力汉,温言道:“小心些,慢点也无所谓。” 年轻下力汉涨红了脸,心头有无限感激,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这种贵人对他这么和颜悦色的说话。 张楚扶起年轻下力汉,看了看地上银花花的杂鱼干,弯腰抓起一把,给了年轻下力汉一只,再给跟在他身后的大刘和沈牧之一人一只:“尝尝。” 大刘闻言,想也不想的就将杂鱼干扔进嘴里,大口咀嚼。 沈牧之却是看着眼前这一条不过寸许长,散发着浓烈海腥味儿的杂鱼干,心有疑虑,但见张楚和大刘都吃了一条,也只能将杂鱼干喂进嘴里慢慢咀嚼,脸色跟苦瓜一样。 杂鱼干一入口。 一共浓烈的鱼腥味儿就直冲鼻腔,刺激得张楚差一点就忍不住吐了出来。 嗯,东西是好东西,只可惜处理不当,鱼腥味儿太重。 也是,东胜州那边的老百姓,都拿这些东西喂猪,怎么可能会花心思好好处理。 张楚强忍着恶心,使劲儿把嘴里的杂鱼干儿咽了下去,苦笑道:“是不怎么好吃。” 沈牧之点头:“但能活人。” “是啊,能活人!” 张楚的脸色很苦,心里却很甜。 比蜂蜜还甜。 “总会好起来的” 他对自己说道。 杀人并不能带给人快乐。 但帮助人能 然而他并没有快乐多久,就见红云快步走来。 从她因为走得太快而飘舞的衣摆中,张楚知道,出事儿了 果不其然,红云快步走到他面前,不顾身边还有沈牧之这个外人在,直接附在他耳边急声道:“爷,家里传来急报,朝廷召镇北王进京,任太尉之职,圣旨已到西凉州,最迟明日就将进入北饮郡境内!” 张楚心头巨震。 召镇北王进京? 任他为太尉? 朝廷这不是要逼镇北王造反吗? 逼反镇北王对朝廷有什么好处! 难不成是燕西北饥荒快要爆发了,朝廷想要敢在饥荒彻底爆发之前,先解除了镇北王这颗定时炸弹? 但镇北王他妈的是一品啊! 就算是没有天灾。 只他一人,也是泼天大的啊! 一时之间。 张楚脑子嗡嗡的,什么好心情都没了。 只恨不得杀到京城,一把揪住那个顶着万民之主的头衔,却不干人事儿的皇帝老儿,狠狠给他两个大嘴巴子! 玄北州的百姓们,都活得这么苦、这么难了! 你们怎么就抬起你们高贵的手,放他们一马? 他们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丝丝希望。 你们就要剥夺吗? 非要逼死所有人。 你们才开心吗? 你们才安心吗? 我去你妈的朝廷! 第718章 温水煮蛙 “砰砰砰……” 两排兵甲鲜亮的甲士快步冲入北平盟总坛。 张楚大步迈入大门,一把扯下玄色大氅扔给大刘,大声问道:“罗大山何在?” 闻声出迎的骡子小跑着冲出来,揖手道:“属下拜见盟主。” 张楚脚下不停,一摆手道:“里边说话!” 骡子:“是!” 二人快步往旭日殿行去。 大刘捧着张楚的大氅站定,大喝道:“执卫!” …… 二人前后脚迈入旭日殿。 张楚迈步走向上方的黑铁大椅,头也不回的问道:“圣旨到哪儿了?” 骡子连忙回道:“已经进入武曲县境内。” 张楚:“知道他们北上的路线吗?” 骡子摇头:“委实打听不到!” 张楚坐到黑铁大椅上,两根修禅的手指有节奏的敲击座椅扶手,目光凝视着殿外明媚的阳光明灭不定。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道:“朝廷晋霍青为太尉的消息,是从哪儿来的?” 骡子明白大哥问这个的意思,快速回道:“消息是京城分部八百里加急送回来的,目前这个消息并未公开,京城内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应该只有京城内极少数大官儿知晓此事!” 风云楼从三年前,就已经开始着手布局天下。 京城作为九州风云交汇中心,自然是风云楼布局之中的重中之重! 就张楚知道的,就有不下三百名精锐密探,在京城扎根。 当然,那些密探肯定不是直接往朝廷内部渗透。 这些密探,没有任何强制性、主动性的任务,也毋须定期向太平关风云楼总部汇报工作。 他们只是通过从事一些诸如替宫里的太监倒夜香,在一些官员们常去的酒楼茶肆做店小二,还有进入一些要害衙门的官吏府中做下人等等职业,间接性的收集一些情报,然后进行汇总,从中分析、提取情报。 一个新兴的情报组织,要在京城那样处于风尖浪口上的政治、经济中心站稳脚跟,肯定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有所成就的。 必须得花时间,像煲老火汤那样,文火慢慢熬…… 这不,京城分部三年来第一次主动向太平关风云楼总部递送情报,就给了张楚他们这么大一个见面礼。 单这一份见面礼,京城分部先前三年消耗的所有经费,就都值了! …… 张楚眯了眯双眼,冷笑问道:“那你觉得,霍青是那极少数人呢?还是另外的大部分人?” 骡子略一沉吟,便道:“霍青能在北疆屹立不倒数十年,在朝中定有朋党!” 他们从梧桐里起家还不道十年,都知道布局京城。 霍青身在高位数十年,没道理会不知道。 张楚嘴角的笑容慢慢泛开:“那你说,霍青想不想看到这封圣旨?” “他肯定是不想看到这封圣旨的!” “圣旨一到,便是定局!” “违抗圣旨,就等于是造反……” 骡子皱着眉头边想边回道。 张楚没插话。 没告诉他,霍青不可能入京! 京城乃是祖龙赢易的地盘。 祖龙成就一品大宗师都两百多年。 都成妖怪了! 霍青踏足一品大宗师才多少年? 怎么可能自己往祖龙的刀口上撞…… 骡子翻来覆去的思忖了一会儿,突然猛地一挑眉梢,惊声道:“您是怀疑,霍青会派人截杀护送圣旨的天使?” “不能吧?” “天使代表的可是皇家的颜面!” “杀天使可是诛九族的死罪!” 张楚冷笑:“不敢?” “他霍青有什么不敢的!” 他没给骡子解释,霍青凭什么敢。 骡子毕竟不是武人。 他理解不了一位一品大宗师代表着什么…… 顿了顿,张楚又问道:“最后一个问题,你觉得,朝廷知不知道,霍青不想接这封圣旨!” 骡子思索着点头道:“肯定是知道的吧。” 张楚轻轻点了点宽大的案几,笑道:“咱们哥俩打个赌怎么样?” 骡子笑着回应道:“赌啥?先说好啊,我没您有钱,您可得悠着点儿!” 张楚:“就赌护送圣旨的那一队太监,明日会不会从我太平关经过!” 骡子愣了愣,豁然起身:“我这就去派人,暗中接应那一队天使!” 话还未说完。 他就急匆匆的往殿外行去。 张楚对着他的背影喊道:“别忘了打扫一下庭院,莫让老鼠蟑螂脏了咱的地头!” 骡子头也不回头的回道:“知道了!” 空旷的大殿内,就只剩下张楚一人。 他倚在椅背上,目光凝视着大殿外的阳光,薄薄的嘴唇抿得紧紧的,面容冷峻。 他敢打赌。 朝廷晋霍青为太尉,只是一个幌子。 真正的用意,是逼着霍青造反! 大离朝廷在民间的风评,其实还是不错的。 既没有太沉重的赋税和徭役。 也没有太严苛的重典和酷刑。 至于底层的老百姓日子不好过,历朝历代都这样。 从未感受过和谐社会的老百姓们,根本就不觉得这是朝廷的问题。 不到活不下去的地步,是没有多少百姓愿意造反的。 而镇北王在玄北州的声誉,早就在北蛮入侵的这几年里消耗殆尽了。 虽然老百姓们并不知道北蛮人入关的真相。 但光是镇北军的无能表现,就已经令玄北州的老百姓们对霍家失望透顶…… 霍青现在造反,根本就占不到什么大义名分。 除非他丧心病狂到对普通老百姓大开杀戒。 否则,很难掀起什么大风浪来…… 想来朝廷既然敢对霍青下手,应该已经准备好了制衡霍青的手段。 站在朝廷的角度。 霍青公开抗旨造反,朝廷先天就占尽了大义! 如此一来,褫夺霍青的王爵之位,也就名正言顺! 王爵之位,代表的可不仅仅只是权利、地位和财富! 还有与国同休的气运连接! 至于拉他北平盟下水,想来不过是顺手为之…… 这是树大招风? 还是想老虎,苍蝇一起打? …… 而今事态已经渐渐明朗。 张楚再复盘,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朝廷设立四方总督、四方总督府、调禁军入玄北这一系列操作,看似因顺势为之。 实则竟是步步为营、环环相扣的精心算计! 直指霍青这头盘踞玄北的大老虎! 好一手温水煮青蛙啊! 到底是汇聚了九州顶尖人才的王朝正统,办起事儿来,真他妈的够狠、够绝! 现在的问题是,霍青到底看没看穿朝廷这一手温水煮青蛙之术…… 第719章 做不了主 “小二哥,来碗凉茶!” 一群身穿身着北平盟制式玄色劲装的大汉,抓着雁翎刀,满头大汗的走进树荫下的路边茶寮:“这鬼天气!” 这一片茶寮很大,是数个茶寮老板,联手用油布和席子在树荫下支起来的,足有五六十张四方桌,各做各的,互不干涉。 一帮北平盟大汉进入茶寮的时候,茶寮内已经坐得满满当当。 有南来北往的旅客。 走乡窜里的卖货郎。 还有负刀携剑的江湖儿女。 他们见了这帮抓着长刀的北平盟大汉,也没人害怕,还有笑着问候道:“爷们儿,这大热天儿的,忙活啥呢?” 一众北平盟大汉中有人回应道:“嗨,还不是南丫口那段儿,又他奶奶的塌方了,弟兄们顶着秋老虎铲了大半天,胳膊都晒秃噜皮喽,也才铲去了一小半儿……对了,那条道儿今儿个走不了,想去咱太平关闲逛的老少爷们儿,趁早打道回府,有事儿一定要去的,只趁早改道,从太白府过去。” 茶寮外这条马道,本就不是南来北往的主干道。 无论是从武曲县走太白府,还是从太白府走西凉州,走这条道儿都饶老鼻子路了。 但自打此地有太平会开始,就开始有人宁愿绕路,也选择走这条道儿去太白府,走西凉州。 概因无论是谁,只要走上了这条道,太平会就保他身价性命。 敢在这条道儿抡刀子杀人越货的主儿,早在三四年前,就死尽埋绝了。 到如今,这条道儿上别说是山贼土匪,就连偷鸡摸狗的梁上君子都瞧不见一个。 到太平镇升格太平关,日渐兴盛之后,外边这条马道也就随之一起热闹起了。 这一片茶寮,也是因此而来,进出太平关的商客,都习惯在此地歇歇脚,润润喉咙…… 话音一落,茶寮内顿时怨声载道。 “啊,我还赶着去太平关给我小儿子置办彩礼啊!” “啊,我这些菜叶儿今天送不过去,可就全烂了呀!” “爷们,真完全没法子走人吗……” 说话的北平盟汉子坐下来,撩起衣裳下摆一边扇风一边摇头道:“路堵死了,完全走不了,我们哥几个,都是泅过来的……现在上边正在想法子改道,以后可能就不从那一截儿过了,估摸着,也就半把个月的时间,在这时间,老少爷们儿要去太平关,就只能绕道太白府,多走几十里地了。” “对了,后边老幺家那片客栈,都已经被咱北平盟租下来啦,在新的马道还未挖通之前,耽搁了路程的老少爷们儿都可以去那边歇一晚,第二天再接着赶路,不要钱的。” 听到北平盟都已经把事儿办到这个地步了,茶寮内怨声载道的旅客们,也只能抱拳道:“北平盟仁义……” 说话的北平盟汉子呲着一口大白牙摆了摆手,扭头道:“小二哥,凉茶呢?还有吃的,赶紧给我拿点上来垫吧垫吧,哥几个忙活大半天,到现在还没过午呢!” 肩膀上搭着抹布的店小二端着茶壶快步走出来,赔着笑脸点头哈腰道:“客官,小店儿的吃食只有小米野菜饼了,而且价格……” “更差的哥几个都吃过,快些拿来,难不成你还怕我们北平盟的爷们,吃你们白食不成?” 店小二:“不敢不敢,客官稍坐,小的这就是去给您拿上来……” 茶寮的一个角落里。 二十余个身穿褐色镖衣的精壮汉子,坐在相邻的四五张桌子之内。 他们的衣着打扮并不出奇。 搁在桌子上的一把把刀剑,在这片地界儿上也并不罕见。 坐在周围的众多商客,都见怪不怪。 不过有点意思的是,在这伙镖师周围,没有一个同样携带刀剑的江湖中人。 茶寮内的江湖中人们,都离这伙人远远的,仿佛是他们身上有瘟疫一样。 听完茶寮外那北平盟汉子的话语,一面体格魁梧,双手长满老茧的英武汉子,偏过头,低低的向坐在他右侧的男子说道:“大人,路堵了,我们过不去,该怎么办?” 坐在他右侧上那人,虽然也穿着镖衣,但身上却干净得有些过分。 而且浑身上下却没有半分武人的彪悍气、硬朗气,反倒过分阴柔,双手更是没有一丝儿老茧。 他摸了摸鼻下的两撇胡须,淡淡的笑道:“没想到,这北平盟,也有能人儿啊……” 英武汉子打了个寒颤,低下头不敢接话。 阴柔男子端起面前的茶碗,微微抿了一口,便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旋即脸上就浮起一丝无奈之色,幽幽的叹息道:“只可惜,从哪儿走,杂家做不了主,他北平盟,也做不了主……” 英武汉子把头垂得更低了:“下官明白。” 阴柔男子从怀里取出一张放下茶碗,从怀里取出一条白色手绢,使劲儿的擦拭端茶碗儿的手。 好半响,他才扔了手绢,轻声道:“既然人家都已经知道咱们了,那咱们也没必要在遮遮掩掩了,吩咐弟兄们,把自家的衣裳换上,体体面面的,无论如何,都不能丢了官家的颜面。” 英武汉子面色一沉,低低的回应道:“是!” …… 骡子负着手,立在山巅之上,面无表情的眺望着一里地那条那山林中延伸出来的马道…… 天风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他身后,躬身道:“大人,查到了,三日前消失在河子山一带的那伙人,为首之人正是镇北军前中军主将霍巍!” 不待骡子回话,天风又道:“霍巍,本姓萧,四品气海,玄北州止戈郡人氏,少年入冠军侯府为仆,改姓霍,随前冠军后霍云入镇北军,为霍云帅帐近卫,历任镇北军中军都头、统领、卫将、主将,曾随前冠军后霍云远征天极草原,参加过永明关陷落之战、雁铩郡陷落之战、锦天府光复之战,北疆决战等等战役,北四郡光复之后,卸任镇北军中军主将,不知所终……” 在骡子的注视中,一队身披赤色甲胄,高举五爪火龙旗,金锣开道的人马,从山林中徐徐走出。 他握了握拳头,沉声道:“找到他。” 顿了顿,他又道:“到底是主上在军中的袍泽,不要杀人,请他们离开我太平关百里便是……” 天风垂首:“喏!” 第720章 城门失火 石一昊缓步走进密林之中。 淡金色的袍子拂过枯叶,张狂的须发轻轻颤动。 忽然间,清亮的拔刀声响成一片,中间还夹杂着强弓劲弩拉动弓弦儿的声音。 石一昊脚步一住,笑声道:“弟兄们,别紧张,手里的家伙事儿可得抓稳当喽,要是误伤了我,可就不好了!” 无人应声。 一群黑铁蒙面的黑衣人无声无息的出现在石一昊周围,一把把明晃晃的长刀,将石一昊团团包围起来。 石一昊扫视了一圈儿,也不紧张,朗声道:“在下是天行盟二长老石一昊,请霍巍霍将军,出来一见!” 众多黑衣人仿若未闻,步步逼近。 石一昊也仿佛看不到他们的步步逼近,仍面带笑意。 直到一把把明晃晃的长刀,都快抵到石一昊的面门和背心后,密令中才想起一声冷笑:“北平盟好大的威风” 石一昊一抬眼,望向话音传来的方向,不咸不淡的说道:“不敢当,倒是霍将军,招呼都不打一个,就带着这么多弟兄来我太平关玩耍不合规矩吧?” “规矩?” 暗中说话那人似有些啼笑皆非,笑骂道:“爷爷和儿郎们在北疆鏖战之时,你们盟主都还在金田县玩泥巴,就凭你,也配来和爷爷讲规矩?” 石一昊也笑,一挑大拇指,大刺刺的说道:“你可真他娘的有种!敢在我太平关的地盘儿上拿我家盟主说事儿的,你他娘的还是第一个!” 暗中那人闻言,似乎也觉得自己方才所言有些不妥,一时无言。 石一昊的脸色却是陡然一冷,闪电般的一掌击出,拍在他面前这个都快将刀子怼进他嘴里的黑衣人胸膛上。 只听到“嘭”的一声。 黑衣人后背衣衫炸裂,身躯倒飞而出,一连砸翻了一大片黑衣人,还未落地已经咽了气! “你” 暗中那人大怒,围在石一昊周围的众多黑衣人也齐齐上前一步。 似乎下一秒,他们就要并肩子一起上,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在石一昊身上捅出百八十个透明窟窿! 石一昊却只抱起双拳,望着暗中说话那人冷笑,看都没看周围这些黑衣人一眼。 他是不成器。 连老谢都比不上。 但他再不成器,那也是强四品之巅! 燕西北三州之内,敢放言能稳胜他石一昊一头的气海强者,绝不超过一掌之数! 就这些个烂番茄臭鸟蛋,他一盏茶的时间就能全收拾喽! 霍巍? 论行军打仗,他石一昊不及他! 但比打架。 最多三十招,他石一昊就能活活打死他! 叫他一声霍将军。 都是冲着自家盟主的面子。 说他胖,他还真就喘上了 不知死活! “你北平盟,可是吃定我镇北王府了?” 暗中说话那人怒声道。 石一昊嗤笑道:“得了吧,别拿镇北王府压我,你镇北王府再一手遮天,我北平盟也有高个顶着!” “也就是我家盟主,与你还有几分袍泽之谊!” “我才会来这儿跟你瞎白话!” “不然,就凭你想干的这些腌臜事儿,你能活着走出北饮郡?” “见好儿就收吧!” “再磨蹭,你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暗中说话那人,久久无语。 从石一昊一踏进这片林子,他就知道他们此行的任务,黄了。 跟石一昊扯皮,也不过是不想丢了自家的脸面在硬撑而已。 少帅或许不成器。 但老帅,可是铁铮铮的汉子啊! 现在石一昊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 他要是再不识时务。 只怕就真走不了了。 那张楚如今连北蛮飞天宗师都敢杀! 杀他一个霍巍,还不跟老母鸡吃小虫子一样 “弟兄们,撤!” 夕阳西下。 太平关大门紧闭,高挂宵禁令。 张楚立在关门楼子上,面色冷峻,青袖飘荡。 关门外的马道上,一支孤零零的人马,缓缓路过太平关。 赤红色的五爪龙旗,焉头耷脑。 响亮而凄厉的金锣,在空旷的平原中显得越发的寂寥。 张楚早已想好了一百个理由,拒绝这支人马入关。 出乎他预料的是。 天色已晚,这支人马也没有入关住宿的意思。 就好像他们真的只是一支急着赶路的旅人。 此刻张楚望着这一支人马的眼神,份外的复杂 种种迹象都表面。 他的推测,没有错。 朝廷要逼霍青反。 霍青不得不反。 他北平盟下水。 朝廷不过是故技重施,企图再和北疆大战一样,利用他北平盟在玄北州的主场优势跟镇北王府开战。 或是干脆只是想借用和镇北王府的战争,顺带打掉他北平盟这头坐地虎。 亦或者,一箭双雕 霍青或许不想拉他太平关下水,毕竟多他北平盟这个敌人,也挺棘手的。 但放眼整个燕西北,只怕也找不到比他北平盟更好的背锅侠了 无论镇北王府反还是不反,大义都是不能丢的。 即使天下人都不信。 镇北王府也必须得去争一争。 哪怕是朝廷逼得他镇北王府不得不反呢? 也比他霍家想做皇帝来得名正言顺 至于关外这支人马。 就是死士。 一支打他们踏出京城起,所有人就知道他们会死的死士。 张楚敬佩死士。 和立场无关。 只因他张楚能走到如今这一步。 他北平盟能走到如今这一步。 是有很多不是死士的弟兄,干了死士的活计,送了他们一程 红云轻手轻脚的出现在张楚的身后,低声道:“爷,骡子那边传来消息,霍巍那伙人已经撤了。” 张楚淡淡的“嗯”了一声,没说话。 红云闻声,偏过脸看了看张楚的脸色,迟疑了片刻,小声问道:“爷,还有什么遗漏吗?” 张楚无奈的轻轻笑了笑,说道:“霍青的棋力,没这么低。” 红云不明所以。 但下一秒,一道金色的遁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天而降,狠狠的砸进了马道上的那支人马之中。 下一秒,一道宛如狼牙月的弧形刀光在那支人马当中掠过,带起一片波涛状的血光 只一刀,数百人的马车队,便全军覆没。 张楚笼罩在大袖中的拳头,紧了紧。 他看得出,此人并不是霍青。 这一刀展现出的实力,在三品第二境上下。 张楚若是动手强留。 有六成把握可以将其留在太平关。 另外四成,则是让此人重伤逃窜 不过他最终也 但最终,他也未动弹,木然的目送金色遁光,向西方掠去。 他无法确定,霍青是否还有其他后手。 更甚至,霍青本人就在这附近某处猫着。 他不是霍青的对手。 也不愿意北平盟,直接参与到朝廷和镇北王府的博弈中。 被朝廷和镇北王府拉下水是一回事。 直接参与到这两座庞然大物的博弈中,又是另一回事 城门失火了。 但北平盟,不是池鱼 有的选! 金色遁光消失在残阳的光辉之中后,梁源长从天而降,落在张楚的身畔。 他望了一眼关门外那片残肢碎尸,皱着眉头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张楚摇了摇头,淡淡的说道:“懒得说。” 梁源长也不追究,目光望向西方天际:“动手的是谁?” 张楚再次摇头:“我没见过此人。” 梁源长的眉头紧紧的纠结成一团,自言自语道:“此人的气息,有些熟悉” 第721章 不痛快 夜深了。 张府厅堂的灯火,还亮着。 张楚独自坐在堂上,提着一坛酒,一口一口的饮着。 酒不醉人。 人也不自醉。 他只是机械的重复着饮酒的动作。 就好像这样他心头积郁的阴云,就能散开一些 傍晚那一幕。 还在他眼帘前起起伏伏。 人头滚滚。 满地的鲜血。 满地的残肢碎片 动手的人是谁,张楚并不知道。 也不想知道。 因为那不重要。 他只是唏嘘,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这些年。 他惯以大势压人。 实力不如他者,如吴老九,谢君行与石一昊等人,不都捏着鼻子,乖乖儿的认了怂? 今日朝廷和镇北王府,也以大势欺他。 哪怕他早已看穿一切,竭尽全力去布置、补救,也无济于事。 人家根本就没准备跟他张楚、跟他北平盟,玩阴的。 直接当着他张楚、当着他北平盟的面儿,一口黑锅狠狠的扣他头上。 你张楚能怎样? 你北平盟又能怎样? 张楚的确不能怎样。 无论是朝廷。 还是镇北王府。 他都刚不起!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傍晚那人,在他北平盟的家门口大开杀戒。 出来混,果然是要还的 “想什么呢?” 梁源长提着两坛酒,迈过张府厅堂的大门。 张楚一抬眼,笑道:“大师兄,你怎么还没睡。” “真正睡下,瞧你院里的灯还亮着,过来瞧瞧你” 梁源长像是没看到他手里的酒坛子,扬了扬自己手里提着的两坛酒:“三十年陈的老汾酒,整两口?” 他不会告诉张楚,其实是红云请他过来的。 张楚今儿一回府,整个府里就像是笼罩了一层阴云,下人们连喘气儿都不敢大声。 关门外的事,张府的人都已经听说了,府里的女人们,都知道他心头不痛快。 可问他,他又只是笑呵呵的说没什么。 是没什么。 就一个人坐厅堂里喝闷酒 府里的女人们是没法子了,才去请了梁源长过来。 想着他们师兄弟,什么都好说。 张楚随手将自己手里的烧刀子搁到一旁,笑着起身道:“好东西可别浪费了,得让桃子起来弄两个那首的下酒菜!” 师兄弟二人一起动手,张罗好座椅。 不一会儿,伙房那边也传来柴烟的香气。 “还在为傍晚前的事儿不痛快?” 梁源长端起酒碗,和张楚碰了一下,轻声问道。 张楚勉强的笑了笑,“有点儿。” 他有年头,没被人这么欺辱过了。 今日这件事,与去岁冉林设计逼他北上抗击北蛮人那事儿,不同。 当初冉林虽然也算计他。 但主动权还在张楚自己手上。 归根结底,是他自己想北上 而不是真被冉林逼着北上。 今日这件事,主动权不在张楚。 而且他都已经很明确的拒绝接这口黑锅了。 朝廷和镇北王府,依然肆无忌惮的将黑锅一头扣在他脑袋上 这不是算计。 这是裸的欺辱。 欺他弱小。 辱他无力。 是个男人都不会感到痛快 “不痛快就对了!” 梁源长却是重重的一点头。 张楚递过去一个疑惑的眼神:咋的?你看你师弟被人按在地上摩擦摩擦,还挺得劲儿? 梁源长的脸上却没有半分玩笑之意:“师弟,咱们立地飞天,多久了?” 张楚答道:“快有七个月了吧。” 梁源长:“这七个月,咱们都干了些什么?” 张楚又递过一个疑惑的眼神,却见到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只好说道:“你我不知道,我这七个月,还是做了蛮多事儿的,南下打进南山州,筹措粮草,修炼五万五帝归元功” 梁源长一头黑线:??? 小老弟,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 他强行打断了张楚的回忆:“这些事,难吗?” 张楚愣了愣,回道:“都挺难的,进南山州那一战,我被俩飞天围殴,差一点就折在南山州了,还有这次粮荒,我东奔西跑的将九州跑了一个遍” 梁源长额头的黑线更加明显了,加重了语气再次打断了张楚的话语:“师弟,你不觉得,我们师兄弟二人,立地飞天后后有些松懈吗?” 张楚闭上嘴,认真听梁源长说话。 梁源长低下头,端起酒碗一口饮尽,“你是挺忙。” “忙得像无头苍蝇。” “我也够闲。” “闲得是个人是个狗都敢来我家门外杀人” 张楚闻言,陡然反应过来。 太平关是他的家。 也是梁源长的家啊! 他是北平盟的盟主。 梁源长,也是北平盟的副盟主啊! 今儿朝廷和镇北王府这口黑锅,不只是强行扣在了他的脑袋上。 还扣在了梁源长的脑袋上。 张楚:“大师兄” 梁源长一摆手,轻声道:“明日一早,我就启程前往燕北州,去拜访拜访我那位老东家。” 张楚面色平静,轻声道:“果然是他” 梁源长看了他一眼:“你都知道了?” 张楚淡淡的说道:“燕西北修金行真元的飞天宗师,本就不多,傍晚时,他杀完人,是往西走的,你又说,他的气机很熟悉除了洪无禁,我想不到第二个人了。” 会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来杀那队宣旨的钦差的人,必然是霍青派来的人! 朝廷再不要脸,也不可能干出自己杀了自己派出来的人,再栽赃到北平盟和镇北王府头上这种腌臜事。 那不是拉北平盟下水。 那是逼着北平盟和霍青一起造反。 既然是霍青派来的人。 那么此人要么住雁铩郡,要么藏在玄北州之外。 而傍晚时,那人杀了人之后,却向西走 既不北上。 也不南下。 向西走。 这摆明了是误导张楚的视线,不想让张楚查到他头上! 梁源长看了张楚一眼,端起酒碗和他碰了一下:“承情了。” 张楚摇头:“说这些就见外了。” 顿了顿,他又问道:“这事儿还是我去办吧” 梁源长摇头:“一码归一码,他对我的恩义,我都还他了,现在是他主动打我们师兄弟的脸,总得给我个说法!” “太平关是个好地方” “来了,就不想走。” “不过,该他们记住得,还得让他们记住。” 张楚笑:“追魂手梁源长的大名,再过二十年,燕西北江湖也不会忘我估摸着,洪无禁也就是觉着你与他有旧,不会为了这点事儿跟他翻脸,才敢来我太平关门外杀人。” 梁源长:“换个时间,我让他一步,也不是什么大事,但眼前不行,眼下我们谁都不能让,也一步都不能退!” 张楚端起酒碗仰头一口干了,砸吧着嘴说道:“要不要盟里调动力量配合你?嗯,可以让天魔宫那边也动起来,一波推平无生宫算逑” 燕西北三大顶尖势力:北平盟,无生宫,天魔宫。 当初李正将天行盟改组无生宫,压根就没安好心,存的是携天行盟的残余势力,和无生宫来一个同归于尽,好让他们北平盟,落一个大便宜。 那时候,燕西北江湖上称呼这两个无生宫,就以燕北和西凉冠名。 就如同当年的玄北天刀门和燕北天刀门一样。 直到两大无生宫全线开战之后。 李正组建十八层地狱,稳住阵脚,燕西北江湖才开始以天魔宫称呼西凉无生宫。 称呼上的改变,看似只是一件小事。 但事实上,这其实代表着一种认同。 认同天魔宫能在燕西北江湖长久立足。 而不再是两虎相争,一死一伤反正最后只有一个无生宫,费取名那劲干嘛? 梁源长闻言,嘴角僵硬的抽搐一下。 张楚的口气,大得就像在吹牛逼,小母牛漫天飞那种。 但别人不知道,梁源长还能不清楚北平盟和天魔宫之间的道道? 那李正的亲儿子,现在都还在张府养着呢! 真要天魔宫发力打无生宫,那就是张楚一句话的事儿! 若真是北平盟和天魔宫一起发力,无生宫朝夕可灭! 梁源长一连喝了好几碗酒,然后才道:“这次,就当我再还他一笔罢” 张楚点头:“你说了算,我都行。” 他并不记恨洪无禁。 他只是个工具。 以霍青的棋力,就算他不动手,也还会有张无禁、孙无禁跳出来,杀了那队人马 是以,灭了他也行。 再留他给北平盟挡两年风也无所谓。 反正。 打李正坐稳天魔宫的宝座那一日起,无生宫就已经是砧板上的肉、餐盘里的鱼。 什么时候吃,全凭他和李正的心情。 “镇北王府那边,你准备如何应对?” 梁源长问道。 张楚使劲儿的抿了抿唇角,抹了轻轻呼出一口气,说道:“既然他霍青执意要把锅甩给我们,我们要不接着,好像有些对不住他的一番好意!” 梁源长拧起眉头,沉声道:“兹事体大,你可得思虑周全了!” “我思虑得再周全又有什么用,这件事的选择权,何曾在我手上?” 张楚自嘲的笑了笑:“不过在我的家乡,有这样一句名言:生活就像,无法反抗,就只能试着去享受。” “这口大黑锅,是他们强行扣在我们脑袋上的,既然摘不掉,干脆就把他给戴稳了!” “再说了,快过年了,也该是时候算算总账了” 梁源长沉默了片刻,端起面前的酒碗一饮而尽:“我会尽快赶回来。” 碰巧这时夏桃端了两碟下酒菜进来,张楚起身帮手,随口道:“不用着急,造反这么大的事情,那是说打就能打得起来的,总得先扯扯皮、甩甩锅,等到大家都准备好了,再才约个天朗气清的好日子开片生活总得有点仪式感嘛!” 他说得轻巧。 可无论是说的人,还是听的人,心头都份外的沉重 第722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 不出三日。 盖着启明帝玉玺的皇榜,就贴边了燕西北三州所有所有郡府级的大城。 皇榜之上,列数霍青七宗罪。 一罪、拥兵自重。 二罪、养寇为患。 三罪、结党营私。 四罪、诈死欺君。 五罪、勾结北蛮,祸乱玄北。 六罪、截杀天使,无君无父。 七罪、私造龙袍,狼子野心。 褫夺霍青“镇北王”之爵位,收回雁铩郡之封地,霍氏一族五日内进京,御前认罪,过期不至,朝廷将遣大军征之,再有与其勾结者,皆以反贼论处,夷九族! 三天前,朝廷遣往镇北王府的钦差,才死于太平关外。 三日后,加盖着玉溪的皇榜,就贴遍了燕西北三州。 而从玄北州走京城,纵是飞天宗师,也得飞上十余个时辰。 快得就跟碰瓷儿一样。 朝廷这是连演都懒得演了,图穷匕见了! …… 面对朝廷的七宗罪,镇北王府亦张榜公告的燕西北三州。 镇北王府的公告,言朝廷所言纯属污蔑。 霍氏一门,三代为将,戍守边关,尽忠职守,马革裹尸还。 到头来,却遭到朝廷如此污蔑! 霍氏心寒! 镇北军十万将士心寒! 既朝廷如此惮他霍氏一门,霍氏愿交出兵权、自削王爵,息兵戈,换满门平安。 简而言之:废话少说,爵位、兵权都可以还给你们,但要我霍氏进京,白日做梦! 但明白人都看得出来,镇北王府的公告本身,也是在扯淡。 朝廷如今忌惮的,不是镇北王府的兵权。 也不是镇北王府的王爵。 而是霍青本人! 只要霍青一日不死! 朝廷就一日不得心安。 朝廷和镇北王府之间,也一日没有和平共处的可能! 双方的告示,都未提及太平关、北平盟半个字。 但据风云楼搜集到到情报。 各地官员在宣读皇榜的时候,都刻意点明了钦差乃是死于北平关外。 话里话外,都是北平盟勾结镇北王府,犯上作乱的意思。 镇北王府私下里也放出了消息,言北平盟已投靠朝廷。 话里话外,都是钦差死于北平关外,乃是北平盟和朝廷自导自演,栽赃他镇北王府的意思。 另外,朝廷发往太平关的公告中,除了皇榜之外,还多了一张加盖北方总督印的公告。 公告上以极其严厉的口吻,斥责北平盟,纵容镇北王府杀天使于太平关外,不日将就遣专人赶赴太平关,清查北平盟,令北平盟配合调查,自证清白。 只是公告中的“专人”,迟迟未到。 朝廷、镇北王府你方唱罢我登场。 台面儿上扯皮打嘴仗,一地鸡毛。 台面儿下调兵遣将,预备大战。 大离虽然没有伟人说过“枪杆子里出政权”这句名言,但能走到镇北王这个级别的枭雄,那个不懂这个道理? 一块石头都能激起千层浪。 朝廷和镇北王府的公告,至少也是原子弹! 九州都掀起了一阵大地震。 至于燕西北,已然炸开了锅。 上到官寺衙门。 下到街头茶寮。 到处都是讨论这件事的窃窃私语声。 而在双方的公告中,原本只是配角的北平盟。 却成为这些窃窃私语中提及频率最高的“人气”角色! 朝廷太高。 高不可攀。 镇北王府太远。 远得关我屁事。 唯有北平盟最接地气。 哪怕是西凉州、燕北州。 也有着大量的北平盟分舵、香堂。 属于北平盟旗下的酒楼、布庄…… 拐弯抹角的总能扯上点联系。 对于燕北州与西凉州的普通民众来说。 他们是打心眼里不愿意相信北平盟会参与这种犯上作乱的叛逆之事。 毕竟张楚和北平盟在燕西北的声誉还是很不错。 但朝廷都说了,北平盟勾结镇北王府…… 犹不得他们不信。 在这个识字率极低,明智未开的时代。 民心,的确只是上位者手里的脸谱。 画上红脸儿,就是好人。 画上白脸儿,就是坏人。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 至于玄北州的百姓。 他们是看在眼里。 听在耳边。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要说镇北王府造反,玄北州没多少人会搭理他们的话。 那么,张楚若是揭竿而起,真会万众景从! 张楚是玄北州人看着成长起来的。 是玄北州人心里的自家人。 也是玄北州人心目中的英雄。 北蛮人来的时候,是张楚领着他们玄北州人的子弟兵,拎着脑袋去跟北蛮人干。 大灾大难的年景,也是张楚在东奔西跑的给他们弄粮食,救他们于水火。 别说人心都是肉长的。 就算是块石头。 张楚捂在胸口捂了这么些年,也该捂热了…… 而且,在玄北州人的记忆里,朝廷苛待张楚,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张楚是他们玄北州的英雄。 别人不心疼。 他们心疼。 造反? 别说这事儿很可能是假的。 就算是真的又怎样? 大家都饿得骨瘦如柴,卖儿卖女了。 朝廷都不管。 这种的朝廷,要他何用? 张盟主若是真要造反! 咱就跟他干了! 出条命! …… 玄北州的百姓没跟北平盟闹。 反倒是玄北州的江湖人儿们,抓住了这个机会。 镇北王府说北平盟投靠朝廷。 朝廷说北平盟勾结镇北王府。 左右北平盟和官府势力都脱不了干系了是吧? 我们玄北江湖的武林盟主,怎么可以跟官府不清不楚的? 毕竟张楚这个武林盟主存在感极低。 极少发布诸如江湖追杀令、召开武林大会等等,江湖中人喜闻乐见的老年乐活动。 但这并不是他们玄北江湖的武林盟主,能和官府勾搭成奸的理由! 官府是官府。 江湖是江湖。 这规矩不能坏! 嗯,在这个飞天宗师都已经开始下场大开杀戒的年头儿。 也不知道这些想搞事儿的江湖中人,到底是真觉得规矩不能坏,还是觉得天晴了,雨停了,自己又行了…… 反正朝廷和镇北王府的告示一出,立刻就有大量的江湖中人,裹好衣裳、挎上干粮,呼朋唤友、拖家带口的前往太平关。 义愤填膺的要张楚给他们一个交代! 当然。 所谓交代,自然是以张楚交出武林盟主的宝座为最好。 任何一个名利场,都不缺乏野心勃勃之辈。 江湖正邪和情义的画皮下,从来都是赤裸裸的名和利。 连乐清扬和风四相等人,都遣人来信,或严厉或婉转的质询张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面对自以为人多势众、气势汹汹来北平盟总坛外搞事情的江湖中人,张楚连面都懒得露,直接让大刘拿着代表玄北武林盟主的印信,像扔垃圾一样扔到了人群里。 东西,他给了。 改日就是八抬大轿给他送回来,他也不接了! 第723章 侠以武犯禁 九月十五。 北方总督府打着“擒拿乱党霍青,还玄北朗朗晴天”的旗号,挥师北上。 倒霍之战,正式打响。 然十万禁军还未抵达太白府。 驻扎于雁铩郡的镇北军兵分两路。 一路北上突袭永明关。 一路南下攻打锦天府。 同日,永明关陷落,擒蛮军大败。 现任冠军侯王真一不知所终。 同日,锦天府陷落。 现任武定郡郡守宋原战死,头颅高挂锦天府城楼。 北四郡落入镇北王府之手。 十万禁军领军大将不敢冒进,于太白府与武定郡交界的平狼县、金田县一线布防,等待朝廷调配大军,捕捉战机。 …… 在朝廷和镇北王府大动兵戈之时,张楚在做什么呢? 他依然在专注的修行《五方五帝归元功》,专注的调配北平盟从别州运进玄北州的粮食。 男人做事,不能半途而废! 但是有能力打探到北平盟内情报的势力,却都惊愕的发现,北平盟的主力红花部,消失了。 一同消失的,还有燕西北三大分堂内所有红花部分部人员。 北平盟各级分堂、分舵、香堂的体制,大体上都是复制于太平关总舵。 太平关总舵,设有青叶、红花、厚土、三川四部。 主管生意、武事、行政、人事。 各级分堂、分舵、香堂,同样设有青叶、红花、厚土、三川四部。 除了总坛、分堂、分舵、香堂的垂直管理体系之外。 总坛四部,与各级四部之间,亦有垂直管理的权限。 太平关总坛的红花部,脱胎于去岁的潜渊军。 在那之前,太平关总坛之内,只有两三千常备红花部成员。 各分堂、分舵、香堂的红花部,都握有两千到数百不等的武力。 去岁北疆大战,张楚抽调玄北堂、西凉堂、燕北堂三大堂口的红花部精锐,改编潜渊军。 在北疆大战期间,各个分堂、分舵、香堂,都重新吸纳训练了一批习武之人,补足了自身红花部的差额。 一来,维持自身的正常运转。 二来,也是给自家在北疆奋战的盟主预留后备兵源。 北疆大胜之后,只剩下七千余的潜渊军就地解散。 然而众多从分堂、分舵抽调上来的红花部弟兄们,已无处可去。 他们留下的空缺,已被新人占据。 贸然将这些上过战场,屠杀过北蛮人的老兵遣送回原籍,也恐埋下隐患。 当时张楚与一众北平盟高层经过多番商议后,决定干脆补足八千人,作为常备武力镇守太平关。 自此,原本就人多势众的红花部,再度膨胀,人员直接突破一万五! 这一次从人前消失的,就是这一万五千人。 有着七千沙场老兵的一万五千精锐武士! 这一刻的北平盟,出奇的虚弱。 各个分堂、分舵,除去极少数拥有不俗武力的管理层之外,尽是些文职人员。 若是有某个顶级实力趁着这个时候对北平盟动手,四五日就能推平北平盟数年积累。 但这一刻的北平盟,又空前的强大。 集结了一万五精锐武士的北平盟,连已经进入对峙阶段的北方总督府和镇北王府,都有些发怵! 只要张楚愿意,四五日就能将燕西北三州江湖,尽数纳入囊中! 也是在这个时候,很多人才想起,张楚不单单是一位能单杀北蛮飞天强者的飞天宗师。 还是一位打得北蛮人丢盔弃甲的沙场宿将…… 没人知道张楚想要干什么。 是帮着朝廷打镇北王? 还是帮着镇北王打朝廷? 亦或者是趁乱,推平无生宫、天魔宫…… 不过也正是谁都知道张楚想干什么,北平盟突然集结重兵,才尤为可怕! 谁都不想,自家与敌人酣战难分之际,突然冒出来一把烧红的钢刀,狠狠捅在自个儿的菊花上…… 前一阵,北平盟总坛前还门前冷落车马稀,颇有一种被人拉出用完后又随手塞进床底下的夜壶即视感。 突然之间,就热闹了起来。 来自州府、北方总督府的官员。 来自镇北王府的特使。 来自无生宫的信使…… 他们带着一封封亲笔信。 带着一批批金银珠宝。 谁都想见张楚。 但张楚谁都没见。 他们带来的信件和礼物,也一件都没收。 怎么来的。 就怎么回去。 …… 至九月底。 又有两支十万人级的禁军入玄北。 三十万大军囤积北饮郡与武定郡界碑一线,磨刀霍霍,预备攻入北四郡。 北方总督赢雍为此战三军统帅,北上前特异绕道太平关,请求与张楚会晤。 得到的回复却是,张楚并不在太平关,也无意插手朝廷与镇北王府之间的战争。 无意插手朝廷与镇北王府之间的战争? 那你北平盟集结的重兵做什么? 看戏? 兴许是三十万大军给了赢雍底气。 他并未强求与张楚见面。 只在太平关吃了一顿饭,留下了一封信,然后便施施然的离开太平关北上。 他留下的信,很快就送到了张楚的手上。 张楚拆开看了一眼,信上只有五个饱墨雄浑的字:侠以武犯禁。 字不是重点。 重点的是信签左下角的红印:讨罪安民之宝! 这是天子玉玺之一。 专用“以张征伐”的特定玉玺! 天子手书。 外加这方特定的玉玺。 个中涵义…… 然而张楚只是嗤笑了一声,随手一挥,手中的信笺就化作一团火焰,慢慢飘落。 若是启明帝亲临。 他就是对朝廷再不敢感冒,想来也会战战兢兢、诚惶诚恐。 毕竟是坐拥九州,统御四海的九五之尊。 即便武功不高,这点威严也还是有的。 但单凭一封不伦不类、含沙射影的手书,就想恐吓他张楚…… 未免也太瞧不起人了! 他抬起头,前方平整的山谷内,万余条兵甲整齐的生猛汉子,正在根据令旗兵的旗号,不断变幻军阵。 适时,一道人影出现在他身后,低声道:“主上,北蛮人,入关了……” 张楚眉头都没皱一下:“多少人?” 来人:“十万上下。” 张楚沉默了片刻:“有燕北州和西凉州的消息吗?” 来人:“无生宫尚无动静,西凉有大批沙人出没,天倾军已出兵绞杀沙人。” 张楚:“增派人手,监视天倾军,我要知道他们和沙人交战的每一个细节!” 来人:“喏。” 顿了顿,来人又道:“主上,新任玄北武林盟主,选出来了。” 张楚冷笑了笑:“是谁?” 来人:“剑藏,当代云外宗行走。” 张楚蓦地想起当初在他的飞天宴上,乐清扬带来那个白衣青年,不由的冷笑着自言自语道:“好一个乐清扬,好一个云外宗!” 来人:“守门人的意思,是杀掉剑藏…… 张楚:“不必了,保持对剑藏的监控便是!” 来人一揖到底:“喏。” 张楚负起双手,眺望前方的万余大军,心头低低的喃呢道:朝廷出招了,霍青,你手里还有什么牌呢? 第724章 莫问前程 西凉州,天魔宫主殿。 黑沉沉、空荡荡的大殿内,没有任何多余的饰物,两侧连椅子都没有一把,哪怕是西凉州大名鼎鼎的十八层地狱狱主,进了这间大殿,也唯有站着。 生冷。 孤寂。 是这座大殿的主色调。 阴郁。 绝望。 是这座大殿的主旋律。 大殿上方,九级台阶之上,安置着一把庞大的高背黑铁宝座。 黑铁宝座的造型也很普通,方方正正,通体没有任何花纹。 除了大,再无其他特点。 但在这把黑铁宝座椅背之上,却有一节足有尺余长的刀柄突了出来。 那一节刀柄,通体爬满仿佛血管一般的血色纹路,黏稠的殷红色血光,一闪一烁,明灭不定。 如同一只血红的眼睛! 原本平平无奇的黑铁宝座,在血光的照耀下,就显得分外的凄厉、狰狞…… 黑铁宝座上,身着一袭华贵的黑底金边纤长大袍的李正,双手服着座椅扶手,闭目安坐。 千百缕阴沉沉的幽光,好似湍流一般,从四面八方涌来,灌注于他体内。 每过一息。 他都比上一息更强大。 说出来或许很残酷…… 被饥荒折磨、饿殍遍地的西凉州,对老百姓来说,是地狱。 但对于他来说,却是天堂! 对于“置之死地,却无后生”的他来说,再没有什么比灾难带来的绝望气息更“大补”了。 如今他一日之功,足以抵挡一场万人级的乱杀! 乱世出妖孽。 或许指的就是他这种…… 一身玄色衣袍的孙坚,轻手轻脚的走进大殿。 大殿内的景象很阴森,很恐怖。 但孙坚的眼神中却没什么惊惧之意。 或许是迷之自信。 但他是真的坚信,无论大哥变成什么样子,都不会伤他…… 李正没睁眼,却在孙坚停下脚步的瞬间,开口道:“何事?” 孙坚一揖到底:“禀魔主,探子回报,天倾军李钰山与西域伽罗国主,秘密会晤于银月湖绿洲。” 黑铁铸椅上的李正,冷漠的挑了挑薄薄的唇角,淡淡的回道:“知道了。” 孙坚再次作揖,转身就想要退出大殿,但刚刚迈出脚步,又迟疑着受了回来。 李正终于睁开了眼,注视着下方的孙坚:“还有何事?” 孙坚迟疑了一会儿,轻声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新任玄北武林盟主选出来了,名叫剑藏,听说是玄北隐宗云外宗当代行走……” 李正闻言,忍不住笑道:“哪有什么新任玄北武林盟主……” 他在笑。 但他身后的刀柄,却绽放出浓烈的血光,仿佛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焰。 孙坚见状,也忍不住露出了笑脸。 大哥说得对,哪有什么新任玄北武林盟主。 玄北江湖,从来就只有一个武林盟主,那就是他们楚爷。 那把交椅,是楚爷豁出性命,才抢回来的! 旁人想坐上去,哪有这么容易! 楚爷不好动手。 他们来! 他是天魔宫大总管“伥鬼”没错。 但他也是北平盟西凉堂堂主。 一家人。 …… 九月二十三,秋分,大雨。 宜安葬、破土。 忌伐木、求官。 火迫水行,大利南方。 这一日,朝廷三十万禁军,兵分三路,挥师北上。 一路向逐马郡,一路向止戈郡,呈三面合围之势,攻打驻扎在武定郡的镇北军主力。 镇北军以十万本部人马迎战,于三郡之内腾转挪移,逐个击破,拖延朝廷三十万禁军合围之期。 精细入微的战场指挥,看过战报之人,都知镇北王霍青,已重新接手镇北军帅旗! 鏖战半月,各自损兵折将,尸横遍野。 十月上旬。 三十万禁军交汇于雁刹郡以南,欲意聚兵一出,以绝对优势的兵力,强行攻破镇北军。 不想,镇北军早已于燕北大运河上游筑堤,战前掘开大堤,水淹三军。 适时,十万北蛮金狼卫横空杀出,衔尾追杀三十万禁军。 禁军大败,十去五六。 赢雍整合残部退守北饮郡防线,势如累卵。 朝廷急调西方总督冉林,率西方总督府十万禁军北上,北上支援。 西方总督冉林再入玄北,刚将麾下禁军与赢雍合兵一处。 西凉天倾军李家突然打出“天子无道,降灾西北;赤帝亡,黑帝兴”的旗号,裹挟饥荒难民,三日之间,连下西凉四郡,屯兵玄北州以南,封锁玄北州南下水陆通道,兵锋直指燕北州。 自此,燕西北之局势,彻底化作一滩烂泥! 九州惊惧,人人自危! …… 张楚身为北平盟盟主,玄北江湖唯四的飞天宗师之一。 他得到的情报,当然比这些流传九州的情报更详尽。 例如,当朝太师司徒极现身玄北州,与镇北王霍青战于永明关下,一战崩塌了半壁雄关! 例如,上上代天倾军军主,二品飞天宗师伏波侯李钰山出山掌帅印,三枪挑杀西凉州牧耿靖。 又例如,天倾军李家身后,有沙人的影子,还不只一家沙人…… 再例如,霍家和李家,早有串谋,等的就是朝廷发兵玄北州的这一天! 再再例如,燕西北惊变,看似是王朝更迭之像,但在这番表象的背后,实则是升仙之机的争夺! 镇北王霍青。 伏波侯李钰山。 包括霍青背后的北蛮金狼王。 李钰山背后的诸多西域王国飞天。 都是冲着两百年一次的升仙之机去的。 练武练到霍青、李钰山他们这个境界,权力早就只是唾手可得的玩物。 他们若不愿,哪怕是当朝天子的圣旨,也不过是废纸一张。 然而,大离的那位祖龙太强了。 飞天境虽不以真元强弱论高低。 但两百年的积累,鬼知道那位祖龙的实力,已经强到了什么地步! 而且,那位祖龙也太霸道了! 闭关锁国,分镇四方。 压根就没想给其他飞天宗师觊觎的机会! 连看一眼都不行! 然长生之机就在眼前……谁又肯放弃? 为了这一线机会,哪怕牺牲百万人的姓名,又、有、何、妨? 他们现在做的,正是撕裂九州的完整性。 进而削弱祖龙的实力和寿数! 祖龙以大离国运支撑自身性命。 一州一郡的完整性,都与他的寿命和实力,息息相关。 正因为如此,当年北蛮人入侵玄北。 朝廷不得不封霍青为镇北王,稳住玄北州的局势。 也正因为如此,在北蛮人退出永明关后。 朝廷又不得不想方设法的废掉镇北王的王爵…… 一饮一啄,皆是天数。 …… 张楚无意插手燕西北复杂的局势。 也无力插手。 他只是在收到镇北军掘堤水淹三军的消息后,默默的将麾下的一万五精锐,扩张成了三万。 这并不难。 今岁的饥荒和北四郡的战火,又“创造”出了一大批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的流民。 张楚个人的名声,再加上太平关世外桃源一般的环境。 就成为了那些流民黯淡的前路中,一座明亮的灯塔…… 只不过,日渐成型的三万精锐悍卒,也无法成为张楚支撑太平关屹立不倒的底气。 自冉林率领西方总督府十万禁军绕着路从太平关外“路过”之后,张楚就将新军交给了大刘和焦山整训,自己一头扎进了闭关的石室,再未踏出一步。 都说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做多了好事,前程真的会自己到来…… 今岁北平盟的一系列赈灾举措,张楚都只凭本心,未含任何功利心思。 但这些举措,却确确实实的令他个人的声望,在玄北州内再度拔高一节。 蜂拥而来的万民意,硬生生的推着他的境界节节拔高。 虽然他如今看三品第三境“意常在”,仍如雾里看花。 但他有一种直觉:五行归一之日,就是他晋升第三境之时! 飞天修意。 而《五方五帝归元功》,本就是一门涉及到飞天意的高深武功。 否则,他也不至于揣摩如此之久,也不可能还未完成五行归一。 第725章 信我 阴暗的石室,已落满灰尘。 证明已经有数日未曾有人进入过。 一道阳光,宛如聚光灯一样自石室顶部倾洒进石室。 一系素净白袍的张楚,盘坐在阳光之中,双目微闭,面容恬淡,呼吸均匀。 在他的四周,盘踞着五方神兽虚影。 麒麟在上。 青龙在左。 白虎在右。 朱雀在前。 玄武在后。 五方神兽虚影除了身形略有些透明之外,竟与活物无异。 麒麟在漫步,青龙在盘旋,白虎在咆哮,朱雀在翱翔,玄武在打盹…… 栩栩如生! 若是其他飞天宗师,在五方神兽虚影的包围之下,定如神王临时般神威如狱! 然而张楚……依然是那个张楚。 那个平和、恬淡,平平无奇的张楚。 日落月升。 斗转星移。 不知过了多久,宛如泥木雕塑一般的张楚,突然抬起双手,在身前一合,落于丹田之中,轻声道:“合!” 话音落。 五方神兽虚影依次化作一道流光,投入他转手之中。 先是白虎,后是青龙,再是玄武,其次朱雀…… 随着一头头神兽虚影没入他双掌之中,他双掌之中的光芒也由金色,变为青铜色,又变成玄色,再变成灰色…… 然而还未等他头顶上的麒麟虚影也投入张楚的双掌之上,他的身躯便微微一震,一挥手,散去了掌心之中的灰色光芒,他头顶上的麒麟虚影也随之散去。 他轻叹了一声,睁开双眼,眉头慢慢纠结成一团。 又失败了。 以自身飞天意将五行精义模拟到这个地步,还是失败…… 这次又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难道说是我当前的境界,还不足以练成这门神功吗? 还是这门功法的立意有问题? 张楚支起一只手拖住下巴,皱着眉头陷入沉思。 他已经不记得这是次失败了。 从一开始从单纯五行相生相克入手。 到跳出表现的藩篱,深挖五行的深层次精义,以自身飞天意模拟五行精义。 他至少做了近百尝试。 每一次失败,他都在总结经验。 可至今仍然没有取得质的进展。 就比如方才的五方神兽虚影。 厚重却也懒惰的麒麟是他。 坚实却也凶厉的白虎是他。 奋进却也脆弱的青龙是他。 温暖却也暴躁的朱雀是他。 平和却也愤怒的玄武还是他。 他都将五行推演到这一步了,竟然还是失败了。 五行相生相克的精义,门槛很低。 浅显的解释,十岁稚子都能领会其中的道理。 但上限太高了。 上至四季轮转、万物枯荣。 下至人体五气、衣食住行。 莫不可以与五行联系起来。 真要将其吃透,只怕得穷尽毕生之力。 但如果真要将五行理解到那个程度才能修成这部神功,那这部神功也就失去意义了……再强,练不成也只是颜如玉、黄金屋! 不知怎么的,张楚忽然就想起了大姐武九御。 武九御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 但用脚指头想,也知道那肯定驻颜丹的效用。 爱美是女子的天性。 她都有多的驻颜丹赠给他张楚。 想来她自己肯定是吃过的。 细究起来…… 她二十年就已是名满天下的一品大宗师。 至今,少说也得有八十多岁了。 以她的境界,上体天心,下观山岳…… “她不会是以自己的体悟,创出了这门神功吧?” 张楚脑海中陡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那世界福布斯富豪榜上的人物,和一省一市富豪榜上的人物,接触到的信息有可比性吗? 但旋即,张楚就猛地摇头,将这个想法抛到脑后。 他们兄妹七人,武道都得过武九御的指点。 久为人师之人,不应该犯这种低级错误才是。 “肯定是我自己那里理解错了……” 一念至此,张楚再一次翻出都已经快被他翻烂的《五方五帝归元功》秘籍,准备再好好揣摩一遍。 然而这一次,他的手刚落到秘籍上,翻动的动作就定格了。 准确的说,是他的目光,在封面上“五方五帝归元功”五个大字上定格了。 五方五帝归元功? 为什么是五方五帝归元功? 不是五方归元功? 不是五神兽归元功? 不是归元功? 五方二字好理解。 归元二字也好理解。 五帝…… 真的是拔高这本秘籍逼格的修饰吗? 还是真的指民间流传的五方上帝? 反正不可能是指五方神兽。 他身具五方神兽精气,还自身飞天意模拟五方神兽意念,都没能成功…… “五方上帝?” “青帝、赤帝、皇帝、白帝、黑帝?” 张楚的眉头又不自觉的皱成了一团,心说这也太虚幻了吧? 民间是有着五方上帝的信仰存在,包括五方上帝的画像,以及众多各说纷纭的身份、事迹。 但以飞天意观想五方上帝的威能,总感觉像是猴子捞月…… 须知飞天宗师的飞天意,虽然大江长河、孤峰重岳皆可为之,若是有国运加持,就是观摩一条狗呢,也有可能成为飞天意! 但飞天意,从来就不是越大越好,越厉害越好! 若真是那般,那张楚直接观想黑洞做飞天意,岂不是直接就天下无敌了? 飞天宗师的飞天意,首先,是你得相信。 我思故我在,不在也能在! 其次,是你得了解。 有调查才有发言权。 再次,是你得去推行。 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说起来,飞天宗师的飞天意,其实和哲学家所相信的哲学极为近似…… 只不过飞天宗师的飞天意,乃是武道极境之升华,凝聚了一位强大武者的精气神,更加玄妙。 这样是为何许多飞天宗师,会以临摹名山大江作为自己的飞天意。 因为名山大江不需要去相信,它们是真实存在,且短时间内是不太可能会消失的实物。 有实物在,了解起来也会更加的容易…… 而张楚的“无双”飞天意,乃是建立在他自身多次逆风大翻盘的经历之上,他感悟深刻。 且知行合一,一步一步的在践行着自己的飞天意。 未曾辜负。 若是观想五方上帝入飞天意。 有一个笑话是这样说的:两个老汉在田地里感叹,皇帝下地都用金锄头,东宫娘娘顿顿都能剥大葱,西宫娘娘天天都能烙大饼…… 以血肉之躯,去揣测神明的威能,何其可笑也? 虚幻+虚幻所营造的强大,就如同热气球。 看似五彩缤纷、高高在上。 实则内里空无一物、一戳就破! 这绝不是张楚想要的强大。 也绝不是武九御那等绝世人物,会犯的低级错误。 …… 张楚凝视着秘籍的封面,思虑了许久。 忽然一拍额头,激动的脱口而出道:“你真蠢,你真蠢,答案一开始就写在封面上,你怎么会现在才想到……” 五方五帝。 五方代表五行精义。 五帝代表五行精义之主! 五行精义谁为主? 五方神兽? 或许是吧! 但对武者而言! 他自身的意志,才是自身武道的主人! 武道,绝不应该凌驾于武者自身的意志之上! 靠山山会倒。 靠人人会跑。 只有自己最可靠! 人可以信上帝,可以信菩萨。 也可以信春哥,可以信曾哥。 但最应该信的,其实是自己! …… 好半响,张楚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认认真真的再次翻看了一遍秘籍。 看完后,他忍不住赞叹:不愧是隐帝,武道境界之高,简直无法想象! 他如今才明白,武九御为何不将这本神功的精义,写进秘籍里,而是任他去碰壁,任他去折腾。 常言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若没有这上百次的失败,他不会这么努力去揣摩五行精义。 也很难领会到,这部神功真正的强大之处! 这就好像,爹妈说得再多,也远不及一顿来自社会的毒打来得深刻。 武九御…… 是真有个大姐的样儿! 张楚平复了一会儿的心情,重新盘坐好,合上双眼。 不多时。 一道金色的光芒,自他体内跳出,化为一个三尺高的金色小人儿,立于他右方。 乍一看,这金色小人儿,金发金眸,金冠金袍,手持一口雪亮直刃长刀,面容冷峻,浑身杀气侧漏! 再细看,这金色小人儿,星眸剑目、鼻若悬胆,好像那位平平无奇的丁鹏……分明就是张楚的模样! 未过多久,又一道碧青色的光芒,自张楚体内跳出,化作一个三尺高的青色小人,立于他左方。 青色小人青发青眸,青冠青袍,手持一本书卷,满脸灿烂笑容,活泼而灵动。 …… 一个时辰之后,金青蓝赤黄五个缩小版张楚,位列于他周身四方,一如先前的五方神兽。 又过了半个时辰之后,一道七尺高的玄色虚影,缓缓从张楚体内站起来。 这道虚影身披玄色猛虎下山铠,头顶虎头兜鍪,腰悬虎魄,面容刚毅,双目开阖之间,霸气测漏! 这道虚影远不如五色小人儿凝实,就如同烟雾凝成的一般,但无论是表情,还是气势,都远比周围的五色小人儿灵动、强横! 他站起来,威严的环伺了一圈儿,尔后重重的一点头,似乎在喝道:“此时不归,更待何时!” 五色小人儿真如活人一般,齐齐向玄甲虚影一揖到底。 下一秒,五色小人重新化作五色光芒,齐齐射入玄甲虚影体内。 玄甲虚影猛地一颤,一股由内而外的幽光,迅速染黑了他玄色的战甲。 “嗡……” 风起。 一道霸烈的黑色光柱,撞破天花板冲天而起。 万里无云的碧空之上,浓重的阴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汇聚而至。 无量量五行元气,宛如山洪暴发一般蜂拥而至! 一瞬间,燕西北诸多飞天宗师,突感心生一种犹如猛兽遇到天敌的心惊肉跳之感,不由自主的望向太平关方向。 第726章 乳虎啸林百兽惊 可怖的威压,强行将张楚沉浸在从内心的心神,拉回现实。 他睁开眼,抬头看了看高空中黑压压的乌云。 第一反应是:就这?就二品了? 第二反应是:就这?就天罚了? 是的。 五行归一,并未如他张楚前所料的那般,只助他从三品二境,晋三品三境。 而是推动着他,直接晋升二品一境:“意止水”之境! 他自己都还未意识到,他这次走的这条捷径,有多bug! …… 张楚从不缺万民意。 北平盟盟主之位聚集的万民意。 玄北武林盟主之位聚集的万民意。 今岁北平盟的一系列赈灾举措聚集的万民意…… 其实从各州江湖的飞天宗师数量,不难推算出一个公式。 那就是百年内,一州江湖的万民意,大约可以供养出四到五名三品宗师,一名二品飞天宗师。 至于一品大宗师。 除了惊才绝艳的天赋之外,就需要国运级的万民意了。 何谓国运级的万民意? 在朝。 三公九卿、裂土封王的国之重臣。 在野。 名满九州,江湖共尊! 而张楚,自打立地飞天,强行斩断了玄北江湖五位老牌飞天宗师对玄北江湖的把持之后。 他一人,就独占了玄北江湖过半飞天意。 在加上他于北疆战场上打出来的偌大名声,北平盟善待玄北百姓的一系列措施,令他在玄北百姓的心目中的地位,早就压倒了玄北州牧。 等于侵吞了一大部分本该归于朝廷的万民意! 如果有“醉万民意”这种奇异症状的话。 那么张楚飞天意应当时时刻刻都处于醉生梦死的状态中! 换言之,张楚的积累,早就足以推动他晋升二品了! 卡着他的,是境界。 如果将飞天九重天,比作九重高塔的话。 那么境界,就是楼层。 而万民意,则是楼梯。 都说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可若是没有楼梯。 自然是很难上得去。 但如果上一层楼的楼梯口没打开。 那么楼梯搭得再高,自然也是没什么卵用。 相反,只要上去了。 再抽走楼梯,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影响……总不能还会有飞天宗师闲的蛋疼在九层楼上上下下吧? 第二胜天就是最好的例子。 他以金钱帮钱通四海晋升二品宗师。 如今金钱帮已经解体了。 却并未影响到他的境界。 还有镇北王。 当年他放北蛮人入关。 便是楼梯口开了,却缺一把上楼的梯子…… 此次张楚以五行真元“血”,五行精义为“肉”,自身意志为“骨骼”,演化五方五帝融入无双意。 就等于是一种没有后遗症的拔苗助长。 五行相生相克,乃是天地大道。 五行精义的任中一行,都是一种宏大的、顶级的飞天意! 比之张楚自身的无双意,强不弱! 只不过张楚对五行精义的领悟,不及无双意深刻而已。 但再不深刻,完整的五行相生相克精义,也不是张楚的无双意可以吞并的! 这也张楚修《五方五帝归元功》都已三月有余,却迟迟不能五行归一的原因! 那张楚最后是什么吞并五帝化身的呢? 最牛逼的卧底是什么? 当然是混成龙头老大,将整个社团变成自己在警队升职材料的卧底! 张楚的无双意,吞不下五行相生相克真意。 他就将自己的意志融入五行精义之中。 他的意志为主,五行精义为辅。 这就好比,用自己的dna培育健康的器官,再移植回自己体内……总不能还会有不可调和的排异反应吧? 这不是拔苗助长是什么? 还是伤心病狂的连拔五下! 小草都快拔成大树了! 一脚踢开了三品二境“意安住”晋三境“意常在”的柴门。 一脑袋撞破一品三境晋二品的防盗门! 就是这么头铁! 就是这么大力出奇迹! 无双意:老子无所畏惧! 当然。 这其中到底有没有武九御所说的“气运”在暗暗发力,谁也说不准。 只能说,助人者,天助之! …… 仓促之间,张楚没时间去细想自己为什么会直接晋升二品。 好事追究那么多干嘛? 他现在必须得抓紧时间,恢复自身真元,准备应对天罚。 说起来。 张楚也不知是晋升大境界带来的真元增幅太过变态。 还是五行归一带来的真元振幅太过变态。 他记得自己明明没有消耗过什么真元。 眼下却只觉得丹田和经脉中空荡荡的。 所剩的真元,只有巅峰状态下的十分之一的真元。 是十分之一! 不是四分之一! 要知道,他这才是刚刚突破! 真正的实力飞跃期,还在后边! “天罚……” 张楚凝视着越来越黑的天空,心头莫名其妙的有一种感觉:《五方五帝归元功》这门神功,太强了,天地不容。 他早就听说,有天罚这回事。 但这还是他第一次遇上天罚。 心头自不然有些紧张! 看着看着…… 张楚忽然注意到,自己身上冒出的真元光柱,竟然是黑色! 黑中泛着点青的那种黑…… 他一皱眉头,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记忆,心念一动,头顶上的黑色真元光柱,就变成了灰色! 而今他五行已然归一,再无内讧之忧。 只要他想,他随时可能单拎出五行中任意一行、两三、三行、四行真元来使用。 红橙黄绿青蓝紫灰白黑,想真元是什么颜色,就可以是什么颜色。 他不觉得自己是大姐口中的那个人。 像他这种一门心思的盼着早日天下太平、刀兵入库、马放南山、混吃登时的胸无大志之辈,怎么可能会去干和大离王朝死磕的蠢事儿! 说句一点都不虚伪的话。 别说是还要造反。 就算是有谁眼巴巴的把龙椅送到他屁股底下,他都绝不会要! 这真是真心话。 单单是太平关这么个屁大点地方,他都觉得不堪重负。 打心眼儿里觉得成天这也要管、那也要管,老婆孩子都没多少时间管。 当皇帝? 那得多累啊! 那得死多少脑细胞啊! 再说。 皇帝能干的事儿,还有多少是他不能干的? 荣华富贵?锦衣美食? 现在难道不是吗?难不成夏桃见天挖空心思做的饭菜,不比那些带着太监口水味的冷饭冷菜热乎好吃? 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见天翻牌子? 只要他愿意,他现在就可以夜夜做新郎,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轮上十年都不带重样,还不会有人在他办事儿的时候站在床外阴阳怪气儿的劝他要节制…… 而他现在就能干的,又有多少是皇帝能干的? 他可以朝游动身,暮南山。 皇帝能吗? 他可以扯上两三个至交好友,吹着牛逼喝上三两天大酒。 皇帝能吗? 他可以一撒手,啥都不管。 皇帝能吗? 张楚一直都认为,能以自己觉得最舒适的方式,渡过这一生,就是人生最大的幸福。 真不必苛求,一定要成为什么样子什么样子的人。 人又不是活给别人看的。 “轰……” 一道闪电,劈在了张楚的身侧,炸出了一个水缸大小的坑。 张楚条件反射般的一震双肩,灰色的的护体刀罡透体而出,严严实实的将他包裹起来。 然后他才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坑洞,心头惊奇的想道:“没想到这天罚还挺人性化的,打开之前竟然还知道打个招呼……” “轰隆。” 又一声惊天动地的霹雳声,狰狞耀眼的雷霆从天而降,打在张楚身侧一米之外。 飞溅的石屑撞击在张楚的护体刀罡之上,打得护体刀罡泛开一道道涟漪! 张楚:??? 这是哪门子的天罚? …… 十里乌云之外,一道又一道遁光,从四面八方掠来,停留在乌云外围,不敢靠近。 一身白袍,白发苍苍,面容却如青年一般的风四相! 头戴瓜皮帽,裹着一身朱红金钱夹袄,双手拢在大袖中的朱九阳! 御剑而来,高冠博带、大袖飘飘,清净出尘似谪仙降世的乐清扬! 身穿赤红蟒袍,体格魁梧似铁塔,一圈络腮胡豪迈粗犷的长胜王赢雍! 须发花白,背脊挺拔如长枪,形如老卒,唯独右手大拇指上佩戴了一枚硕大黑铁扳指的镇北王霍青! 一身灰色儒袍,面容清瘦,三寸白须飘逸,脑后一点青光,宛如神明般普照万物的当朝太师司徒极! 远处。 身高近丈,拳似沙包,头似铜锤,双眸如铃铛,浑身肌肉虬扎的无生宫天王,洪无禁! 背负门板大刀,面色苍白无血,周身幽光笼罩,如有万千幽魂相随的天魔宫魔主,李正…… 一道又一道遁光抵达。 一位又一位大名鼎鼎的飞天宗师显出身形。 这些飞天宗师,明明许多人都是敌对状态。 如镇北王霍青与太师司徒极。 再如洪无禁与李正。 此刻他们却是连看都都没有相互看一眼,一现身,目光始终紧紧的注视着阴云中心雷光大作之处。 有些话,不大好交流。 但是方才那股气息,竟是强如霍青、司徒极,竟都感到威胁! 明明不应该对他们构成威胁的气息。 却令他们感到威胁! 那种感觉,就像…… 就像是乳虎啸林,百兽惊! 乌云边缘,梁源长不断围绕着乌云兜着圈子。 他看着一个个认识不认识的飞天宗师,手心都快要捏出汗来…… 突然。 一道灿若月华的银色刀光,自莽莽山林之中暴起,隔空劈向雷鸣之处! 能隔着五里之遥,发起攻击的,至少也是位二品! 二境二品。 或三境二品! 梁源长隔得较远,反应过来之时,刀光已然劈入乌云之下,顿时怒得目呲欲裂,咆哮道:“杀你全家……” 他的话音还未落下。 一只煌煌如山岳般的玉色手掌,从天而降,间不容发之际,一掌将入乌云之中的灿银刀光排山,余劲一转,浩浩荡荡的落入那片莽莽山林之中。 “轰……” 一声比雷霆声还要浩大的轰鸣之声响起,那片山林所在的山峰崩塌过半,露出大片红褐色的泥土。 一掌之下,原本方方正正的“山”字型山峰,一下子就变成了月牙状的险峰! 恐怖……至斯! 第727章 绝世之姿 一掌之下,现场所有飞天宗师终于将目光从雷霆肆虐之处移开,齐齐抬头望向高空。 太师司徒极抚须一笑,开口了:“御帝,别来无恙!” 一道人影徐徐从高空落下。 鲜红的广袖石榴裙,犹如一团跳跃的晚霞。 星眸剑目,眼神坚定,银冠束发,额角一缕青丝迎风飘扬,眉心一点朱梅花钿……颇具阳刚气的大气英姿,都掩盖不了她身上其岁月积淀,时光都夺不走的沉静美! 若九天之上真有神女。 应该就她这个样子吧…… 在场的飞天宗师,无论认不认识武九御,在司徒极道出“御帝”之称时,都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 武九御二十年多年成就一品大宗师,登顶九州江湖。 祖龙查其鸿鹄之志,赐其“御”字封号。 似在霸主之姿轻蔑的鼓励她争龙 又似在不屑的嘲讽她只能被“御”。 当时谁都不知道武九御是怎么想的。 但她的确接下了这个封号。 从那以后,朝廷中人都称其“御帝”。 而江湖中人,自不会接受朝廷对己方大佬的封号。 又因武九御明明身为九州江湖第一人,却未染指九州江湖武林宝座,且常年消声觅迹,数年难闻其踪,于是更改朝廷称呼她的“御帝”之号,称其为:隐帝! 此刻在场众人望着这位按理说已经接近百岁高龄的九州江湖第一人,眼珠子都直了…… 诸如白发如雪的风四相。 气息衰败,暮气缠身的朱九阳。 望向武九御的眼神,已经复杂得无法用笔墨来形容。 知道的,还晓得他们是同龄人。 不知道的,还当他们是武九御的爷爷辈儿…… …… 武九御立于黑压压的乌云之外,与司徒极、霍青隔空相对。 她先看向,剑眉微蹙,毫不客气的问道:“司徒兄何以在此?” 司徒极脸上的笑容一滞,尴尬的说道:“路过,路过……” 武九御冷笑了一声,偏过头望向霍青,眼神陡冷:“我家二弟在玄北,承蒙王爷扶照了!” 霍青眼神凝重,好半响才道:“不敢当。” 武九御一挑剑眉:“不敢当?那改日我也不敢当试试?” 霍青闭口不再接话。 武九御见状,一扫星眸,低喝道:“还杵着作甚?都给我滚!” 众多飞天宗师愣了愣,如何也未想到,武九御竟会如此蛮横霸道,完全不顾及他们这些飞天宗师的颜面! 大凡上位者,在未撕破脸之前,都是很矜持、很客气的,即便心有不悦,也鲜少会直接恶语相向。 玩儿都是软刀子,杀人不见血! 在他们的想象中,这位隐帝,哪怕是再护犊子,也会以风轻云淡的姿态,轻飘飘的给他们施加压力! 但旋即,他们立马就意识到了这位的身份。 大离江湖第一人! 天下有数的绝世强者! 一句话就能登顶九州江湖武林盟主的绝世猛人! 她需要跟自己客气? 用得着跟自己客气? 她方才一掌打死那个藏在山林里的北蛮二品飞天强者时,有一句废话? 回过神来的众多燕西北飞天宗师,化作鸟兽灰溜溜的一哄而散。 屁都都没人敢放一个! 连梁源长,踌躇了一下,都闷着头转身回太平关去了。 他是有心上去自我介绍一下的,说一句:我是张楚大师兄的。 但武九御的气势太盛,他愣是没敢…… 就只剩下镇北王霍青。 与太师司徒极。 他们现在就很尴尬。 走也不是。 不走也不是。 余公。 他们一个举旗造反不久,正处于壮大自身声势的关键时刻,不能退。 一个乃是当朝太师,代表着朝廷的颜面,也不能退。 余私。 大家都是一品大宗师。 若是就这么被武九御一语喝退,与他们的修行有大碍。 可是若不退…… 脾气蛮横的女人不好惹。 脾气蛮横,实力更蛮横的女人,更加不好惹! 一品大宗师,也是有强弱之分的! 武九御稳坐大离江湖第一人的宝座二十多年,实力简直深不可测! 前番他们兄弟五人杀入不归林,宰了朱雀,杀了一个越人大巫师,那越人巫神都没敢真跟她撕破脸,就可见一斑! 天下敢能稳压她一头的,估摸着也就那位活了两百多年的祖龙了! 现在不退,万一她那根神经搭得不对,真动起手来…… 可不就瞎了? 当然。 也不是说他们真就怕了武九御。 都是一品大宗师。 虽说打肯定是打不过武九御。 但保命的信心,他们还是有的! 只是说,平白无故,谁愿意被人打得半死啊? 一品大宗师不容易受伤,但若是受伤,很难复原的…… 就在两人的神经绷得紧紧的,死死的注视着武九御的双手,唯恐她暴起发难之际。 武九御却是冷笑了一声,凤眸含煞的望向北方苍穹,怒斥道:“阿育明月,真当我不敢杀你吗?” “哈哈哈……” 一阵干笑从北方传来:“御帝息怒、息怒,我这就走,这就走……” 就见一道纯粹得就如同阳光一般的金光,自北方数里外的山林之中冲出,逃也似的往北方天际掠去。 待金光消失在北方天际之时。 武九御的横眉冷目的面色也渐渐放缓下来。 司徒极和霍青见状,心下齐齐大松了一口气。 虽说都是一品大宗师, 但武九御给他们的压力……真的是太大了! 司徒极强笑着说道:“一别十八年,御帝的脾性,还是这般刚烈!” 他与武九御乃是旧识,还能勉强打个圆场。 霍青与武九御这也是第一次见,根本不敢在这个时候开口。 武九御风轻云淡的笑道:“司徒兄却是越活越世故了。” 司徒极唏嘘道:“岁月不饶人啊!” 武九御横扫了两人一眼,淡淡的说道:“往后还请二位看我几分薄面,对我这位小弟,高抬贵手。” 二人不吭声。 武九御也不需要他二人回应,径直道:“我想我这位小弟,不会欢迎两位来这里作客,请吧。” 台阶给了。 霍青一言不发的,转身就走。 司徒极看了霍青一眼,传音道:“御帝这位二弟,是位胸怀黎民的治世能臣,我临来玄北前,曾在陛下的案头上见过他的征诏,陛下有意征他为二等世袭北凉侯,御帝意下如何?” 他位居当朝太师之位亦有二十余年,知晓很多旁人不知的内情。 当年祖龙赐武九御“御”字封号。 与其说是不屑、说是讽刺。 其实不如说是一种欣赏。 雄狮对猛虎的那种欣赏。 祖龙乃是刀兵中得天下的乱世开国之君,一代雄主! 他从不忌惮底下人造反。 也不惮手底下人有能力。 相反。 他更希望出现几个有意思的对手。 能给他漫长的生命,找点乐子。 当然,帝王的乐子,对于旁人来说,既可以是平步青云,也可以是灭顶之灾! 而武九御也十分清楚祖龙赐她“御”字封号的用意。 她虽是女子之身,但她不弱于人。 哪怕是祖龙。 也压不服她! 所以她接了“御”字封号! 其实以她大离江湖第一人的地位,她若真想不择手段的造反,这二十多年间,她有无数可以动摇大离国本的机会! 但她没有! 她武九御即便是争,也会堂堂正正的争! 如无生宫那种利用邪神信仰,或霍青引外敌为援这种卑鄙手段。 她武九御,不屑为之! 她与祖龙,说是权力之争。 其实更不如说是意气之争,君子之争! 人活着,总得有点目标不是? 是以。 他笃定,高傲如武九御,定不会阻拦张楚入朝! 果不其然,武九御闻言,只是淡淡的回道:“他若愿意入朝,我自没有意见。” “但他若不愿意入朝……” 司徒极抢言道:“他若不愿入朝,朝廷自然也不会勉强。” 武九御微微颔首,轻声道:“请吧!” 司徒极拱了拱手,转过身慢悠悠的御空离去…… 第728章 挨劈 “轰轰轰……” 雷霆密集如雨幕。 道道轰在张楚周围一米之外。 飞溅的石屑就跟沙尘暴一样,已经到了遮蔽视线的程度。 虽然没有一道,轰在他的护体刀罡上。 但张楚仍觉得提心吊胆,度秒如年。 雷霆没有轰在他的护体刀罡上。 他无法准确判断这些雷霆的强度。 但光看这个架势…… 他估摸着,若是这些雷霆没有“跑偏”,自己就算是顶得住,也得脱好几层皮! 若是五行归一前,遇上这种强度的天罚。 他最多撑上一盏茶的时间,就会被雷霆轰杀至渣! 而从第一道雷霆降下开始,都兢兢业业的劈了大半个时辰了,还没有收工的意思。 “还好还好。” “老天爷开眼,看我做了这么多好事,放了我一马……” 张楚很是庆幸的想到。 然而他心头的句号还没画上呢,一道足有水桶粗细,紫得耀眼的雷霆,突然精准的命中了张楚头顶上的护体刀罡。 连飞天宗师的普通攻击都能抗住的护体刀罡,在001秒之间就破碎。 张楚猝不及防之下,被紫色的雷霆当头命中。 耀眼的紫色电光之中,一副人形骨架若隐若现。 电光散去之后,满头长发如同刺猬一样根根立起,浑身皮肤焦黑如碳,口鼻之中往外喷着烟雾的张楚,栽倒在地,渐渐失去意识。 昏迷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装逼果然要挨雷劈…… …… “老爷醒了,老爷醒了,快请华大夫过来……” 张楚意识清醒过来第一时间,就听到夏桃惊喜的大呼小叫声。 他睁开眼,入眼的是自家的房梁。 嗯,夏桃房里。 他愣都没愣,立马就记起来,自己被雷劈了! 他条件反射般的抬起双手……果然是被雷劈了,两条手臂都黑峻峻的,都快跟非洲大猩猩一个色了! 咦? 在脱皮? 张楚打量着左手手臂,伸出右手在左手手臂上一撮,大量死皮的脱落,露出死皮下如孩童皮肤一样细腻、白皙的新生皮肤! 张楚愣了愣,再沉下心感知丹田与经脉的情况。 丹田完好。 经脉完好。 新生的混元真元,如同大江长河一样在经脉之中奔涌着! 那种圆融如意、轻灵顺畅之感,是他从未有过的! 情况好得不能再好了! 张楚:??? 怎么挨雷劈,还能劈出花儿来? 这么神奇的吗? 不一会儿,一大半妇孺就涌进了这间房里。 争先恐后的把小脸升到他面前的李锦天和张若拙哥俩儿。 双眼通红,面色憔悴的知秋和李幼娘。 还有身贯三重钢甲却跑得比兔子还快,震得整座阁楼都在颤抖张石头。 “阿爸,阿爸,你怎么样了?” 泥猴一样的李锦天一冲到张楚床前就要往他怀里钻,紧跟在他身后冲进来的李幼娘,眼疾手快的一把拽住他的衣领,提起来顺手就扔了出去,直接就在楼板上摔了一个大马趴。 瞧得张楚的眼角一阵阵抽搐,正要开口训斥李幼娘,怎么能这么对孩子。 就见到李锦天就地在楼板上一滚,麻利儿的爬起来,又朝着自己扑了过来:“阿爸,阿爸,你怎么样了?” 张楚:…… 果真都是老李家的种啊! 李幼娘再次精准的拽住了李锦天的衣领,怒斥道:“都跟你说了别碰你阿爸,没长眼睛吗?看不到他都伤成啥样儿了吗?” 李锦天这才恍然大悟,轻手轻脚的走到张楚的床前,跪在抱着张楚的一只手“啪嗒啪嗒”掉眼泪儿的张若拙旁边,仰起小脸紧张的望着他。 张楚有些牙疼。 要是真受了重伤,享受这个待遇也就罢了。 好好的,整的一大家子鸡飞狗跳的,就有些尴尬了…… “石头快让让,快让让,华大夫进去看看你阿爸。” 夏桃焦急的声音从门外来。 没过多久。 华大夫就一脸怀疑人生的出去了。 昨日张楚送回来的时候,他就被张府人的火急火燎的请了过来。 他记得那时候张楚整个人都快熟了,就只剩下一口气…… 怎么才过了一晚上,就跟壮得跟大水牛一样了呢? 这不是医学啊! …… 张楚是好多歹说,就差表演一个三百六十度凌空劈叉,终于让知秋她们相信,他是真的没事儿,而不是有事儿装没事儿。 从她们的口中,张楚知道了,自己昏睡了一天一夜了。 也知道了,自个儿昨天被梁源长送回来的时候,有多惨。 她们连想给他擦一擦身子都不敢,唯恐一擦就掉一块儿肉…… 张楚想了想,说道:“锦天,去请你大师伯过来……算了,还是我直接过去吧!” 他翻身而起,却被知秋一巴掌按回了床上,没好气儿的说道:“您还是先洗漱一下吧,就您现在这个样子出门去,旁人还以为咱太平关要完蛋了!” 天知道,昨天张楚那个样子回来,把她吓得有多厉害。 要不是梁源长一再给他保证,张楚肯定不会有什么事、肯定不会有什么事儿,她都要安排人连夜把锦天和若拙送出关了…… 张楚讪讪的笑了笑,没敢搭腔。 这个澡,夏桃伺候着张楚洗了足足半个时辰。 别瞎想。 都老夫老妻了,早就不玩儿那些花活儿了。 是夏桃给他搓澡的时候,不怎么怎么的,搓着搓着就犯花痴…… 用她的话说,他好像又变俊了,俊得天崩地裂…… 情人眼里出西施。 真实的变化,肯定没有夏桃说的那么大。 不过据张楚自己的观察,他好像的确是变年轻了。 习武是能延年益寿,境界越高,寿命越长。 但该老还是会老…… 风四相和朱九阳,就是最好的例子。 当初他飞天宴上,大姐武九御托第二胜天给他送来的那三颗驻颜丹。 他早就分给知秋、夏桃和李幼娘他们服用了。 刚好一人一颗。 没有多的他自己嗑。 而他今年也小三十了,虽然身体状况,还正处于巅峰状态。 但颜值,肯定没有二十出头时那么能打。 当然,年轻有年轻的活力,成熟有成熟的魅力。 可如果能一直年轻,又有多少人愿意接受自己慢慢老去呢? 这一次不知道怎么的,被雷劈了,竟然让他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 如果剃掉他留的短须,说是刚刚二十出头也有人信。 …… 梁源长见到张楚的时候,一脸的震惊:“真这么快就好了?” 张楚听着他的语气,疑惑的反问道:“不是你告诉知秋我肯定没事儿吗?怎么你不知道为什么吗?” 梁源长摇头:“我哪知道为什么,你是武九御送回来的,我只是到关外接了你,是她告诉我,你没什么大碍,睡上两三日就能好起来。” 张楚震惊:“大姐来过?” 梁源长比他还震惊:“你不知道?” 张楚:“我上哪儿知道去?” 第729章 师兄弟 从梁源长的口中,张楚得知了昨日他渡天罚时的事发经过。 当他听到,有二品北蛮强者,趁着他渡天罚之时暴起发难,不由的眯起了双眼,心头顿时杀机暴涨! 北蛮人,还真是亡他之心不死! 就昨日那场天罚的强度。 即便他已经练成了《五方五帝归元功》。 但真扛起来,也只有苦苦支撑的份儿! 在那种情况下,那名二品北蛮强者那一刀,若是劈实了,他必死无疑! 当然,这是以他硬扛天罚为前提。 昨日那场天罚,就跟雷公上班儿的时候忘了戴眼镜一样,除了最后一击,其他雷霆,都劈空了。 都说人只有在面对更强者的时候,才会将怒气转嫁到弱者身上。 北疆大战。 论兵马。 大离三十万大军。 论武力。 那时的冉林不知比他强了多少。 但很显然,北蛮人刚不赢大离。 就把账。 算在他张楚头上! 难不成他张楚真好欺负? 张楚心头磨刀霍霍,思考着,要怎样给北蛮人来一记狠的…… 当然,他肯定是不会再带兵北上了。 北蛮人这一次入关。 和之前北蛮人入侵。 意义完全不一样。 张楚不可能再拉上麾下的弟兄们,去趟那滩浑水…… 即便一定要去。 也是他一人前往。 以他如今的实力,若是不顾脸面对北蛮大军大开杀戒,一炷香的时间就能报销他北蛮一两万铁骑! 前提是不要撞到一品大宗师的手里。 北蛮人有几位一品大宗师。 张楚不知道。 但霍青可是实打实的一品大宗师。 北蛮人是他请来的帮手。 眼下正是霍青定玄北大局的关键时刻。 要脚指头想,霍青也肯定不会眼睁睁的坐视自己屠杀他请来的帮手…… 绕来绕去。 问题还是饶回了霍青那个老贼身上! 那老贼,可真是坏得头顶长疮,脚底流胧啊…… 张楚恨得咬牙切齿。 若不是觉得给朝廷当刀子太脑残,他真想拉出兵马北上,和朝廷一起打镇北王府! “……我就回太平关了,后边的事,我也不清楚,反正没过多久,武九御就把你给送回来。” 梁源长说完,端起茶碗喝茶。 张楚愣了愣,问道:“这就没了?” 梁源长点头:“没了。” 张楚一拍额头:“当时大姐那话,明摆着是冲那些心怀叵测的飞天宗师去的,你是我大师兄,自家人,你走个什么劲儿啊?” 梁源长看了张楚一眼,觉得他今儿嘴有些贱,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能告诉张楚,当时他瞧着武九御那气势,总感觉自个儿要是不走,下一息就得被她一巴掌拍死吗? 他梁源长不要面子的吗? 不过也不怪张楚无法理解。 梁源长压根就不是个讲故事的料,他叙述的经过,干干巴巴的,一点都不圆润。 张楚根本就想象不出,当时武九御一语喝退十数位飞天宗师,是怎样的霸气外露! 自然也就无法理解,梁源长一个自己人,怎么也跑得那么快…… 梁源长憋了许久,才道:“闻名不如见面,武九御当得起大离江湖第一人之位!” 张楚回忆起当初在摩天峰上与武九御相聚的场景,轻叹道:“她可能是为帮我挡灾……” 梁源长点头:“看出来了,经她这么一立威,无论燕西北的局势如何乱,我们太平关都可以置身事外。” 张楚:“是这个意思。” 聊到这里,梁源长忽然话锋一转,问道:“说起来,你的境界是怎么一回事?你不是几个月前才晋升一品二境吗?怎么会突然就直接晋升二品了?” 对梁源长张楚自然是没什么好隐瞒的,当即就将《五方五帝归元功》的玄妙之处,一五一十的告诉梁源长。 梁源长听完,震惊之余,又觉得怅然若失…… 当年他初见张楚之时。 他四品。 张楚还只是七品。 而后。 他四品。 张楚六品。 他四品。 张楚五品。 他四品。 张楚四品。 他飞天。 张楚也飞天。 他三品。 张楚也三品。 到如今。 他还是三境三品。 而张楚,竟然已经二品了! 他是眼睁睁的看着张楚,一步一步一步追上来,到和他的并肩齐驱,再彻底超越他。 到如今,他只怕再也追不上张楚了…… 当然,张楚能连破两境,他是打心眼里为张楚感到高兴。 但哥俩从事同一个行业,弟弟的成就超越了做哥哥的,哥哥心头多少都会有些失落的。 这是人之常情。 张楚注意到了梁源长眉眼间的之色,心中也不大好受,轻声道:“大师兄,要不然,你也试试练一练这门武功吧,神兽精元没了,咱们还可以试试用五行奇物代替,总归是条路不是……” 梁源长略一迟疑,便微微摇头:“各人有各人的路,各人有各人的机缘,强求不得。” 张楚便不再坚持了。 练武能练到飞天境之人,无不是心志坚定之辈。 事关己身,说一就是一,说二就是二。 绝不会为了些许面子,你推我让的假客套的。 顿了顿,梁源长话锋一转,问道:“你现在的实力,到那一步了?” 张楚沉吟了片刻,说:“还没与二品宗师动过手,到底到了那一步,我也说不准。” “不过,三境二品,只要不是东云赵明阳那等准大宗师级绝顶强者,应该杀不死我。” “二境二品,只要不是第二胜天那种绝强者,应该胜不了我!” “二品二境之下,除西冀剑无涯那等极于剑的极道强者之外,应该无人是我对手……” 说到此处,他忽然意识到,“御”字小团体的人虽然不多,可无一是庸手啊! 梁源长一脸不信:“你……是不是还未睡醒?” 张楚摇头:“我认真的。” 他懂梁源长的意思。 武者破境之事,因为实力增长得过快,是容易产生一种虚假的强大感。 有些心志不坚的武者,就会被这种虚假的强大感所迷惑,觉得自己多了不起多了不起,结果真到了和人动手的时候,直接被人吊捶成傻逼…… 梁源长是担心他连破两境,实力暴增,也和那些傻逼一样沉浸在虚假的强大里。 “要不……出去过两招?” 梁源长试探着问道。 张楚连连摇头:“别,我刚刚突破,连境界都还未巩固,收不住手……” 梁源长脸色铁青。 狗贼,你够了! 真以为的你突破二品了就能为所欲为了? 收不住手? 你难不成还能失手打死我不成? 张楚瞧着梁源长握紧的拳头,不由的吞了一口唾沫,连忙道:“不如这样,我们出去,找个地儿试试招,威力如何,一眼便知!” 梁源长一想,也对,随便寻个没人的地儿试招,总比他们自己切磋更安全。 他起身:“那就走吧!” …… 二人御空出了太平关,随意寻了一块平原。 张楚握拳,随手一拳轰出。 黑幽幽的拳劲落在平原之上,只听到“轰”的一声,大地仿佛都在颤抖。 拳劲的落点之处,竟如同湖面一般,炸起十几丈高的土浪! 余劲宛如涟漪一般荡开。 所过之处,寸草不生,连马车大小的石砾,都直接化为齑粉! 单单只是余劲的威力,就令立在张楚身侧的梁源长头皮发麻,惊觉自己方才真是太有勇气,竟然想跟张楚切磋…… 尘埃落定。 平原之上已经出现了一个直径超过二十丈,深有五六丈的大坑,坑底都已经有泉水冒出。 而大坑方圆一里之内,尽是褐色的泥土。 别说是花草书木。 连巴掌大的石头都找不到一块儿! 恐怖如斯! 梁源长看清楚这一切,默默的咽了一口唾沫,问道:“这一拳,你用了几成力?” 张楚想了想,不确定的说:“有三成吧?” “咕咚。” 梁源长闻言,又默默的咽了一口唾沫。 他忽然发现,张楚其实还是挺尊敬他的…… “回去吧!” 话还未说完,梁源长已经就飞向太平关。 他是一刻都不想在这个破地儿多待了。 伤自尊…… 张楚无语的跟上去。 不是你说要过两招的吗? 真玻璃心…… 回太平关的途中,梁源长没话找话的问道:“对了,听说你又招了一万五千名武士?” 他纯粹是想岔开话题。 张楚:“是的,大刘操练着呢。” 梁源长:“你准备加入朝廷大军,一起讨伐霍青么?” 张楚:“怎么可能,咱们和朝廷也不是一路人。” 梁源长:“那你如何打算的……” 张楚迟疑了一下,没立刻接话。 梁源长察觉到了张楚的迟疑,随口问道:“怎么?不好说?” 张楚摇头:“你我师兄弟,能有什么不好说的,只是时候不到,怕你难做。” 梁源长回过头看了张楚一眼,沉声道:“无生宫?” 他不长于交际。 朋友没几个。 仇人倒是一大堆。 能让他不好做的,就只梁源缘母子三人与无生宫洪无禁。 张楚就算是要造反,也不能隔着三四个郡,打到燕北金稷郡罢? 张楚默默的点了点头。 梁源长微微皱眉:“不是说好的,给他一次机会么?” “机会我们给了,但他不一定会珍惜。” 张楚缓缓回道。 梁源长:“什么意思?” 张楚本不欲让梁源长掺合这些破事儿,但话都说到这儿了,再瞒下去,反倒会让梁源长心生芥蒂,只能说道:“我已经有足够的证据,确定洪无禁,就是霍青安插到燕北江湖避开朝廷视线的暗子。” “霍青现在不动他,肯定是想留到更关键的时候。” 顿了顿,他拍了拍梁源长的肩头说道:“大师兄,你该还的恩情,都已经还了,能给的机会,也已经给了,没必要再去掺合他和镇北王之间的肮脏交易。” 梁源长目不转睛的看着张楚,沉声问道:“你早就知道?” 张楚连忙摇头:“那又没有能掐会算的本事,怎么可能会早就知道。” “只是我不相信像洪无禁这么好用,所处的位置又这么关键的棋子,霍青会只用一次就舍得丢弃……” 梁源长无话可说。 他不是什么好人。 招惹过他的,能杀的,都被他杀干净了。 但帮过他的人,他能记住的,也一个都未曾忘记。 当年他在西凉江湖,被各大门派联手追杀得像条丧家之犬的时候。 是洪无禁拉了他一把。 虽然他一直知道,洪无禁帮他也不是什么好心。 但他只记得,当年如果没有洪无禁帮他,他坟头的碑,如今都该掉漆了…… 如果有可能,他当然还是希望洪无禁能活着。 但正如张楚所说的。 他该还的,都已经还了。 能给的,也都已经给了。 洪无禁在太平关外杀人。 张楚能放他一回,已经是给足他这个大师兄面子了。 再要张楚放他一马,梁源长是无论如何都开不了这个口了。 直到回到太平关后,梁源长才对张楚说道:“洪无禁,你自个儿看着办吧,我不会再插手。” 张楚拱手:“谢大师兄。” 梁源长点点头,向着梁宅飞去。 张楚望着他背影,忽然觉得他的背影竟然有几分小老头…… …… ps:摘抄章节说中“洪流急雨”大佬的打油诗一首。 吾从天外来,在此觅长生。 巷里打过架,战场扛过枪。 锦天今犹在,不见四联帮。 辗转入北饮,马革未还乡。 太平雄关卧,鱼入滚滚江。 江湖风波起,志在胸中藏。 一朝灭雪山,威名天下扬。 北平出玄北,故人却已殇。 蛮夷出草原,披甲上戎装。 深入三千里,北蛮朝野荡。 自此入飞天,天地任我闯 (自愧不如,大佬牛批,期待后续。) 第730章 赤子 立冬已近。 当玄北州的阔叶乔木最后一片树叶脱离枝头,飘荡着回归大地时。 东云州的野草,还泛着青翠的绿意。 温暖的海风, 白鹿山庄的名头。 在东云州并不响亮。 许多在东云江湖厮混了大半辈子的老江湖,都不知道这方地界里,还有一个叫做白鹿山庄的江湖门派。 但是。 白鹿山庄在九州江湖的飞天宗师圈子之中,却是声名远播、威名赫赫! 只因白鹿山庄庄主,叫赵明阳。 天下第一枪,“穿云枪圣”赵明阳! 大离江湖最有希望晋升一品大宗师的二品飞天宗师,赵明阳! 武九御来时。 赵明阳正坐在还有五个月才会落英缤纷的桃花林中抚琴。 一袭宽大的白色衣袍。 一尊朴素的双耳香炉。 一把古色古色的瑶琴。 如痴如醉。 自得其乐。 很少有知道,赵明阳还会抚琴。 即便说出去,也没几个人会信。 在大部分见识过他水墨枪锋芒的人眼中,赵明阳都应该是一个吃喝拉撒睡,都应该抱着长枪的枪疯子。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那一手臻至化境的恐怖枪法,从何而来。 然而只有武九御才知道,赵明阳嗜书、嗜琴、嗜睡。 枪? 在他的生命里,可能得排到一百零八位开外。 他的枪,平素都被山庄里的仆人用作晾衣杆,只有出门打架的时候,他才会去翻出来,擦一擦,背上…… 武九御曾问过赵明阳,既不喜欢枪,为何练枪。 赵明阳答曰:枪法最简单。 枪:??? 可就是这么一个对枪毫无敬畏之心人,却练出了一手独步大离的强悍枪法…… 这要是叫那些个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勤勤恳恳的钻研了一辈子枪法,还碌碌无为的武人知道了,还不得买块豆腐一头撞死? 但世事就是这样的不公平。 有些人出生时的起点。 却是他人终其一生都无望达到的终点…… 武九御从桃花林中走出,径直走到赵明阳对面的蒲团前坐下。 自我陶醉的赵明阳却旁若无人的弹完了漫长的一曲,完事了还抬起衣袖,拭了拭眼角的泪痕。 而后才笑道:“大姐,见到那位镇北王了吗?” 武九御抬起素手试了试琴案一侧的茶壶,感觉茶水有些凉了:“见到了……” 赵明阳:“他是想要寻找的那位黑帝吗?” 武九御伸出白皙修长的食指轻轻一点壶身,壶嘴里立刻就冒出了缕缕热气:“不是。” 赵明阳似乎早有所料,笑道:“早就说跟你说了,五德终始说只是一家之言,信则有,不信则无,你偏不信……” 武九御捏起茶盏送到唇边,微微抿了一口,尔后忽然笑道:“我没找到黑帝,但我发现了一个更有意思的事情。” 赵明阳递去了一个疑问的眼神。 武九御却只是笑着眨了眨眼,活泼的狡黠表情,她做出来竟也毫不违和:“待我弄清楚了,再告诉你。” 赵明阳无奈的摇头:“大姐你总是这样神神叨叨的,说话说一半、留一半,这教我还如何看书?” 武九御只是笑:“看不进去书也好,我们来玩儿个更有意思的东西。” 赵明阳又递了一个疑问的眼神过去。 武九御也习惯了这家伙只要能用眼神来表达的意思,就觉不说话的坏毛病。 外界都道,白鹿山庄既不广招门徒,也从不插手东二州江湖事,乃是庄主赵明阳品性高洁、虚怀若谷云云。 可只有武九御知道。 这家伙纯粹就是懒。 懒得操心。 懒得教徒弟。 懒得与人交际。 要他出趟远门,就跟杀了他一样。 天知道她当初将一年一聚的地点,定在中元州摩天峰,就是为了逼这个惫懒家伙出门走走。 否则,这家伙绝对是宁可年年做东道主接待各位兄弟姐妹,也绝不肯年年都跑上千里路…… 武九御将双手往琴案上一放,支气上身,认认真真的一句一顿道:“组建九州江湖大联盟。” 赵明阳一听,顿时一翻白眼,整个人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往后一趟,丧气的哀嚎道:“你答应了我的,三年之内不提这一茬儿的,这才过去四个月啊……” 他说的是南疆之行。 当初,武九御就是以三年之内不唠叨他做大离武林盟主为条件,逼他去不归林杀朱雀的。 大离武林盟主啊! 那每天得多少烦心事儿啊! 还怎么看书? 还怎么弹琴? 还怎么睡觉? 不干不干不干! 打死也不干! 武九御瞧着这惫懒家伙耍混,心头是又好笑又好气! 外界都道,赵明阳是九州武林最有希望晋升一品大宗师的二品。 可只有武九御知道,这懒货八年前,就已经捅开了一品大宗师的境界。 他缺的。 只是那一把上楼的梯子而已。 哪怕梯子,对旁人来说,或许千难万难。 如镇北王霍青,甚至得以玄北州数百万黎民相逼,才能从祖龙哪里借来一把上楼梯。 但对她武九御而言,却只是唾手可得…… 她是谁? 她是“隐帝”武九御! 大离江湖最强者! 早在二十多年前,就有无数老不死的,眼巴巴的盼望着她组建九州江湖大联盟,登台跟大离朝廷打擂台,虎口夺食。 夺什么? 当然是夺万民意! 一个能和大离朝廷打擂台的江湖大联盟,哪怕不是盟主,只是副盟主、长老一级的高层,能分润到万民意也足以媲美朝廷的三公九卿! 然而……她才懒得搭理那群长得一点都不美,想得倒是挺美的糟老头子。 她又不是祖龙,需要国运续命,费那劲干嘛? 到如今。 当年那些够资格跟她扯皮攀交情的老不死,都已经死光光了。 她若想组建江湖大联盟,真只是一句话的事。 一句话,就能组建江湖大联盟。 一句话,就能敲定盟主,副盟主,长老护法…… 若是有人敢扎刺儿。 通通打死! “不气不气不气,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这懒货!” “赤子之心赤子之心赤子之心,这懒货要没这颗赤子之心,也捅不开大宗师的境界……” 武九御心头使劲儿安慰着自己,温言道:“你放心,你就挂个盟主的头衔,我去请老六、老五、老二他们来做副盟主,他们都是一方之主,手底下有的是能做事的能人,不会麻烦到你,你还可以像现在这样,看书、弹琴、睡觉……” 赵明阳不上当:“这不还和以前一样么?” 以前武九御哄他做大离江湖武林盟主时,也是这样说的。 武九御耐着性子给他解释道:“这次不一样了,以前只有老六,老五,这次不多了一个老二么?我去太平关了瞧了,老二干得是真不错,这方面的能力,他比老六还要强!” 她与赵明阳相、识相近四十年。 彼时,她还不是名满天下的隐帝。 他也不是声名赫赫的白鹿庄庄主。 相互扶持,渡过了一道又一道难关…… 相处方式、说话方式,早在那些漂泊的岁月里,就已经固定了。 时光荏苒,给他二人增添了许多岁月的积淀。 却并未改变他们之间真挚的友谊和他们那颗赤子之心。 在外边,她能一句话就能压得霍青和司徒极不敢吱声。 到了这里,她却千言万语也换不来赵明阳一次点头。 不过他们都很享受这样的相处方式。 也都无意去改变什么…… 赵明阳:“先前你哄我去不归林杀朱雀的时候,也是说的这次不一样,这一次不一样,结果呢?还不是哄我……” 武九御:“这次真不是哄你,这次我想组建九州江湖大联盟,主要不是为了你,反正你一只脚都已经迈进一品大宗师大门内的,就算没有楼梯,你再爬几年,也能挤进一品大宗师门内,我这次主要是为了老五、老六和老二。” 赵明阳:“骗鬼呢吧?老二?老二才刚刚跨国三品二境……” “嘭!” 坚实的檀木琴案在武九御手掌四分五裂,她咬牙切齿的一字一顿的道:“姓赵的,你到底是答应不答应!” 赵明阳看了看琴案,默默的咽下了一口唾沫,艰难的点头道:“好吧,既然你坚持,我就勉为其难的答应了吧……事先说好了啊,我只挂了名义上的盟主,可什么事儿都不会管!” “但是!” 他一指地上的琴案残害,在指着武九御的鼻子,凶巴巴的说道:“我家就这么一张紫檀琴案,你得赔!” 武九御:…… 请问,世上有没有可以起死回生的神药? 请给我来十打! 我要打死他! 一百遍! 第731章 实力是个好东西 有位伟人说过,斗争要善于抓住主要矛盾。 燕西北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北方,朝廷和镇北王府打得是如火如荼。 南方,西凉天倾叛军大有席卷西凉、燕北二州之势。 在这背后。 是朝廷,与镇北王、伏波侯、北蛮人、西域人四方的博弈。 局势错综复杂、瞬息万变。 再加上这个时代落后的通讯技术。 纵然张楚手中握着风云楼这么个大杀器,也很难把握住燕西北乱象的脉络。 更别提,从乱象之中理出一个线头来…… 可是常言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北平盟这个大一个山头杵在燕西北,何等的扎眼? 无一方得了势,都会视他北平盟为眼珠子里的棒槌,只欲拔之而后快。 如果连张楚都浑浑噩噩的过日子,只怕某天接天连地的大军都杀到太平关下了,他都还不知道为什么。 规矩? 规矩从来都是弱者身上的枷锁,强者手中的利器。 易地而处,张楚自己都能找出不下十种推平太平关的合理办法。 若是玄北州这边赢的是镇北王府,那更是连理由都省了,蜂拥而至的北蛮铁骑,会将太平关撕成碎片! 把握不住燕西北局势的脉络,理不出一个可以解决眼前困境的办法。 张楚只能从自己身上下手…… 没想到,一切竟然迎刃而解! 他修成《五方五帝归元功》,踏足二品! 燕西北再乱,能杀他的人,绝不超过一掌之数! 只要他不死,太平关就稳如泰山! 再加上他大姐武九御这么一闹,能杀他的人,轻易也绝不会对他动手。 当然。 这还算不上高枕无忧。 但至少,已经有了可供喘息的空间…… 张楚是这样想的。 然而他这口气还没喘过来,太平关就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冉林?” 旭日殿上,坐在鎏金大椅上的张楚,皱着眉头望着殿下的甲士,沉声问道:“就他一人吗?” 殿下甲士:“回禀盟主,就他一人。” 张楚沉吟着用两根手指敲了敲身前的案几,说道:“张开大门,迎他进来。” “喏。” 甲士揖手应声,按着腰刀匆匆奔出。 张楚的目光凝视着甲士渐渐消失的背影,眉头越皱越紧。 他和冉林见面的次数虽然不多,但倒也算得上是旧识……关系很一般的那种旧识。 在他的心目上,冉林此人,能力强则强矣,但手段,却是有些下作…… 去岁为逼他领兵北上,不惜放北蛮人的小股骑兵过防线,屠戮他北平盟给北疆防线运送粮秣的辎重队。 单凭这一点,他与冉林便永远做不了朋友。 若是换个时间。 冉林找上门来,张楚绝不会见他。 但眼下。 冉林是朝廷征镇北王府真正意义上的统帅。 朝廷征镇北王府的统帅,原本是长胜王赢雍。 可惜那厮就是志大才疏的莽夫,客场作战还敢轻兵冒进,让霍青来了个水淹三军,一战就报销了朝廷近二十万精锐禁军。 也不知道朝廷是看在临阵换将乃是沙场大忌的份儿上,还是看在他是宗室亲王的面子,没公开撤了他的征北统帅之职,只是火急火燎的就近调遣西方总督入玄北救场,结果便宜了天倾军李家…… 现在名义上,依然赢雍为主,冉林为辅,但明眼人都看得出,冉林已经接掌北饮郡二十万禁军,行使的是真正的征北统帅职权。 是以,张楚再厌恶此人,最起码的尊敬,还是要给的。 毕竟县官不如现管。 反正他已经打定主意,无论冉林是为什么来的,都一口拒绝。 不多时。 在甲士的引导下,身穿一身灰色常服,虬髯花白,看起来就是一位寻常富家翁的冉林,大步跨入旭日殿中。 “张盟主,久违了。” 冉林抱拳,很是客气的笑吟吟说道。 张楚淡笑着抱拳回礼,“冉帅多礼了,请入坐……来人,上茶!” 冉林落座,目光注视着殿上越发年轻的张楚,忽而唏嘘道:“张盟主果真是当世人杰,这才年余未见,便已鹏程万里、青云直上,真教老朽羞赧啊!” 张楚一路行来,似乎每一次与故人久别重逢,都会听到这样的感慨。 但冉林这番话,当真不是恭维。 遥想去岁他在北疆统领三十万大军与北蛮人作战之时,他乃是三境三品。 而那时的张楚,还只是区区一个五品…… 连站到他面前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其后他更是凭借光复玄北之功,加官晋爵,晋升二品,一步登天! 而那时,张楚也不过只是绝顶四品,任他如何拿捏,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然而,仅仅只过了一年的时间! 张楚竟然就已与他同境而立。 此刻如今他与张楚之间相距不过数丈,张楚周身隐隐流露出的强悍真元气息,竟然令他有种心惊肉跳之感! 如果一定要用一句准确的描述,来形容他此时此刻的心情,恐怕只有“哔了狗”这三个字,才勉强够贴切…… 张楚听着他酸溜溜的话语,忽然笑道:“这还得感谢冉帅,若不是你去岁强邀我率军北上抗击北蛮,赢得了玄北百姓称赞,只怕我如今还在四五品徘徊,如此论起来,冉帅于我,还有半师之恩。” 说着,他还真遥遥向冉林拱了拱手。 冉林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 他如何听不出,张楚这是在讽刺他去岁以不光明的手段,强逼他领军北上之事? 以他的城府,若是其他事,哪怕他心头再不悦,也不会形于表面。 可这事……他真觉得张楚说得有道理。 如果不是他去年强逼张楚领军北上,抗击北蛮,收割了一大波万民意,指不定他现在还在四五品徘徊! 简直就是……哔了十条狗! 不一会儿,殿外自值勤的甲士送了两盏香茶进来。 二人喝着茶,不咸不淡的再度寒暄了两句后,张楚开门见山了:“冉帅身负征讨镇北王府之要职,诸事缠身,想来没那个闲工夫来我太平关看风景吧?若是有什么事需要张某帮手,冉帅不妨直说,能办的,张某尽量办,不能办的,也请冉帅体谅体谅张某的难处。” 冉林放下茶碗,长身而起,一揖到底:“我知张盟主的难处,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愿来麻烦请张盟主。 “然霍氏一门竟罪大恶极到挟北蛮贼子犯上作乱,陷玄北州数百万黎民于水深火热,今北饮防线已岌岌可危、摇摇欲坠,南四郡百年繁华,即将毁于一旦。” “我等五内俱焚,却实在是别无他法,只能冒昧前来,请张盟主,万请张盟主看在玄北数百万黎民之生计、看在我等去岁在北疆战死的数万袍泽弟兄,撇下门户之见,出山讨伐霍逆!” 他在堂下说得言辞切切,慷慨激昂,几乎要忍不住留下二两马尿来。 而堂上的张楚却自顾自的端起茶碗低头抿了一口,等他说完后,才不阴不阳的笑了笑:“呵呵……”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就打得冉林满腹激情烟消云散,连“顺手”从怀里去掏“征诏”的动作,都僵住了。 这份征诏,乃是八百里加急送到玄北州的,太师大人交给他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有把握才能取出征诏给张楚。 朝廷有征召江湖中人入朝的惯例。 江湖中人也有拒绝朝廷征召的权力。 当然,大多数时候,朝廷敢拿出征诏,不是对方不会拒绝征召,就是容不得对方拒绝征召。 张楚显然不在这两者之间。 朝廷的脸面,不能拿到玄北州来丢! 事实上,若不是晋升二品那日散发的气息太过妖异,令司徒极都感到威胁,这一份征诏,根本就不会存在…… 有枣没枣,先打他三竿子,总不会错。 “霍氏一门作乱,说到底是朝廷内部倾轧,张某区区一介江湖草莽,确不适合插手。” 张楚不咸不淡的说道:“请恕张某无能为力。” 坐视霍氏一门祸害玄北百姓,他冷血吗? 或许吧。 他的那一腔滚烫热血,已经在两度北伐中消耗得七七八八了。 他还指望着依靠剩下的那点血性,精打细算的渡过余生。 容不得再浪费了…… 听着张楚的语气,冉林就知道,这天儿,没法儿聊了。 无论张楚是严词拒绝,还是避而不谈。 甚至是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去岁坑了他一把还嫌不够,还想再坑他一把呢? 他都有法子继续聊下去。 嘴上的功夫要是没修炼到家,他也不可能在满是人精的朝堂之上混到二品大员。 但张楚不咸不淡,不冷不热的态度。 却是他预想之中,最差的结果。 铁树能开花。 但何人见过,石头开出花儿来的? 冉林轻叹了一口气,拱手道:“既张盟主心意已定,冉某就不复多言了,打扰张盟主清修了,告辞!” 张楚起身假惺惺的笑道:“买卖不成仁义在,冉帅好不容易来我太平关一趟,怎么着也得吃顿饭在走吧?” 冉林苦笑着摇头道:“张盟主的心意,冉某就心领了,冉某军务在身,确不便多留!” 张楚:“那张某就不强留了,改日冉帅得空,无比再来我太平关一趟,让张某尽一尽地主之谊……请。” 冉林:“若是得空,冉某定当上门叨扰……请留步。” 冉林一甩大袖,转身出门去。 张楚注视着他的背影,心头纳闷儿的嘀咕道:这么容易就放弃了?不像是这老货的行事风格啊! 他是不齿冉林的为人。 但冉林的能力,他还是很肯定的。 就去年这老货逼他领军北上时的那些脏套路,玩得多溜啊! 他当初明明恨不得一刀砍死这老货。 到头儿来不还得捏着鼻子,入他麾下为将? 这一次怎么这么老实,什么套路都没用,空口白牙的就来了? 难不成,是怕把他逼紧了,他反投镇北王府? 也不对啊。 赢雍都知道他和霍青之间的恩怨,没道理这老货会不知道啊? 这老货心里不会还憋着坏呢吧? 张楚心头嘀咕了一会儿,不过很快,他就将这事儿抛诸脑后了。 常言道,此一时、彼一时。 彼时。 冉林是飞天。 而他只是个五品。 是以冉林敢算计他。 他哪怕知道了也拿冉林没办法。 而此时。 冉林是二品。 他也是二品! 冉林要再敢故技重施…… 第二胜天敢当众吊锤这老货。 他张楚凭什么不敢? 就方才冉林身上流露出真元气息。 张楚自信最多五十招,他就能把冉林的老脸摁进泥土里一顿摩擦…… 实力。 可真是个好东西啊! ps:章节说大佬“洪流急雨”续前半截打油诗。 宗师意难修,大佬不好当。 虽无争雄念,奈何刀兵亮? 天地欲重开,江湖起风浪。 南灭金蚕教,北诛草原狼。 欲修五行意,贵人来相帮。 天涯赤子心,武道尽倾囊。 四方神兽聚,麒麟卧中央。 五方归元劲,幼虎震山岗。 一朝得顿悟,看我意飞扬。 (不如前半截惊艳,但依然很优秀。) 第732章 轻重缓急 冉林离去后不久,骡子就进来了。 “楚爷,听说冉林方才来过?” 他向张楚见过礼后,径直问道。 张楚看了他一眼,笑道:“怎么,在你心里,你大哥就那么没脑子?旁人一怂恿,就巴巴的凑上去给人当牛做马?” 骡子一见到他笑,心里登时就松了一口气,也笑着调侃道:“那哪儿能啊,您在我心中,可从来是英明神武、决胜千里,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正面形象。” 只是一碰到和霍青、北蛮人有关的事,您就容易炸毛。 他默默的在心里补上了一句。 他跟了张楚快十年了。 他太了解张楚了。 他知道,大哥虽然不想其他老兄弟那样,成天就把仇啊、恨啊的什么挂在嘴边。 但有些人、有些事,他一刻都不曾忘记过。 他心里有本账的…… 张楚懒得搭理他:“怎么?厚土部的事务这么清闲的吗?大白天的就跑我这儿逗闷子。” 骡子连忙道:“不是,方才剑藏来过,要求见您,被我给打发走了。” “剑藏?” 张楚疑惑的念叨了一遍,这名儿他听着耳熟,但一时之间想不起这人是谁了。 骡子给他解释道:“就是上上一个月,玄北武林大会上新选出来的玄北武林盟主,乐清扬的徒弟。” 张楚记起来了,淡淡的“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他有太多事情要思考。 朝廷和镇北王府之间战争,已经进入决胜阶段。 朝廷已经在玄北州折了二十万禁军。 剩下的这二十万禁军如果在再在玄北。 短期之内,朝廷应该是无法再凑出一支像样的军队,北上来征讨镇北王府。 大离的国力是强,但大离的疆域也大啊! 总不能把所有家底儿全砸到玄北州吧? 其他地方不要了? 而且现在起火的,又不止玄北州一地。 届时,玄北州就将尽数落入霍青之手。 还有西凉州那边的局势,也不容乐观。 天倾军那位伏波侯李钰山,是位老行伍了。 在冉林调走西方总督府的十万禁军之后,西凉兵力空虚,他天倾军完全有能里在短时间内席卷整个西凉州! 但李钰山的高明之处,恰恰就在这个地方。 他没有趁势而起,直接拿下整个西凉州。 而是只拿了包括玄北州通往中元州的两郡之地在内的四郡之地,半个西凉州。 一方面和玄北州的镇北王府交相呼应,一边争取时间,以天倾军为骨架吸纳今岁饥荒造成的流民扩军。 这才短短一个月,听说天倾军就已经上了赌桌的赌徒连过两关那样,直接翻了两番,从十万暴增到四十万! 编练三十万大军,可不是拉来三十万精壮男子冲人头就作数的! 粮秣,马匹、兵器、甲胄、旌旗等等,都是一个连张楚这种堪称一方枭雄的人物,都会望而生畏的天文数字! 而李家却在能这么短的时间内,武装起这么大一支军队,不知道是从那一年就开始积累。 也真是难为李家,装了这么多年孙子,还能积累出这么庞大的一份家业。 恰好,今岁饥荒造成的那些流民,的确也是最好的兵源……没挨过饿的人,永远不能体会那种被生存的本能欲望所支配,为了一口吃的什么都肯干的感觉。 抛开霍青和李钰山之间实力差距。 单这两家大离顶级将门的准备和策略来判断,张楚觉得李家成事的几率,比霍氏高。 当然,在这个三品飞天宗师就足以左右一场十万人级大战胜负的残酷世界。 最终还得由几方的顶级强者,决定谁是王侯谁是寇。 真要有那种所向无敌的至强者。 今日冲进京城,一刀砍死祖龙。 明日,九州就能跟他姓! 不开半点玩笑…… …… 两州的局势,一举一动都牵扯太平关,牵扯到北平盟。 张楚连这些大事,都还没考虑清楚,哪有心思去管外边那些阿猫阿狗。 剑藏? 路人甲还是路人乙? 真不是张楚飘了,狗眼看人低,看不起乐清扬、剑藏师徒。 换个太平点的年景,他们夺走玄北武林盟主之位,或许还能有所成就。 当下? 剑藏要有命活到立地飞天的那一天,张楚把脑袋砍下来做成酒杯送他装庆功酒! 连这点时局都看不明白,乐清扬纵有二品境界,又有什么资格入他张楚的眼? 骡子来给见张楚,本来是想给大哥出口气,见他意兴阑珊,兴致缺缺的模样,当即也就不卖关子了,笑道:“剑藏是来归还玄北武林盟主的印信的,还说什么,您为玄北武林盟主,造福玄北江湖、护佑桑梓,世人愚昧,听风便是雨,冤枉了您,他得知那帮愚夫逼您教出了玄北武林盟主的印信,特地前去取来,交换给您。” “我直接就让他回去了,告诉他,有什么话,让他师父乐清扬,亲自来找您谈。” “呵呵……” 他冷笑道:“他真以为,我不知道他在玄北武林大会上说的那些话……” “好了。” 张楚懒洋洋的倚着大椅,淡淡的说道:“玄北武林盟主的位子,我早就坐腻了,他们想要,就让他们拿去吧,左右都只是小事,不用太过在意。” 骡子正色的揖手道:“是,属下明白。” 张楚:“我不是让你多注意燕北州那边的情况吗?有没有什么异常消息?” 骡子摇头:“您叮嘱了那么多次,要有消息,我肯定会第一时间将消息送到您手上。” 张楚闻言,顿时有些失望,沉吟了片刻后,问道:“燕北州那边现在是谁在主持?” 骡子答道:“是狂风和流云。” 张楚微微一抬下巴:“还是派天风过去主持吧,他办事,我更放心一些。” 骡子点头:“是,我稍后就把天风派过去。” 顿了顿,他又忍不住的问道:“不过话说回来,您让我注意燕北州的情况,到底是注意什么啊?燕北州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每个目的方方面面都要注意,工作量太大,恐有遗漏啊。” 他不是埋怨张楚,只是看张楚这么在意燕北州的情况,怕把事儿办砸了,耽搁大哥的大事。 张楚的确是没给骡子太具体的目标,就是怕自己风云楼被自己先入为主的目标所误导,反倒遗漏了其他的蛛丝马迹。 燕西北三州,大体上呈品字形分部,互为犄角。 现在玄北州和西凉州,都已是烽火连天。 而朝廷目前还能保持淡定观望燕西北的局势,就因为燕北州暂时还很稳定,也不存在什么内患。 一旦燕北州也着火,首先崩溃的,就是北饮郡这二十万禁军! 因为这二十万禁军每日消耗的粮秣,全靠燕北州走封狼郡的这条生命线补给。 一旦粮道断了,就是铁军,也撑不了多久…… 从这个角度,反推霍青和李钰山的布局,显然是有着重大缺陷的。 李钰山,张楚暂时还不甚了解。 但霍青的棋力,张楚是了解的。 他如果想一心想赢。 不应该犯这种低级错误才是。 既然霍青不应该犯这种低级错误,那就只能说明,赢的时机还没到…… 张楚还没做好和霍青刚正面的准备,代价太大,赢面太小。 但他也做不到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霍青赢。 而且。 已经彻底和北蛮人搅和在一块儿的镇北王府霸占玄北州,也不符合北平盟的利益。 张楚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燕北州那边的排得上号的势力,确认过没有什么遗漏之后,才慎重的说道:“暂且就先重点注意一下无生宫的动向吧,不过其余蛛丝马迹,也切不可放过。” 骡子点头:“我会叮嘱天风的。” 张楚挥手:“去做事吧,替我叮嘱一下十二密探,这段时间都给我打起精神,招子放亮一点,有什么重要的消息,一定要及时回报!” 骡子躬身作揖:“是,属下明白。” ps:连爆三天了,终于有脸求订阅了…… 老爷们,求订阅啊! 第733章 老兵 三层楼高的点将台上,北平盟玄色大旗迎风烈烈。 张楚立在点将台边缘,俯视着下方的校场。 校场周围,整整齐齐的站立着三万身穿玄色劲装的精锐悍卒。 而校场中心,一百名顶盔掼甲的彪悍士卒,以十乘十方阵分散而立。 身披玄色锁子甲,头戴怒狮盔,身后一袭鲜红披风及地的大刘,按在腰刀在身前来回奔走。 “杀!” 大刘爆喝。 “杀,杀,杀!” 一百名彪悍士卒举枪三连刺,一声声从坚实的胸膛中喷涌出的喊杀声,仿佛一股滚烫的热流涌入张楚的心底,刺激得他浑身冒起一股子鸡皮疙瘩。 他不由的慢慢闭起了双眼,脑海中又一次出现数万大军嘶吼着、咆哮着,冲向敌阵的排山倒海画面。 人真是一种非常矛盾的生物。 当初在战场上的时候,张楚看着数不尽的残肢碎尸,是那样的憎恨战争,是那样的渴望和平。 然而勾心斗角的日子过久了,他有时候又会无比想念战场。 想念那一声声歇斯底里到仿佛要把肺叶从喉咙里喷出来的凶厉咆哮。 想念那种把骨头缝里最后一丝力气都榨出来挥洒到敌人身上的痛快。 虽然张楚自己也分不清。 他到底是在想念那种肆无忌惮的杀戮快感。 还是在想念那个血热、莽撞,却年轻的自己。 老兵不死,只是凋零。 他是老兵。 还未凋零。 当他再度睁开双眼的时候,下方校场上的一百悍卒已经演武完毕,正在等待他的点评。 这座山谷,远离人烟,离太平关足有二十余里。 乃是张楚为了整训红花部一万五人,特异准备的秘密基地。 其后他将一万五红花部精锐扩充成三万,这座山谷就显得有些狭窄了,三万人一起操练的话,根本就摆不开阵势。 今日张楚得闲,过来检验大刘的整训成效,就随意从中抽调了一支百人队出来演武。 嗯,还是很不错的。 毕竟是以七千随他参加过北疆大战的红花部精锐为骨架,扩张出来的。 虽然注水有些严重,但底子还在。 如果某天真需要这三万人上战场,只要给他们一点时间,轮番拉出去见见血,很快就能蜕变成了一支合格的军队。 张楚不希望有那一天。 但有备无患,总归是没错的。 注视着下方那一双双期盼的眼睛,张楚想了想,索性鼓掌道:“这段时间弟兄们训练得很努力、很用功,我很满意,废话不多说,今天晚上酒管够儿、肉管够儿,大家伙儿敞开吃,敞开造,咱北平盟不差钱!” 作为一方势力的首领,他的口才,是不合格的。 学了这么多年,都还没学会怎么忽悠部下去送死…… 新来的弟兄,还有些不适应他这位大名鼎鼎的北平盟盟主,一开口就如此接地气的训话方式。 而老人儿们,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就开始起哄了。 “堂主,酒肉有了,干脆再发个娘们儿吧!” “帮主,晚上一起喝点啊!” “盟主,能不能让关里拉点杂碎汤过来啊,嘴里都快淡出个鸟儿来了……” 乱哄哄,此起彼伏的呼喊声,张楚就是有一百张嘴,都回不过来。 不过他也不制止,就抱起两条臂膀,笑吟吟的看着这些夯货耍宝。 对这些把脑子别在裤腰带上跟着他混,胆子上长毛了也就敢求他发个娘们儿的弟兄,他是真觉得如何纵容,都不为过…… 谁都是爹妈养的。 自己的命无价。 别人的命也金贵。 不把别人的命当成一回事儿的人,迟早也没人会拿他的命当成一回事儿。 那些新来的,见到这一幕都懵了。 咱们这位盟主,这么好说话的吗? 怎么感觉老家那边的地主老财,好像都比他威风…… …… 张楚安排好人,回太平关搬运酒肉,打定主意今晚就留在这儿陪这些弟兄们吃喝儿。 然而没过多久,张楚就见到骡子骑马从谷口进来,眉头顿时就不由自主的皱成了一团。 嗯,他不是觉得骡子哪儿不好。 而是每次他在外边,只要骡子来找他,就肯定是有急事儿。 而且通常都是那种需要他立即离开太平关,赶过去处理的急事。 所以他现在外出办事儿的时候,特怕看见骡子。 见到他就肯定没好事儿…… 而这一次,骡子来找他的急事儿,令他有些意外。 “楚爷,有人到总坛寻您?” 张楚意外的挑了挑眉头:“什么人这么牛,你还亲自跑一趟。” 骡子从腰间取出一物,递给张楚:“她不肯自报家门,就说您见着这枚玉佩,就知道她是谁了,我记着,您好像也有一块这样的玉佩,就过来了……” 他从腰间取出这枚玉佩的时候,张楚就认出来了,这是一枚“御”字玉佩,心里还想着,难不成是第二胜天来了? 不对啊,骡子是见过第二胜天的。 他疑惑的接过这枚“御”字玉佩,翻过来一看,就见背面上浮雕刻着一个“四”字儿。 四姐,“烟海居士”夏侯馥? 她怎么来了? 上次摩天分上她不说还要回西域吗? 张楚收起玉佩,转过头有些歉意的对立在他身侧的大刘说道:“本来想着晚上陪你们喝几杯的,可家里来客人了,必须得回去。” 大刘混不在意的笑了笑:“您跟我什么时候都这么客气了,您有事儿就忙去吧,我会代您跟弟兄们解释的。” 张楚也笑了笑,也是,跟大刘还客气个什么劲儿。 他随手拍了拍大刘的肩头:“辛苦你了。” 大刘作揖道:“您多保重!” 张楚点了点头,回过头对骡子说道:“走吧,我带你回去。” 骡子眉开眼笑:“那感情好!” 张楚抓住他的肩头,只轻轻一纵身,就化作一道金虹,冲天而起。 大刘目送着金虹消失在天际,轻声自言自语道:“你还得努力啊……” 就在这时,几个老弟兄勾肩搭背的溜过来,四下打量道:“大刘,楚爷呢?” “楚爷有点急事儿,赶回太平关了。” 大刘解释了一句,末了脸上一正,喝道:“看看你们自己这副样子,再想想方才演武的表现,还发娘们儿,我发你们两个大嘴巴子要不要?” 几个老弟兄脸色一垮,其中一条面黑如碳,满脸络腮胡的彪汉子苦哈哈的哀声道:“大刘哥,部长,你不是吧?这才刚刚解散,你又来?” “刘建峰你还好意思的叫唤!” 大刘把双眼一瞪,怒斥道:“方才那一百人是谁手底下的弟兄,你自己心头没点数吗?楚爷刚才那是给咱们这些老弟兄留着脸面,没好说我们,我跟儿都臊得恨不得把脑袋赛进裤裆里了,你怎么还这么大脸呢?滚回去,给我披上三重重甲,领着你那一千人跑十圈!” 彪汉子没辙了。 论资历,北平盟内没几个比他更老了。 就是骡子到个他跟前儿,也得规规矩矩唤他一声“峰哥”。 可大刘这个瘪犊子,一旦较起真儿来,那可是六亲不认! 他要敢跟大刘顶牛,大刘真敢把他吊起来打! 他又打不过大刘…… 娘的,实力强就可以为所欲为啊? 等老子开了气海,一天打你十顿! ps:我觉得,我还能再坚持坚持,再更一章,就当提前更新了,正好明儿回家过节,不一定有时间码字。 第734章 猝不及防 张楚快步走入旭日殿。 远远就见到身着一袭碧绿留仙裙,如同春天里第一抹冒出水面的小荷尖尖角一般的夏侯馥,坐在大椅上百无聊赖的晃荡着两条细长的小腿儿。 “四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都不知道,自己的语气有多惊喜。 不是男女之情的那种惊喜。 而是至交亲朋突然到访的那种惊喜。 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对“御”字小团体的认同度,已经越来越强了。 或许,以心换心才是世间上最高明的交际方式。 夏侯馥从椅子上弹起来,弯起一对月牙般的双眼,仰着一张笑靥如花的小脸儿说道:“怎么?不欢迎啊!” 说起来也是异数。 武九御明明是南方人,却生得南人北相,身形高挑,英气阳刚,连声音都是一副很有磁性的烟嗓,个人魅力极强。 而夏侯馥这个地地道道的北方人,却生的北人南相,体态玲珑、气质温婉,喝醉了说话都是细声细气的,跟小奶猫一样。 张楚连忙道:“哪能啊,我就是记得当初咱们在摩天峰上分手时,你说过你还要回西域,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夏侯馥看着他,笑眯眯的说道:“你就不能请我坐下说么?一直仰着头跟你说话,很累诶!” 张楚一拍额头,“你瞧我,一高兴,什么都忘了,四姐快请坐来人啊,上好茶!” 他也不到上方的主位上,就在夏侯馥旁边挑了一把椅子坐下。 旭日殿乃是北平盟总坛的议事大殿,两侧的椅子与椅子之间,都隔有放茶碗的高几。 是以他二人相邻而坐,倒也没有什么暧昧气氛,只显得很亲近。 朋友之间的那种亲近。 不一会儿,殿外值勤的甲士就捧着两盏茶进来了。 夏侯馥接过茶碗,掀起盖子嗅了嗅,就“啧啧啧”的感叹道:“看来想来你北平盟讨杯好茶喝,还得找你张盟主亲自发话才成啊!” 张楚“哈哈”一笑:“四姐莫见怪,我喝茶不是太挑,只要不是太劣的碎茶沫子,都能入得口,所以就没花心思去弄什么太好的茶叶装门面,这茶,还是我从我大师兄那里坑来的,平素我自己都不舍得喝,底下人当然不敢拿这种茶叶待客。” 夏侯馥惊奇的看着他:“你和六哥还真像啊,他也是,明明富甲天下,拔根腿毛都比我腰身还粗,却是一点儿都不挑嘴,路边一个大钱就能买好几个的野菜饼,他都能吃得津津有味” 听她这么一说,张楚立刻就想起来。 当初第一次见着第二胜天时,那家伙可不就是装成普通人,在他的飞天宴上混流水席吗? 他的飞天宴,吃食当然不会太差。 但毕竟是持续三天三夜的流水席,当然也不可能太好。 反正肯定是配不上飞天宗师的身份的。 但当时那家伙却是混在普通人里,吃得是满嘴流油,没有半分勉强 “哈哈哈,四姐你要不说,我还真没意识到这一茬儿,听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好像真是这样!” 张楚大笑道。 夏侯馥见他开怀大笑的模样,似乎也想起了一些第二胜天的趣事,亦有些忍俊不禁。 二人从第二胜天,聊到白翻云因为喝高了砸了钟子期一个酒碗,被钟子期提着剑追砍了几百里的糗事。 再从白翻云,聊到某年赵明阳大发善心,将庄里的仆人全遣回家过年,结果守着一屋子的米面腊味愣是饿得头昏眼花、眼冒金星,跑了几百里去白翻云家蹭饭的八卦 过了好半晌,张楚才一拍额头,惊醒道:“对了四姐,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突然就回来了呢!” 夏侯馥“害”了一声,郁闷的说道:“别提了,还不是燕西北这些个破事儿,让我在西域都待得不安生,千里迢迢的赶回来给我老爹撑场这不,想起你张大盟主就在玄北州开山立派,特地上门来走个后门儿,万一后边燕北州那边要出了什么乱子,还能指望张大盟主多帮衬帮衬。” 张楚拧起眉头:“怎么?燕西北这点破事儿,四姐在西域都收到消息了?” 夏侯馥:“西域那边儿的动静,可比燕西北这边大多了!” “西域第一强国女臣国挑头,从各国召集了共四十万联军,已经开始往大离这边移动了,我估摸着吧,燕西北这俩祸害中,肯定有一个与西域诸国有勾结!” 张楚缓缓点头:“这事儿我知道,就天倾军李家。” 夏侯馥咬牙切齿:“还真是那狗贼!” 张楚惊讶的看着她:“你早就知道?” 夏侯馥摇头:“我不知道,但我在西域,见过打着李家字号的兵甲。” 这就算是石锤了 西域诸国,四十万联军。 好大的手笔啊! 张楚眉头慢慢纠结成了一团,总有一种京城那位祖龙好像玩脱了的不好预感 如果祖龙赢易,真有大家所说的那么无敌。 那么,无论霍青和李钰山如何折腾,应该都不足以逼得朝廷束手无策才对! 但事实上,霍青当年玩了那一出“挟百万黎民逼宫”之后,的确是毫发无损的在各地蹦达。 还有这一次霍青和李钰山造反。 朝廷的反应,也总给张楚一种脑子有问题、行动也有问题的迟暮感。 与霍青和李钰山的谋略和执行力相比,完全不在一个量级上! 霍青和李钰山打朝廷的军队,就跟吊打弟弟一样 这种现象,只能有两个解释。 要么,祖龙如今的状态,比大家想象中的更差,只能维持着虚假的强大震慑九州,拿霍青和李钰山没什么办法。 要么,就是祖龙压根就没将霍青和李钰山放在眼中,反而想借这二人的声势,引出九州内部其他的不轨之臣,再以犁庭扫穴之势,老虎苍蝇一起打! 张楚一直倾向于第二个理由。 所以他对燕西北的局势最糜烂的预估,也仅仅是燕西北三州暂时落入霍青和李钰山等人之手 从未觉得,霍青、李钰山之流,真能成事。 原因很简单。 如果祖龙真快不行了,大姐武九御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收到! 易地而处。 他若是祖龙,自己都快不行了,怎么可能还以这么刚强的方式,对霍青下手? 那不是逼着霍青来戳破自己虚假强大的假象么? 但目前看来 霍青和李钰山也都是坐井观天的妄人。 一个和北蛮人勾搭成奸。 另一个和西域人狼狈为奸。 如今李钰山在西凉州弄出了四十万大军。 西域还有四十万大军在向大离移动。 再加上镇北王府和北蛮人。 光是燕西北三州之地,就已经弄出百万大军了! 这些情况真在祖龙的掌控之内吗? 须知道,局势败坏到一定程度,往往是会引发连锁反应的。 大离南方,还有越人。 大离东方,还有海岛诸国。 一只温暖、柔软的小手,轻轻落在了张楚的眉心上,将他纠结成一团的眉头抚平。 张楚一定神,就听到夏侯馥温婉的声音:“好啦,天塌下来自然有高个儿的顶着,你既不是皇亲国戚,也不是三公九卿,操那么多心干嘛?看看你,年纪轻轻的,眉心都有皱纹了” 张楚想告诉她,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 但话还没到嘴边,就又被他咽了回去,点头道:“四姐教训得是。” 他站起身来,笑着说道:“四姐是第一次来天平关吧?走,我带你出去转转,不怕四姐你遨游四海、周游列国,但我太平关里,肯定有很多四姐你未曾见过的东西,晚点再上我家去,我夫人烧得一手好菜,肯定比你在西域那些蛮夷之地吃的那些粗制滥造的食物好吃哎呀,你要不急的回去,干脆就在这里小住几日吧,也让我这个做二弟,好好尽尽地主之谊。” 夏侯馥任由张楚拉着自己的衣袖往外走,一点都不觉得张楚这样做有什么冒犯之处。 她听着张楚那像小孩子给最好朋友展示自己所有玩具一样的语气,笑得见牙不见眼,“好呀!” 她一口答应。 “还是四姐你给面子,上次六哥来了,只待了一天就要走,我怎么留都留不住。 张楚在前边走着,头也不回的说道。 当晚,张楚将夏侯馥请回家中,将其介绍给了知秋、夏桃和李幼娘。 这是自他们南迁以来,张楚第一次往家里带女人。 但谁也没有对夏侯馥露出敌意,反而异常的高兴。 她们热情的一拥而上,直接将夏侯馥从张楚身畔抢走了。 事实上,她们私底下都不只一次劝过张楚纳妾不是试探,是真心的那种。 在这个普遍认为多子多福的社会。 张楚拼死拼活的打下了这么大的家业,却只有太平这么一个子嗣,对于她们三个而言,这是莫大的过错。 到了地底下,都没脸去见老张家列祖列宗的那种过错。 可张楚不肯,她们又能有什么办法? 硬塞? 哪也要塞得进来才行。 红云的心思,张府里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 可至今,张楚和红云之间还清清白白,鲜少有逾越之举。 今天张楚带女子回家,她们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会有敌意 然而她们很快就发现,自家老爷和这位名叫夏侯馥的奇女子之间,真的是清清白白。 双方都拿对方当做至交好友的那种清清白白。 连红云都比她“浑” 她们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接下来的好几天,就是知秋她们,领着夏侯馥游览太平关。 夏侯馥也的确在太平关内发现了一种她走遍,踏遍八荒都未曾见过的景物:夜市! 她不是没见过这种夜晚不设宵禁的夜晚。 元宵节和中元节那天,大离大多数城市都会开放宵禁,举办一些诸如灯会的活动。 但她却是从未见过市井气如此迷人的夜晚。 她很快迷上了太平关的夜市,每晚都去逛夜市,乐此不疲,压根不提回家的事儿。 她不提走。 张府里的人当然不可能为了一双筷子一间房,撵她回去。 要知道,她除了女子这个身份之外,还是一位三境三品飞天宗师! 实力比梁源长还要强出很多很多! 在这样动荡的时局下,能多一位飞天宗师庇佑,求还求来呢 霍青与冉林,都是久经战阵的老将。 高手过招,鲜少像庸手过招那样,不分个敌强我弱就“哐哐哐”的乱干一气。 真正的高手过招,往往是还未开战,胜负便已分。 特别是在这种双方手头的牌都不怎么好。 而双方又都不怎么输得起的情况下 更是得慎重、慎重再慎重。 争取找到敌方破绽后,再动手一招定胜负。 然而北饮郡防线上的征北军与镇北军,还是摩擦得越来越厉害了。 张楚估摸着,应该是双方的粮秣,都有些撑不住了。 决定玄北州归属的决战之日,已经快要到来了。 张楚打起十二分精神,盯着燕北州那边的动静儿。 他有预感,霍青和李钰山埋在燕北州的暗子,会在玄北州的决战打响的那一刻,登台表演。 因为那个时候,就是对征北军的士气打击最为严重之时。 也是霍青和李钰山,唯一能将征北军这二十万禁军留在玄北州的机会! 天风办事,一如既往的稳健。 自从张楚派他前往燕北州主持该地风云楼的工作之后,每日就必有一份关于燕北州的情报,送到张楚的手中! 时间,都控制在三天之内。 张楚耐住性子,等啊等啊 然而,他还没有等来无生宫举旗造反消息。 却先等来了一个出乎他预料,他却宁可没有收到的消息! 瞬间就打乱了他的通盘布局! 旭日殿上。 张楚俯视着殿下的做普通人打扮的风云楼探子,只觉得双耳闻名。 他使劲儿抿了抿唇角,声音有些颤抖的轻声道:“你说什么?再给我重复一遍!” 堂下那人保持着头颅与膝平行的姿态,没敢抬头:“禀主上,锦天府分舵余副舵主,于前天夜里病逝,分舵主马和瞒情不报,已定下后日清晨,入土下葬。” 张楚只觉得一阵心绞痛,放在案几上的拳头因为捏得太过用力而发白,颤抖。 好半响后,他才问道:“消息核实过了吗?属实吗?会不会是弄错了?” “回主上,楼中传讯,都是多鸽齐发,且都有秘印,一路会错,两路会错,三路均至,绝不会错!” 最后一点希望破灭。 “可知!” 他用力的问道:“马和为何瞒情不报!” 殿下人回道:“回主上,尚未得知。” 张楚说不出话了,整个人就像是泄了气的气球一样重重的砸到了椅背上,双目无神的养着殿顶 没了 余二没了? 那个理想主义者余二,没了? 有些人,在的时候,谁也不觉得他特殊。 等到他离去后,才醒悟,他有多重要。 可惜,已经迟了 ps1:五更祝老爷们中秋快乐,国庆快乐啊,真没了,最后一滴都没了。 ps2:求订阅啊啊啊啊啊 第735章 兄弟一场 张楚知道。 区区一个分舵舵主,还没有欺瞒自己的胆气! 锦天府分舵没将余二的死讯上报给太平关总坛……多半是余二自己的意思。 病逝…… 余二跟他的时候,就已经不年轻了。 好像是三十五岁,又好像是三十六岁…… 张楚记得余二曾经说过。 但他记不住了。 那个年纪。 已经没法子再习武了。 后来,余二在锦天府保卫战中丢了一条胳膊,伤了元气,落了病根…… 张楚早就知道他活不长。 他自己也知道。 但这其实没什么。 生老病死,才是天地对人类最大的公平。 任他是皇后将相,还是无名小卒,都会有死的哪一天…… 余二会死。 他张楚某天一样会死。 余二不让马和将他大行的消息传回太平关。 无外乎是不愿因为自己,拖累他张楚、拖累北平盟。 锦天府。 如今是镇北王府的大本营。 以张楚的身份,他不该去锦天府。 无论是以怎样的理由、怎样的方式。 他都不该去锦天府。 张楚能理解余二的想法。 也知道,余二这是在为他着想。 但张楚,是真的恨透了这种哪怕是死在为他着想的“善意”! 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混蛋! 只顾着自己重情重义! 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我是空心菜吗? 张楚很想愤怒。 但却又不知道愤怒该从何而起。 愤怒余二不肯听从他的安排,非要钉在锦天府开什么杂碎汤摊子? 愤怒余二自作主张,连后事都不让他知道? 若是余二还活着。 这些事足够他怒气冲冲的飞到锦天府,指着余二的鼻子臭骂他一通…… 但余二已经走远了。 再也不回来了…… 古人都说人死如灯灭、人死如灯灭。 张楚没死过,他不知道,死亡是不是和睡觉一样,世界都变成了黑色,无天无地无我。 但他知道,人死了,一切也都烟消云散了。 过得去的过不去的都都过去了。 连恩怨,都像是飘荡在天地间的幽魂,无依无靠,也没人看得见。 唯一能证明他曾来过这个世界的,就只剩下亲朋好友的记忆了。 余二这一生,没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成就。 但他却他们这一群人的守护者。 守护他们的故乡。 守护他们的经历。 他应该是他们这群人里的英雄。 张楚觉得自己不能去抹黑他。 …… 骡子迈进旭日殿,就见大哥瘫坐在大椅上,双眼无神的凝视着旭日殿的房梁。 他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知道,肯定是出事了…… 他轻手轻脚的走进入,轻声道:“楚爷,您找我。” 张楚低下头,看了他一眼,轻声道:“余二走了。” 骡子愣愣的问道:“二哥又跑哪儿去了?” 他是风云楼的守门人,风云楼里的大部分信息,都会经过他的手。 但但凡是张楚亲手安插的探子,都是直接向他负责,信息渠道都不会往风云楼内走。 比如风云楼安插在余二周围的探子。 他在余二周围安插探子,不是为了监视余二,而是为了保护余二。 他虽然给了余二副舵主的身份,连锦天府分舵的一众高层他也从余二的旧部中挑选的。 但余二毕竟只剩下一条胳膊了。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 那些人会不明面儿上尊敬余二,暗地里却给余二气受,谁也不好说。 就余二后来那性子,只要不碰他婆姨和孩子,哪怕把他剩下的那条胳膊也打断,他都不会吭一声。 …… 听到骡子的疑问,张楚忽然很想笑。 他也真笑了出来。 余二要真的只是又跑了,就好了…… “他这此跑得很远很远……再也不会回来了。” 张楚轻笑着,说道。 骡子愣了愣,徒然反应过来大哥说的是什么意思。 整个人一下子就蒙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我要带着弟兄们回去,回去送他最后一程。” “你带一队人先行,去平狼县、金田县,以我的名义,向冉林和霍鸿烨借道。” 张楚深吸了一口气,淡淡的说道。 说到正事,骡子强行将心头哀伤压了下去,皱着眉头说道:“这条道,怕是不好借……” 张楚也只知道这条道不好借。 朝廷和镇北王府之间的战争,已经开始了,虽然目前还处于试探阶段,但双方的防线定然是戒备森严。 捂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开放让其他人经过? 重点是,他既不是朝廷的人,也不是镇北王府的人。 但朝廷肯定会担忧他和镇北王府之间有联系。 而镇北王府,肯定也怕他和朝廷有勾结。 说到底,这场战争是决定玄北州未来三年内归属的重大战役。 涉及镇北王霍青和祖龙赢易多年的算计。 背后还有西域人和北蛮人的影子。 还事关这次天地界限大开那无数飞天宗师梦寐以求的升仙之机。 谁也不想输,也输不起。 怎么肯让他一个不着四六的人乱来? 但那是他们的事…… 张楚想做的,只是带着老弟兄们,回去送余二最后一程。 跟他们借道。 是他张楚愿意守江湖和朝廷井水不犯河水的规矩 这条道。 他们愿意借,就借。 不愿意借。 他就自己取! 或许是他想和余二赌这最后一口气。 你余二不是不想我回去吗? 你余二不是想一切从简吗? 我偏不! 你气了我这么几年! 这回,该我气你了! 生气吧? 回来打我啊! 我让你一只手! 张楚又笑出了声。 但底下的骡子却只看到他笑得比哭还难看。 双眼里还有泪光…… “你先行。” 张楚说道:“我会带着红花部殿后,你要说服不了他们,就等我来!” 骡子闻言,心下巨震。 红花部可是有三万人啊! 大哥这是想要做什么? 他想劝张楚两句。 但看着张楚的脸色,他却是一个字都不敢说出口。 大哥没拿他当外人过,也从没在他面前摆过架子。 但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什么时候能说,什么时候不能说。 他心里是有数的。 很显然,现在就不是劝大哥的时候…… 千言万语,最后还是在骡子口中化作了一声:“是,楚爷。” 听着这似曾相识的话语,张楚的双眼越发朦胧了。 兄弟一场。 你们一个个的,走得这么快干嘛? 就不能等等我么? 没你们这么做兄弟的…… ps1:抱歉,让大家久等了。 ps2:今天是风云生日,妈妈今天早上起来突然说一句,你都老了,一整天情绪都有些不高涨,求两张推荐票安慰一下。 ps3:晚点如果有时间的话,应该还有更……我还清醒的话。 第736章 三条腿的蛤蟆 骡子从旭日殿出来的时候,整个人还是蒙的。 他需要时间去消化。 消化余二突然逝世的消息。 消化张楚突然要北上的事实。 但张楚没给他这个时间。 他心头就只剩下“出事了,出事了,出大事了”这么一个念头,反反复复的回响。 有些时候,骡子是真恨不得自家大哥能冷血一点,能绝情一点。 可他也明白,大哥若是冷血一点,绝情一点,大哥也就不是大哥了。 也就不会再有这么多人,肝脑涂地也要跟着他…… 他快步回到厚土部的办公大堂,在自己的座椅上连拍了三下。 不一会儿,便有一道人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堂下,单膝点地。 骡子:“速至天魔宫,找到伥鬼,告诉他,余二大行了,盟主要领兵闯回锦天府,祭奠余二!” 堂下人影下摆,起身垫着脚尖,无声无息的离开了这座大堂。 骡子目送他离开,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希望来得及……” 几息后,他的大喝声传出大堂:“来人,请供奉院王迎兴供奉,速来厚土堂!” …… 晌午后。 三万披坚执锐的红花部众,肃穆立于太平关外! 北风萧瑟,扬起一杆杆玄色的锦旗,烈烈飘荡,从关门楼上望出去,就如同一片一眼望不到边浓密的阴云。 阴郁! 压抑! 不动如山! 动如雷霆! “哒哒哒……” 清脆的马蹄声,在肃静的寒风中似乎格外的明显。 张楚跨骑在青骢马上,独自慢慢的从关门洞子的黑暗中走出,暗淡的天光,照不亮他身上沉重而冰冷的虎威重甲,也无法给他血红色的披风镀上一层好看的暗金色。 只能在他年轻却沧桑的面容上再涂抹上一层悲凉的色彩。 总然人不由的想起荒原上的黑色冻土。 经历了寒风肆虐、积雪摧残,依然厚重、依然广袤的的黑色冻土。 见他走出来,立在大军最前方的大刘翻身下马,捧着一顶虎头红缨盔,双手高举到张楚的手边。 张楚面无表情的从大刘手中接过红缨盔,反手扣到自己头上。 “目标锦天府,开拔!” 他说道。 大刘揖手大声喝道:“喏!” “目标锦天府,开拔!” “开拔!” “开拔!” 在一个个万人长,千人长的呼喊声中,三万大军迅速动了起来,排成长龙向北方奔去。 …… 关门楼上。 知秋、夏桃,李幼娘和夏侯馥并肩站在一起,目送大军远去。 她们自己都快不记得,这是第多少次目送自家男人北上了。 似乎那个叫锦天府的地方,有一种奇异的魔力。 吸走了自家男人一半魂魄。 他总想回去寻找。 可怎么也找不到…… 夏侯馥怀抱着带着虎头帽,小手里拿着拨浪鼓的小太平。 她看着知秋脸上怅然若失的神情,低声笑道:“遇上这么个不省心的男人,连安稳觉都睡不了吧?” 知秋无奈的笑了笑,轻声道:“没什么,这都是他应该做的,当年要没二哥给他挡刀子,也就没现在的他了……我要是他,我也得回去。” 夏侯馥像欺负自家妹妹那样,轻轻点了点她光洁的额头,嗔道:“你就惯着他吧,等他什么时候真领上七八个不三不四的女人回家,有你哭的时候!” “我倒是想他多领几个女人回家。” 知秋在夏侯馥身上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圈,不怀好意的笑道:“可这么多年,他也就领了你一个……” “要死你了!” 夏侯馥嗔怒的在她丰腴的腰肢上拧了一把,“我是他四姐!” 知秋弯着月牙似的眼睛,痴痴的笑。 夏侯馥瞪了她一眼,然后回过头眺望远去的那条长龙,面容渐渐柔和:“不过,像他这样的男人还真是少见呢!” 她走南闯北,见识过的惊艳人物不知凡几! 她深知只可同患难、不可同富贵,乃是所有起于微末的枭雄人物的通病。 古有开国帝王,飞鸟尽、良弓藏。 今有寒门贵子,升官发财死老婆。 无一不在一再验证这个真理。 混迹江湖混到张楚这一步,还能不弃糟糠之妻、不忘燕雀之友。 甚至不惜为了一个留在锦天府卖杂碎汤的老部下,发动一场战争。 这样的男人,真是比三条腿的蛤蟆还稀罕。 知秋笑呵呵的说道:“还是承认我们家男人好了吧?” 夏侯馥白了她一眼,顺手将怀里的小太平交给她,“你自己带孩子吧,我走了!” 知秋接过小太平,奇异的看了她的一眼:“去哪儿?” 夏侯馥没好气儿的说道:“还能去哪儿?当然是去给你家男人搬救兵去,你真以为那锦天府,是那么好回的?” 知秋闻言却没有感到高兴,而是有些不安的说道:“会不会太给你添麻烦了?” 夏侯馥无语的使劲儿戳了她的额头一指:“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你男人明知道我在你们家,这么大的事儿都不肯来给我打个招呼,怎么,说一句软化会死啊!” 知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就这样,什么事都想自己一人儿扛,生怕连累了朋友。” 夏侯馥:“扛?平狼防线和金田防线上,囤积着朝廷和镇北王府近四十万大军,就他这三万兵马,怎么扛?” 知秋一听,顿时也慌了,“啊?这可怎么办?” 张楚做事,向来是报喜不报忧,她哪里知道那么多? “现在知道担心了?” 夏侯馥撇了撇嘴,回过头再度望向那条渐行渐远的人龙:“把心放回肚子里,你家男人可不是泥捏的,朝廷和镇北王的人虽然多,但有能力伤他的,绝不会超过五个人!” “这些人,就交给我们好了!” “正好,九州江湖大联盟出世,还缺点声势……” 最后一句话,她是在心底说的。 她回大离后,先去见了大姐武九御,听武九御提起过此事。 之所以没有告诉张楚……这是老六第二胜天的意思,说是怕张楚知道得早了,撂挑子。 御字小团体,个个都是奇葩。 第737章 在路上 一匹快马和一位飞天宗师,同出太平。 一个往西,一个往东。 将张楚的北上的消息,带出千里之外。 另一边,张楚率领三万红花部众,星夜兼程,直奔锦天府! 大军一路北上,招摇过市,北平盟出兵的消息就像是插上了翅膀,四下扩散。 张楚的人马都还未抵达太白府,消息就已经传到了燕北州和西凉州。 不知多少茶碗落了地,摔了个稀碎。 又不知多少人被人从香喷喷的被窝里拉起来,无明业火还未烧得起来,便被一盆凉水当头浇下,只觉得全身透凉…… 在燕西北三州,但凡叫得出点字号的人物,都知道张楚已今非昔比,北平盟也已今非昔比。 说左右天下大势,或许还有些夸张。 但如果只是在燕西北三州之内。 张楚在北平盟总坛跺一跺脚,燕西北三州是真的会震三震! 特别是在眼下这个朝廷与镇北王府大战在即的节骨眼儿上。 不知多少人在盯着征北战场的同时,眼角的余光都时时刻刻的挂着北平盟。 毕竟北平盟是玄北州内唯一有能力插手、乃至于决定征北战场胜负归属的势力。 连玄北州府都不够北平盟有力! 不夸张的说,这段时间里,张楚就是放个屁,都有人恨不得凑上来闻一闻,看看这位爷最近吃得辣不辣,火气会不会有点大…… 只可惜。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节骨眼上张楚的态度至关重要。 唯独张楚自己,对此没什么概念。 是以,他根本不知道,他突然领兵北上,给燕西北的野心家们造成了多大的困扰…… 当然,就算他知道了。 他也不会在意! 他只是想回去送 …… 人或许就是这样。 上山的时候,迫不及待的想要抵达山顶,欣赏山巅上的风景。 下山的时候,又迫不及待的想要抵达山脚,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 很少会有人,能停下来好好的欣赏沿途的风景…… 张楚就一直在路上。 从锦天府到太平关。 从太平关到锦天府…… …… 张楚率军抵达太白府的时候。 太白府大门紧闭,城头上密密麻麻全是手持弓箭的士卒。 城门外,只有两队人列队迎接他们。 一队人马高挂“冉”字帅旗。 一队人马高挂“霍”字帅旗。 双方领头之人,还都是熟人。 霍鸿烨的幕僚长杨有财。 冉林的幕僚长濮文轩。 双方分立于出城的驰道两侧,泾渭分明。 颇有点鸡犬相闻,却老死不相往来的味道。 张楚远远的眺望着那两杆在寒风中猎猎飞舞的帅旗,不住的皱眉。 这就是大离的现状。 底下人都打出脑浆子了。 上边儿的人还能和和气气的出现在同一场合,拱一拱手,互道一声“别来无恙”。 战争,只是大头兵们的战争…… 张楚厌恶拿人命当棋子的博弈。 更讨厌拿战争当博弈手段的博弈。 从这个角度来说。 朝廷和镇北王府,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张楚冷笑着打马上前。 不用问。 他用脚指头都能猜到,这两队人马是来做什么的。 他倒要看看。 他们能用什么理由,劝他回去! 不待他抵达太白府下,城门外的两队人已经匆匆向他迎来。 几百人撩着衣袍下摆,迈着一双小短腿儿你追我赶的狂奔的画面,也算得上是蔚为壮观! 更为滑稽的是,两队人马在太白府下时还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 走到一半,两队人马为争先就开始你推我攘,双方的护旗手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然一边前行一边挥动帅旗打架。 一会儿是冉字帅旗,压倒霍字帅旗。 一会儿是霍字帅旗,压倒冉字帅旗。 “哈哈哈……” 望着这极富戏剧性的一幕,张楚勒马大笑。 他笑得是那么大声,一边拍着青骢马的脖子,一边前俯后仰。 笑声如同旱天雷,滚滚十里! 就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抽得你推我攘的杨有财和濮文轩,脸都红了! 二人立马停止了你最我赶,一边整理凌乱的衣袍,一边下令整队,整整齐齐的朝着这边走过来。 最后到底还是濮文轩脸厚一些,用一声大笑,打消了被张楚嘲笑的尴尬:“哈哈哈,一别经年,张盟主风采更胜往昔,令人心折啊!” 他一开口,杨有财立马不甘示弱的朗声笑道:“要不怎么说我们玄北州人杰地灵呢?似张盟主这这等天纵之才,前推三百年,后推三百年,也唯有咱张盟主一位!” 他二人笑语晏晏的迎上来。 张楚的脸色却是陡然一冷,宛如实质的阴鸷目光缓缓扫过二人。 杨有财与濮文轩只觉得心下猛的一寒,一股寒气儿从尾椎骨直天灵盖儿……头皮发麻! “二位可是欲挡我北平盟归锦天府?” 张楚劈头盖脸的问道。 杨有财和濮文轩闻言脸色大变,齐齐摇头如拨浪鼓,唯恐张楚以此为借口,将自己斩杀当场。 他二人可是听得分明,张楚说得,是“归”! 北平盟是从何地起家的,在玄北州并不是秘密。 若是别地儿,北平盟要去,或许还有几分名不正、言不顺。 但锦天府…… 北平盟要回,名义上除了圣旨,谁也挡不住! 如今镇北王府和北蛮人联手,而锦天府在镇北王府手上。 也就是说,锦天府如今有一半都是北蛮人的…… 阻挡一个游子去异族人的手中夺回自己的故乡? 张楚若是以此为借口,就地斩杀了他们,全天下没有一个人会为他们叫屈! 就是他们的主子,也不可能为了他们,跟张楚这样一个手握重兵的二品宗师撕破脸…… 死都白死! “不是?” 张楚的脸色更冷:“不是你们带着人挡在我面前作甚?还不给我死开!” 话音落下,他不顾杨有财和濮文轩还挡在码头前,径直驱。 青骢马跟随张楚南征北战,纵横沙场,哪会将这两个小不点放在眼里,抬起砂锅大的马蹄子就踏。 猝不及防之下,杨有财和濮文轩虽都有力士境的武功在身,可又哪里躲得开? 至于挡…… 就是再借他们俩胆儿,他们也不敢啊! 于是乎。 他们只能硬着头皮,眼睁睁的看着砂锅大的马蹄子落在自己的胸口上。 “噗……” 青骢马被张楚和张府的马夫以真气驯养了五六年,力气何其大,张楚全副武装数百斤它都能驮着张楚健步如飞的在战场乱撞。 它这一蹄子下去,纵然杨有财和濮文轩已提前运起血气相抗,扔被青骢马这一蹄子的力量,踏得吐血。 二人不敢再挡在张楚面前,顺势退开。 张楚驱马从二人中间穿过。 杨有财和濮文轩擦拭着嘴角的鲜血对视了一眼,丝毫没有被羞辱的愤怒感,只有深深的忧虑。 “张盟主且留步!” “小人手中有大帅(少帅)手书一封,冒死请张盟主过目。” 二人小跑着绕回张楚身前,双手托着一封书信,高举过顶高声呼喊道。 这真是冒死了…… 张楚目光冰冷的俯视着二人。 二人身体抖如糠筛,浑身冷汗直冒。 可到底是谁也一步未退。 好一会儿,张楚才叹了一口气,轻轻一挥手,二人手中书信便无声无息的化为齑粉:“信,我就不看了,替我转告你们家大帅、少帅,我此次回锦天府,只会祭奠亡友。” “你们若是信得过我张楚,就放过我回去,我保证不会偏帮任何一方。” “你们若是信不过我张楚,就尽管派大军来阻,来多少人我张楚都接着!” “另外,锦天府曾是我和我的袍泽弟兄们为之奋战的故乡,我希望我抵达锦天府时,看到的是一个干净的锦天府,而不是北蛮人的牧马场……” “这句话,拜托杨先生,务必帮我带给霍家少帅,张楚感激不尽!” “好话不说第二遍,言尽于此……再有人出现在我面前,我就当做是你们对我北平盟开战了。” 言罢,他再次驱马上前。 这一次,杨有财和濮文轩,再也不敢挡在青骢马前了。 第738章 心思 是夜,大军夜宿文曲县外。 再往前,便是囤积着朝廷二十万大军的平狼防线…… 张楚彻夜未眠,一直在忙碌着规划巡营路线,查漏补缺,预防劫营。 午夜风急,卷起营盘内的旌旗猎猎飘荡,一盏脏巡营的灯笼也在风中明灭不定,犹如天边闪烁的星星。 巡视至寨墙上的张楚不由的停下脚步,俯览着星海般的大营,心头忽然百感交集。 “楚爷,起风了。” 大刘怀抱着张楚的披风出现在他身后,轻轻将披风披到他的背上。 张楚看了看肩头上多出来的鲜红披风,伸手拢了拢,忽然问道:“大刘,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大刘愣了愣,故作轻松的笑道:“快十年了吧……” 要说北平盟里,将张楚脾气的摸得最透的,自然是骡子。 可要说最懂张楚心思的,却不是骡子,而是大刘。 大刘跟着张楚,南征北战,赴汤蹈火。 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内,张楚的衣食住行,都是由大刘一手安排,且从未出过差错。 若懂张楚的心思,他如何能将张楚照顾得如此面面俱到?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 张楚突然问到这个。 大刘如何能不知大哥心思又有些沉重了? “都这么久了吗?” 张楚轻叹了一口气,轻声呢喃道:“难过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从太平关出来,这一路上他都在努力回忆以前他们在锦天府的那些日子。 然而无论他怎么回忆,想起来的都是锦天府被北蛮人占领后,城破草木深的模样。 要不然,就是满地的尸体,混着人血的鲜红雨水没过膝盖的人间炼狱模样。 怎样都回忆不起北蛮人还未进城之前的锦天府。 回忆起余二的时候。 也只能想起,余二佝偻着腰杆,腰间插着一杆旱烟抢,耷拉着空荡荡的右臂臂管儿的模样。 怎么都想不起,当年余二提着刀子跟他出去砍人时的完整模样。 太多太多的残酷、磨难的记忆,已经将那些仿佛打着金色柔光的美好记忆,给无限拉长、推远…… 张楚觉得,自己或许是已经老了。 …… “大刘啊,以后有没有什么打算?” 大刘正迟疑着该说些什么岔一岔大哥沉重心思呢,闻言心下一抖,连忙说道:“您都把我给踢到红花部了,还能有什么打算,总不能我把给踢到南山州做分堂主吧?” 张楚无奈的笑了笑。 这厮对自个儿将他踢到红花部做部长这事儿,可真是耿耿于怀啊,逮到机会就抱怨。 “没这个意思,我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想做的?难不成真这么跟着我不红不白的混一辈子?” 大刘有些摸不着头脑,疑惑的反问道:“不跟着您还能跟着谁啊?” 张楚轻轻的说道:“就没点自个儿出去自立门户的心思?” 大刘想也不想的连连摇头道:“您知道我胆儿小,您可别吓唬我,您真要嫌弃我了,我去南山州做分堂主还不成吗?” 张楚鄙夷的回过头看了他一眼:“你也就这点出息了……” 大刘却反过来奇异的看张楚了一眼:“我都快做分堂主了,还没出息?” 张楚一时语塞,满腹的话不知该怎么说,最终化成了一身浓重的叹息…… 他凝望着流动的星海,久久无语。 他不说话,大刘也就这么陪着他站着。 就像是他的影子一样。 许久之后。 大刘才又听到大哥问道:“大刘啊,要是某天我不做咱北平盟的盟主了,你怎么办?” 大刘愣了愣,“您不做盟主,谁做啊?” 张楚想了想,说道:“骡子做不了盟主,可能得梁副盟主先做着,等到锦天和太平长大了,再看他们哥俩谁愿意做……” 大刘:“那您呢?” 这一次,张楚思虑了很久,才笑道:“我可能就回锦天府,继续卖我的杂碎汤喽……” 退隐江湖的念头,他很早以前就有了。 只是以前总觉得还不是时候。 还不是时候…… 得给小锦天和小太平他们守着家业。 当爹的,不勉强儿女接自己的班儿。 反正成天不是算计人就是遭人算计也不是什么好差事。 但总得留着位置,问一问儿女要不要才成。 现在就把锅甩出去,万一小锦天和小太平长大后想要怎么办? 总不能再抢回来吧? 那多伤人…… 然而这两年,故友接着离世。 从乌潜渊。 到刘五。 再到余二。 一个接着一个…… 真的是将张楚心头仅剩的那点儿心气儿,全给带走了。 张楚这段时间总有一种感觉:属于他的时代,已经终了,是时候急流勇退了…… 若不是有这种心思。 就凭一群不着四六儿的乌合之众,也配从张楚手里拿走玄北武林盟主的位子? 他们长了多少颗脑袋,够他砍的? 若是北平盟中其他人,听到张楚这番言语,只怕立刻就要以死相谏,劝张楚打消这个念头,振奋起来,领导北平盟大展宏图云云…… 而大刘听后,却是丝毫都不觉惊讶。 这些话,张楚虽然从未对他说过。 但很早之前,他就已经知道大哥心里有这样的心思。 从去岁北疆大战归来之后,他就知道。 这一次,大刘也寻思了很久,然后才慎重的说道:“要是梁副盟主做盟主的话,那我能可能得守到太平少爷坐稳盟主之位的那一天,然后再去找您,给您做店小二……不要工钱。” “噗。” 张楚忍不住笑出了声,回过头使劲儿的揉了揉大刘的发髻:“你啊你,好歹也是七尺男儿汉,还准备把自个儿卖给我老张家不成?” 大刘咧着嘴笑了笑,没答话。 就像是张楚告诉他,他不想继续做北平盟的盟主了一样。 他这这番话,也只是告诉张楚自己的决定,没有征求张楚意见的意思。 张楚也没有劝他,回过头俯览着营盘,低低的呢喃道:“再等等吧!” “等过了这一阵儿。” “就什么都不管了!” 江山代有人才出。 代代都有野心家。 他管好眼下。 至于以后,就让以后的人去管吧…… 第739章 过关 翌日,天阴欲雨,寒风呼啸。 张楚率领三万红花部众继续北上。 辰时,平狼防线已遥遥在望。 有斥候来报,平狼防线上大军云集,旌旗朝南,似是在防备他们。 张楚听言,只是笑了笑,便驱马继续北上。 不多时,平狼防线至。 确如斥候所言,大军云集,赤色的旌旗接天连地,一眼望不到边际。 “张盟主,请回吧,这一关你过不去……请莫要让本帅难做!” 威严的大喝声从中军帅帐之处传出,浩浩荡荡的在旷野之上回荡。 不是冉林的声音。 是长胜王赢雍的声音。 张楚冷笑。 败军之将,也敢言勇? 他向后伸手。 大刘会意,下马从帅旗座子上拔起北平盟七丈七高的黑色玄武大旗,交到张楚手中。 张楚单手接过大旗,迎风一抖,猎猎招展,旗面上的龟蛇通体的玄武画像登时就好像活过来了一样! 他举起大旗前行,大喝道:“我乃北平张楚,今日与众兄弟回锦天府祭奠亡友,无意与禁军弟兄们为敌,万请禁军弟兄们,放我北归……挡我者死!” “我乃北平张楚,挡我者死!” “我乃北平张楚,挡我者死!” 一声胜过一声的雄壮的大喝,仿佛虎啸震山岗,传遍三军! 三万红花部众,在他的率领下,一步一步逼近囤积着朝廷二十万大军的平狼防线。 近了! 可以看清那一杆杆赤色大旗上的字儿了! 更近了! 连成一片的雪亮刀锋,就像是覆盖着积雪的山顶,都有些晃眼睛了! 老油条无所谓。 一个个大摇大摆的,走得那叫一个六亲不认。 就差把“你们有种动我们一根寒毛试试”这句话写在脸上! 比这更大的场面,他们都趟过! 二十万大军? 嘁,土鸡瓦狗而已! 他们是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些个被一个半残的镇北军伙同几万北蛮人打得是丢盔弃甲、损兵折将的朝廷军! 当然,曾经正面击溃过北蛮人十数万铁骑的他们,有这个资本! 而新丁们就不成了。 一个个心脏“噗通”、“噗通”狂跳,就像是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一样。 脚底下发飘,就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软绵绵的怎么都不得劲儿。 不自觉的握住腰刀的手,都已经沁出一层黏糊糊的汗液…… 而在他们的对边。 那些张弓持枪的禁军将士们,也并不比他们强! 在踏入玄北州之前,他们或许不知道张楚是谁。 在踏入玄北州之后,他们想不知道张楚是谁都不行! 他们或许还不清楚,一位二品宗师代表着什么。 但他们必然知道,一位久经战阵,未尝一败的悍将代表着什么…… 这可是一位带着五百骑,就敢去劫北蛮大营,还劫赢了的猛人! 现在他手下可是有三万人! 真要动起手儿来,得死多少人才能挡得住他? “人家就想回家去吃一顿白酒,挡人家干嘛?” “瞧人家这阵势,那可是一点儿都不怵啊,干得赢人家吗?” “王爷啊王爷,您可得聪明一回,前往别跟人硬来啊……” 这大抵就是绝大多数禁军,看着步步逼近的北平盟三万弟兄的心声。 只能说,人的名,树的影。 张楚的威风,是在和北蛮人的作战之中,一刀一枪的打出来的。 而赢雍的威风,也是在和镇北军的作战中,一刀一枪的丢出去的…… “我乃北平张楚,挡我者死!” “我乃北平张楚,挡我者死!” 声音已近乎咆哮声的张楚,扬着玄武大旗走进了营寨前百步之内。 这个距离,已经到了床弩和八牛弩的射程之内。 营寨中军帅帐“长胜”帅旗之下,身披金甲的赢雍,看着寨下的张楚,额头上青筋暴起,拳头捏得咯吱咯吱作响。 同样一身戎装的冉林就站在他旁边,目光直勾勾的看着他拳头! 他没什么可说的了。 因为他口水都快说干了…… 反正他已经打定主意。 如果赢雍这个蠢货真要下令跟北平盟这三万人马开战。 他就算跟这个蠢货彻底撕破脸打上一场,也决计不会让这个只会纸上谈兵的蠢货把命令传达下去,彻底断送了玄北州的局势! 他还就搞不懂了,这玄北州的局势,就跟秃子头上的虱子一样一目了然。 赢雍他怎么就看不懂呢? 现在跟北平盟开战? 霍青能笑死! 北平盟是什么? 那可是燕西北最大的地头蛇啊! 天倾军李家是怎么在西凉拉四十万人马的,看不见吗? 就不怕今儿个动了张楚,明个儿玄北州就烽烟四起? 到时候,北平盟和镇北王府一南一北夹击他们这二十万禁军。 他们是能上天? 还是能入地? 再说,拼老命阻张楚北上,有落个什么好儿? 是能加官啊? 还是能晋爵啊? 放他过去,让霍青跟他拼,坐收渔利不好吗? 那霍青手底下,可是有十来万北蛮人! 他们见了张楚,那还不跟狗见了屎一样? 到时候就算是霍青想不跟张楚拼命都不成! 你赢雍就算是在北边丢了脸面。 也不能拿二十多万将士的性命,给你自个儿找面子吧? 张楚是好欺负的人吗? 想在他身上找脸面? 你脑子里装得都是屎吧? 冉林是满腹的牢骚,没法子言说。 毕竟名义上,他只是征北军的副帅。 赢雍才是主帅。 是以,哪怕他再相信张楚的为人,肯定他不可能与镇北王府同流合污。 他也没办法做主,在防线上拉口一道口子,放张楚他们过关。 决定权,最终还是在赢雍手上…… “嘭!” 张楚重重的将大旗插在了营寨大门前十丈之地,抬起头,无视了无数支瞄准了他的箭矢,望向帅气飘荡的点将台:“这门,是你们自己开,我是我来帮你们开!” 他的目光,和赢雍望向他的目光在相接。 空气中似乎有火花闪过。 赢雍直勾勾的看着他。 张楚也毫不退让的与他对视。 时间在一分一秒过去。 赢雍依旧面无表情,迟迟不开口。 张楚的眼神渐冷,他缓缓的抬起手。 立在他伸手的大刘见状,大喝道:“举盾!” 霎时间,拔刀声成了天地间唯一的声音。 看着营寨外连一成一片的盾墙,营寨上方的禁军士卒们,越发紧张起来。 许多张弓的士卒,捏着箭羽的手已经开始颤动,几乎就要忍不住松开箭矢…… 关键时刻,冉林再也无法顾及军中尊卑,一个箭步站到点将台边缘,大喝道:“停手、停手,把箭都收起来,床弩和八牛弩也都撤回来……” 这个时候,他是连“放下箭”这种可能会引发误会的语句都不敢说。 他知道。 但凡有一根箭矢飞出寨墙之外。 他们立刻就要面对一位暴起的二品飞天宗师! 就算是他和赢雍联手,能顶得住张楚,也是后患无穷。 张楚晋升二品那日御帝的态度,赢雍没见着,他可是见着了! 寨墙上的禁军士卒们闻言,连忙松开手里的弓箭,低下箭矢,看都不敢再看下方的张楚一眼。 张楚似乎没有听到冉林的大喝声,他依然直勾勾的看着赢雍,举起的手也一直没有放下。 赢雍与他对峙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说道:“开寨门,放他们过关。” 说完,便冷着脸拂袖而去。 冉林顿时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第740章 坏事 问二十万披坚执锐悍卒夹道相送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这一刻的红花部众们就很有回答的欲望。 那是脚底下发飘,仿佛走在云端之上! 浑身每一根汗毛都在颤栗,恨不得伸手去挠,却又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在痒……亦或者,是浑身上下无处不在痒! 努力的挺起胸膛、挺起胸膛,整个人都快挺成“)”形了,还在拼命的憋气挺起胸膛,似乎只要胸膛内还有一丝空隙,都丢了自家的脸面! 还未走出平狼防线,许多铁憨憨的脑海里,已经浮现起一个画面。 二十年后。 也许是三十年后。 已经老得满脸皱纹儿的自个儿,坐在火塘边上。 红彤彤的、温暖的火光烘烤着自己的脸。 乖巧的孙儿满脸孺慕之色的伏在自己的膝头,听着自己吹牛逼……啊呸,是听自个儿回忆峥嵘过往。 自个儿望着火光,一脸追忆的徐徐说道:想当年,爷爷随咱盟主北上回归锦天府,经过朝廷重兵把守的关卡,那朝廷二十万大军,就像是一群大鹌鹑一样,眼睁睁的看着爷爷和爷爷的袍泽弟兄们扛着大刀片子从他们眼巴前经过,动都没人敢动一下子…… 对于花红部中大多数出生在大离社会的最底层,且注定会在大离社会的最底层生活一生,对生活最大的奢求也就是有个老婆热炕头的弟兄们来说。 眼下这一幕,的确是他们一生当中的光高时刻! 是够他们吹上一辈子牛逼……不,是吹上几歹人牛逼的资本! 论军魂。 以前的潜渊军,是有的。 那是跟着张楚连番大战,数次向着数倍于己的敌人发动决死冲锋,硬生生打出来! 而走出平狼防线前的三万红花部众,是没有的。 虽然这三万红花部众的主体,就是潜渊军的主体。 可再好的酒,兑多了水,也会变味儿。 而现在的三万红花部众,都已经不是酒里兑水了,而是水里掺酒…… 但走出了平狼防线后的三万红花部众,已经有了军魂这玩意。 或许还很脆弱。 经不起真正的恶战磨砺。 但有,毕竟就是有了! 就和种子一样,只要给点营养,它就能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至少,已经有半数以上的红花部弟兄,愿意豁出自己这条命,去捍卫他们的荣耀! …… 大军平安无数的穿过了平狼防线。 在张楚和冉林的共同约束下,中途没有发生任何可能会引起误会的不愉快事件。 出了平狼防线不久,大刘巡视完队伍驱马赶到张楚身畔,在他耳边小声禀报道:“楚爷,探马回报,咱们后边十余里外辍着一支人马,人数约在五万左右!” 张楚风轻云淡的笑了笑,回道:“不必管他们。” 他敢用脚指头打赌,这肯定是赢雍的主意。 因为冉林不会这么天真! 想尾随在他北平盟的身后,做一把痴汉,伺机拉开金田防线的裤衩? 霍青怎么可能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只有下手对弈,才喜欢用各种奇招。 上手对弈,无不是堂堂皇皇、浩浩荡荡,以无可抵挡之势压人! 霍青的人品虽然低劣。 但他的棋力,是不容质疑的。 质疑的人,都已经栽了大跟斗! …… 大军一路向北。 金田防线还未至,一杆猎猎飘荡的赤红色“镇北”帅旗,就突兀的出现在了马道尽头。 镇北帅旗之后,是宛如赤潮一样接天连地的赤红色大军。 镇北军来了…… 张楚拔出了马鞍上的圆月弯刀,高高扬起,大喝道:“弓上弦、刀出鞘、盾在手,整军备战!” 传令兵策马奔出,大喝声此起彼伏:“弓上弦、刀出鞘、盾在手,整军备战!” “弓上弦、刀出鞘、盾在手,整军备战!” “小的们,关键时候到了,都打起精神来,跟进我!” “刀把子抓稳当了,觉着抓不稳的,用汗巾把刀把子缠在手上!” “废话就不多说了,反正我就在你们前头,待会干起来,我退,你们砍死我,你们退,后边的兄弟砍死你们,千万别他奶奶的给咱红花部丢人,咱红花部的爷们,死也得死在砍人的路上!” 一声声大喝中,三万红花部弟兄迅速动了起来。 张楚勒马站在最前方,提着圆月弯刀凝视着那赶“镇北”大旗。 如果有可能,他是真的不愿意与镇北军刀兵相见。 霍家人的确都不是什么好人。 但镇北军的儿郎们,却都是热血滚烫的好汉子。 他们也曾为了保家卫国而抛头颅、洒热血,百战余生! 他们是英雄! 英雄不该死于野心家的阴谋。 但这一天,还是来了…… …… 平狼防线好过。 张楚老早就知道。 金田防线不好过。 也在张楚的预料之中。 不然他也不会带着三万红花部弟兄北上…… 说到底。 他和朝廷并没有什么解不开的矛盾。 即使朝廷不相他张楚的为人,放他过关也顶多是再多出三万敌军和一个二品飞天宗师敌人。 但不放他过关,同样也会多出三万敌军和一位二品飞天宗师敌人! 相反。 他和镇北王府,和北蛮人却是有解不开的矛盾。 什么叫做解不开的矛盾? 那就是即使他张楚宽宏大量,不再计较与镇北王府、北蛮人之间的恩恩怨怨,将过往一笔勾销。 北蛮人,也不会与他张楚和解…… 镇北王府已经和金狼王庭结盟,北蛮人不肯和张楚和解,镇北王府自然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对己方有敌意的势力,和盟友决裂。 两害相权,取其轻。 平狼防线,自然好过。 金田防线,自然不好过。 …… 在张楚的率领下,三万红花部弟兄整军备战,一步一步向着那杆“镇北”帅旗行去。 待到近了一些之后,张楚愕然的发现,立在帅旗下,竟然不是霍鸿烨! 而是霍青亲来! 说起来,张楚恨了霍青六年。 但见他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 霍青依然是老样子,须发白如雪,体格伟岸如孤峰,身披一身士卒甲,跨坐在一匹通体没有一根杂毛的乌黑骏马上,手中点钢枪斜斜点地,宛如一座不可逾越的巍峨山岳! 若是以貌取人,谁人会相信,这位怎么看都是位百战余生的老将,竟会是一个拿几百万人命搏自个儿前程的世之枭雄? 张楚举手,示意大军止步,尔后一手提刀,一手驾马,越众而出。 “回去吧!” 相隔百丈,霍青睁着一双褐色的苍老眼眸注视着张楚,淡淡的说道:“本王这一关,你过不去!” 张楚笑了笑:“来都来了,过得去过不去,总得试试!” 霍青面无表情:“年轻人有志向是好事,但太有志向,就是坏事了!” 第741章 都值了 年轻人有志气是好事,太有志气,就是坏事。” 那厢霍青淡淡的说道。 张楚轻轻的“呵”了一声,正欲回话,就听到一道沙哑的磁性声音在上空响起。 “说得好啊,不过和我二弟比起来,还是镇北王你更有志气……” 张楚惊喜的一抬头,就见一团白云慢悠悠的从天而降。 白云之上,武九御一手托着光洁的下巴,另一手挑着一枚火红葫芦慢悠悠的转动。 她今日未束发,一头乌黑长发随性的散落在肩膀上,胜雪的云纹广袖大袍、修长的火红内衬,亮眼却不显妩媚,反倒说不出起不羁大气! 像是天边的火烧云。 又像是群山中的大雪山。 千万人中,一眼得见…… “大姐!” 张楚轻声呼唤,心头竟真有一股幼弟面对长姐时的那种孺慕。 人或许就是这样复杂。 没有人为自己遮风挡雨的时候。 刀山火海能上! 天堂地狱敢闯! 但当为自己遮风挡雨的人出现之后。 哪怕只是路边野狗的犬吠,都会感到委屈。 霍青不是路边的野狗…… 他是当世有数的一品大宗师。 真要与他刚正面。 张楚无惧。 可要说能赢他。 张楚却是连做梦都不会做这么无稽的梦…… 武九御朝张楚摆了摆手,温温柔柔的笑道:“小弟别怕,这一关,大姐帮你过!” 张楚点头如捣蒜。 霍青拧着眉头,目光在武九御与张楚之间徘徊了两圈,沉声道:“御帝,这……怕是不合规矩吧?” “规矩?” 武九御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食指上挑着的酒葫芦都转得更快了:“那你倒是说说,你是江湖人,还是朝廷官员?” 霍青闻言,眉头拧得更紧了。 他肯定不是江湖人。 他要是强行说他是江湖人,武九御要揍他,岂不是更名正言顺了? 但他现在也不是朝廷官员。 他镇北王的封号,已经被朝廷废除了…… 他是反贼。 是叛军首领。 但反贼和叛军首领,显然不在九州江湖和朝廷互不干涉的规矩之内。 过了好半响,他才再次说道:“御帝意欲何为,请划下道儿来,本王定然奉陪到底!” 武九御好整以暇的淡淡说道:“没道儿,我只是送我二弟北上,公平切磋,我不管,可若是有人想要倚老卖老,我自然也不会答应!” 霍青闻言,忽然轻笑道:“御帝可想清楚了,到本王这儿,还只是想请这位张盟主回去,再往前,可就是想取这位张盟主的性命!” 他其实并不想来阻张楚北上。 前番张楚渡天罚时,武九御护犊子的态度他已经看到了。 动了张楚,就得面对武九御的怒火。 他是不得不来。 他不来,他镇北王府与北蛮人的联盟立刻就会破裂。 北蛮人一旦撤军,甚至是倒戈一击。 他霍家在玄北州的三代经营,立时就会付之一炬…… 如今武九御既然肯出面帮张楚扛这个雷。 他自然是乐见其成。 反正,他到此,已经是尽了人事。 至于没能杀了张楚,问题也不在他…… 一品大宗师也有强弱之分。 当世除了京城那个老怪物,几人敢放言自己稳胜武九御一筹? 他不能! 司徒极不能! 北边那位金狼王也不能! 武九御偏头微微一笑,不咸不淡的说道:“这就不劳镇北王费心了!” 霍青颔首,驱马侧开身躯,手提点钢枪遥遥对张楚说道:“张盟主,请!” 层层叠叠的士卒向着马道两侧推开,让出了一条可供两家马车并行的道路。 所有的镇北军将士,都静静的望着张楚,望着张楚身后的三万红花部众。 似是无声无息。 又似到处都是热气的喝彩声。 张楚不愿与镇北军刀兵相见。 镇北军又何尝愿意与张楚刀兵相见? 霍家人拿他们当工具。 却是忘记了,哪怕是工具,他们也是一群有感情的工具…… 张楚慢慢的扫过那一双双燃烧着火焰的双眼,最后仰头望向武九御。 武九御笑吟吟的对他说道:“去吧,大姐在这儿,他哪儿都去不了!” 张楚也笑:“那我去了。” 他没道谢。 武九御很满意,轻轻颔首。 张楚举起手,高声呐喊道:“收刀,跟我走!” 他回刀入鞘,从大刘手中接过北平盟的玄武大旗,扬旗前行。 大旗从霍青面前飘过。 霍青抬起眼皮,瞥了张楚一样,面无表情。 玄色的大旗进入遍地赤旗的镇北军中。 就和鹤立鸡群一样的突兀。 张楚却感觉不到任何的怒意。 他举目四望。 到处都是似曾相识的将旗。 到处都是似曾相识的面孔。 黑压压的人群。 仿佛走不到头儿。 不知前行了多久,两侧的人群中忽然传出一声高呼:“将军,好样的!” 这一声高呼,在寂静的人群中就划破黑暗的流星! 下一秒,左右两方都炸开了。 “将军,爷们儿都挺你!” “将军,还家去啊,别回头啊!” 张楚晃眼一扫,于林立的刀枪旌旗中找到了一杆怒狮将旗,鼻子一酸,视线顿时有些模糊了。 他死死的咬着唇角,抱拳使劲儿的左右拱手。 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犯过的那些傻,都值了…… “嘭。” “嘭嘭嘭……” 宛如擂鼓整齐雄壮的兵甲撞击声中,上万人面朝张楚,右拳锤击胸膛甲胄,一揖到底。 上万人的背脊连成一片,宛如平川! 跟随在张楚身后的众红花部弟兄们望着这一幕,震撼得心潮澎湃,不能自己。 熟悉的痒意,再一次爬上天灵盖儿。 几乎要忍不住颤栗…… 他们再看向最前方那道背影时,只觉得是那样那样的高大! 像顶天立地的山岳一样高大! “男儿当如是!” 无数人目瞪口呆的在心头低低的呢喃道。 只有这一句。 再雄心万丈、野心勃勃之辈,凝望着那道伟岸的背影,也生不出“超越”之心。 与成就和实力无关。 这是一种人格上的伟大! 立于阵前的霍青见到这一幕,眼角猛地抽搐了一下。 而坐在云朵上的武九御,却是轻轻的笑出了声。 阅读网址:n 第742章 山海平 没有比腿更长的路。 金田县已过。 镇北军无边无垠的赤色旌旗,已经变成天边的一朵火烧云。 锦天府,越来越近了…… 北风,携了马匹的腥臊味道。 那是,战争的味道。 不需要战前动员,三万红花部弟兄心中那还未熄灭的血热,已经开始激荡、激荡…… 人不应该渴望战争。 但男儿的热血,却总是需要更加滚烫的鲜血,才能浇灭。 恰巧,屠戮过同胞的异族人,就在眼前…… 翻过一重山。 无边无垠的黑色狂潮,出现在张楚的眼前。 也出现在三万红花部弟兄们的眼前。 张楚勒住马,沉默着凝望了那一片黑色的狂潮片刻。 终于重重的将手中的玄武大旗插进泥土里,慢慢拔出马鞍上的圆月弯刀。 他没有再大喝着下令整军备战。 但身后的红花部弟兄们,已经自动开始备战。 行军造饭的釜? 不要了! 行营的斧钺帐篷? 不要了、不要了!! 运送粮秣的推车? 不要了、不要了,都不要了!!! 草翻眼前这些挡路狗! 就是咱北平盟的老家! 老家里,什么都有! 他们抽出腰间的长刀,握在手里。 扯下脖子上的汗巾,用嘴叼着,将刀把子紧紧的绑在绑在掌心之中。 当身后的成片成片的兵甲撞击声,终于归于沉寂之后,张楚扬起刀,怒喝道:“北平盟,万胜!” “北平盟,万胜!” 歇斯底里的咆哮声,仿佛旱天雷,滚滚而去。 张楚一夹马腹。 青骢马长嘶着,如同离弦之箭一样狂奔了出去。 银瓶乍破水浆迸,三万红花部众狂奔而出,紧紧的跟随在张楚的身后,紧紧的跟随在他身后,拼了命也要追上他的脚步! “乌拉!” 无边无垠的黑色狂潮,亦不甘示弱的爆发出一声震天的怒喝。 下一秒,黑色狂潮倾泻而出,宛如山洪爆发、大江决堤。 天开了…… 璀璨的夕阳。 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掀起一片片白金色光彩。 生冷。 却令人目眩神迷。 两只大军。 如同两条即将交汇的大江,在平原上缓缓接近。 数道流光,在璀璨的夕阳之中升空而起,宛如划过天际的彗星一样,笔直的砸向张楚! 人还未至,狂暴的气浪已经震散张楚的发髻,猎猎飞舞! 张楚怡然不惧,松开手中的缰绳便要冲天而起。 就在这时。 一点寒芒。 一把黑剑。 一枚山岳般巨大的褐色拳头。 从后方射出,后发而先至的挡住了从天而降的数道流光。 张楚一定神,就见三道人影,不知何时挡在自己的上空。 那是手持点钢枪,高冠博带的赵明阳。 那是一身大红色金钱员外袍,提拳如锤的第二胜天。 那是黑衣黑冠,面寒如冰川,手中长剑黑气弥漫如有群魔乱舞的钟子期。 在他们的对面。 三位身披白狼皮、手持黄金弯刀的白狼主。 与一个身披黑甲,手持斩马刀的金狼王庭统领。 现出身形! 满脸浓重的望向仿佛一道坚不可摧的城墙的御字三兄弟! “二弟!” 赵明阳无视了四位北蛮飞天强者,笑吟吟向张楚点了点头:“这一关,哥哥们帮你过,你继续北上吧!” 张楚点头,一股暖流,涌入心田,滋润着千疮百孔的心灵。 “哈哈哈……” 第二胜天大笑,狭促的向张楚眨了眨眼,说道:“老二,你五哥和你四姐让我给你带话儿,家里,他们帮你照看着,你尽管放手做你想做的!” 张楚轻笑,心道这真是一群可爱的人呢。 钟子期亦向颔首,勉强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尔后嘶哑的说道:“你今日动我二弟一个弟兄,我明日便屠你北蛮十万部卒……你信还是不信,明月国师!” 张楚望向已经近在咫尺的黑色狂潮,暗道“明月国师”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子期兄动轴便以十万太阳之子的性命相挟,是欺太阳之子无强者,还是欺太阳之子无杀生魔?” 钟子期的话音刚落,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在无边无垠的平原上响起,飘飘渺渺,很难判断其方位。 钟子期挑了挑生冷的浓眉,正欲动手,一点枪芒已经在黑色狂潮之中炸开。 刹那间,两道金色的流光在黑色狂潮之中冲天而起。 钟子期猛地一回头,便发现身畔的赵明阳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眉梢不由的下沉,表现显得很“囧”。 第二胜天也是大感不满,“老八你真是够了,多吃多占都吃到自家弟兄头上了,明明是七哥把这条大鱼诈出来的!” 他嘴里这般说道,手底下却是一点也没客气的一拳轰出。 硕大的拳头,一击便将三名三白狼主圈入了自己的攻击范围之内。 张楚晋升二品,燕西北皆知。 今日敢来围攻张楚的,最弱自然也都是二品飞天。 三品? 三品怕被张楚针对,活活打死! 气海无杂兵,飞天无杂鱼。 家大业大如大离,三品飞天宗师也不是可以用来兑子的消耗品。 第二胜天一拳之下,圈走三名二品北蛮强者,可为是霸气横竖都漏! 这就是敢指名道姓挑战朝廷封疆大吏,当众将一方总督按在地上摩擦的第二胜天! 眨眼间,第二胜天就与三名北蛮二品白狼主战成一团。 只剩下老实人钟子期孤零零的一人,提着孤零零的长剑,面对孤零零、瑟瑟发抖的黑甲金狼王庭统领。 他的眉头抖动着,欲言又止,止欲又言,言又欲止。 过了好一会儿,才人命般的叹了一口气,提着黑幽幽的长剑,朝着那个黑甲金狼王庭统领冲了过去。 那个瑟瑟发抖的金狼王庭统领见状,想也不想的转身就逃。 不对! 这剧本不对! 今天不应该是他们以绝对的优势围猎张楚吗? 怎么变成张楚他们围猎自己这帮人了? 张楚望着钟子期撵着像兔子一样上蹿下跳的黑甲金狼王庭统领乱砍的画面,忍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大笑出声。 “哈哈哈……” 他的笑声,初时欢乐。 慢慢豪迈。 渐渐狰狞。 他跃起。 手中圆月弯刀一招,一道巨大得仿佛刺破天穹般的金色刀气冲天而起,肆虐的庚金之气,割裂空间,璀璨的夕阳中出现了细密的黑色裂痕。 “山海平!” 他怒啸着,一刀斩下。 灿烂的金光巨刃在黑色狂潮之中开了花。 大地震颤。 掀起无边血浪。 淹没了一骑又一骑…… 扛着大旗紧跟在青骢马后狂奔的大刘忽然发现,涌动的黑色狂潮之中,出现了一条通道。 一道血色的通道。 他这通道的这头。 一望无际的平原在通道那一头。 一刀,斩破十万军! “杀!” 他高举玄武大旗,歇斯底里、睚眦欲裂的扬天咆哮。 “杀!” 三万红花部众整齐的咆哮。 狂啸的声浪,碾压声镇四野的“乌拉”声。 一如杀气冲斗牛的玄色狂潮。 与溃败的黑色狂潮。 第743章 大新闻 北蛮大军溃败了。 三万红花部众排成紧密的锋矢阵,沿着张楚斩出来的血腥之路,轻而易举的杀穿了北蛮大军的阵型! 还未来得及回军继续厮杀,北蛮大军就彻底溃败了。 溃军不如寇。 数万北蛮士卒驱动战马,漫山遍野的逃命。 就像是数万头牛羊…… 不! 牛羊尚有犄角。 而这数万肝胆俱丧的北蛮士卒,已经没有反抗的血勇之气。 他们就像是数万只无头苍蝇。 在广袤的平原上乱哄哄的狼奔豕突。 曾经并肩作战的同胞袍泽。 变成了抢夺生路的敌人。 丢掉! 曾经珍逾性命的部族战旗。 变成了无关紧要的垃圾。 丢掉!丢掉! 曾经带给他们安全感的珍贵甲胄。 变成了阻碍他们逃生的累赘。 丢掉!丢掉!丢掉! 生死之间,有大恐惧。 兵败如山倒,则将这种大恐惧演变成了烈性传染病,疯狂放大! 他们逃得割袍断义,丢盔弃甲。 三万红花部众追得丢盔弃甲。 一个百人队。 拉出万人军的战线。 亡命的追着数以千计的北蛮人砍杀! 哪怕是明明都已经死在了路上的北蛮人。 他们路过的时候,也跟患了强迫症的处女座一样,一定要补上一刀,剁下这些北蛮人的头颅才肯罢休! 曾跟随张楚参加去岁北疆大战的潜渊军老卒们。 也从中流砥柱,变成了救火队员。 跟一群老妈子似的追着这些杀红了眼的新丁,碎碎念一样的叮嘱他们:要冷静、要冷静,维持住阵型、维持住阵型,莫阴沟里翻了船…… 制止他们? 开什么玩笑! 虽说给朝廷做刀子,的确很不爽、很不爽。 但只要是杀北蛮人…… 咱北平盟义不容辞! …… 张楚只出了一刀。 就再未对这些普通北蛮士卒出过手。 对于如今的他而言,杀戮这些没有任何还手之力的普通北蛮人,已经无法再收获哪怕一丁点儿的成就感。 至于仇恨。 业已在这些年的杀戮中,消磨得七七八八。 当然。 如果是天上那个明月国师的头颅。 或者金狼王的人头。 再或者……霍青的头颅。 张楚依然会很欣然收下。 不会有半分勉强。 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空中的飞天厮杀中,极力寻找着切入厮杀的机会。 他相信,留下一个二品北蛮强者。 绝对比留下这十万北蛮铁骑。 更能让北蛮人的当权者肉疼…… 但很可惜。 他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切入到头顶上这八位飞天宗师战斗中的机会。 老八赵明阳和明月国师的战斗不提。 张楚连看都不看不清楚这二人的招式,更遑论把握他们的战斗节奏。 贸然切入这二人的战斗之中,只会变成老八的累赘。 钟子期和那个北蛮金狼王庭统领得战斗也不用提。 钟子期全程追着那个北蛮金狼王庭统领乱砍。 他就算是切进入,也顶多是从一只狼追着一只兔子,变成两只狼追着一只兔子。 狼多肉少,吃着没劲啊! 至于多吃多占的第二胜天那边,他倒是有机会切进入。 但他刚一个蓄势冲上去,就被第二胜天一拳头轰了一个正着,凌空翻了好几个跟斗才稳住身形。 张楚:??? 那一拳,和那三个被第二胜天打得上蹿下跳的北蛮飞天强者,压根就不在一个方向上。 绝对不是轰偏了! 分明就是冲着他张楚来的! 胖贼你够了! 还说什么做兄弟有今生没来世! 连个敌人你都分得这么清楚! 该说不愧是做大买卖的吗? 亲兄弟、明算账? 这个时候,张楚尤其怀恋白翻云…… 要是白翻云也在,肯定能分他半个。 不过,这三位哥哥展现出来的实力,也的确令张楚心头大感震动。 先前,他估摸着自己的实力,在二品之内应该也算得上是强者之列。 一境二品,当无他对手。 二境二品,当无人能胜他。 三境二品,当无人能杀他。 今日得见二品宗师打群架这等数十年难逢一见的壮观场面,才知,自己个料想,大体上是没错的。 就比如第二胜天拳下那三位二品白狼主中。 就有两人,张楚有信心可以战而胜之! 再比如被钟子期追得像只兔子一样上蹿下跳的那个二品金狼王庭统领。 张楚自忖手段尽出之下,也能与他耗出一个平手! 之所以说是大体上没错。 那是因为,张楚直到现在才意识到,自己算露了一群变态。 他是一境二品。 不过很显然,他肯定不是普通的一境二品。 在四方神兽精元与《五方五帝归元功》的加持下,他应该是极限一境二品。 何谓极限? 直白点说,便是只要境界不高过他,便决计不是他的对手! 这并不是夸张。 可张楚忘了,天下间,并不止他一个极限二品。 就比如第二胜天。 他其实也只是二境二品,但他却能凭借一双拳头,以一敌三,全程压着一个二境二品和两个三境二品打。 说他是普通的二境二品,谁信? 再比如赵明阳和与他作对厮杀的明月国师。 这二人的境界,都是三境二品。 但却都是不是一只脚已经踏足一品大宗师之境,便两只脚都已占到一品大宗师之前的当世二品巅峰宗师! 就现在这二人交战的节奏…… 张楚自忖,若是一对一的与他们之中任意一人作对厮杀,不出十合,就得被他们活活打死! 这两位,显然也不能归入广泛意义上的三境二品。 张楚以前就知道,自己这个兄弟姐妹,没一个是简单人物。 但直到现在这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这群兄弟姐妹,到底有多变态。 天上这三个变态不提。 浪得飞起的五哥白翻云,能顶住发狂的钟子期追砍几百里地。 飞天修意,四姐夏侯馥周游列国,纳山川河流、世间百态于胸中方寸,实力能差? 再加上那位以剑为师、以剑为友,极于剑道,连赵明阳都点评其剑道之高,当世能胜其者屈指可数的剑无涯…… 张楚觉得,如果将飞天九重天,视作他所熟悉的黑铁、青铜、白银、黄金、钻石等等游戏段位。 再以星级划分实力强弱,一星最弱,四星最强的话。 那么,御字小团体的这八位兄弟姐妹,每一个,都应该是当前段位的四星级强者! 每一个都是能吊打同境飞天宗师打,越境压着高一小境飞天宗师打的大变态! 果然,世间上从来就没有什么气运之子这种东西。 谁都不特殊…… 张楚心头这样思忖着,忽然感觉到后方传来一股比头顶上的交战余波更加剧烈的震荡! 他环视一圈儿,见大局已定,大刘已经在安排开始收拢人手,打扫战场。 便纵身一跃三百丈,举目眺望南方。 便见南方天际之处,褐色的真元光芒与金色的真元光芒,交织翻滚,浓烈如幕布。 一座座巍峨的山岳,在两色真元的翻滚之中,轰然崩塌,扬起蘑菇云一般的烟尘。 只一眼,张楚就判断出,那不是二品宗师交战的余波,所能拥有的破坏力! 一品大宗师? 南方的一品大宗师,有三位! 大姐武九御。 镇北王霍青。 太师司徒极。 张楚只知道,霍青乃是修金行真元的。 其余两位,张楚都不知他们修的是什么真元。 “难不成是霍青察觉到这边的战况,和大姐动上手了?” 张楚心下暗道了一句。 旋即便摇头,否定了这个判断。 霍青面对武九御的态度,他见着了。 那是几乎都把“忌惮”这两个字写到脸上的忌惮! 以霍青谋定而后动的尿性,就算是这边的战况动摇了他与朝廷博弈的本钱,他也绝不会当场与武九御开战。 明显打不赢,还去自取其辱,这不是亏上加亏吗? 抛开武九御和霍青开战这个选项。 就只剩下司徒极和霍青开战这一个选项了。 毕竟南方天极翻涌的真元光芒之中,有金色的真元光芒。 出于张楚的角度,他也觉得这是可能的可能…… 毕竟他率领红花部众,在这边与北蛮铁骑开战。 等于是和朝廷一南一北将镇北军夹在了中间。 冉林但凡有头脑,就不会放过这个战机…… 二十万禁军对阵十万镇北军。 再加上司徒极、赢雍和冉林这三位飞天宗师。 张楚想不出朝廷摆阵的理由! 除非…… 除非霍青动用燕北州的暗子,与西凉州的李家军来一个南北呼应!! 张楚拧着眉头思忖了许久,觉得这不应该是霍青和李钰山最开始的布局。 变数。 应该是在自己身上吧。 不! 应该是在余二那个夯货身上。 那个狗东西要不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大行。 他也不会领军北上! 他要不北上,众兄弟也不会入局。 要没有赵明阳和第二胜天他们挡住北蛮这帮飞天宗师。 单从棋面儿上看,霍青和李钰山完全可以再不动用暗子的情况下,悠然的和朝廷下一盘联纵燕西北三州的大棋! 不! 不只是燕西北三州! 还得包括西冀州。 冉林北上,已经彻底抽空了朝廷在西凉、西冀二州的兵马。 一旦燕西北三州易帜。 西冀州自然也就完蛋了。 “谁能想到……” 张楚抿了抿唇角,自嘲的笑着自言自语道:“左右四州战局的关键人物,竟然是一个卖杂碎汤的?” “老二呐,没想到你窝窝囊囊的过了大半辈子,临了临了,还整了个大新闻……” 第744章 你们都不在了 余二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张楚觉得,他的人生,大抵可以用两个形容词来概括:半个好人、梦想家。 为什么说是半个呢? 因为余二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好勇斗狠,靠欺欺负老实人和收保护费为生的地痞流氓。 放到水浒传里,就是那种为了衬托好汉嫉恶如仇,刚一露面就被好汉一刀送到领盒饭前的路人甲式人物。 要说区别。 可能也就是大多数的地痞流氓的狠,都是虚张声势。 而余二的狠,是豁得出那种狠…… 张楚尤记得,他见到余二和李正的第一印象。 缺牙的李正。 断指的余二。 但在他被程大牛伏杀的那个夜晚,是余二率先暴起反击,是余二拼死替他挡了一刀,也是余二怪笑率先开口要跟他去杀程大牛…… 别瞧李正如今怎样怎样不得了,杀性多重多重。 在那时,论血勇之气,李正给余二提鞋都不配! 那时的余二,也的确和好人沾不上什么边儿…… 余二人生的转折点。 在当年北蛮人第一次突袭锦天府的那一战…… 那一战里,张楚失去了老娘和孩子。 本已出了城,却一怒之下,率领众兄弟杀回了锦天府。 那件事。 在张楚如今看来,很冲动、很不成熟。 若是放到现在,他有无数种更稳妥、效果更好的复仇方式…… 嗯,马后炮而已。 谁知道他现在再遇上那样的事情,会不会更冲动…… 忍字儿,毕竟是在心上插一把刀子。 余二在那一战里,丢了一条胳膊。 对于一个好勇斗狠的帮派中人来说,丢了一条胳膊意味着什么呢? 或许是厨子失去了味觉。 或许是琴师失去了听觉。 总之,肯定是天塌了一般的大事。 如今张楚想来,那时候自己,在安置丢了一条胳膊的余二这件事上,的确做得太差劲…… 那时候的他,没将这件事太当一回事。 好多弟兄,连命都丢了。 你余二丢了一条胳膊算得上是什么大事? 反正你余二也不是靠武力吃饭的。 有我在,你余二就算只剩下一条胳膊,该做副堂主依然做你的副堂主,谁敢说三道四? 那时的他,是这样想的。 也是这样做的。 大战在即,他没时间也没精力,去揣摩余二的心路历程…… 人或许只有在低谷时。 才能看清、想清很多东西。 两条胳膊的余二,是个心思复杂、谨言慎行却不乏血勇之气的帮派中人。 一条胳膊的余二,就变成了慈眉善目,气息祥和,心地干净的祥和老人。 他的一身的戾气,都随着那条胳膊,丢在了锦天府。 再也捡不回来的了。 反正张楚再见到余二的时候,他已经变成了太白府里卖杂碎汤的小摊贩。 还成了家。 有了俩便宜儿子。 那时的张楚,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虽然日子苦了点。 好歹踏实。 不用再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这几日,张楚常常在想。 是不是第一次北伐结束后,自个儿那句“我们的家,已经没了”害了余二。 是不是当时自己不那么笃定,不那么不容置疑。 那个犊子,就能安安稳稳的待在太白府,卖他的杂碎汤。 安安稳稳的过完他的下半辈子。 安安稳稳的多活上几年。 可他那时候,怎么能想到,这个犊子能拖家带口的回锦天府去? 那时的锦天府,就是一座大军营。 还是那种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可能被海浪一般的北蛮铁骑给淹没的军营。 连他自己,都没法儿在那时的锦天府里睡上一个安稳觉…… 他怎么可能会想到,余二敢拖家带口的回锦天府去? 那是回去送死啊! 这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 正常人遇到不可抗力因素,不都应该认命吗? 但偏偏,这个犊子,就是拖家带口的回了锦天府。 为了在那个破碎的家里,给他们这些没了家的游子,点上一盏灯。 照亮他们曾经的经历。 也照亮他们回家的路。 单单这一点。 张楚觉得,他们这些人,谁也不及余二。 包括他。 也包括李正。 他们虽然都在以自己的方式抗争这该死的世道。 可谁也没有勇气再去挽回已经失去的家园。 他们都不及余二。 如今。 这盏温暖的灯,灭了。 他们这些游子,也该回家了。 …… 如果要点评余二这一生。 张楚觉得,应该是五五开。 五分黑。 五分白。 但对于太平关的锦天府遗民,和他们这些四联帮的死剩种而言。 余二。 应该是个伟人! …… 张楚进了锦天府。 重建的锦天府,与他记忆中的那个锦天府,找不到任何可以重叠之处。 陌生的长街。 陌生的人。 但这座陌生的城市,却在迎接他这个归家的游子。 长街的两侧,站满了人。 长街的两侧,挂满了白灯笼。 他们静静的仰视着马背上的张楚。 没有锣鼓喧天。 也没有鞭炮齐鸣。 因为那是迎接客人的。 张楚。 是自己人。 回家奔丧的自己人。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悲意…… …… 无须指引。 张楚顺着人群。 穿过城南。 进入城西。 零落的房屋中。 他看到了挂着张记杂碎汤招牌的摊子。 他看到了黑虎堂。 他看到了张府。 全新黑虎堂。 全新张府。 眼前的事物。 终于和他的记忆慢慢重叠在了一起。 阴郁的天光中,似乎有一道金子般的澄澈阳光垂下,给周围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夏天的颜色。 张楚似乎看到了一个胳膊比常人大腿还粗的威武壮汉,站在黑虎堂的大门前,笑吟吟的冲他招手。 似乎看到了一个腰间别着一杆旱烟枪的独臂老汉,站在热气腾腾的大锅后边,乐呵呵的掂着大勺子。 似乎看到了一条穿玄色短打,身形如同铁塔一般的光头大汉,见牙不见眼的站在张府的大门前,冲他一揖到底。 似乎看到了一个顶着一张黝黑脸庞的锦袍公子哥,拢着双手站在街边儿,无奈中带着几分欣喜的对他点头…… 张楚的目光,渐渐模糊了。 好了。 别闹了。 我知道。 你们都不在了…… 第745章 一锅粥 狗头山山顶。 身披黑羽的李正坐在悬崖边上,定定的眺望着北方,一口一口的吞咽着酒浆。 黑黝黝的门板大刀,就在他身侧,却出奇的未如往常一样闪烁着血光。 一人一刀,并肩而立。 共同散发着孤独的味道。 很淡很淡。 却像三九天的雨丝,寒进了心底。 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凉亭里。 白翻云和夏侯馥坐在张楚以往常坐的凉亭里。 状似随意的观赏着狗头山周围的风景。 只是眼角的余光,不住的扫向李正的背影。 山顶的风很大。 但再大的风,也吹不走压抑的气息。 对于李正和白翻云、夏侯馥而言,对方都是不请自来的“恶客”。 好在这里是太平关。 张楚的太平关。 他们才都按捺着动手的欲望。 不多时。 梁源长来了。 他上了山顶。 看了看凉亭里的白翻云和夏侯馥。 再看了看山崖边儿上的李正。 左右抱拳拱了拱手,说道:“都是自家人,别误会。” 李正没回头。 白翻云和夏侯馥同时望向梁源长。 他们听说过这个李魔。 也认得梁源长这位张楚的大师兄。 但这句自家人……从何而来? 梁源长看了看李正的背影,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来都来了,就别干坐着了,是你自己说,还我代你大哥帮你说?” 李正依然没回头,沉默的提起酒坛灌了一大口。 白翻云:??? 夏侯馥:??? 似乎,要听到什么了不得的秘闻了呢! 梁源长又叹了一口气。 这口气,他是替张楚叹的…… “魔主李魔的名头,翻云兄和夏侯女侠,应当都听过。” 他指着李正的背影对白翻云和夏侯馥说道。 白翻云与夏侯馥齐齐点头。 九州就这么大。 似天魔宫这等独占一州江湖鳌头的大势力,他们当然都有所了解。 而李魔这个九州江湖唯一一位开宗立派的魔道飞天宗师,在九州江湖的名头,比他的天魔宫还要大! “他本名叫李正。” 梁源长轻声说道:“出身锦天府,是张楚微末时生死与共的兄弟,也是张楚的妻舅。” “他来太平关,应该也是和二位一样,都是顾虑着张楚率众北上,关内空虚,帮他看家来了……” 他如此介绍道。 李正依旧没有开口。 白翻云与夏侯馥惊愕的慢慢张大了嘴。 什么? 李魔是张楚的生死弟兄?妻舅? 岂不是说,北平盟和天魔宫压根就是一家? 岂不是说,北平盟其实不是一门双飞天,而是一门仨飞天? 岂不是说,这两年张楚,一直都是在逗着洪无禁那个傻子玩儿? 岂不是说,燕西北三州江湖其实早就是张楚砧板上的鱼肉,什么时候切全看心情?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张楚那个浓眉大眼儿的家伙,竟是个城府深不可测的世之枭雄…… 这一刻,如果硬要找一个词语来描述白翻云和夏侯馥的心情的话,估计只有“卧槽”了。 如果要准确,就得一万句“卧槽”了。 梁源长到底是个老江湖,一见到白翻云和夏侯馥脸上的表情,就知道这二位肯定是想劈叉了,不由的摇头道:“事情不是二位想的那样,这件事,说来话长……” 说来话长? 白翻云一听这话,就觉得头大如斗。 夏侯馥却是双眼一亮,内心燃起熊熊八卦之火,笑道:“说来话长就慢慢说,反正我们都没什么要紧事,有的是时间……” 她的话音未落。 一声遥远的尖啸声传来。 凉亭周围的三人闻声同时一摇头,就见东方数里外的山林中,有一朵黑色的莲花在空中绽放。 穿云箭? 三人愣了愣,同时转过头,看向山崖边儿上的李正。 却发现山崖边儿,已经没了那一人一刀的影子。 一道乌光,朝着东方掠去。 “东方?” 三人皱着眉头思忖了片刻,忽然异口同声的说道:“封狼郡,无生宫?” 夏侯馥起身道:“燕北州出变故了,我得回去看看。” 白翻云没急着说话。 梁源长迟疑了一息,旋即微微摇头道:“只怕不是燕北州出变故了,而是锦天府那边出什么变故了。” 白翻云和白翻云抬眼,望向梁源长。 梁源长边回忆边说道:“张楚先前跟我提过,洪无禁,极有可能是霍青安插在玄北州之外,躲避朝廷监视的一颗重要棋子。” 夏侯馥略一沉吟,点头道:“是有这个可能,无生宫上代天王突然飞天意崩解,走火入魔而死,洪无禁临危受命,太过巧合,这中间,本就有诸多疑点。” 她夏侯家,乃是燕北江湖隐世大族,地位比之玄北州的风家,还有而无不及。 这些已经埋葬在岁月里,鲜有人知的燕北江湖隐秘,对她而言,只是族中长辈们闲聊时讨论的鸡毛蒜皮小事。 梁源长接着说道:“张楚说,无生宫这步棋对霍青来说很是重要,不到关键时刻,霍青应该不会动用这步棋……所以我判断,应该是锦天府那边出了什么变故。” “不用瞎猜了。” 白翻云插言道:“大姐和老八老七他们北上给老二压阵,他霍青就算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老二下手。” 他说得笃定,对武九御和赵明阳他们充满了信心。 “但据我所知,老二和北蛮人之间的梁子,没法揭过。” “一旦老二和北蛮人打起来,平狼防线那二十万朝廷兵马的统帅,只要不是长这一颗猪脑子,就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燕西北这边的乱局,可能要到决战的时刻了!” 到底是雄霸一方的枭雄人物。 平日里虽然不大着调,但这份儿大局观,的确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夏侯馥和梁源长闻言,都赞同的点了点头。 “这么说来,这位李魔……李正,就是早就知道无生宫要北上,特地来此,守株待兔的?” 夏侯馥问道。 梁源长正欲开口给夏侯馥解释,他也不太了解李正的时候,就听到浪翻云说道:“无生宫不足为虑,就算他洪无禁能攒,这些年在朝廷的高压态势下,顶天了也就能攒出三四万人。” “真正需要考虑的,是西凉李家那四十万人马……若是那四十万人马,也席卷而上,平狼防线那二十万朝廷兵马,可就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说着说着,他猛地窜起来,说道:“不行,我这就回东胜州,把我巨鲸帮的人马拉到西凉州来……” 夏侯馥闻言也道:“那我也回家去,先帮着天魔宫打垮无生宫!” “大师兄,这边儿就交给你看着了,估摸着,我八哥、七哥他们,很快就会回来,不会有什么事的!” 夏侯馥对着梁源长说了一句。 梁源长还未来得及说话,二人就风风火火的卷起遁光,朝着东方掠去。 这会轮到梁源长目瞪口呆的目送两道遁光远去。 你们这帮忙,帮得也太过了吧? 还把东胜州的人马扯到燕西北来? 这是要过来跟北平盟抢地盘吗? 不至于吧? 燕西北都乱成一锅粥了,犯得着过来趟这一锅开水么? 梁源长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御字小团体这些个飞天宗师,到底想要干什么。 不过有一点他很肯定。 千里迢迢的将东胜州的人马拉到燕西北来和叛军开战,绝对是超过了“帮忙”的界限! 这帮人,肯定是在谋划着什么! 第746章 再见了,余二 纵然是在朝露凝霜的初冬时节。 余二也等张楚太久了…… 该是时候,入土为安。 尘归尘、土归土了。 大刘领着红花部的弟兄们忙碌着,布置着灵堂,布置着追悼会。 后脚赶来的骡子、张猛,也领着他手下的弟兄们忙碌,安排晚宴,安排明早送余二上山的流程。 一篇篇碑文,从各个方面送到了张楚面前。 花团锦簇的。 歌功颂德的。 虚编乱造的。 张楚一篇篇扔进余二灵前的火盆里,当做笑话给他自个儿看。 一波波来祭拜余二的人,从天南海北赶到余二的面前。 有名儿的、没名儿的。 认识的、不认识的。 心怀善意的、居心叵测的。 一个个满脸悲戚的在灵前行礼,好像棺材里躺的,是他们亲爹。 张楚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些人,空洞的目光吓退了一个又一个想上来跟他搭话的蠢货。 所有人都很忙。 所有人都能在这座简陋的灵堂里找到自己的位子。 就张楚很闲。 闲得就像个局外人。 闲得就像个吉祥物。 他就在余二的灵堂边上坐着。 坐了整整一夜。 饭送到眼前了。 他就吃。 水送到眼前了。 他就喝。 来人了。 他也不招呼。 起棺了。 他就跟着走。 什么也不问。 什么也不说。 既不悲伤。 也不难过。 麻木得像一尊蜡像。 武九御来过。 见了他这个样子,难过的抚了抚他的头顶,走了。 赵明阳来过。 见了他这个样子,叹息着拍了拍他的肩头,走了。 第二胜天来过。 见了他这个样子,长吁短叹的锤了锤他的胸膛,走了。 钟子期来过。 见了他这个样子,一言不发的陪着他坐了一个多时辰,走了。 只有大刘和骡子不停的在他跟前儿晃悠。 一会儿来给他送饭。 一会儿来给他续水。 一会儿来给他添衣…… 他们很想和张楚说说话,岔一岔他的心神。 但看着这个样子的张楚,谁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能说点什么…… 他们特希望张楚能像往常一样,到处转转,骂一骂他们。 要不然,喝几口也好。 再不济,跟当年大熊走的那次一样,抄刀子出去砍几千北蛮人也不打紧。 总好过这么一言不发的坐在棺材边儿上出神。 看着这样的张楚。 他们第一次如此清楚的意识到。 这个以前无论受到什么样的打击,都能爬起来更加凶悍的反击回去的男人……真的老了。 大哥,真的老了。 …… 寅时。 天还很黑。 路面还很泥泞。 众人抬棺出城,送余二最后一程。 抬棺的人不多。 但规格很高。 骡子、大刘、张猛、孙四儿。 不是缺人手。 锦天府里,有三万红花部弟兄。 但够资格来抬这个棺材的人,就这么多了…… 再多。 就凑不齐人了。 张楚走在棺材后边儿,深一脚浅一脚的跟着走。 雪白的纸钱,飘飘洒洒的落在他脸上。 他扬起头看,总觉得很像他在梧桐里见到的第一场雪…… …… 张楚没拍板子。 余二的墓碑上,终究是什么碑文都没刻上去。 干干净净的,上书“余二之墓地”五个大字。 连个像样的大名都没有。 除了他那俩便宜儿子的名字。 就一个落款:四联帮立。 墓地倒是修得挺气派的。 但张楚瞅着墓碑上那“洞天福地”四个字,而墓前趴着的那俩威武的石狮子,总觉得和余二生前那副总是半死不活的模样,一点儿都不搭。 该把张记杂碎汤的招牌和那口大锅,弄来摆在墓前才是嘛。 反正他走哪儿都喜欢带着那俩玩意儿…… 他杵在墓前。 看着石匠一点点的封起墓室,点燃火堆,烘干封边的泥浆。 天慢慢亮了。 张楚终于开了口,说了打他进锦天府之后的第一句话:“你们爹临走前,怎么安排你们哥俩的?” 声音很沙哑。 很低沉。 捧着余二的灵位跪在墓旁的两个毛头小子闻言,身躯抖了抖,老老实实的说道:“回老爷的话,俺爹临走前,让俺们哥俩继续给您守着摊子。” 张楚:“没了?” 俩半大小子齐齐摇头:“没了。” 张楚看向一侧凝视着墓碑出神的中年妇人:“翠花嫂子,你怎么说。” 郁郁寡欢的朴实妇人闻言,强笑道:“俺能有啥说头,当然是他们爹咋说的,就咋做呗。” 张楚想笑。 但笑不出来。 换了旁人,他定然会以为,这是在跟他耍小聪明,变着法儿的给后人要荣华富贵。 但余二…… 他说不准。 这个犊子,大字不识得几个,话也说不利索,但却有着常人所没有的坚持,和常人没有的大智慧。 他说的话,很大可能只是字面上的意思…… 张楚沉默了半响,开口道:“五年!” “再帮我守五年。” “我还你们一世荣华富贵。” 朴实妇人闻言,脸上终于露出了欣喜之色。 两个毛头小子恭恭敬敬的给张楚磕了一个响头:“是,老爷。” 张楚恍若未闻,慢慢走到墓前,蹲下身子,从墓碑前拿起余二的旱烟枪,慢悠悠的装上一锅烟丝,在篝火堆里点燃,轻轻放到墓碑前。 青烟袅袅,笼罩着墓碑,就像是老烟枪坐在摇椅上,美滋滋慢悠悠吞云吐雾的模样…… 一锅烟尽。 他站起身来,朝墓碑摆手:“再见了,余二。” 他转身往南走,一批批红花部众随着他的脚步,仿佛百川归海一般的汇聚到他的身后。 “启程,回关。” 张楚说道。 骡子给他牵来青骢马。 大刘扬起玄武大旗。 大军往南走。 未走多远。 便在马道一侧的小山包上,见到了数百赤甲精骑。 一杆“霍”字帅旗,在这数百骑中轻轻飘荡。 领头之人,面白短须,身披绛紫色鹰击甲,跨坐在一匹雪白的骏马上。 不是霍鸿烨又是谁? 他面无表情的相张楚挥手。 似是在告别。 又似在诀别。 张楚亦向他挥手作别,末了,指了指余二墓地的方向。 霍鸿烨颔首。 张楚回头。 两支人马交错而过。 一路往南。 一路往北。 再相见…… 便是死敌! 第747章 乱世出妖孽 回程的路,出乎意外的顺利。 鏖战中的征北军与镇北军,均未为难打着玄武旗的三万红花部众。 红花部所过之处,哪怕是尚在交战中的两军偏师。 都会迅速罢战,收拢残兵,让开一条道路,放三万红花部众过关。 两支杀得披头散发,面目狰狞,双眼血红的人马,伫立在两旁,安抚着躁动不安的战马,静静的注视着己方路过的场景,很威风是不是? 至少红花部的弟兄们都觉得很威风! 都觉得自家北平盟,自家盟主,狂拽炫酷吊炸天! 张楚没被眼前的声势遮蔽双眼,他很清醒。 经此一役,无论是朝廷,还是镇北王府,对自己的忍耐,怕是都已经到极限了! 接下来,无论赢的是朝廷,还是镇北王府,都将会屠刀,对准北平盟,对准太平关…… 造成这个局面的,是这三万红花部众。 也是他的不受控制。 以前的北平盟,虽然名头响亮,但对于朝廷和镇北王府这等庞然大物而言,并不可怕。 但拥有了三万披坚执锐之士的北平盟,无论是朝廷,还是镇北王府,都会感到威胁…… 特别是在眼下这个烽烟四起的乱世之中。 以前的张楚,也不可怕。 虽然他的名头,比北平盟还要响亮。 还拥有不止一次搏杀飞天宗师的战绩。 但以前的他,牵绊太多,也总是容易被大局所左右。 这样的他,再强。 在那些上位者和野心家的眼里,只怕也不过只是个好用的工具。 就像是马戏团里的狮虎,虽然都拥有可以轻易将人撕裂的力量和爪牙,可还不是在驯兽师的指挥下,乖乖儿的表演跳圈圈…… 这一次,他率众北上所牵引出的强者,以及不受大局所左右的决心。 在朝廷和镇北王府的眼里,估计就像是失控的猛兽。 当然,重点不在于失控。 而在于他所展现出来的力量。 卧榻之侧,其容他人酣睡…… 不过张楚并不后悔自己这次的所作所为。 反倒有些如释重负。 乱世将至。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以前那种保全自身的做法,本就是把脑袋插进沙子里的鸵鸟心态…… 如今他们醒了。 他张楚也醒了。 天下太平、世外桃源,果然是个不切实际的梦啊…… …… 封狼郡,郭北县以西。 一金一黑两道遁光,如同闪电一般在高空中不断交错撞击,爆发出阵阵雷鸣般的爆炸声。 地面上。 两三万披甲执锐,打着“无生军”旗号的大军,与近万兵器杂乱,同样打着“无生宫”旗号的黑袍人,在方圆近二十余里的山林内,乌泱泱的杀作一团。 无生军人多势众,进退有素。 黑袍人胜在够狠够疯够不怕死。 打得是难分难舍,难分胜负。 …… 西凉无生宫作为燕西北江湖的老牌顶级势力,历经五代天王,其存在历史甚至可以追溯到前朝,比之魏家的天行盟还要源远流长。 在这两三百间,燕西北江湖的顶级势力,经历过数次大洗牌。 前有天刀门、武士楼。 后有北平盟、天魔宫。 无生宫能屹立不倒的坚挺到如今,自有其高明之处。 但一直以来,无生宫在燕西北江湖的存在感,都是极底的。 以前要不是天行盟常常把“我天行盟与无生宫势不两立”挂在口中,许多中下层江湖中人,甚至很难知道无生宫的存在。 概因无生宫虽然走的是江湖路,但人家干的却是造反的买卖,玩得还是神神叨叨的邪教那一套。 和信奉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江湖中人,尿不到一个壶里去。 再加上无生宫行事诡秘,在燕西北江湖混了两三百年,却连个固定的山门都没混上,等闲人,就算是想去见识见识这群不怕死的铁头娃长啥样,也找不到无生宫的所在。 是以,一直以来,燕西北的江湖中人,都只听见无生宫强、无生宫强,但无生宫到底有多强,却大都没什么概念。 近十年来,燕西北江湖上谈论起自家这一亩三分地上的三大顶级势力之时,总会有这样的对话。 人天行盟有盟主,三大长老,九大执事,七十二门派世家,那无生宫有什么? 无生宫有天王,四大法王。 人天魔宫有魔主,十八重地狱,上万杀人如麻的法外狂徒,那无生宫有什么? 无生宫有天王,四大法王。 人北平盟有正副盟主,四部三堂供奉院,上万杀得北蛮人屁滚尿流的操刀之士,那无生宫有什么? 无生宫有天王,四大法王。 无生宫有天王和四大法王,就是燕西北江湖中人对无生宫的所有了解。 别说外人。 其实连无生宫中的门人,都很少有人知道,无生宫到底有多少人。 梁源长就曾对张楚说过,无生宫有四大法王之下,还设有十二散人。 这十二散人和他们四大法王一样,都直属天王,没有任何上下级关系。 平素也与他们四大法王一样,单独引领一队人马在外执行天王的命令,除了几个特定的宫中节日之外,几乎不会发生横向联系,所以无生宫到底有多少人手、有哪些成名人物,他也说不准…… 梁源长曾是无生宫四大法王之首。 连他都不清楚无生宫的实力,更遑论其他人。 今岁之初,无生宫为天魔宫也取名“无生宫”之事,与天魔宫开战,拉出了五六千好手,压着当时还未整合完天行盟旧部的天魔宫打,已经惊掉了一地眼球儿。 而今无生宫竟然一次性拉出了近三万带甲之士,若是传出去,燕西北三大顶级势力的排名,立刻就会更改! 这是真的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也就是天魔宫在今岁的大旱与烽火狼烟之中,收获颇大,实力膨胀了近一倍之多,才能勉强顶住无生宫这三万甲士的攻势。 若还是先前那个在天行盟的尸体上建立起来的天魔宫,只怕三万无生宫甲士一个浪头打过来,天魔宫那点实力,就像是沙滩上的沙雕一样,直接烟消云散了…… 但即便是如此,天魔宫落败,也只是时间问题。 依靠血勇之气于数倍于己的敌人作战,只可逞一时之强。 等到血勇之气被伤亡拖垮,天魔宫这一万黑袍人,就会变成一万只待宰的猪羊! …… 高空中,黑羽罩身的李正,挥动着门板大刀强击洪无禁。 刀刀皆有风雷之声相伴,势若山呼海啸。 今岁燕西北的天灾人祸,他也是受益人之一。 不但天魔宫的实力,一涨再涨。 连他的个人实力,也是节节攀高,短短四五个月,他便破开了三品的第二境,直追第三境! 对于修成飞天宗师的魔道武者而言,再没有什么能比遍山遍野的哀鸿遍野之气,更大补了。 如果说魔道飞天宗师的飞天意,乃是人在人间,心坠地狱的话。 那天灾人祸造成的人间地狱,对于魔道飞天宗师而言,就是回家了…… 若不意外,到明年年初,李正就能晋升三境三品。 若是燕西北的战争烈度,再上升一两个台阶,直接晋升二品,也是有可能的。 国之将亡,必生妖孽。 说的,可能就是李正这种魔道飞天宗师。 然而李正是二境三品。 洪无禁同样是二境三品。 李正招招全力以赴,刀刀暴击。 洪无禁虽不敌,却也不至于被李正打得没有还手之力。 再加上洪无禁始终不肯与李正正面交锋,但有难以招架之势,立刻抽身后退,不给李正乘胜追击的机会。 而一旦李正露出了想要弃他,转而落地改变下方战局的苗头,他又会立马冲上来,强攻李正。 反正就是打定主意,拖住李正,不然他插手下方的战局…… 是以李正虽有击败洪无禁的实力,却无力改变下方天魔宫群魔,被无生军一点点分割、磨灭的颓势。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战争常态。 强横的武者,是有着决定战争胜负的实力。 六品气海大豪,便已能决定千人级战争胜负的实力。 绝顶四品气海,便能决定万人级战争胜负的实力。 至飞天,纵是十万人级的大战,都可凭一己之力,扭转乾坤! 但气海、飞天,并非是一家一姓所有独有。 大离有气海,有飞天。 北蛮、南越、细沙、东寇,同样有气海,有飞天。 一家一姓或许不如大离的气海和飞天多。 但若是联起手来,定然比大离的气海和飞天多! 所以每每战争之时,大抵还是兵对兵、将对将。 谁家敢出动飞天宗师屠戮对方平民百姓,对方同样敢还以颜色。 到了武九御和霍青那个层次的一品大宗师,甚至连贸然踏足他族领域,都将被视为引发战争的严重挑衅行为…… 是以,这个世界的武者虽然强得突破天际,但决定战争胜负的,大抵还是普通人所组成的军阵。 王朝更迭的大势之下,二、三品的飞天宗师亦不过是比蝼蚁大点的蚂蚱,敢乱蹦跶,同样会被捏死! 当然。 这些黑袍人的生死,并不在李正的心上。 纵是死得一个不剩,他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但无生军再往前,就是太平关了啊…… 他心中焦急、暴怒,手中门板大刀大开大合,乌光如潮,卷起的风雷之声也越发凶厉! 然洪无禁不怕他急,就怕不急! 当下稳住阵脚,更加沉稳的与李正纠缠。 局势,一点一点的向着无生宫一方倾泻。 天魔宫的胜率,越来越渺茫。 就在下方山林间的黑袍军即将溃败之极,一道青色的寒芒闪电般的从东方爆射二至,从侧面只取洪无禁的头颅。 洪无禁措不及防之下,只来得及向前一弓身躯。 “刺啦。” 青光错身而过,于百丈之外定住身形。 青光散尽,露出一道身披银色华丽甲胄,背负四杆玄色靠棋,手持长剑的英武身影来,“封狼为界,过界者,杀无赦!” 来人厉喝道。 声音如同黄鹂一般清脆好听。 洪无禁与李正同时罢手,扭头望去。 洪无禁看脸,面色难看的一字一顿道:“夏侯家,夏侯馥!” 李正在看靠棋,靠棋上的“北平”二字,令他不由的轻轻“哼”了一声。 血色的眸子里,闪过一缕忧色。 我可怜的妹妹哟…… 第748章 弱者为魔 半空中,李正、夏侯馥、洪无禁三方对峙。 洪无禁当然知道夏侯馥为何而来。 同在燕北江湖立足,夏侯馥这位燕北江湖老牌世家夏侯家的当代扛鼎人的底细,洪无禁一清二楚。 包括夏侯馥御字小团体老四的身份。 就算是不知道,夏侯馥背上那四杆上书“北平”二字的玄色靠旗,业已道明她的来意。 只是夏侯馥一现身,便直接对他发起攻击。 令他拿不准,夏侯馥到底是冲他一人儿来的,还是冲他和李魔两人来的。 这可是天壤之别…… 夏侯馥和李正当然是知道对方是为何而来、为何在此。 但天魔宫与北平盟的关系,乃是秘密。 眼下时局这么乱,还不是挑明的时候。 是以二人只是对视了一眼,而后便同时移开了目光,假装第一次见面…… 不过洪无禁倒也没有嘀咕太久。 答案很快就揭晓了…… 一彪身穿银色劲装的人马,至东方的山林之中冲出,为首之人,手提着两杆大铁戟咆哮道:“无生魔教,勾结朝廷鹰犬,暗害江湖同道,人人得而诛之,弟兄们,随我踏平无生魔教……” 半空中的洪无禁闻言,好悬没一口老血喷出来! 若是换个地点,你夏侯家说我无生宫是魔教,也就罢了! 反正我无生宫的确也没干什么好事儿…… 但这会儿你他娘当着天魔宫的面儿,说我无生宫是魔教? 人家都把“魔”字儿打到旗号上了,你他娘的是睁眼瞎吗? 欺善怕恶也不带这么玩儿的啊! 看不起谁呢? 不只是洪无禁。 连李正听到夏侯家那人的爆喝声,都不由得一愣。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旁人当着他、当着他天魔宫的那些恶棍,呵斥他人为魔教的局面! 他突然觉悟,所谓正魔,其实不过只是强者嘴皮子一翻的事情。 只要够强。 说谁黑,你就是黑,白也是黑。 说你白,你就是白,黑也是白! 指鹿为马,都只是等闲! 李正回想自己浑浑噩噩的这些年。 从天极草原这一头,杀到另一头。 再从天极草原,杀回大离。 杀得人头滚滚,血气冲天。 杀得满身罪孽,永不翻身。 可再满打满算,撑死了也就十来万人…… 再看看霍青。 再看看李钰山。 一个以玄北州为筹码与朝廷对赌。 一个以西凉州为基业撤旗子造反。 他们祸害的人命,何止百万…… 可世人皆谓其为枭雄。 何曾有人视其为魔? 果真是杀一人为罪,杀万人为雄,杀得百万人,即为雄中雄…… 李正心有所悟,周身黑气陡然激荡,窜起数十丈之高,如烈火烹油,一发不可收拾! 夏侯馥与洪无禁见状,具是大惊。 一个暗道这厮现在出状况,岂不是要放跑了洪无禁这厮? 另一个暗道这厮若是再功力大进,岂不是要必死无疑了? 就在这时,又有一道水蓝色的遁光,自东方电射而来。 人还未知,大笑声已震荡山林:“哈哈哈,四妹稳住,你五哥来了!” 夏侯馥心下一松,下一秒便一挥手中长剑,气势如虹的杀向洪无禁。 然而洪无禁的反应却也是极快,竟先一步转身便逃,连一句撤退都没有扔下。 显然下方那两三万无生宫甲士,在他眼中压根就无足轻重…… “逃,快点逃!” “你今日若能不死,白大爷把头颅与你盛酒喝!” 白翻云讥讽的声音传进洪无禁的耳中。 洪无禁竟是连一句狠话都不敢放,只顾着拼命催动真元,带起一连串气爆声,疯狂的向着南方逃去。 以白翻云二品的实力。 他今日保住一条性命的机会,的确是比摇骰子连开一百把大的几率还要小…… 可他能怎么办? 命只有一条! 总不能保不住就不保吧? 总得试试…… 夏侯馥鼓足了真元追在洪无禁身后,心头烦得不行,暗道老五这家伙,都一把岁数了,办事儿怎么还这么不靠谱。 以他的实力,要是能像她一样稳重,偷偷摸摸的潜过来爆起一击,这洪无禁就算是再长出俩翅膀,也得命陨当场,还用得着这么死命的追赶吗? 果然。 男人无论多大岁数,只要还未成家,都是幼稚鬼! 三道遁光,追赶着向南方掠去,几个眨眼间,就消失不见。 底下的两三万无生宫甲士见自家大佬都逃命了,稳扎稳打的气势迅速滑落,不一会儿就被杀至的夏侯家武士与气势大阵的天魔宫群魔给联手破了阵形。 再加上东方天际传来的滚滚千军万马过境之声……东胜巨鲸帮的人马,杀至了! 若不出意外,在燕西北传承了二百多年的无生宫,覆灭即在今朝! 适时。 李正从顿悟之中醒来,二三十层楼那么高的黑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练、缩小。 于他身后凝结成一座恢弘的灰白骷髅王座。 骷髅王座上的李正,脸色越发苍白了,一头黑发却殷红似血,眉心一朵指甲盖大小的黑焰,仿佛活的一般,不停波动着。 李正还是那个李正。 散发的气势,也依然是三品二境的。 他散发出来的气势,却不复阴鸷。 旁人见到他,再也不会第一眼,就不由自主的联想到大雪前铅云压城的天空。 他的气势,变得妖异,变得霸道! 坐在恢弘的骷髅王座上,就如同他的身量也有数丈高一般! 虽再不似以前那般恐怖压抑,令人望而窒息。 如也令人望之胆寒,等闲人几乎难以鼓起勇气看他第二眼! 他的飞天意,再进一步了。 从魔头李正。 进化成了魔王李正。 他倚坐在骷髅王座上,低头看了一眼下方山林间溃败的无生军,淡淡的说道:“弃兵跪地者,活!顽抗到底者,死!” 一语落,山呼海啸般的威压从天而降。 无生军还未来得及反应。 天魔宫群魔,已经跪成一地,瑟瑟发抖,连手中刀剑都抓不稳。 众无生军甲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是谁,第一个扔下了手中的刀枪,匍匐在地。 下一刻,众多无生军甲士成片成片的跪倒在地。 顽抗到底的无生宫死忠,竟不过数百人。 不需要李正开口,已有大批黑袍的天魔宫群魔冲上去,乱刀砍死这些没脑子的蠢货,教那些已经匍匐在地的无生宫甲士看看,死字儿怎么写。 待山林见再无一个站立的无生宫的甲士之后,李正才轻声道:“十八重狱主何在!” “属下在!” 声嘶力竭的高呼声中,一道又一道人影跳上树梢,跪在树冠之上,向骷髅王座上的李正行大礼。 “收拢降卒,整军,两刻钟后,兵发燕北州,铲平燕北无生宫余孽!” 李正淡漠的一句一顿道:“我要世上再无燕北无生宫!” 第749章 路在何方 紧赶慢赶。 张楚终于在立冬后的第一场雪前,回到了太平关。 尽管无人组织给大军接风,依然有许多太平关百姓自发到关外迎接。 没什么锣鼓与鞭炮。 只有一碗碗卖相不怎么好,却带着父老们体温的鸡蛋面。 至今,仍有许多人不明白,张楚这次是为了什么领兵北上…… 但这不重要。 对错。 胜负。 都不重要。 能平平安安的归来。 吃上这碗面。 才重要。 对于张楚,太平关的老百姓们总有一种对待子侄般的宽容和包容。 虽然张楚今岁已是三十有一,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 张楚也吃了一碗面。 骡子他老娘摸着黑,亲手擀的鸡蛋面。 老人家在知秋和李幼娘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走到青骢马前,双手捧着用画布棉袄包裹的面碗,颤颤巍巍的踮起脚尖,递给张楚。 然而她踮起脚尖,伸直了双手,都不及马背高…… 张楚心酸的强笑着,弯下身子双手老人家的手里接过面碗。 他是不能下马的。 按照规矩,他必须得骑着马,跨过关门。 才算是回家了…… 面已经坨了,冷得冻牙。 张楚却觉得这是天下间最后好吃的食物。 他大口大口的吃。 老人家很多年前双眼就只能看见微弱的光亮了,大白天出门都需要人搀扶着。 她看不见,却能听见张楚吃面发出的呼噜声,心疼的抹了一把眼泪儿,摸索着拽着张楚的大腿,“楚儿哟,真是苦了你了……” 久远的称呼,令张楚鼻腔一酸,泪如雨下。 人年轻的时候,心都跟石头一样硬,父母的唠叨和眼泪按不住出人头地的志向,刀子砍在身上都不知道疼的,满脑子都是怎么砍回去。 年长后,心就慢慢柔软下来,开始经不住风霜雨雪,见不得悲欢离合,慢慢变得婆婆妈妈、唠唠叨叨,变成曾经最厌烦的父母的样子。 这或许是传承。 亦或许是轮回。 …… 如果可以,张楚很想给自己放个大假,睡上三天三夜…… 但他知道,眼下,不是摸鱼的时候。 于是他将红花部交给大刘带回,将犒赏三军的事情安排下去,然后连家都没回,便径直回了总坛旭日殿。 他前脚迈入旭日殿。 骡子后脚就跟了进来。 带着这些时日风云楼积压的重要情报。 张楚大致翻看了一遍。 面色渐沉…… 局势,恶化的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快。 征北军与镇北军战于平狼县以北。 二十万西凉天倾军取道武曲县,挥师北上,最迟明日,便会与尚且溃败的镇北军,形成南北夹击之势。 若是在今夜之前,征北军还不能彻底击溃镇北军,回师迎战天倾军…… 朝廷,必败无疑! 纵观大局,此次他领军北上,虽说打乱了霍青的布局,一定影响了燕西北三州大势的走势。 但大势席卷之下,还是冲淡了他那点影响…… 当然,也不是没有好消息。 天魔宫鲸吞无生宫,席卷燕北江湖,反攻西凉州。 若是操作得好,或许可以行围魏救赵之举,倒逼天倾军,解救征北军。 只要征北军的主力一日不失,燕西北的局势,就一日不能尘埃落定…… 这肯定有难度。 天倾军并未倾巢出动,只出动了二十万人马。 西凉天倾军本部,尚留有二十万人马。 纵然他北平盟与天魔宫合兵一处,想要击败天倾军本部那二十万人马,亦非易事。 当然,这并不是最关键的。 最关键的是,张楚至今都还没想好,北平盟在这场席卷九州的风波中,到底要站在什么位置。 他不可能站霍青和李钰山之流赢。 可要说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帮着朝廷打霍青和李钰山,他同样不甘心。 霍青和李钰山都是烂人。 但朝廷这些年的做法,也未必是什么善人。 可朝廷和霍青、李钰山都不站。 总不能…… 总不能,他北平盟也拉起杆子造反,自成一派吧? 殿上,张楚眉头紧锁。 殿下,骡子也是一筹莫展。 局势已经明晰。 事到如今,入不入局,已经由不得他们北平盟做主。 北平盟入局。 朝廷和霍青之流,不会让他们好过。 北平盟不入局。 朝廷和霍青之流,也容不得他北平盟作壁上观。 说到底。 入不入局,并不是北平盟的态度决定的。 而是由北平盟的实力决定的。 张楚总不能为了不遭朝廷和霍青之流算计利用,就自废武功,解散北平盟吧? 解散北平盟,他或许是好过了。 凭他的实力和人脉,若只想独善其身,无论是朝廷,还是霍青、李钰山之流,都不大可能再来招惹他。 但太平关怎么办? 北平盟这么多弟兄怎么办?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莫过于此…… …… 半响,张楚突然想起来,今日回来,既未看到梁源长,也未看到第二胜天口中来帮他坐镇太平关的白翻云和夏侯馥。 不由的开口问道:“梁副盟主呢?” 骡子回道:“两个时辰前,赶赴燕北州了。” “两个时辰前?” 张楚苦笑着摇头:“生怕打个招呼,难道我还能拦着他不让他去不成?” 殿下的骡子闻言,只是笑。 梁源长去燕北州做什么。 他二人用脚指头都能猜到。 无外乎是担忧李正屠戮过甚,鸡犬不留。 得知他们已经到太平关外了,就火急火燎的赶着去从李正的屠刀下抢人…… 人这种生物,还真是复杂。 梁源长是个恶人没错。 但论及重情重义,有多少誉满江湖的正道名宿,及得上他? 正当殿内的哥俩对视了一眼,就要继续苦思冥想北平盟的出路何在之时,突然有一个圆滚滚的物体从殿外飞了近来。 骡子见状一个激灵,想也不想的一跃而起,合身挡向那物。 他主持风云楼这么些年,不知道用炸药包、蒙汗药和生石灰之类的玩意,阴死过多少不开眼的气海大豪,潜意识里就觉得这是有人要害大哥…… 但他的反应,又怎么可能有张楚这个飞天宗师快。 就见张楚一伸手,黑色的真元自他掌心之中荡开,飞进大殿的那物,就定在空中。 二人再定神一瞧:咦,哪来的死人头? 还在滴血…… 适时,无良的大笑声才从殿外传来:“哈哈哈,老二,五哥送你一份大礼!” 张楚一听,就知道这是白翻云的声音。 大礼? 张楚控制着漂浮的死人头转了一圈,面朝他。 国字脸,短须,怒目圆睁,威势不小,不似寻常人…… 但,还是不认识啊! 张楚心下急转,忽然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洪无禁?” 殿门外,第二胜天、白翻云、夏侯馥三人,飘然而至。 第750章 副盟主 “九州武林大联盟?” 张楚豁然起身,目光急促的在第二胜天、白翻云与夏侯馥之间移动,想通过他们的表情,来判断他们是不是在开玩笑。 三人的确在笑。 但笑容里,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 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张楚事先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才合适。 刹那之间。 张楚的脑海中,跃出武九御一袭迤地石榴裙卓然立于高台之上,台下万千江湖儿女齐声拱手高呼的绝代风华场面…… 亦是在刹那之间。 他心头的阴霾尽去,只觉得前路前所未有的明亮,前所未有的光明。 九州武林大联盟。 不正是他苦苦寻找的北平盟出路所在吗? 相比洪无禁的死人头。 这,才是真正的惊喜! “大姐怎会突然想到要组建九州武林大联盟?” 张楚强行按捺住心中的震撼与惊喜,追问道。 “不是突然……” 第二胜天笑吟吟的摇头道:“大姐一直都有这个想法,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选,所以才一直搁置着,今朝,不过是旧事重提而已。” 他说话的时候,白翻云和夏侯馥都停止嬉闹,沉静的认真倾听。 很显然,这些事,他二人也并不是很清楚…… 张楚不明所以:“人选?什么人选?” 第二胜天:“当然是九州武林大联盟盟主的人选。” 张楚一愣:“九州武林大联盟,不是大姐吗?” 顿了顿,他似乎是觉得自己这番话不甚准确,补充道:“放眼大离江湖,除了大姐,还有谁够资格坐大离武林盟主那把交椅?” 白翻云和夏侯馥都点头赞同。 论实力! 论资历! 论贡献! 大离江湖,谁能出武九御之右? 就算真有这样的不世人物。 他们兄妹几人,又凭什么去捧他的场子? “的确不是大姐。” “不是够不够资格的问题。” 第二胜天再一次摇了摇头,慢条斯理的说道:“而是浪费。” 说到此处,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在张楚与白翻云、夏侯馥三人之间移动,就像是在等待他们捧哏。 夏侯馥向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儿的说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老二媳妇还等着姑奶奶去吃饭呢!” 张楚和白翻云见状,“嗤嗤”的笑,一脸看戏的表情。 第二胜天也有些哑然,假意叹气道:“四妹啊,你这样彪悍,会嫁不出去的……” 夏侯馥撇了他一眼,“呵呵”的冷笑。 第二胜天不在卖关子,直言道:“老二,你应该是见过大离的气运金龙的吧?” 张楚点头:“见过两次。” 第二胜天道:“九州武林大联盟若成,也会生出气运蛟龙!” 张楚瞬间明白了第二胜天的言下之意:“五哥的意思是,九州武林大联盟,能催生出一品大宗师?” 第二胜天颔首:“打铁还需本身硬,能不能成一品大宗师,肯定还得看个人的修行,气运蛟龙只能作为过墙梯。” 他这么说,张楚、白翻云、夏侯馥三人就明了了。 武九御早就是一品大宗师了,她如果来坐九州武林大联盟盟主的位置,就凭白的浪费了一个一品大宗师的名额。 眼下这个风起云涌的乱世,九州江湖多一位一品大宗师和少一位一品大宗师,中间的区别,可就大了去了! 三人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之后,白翻云很快就嚷嚷开了:“旁人能不能行,不好说,但老八肯定是没问题的吧?如果连他都不行,这天底下还有哪个三境二品敢说自己必定能晋升大宗师?” 第二胜天无奈摊开双手:“他是没问题啊,大姐的意思,也一直都是让他去坐哪个位置,晋升一品大宗师啊,可问题是,他不愿意啊!连大姐都拿他没办法!” “啊?” 张楚三人闻言,不可思议的异口同声道:“还有人不愿意做九州武林盟主?” 第二胜天怪笑着看了看张楚,再看了看白翻云:“让你俩做九州武林盟主,你们干吗?” 张楚:“不干啊!” 白翻云:“不干啊!” 话音落,两人诧异的面面相觑,再次异口同声的问道:“你为啥不干啊?” 张楚:“那多累啊!” 白翻云:“那多累啊!” 夏侯馥:…… 第二胜天:…… 心好累! 好像不带这俩傻子玩儿。 可这就是飞天宗师的特性。 能修成飞天宗师的,没有浑浑噩噩之辈。 每一个,都是已经活明白的明白人。 要成为一个什么样子的人。 余生要怎么去渡过…… 每位飞天宗师,心头都跟明镜儿一样。 且很难为外力所动。 就比如,有人立志要做皇帝,一统天下,高筑墙、广积粮。 有人却只想做个背包客,遍览万水千山。 相比之下,想做皇帝的志向,肯定比只想做个背包客的志向,更宏大,更高远…… 可做皇帝是人生。 做个背包客,就不是人生了? 求仁得仁,才是人生最大的成功…… …… 殿内的四人,久久无语。 好半响,张楚才道:“那大姐现在是怎么安排的?” 第二胜天有气无力的说道:“老八做盟主,我跟你做副盟主。” 他的话音刚落,白翻云就一拍座椅扶手,豁然而起:“凭啥是你们俩做副盟主?我也要做副盟主!” 第二胜天心累的看向白翻云:“你刚不还说,让你说盟主你都不干吗?” 白翻云:“那不一样,做盟主多累啊,这也要管,那也要管,我连巨鲸帮都不想管!” “但做副盟主就不一样了,又不用管事儿,名头又威,傻子才不干!” 张楚不吭声。 他比白翻云还懒。 他连副盟主的名头都不想顶! 夏侯馥抱着双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反正以她三境三品的实力,就是大姐肯捧她做副盟主,她也做不了。 第二胜天真是连说话的欲望都快没了。 心说,我们这群人到底是哪儿跑偏了,怎么一个个的,都这么奇葩呢? 他也不想想,他自己一怒之下,说解散就把偌大的一个金钱帮给解散了,难道就不奇葩了? 但看着白翻云跟打了鸡血似的模样,他又不得不开口道:“老八做盟主,屁事不管。” “我和老二做副盟主,做牛做马!” 白翻云愣了愣,立马坐回椅子上,义正言辞的说道:“当我什么都没说,你们什么都没听见!” 第二胜天:…… 心好累! 好像锤死这个夯货! 夏侯馥看了白翻云一眼,也是满脸嫌弃。 唯有张楚,纠结着小声道:“六哥,我这……” 他刚一张口,第二胜天就连忙一伸手,把他剩下的话给堵了回去:“这事儿,是大姐定下的,你要想撂挑子,你自个儿找大姐说去。” 第二胜天是没得选。 他的金钱帮要还没解散,他也不会接这个烫手的山芋。 不然,他也不想去干什么副盟主。 张楚只能苦笑…… 且不论北平盟出路,就在九州武林大联盟上。 单是看在前番他领军北上,武九御和赵明阳他们千里来援的情义上,他就没法子去找武九御撂这个挑子。 也罢。 反正大姐组建这个九州武林大联盟,也是应对这次大劫。 在顺利渡过这次大劫之前,自个儿也没办法将北平盟盟主的位子甩出去。 一只羊是放,两只羊也是放。 左右还有第二胖贼这个烂兄烂弟垫背。 嗯,只是要幸苦骡子他们了…… 张楚拿定主意,勉强的点头道:“行吧……大姐准备什么时候召开武林大会?” 第二胜天:“腊月初八,地点就定在摩天峰,燕西北这边儿的请柬,就由你负责分发了。” 张楚点头:“没问题,教给我!” 正事儿聊完了,第二胜天整个人一下子就松弛下来了。 武九御把这说服张楚的活儿交给他时,他就觉得这活儿不简单。 御字小团体内部,就数他和张楚相处的时间最长,他还能不了解张楚是啥人? 也就是张楚的境界还低了点。 张楚的境界要再高两个层次,定然又是一个赵明阳…… “燕西北这边,还需要哥几个给你打把手么?” 第二胜天笑吟吟的问道。 夏侯馥接口道:“姐姐从家里边,给你带了八百精锐武士过来,最低都是七品力士,现在就在太平关外,稍后你派人去接应一下。” 白翻云也道:“哥哥没你四姐家家大业大,只带了两千不堪大用的儿郎过来,你先用着,哥哥回去后,再给你凑一凑,看能不能再给你凑个两三千人……” 两人说着,一齐看向第二胜天。 第二胜天哪能看不出这俩人,诚心挤兑他呢? 他的脸色有些发黑。 他的金钱帮早就解散了,就算是召集旧部,也只能召集两三百个好手,哪有夏侯馥和白翻云豪横…… 可他是六哥,总不能比老五和老弟抠搜…… “这样!” 第二胜天暗地里一咬牙,狠声道:“天倾李家那个老不死的,最近不是闹腾得挺厉害吗?哥哥去帮你打残他!去你一个心腹大患!” 话音一落,白翻云和夏侯馥同时向他挑起大拇指。 “六爷尿性!” “六哥威武!” 张楚搓着手,笑得见牙不见眼:“那可就太麻烦六哥了!” 傻子才拒绝呢! 第751章 破船 傍晚,张楚踏着风雪归家。 知秋牵着裹着厚厚的貂裘的小太平,站在在府外迎接。 见了张楚,她踮起脚尖往车队后方眺望,问道:“四姐呢?” 张楚随口回道:“她家里还有事儿,回去了。” 知秋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她说回去,您就真让她回去了?就没留一下?” 张楚纳闷的看着他:“她都说了家中有事,我留她干嘛?” “噗哧……” 知秋忍俊不禁的摇头,踮起脚尖轻轻拍了拍张楚的额头:“我的榆木疙瘩老爷哟,您什么时候才能开窍呢……” 她的笑脸,已不复少女时的明媚与清丽。 却多了岁月积淀的温柔。 看着她的笑脸,张楚心头纷杂的思绪渐渐隐没。 渐渐安宁。 世事如烈焰,活着就像是煎熬。 还好有人如秋泓,可解火毒…… 张楚不由的露出了笑脸,拍了拍她的头顶,没说话。 “爹。” 小太平怯怯的拉了拉张楚的衣角,小声呼唤道。 却是他见到张楚,一直看着娘亲,像是没看到自己一样。 张楚闻声低下头,一挑眉梢:“谁教你这样喊的?” 小太平吓了一跳,大眼睛里立马就溢出了泪水,喏喏的说道:“二妞就是这样叫张伯伯的……” 知秋心疼孩子。 但张楚教孩子的时候,她从不插言。 听到儿子的哭腔,张楚心也软了,弯下腰抱起他,轻轻拭去他脸上的泪水,温言道:“好了好了,别哭了,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以后在家里要喊阿爸,不能叫爹,记住了吗?” 小太平怯怯的点头,小声道:“记住了。” 张楚抱着他往屋里走。 知秋跟在他身上,无奈的叹了口气。 刚一跨过门槛,张楚就见到一道小小的人影,像利箭一样朝着自己扑来:“阿爸……” 张楚唯恐这家伙摔倒,连忙一屈膝,接住这个小小的人影:“慢点。” “小兔崽子,继续跑啊,跑到天上去啊,找你阿爸,找你阿爸也没用!” 李幼娘凶神恶煞的怒吼声,从里屋传来。 张楚一抬头,就见到李幼娘领着一根鸡毛掸子,撸着袖子大步朝自己走来。 黑色的阴影,迅速将爷仨淹没。 “咕咚。” 张楚吞了一口唾沫,一手将怀里的小兔崽子拦到身后,强笑道:“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我今儿刚回来,给我个面子、给我个面子……” “慈父多败儿!” 李幼娘愤怒的一个箭步上前,就伸手去抓藏在张楚身后的小兔崽子:“他就是仗着有您护着,才敢这么惹是生非,您给我让开,我今儿非拔了他的狗皮!” 张楚摊开手,像老母鸡护小鸡一样,护着身后的小兔崽子:“要打也别拿鸡毛掸子打,太疼了,太疼了……” 藏在他身后的小兔崽子,一看无能的阿爸护不住自己,拔腿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朝着伙房方向大喊道:“二娘,给我留口饭。” “哎……” 腰间围着围裙的夏桃,拎着大勺子从伙房里钻出来,眺望着李幼娘风风火火的背影,无奈的摇头:“这个幼娘,什么时候打孩子不好,非挑这个吃饭的时候打……” 说完,她扭过脸对张楚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老爷,晚上吃打打卤面,您多吃两碗。” “哎。” 张楚点头道:“多下点面,石头晚上也要回家来吃饭,还有骡子和张猛待会儿也会过来,我要跟他们说点事儿。” 夏桃点头儿:“您放心吧,够吃!” 说着,她又抡着汤勺钻回了伙房里。 张楚抱着小太平站在院子里,鼻尖前萦绕的是伙房里飘出来的肉香味儿和炊烟味儿,耳畔是遥远的李幼娘怒吼声…… 他终于有了到家了的感觉…… …… “哧溜……” 偏厅里,张府的一大家子,连带着骡子和张猛,一人抱着一个比人脸还大的朴实海碗,埋头大吃。 连鼻青脸肿的李锦天,和刚长过饭桌的小太平,都站在抓着大大的筷子,吃得倍儿香。 李幼娘打李锦天,是真下得了手。 夏桃的厨艺,也是真没得说。 “你这两天好好整理一下,看看燕西北这边该给那些人送请帖,这方面你熟,安排好。” 张楚坐在最上方的主位上,一边吃面一边对骡子说道。 骡子在张府吃饭就跟在自己家一样,端着面碗吃得包嘴包嘴的,含糊不清的回道:“这您得多宽限我几天,这会儿到处都在打仗,哪些人身在何处,需要确定,咱们的人送请帖,也不容易。” 张猛插言道:“请帖可以走青叶部的渠道,我们的人,走到哪儿基本上都没人拦。” 他很拘谨。 虽然他极力表现出放松的模样,可他吃面的时候,只敢挑起几根往嘴里送。 “那就这么说定了。” 骡子无所谓:“名单我来拟,人员位置我来确定,派送就由猛哥你负责……嫂子,再来碗面呗。” 夏桃起身,接过骡子手里的空碗。 骡子用手帕胡乱擦了擦嘴后,兴致勃勃的问道:“楚爷,您成了全江湖的副盟主后,咱们是不是就可以拉开人马,跟霍青那个老狗干了?要不然,咱们也反了他娘的吧?” 他的话音一落,偏厅内的大人们手里的筷子一顿,惊异的望向骡子。 骡子环伺了一圈,也不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轻轻松松笑道:“他李钰山都敢反,咱北平盟又不弱于他李家,凭什么不敢反?再说,咱们还有……楚爷您懂我的意思吧?” 张楚微微皱了皱眉头,旋即就面色如常的将筷子上的面喂进嘴里,慢条斯理的问道:“怎么,你就这样不看好大离朝?” 骡子沉吟了几息,再度笑道:“纵观九州的大局,姓赢的那家人,应该提前就开始布局的,只可惜,这天下间,憋着劲儿要拱他们下台的人,太多太多了,他们很多布置,不但没起到正面所用,反倒起了反作用,玩火自焚!” 玩火自焚吗? 张楚很认同这个说法。 他觉得骡子能说出这一番话,大局观算是真正成熟了。 当朝的掌舵人……不知道是启明帝,还是祖龙,反正是当朝的掌舵人,不是愚蠢的昏君。 朝堂上,也不是没有聪明人。 为了应对这次大劫,他们的确提前做了很多工作,甚至不惜主动去踩爆一些地雷,来降低这次大劫的烈度。 只可惜,他们终究还是低估了这次大劫的烈度。 或者说,他们低估了大离这些豪门飞天宗师的野心。 最好的例子。 就是镇北王府和天倾军李家。 朝廷这些年在燕西北这边的基本策略,就是打压镇北军、打压霍青上,消磨霍青经营玄北州数十载的积累。 在这一点上,朝廷是成功的。 巅峰时期的镇北王府,树大根深,内有十五万精锐强军,外有出身镇北军的各级郡、县掌兵官吏,一呼百应都不足以形容当时的镇北王府势力之盛! 经过朝廷长达十数年的连消带打。 最后霍青起事的时候,除了孱弱的镇北军本部人马之外,竟然连一支偏师都拉不起来! 未被镇北军攻占的南四郡,也稳如泰山,没有任何有影响力的人和势力,呼应霍青起事! 逼得霍青,不得不屎,跟自己对抗了数十年的仇敌联手…… 但看看现在。 燕西北的大患是镇北王府吗? 明明是天倾军李家! 一夜连下四郡之地,拉扯起四十万大军雄踞一方! 比镇北王府搞出来的动静,何止喧嚣了一星半点? 之所以现在看起来,燕西北这边还是镇北王府闹腾得比较厉害,除去霍青的个人实力比较扎眼之外,还不是因为朝廷不敢轻易如捅天倾军李家那个马蜂窝而已。 毕竟柿子,总要挑软的来捏不是…… 燕西北三州之地,就出现了这么大的纰漏。 其他几州,就没纰漏了? 如今的大离王朝,就像是一艘行走在惊涛骇浪之中,还到处都漏水的破船。 除非祖龙能凭借一己之力,力挽乾坤。 否则。 沉没,已只是时间问题。 破鼓万人捶,墙倒众人推啊…… …… “还是先做好眼前的事吧!” 张楚淡淡的说道:“以后的事,咱们边走边看。” 他像是在含糊其辞。 但骡子听闻,心下却是大喜! 他是跟随张楚最久的人之一,也是张楚最亲近的弟兄。 只一句话。 他就敏锐的察觉到,大哥的态度,松动了! 若是以前。 他提及此事,大哥定会会严厉的训斥他。 而这次,竟然只是轻飘飘的说了一句“日后再说”…… 狗屎大离朝廷,连大哥这样的忠厚的老实人都逼出了反心。 迟早要完! “楚爷,我下午去红花部驻地那边逛了一圈,我瞧见好多弟兄的甲胄,都破损了,兵刃损坏了也没发更换,趁着猛哥在这儿,要不,咱们再制一批兵甲,备不时之需吧。” 骡子一边埋头吃面,一边状似随意的说道。 张楚无奈的看了这货一眼,叹了口气望向张猛:“猛子,盟里的存银,还撑得住么?” 张猛张口就要回话。 但骡子在桌子底下重重的踩了他一脚,话还没到嘴边就改了口:“撑得住,撑得住!” 他俩的小动作,以为张楚没看见。 却不知,飞天宗师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咚”的一声,那么明显,他怎么可能听不见? 但他只能装作没听见,轻声道:“那你稍后就跑一趟红花部,找大刘对一对,看需要制多少备用兵甲。” 张猛连忙点头:“属下省得。” 张楚低下头挑起一箸面,还没喂到嘴里,又想不定放下筷子,看着骡子一语双关道:“在事态还未明朗之前,还是先做好分内事,不要节外生枝。” 骡子心领神会,笑道:“肯定不会给您、给咱天行盟惹麻烦的。” 言下之意,只要不给天行盟惹麻烦,他什么事都能干! 张楚没那么好糊弄,沉声道:“我在说正事!” 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如果可以,他是真不想把话说明,伤了这家伙的脸面。 可他又怕不把话说明,这个夯货会给他唱一折黄袍加身的大戏。 千万别觉得骡子干不出这种事。 张楚了解骡子。 也知道,骡子了解他。 左右都是为他张楚的“前程”奔波,他张楚还能杀了他罗大山不成? 骡子闻言,连连点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肯定不会乱来……嫂子,楚爷碗里都空了,您不再给他盛点?” 第752章 屠龙 京城,宇宙宫深处。 一座高耸入云,似乎伸手便可摘星辰的高台之上。 高台之上,武九御与一位中年人对弈。 她今日作男儿打扮,一身合体的黑色劲装,配以一枚小儿拳头大的古玉发冠。 她执黑,棋路咄咄逼人。 坐在她对面的,是一位体格魁梧好似山岳的伟岸中年男子。 这人足踏芒鞋,身罩一袭朴素的青袍,若是看得仔细,便会发现青袍还有些起球儿,显然料子并不怎么好,且已经穿了不短的时间,长发也只是用一根只有最底层的贫民百姓才会用的荆木发簪,随意的挽在头顶。 若以貌取人,此人顶多就是个在江湖上讨饭吃的游侠儿,还是混得不怎么如意的那种! 但他座下坐的,却是赤金包裹顶好的金丝楠木打造的锦塌,万金难求! 手里拿的棋子,却是顶级的玉石匠人,用天下间最好的美玉,呕心沥血打磨而成,夏不烫指、冬不寒手,价值连城! 连看起来黑不溜秋,扔到路边乞丐都不稀得捡的平凡棋盒,事实上都是紫金打造。 朴素的中年男子看起来没有什么特殊的气势,但他坐在这一堆名贵的事物之中,却是一种他再这里,这些事物便该在这里的理所当然之感。 世间上的确有一种人,即使身处千万人中,千万人也只是他的陪衬…… 青袍中年人执黑,以守待攻,滴水不漏! 二人埋头对弈。 身畔只有一个收执拂尘,身穿蟒袍的白发老太监躬身伺立。 棋已过半,黑子大龙已成,白子被杀得七零八落,几乎无处落子。 武九御索然无味的投棋:“不下了,没意思,都说姜是老的辣,怎么你这老倌儿越老越没钢火儿,棋下成这样,你的帝恨还杀得动人么?” 青袍中年人轻轻抚须,不咸不淡的笑道:“弈棋而已,何必又是打又是杀的,说起来,九丫头你好些年都未来看老朽了吧?今儿想到来找老朽下棋?” “有个事儿。” 武九御靠着软塌,端起茶碗慢慢的叩击茶碗盖子:“来给你打个招呼。” “哦?” 青袍中年人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是九州江湖大联盟的事吧?” “就知道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武九御嗤笑了一声,没好气儿的说道:“这些年没少往我江湖上安插耳目吧?当年说江湖归江湖、朝堂归朝堂的人是你,现在胡乱伸手、暗地里煽风点火的还是你,这人和鬼都被你给做完了!好算计啊!” 青袍中年人淡淡的笑道:“也没安插多少人,必要的监管而已。” 武九御瞥了他一眼,自顾自的冷笑:你觉得我会信你? 青袍中年人仿若未见,张开宽大的手掌,侍立在一侧的老太监便将茶碗递到了他的掌心中。 他低头喝茶,边喝边道:“你要组建九州江湖大联盟,应该去问那几个缩头乌龟的意思,来问我算什么意思。” 武九御也低头看着茶碗里漂浮的茶叶,漫不经心的说道:“他们做缩头乌龟做得挺安乐的,就让他们继续缩着吧,些许小事,我做主就行了。” 青袍中年人手一顿,抬起头来笑道:“语气这么大?你可还不是天下第一。” 武九御淡淡的说道:“你死,我必是天下第一。” 青袍中年人苦笑道:“那我抓紧点,早点死,给你腾位置。” 武九御看了看他:“那你可要说到,做到!” 青袍中年人随手放下茶碗:“君无戏言!” 武九御不为所动:“现在的君,可不是你。” 青袍中年人无奈的摇头:“果真还是先贤说得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既然知道!” 武九御也放下茶碗:“就赶紧把你的手收回来,不然,那天我不高兴了,全给你剁了,炖猪蹄儿!” 青袍中年人点头:“好说,好说!” 武九御“嘁”了一声,起身道:“一把年纪,嘴里没一句实话,算了,没意思,走了!” 话音未落,她便轻轻一顿足,化虹而去。 青袍中年人目送她远去,脸上依然带着淡淡的笑容。 他低下头,凝视着面前的棋盘,慢慢拈起一颗棋子,轻轻叩到棋盘上。 刹那间,黑子组成的大龙从中腰斩,半数化作齑粉消散在空气中。 一子屠龙。 他拢起双手,轻笑道:“顾头不顾尾的丫头……” “陛下。” 侍立在一侧的老太监见状,低声道:“今早少帝送来的折子中,就提到了‘御帝’近来在燕西北很是活跃,有密报称,她和霍逆达成了不知名协议……” 青袍中年人头也不回的轻声道:“派人告知少帝,勿用忌惮武九,她不会与霍青同流合污。” 老太监躬身:“诺。” 青袍中年人长身而起,徐徐行至高台边缘,俯览这座古老的三朝帝都。 北风呼啸。 低矮的铅云覆盖着偌大的帝都,肃杀的苍凉之气,在风起云涌之中沉浮。 青袍中年人浑浊的双眼前,似乎又出了两百多年那个群雄并起、逐鹿天下的大时代。 那些逝去的老友。 那些有趣的对手。 他也看到年轻的自己。 骑着心爱的战马,在战场上来回冲击、来回砍杀。 怒发冲冠,满脸的污血、满身的创伤…… 真是教人……怀念呐! 只可惜,冷却的血再也无法滚烫的在胸膛中喷张。 “还不够啊!” “这些蠢货,怎么就这么不成器呢?” “搁在两百年前,连做一路烟尘都不够格。” “还想做王……” 他低声呢喃道,忽而,拔高声音头也不回的问道:“姬家那个老不死的,还没冒头吗?” 老太监躬身:“回陛下,密报显示,西域诸国中已有姬家人为将,但目前还没有姬太戊的消息。” 青袍中年人凝眉,低低的嘟囔道:“老不死的,可真够能藏的……” 顿了顿,他轻声道:“你稍后去寻少帝的时候,让他再给燕西北加一把火,一定要把那个老不死的,引回九州。” 老太监:“喏。” 第753章 来战 石碑高三丈三,厚有七尺。 上书“来战”二字,笔画苍劲,弯钩如戟,锋芒必露! 第二胜天踩着它,从天而降,狠狠的砸在了太白府外,天倾军大营外! 大地震颤,土浪三尺高,宛如涟漪一般,雄伟的营寨都随意震动! 飞天宗师特有的浩瀚威压,在土浪之后笼罩这一方天地。 空气变得有重量,如同厚重的泥浆一样,气海大豪置身其中都觉得窒息! 张楚与夏侯馥并肩立御空而立,望着站在石碑顶端上双手依然拢在袖中,仿佛出门遛弯儿的富家员外般第二胜天,只觉得这胖贼,简直……屌炸了! 真正的狂,绝对不是带多少人马,说话多大声音,言辞多么犀利! 而是平静的蔑视! 以及深入骨髓的无所畏惧! 如果这是一种装逼手段…… 那张楚学都学不会! 他偏过头,轻笑道:“这胖子一直都这么狂吗?” 夏侯馥沉吟了几息,摇头道:“也不是,以前他的手段虽然也厉害,但大抵上还是和气生财的,生意人嘛……” 张楚回忆了一会儿,点头道:“好像也是。” 他记得,初见第二胜天那会儿,第二胜天的确很和气,说话总是带着不紧不慢的,带着笑意,身上不见半分戾气。 若不是这胖贼的实力就摆在那里,他说什么都不相信,这胖贼就是大名鼎鼎的第二老魔。 但最近再见到第二胜天,虽然他说话还是不紧不慢,对着他们这些兄弟姐妹也总是带着笑意,但身上的戾气,却是掩都掩不住! 什么是戾气? 就是一个人坐在哪里,哪怕说话轻言细语,哪怕句句都带笑,但总会给旁人一种,下一秒这个人就会跳起来暴打自己一顿的感觉! “理解理解。” 夏侯馥笑吟吟的说道:“毕竟谁苦心经营了多年的生意,平白无故的就被人掀了摊子,都会有几分火气……这要换了你和老五,估摸着早就杀红眼了!” 张楚大觉有理,笑着点头:“四姐这话有理!” 若是换了他…… 他不想再做北平盟盟主是一回事。 但北平盟被人掀了摊子,又是另一回事。 换了他。 无论掀北平盟摊子的人是谁,张楚都会跟其死磕到底,至死方休! 毕竟,北平盟,他只出了一个“平”字儿…… …… 不多时。 天倾军营寨的大门洞开。 一身披赤色士卒甲的清癯老将,驾马提枪,单人独骑,一步步撕开第二胜天的威压,行至石碑前十丈之处站定。 张楚遥遥打量那老将。 想要看看,野心家是比常人多长了几寸身躯,要多睡几尺床榻。 还是比常人多生了几张嘴,要多食几斗粟米。 只可惜。 无论是这眼前这位伏蛰数十载,一朝席卷西凉州的天倾军上上代军主,“伏波侯”李钰山。 还是那位部下惊天棋局,以玄北州百万黎民与祖龙隔空对弈的镇北军上上代军主,“镇北王”霍青。 都生得平平无奇。 既没有身高丈二、腰围八尺的王霸之姿。 也没有什么头角峥嵘、目生重瞳的异人之相。 可既然都是普通人。 西凉州和玄北州这么大,这两位爷怎么就卧不住呢? 那把龙椅,就真那么有吸引力吗? 张楚自问胸无大志,理解不了这些枭雄的思维。 若非他还算是有几分武力,也就是史书上那些总被人一笔带过的千百万苟活于乱世的黎民百姓之一。 也正因为,他有这几分武力,所以他必须得代他自己,代他那些死于这些大人物棋局之下的亲友和部下,问一问这些个“爷”:凭什么! …… 李钰山仰着头,直视着石碑顶端上的第二胜天,淡淡的笑道:“老话说冤有头儿、债有主,第二先生平白无故堵门搦战,可有什么说道?” 李钰山肯定是没有见过第二胜天的。 他名震九州,开府封侯之时,第二胜天只怕还是个十几岁的精神小伙儿。 但就和他走出来,张楚和夏侯馥不需他自报家门,便知他是谁一样。 李钰山只需要看清来人的面目和衣着打扮,便知来人是谁…… 包括半空中的张楚和夏侯馥。 毕竟,飞天宗师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孙猴子。 每一个都是有名有姓,有出生有师承有事迹的人物。 二品宗师,更是天下间有数的绝顶人物。 每一个,都有着独特的风范。 哪怕是用排除法,也能迅速确认来人的身份。 “倒也没什么值得一提的说道。” 第二胜天神态平和,不咸不淡的说道:“就是近来手痒,想找个人打一顿,亦或者,被人打一顿,你隔得近……” 张楚闻言,拔高了声音笑着朝那厢的李钰山挥手道:“李侯爷,别误会,我六哥就是我请来揍你的,目的,就是打你一个半身不遂,让你没工夫去帮镇北王解围。”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当然,我六哥要给力,打死你,我也是能接受的!” 他可不是在耍什么宝。 第二胜天来战李钰山。 是来帮他张楚的忙。 忙,第二胜天帮了。 这口锅,就不能再让第二胜天替他背了。 没这么做朋友…… 夏侯馥大感有趣的看着他,笑得和春光一样灿烂。 第二胜天回过头,向他比了一根大拇指,似乎是在说:有种! 三人都未太将李钰山当成一回事。 就如张楚所说。 第二胜天是他请来揍李钰山的。 第二胜天若是不敌,张楚肯定是要并肩子上的…… 名声? 道义? 名声和道义再重要,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弟兄挨揍吧? 这样爱惜羽毛,会没朋友的…… 当然,二品内也不是没有可以以一敌二,以一敌三的变态。 赵明阳就是。 但李钰山不是赵明阳。 第二胜天和张楚,也都能被二品以一敌二的二品。 他们三人无所畏惧。 李钰山苍老的面容上,也没什么波澜。 他风轻云淡的笑道:“江湖归江湖,朝堂归朝堂,张盟主此举,本候是否可以认为,张盟主率先打破规矩,挑衅我李家?” 张楚回道:“规矩,肯定是要守的,可张某若没记错的话,李侯爷现在也不算是咱大离的官员了吧……您别承认,您承认也没用,得朝廷承认,我们这些江湖草莽才得退避三舍。” “至于天倾军李家的威风,张某倒是不想冒犯,可侯爷一声不吭的领着么多儿郎来我们玄北州作客,还要破坏我们玄北州的花花草草。” “张某添为东道主,若是不来迎一迎侯爷,日后还不得是个人是个狗都来我们玄北州踩上一脚?” 他不惧与李家结梁子。 但有些道理,必须得先掰扯清楚了。 至少坏规矩这个罪名,他是万万不能背的。 那打的,可是自家大姐的脸! 张楚说得滴水不漏。 李钰山也不勉强,一拧手中大枪:“张盟主倒是生了一副尖牙利齿,只是不知道,几位手下是不是也和张盟主的嘴一样硬。” 话音落,他抡枪横扫,凛冽的枪芒,如同北风一样浩浩荡荡的席卷而下,直冲石碑。 道理再硬,终究还是得手底下见真章。 “定不会让李侯爷失望!” 接话的人是第二胜天。 他跃起,略显肥痴的身形,在这一刻却像是狮虎一般雄壮。 一拳轰出,褐色的拳劲喷涌而出,轰向杀将过来的李钰山。 张楚不是第一次见第二胜天出手,但无论见过多少次,他依然觉得第二胜天的拳劲,有一种十分特别的气韵。 那就是大! 第二胜天的拳劲,明明不似那些华而不实之辈,动轴数十丈、百丈之巨,只有数丈大小,却总给人一种充天斥地的观感。 仿佛,天地间就只剩下他的拳劲! 仿佛,他的拳劲要冲破这方天地! “轰!” 凛冽的枪芒在雄浑的拳劲下破碎,沛然的力道在落脚处前方激起一道锥形的土浪,撞向枪芒之后的李钰山。 就见李钰山挺枪不闪不避的撞上屠龙,人如弓、枪如龙,瞬息之间冲破土浪,一枪直取土浪后方的第二胜天。 第754章 二品九层 人群中,身披将校甲的李无极仰着头,定定的望着御空而立的张楚。 虽然天很灰,像是马上又要下雪的样子。 但李无极仍觉得张楚的白衣,亮得有些刺眼…… 这个时候,他特别有写一篇千字长文,回答“论被同龄人弯道超车,甩开无数个车位,乃至于车尾灯都看不到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的冲动。 可惜没人邀请他。 这几年,张楚的名头越来越响。 他在西凉州,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 但听的再多,也不及亲眼见到张楚与他李家的老祖宗平等对话一次。 大家都是三十出头的年轻人。 你张楚凭什么这么优秀? 你只不过是个布衣出身的平民之子! 凭什么! …… 张楚的目光,追逐着第二胜天与李钰山。 二人针尖对麦芒的面对面交着手,脚下一步十丈的在山林间横冲直撞。 拳劲雄浑。 枪芒锋锐。 交错纵横。 打得山林颠覆、大地破碎,山丘变平原。 如同两头百丈巨兽,在沃野之上的厮杀! 以张楚的目力,也只能勉强看清楚的二人的招式。 至于招式中的气劲变化,起初他的目力还能勉强跟得上。 能看清,哪一招是虚招,哪一招是实招,哪一招又是强攻招。 但没过多久,他的目力就跟不上了,就只能看见,二人跟两台轰炸机一样,一路“轰轰轰”的乱炸一起,就和真元不要钱是似的。 这令他感到有些危险。 虽说,这种层次的高手对决,旁观者必然没有当局者的感官清晰强烈,也无法通过武者的本能去判定对手的攻击角度、强度进行反击。 但目力这么快就跟不上二人的交手节奏,还是足以说明,第二胜天与李钰山的实力,都远胜于他! 张楚估摸着,自己与这二人中的任何一人对决,顶多能撑五十招不败! 五十招后,就只能强行用大招对轰,看能不能轰出破绽…… 不过他也不是没有优势。 那就是他的混元真元,浩瀚如海,且恢复速度独步天下! 拼消耗。 一品之下,除了赵明阳那个等级的变态,无人是他的对手! 直白点说,同样威力的大招,其他二品宗师,可能来个两三发就后继乏力了。 而他张楚,来两三发大招,不过是才热身完毕…… 而且,他的混元真元,还具有破法属性,对他的大招,有额外的威力加成。 总得来说。 他若是与第二胜天和李钰山这个等级的强者对决,胜负应该是五五开。 关键还是得看临场发挥。 而据张楚所知,第二胜天虽还是二境二品,但他和三境二品交过手,互有胜负。 天下间,一品之下敢放言闻声第二胜天,估计也只有赵明阳那个等级的变态了…… 想明白这一点,张楚对自己的实力,终于有了一个大概的定位了。 如果将天下的二品宗师,分为九层高塔。 那么,赵明阳无疑是立于九层高塔之上。 第二胜天和李钰山,正在通往第八层的楼梯上。 而他,则居于第七层。 至于是与不是…… 张楚负在背上的手握了握拳头,有心下去找李钰山试一试自己的推断,可又忧虑自己晋升二品不就,就崭露出太强的实力,会不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并非是他杞人忧天。 朝廷算计他,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再招摇,只怕就不是算计了,而是大军围剿太平关了! 张楚按耐住了出手的欲望,而下方的对决,也到了关键时候。 却是第二胜天见久攻不下,悍然动了大招。 就听到第二胜天双拳向下一震,背后冲出九条腰身比马车还粗的五爪黄龙,肥痴的身躯跃起,双拳平推而出! “吼!” 九条狰狞的五爪黄龙,随着第二胜天的拳头,宛如九支从天而降的箭矢,齐齐撞向李钰山。 声光效果爆棚! 夏侯馥留意到张楚眉宇间的震撼之色,细心的给他解释道:“这一招是六哥所学的《皇极惊世拳》的最强招,九龙撼世!” 张楚正欲答话,耳边的所有声音便被一声石破天惊般的嗡鸣声所掩盖。 一杆擎天柱般的土黄色大枪,自山林之中冲出,一枪贯穿了九龙! 刹那间,天地黯然失色! 寰宇之中,仿佛只有那一杆大枪! 连彩虹,都不及极其夺目! 那是一枪! 但在张楚的眼里! 那分明是千百枪,合为一体的一枪! 霎时间,他仿佛看到了一个身穿粗布衣裳的稚嫩少年郎,站在一座木篱笆围成的院子里,专注的挥动一支白蜡杆长枪刺击。 光阴似箭。 稚嫩的少年郎变成了英姿勃发的青年人。 粗陋的院子,变成了兵荒马乱的军营。 简陋的白蜡杆长枪,变成了复合的牛筋木长枪。 日月如梭。 英姿勃发的青年人,变成了唇边蓄起短须的威严中年人。 兵荒马乱的军营变成了汉白玉铺就的平整庭院。 平平无奇的牛筋木长枪也变成了寒芒四射的点钢枪。 斗转星移。 威严的中年,变成了垂垂老矣的皓首老叟。 平整的庭院也变成了空无一物的石室。 寒芒四射的点钢枪,亦再度变成了粗陋的白蜡杆长枪…… 百年一念间。 唯一不变的,便是那一次次专注的次击! 一百次挥枪。 一万次挥枪。 百万次挥枪。 十亿次挥枪。 绳锯木断,水滴穿石…… 诸多幻象,渐渐散去。 张楚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徐徐说道:“好一个‘厚积薄发’李钰山!” 若非立场不同。 他真想对李钰山行个礼,谢他半师之恩。 李钰山这一枪,不但教他明白了,什么叫做专注,什么叫做坚持。 还一枪打掉了他心中的所有浮躁情绪……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也是这一刻,张楚终于明白,为什么霍青上窜下跳的闹腾了这么多年,也只能席卷半个玄北州。 而李家默默无闻这么多年,却能一朝倒悬燕西北三州! 单凭这一枪的风情。 李钰山便可稳列第八层! 相比这两位普攻强劲,大招更强劲的二品强者。 张楚觉得,自己可能没七层那么高。 顶多,也就只有六层…… 远处,一连撞断了上百颗参天大树才稳住了身形的第二胜天,慢慢站了起来,面无表情的一把扯下了身上破破烂烂的衣衫。 令人惊奇的是,受到此等重创,第二胜天的身上,竟然没有任何的伤痕! 嗯,只不过一身白花花的肥肉,也不太美观就是了。 张楚垂下两只手,身形一动就要下场去给第二胜天助拳。 但就在这时,立在他身畔的夏侯馥一把拽住了他:“别去,六哥要动真格的了!” 张楚一脸疑问的看向她。 夏侯馥朝第二胜天努了努嘴:“注意看。” 张楚回过头,就见第二胜天,沉默迈步走向李钰山。 他的身量,随着的脚步一点点的拔高。 一身白花花的肥肉,也逐步逐步变成线条分明,宛如健美先生般壮硕的肌肉! 九步之后,第二胜天就从一个身高不到六尺的矮胖子。 变成了一个身高八尺,筋肉虬扎的伟男子! 霸气横竖都漏的那种伟男子! 关键是还长得巨爷们! 给他一把画戟,不用盔甲和雉羽冠,都能把吕布演活的那种硬汉长相! 和先前那张和气生财的双下巴圆脸,简直没有一点相似度! 张楚:??? 第二胜天……难道也被伽马射线辐射过? 夏侯馥注意到他脸色古怪,笑着给他解释道:“六哥所修的武功,唤作《恨地无环功》,乃是两百年前曾与祖龙争天下的“东胜霸王”孙羽所创的功法,平素里,他都以四成真元作枷锁,自缚肉身,砥砺心意!” “打开这层枷锁后,他才算是全盛状态!” 顿了顿,她又“啧啧”的感叹道:“说起来,我也只是听老八说过六哥还有一副面孔,今日也是第一次得见呢。” 张楚:…… 第755章 入局 第二胜天开始奔跑。 一步十丈的奔向李钰山。 每一步,起伏的山林都会发出一声闷沉的轰鸣声,抖一上抖! 带动着漫山遍野的树木,都发出哗啦啦的响动。 每一步,都有万千道土行元气,自大地之中析中,海乃百川般归于第二胜天之身。 将他本就魁梧的身躯,便得更加的挺拔、伟岸、厚重! 给人的视觉冲击。 就如同千丈巨人,以山岳为锤,以大地为鼓,擂鼓助兴! 又好似神龟霸下,负千丈巨碑行走旷野,虽慢,却无物可挡! 在场众人的脸色都渐渐变得肃穆!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第二胜天下一击,必然石破天惊! 李钰山的脸色尤为凝重。 他没信心接下第二胜天的下一击! 但上一击,他占了上风,一枪将第二胜天击飞数百丈。 现在再想喊停认输,又哪有那么容易≈ap; 无奈之下。 李钰山长吸了一口气,重重的将手中大枪插入泥土里。 刹那间,以李钰山立身之处为界,其身后的山林瞬间便静止下来,不再受第二胜天脚步影响! 下一秒,千百道土黄色的枪芒,在李钰山身后的山林中徐徐腾空而起。 相比赵明阳枪下,连目光所及都会觉得撕裂、刺痛的枪芒。 李钰山的枪芒,只令人觉得厚重……总觉得哪怕是身贯十八重重甲,也会被他的大枪抽爆的那种厚重! 说不上这二人的枪道,谁对谁错。 但毫无疑问,这二人都已将自己的枪道,走到极致! 张楚目不转睛的望着越来越近的二人。 这二人,乃是当世修土行真元的所有飞天宗师之中的佼佼者! 这是一场土行真元之间的顶尖对决! 错所这一场,再等十年! 众目睽睽之下。 二人同时一跃而起。 “喝……” 第二胜天怒发冲冠,爆喝着一拳轰出。 刹那间,无穷无尽的土行真元,于他身后凝聚出一尊高达数十丈,通体土黄色,头戴旒冠,身披山川日月帝袍的神明虚影,随着他的动作,一拳浩浩荡荡轰向蝼蚁般的李钰山! 张楚看得仔细,这尊神明虚影的长相,分明与变身后的第二胜天,一模一样! 这……就是第二胜天的飞天意吗? “有我无敌!” 李钰山亦青筋迸发的扯着喉咙爆喝着,双手虚握,作挺枪刺击状,一枪刺出! 他手中明明空无一物,但他刺出之时,双手却仿佛有十万钧重! 霎时间,一杆形若孤峰的百丈土行元气大枪,宛若火山爆发般从大地之中突出! 针尖对麦芒的刺向神明虚影的拳头。 望着这一幕惊天动地的对决。 张楚觉得,自己可能练了假武…… 大家都是练武。 大家都是二品。 凭什么你二人竟这种惊天动地的大动静儿? 你们不是练的武。 你们是修的仙吧? 不! 就这二人搞出的动静。 恐怕就是所谓的修仙者来了,也得被轰杀至渣…… 有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他跟这儿惊叹于第二胜天和李钰山动手搞出的动静儿之大。 却忘记了,他自己那一招四管齐下的天下太平,动轴卷起百丈刀龙,如擎天白玉柱,又如架海紫金桥,又能比这两位搞出的动静儿的小到哪里去? “轰……” 万众瞩目之中,神明虚影的拳头,与孤峰大枪的枪头狠狠的对撞在了一起。 荡开的土行元气风暴,如山崩,似海啸,遮天蔽日! 张楚和夏侯馥都不得不退避三舍,不愿直面余劲浪潮。 “六哥,会败吗?” 夏侯馥目光焦灼的眺望着土行元气风暴中心,有些担忧的小声问道。 张楚知她是关心则乱,轻笑道:“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六哥已经赢了!” “哦?” 夏侯馥凝视着那团根本分不清谁占据了上风的土行元气风暴,“何以见得?” “单拼真元雄厚与土行元气的控制,六哥是不及李家老贼。” 张楚也眺望着那边,有条不紊的说道:“这老贼的底蕴,的确深厚异常!” 他修《五方五方混元功》,对天地元气的感知,极其敏锐。 方才第二胜天那一招的光影效果虽然爆棚。 但论真元总量以及对外界土行元气的控制,第二胜天其实是不及李钰山。 这很正常,李钰山毕竟长了第二胜天几十岁。 几十年的光景,只要没有虚度,哪怕是武道停滞不前,也总该有几分收获的。 “不过成也专注,败也专注!” “这老贼太过醉心于枪术,无数年的光阴,都倾注到了他那一枪里,将其推演到近乎于道的地步!” 张楚有些惊叹,又有些惋惜的摇头:“可惜,那一枪再强,也只是术,而非意!” 顿了顿:“而六哥方才那一拳,却是集他一身武道之大成的具现!” “这就好比两位武艺相当的武者对决,一者兵刃再手,一者赤手空拳,纵然赤手空拳之人,力气要比兵刃在手之人更大,但无论怎么看,显然都是兵刃在手之人,赢面更大!” 他说得笃定。 夏侯馥撇了他一眼,轻轻笑道:“你倒是看得清楚,那你自己的武道呢?是走偏了,还是走对了?” 张楚看了她一眼,忽然觉得她笑起来真好看,“我吗?” 他想了想,道:“应该还是有点偏吧,这次看了六哥和这老贼的对决,回头我抽个时间,好好调整一下。” 这一次观战,他的确收获良多。 习武之人,最忌闭门造车。 天下间没有任何一位武学大家,是比照着神功秘籍,闭门造车造出来的。 唯有常常与不同的人动手,不断反思自身武道,补齐短板,才有望练出个名堂来。 只可惜,飞天境之后,与人动手干系太大。 导致大多数飞天宗师都不得不闭门造车。 最直观的体现,就是飞天宗师之间的对决,很少再出现气海境时那种在方才之间决胜负的精细操作。 飞天宗师之间的对决,大多数都是瞅准机会,就一股脑儿的把大招全轰出去。 轰得赢,自然皆大欢喜。 轰不赢,也好提桶跑路。 反正张楚见过的,敢在飞天境内秀操作的,唯有赵明阳一人。 那厮的枪法,的确是到了一个非人哉的变态地步。 一杆平平无奇的大枪在他手里,就跟金箍棒一样,可长可短、可粗可细、可轻可重,一品之下,在他面前,若无他的允许,能成功放出大招都算他输! 嗯,或许老三剑无涯也能做到这种地步,但张楚还没见过他动手。 是以,像眼下这种旁观两位同境界顶尖强者对决的机会,就尤其珍贵。 太弱不行。 太弱没收获。 太强也不行。 太强看不懂。 只有相差不大的对决。 才能有所收获…… …… 云雾般的浓郁土行元气散去。 众人终于看见土行元气风暴中心的画面。 就见赤着上身的第二胜天悬浮在半空中,脸色有些苍白,强壮的胸膛剧烈的上下起伏。 但他身上的威压,不但没有减弱,反倒更加凶悍、霸烈了,张楚隔着老远观看,都觉得脑后汗毛直立。 地面上多了一个足有大半座足球场那么大,最深处接近两丈的巨坑。 李钰山瘫在坑底,衣衫褴褛,披头散发,右臂形状畸形的耷拉着,脸色灰白的一口一口的吐着血…… 不过落到这般境地,他竟然还笑得出来,只是笑得有些苦涩,有些无奈。 “果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换旧人,本候,终究是老了……” 第二胜天不屑的冷笑了一声,目光转向张楚:老二,怎么说? 张楚也在嗤笑。 技不如人就技不如人,扯什么老了。 当我们看不出来,你李钰山是什么状态? 飞天宗师的寿险,会随着境界提高而延长。 二品宗师,无病无灾的活到一百二三十岁很正常。 李钰山身为二品宗师,还未满百岁。 正是老而弥坚的时候…… 张楚与夏侯馥徐徐飞身上前。 后方的天倾军大营中冲出一彪人马,一边拼命朝着这边狂奔,一边声嘶力竭的大喊道:“张盟主,莫伤我家老祖宗,有什么条件,我李家都答应……” 张楚没回头,飞到第二胜天跟前,小声问道:“六哥,无碍吧?” 第二胜天没答话,只是笑着指了指下方的李钰山。 张楚笑着朝他挑了根大拇指,然后低下头看着下方的李钰山,轻声道:“我若是宰了他,六哥你不怪我吧?” 他本没有杀了李钰山的想法。 没这个必要。 李钰山也不好杀。 可眼下李钰山都已经半残了。 再这么傻乎乎的放虎归山…… 太愚鲁。 也太愚蠢。 既然如此。 左右梁子都已经结下了。 就此作罢,李钰山也不可能不找他太平关和北平盟的麻烦。 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 第二胜天习惯性的拢起双手,才发现自己的衣裳没了,没地儿拢,只好抱起两条膀子,淡淡的说道:“你拿主意,我来动手吧。” 张楚笑了笑,抱拳拱手道:“六哥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人既然是我想杀的,后果自该由我担……” 第二胜天与李钰山是公平对决。 现在李钰山战败重伤。 他再动手捡便宜…… 传出去,于他名声自是有大碍。 当然,若是由第二胜天来动这个手,自然就没这个顾虑。 可第二胜天已经帮了他大忙了。 再让第二胜天来帮他背杀李钰山的恩怨。 说不过去。 问心有愧。 这口锅,份量可不轻。 恩恩怨怨即江湖。 是以,江湖上最不缺的,就是穷尽一代人、两代人,甚至是数代人之力,只为报仇的事例。 …… 马蹄声正在飞速接近。 张楚蹲在李钰山身畔,认真的问道:“李侯爷,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的吗?” 李钰山看着他,吃力的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 他没说话。 但张楚明白他笑里的意思。 无外乎是“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我的今日,便是你的明日”、“我在九泉之下等着你”这类败犬的哀鸣。 张楚其实挺在意这些的东西的。 是以,他做事总是会留一线,很少把事做绝。 但你李钰山,有什么资格跟我谈这些东西呢? 你们李家的天倾军,席卷西凉州时,多少受旱灾波及活得生不如死的平民百姓,才你们的铁骑前零落成泥,你自己心里没点逼数儿吗? 你们做事的时候,都没有在意…… 凭什么轮到我了,我就得在意呢? 张楚淡淡的笑了笑,轻声道:“既然没有,那就请侯爷上路吧。” 李钰山看了他一眼,再抬头,目光越过张楚认认真真的看了一眼灰暗的天空。 真不是闭眼的好日子啊…… 他脸色嘲讽意味越发浓郁,慢慢的闭上了双眼。 他不是没有暴起一击的力量。 但那点残存的力量,在张楚这个同品强者面前,无异于自取其辱。 他选择保留最后的尊严…… 张楚面无表情的扬起手,以手作刀干净利落的划过李钰山的脖颈。 适时,马蹄声在大坑边缘响成一片。 张楚站起身来,目光扫过一片赤红的面容,重重的点头道:“不用怀疑,人就是我杀的,要报仇,尽管冲我来!” “杀啊!” “血债血偿!” 歇斯底里的咆哮声和轰鸣的马蹄声中,赤潮如同泥石流一样淹向张楚。 黑色的光束,宛如利剑从赤潮之中迸发而出。 半空中,夏侯馥望着下方的张楚,叹着气直摇头:“这一入局,再想脱身可就难了啊……” 第二胜天瞥了她一眼,没好气儿说道:“现在才马后炮有什么用?方才你怎么不拦着?” 夏侯馥叹气道:“你们爷们做事,哪有我们女人说话的份儿……” “哟!” 第二胜天来了精神,阴阳怪气儿的调侃道:“现在知道自个儿是个娘们儿了?以前不总说什么巾帼不让须眉、我们能做到的事你也同样能做到么?” 夏侯馥横了他一眼,嘿嘿的笑道:“这些话,我会原封不动的转告给大姐!” 第二胜天脸色一变,然后就立马强装镇定道:“你敢告我的歪状,我敢就上你家去,让你爹给你准备嫁妆,到太平关提亲!” 夏侯馥的脸瞬间就红到的耳朵尖尖上,旋即横眉瞪眼怒喝道:“呔,狗贼吃我一拳……” 第二胜天一见她绯红的脸色,忍不住一愣,不可思议道:“难道我说中了?你还真想老牛吃嫩草?” “哇呀呀呀,狗贼给我死来!” 第756章 问心无愧 北平盟张楚斩杀伏波侯于太白府天倾军营寨外! 九州武林大联盟组建在即,前玄北武林盟主张楚,即将走马上任九州武林大联盟副盟主! 两条经过处理的消息,在各方的推波助澜之下,就像是插上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燕西北三州! 燕西北江湖震…… 好吧,面对这两条言之凿凿的消息,各方势力的反应都平静的出奇。 各路人马收到这两条消息后的心理历程,大概是这样子。 什么?李伏波死了?前一阵他不还如日中天,一副就要席卷燕西北三州,与朝廷南北对峙的势头吗?怎么这么快就凉了? 哦?是北平盟的张盟主动的手?那没事了,散了散了,李侯爷生前也是个体面人…… 什么?隐帝出面了,要组建九州武林大联盟?眼下这个节骨眼上,搞出这么大动静,是祸非福…… 哦?北平盟的张盟主要出任九州武林大联盟副盟主?主管燕西北三州江湖的事宜?那没事儿了,张盟主是个明白人儿,玄北江湖在张盟主的打理下多井井有条,他出任九州武林大联盟的副盟主,实至名归! 各路人马的平静的反应中,透着麻木。 仿佛,张楚无论作出怎样惊天动地的大事,都是理所应当。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纵观张楚从梧桐里一路行来,做下过多少震惊燕西北三州的大事。 两度北伐,几度殊死鏖战,在绝对劣势之下打得北蛮人抱头鼠窜。 平玄北江湖,以寡敌众,大雪山一役,一束惊天烟花炸得燕西北群雄七窍升仙! 组建北平盟,进军西凉州、燕北州、南山州。 斩北蛮飞天于太平关下…… 一桩桩。 一件件。 哪一桩容易? 哪一桩普通? 但张楚踏踏实实的一件一件做过来,都做成了! 一次次不可能。 他都化作了奇迹! 风四相曾评价张楚,是玄北江湖上下五十年的钟灵毓秀之子。 这句话或许并不准确。 但张楚绝对是燕西北江湖近百年来,最惊艳的人物! 没有之一! 曾几何时,那些张楚只能仰望的绝顶人物。 如他师傅梁重霄、天剑老人 再如万人杰、魏长空、洪无禁等等。 其实早就在不知不觉的被他超越! 别说他如今才过而立之年,还正处于上升期。 便是他现在就收山,金盆洗手,退隐江湖。 他也将是燕西北江湖未来百年内的传奇,不可逾越的高峰…… 再者,如今燕西北三州江湖之内,若要选出一人作为燕西北三州江湖的头面人物……已经只有张楚了。 诸如魏长空、洪无禁这些引领了燕西北江湖一个时代的枭雄人物,如今都已作古。 诸如乐清扬,朱九阳和风四相,这些隐藏在燕西北江湖最深处的各路飞天宗师,藏得太久了,既无号召力,也不得人心。 李正立下的天魔宫,倒是能与北平盟争锋。 但他对内对外都太过酷烈,全靠飞天境的力量镇压着,才能坐稳天魔宫魔主的位子。 燕西北江湖各路人马,都敬之如狮虎,避之如蛇蝎,谁敢与其亲近? 唯有张楚。 资历能打! 实力能打! 人品能打! 九州武林大联盟要在燕西北三州选一个代表人物…… 舍他其谁? 谁能与他争锋? …… 张楚高坐旭日殿上。 沉静的翻阅一张张各路人马快马送来贺他出任九州武林大联盟的贺帖。 骡子坐在堂下,捧着一个茶碗,优哉游哉的品着茶水,好不惬意。 “我杀李钰山的消息,是不是你在推波助澜?” 张楚头也不抬的问道。 骡子笑呵呵的回道:“当然是我在推波助澜,风云楼干的就是这种脏活儿,再让不知所谓之辈将脏水泼到您身上,我们得多无能……” 张楚沉吟了几息,轻声道:“没这个必要,人是我杀的,后果,自该由我来承担!” 骡子一听便知大哥的轴劲又犯了,放下茶盏认认真真的说道:“您行事堂堂正正,自是不惧流言蜚语,但维护您的声誉,本就是我们这些做手下的该做事,您不能因为您不惧旁人如何评价您,就不允我们这些做手下的,去维护您的声誉。” 你不惧旁人污蔑,是你的事。 我们不许旁人污蔑你,是我们的事。 张楚沉默了片刻,转而问道:“天倾军,如何了?” 骡子迅速回道:“您斩杀李钰山的消息,传到西凉州,正哥立即动手,鲸吞了天倾军本部的一部分兵马,剩余的兵马,也被他天魔宫的人驱赶着北上,和太白府那一部分兵马汇合了。” “我收下消息,当代伏波侯李平堂,已和镇北王府商定两军合并之事,征北军,估摸着快要撤了……” 张楚听言,翻阅贺贴的手顿了顿,而后轻叹了一口气,意兴阑珊的将手中的贺帖扔到案几上,整个人靠到了椅背上。 那日他杀了李钰山后,李家兴军复仇,被他杀了几百兵马后,就溃散了。 他也就此罢手,和第二胜天、夏侯馥一起回了太平关。 杀北蛮人,他不手软。 屠上十万,他亦不承担得起! 但对大离人…… 他是真下不了重手。 到头儿来,竟还是便宜了霍青。 难道,李钰山真的杀错了吗? 张楚扪心自问,不过没过多久,他就熄灭了这个念头。 李钰山的死,是便宜了霍青。 但也解了燕西北的倒悬之危…… 李钰山若是不死,四十万兵马一夕之间便可颠覆燕西北三州。 到时,死在天倾军铁蹄下的黎民百姓,只怕就得用百万来计了。 眼下霍青得天倾军残部相投,是又增长了几分本钱。 但只要征北军的主力保得住,燕西北三州的归属,就没那么快见分晓。 也不至于落得烽火四起,哀鸿遍野的境地…… “李正手下,如今有多少人马了?” 张楚疲惫的倚在椅背上,目光没有焦距的凝视着房梁,淡淡的问道。 骡子思虑了许久,才慎重的回道:“他先后鲸吞了无生宫和天倾军本部的部分人马,如今,差不离有十五万人马了。” 张楚无奈的笑了笑,轻声道:“这事儿,他倒是干得比李钰山还熟练……” 骡子闭口不言。 张楚沉吟了片刻,再度开口道:“派人给我带个话儿给他,他天魔宫的人马,不许入玄北!” “楚爷……” 骡子有些忧虑的小声道:“这事儿,正哥可能不会答应。” “我知道他做什么。” 张楚凝视着房梁,疲惫的说道:“但他手底下,都是些什么货色,他应该有数,我们也有数,我不能为了报仇,就放他进来,祸害咱们玄北州的老百姓。”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他张楚坐在眼下这个位置,就必须得顾着玄北州的老百姓。 当初他筹粮赈灾,是为此。 他杀李钰山,也是为此。 不允李正领兵北上,依然是为此。 他问心无愧。 骡子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走一趟,好好跟他说说吧,但他肯不肯听,我确实没把握。” 张楚抬起头看着他,清清淡淡的笑道:“尽人事吧……” 骡子闻言,眉宇间浮起忧虑之色:“楚爷,咱兄弟,怎么着也不能刀兵相见啊!” 张楚笑了笑,温言宽慰道:“想多了……” 可,真的不会走到那一步吗? 张楚心里也没底。 第757章 迟疑 征北军真的撤退了 霍青打了一手空间换时间,指挥着镇北军的主力转战北四郡,与征北军玩做迷藏。 拖到了整合完天倾军残部。 也拖垮了征北军薄弱的后勤 征北军撤退时。 张楚去看了。 十几万大军,偃旗息鼓,丢盔弃甲,士气全无。 这样的兵马,就算还占着兵力的优势,也的确没法儿打了。 感知到他的气机,冉林独自一人来见了他。 什么都没说。 面带的愧色对他作了三个揖。 张楚没有回礼,一言不发的径直去了太白府。 有句话,是这样的说的:别对我道歉,道歉只能换来你的心安,而非我的释然。 征北军北上讨伐镇北王府。 明面儿上,北平盟是保持着中立,两不相帮。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北平盟一直都是站在朝廷这一方 若无北平盟击破十万北蛮大军。 征北军哪来的兵力优势? 若无张楚击杀李钰山。 镇北、天倾两路大军合围,早就将征北军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就这,你征北军还打了败仗? 现在你们征北军倒是拍拍屁股,一走了之了。 我北平盟该如何自处? 所以,面对冉林的施礼道歉。 张楚能说什么? 是该说“竖子不足与谋”? 还是该说“给你们这么机会,你们还是不中用”? 他什么都懒的说。 他知道,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 他到太白府时。 太白府南下的马道上,已经排起一望无际的南下人龙。 老百姓们顶着风雪,推着独轮车,随着人龙慢慢的往南方蠕动。 他们看到了张楚。 他们很多人都认得张楚。 然而张楚的出现,并未引来他们的欢呼。 他们只是仰起头,看了看张楚后。 然后就低头继续赶路 他们不怪张楚。 他们知道,张楚已经尽力了。 只是张楚,什么都没能改变 张楚沿着马道,一路北上。 目光所及,是一张张被苦难折磨得沟壑纵横的脸庞,是一双双被乱世压迫得麻木双眼 他心里堵得就像是有人蛮横的往他心窝子里捅了一块冰冷的大石头! 多好的老百姓啊。 他们勤劳,隐忍,逆来顺受。 给一口吃的果腹,给一片瓦遮头,他们就能像老黄牛一样,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创造出华衣美食,供养那些高高在上却一点儿人事儿都不干的老爷们。 插播一个完美复刻追书神器旧版本可换源的APP换源神器 。 这么好的老百姓,为什么连他们最后的活路,都要剥夺呢? 活着,怎么就这么难呢? 他阴沉着脸飞到太白府北城门。 感知到他前来的太白府郡守,匆匆忙忙的领着诸多官吏出迎。 张楚却是连看他们一眼的心情都欠奉。 他站在北城门外的马道上,催动戊土真元,猛地一跺脚。 两座十丈高巍峨的石碑,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轰隆隆的拔地而起。 张楚以手作刀,在两座石碑之上刻下一个个大字。 右边的石碑上书:北蛮过线者,死。 左边的石碑上书:烧杀掳掠者,诛。 十二个大字刻完,张楚直接转身,往太平关方向飞去。 不需要落款。 他相信,该看得懂的人,会看得懂。 该明白他意思的人,会明白他的意思。 这玄北州,朝廷不管了。 我张楚来管! 这玄北州,朝廷不担了。 我张楚来担! 必须得有人活着。 有人活着才有人世。 有人活着才有江湖。 他走得洒脱 身后,是太白府的郡守领着的,跪成一片的太白府百姓。 他们明白。 张楚不必来扛这雷。 征北军已经撤了。 北平盟自身的处境,也并不怎么好。 犯不着再为了他们,和镇北王府死磕。 但张楚还是留下了这两座石碑。 和镇北王府杠上了。 为了他们的命 张楚回到旭日殿,呼唤道:“来人,传罗部长来见我。” 殿外值守甲士快步进来,躬身道:“回盟主,罗部长外出了,尚未归。” 张楚这才想起,骡子南下,去见李正了。 略一沉吟,他改口道:“那就传张部长来见我。” 甲士抱拳:“喏!” 甲士退出大殿,不多时,张猛小跑着进殿来,见殿内没有旁人,他笑着微微弯腰道:“楚爷,您找我。” 殿上的张楚放低头写着什么,头也不抬的伸手招呼:“嗯,坐下说。” “哎。” 张猛走了几步,刚要落座,却见殿上张楚手旁空无一物,转身就大步走出殿外,一巴掌甩在殿外值守的甲士后脑勺上,喝骂道:“你们干什么吃的,盟主回来,茶都不上?” 甲士如梦初醒,慌张的行礼道:“小的知错、小的知错,这就去沏茶” 殿内的张楚,听到殿外的动静,笑着抬起头来,说道:“用我的茶叶,给张部长也沏一杯。” 张猛一听,轻轻踹了不知事的甲士一脚,笑骂道:“听到没,还不快去!”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 甲士唯唯应诺着,拔腿小跑着离去。 张猛回到殿内,坐到左方首位上,笑道:“要不怎么说还是大刘在的时候仔细呢,瞧瞧这些个侍卫,大刘走后,都没眼力劲儿到什么地步了,改明儿我来给您调教调教” 张楚微微摇头:“些许小事,不必大费周章。” “哪那成” 张猛一拍座椅扶手,拔高了声音说道:“您就是太不拘小节了点儿,这日子越过越糙了,不是我猛子跟你吹嘘啊,但我这日子,过得可的确比您还滋润!” 倒退五年,这些话,打死他都不敢当着张楚的面儿说。 可现在,他是打心眼里希望,大哥能过得更舒坦一些。 人是会变的。 感情也是会随着岁月积攒的。 张楚笑道:“这我倒是信,太平都跟我念叨好几回了,说你家的糕点好吃,那天给我也送点,让我也试试你张大老爷的神仙日子呗。” 张猛眉开眼笑道:“这简单啊,我回头支两个厨娘到您家做事?放心,例钱还是我家里支,猛子不差钱儿!” “算了吧!” 张楚苦笑道:“桃子见了,该多心了。” “嘶” 张猛转了转眼珠子,拍手道:“这好办,回头我把厨娘领到盟里来伺候您,不让二嫂知道不就得了。” 张楚摆了摆手:“先说正事儿吧,武林大会的帖子,都送完了么?这事儿是骡子在办,现在他不在,只能问你了。” 张猛收起笑意,正色道:“已经都送出去了,最远的,这两天也该送到了。” 张楚算了算时间,点头道:“那行,这两天,你挑一批得力的人手先行赶往摩天峰,参与布置会场,你自己,最迟要在月底前动身,亲自去照看。” 张猛点头:“我办事,您放心。” 张楚笑道:“你办事,我自然放心上回,在我家说的制甲铸兵那事儿,你办了么?” 张猛闻言面色一紧,低声道:“楚爷,咱们是要跟镇北王府开战了吗?” 张楚不置可否的敲了敲案几,轻声道:“先说说你那边的准备吧!” 张猛连忙说道:“我这边您尽管放心,只要拉得出人马,我保证,能在三天之内,武装起十万兵马连马匹在内!” 张楚凝眉:“十万?你上哪儿弄那么多战马?” 张猛贼眉鼠眼的往殿外看了看,低声道:“我给您交给低,打您去年领着潜渊军北上开始,燕西北所有的马市,就全在咱青叶部的控制之下,各大马场,也都有咱们北平盟的身股这事儿,除了我,青叶部内就两三个大执事知道。” 张楚一挑眉梢,惊讶的说道:“可以啊猛子,做事儿这么严密,连骡子都不知道这事儿。” 张猛摆手:“嗨,我这不也是被骡子给逼的吗?那厮心忒大了,有十个大钱的本钱,他就想做十两银子的生意,还老来我这儿打秋风,咱们北平盟这么大摊子,我总得给咱们攒点压箱底儿的兜底钱吧?” 张楚笑。 张猛对骡子的评价,还真是精准! 这俩货做事的风格,算得上是两个极端。 骡子做事,进取有余,守成不足。 张猛做事,守城有余,进取不足。 不过也正是因为有这一一武搭班子,北平盟才能有现在的局面。 “这些年也难为你了,我和骡子都是只会败家儿,不知进项几何的主儿,这些年要不是你东奔西跑的支撑着局面,咱们北平盟也没现在这么大家业。” 张楚温言道。 “您这可就太抬举我了。” 张猛认真的说道:“我猛子是什么货色,我自个儿心里有数儿,咱们北平盟的这些个家业,哪个是冲我着我张猛的脸面啊?还不是冲您的威风!要没您这杆大旗,就凭我张猛,再多生几颗脑袋,也算计不赢那些豺狼虎豹啊!” “哈哈哈,这些话就到此为止了,再说下去,就是互相吹捧了!” 张楚一摆手道:“这些事儿,你最近抓一下征北军,已经撤了,往后这玄北州,就只能看咱们北平盟了。” 张猛并不意外这个结果。 这十万人马的装备,他就是攒给镇北王府的。 张猛应下,末了,他又忍不住小声道:“楚爷,咱们爷们,怎样的成,但这些个老小我在南山州那边,秘密置了几个庄子,收尾很干净,保证没人能查到咱北平盟头上,您看,是不是让嫂子们,领着小崽子们过去避避寒?” 张楚终于听出味儿来了:“你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 他没吩咐过张猛做这些事。 这些事,也不再张猛的职责范围之内。 张猛都把这个底给透出来了,他要还不知道张猛早就在为北平盟和镇北王府开战做准备,他这个北平盟盟主,真就白当了 张猛闻言笑了笑,低声道:“也没多久,就是朝廷削霍青王爵之后。” 张楚忍不住道:“你那时候就知道,咱们北平盟和镇北王府必有一战?” “不!” 张猛摇头道:“从当年您辞了镇北军的差事,领着焦山那帮弟兄回狗头山那会儿,我就知道,锦天府那笔债,咱们迟早要问姓霍的讨” 张楚怅然若失的坐在大椅上,喃呢道:“是吗” 他忽然自己这个做大哥的,还真是越做越回去了。 底下的弟兄们都看得清楚的事。 他竟然到今日都还在迟疑 第758章 都不容易 “啪……” 绞了牛筋和马尾的丈二长鞭,甩着响亮的鞭花,狠狠抽在了一个饮醉了酒,狂态毕露的黑衣武士脸上,当场就抽得黑衣武士皮开肉绽,鲜血长流。 “不知死活的东西,本座的马车你也敢拦!” 面带黑铁恶鬼面具的孙坚,站在车辕上,冰冷的训斥道。 醉酒的黑衣武士愣愣的仰视孙坚脸上的恶鬼面具,几息后,如梦初醒,慌忙让开道路,匍匐于道旁,瑟瑟发抖的高呼道:“小的罪该万死,万请大人饶命。” 孙坚斜睨了黑衣无事一样,淡淡的从鼻腔中喷出了一个“哼”字儿。 立在马车周围的几条黑衣彪汉听到这个“哼”字儿,立马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的将这名黑衣武士按到在地。 刀光一闪。 黑衣武士连惨叫都来不及的发出一声,斗大的头颅便已滚落在地。 冒着热气儿的鲜血,就像是喷泉一样,顷刻间就染红了大片冻土。 “呜呼……” 四周拎着酒壶围观的大批黑衣武士见状,非但没有惊惧之意,反倒像是看了一出好戏一样,高声怪叫声喝彩。 孙坚竟也不以为怪,再次冷哼了一声,扔了手里的长鞭,转身钻入车厢里。 宽大的车厢内,骡子将车窗帘掀起一条缝隙,打量着大营内诸多黑衣武士。 孙坚见状,笑道:“让哥哥见笑了,这些杂碎一喝醉酒就这样,抽几鞭子就老实了……” 骡子放下车帘,皱眉道:“你也是老带兵的宿将,手底下的弟兄乱成这副模样,就没想过整顿整顿吗?” 孙坚微微苦笑道:“哥哥有所不知,这些杂碎,可不比咱们手底下那些弟兄,他们听不懂人话的,让他们杀人,他们一个比一个麻利,但要他们守规矩,却比要他们的命要难,我不是没试过整顿军纪,但头天立规矩,第二天底下就反得的反,逃的逃……真要按照咱们以前那么个练兵法儿,这十五万人,能剩下七八万人就谢天谢地了!” 骡子轻叹了一声。 在进入这座大营之前,他心里都还在寻思着,大哥不允天魔宫的人马进入玄北州,是不是有些不近人情,怎么说,天魔宫都算是自家人。 现在他才发现,还是大哥有远见…… 这些人渣,是真不能放进玄北州。 “哥哥还未说,这次来西凉,所为何事呢。” 孙坚注意到着骡子眉宇间的阴郁之色,状似随意的问道。 骡子看了他一眼,沉吟了几息,索性也不瞒他:“我这次是来,是带着老爷的口讯儿来的。” “哦?” 孙坚神色一动,抬起手有节奏的连敲了三次车厢的侧板。 马车外紧紧簇拥着马车的众多护卫听到声音,迅速散开,远离车厢两丈有余。 孙坚收回手,压低了声音问道:“楚爷有什么吩咐?” 骡子看了一眼驾车的车夫。 孙坚连忙说道:“此人是小弟的心腹,耳听不见、口不能言,哥哥但说无妨。” 骡子点了点头,心道许久不见,这厮做事倒是比以前严密了许多:“楚爷的意思是,你们这一支人马,就屯兵在玄北边境,堵截镇北王府的兵马就好了……不要进玄北州。” 孙坚闻言,心头大感不悦,第一反应也是家里不拿他们当自家人了。 但他有自知之明,知晓这是大哥与大哥的大哥之间的事,还轮不到他来发表意见,只能问道:“为何啊?难不成……” 后边的半句”楚爷不找镇北王府报仇了么”,他没敢说出口。 他没说出口。 但骡子哪能不明白他的意思,当即把两条浓眉一竖,伸手就是一巴掌甩在他的后脑勺上:“没脑子就别学人想七想八的,楚爷做事,也是你能指指点点的?” “是是是……” 孙坚已是五品,平日里在天魔宫也算得上是威风八面,哪怕是十八位狱主见了他,都得客客气气的以礼相待。 但挨了骡子一巴掌,他却是半分恼意都不敢有,点头如捣蒜的连连赔不是:“是小弟没脑子,哥哥息怒、息怒!” 骡子训斥完孙坚,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伸手一根手指指了指车窗外那些饮酒嬉戏的黑衣人,轻声道:“你们自己手底下是些什么人,别人心里没数儿,你们自己心里也没点儿数?那玄北州,可是咱们这伙人的家,放让这些渣滓进玄北州,那不是引狼入室吗?” 孙坚顿时恍然大悟。 有道是久居兰室不闻其香,久居鲍市不闻其臭。 他和这些人渣、败类一起厮混得久了,都已经习惯人渣,败类的存在了。 经骡子这么一说,他立马就想起北平盟的规矩来。 要按北平盟的规矩,就他们手底下这些人渣败类…… 十个里杀九个,或许有冤枉。 但十个里宰八个,肯定又有漏网之鱼! “这事儿……” 孙坚轻锤额头,苦闷的低声道:“不太好办!” “正哥盼这一天,盼了好久了。” “现在不让他北上,那不跟洞房花烛夜才不准新郎碰新娘一样一样的么?” 骡子如何不知这事儿不好办? 要是好办。 他也不会丢下一大摊子事儿,亲自跑一趟。 “不好办也得办啊!” 骡子无奈的说道:“这事儿,楚爷不是跟正哥商量,我来就是为了说服正哥的,要办不好,我不好回去交差,正哥和楚爷,以后只怕也不好见面了。” “要不然……” 孙坚从骡子的语气中,明白了张楚的态度,头大如斗的思忖了半响,试探道:“待会你先别去见正哥,我先进去,尽力跟他说说,说得通自然好,要是说不通,你也就别去见他了,事儿没办好,咱哥俩吃顿瓜落不要紧,可不能因为这点事儿,坏了正哥和楚爷这么多年的交情!” 骡子点头:“这话在理,那你可得代我好好劝劝正哥,楚爷不让你们北上,真不是对你们有什么看法,真的纯粹是为了玄北州的父老乡亲们着想,让正哥一定别多心。” 孙坚叹了一口:“不需得哥哥说,我明白的,别的不说,就咱楚爷对正哥,那是真没话说了……上回五爷丧礼,我回关见着锦天了,听大刘说,楚爷有意培养锦天接咱北平盟盟主的位子?” “亲兄弟能做到这个地步的,也没几个了吧?” 骡子警醒:“锦天的事儿,你没告诉正哥吧?” 孙坚:“没敢说……说句真心话,我现在见着正哥,心头也怵得慌,就怕他一个不对劲,一刀把我给砍了。” 骡子心下惊骇,连忙问道:“不至于吧?生生死死的弟兄,他怎么可能对你动手?” 孙坚:“倒没真动手,就是觉得他有时看我的眼神儿,不大对劲……嗨,一言难尽。” 骡子也为他感到不安,想了想,轻声道:“要不行,就回太平关去吧,以正哥现在的实力,你不在天魔宫内无人能威胁到他。” 孙坚摇头:“哪那成啊,他现在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十八重狱主明着对他恭恭敬敬,暗地里个个一肚子坏水儿,要是连我也走了,他身边就真一个靠得住的人都没了……” 说到这里,他自嘲的笑了笑:“反正我这条烂命,也是他给的,凭白威风了这么些年,就算是现在还他,也算是赚老鼻子了,不打紧。” 骡子拍了拍他的肩头,没再说话。 都是给人当弟弟的。 都不容易啊。 第759章 渐行渐远 升腾的黑气,宛如盘旋的黑龙一样笼罩着巍峨的大殿。 骡子盘坐在车厢内,平息静气,耐心的等待着。 孙坚进殿已有两刻钟,至今未归。 骡子已然猜到,结果可能不太理想…… 否则,正哥早该唤他进殿了。 他心下叹息。 人,果真是会变的吗? 一炷香后,孙坚终于掀开车帘钻了进来。 骡子见他阴郁的脸色,便知自己猜中了,但还是强打起精神,沉声问道:“如何?” 孙坚轻轻摇头,叹息说道:“正哥不肯见你。” 骡子了然。 其余话,也不必再问了。 给大哥和正哥留些余地罢…… 他微微点头:“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多留了,家里事务还多,我必须赶回去处理,这边……就劳你多费心了。” “哥哥哪里的话。” 孙坚拱手,郑重说道:“小弟稍后便命令下去,让十八狱主即刻整顿军纪,定不让楚爷难做。” 骡子叹了口气,淡淡的说道:“但愿吧……” 天魔宫的人马是个什么成色,他已经见到了。 除非是下重手,杀一批,打一批,逐一批。 单纯的整顿,根本无法改变天魔宫大军的面貌。 孙坚闻言,也跟着叹了口气:“我送送哥哥。” 骡子:“走吧……” 二人乘车出营。 骡子留在大营外的人手,迅速接替了孙坚的侍卫,簇拥在马车周围。 孙坚从马车上跳下来,施礼道:“哥哥一路顺风。” 骡子掀开车窗帘,朝他摆了摆手,目光注视着营寨上那杆烈烈飘荡的“魔”字大旗。 良久,他才放下车窗帘,轻声道:“回关。” “喏。” 马夫一振马鞭,驱赶马匹往北行去。 孙坚伫立寒风中,目送马车渐行渐远,心头竟也有了一种“走远了”的感触。 太平关…… 还回得去吗? …… 太白府以北。 遮天蔽日的赤黑双色旌旗,停在了两座巍峨的石碑前,无人敢跨越。 一阵骚动。 数百兵甲鲜明、气息悍勇的赤甲精骑,簇拥着一位身披绛紫色蛟龙铠,跨坐在一批雪白战马上的阴鹜将领,分开拥挤的大军,出现在大军最前方。 阴鹜将领看了看左边的石碑,再看了看右边的石碑,突然拔刀,一招横扫千军,劈向两座石碑。 刀光绽放。 两座巍峨的石碑从中缓缓倾倒。 阴鹜将领收刀,面无表情的大喝道:“前进!” 北城门洞开。 百十骑立在城门外,高扬“离”字大旗,列阵相迎。 北风轻轻的拂过一件件刀痕剑刀交错纵横的破旧铠甲,扬起一缕缕花白的长发。 为首的老将面沉如水的注视着越来越近的人龙,徐徐拔出腰间上的战刀,举起刀高喊道:“平枪!” 一杆杆锋利的长枪前倾,对准前方一眼望不到边际的人龙。 “杀贼报国,就在今朝,诸君,随我冲锋!” “杀!” 百十骑跃马扬鞭,逆着北风,决死冲锋。 阴鹜将领立在人龙最前方,望着迎面而来的一张张苍老、坚毅的面容,红了双眼。 “连你们也要反我……” 他面色狰狞的咆哮着,拔出腰间战刀,怒喝道:“杀光他们!” 滚雷般的马蹄声顷刻间响彻太白府。 滚滚的赤色洪流,就像是火焰一样轻而易举的淹没了飞蛾。 没有掀起半分浪花。 阴鹜将领抬起头。 就见北城门上,飘起了白花花的纸钱…… 好像雪花。 …… 大雪覆竹林。 “噗噗噗……” 铜锅羊肉汤的香气,洋溢在精舍里。 张楚倚在火盆前,身穿一身白色便服,长发湿漉漉的散在脑后的, 红云立在他身后,拿着一把小梳子一遍又一遍的梳着他的长发。 张楚手里拿着一页写满蝇头小楷的纸张。 百十来个字,他却整整看了一炷香。 好半响,他才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书信放进火盆里。 跳跃的火焰,迅速吞噬了书信。 张楚凝视着书信化作的灰烬,头也不回的轻声道:“听说,南山州那边四季如春,冬天都不下雪的……” “噗哧。” 红云的笑声,打断了他的话语。 张楚回过头看了她一眼:“你笑什么?” 红云用力的把他的脑袋掰正,挽起他的长发在头顶上比划了一个发髻的样式:“有没有人告诉过您,您其实不大会撒谎……” 张楚又要回头。 却被红云使劲儿按住了脑袋,不让他乱动:“您要想让妇人们和两位少爷,去南山州避寒,您尽管哄她们去,我不走,哪儿也不去,这里才是我的家。” 张楚执拗的回过头看她:“你不去,壮壮怎么办?” 红云的手顿了顿,耷拉下眼皮继续摆弄他的头发:“儿孙自有儿孙福,壮壮已经十四岁,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不再需要我事事提点了……” 张楚笑了笑,回过头轻声道:“嘴到是挺硬的……还是去吧,不单单是你们,关内的老弱妇孺们,都得走。” 红云也笑:“嘴硬的,是您才对,您想让他们走,问过他们么?” 张楚:“太平关暂时还是我当家,我说走,就必须得走。” “好好好,您是大老爷,您说了算!” 红云用哄小孩子的语气,哄着张楚:“但您想过没有,又是风又是雪的,大家伙儿能上哪儿去?” 张楚:“去哪儿都好,总好过留在这兵荒马乱的地界受罪。” “这您可就说错了。” 红云认真的说道:“有您在的地方,才是我们这些人的家,您要不在,我们走到哪儿都是异乡人。” 张楚一拧眉,伸手就在她丰腴的腰肢上掐了一把:“是不是杠、是不是杠!你们不走,我们怎么安心跟镇北王府干?” 红云拍掉他的魔爪,随意的道:“打仗是你们老爷们的事儿,我们这些妇道人家,哪管得了那些,我们只管你们无论何时回来,都有盆热水,都有口热饭……” 张楚沉默了几息,轻叹道:“这一仗,不好打啊!” 红云点头:“是不好打,但您几时打过容易的仗?” 张楚愣了愣,终于露出笑脸:“你说得对……” 第760章 靠自己 翌日。 骡子返回太平关,面见张楚。 “他不肯见你么?” 旭日殿上,张楚听到这个结果,面上没有丝毫意外之色。 骡子察觉到了大哥的脸色有异,惊讶的问道:“您早知道?” 张楚无奈的笑了笑:“事已至此,他要还肯按住兵锋,他就不是李正了。” 骡子听得糊涂:“那您还让我走一趟西凉州。” 张楚的笑容越发无奈:“听不听,是他的事。” “说不说,是我的事……” 骡子明白了。 做朋友的。 既知朋友要做错的事,自然就得拦着。 哪怕明知他不会听,也得拦着。 哪怕明知他会因此而不高兴,也得拦着。 这是作为朋友的责任。 做朋友都如此。 做兄弟,自然更该如此。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骡子问道:“我观他的军容,似已准备北上了。” 张楚苦笑道:“还能怎么办?总不能跟他开战吧?” 骡子立马借口道:“那肯定不能!” 伤不伤情分,都是其次。 关键是现在跟天魔宫开战,不是让镇北王府看笑话,做渔翁吗? “我们的态度,已经表明了。” 张楚轻叹道:“剩下的,就由他去吧。” “只希望他能看在我们的面子上,尽力约束部下。” “不要真把我们逼到跟他开战的那一步……” 骡子闻言,心头亦是说不出的难受,跟着叹息道:“也只能如此了……” 他想不明白。 到底是哪儿出了错。 兄弟一场,怎么就走到要刀兵相见的地步了呢? 大哥错了吗? 大哥没错! 这么些年,大哥是怎么对李锦天的,他都看在眼里。 他天魔宫有难,大哥也都想尽办法替他周旋,给他解围。 正哥错了吗? 正哥也没错。 他对外人是酷烈了一点儿,但对大哥、对太平关、对北平盟,也没得说。 大哥有难了,正哥也是次次都扔下手头的事,赶来支援了。 怎么就闹到这个地步了呢? 骡子想不明白。 张楚也想不明白。 真要怪。 只能怪当年北蛮人在锦天府外放的那一把火…… “先不说他了。” 张楚转而道:“九州武林大联盟的筹措事宜,已到最后关节,猛子已经先一步赶往摩天峰布置会场去,这段时间,你风云楼幸苦一点,把控好各州江湖的风向,决计不能让心怀不轨之徒,趁此机会搅风搅雨。” 骡子点头:“这是小事,您什么启程?” 张楚道:“最近燕西北的局势风云变幻,我会等到腊月初七再动身,到时候在大联盟上露个面,完了就赶回来。” 骡子:“我去么?” 张楚笑了笑:“咱俩都走了,北平盟怎么办?梁盟主只能坐镇太平关,管不了北平盟……” 骡子略感遗憾的点头:“那就可惜呢,我还想看您坐上大联盟副盟主的交椅呢!” “也没什么看头。” 张楚轻描淡写的说道:“多个副盟主的名头,我也不会再多长出一个脑袋,两条胳膊……” 骡子大力的摇头:“那可不一样,嘿,我真想看看当初闹着要您交出玄北武林盟主令箭的那些人,到时候会是什么嘴脸!” 张楚笑了笑:“一帮不知所谓的浑人,你在乎他们作甚?” 骡子怪声怪气儿的说道:“得在乎啊,要不在乎,我早就挨个挨个弄死了……” 张楚瞥了他一眼,不耐烦的挥手道:“行了行了,忙你的去吧,猛子不在,青叶部你也帮忙照看着点,拿不定主意的问题,尽管来问我,我这段日子每日都会来旭日殿,找得到人。” “哎,那我去了。” 骡子应了一声,起身往外走。 走了几步,又犹犹豫豫的倒回来,低声道:“楚爷,您是沙场宿将,您觉得,正哥跟镇北王府对垒,有胜算么?” 这话说得,张楚听了又想叹气。 到底是兄弟一场…… “连冉林都败了,单凭天魔宫那群乌合之众,肯定不是霍青的对手。” 张楚轻声说道。 骡子脸色一紧,就要说话,张楚就便挥手道:“听我把话说完。” 骡子:“您说、您说……” 张楚徐徐说道:“我怀疑,在对付镇北王府这件事上,李正早就和官府有联系。” 骡子略一回想,应和道:“我也怀疑过,先前他在燕西北大开杀戒,屠杀与镇北王府有勾连的官吏和大商人,我给了他一份名单,但他杀的人,远远超出了我给他提供的那份名单。” “燕西北三州之内,除了官府,我想不出第二家有这种能量的势力。” 张楚:“这事儿倒还不足以说明什么,让我怀疑的,是先前天魔宫的人马在封狼郡迎战无生宫那一战,我们知道无生宫有问题,那是洪无禁替霍青来我们太平关外动过手,李正是怎么知道此事的?还能提布置人马,伏击无生宫……” “总不能,天魔宫内还有比你们风云楼更专业的密探组织吧?” 骡子恍然大悟。 这事儿他本该察觉有异的。 只因当初乃是他派人通知李正来太平关的,预备支援北上的大哥和红花部的,他才没多想。 骡子:“您的意思是……” 张楚:“单凭天魔宫的人马,肯定不是镇北王府的对手,但如果加上朝廷的兵马,就得另说……我记得,征北军现在还在燕北州罢?” 骡子一挑眉:“您是怀疑,镇北军撤退是计?” 张楚摇头:“是不是计,我看不出来,我只知道,以冉林的能力,在优势兵力的情况下,不至于败得那么快,那么惨。” 他曾在冉林麾下为将,对冉林的指挥能力,是有深刻认识的。 霍青那一手以空间换时间的战略,只能说是很符合当时的事态,算不上高明。 以他对冉林捕捉战机的能力认识,冉林不应该败得那么快。 以燕西北的态势而言,朝廷的兵马也不应该退得那么果断……对那些视百万兵马如数字的朝廷大员而言,燕西北都快丢了,十几万兵马算个甚? 正常情况下,只怕是征北军那十几万兵马都打没了,朝廷的大员们也不会允许他们撤退半步! 所以,他断定,征北军在玄北州的失利,有诈! “如果一切如您所料……” 骡子迟疑不定的说道:“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再看看,等到他们打得差不多了,再下场收拾山河?” “你还没看明白吗?” 张楚叹息着徐徐摇头:“在那些人的眼里,玄北州这几百万黎民百姓,根本无足轻重,也许在他们的眼里,只要玄北州这八郡六十四县还是他们的地盘,玄北州就算是换一茬儿人,也是可以接受的……” “要救我们自己,只能靠我们自己!” 第761章 尊严 骡子心思重重的退出了旭日殿。 空荡荡的旭日殿内,又只剩下张楚一人。 他端起茶碗喝茶。 他觉得眼下的时刻,忽然变得很诡异。 九州烽火狼烟,燕西北势如累卵。 每一个想要做些什么改变眼下败坏局势的有志之士,都在争分夺秒的积蓄力量,等待决战时刻的到来。 连他手下的几员大将,都在连轴转,想睡个安稳觉都不可得。 唯独他,现在竟然无所事事…… 练功吧。 飞天境的修行,领悟为主,苦修为辅。 再说他刚刚才晋升二品,二境的“意生莲”之境,他暂且还未摸清头绪,闭关苦修也无济于事。 出去巡视吧。 各堂各部都有自己的运转秩序,不需要他越级去管理。 贸然越级插手各堂各部事务,反倒会让底下人战战兢兢,做不好事。 回家带孩子吧。 又觉得有点对不住连轴转的弟兄们。 “难道我只能当个泥木雕塑,坐在这座大殿里等着底下人进来告诉我好消息或坏消息?” “太被动了……” 张楚这样问自己。 他当了太久的甩手掌柜,突然想尽职尽责一把,还真不知道该从哪里捡起来。 他又喝了几口茶寻思了一会儿,突然放下手里的茶盏,起身走出大殿,吩咐殿外值守的甲士道:“我去一趟燕北,替我知会罗部长一声,嗯,顺道派人去府里也知会一声,就说我晚上不回府吃饭。” 甲士揖手:“喏!” 张楚点点头,轻轻一纵身,身形猛然冲天而起,几个眨眼间,就化作一个灰色的光点,消失在了天际之上。 甲士收回目光,纵然他已见过无数次自家大佬一飞冲天,再见仍觉得惊叹不已。 …… 曼陀罗山庄邻近东胜州,温暖的海风消融了来自天极草原的寒风。 乔木长青,山茶万紫千红,于千山白雪的寒冬时间之中,仿如世外桃源。 山庄主人,姓李,名本安,自号枯松居士,乐善好施,常免田租,常设粥棚、茶寮于山庄下,方圆百里的百姓皆视其为大善人。 很少有知道。 那位广有善名的枯松居士,本姓洪,名无禁。 这处万紫千红的世外桃源,本质上乃是无生宫最大的法坛。 时值晌午。 梁源长坐在曼陀罗山庄的正堂上,漫不经心的品着香茶。 堂下,一面如重枣的威严绿袍中年人,和一位身穿麻衣,形如农夫的老者,位列两侧。 二人你一言,我一句的说着话。 语气或咄咄逼人,或绵里藏针。 明里暗里的意思,不过是不允梁源长携无生宫旧部北上归北平盟。 在燕西北江湖的传言中。 无生宫封狼郡大败之后。 天魔宫趁势吞并了无生宫的大部分力量。 余者树倒猢狲散。 传承近两百年的无生宫,已灭…… 但事实上。 天魔宫吞并的,不过只是洪无禁借鸡生蛋,培育的三万带甲之士。 那三万兵马,或许很精锐。 可无生宫,从来都不是指这三万兵马。 无生宫行走江湖的各路人马,素以诡异、隐秘称著。 除天王洪无禁之外,连梁源长这个前无生宫四大法王之首,都不清楚无生宫到底有那些分支。 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被一个异峰突起的新兴势力吃干抹净? 天魔宫吞并无生宫,至始至终都只是一个笑话! 外行人听闻幸灾乐祸的笑。 内行人听闻一笑了之的笑。 这种笑话。 梁源长入燕北,就是为了救这一批人马。 可笑? 旁人找都找不出这些人马,需要他来救? 但事实上。 若不是他与李正打了一个照面。 一道天魔宫绝杀令,就足以让这些曾经无生宫中人,沦为过街老鼠,惶惶不可终日! 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在绝大的利益下,任何蛛丝马迹,都会被无限放大。 人只是藏一时,哪能藏一世。 没了洪无禁这一尊飞天宗师镇压,曾经独霸一方的无生宫,已经变成了一块大蛋糕。 谁都想上来咬一口。 比方说。 梁源长眼前这两位燕北州的飞天宗师,就是听闻梁源长已整合完原无生宫旧部,兴冲冲的来问他要人来了。 他们的理由很冠冕堂皇。 无生宫乃是燕北江湖供养出的扛鼎势力。 生,该是燕北江湖的人。 死,该是燕北江湖的鬼。 就算是解体,肉也该烂在锅里。 绝对不能投往其州江湖。 这是背叛! 道理是没错的…… 当年,天行盟和无生宫把手伸进玄北江湖。 张楚也曾奋起反击,保卫玄北江湖。 但是,为什么先前这些人,被各方势力喊打喊杀的时候,你们不看在他们也是燕北江湖中人的面子上,站出来,给他们挡一挡风,遮一遮雨? 为什么现在我千难万难才把这些人整合到一起,你们又突然记起他们也是燕北江湖的人了,跳出来,说他们生是燕北州的人,死是燕北州的鬼? 是我梁源生得像长工? 还是我梁源长得懦弱可欺? 梁源长很想问问这两个倚老卖老的燕北飞天。 然而这些话,他却未真说出口。 因为毫无意义…… 梁源长向来讷于言而敏于行。 他更善于掀桌子。 而不是口舌交锋…… 可惜,他现在没有掀桌子的实力。 他自己倒是不惧。 以他的实力,就算真撕破脸,这两个老帮菜也拿他没办法。 就算是奈何得了他,也不敢真拿他怎么样。 可他可以一走了之。 底下人不行。 说出来,或许旁人不会信。 但他来整合这些人,真的只是念着香火情…… 他虽破门出教。 但他还记得,他还弱小时,无生宫曾给他遮风挡雨。 说又说不过。 打又打不过。 梁源长觉得心累无比。 他突然想到,若是张楚在,他会如何应对眼前的局面? 他虽然有些放不下大师兄的架子。 但对自家师弟的能力,他还是信服的。 不是什么人,能都于微末中崛起,一步一步坐上九州大联盟副盟主的位置的。 但随即,梁源长就觉得无趣,打消了这个念头。 若是张楚在。 这两个老帮菜根本就不敢来! 那家伙心是软。 但手底下硬啊! “二位……” 沉默了半响,他终于说话了:“梁某好歹也是北平盟副盟主,二位这般欺我,是不是太不拿我北平盟当一回事了!” 他终究还是说了软话。 没他想象的那么艰难。 毕竟世事不如意,十之八九…… 堂下的两位燕北飞天宗师闻言,同时皱了皱眉头。 他们就是吃准了梁源长性子刚烈,才敢欺上门来。 没想到梁源长竟然真服了软,拉出了北平盟当挡箭牌。 这就有点难办了。 他们可以不顾及梁源长这个二境三品的脸面。 却不得不顾及那位即将走马上任九州大联盟副盟主的北平盟盟主的脸面。 那位,他们是真惹不起…… 二人对视了一眼。 面如重枣的绿袍中年人立马便冷笑道:“梁法王这是拿北平盟压我等吗?” 麻衣老者接口道:“梁法王做了八年无生宫法王,这才做了多久北平盟副盟主?这么快就忘了娘家吗?” 他们自忖占着理,便是张楚亲至,也不能拿他二人怎么样,便夹枪带棒的拿话挤兑梁源长。 嗯,那张楚好歹也是快要出任九州大联盟副盟主的人,不至于如此不顾脸面罢? 梁源长风轻云淡的摇头道:“二位不必拿如此低劣的激将法激我,梁某今日势不如人,要想保住底下这班弟兄不遭歹人鱼肉,自当有力借力、有旗借旗,以我与张楚的关系,想来他不会介意我拉他的大皮的做旗。” “梁某现在就想问问二位,北平盟这杆旗,二位敢不敢拔!” 说道此处,他的脸色陡然变得郑重,目光锐利的在二人的脸上扫视。 他是真不会说话。 体面人谈判,不是这么谈的。 面子和里子,总得让对手占一样。 似他这般,一句话就将人怼到墙角,全不给人留余地。 人就是有心不与他翻脸,也会被逼着与他翻脸。 两位燕北飞天宗师闻言,果然大怒。 正要放狠话。 就听到一道声音,从堂外传来:“我也想看看,我北平盟这杆旗,二位敢不敢拔!” “混账,我等说话……” 绿袍中年人暴怒之下,脱口便喝骂道。 然而话只说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就不得不咽下去。 因为一股磅礴的威压,已如同猛虎出闸一般,涌进正堂之中。 空气突然之间就变得沉逾千钧! 堂内三人齐齐望出去,就见一道白衣胜雪的人影,徐徐迈进正堂。 此情此景。 纵然两位燕北飞天宗师都不曾见过来人,依然一眼认出了来人的身份……这他娘不是张楚吗?他怎么跑到燕北州来了? 梁源长见了他,会心一笑:“玄北那么忙,你怎么有空过来?” 张楚亦笑着拱手道:“大师兄出来办事,做师弟的,自然得来给给师兄充一充人头儿!” 梁源长颔首,轻描淡写的说道:“来了就坐吧,一道听听二位前辈的高见。” 张楚正色道:“谨遵大师兄之令。” 堂内的二位燕北飞天宗师看着这师兄弟俩一唱一和,脸憋成了猪肝色。 当然,绿袍中年人脸本来就红,现在看起来,不过是充血了而已。 “张盟主……” 麻衣老者强撑着艰难的说道:“此乃我燕北江湖家务,张盟主身为玄北江湖龙头,插手我燕北江湖家务,不合规矩……” 绿袍中年人大点起头:“对,不合规矩!” “规矩?” 张楚扫了二人一眼,淡淡的说道:“那我来告诉你们,什么是规矩!” “即刻起,我北平盟即对燕北江湖宣战!” “明日,我北平盟红花部三万弟兄,就将攻入燕北!” “二位前辈现在就可以回去,调兵遣将,预备与我北平盟开战!” 打下你燕北江湖。 就合规矩了。 梁源长笑了,轻声道:“二位前辈若是有信心,也可现在留下我师兄弟二人。” 张楚大笑,再度向梁源长拱手:“大师兄高见,若我为地主,定然会行此险招,消祸患于未起之时!” 堂内两位燕北飞天,一言不发。 一言也不敢发! 没了无生宫的燕北江湖,就是一盘肉! 连天魔宫都能在这盘肉里切上一大块。 遑论更加强横的北平盟乎? 让他们上? 他们从踏足飞天之日起,就没跟人动过手。 而张楚,已将三位飞天宗师斩于马下! 这还怎么打? 并肩子上? 论飞天宗师数量和实力。 九州江湖那个势力比得过御字小团体? 这还怎么打? 他二人方才以众欺寡挤兑梁源长,过足了嘴瘾。 现在轮到他们品尝被持强凌弱的滋味儿,才发现是如此的苦涩…… 罢罢罢。 大丈夫能屈能伸! 无须与这两黄口小儿一般见识! …… 曼陀罗山庄外。 张楚与梁源长并肩而立,目送两位燕北飞天宗师逃也似的御空离去,面上却都没什么笑意。 “大师兄。” 张楚轻声呼唤道。 梁源长:“嗯?” 张楚轻声叹息道:“回关之后,你还是闭关吧……” 梁源长斜睨了他一眼:“怎么?嫌我不中用了?” 张楚摇头:“不是,只是见你低声下气的样子,心头难受。” 梁源长倒是看得开,轻轻拍了拍张楚的肩头说道:“这有什么,你是没见过当年我被人追杀得像条丧家之犬一样四下逃窜的模样,到处跪门槛求条活路都没人搭理……” 张楚“嗯”了一声,回头看了看无声无息聚到他身后的众多无生宫中人:“这就是你护着他们的理由?” 梁源长也回头看了一眼,勉强的点头道:“算是吧。” 张楚沉吟了片刻,低声道:“你若真想护他们性命,其实留在燕北州,也未尝不是一个好选择,玄北……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最后。” 梁源长轻蔑的轻“呵”了一声:“既拿起刀剑,谁还怕死啊,我护着他们,只是想让他们有尊严的活着,纵是要死,也能有尊严的去死。” 张楚心中有几分触动,沉默了许久,才点头道:“我明白了。” 梁源长转而问道:“对了,你来燕北作甚?” 他才不信张楚千里迢迢的跑来,真是来给他充人头的。 他又不是八岁稚童,出趟远门还要爹娘办妥一切。 张楚:“哦,我是准备去夏侯家一趟,顺道来你这儿瞧瞧……” 梁源长鄙夷的看了他一眼:“果然,重色轻友的东西!” 张楚愣了愣,不解的问道:“你在说些什么虎狼之言啊,我是想着人夏侯家支援了我们北平盟八百精锐家族武士,于情于理的都该登门道谢,你扯到哪儿去了!” 梁源长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编,接着编! 第762章 新婿 夏侯家坐落于一处山坳之中,也如太平关一般傍山而建。 亭台阁楼,有序的高低错落,一簇簇翠绿的苍竹点缀其中,在暮霭的淡淡雾气缭绕之下,安宁而素雅。 看久了太平关的人间烟火。 偶然见到这种古色古香的宁静小镇,也令张楚心生向往。 他来时。 夏侯馥已在山外的半空中等候多时。 今日的夏侯馥,穿了一袭宝蓝色广袖流仙裙,略施粉黛,缀以一对红宝石耳环耳坠,不张扬却美的令人惊艳。 张楚不由的多看了两眼。 以往她总是做行走江湖的简便打扮,乍一见或许还会觉得亮眼,但见久了,就会不自觉的忽略她的性别……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嘛。 “你怎知我要来?” 张楚迎上去,笑吟吟的问道。 夏侯馥捋了捋耳边的鬓发,掠带几分笑意的轻声道:“赵必武和南山老人,来此盘桓了半日,方才离开。” 赵必武与南山老人,正是晌午时在曼陀罗山庄逼梁源长交人的那两个燕北飞天。 张楚挑了挑眉梢,有些啼笑皆非的问道:“他们不知道咱们是一伙儿的?” 夏侯馥听言,面上的笑意登时就浓郁了几分,挽着一双好看的大眼睛轻声道:“正是知道,他们才会来此……” 张楚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 不外乎是眼见留不住原无生宫的人马,担忧北平盟趁势大举进攻燕北江湖,才故意来找夏侯家主持公道,希冀夏侯馥能以她与张楚的关系,拦住北平盟。 这些人也不想想,而今九州烽火四起,多一分地盘就多一分责任,玄北州的局势败坏至斯,北平盟自顾不暇,哪还有功夫来入侵他们燕北江湖? 当真是鼠目寸光…… 张楚摇头:“这些人,若肯将争权夺利的心思,分一半到自身的武道修行上,也不至于如此碌碌无为。” 他如此说道。 心头却不由的想起,当初第二胜天第一次来找他时,对他说过的那些话。 若不是御字小团体拔高了他的格局,如今的他,估摸着还与这些人一样,满心里都是燕西北这一亩三分地罢。 还是先贤说得好啊,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 夏侯馥嗔怪的看了张楚一眼:“你当谁都和你一样,提升境界比喝水还容易?飞天境的修行如此艰难,当然还是争权夺利更容易……” 张楚想了想,点头道:“还是四姐看得明白。” 这可能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口红效应罢。 “走吧,领我去拜见伯父伯母。” 张楚说道。 夏侯馥的目光在他身上流转了一圈,眼神中带着几分匿笑的一伸手:“来者是客,请吧……” 二人并肩飞往夏侯家。 远远的,张楚就见到夏侯家的大门外,几位须发雪白、身着素衣,拄着拐杖的长者,领着百十来号亭亭玉立、活色生香的大姑娘,站在大门外。 那些个大姑娘的手中,或端着人脸大的酒碗,或抱着人头大的酒坛,翘首望着天空。 这阵势,比之张楚记忆中的滇省苗寨的高山流水阵势,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哪怕他身具饕餮之体的特异,竟都生出了几分胆怯之意。 不过他心下的第一反应,却是“还好今天来了”。 他原本是打算在曼陀罗山庄小住一日,替梁源长理一理那些无生宫老人的。 是梁源长满脸嫌弃的撵他,他才过来的。 今日要是没有来…… 可就太失礼了。 “你们家迎客,都这么隆重的吗?” 张楚哭笑不得的指着下方那些亭亭玉立的大姑娘,问夏侯馥道。 夏侯馥含含糊糊的“嗯”了一声,然后就推了他一把,低声道:“走吧,别让大家等久了……” 走? 张楚再次拉长了脖子,瞅了瞅下方那百十来位活色生香,正热情的朝天上挥手的大姑娘,把心一横,一提腰带! 罢罢罢!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论喝酒! 爷还没服过谁! “走就走!” 张楚梗着脖子说道。 夏侯馥只是笑。 二人一落地,几位长者便齐齐拱手相迎:“张盟主莅临,蓬荜生辉,不胜欢喜!” 张楚连忙还礼,揖手道:“长者过誉了,晚辈何德何能,劳动几位长者出迎,实在是惶恐!” 为首的长者,身高七尺,容貌清瘦,虽已老迈,仍依稀看见仪表堂堂之姿,闻言肃穆的正色道:“张盟主执玄北江湖龙头,抗击北蛮,护乡安民,于国于民,皆当得起‘豪杰’二字,张盟主莅临,吾等于国于民皆无寸功的老拙之辈,岂有不出迎之理!” 张楚正要回话,立在他身侧的夏侯馥遍一步上前,不耐的挥手道:“好了好了,都不是外人,就别客套了,张楚,这是我爹,单名一个‘宗’字。” 她指着为首的长者,给张楚介绍道。 你爹? 张楚看了看长者。 再看了看夏侯馥。 愣了两秒。 夏侯馥看起来,形如二十出头的待嫁少女,张楚虽知她服用过驻颜丹,真实年纪肯定不似看起来这般年轻,但私下猜测她的年纪,顶多也就三十出头。 而今才反应过来……哪有这么年轻的飞天宗师! 他自己能在而立之年晋升飞天宗师,已是异数。 那梁源长顶着燕西北第一四品的头衔,都是混到四十好几,才勉强晋升了飞天宗师。 夏侯馥…… 难不成与梁源长同岁? 在场的都是人精。 见他一愣。 那能不知他想的什么。 气氛登时就有些尴尬。 夏侯家今儿摆出来的,可不是迎客的阵势…… 夏侯馥一拧眉头。 张楚登时反应过来,连忙恭恭敬敬一揖到底:“晚辈张楚,给世伯请安。” 他倒是不介意给夏侯宗磕一个。 但大离虽然重礼,可不年不节的,就给初次见面的长辈磕一个,太过了些。 当然,如果是祖父辈的长辈,磕头也是正礼。 可夏侯宗虽长,但从夏侯馥这儿论,他只长张楚一辈儿。 夏侯馥见状,拧着的眉头没有散开,自顾着的给张楚介绍:“这是我大伯,单名一个‘仁’字。” “晚辈见过大伯。” “这是我二伯,单名一个‘礼’字。” “晚辈见过二伯。” “这是我四叔,单名一个‘信’字” “晚辈见过四叔。” “这位也是大伯,单名一个‘文’字。” “晚辈见过大伯……” “这位也时二伯,单名一个‘武’字。” 他挨个挨个的见礼,几位长者一一上前扶起他。 私下里,几位长者也在交换眼神。 夏侯仁:老二啊,你看这位张盟主,和馥丫头有戏么? 夏侯礼看了夏侯宗一眼:都说了让老三别出来、别出来,等到生米煮成熟饭再说,他非不听,这下好了吧? 夏侯信微微点头:就是,早就说了,这位张盟主风头虽盛,但人还三十出头的青年才俊,再瞧瞧三哥那样儿,像是能给他当爹的样儿吗?搁我还差不多…… 夏侯武微微叹气:难得馥丫头领钟意的男子进门,却被我们这些老家伙给搅和了,回头,老三家的,又要闹得不得安生了…… 夏侯宗注意到兄弟们的眼神儿,没好气儿的撇了撇嘴:我不来?这情况,我能不来吗?我要不来,人还以为馥儿双亲都不在了呢! 老哥几个心底下齐齐叹了一口气。 …… 作揖做完了。 张楚终于直起腰杆来,心下抹了一把汗。 他就怕这种这种阵仗。 哪知夏侯仁见状,立马笑吟吟的一拄拐杖,说道:“家里的丫头片子们,耳闻你大名已久,今日听闻你登门,在门外侯你多时了。” 他的话音,就像是一个信号。 下一秒,站在她们身后的大姑娘们,就抱着酒碗、酒坛一拥而上,瞬间就将张楚给淹没了。 嗯,说出来或许很不敬,但这场面,真的像极了青楼的老鸨子,挥舞着手绢,拉长了嗓音喊的那一声:“姑娘们,接客啦……” “姐夫,初次见面,感情深,一口闷,感情浅……” “姑父,我娘吩咐了,今儿你不喝完这坛酒,休想进我们家的大门儿……” 大姑娘们活蹦乱跳的、嘻嘻哈哈的,将一只只酒碗,一个个酒坛,塞到张楚的面前。 被大姑娘们挤到后边的老哥几个,听到她们嘻嘻哈哈的叫喊声,欲言又止,止欲又言:丫头们,适可而止啊,真想让你们姐姐、姑姑,当一辈子老闺女啊…… 三个女人,一台戏。 百十来号女人,多少台戏? 身处百十来号大姑娘包围之中的张楚,竟然一下子就出了一身大汗。 这阵势…… 比杀穿十万军,还难啊! “停一下!” “姐姐妹妹们,停一下!” 张楚手足无措的慌忙喊道。 大姑娘们终于闭上嘴,停下来了。 张楚就像是溺水的人寻找救生圈那样,环视了好几圈,终于在人群外找到了夏侯馥的身影。 她一直望着张楚。 依然拧着眉头…… 张楚定定的看着他。 几秒后,就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爽朗的大笑道:“就算是接亲堵门儿,也得一个个来吧?” 静止的画面,一下子就又活了过来。 大姑娘们再次一拥而上。 “姐夫,先喝我的,先喝我的,我可是三姐一手带大的!” “姑父姑父,先喝我的,我可是我姑的亲侄女,你不喝,我让我爹出来揍你!” 张楚:“吨吨吨……我喝我喝……吨吨吨……一个一个……吨吨吨……来啊!” 人群外。 夏侯馥终于松开了眉头。 恬静的面容上,终于有了几分笑意。 人群后。 老哥几个对视了一眼。 心头的大石终于落地了。 这事儿,妥了…… 夏侯家以武道立家,却是以诗书传家。 是以,他们和其他满心都是算计的武道世家并不一样。 若是其他武道世家,族中好不容易培养出一个飞天宗师,只怕巴不得将其一辈子留在族中,当牛做马做到死为止,哪那还肯将其嫁出去? 不过有失,自然有得。 似夏侯家这般重视仁义礼智信多过于利益的家族,或许整体的实力,比不过那些依靠利益粘合在一起的武道世家。 但内里的向心力,往往那些依靠利益粘合在一起的家族更强。 传承,也总会比那些依靠利益粘合在一起的武道世家更为久远。 当然。 夏侯家愿意促成此事,这其中有没有因为这个人是张楚的因素。 就只他们自己才知道。 …… 一场酒席直到月上中天。 满身酒气的张楚才在侍女的引领下,进入夏侯家为他安排的卧房。 整场酒席。 他都在夏侯馥他爹夏侯宗的带领下,挨个挨个认识夏侯家各房的长辈,以及各房平辈的头面人物。 亲近的长辈,得恭恭敬敬的说几句吉利话。 亲近的平辈,得亲近的说几句拉近距离的话。 隔得远的平辈,也得拿捏好态度,温和的说上几句场面话。 交际是一门艺术。 在夏侯家这种传承了好几朝,树大根深的世家内交际,更是一门精确到毫厘的艺术。 态度不能含糊。 言语不能暧昧。 亲就是亲。 疏就是疏。 不能出任何差错。 张楚从微末中崛起,一步一步走到如今,吃过的大场面酒席,不知凡几。 但这一场,绝对是他吃过的酒席中,最累的一场。 没有之一。 可没办法。 他若只是以晚辈的身份,登门拜访。 自不必如此麻烦。 以他的实力、身份、地位,夏侯家能与他平等对话的,加起来都不会超过十位。 地位高到一定程度,连表示亲近,都是得看资格的…… 但他若是以夏侯馥未婚夫的身份登门。 那么这些交际,就是必须的! 事实上,夏侯宗领着他团团转的时候,虽然话没说完,但语气之中,已经俨然拿他当女婿对待了。 连称呼,都从张盟主,一路滑落,变成“楚儿”…… 张楚嘴里应付着一个个不知道是叫夏侯啥的长辈,舅子。 其实心里全程都是懵逼的…… 咦? 我不是本着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的心态,登门来感谢夏侯家支援八百家族的情义的么? 怎么变成夏侯家的女婿了? 我是谁? 我在哪儿? 我在干些什么? 第763章 女生外向 夜深了。 张楚却还坐在圆桌前,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侍女刚送来的热茶。 忽而,他放下了手里的茶盏,轻声道:“四姐,来了就进来吧。” 话音落下。 门外悄无声息。 张楚也不催促,耐心等待。 好几息后。 门才“吱呀”的一声,从外边推开了。 夏侯馥端着一个白瓷汤盅,走进房来。 她换上了一身儿素青色的便服,卸了淡妆,没有傍晚时那么惊艳,却更耐看。 有一种人就是这样,乍一看,只觉得平平无奇,但处得时间长了,却会觉得越看越好看…… 论惊艳,张楚见过的女性中,无人能及得上武九御,那股子美艳中透出的大气、英气,真不是依靠精致的五官和妆容,就能模拟出的美。 仇人眼里都能出西施! 论耐看……夏侯馥可与和孟小君并列。 嗯,不是说知秋和夏桃她们不惊艳,不耐看,她们是另一种美,亲切、温婉的那种美。 张楚见了她们,心里就特别温暖,外界的风风雨雨,都留在门外了。 世事如毒药。 她们就是张楚的解药。 “头疼吧……” 夏侯馥笑吟吟将汤盅轻轻放到张楚面前,就在他对面坐下来:“银耳莲子羹,解酒解腻,趁热吃吧。” 她在笑。 但笑也冲淡不了房间里尴尬气氛。 张楚点头,想感谢,又觉得不大合适,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能打开汤盅,那条汤匙喝莲子羹。 他至今都还没理清与夏侯馥之间的关系。 自然拿捏不准与她相处的态度。 这事儿,他突然了。 他是真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这种事。 他身为老爷们都不知道说点什么。 夏侯馥自然就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她年少时,醉心于武道,从未考虑过个人问题。 她若是生在普通人家,这样肯定是不行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女子择婿的黄金期,耽搁不起。 但她生在武道世家,就不足为奇了。 江湖上,但凡能有所成的人物,就没一个多子多孙的。 能有个一儿半女传承血脉,已是缴天之幸。 大部分能修成飞天宗师的武者,其实都是孤家寡人,例如赵明阳、第二胜天和剑无涯等人,都是至今未娶…… 出身差一些的飞天宗师,少年时勇猛精进还来不及,既没有那个精力也没有那么多金钱去顾及女儿情长,等到有所成,想起开枝散叶这一茬儿的时候,已然没有这个能力了。 武道家族对待子嗣的问题更狠。 所有武道家族的子弟,都是十三四岁就开始打基本功,等到二十岁左右,就会迎来人生的岔路口:是练武那块料的,就源源不断的供给资源,令其专心练武,至于子嗣,则随缘。 而不是练武那块料的,则断绝一切武道资源的供给,沦为种马,努力为家族开枝散叶,这一类人,通常也是各大武道家族的经营各种营生的主力。 文武分开,武力给生意保驾护航,生意给武力提供后备资源。 这和张楚经营北平盟的理念,有异曲同工之妙。 夏侯馥……是个异数。 之所以说她是个异数,乃是因为武道世家培养的本家子弟武者,基本上还是培养男丁,鲜少有培养女眷的。 毕竟女子的体质和胆气,先天就弱于男丁,同样的武道成就,女子付出的努力数倍于男人。 生在大家族中的女子,大多数时候,都是作为联姻工具而存在的…… 说起来或许不大好听,但其实这并不苛刻。 在这个时代,哪有什么两情相悦,婚姻大多数时候还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决定的。 就算是平民百姓家里嫁女儿,娘家人也得看看男方的家庭条件吧? 夏侯馥,是自愿练武,并且练出了名堂的女性飞天宗师。 事到如今,已经说不清,她当年到底是想反抗自己的命运,还是真喜欢练武而练武。 也说不清,她这些年寄情山水,周游列国,到底是因为真喜欢做一个背包客,还是都够了狗粮,索性一走了之,眼不见心不烦。 反正她在女儿情长这方面,真是一片空白。 她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张楚,其实她自己也说不明白。 就像她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因为没得挑,天下飞天宗师来来去去就那么些人,张楚是最年轻的一个,也是极其优秀的一个。 还是因为喜欢张府温暖的氛围…… 练武练到她这个地步,对于人生伴侣这件事,她早就没有任何期待了。 有没有,无所谓。 若是有,这个人是谁,也无所谓。 反正以她的实力,到何时何境,都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 但在太平关张府小住的那段时日里,她脑海中突然跳出了一个念头,如果那个人是张楚的话,好像也不错…… 有些念头,一旦放出来,就再也收不回去了。 而之后张楚的一系列表现,也都令她没有去收回这些念头的意愿。 稀里糊涂的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如今这一层窗户纸捅破了,她反倒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张楚了。 毕竟谈恋爱这件小事,她也真是头一遭。 …… 张楚吃了几口莲子羹,脸上忽然露出了笑意。 他放下汤匙,问道:“这是你煲的?” 夏侯馥微微瞪起杏眼:“你怎么知道?” 张楚咂了咂嘴,笑吟吟的说道:“银耳和莲子放多了,有点苦……” 他这张嘴,早就被夏桃给喂叼了。 夏侯馥眸中闪过一丝慌乱,旋即就恼羞成怒的说道:“有得你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你当谁都跟桃子一样,见天就琢磨着怎么伺候你呢?” “哈哈哈……” 张楚无良的大笑了几声,眼见夏侯馥的脸色有些难看,连忙收了笑容,轻轻叹息了一声,伸手轻轻握住夏侯馥的手。 他的动作很慢。 怕吓到夏侯馥,反手给他一个大嘴巴子。 旁的女儿家害羞了,只会用小拳拳锤男儿家胸口。 夏侯馥要是害羞了下意识一巴掌,可是能把没有防备的飞天宗师都打成半死…… 夏侯馥本能的往后微微一抽手,但马上就忍住了收回手的冲动,任他握住自己的手,整个人都僵住了,细密的鸡皮疙瘩眨眼间就爬上了光洁的脸颊。 张楚看得分明。 他小心翼翼的握住夏侯馥的手,就像是捧着一颗拔了插销,随时都可能爆炸的手雷。 “张楚何等何能,能得四姐这般绝世的人儿青眼。” 张楚斟酌着言语,笨拙的一句一顿说道:“玄北州的局势,四姐知晓,我家中的情况,四姐也知晓。” “朝不保夕之际,四姐还不嫌弃张楚狼狈,张楚自当好好珍惜四姐,从今往后,定不会让四姐受半分委屈,若有违背,天打……” “噗哧。” 夏侯馥终于笑出了一声,用力的反握了一把张楚的手掌,打断了他还没说出口的话,“好啦,以前怎没发现你如此能说会道?知秋和桃子她们,就是被你这些花言巧语哄得这般死心塌地罢?” 她慢慢松弛了下来,终于恢复了几分“烟海居士”的洒脱风范。 张楚“嘿嘿”的笑。 讲道理,花言巧语这项技能,他前世倒是点到了满级,撩起小姐姐小妹妹来,简直就是一撩一个准儿。 但荒废了这么些年,手早就生了。 就这种言语,要放在前世,他要跟对那些小姐姐小妹妹说,定然会招来一记白眼:大叔,村里刚通网吧? 也就夏侯馥这种恋爱菜鸟才会觉得好听。 嗯,菜鸡互啄,倒也棋逢对手。 “什么玄北州的局势,你休再提,我既选了你,自会夫唱妇随,一切全凭君安排,只盼君,莫欺我,莫负我……” 顿了顿,她忽然眉开眼笑,豪迈的拍了拍张楚的肩头,故意粗声粗气的说道:“二弟,以后就请多多指教啦!” 她笑的是那样的灿烂,一颗小虎牙在烛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张楚瞧着她笑嘻嘻的小脸,突然有一种揉一把的冲动。 不过考虑到她的实力。 他到底还是忍住了这股冲动。 别的夫妻,是床头打架床尾和。 他要是和夏侯馥打架,可能就得东厢打架,西厢合了。 多结实的房子,也扛不住两个飞天宗师造啊…… 张楚:“那就这么说定了,等到九州武林大联盟成立之后,我就让骡子带着彩礼来提亲!” 夏侯馥用力的一点头:“彩礼什么的,意思意思就得了,咱家还有那么大一关人要养活呢!” 张楚迟疑了几息,低声道:“这不大好吧,怎么着也得让岳丈大人面子上过得去啊!” “嗨呀!” 夏侯馥一摆手,不在意的说道:“到时候你叫上大姐和老八、老六、老五他们一起来一趟,就比什么彩礼还有面子了,干嘛浪费这个钱!” 张楚想了想,觉得也是,就“嘿嘿”的笑道:“那就听四姐安排。” 夏侯馥白了他一眼,又问道:“嫁妆你要啥?是要武功秘籍还是钱财,人手?除去上回给你的那八百人,我手底下还有一千二家族武士,和那批人一眼,最差的都有八品,你要看得上,到时候就一并带走……” “啊这……” 张楚又迟疑了几息,小声道:“这不好吧?这可是你们家好不容易才攒下的精锐,我全带走了,你们家怎么办?” 夏侯馥:“不还有你吗?眼下这世道,乱成这样,只要你站得住,就算我夏侯家没有家族武士镇守,也无人敢进犯我夏侯家,你要站不住,到时候镇北王挥师南下,就算再多几千家族武士也白搭,与其把这些人手留在老不休们手里浪费粮食,还不如全给你,带回太平关去,物尽其用!” 张楚:“嘿嘿,嘿嘿,这怎么好意思,这怎么好意思……” 夏侯馥豪迈的拍着他的肩头道:“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姑奶奶守夏侯家这么多年,这本来就是姑奶奶应得的,谁也没资格说三道四!” 张楚:“嘿嘿嘿……” …… 翌日晌午,张楚与夏侯家的几位族老一起用过饭后,辞行回玄北。 夏侯宗拄着拐杖,把着张楚的手臂亲送他出大门。 张楚拜别了夏侯宗,一飞冲天,急速朝北方掠去。 张楚刚走。 夏侯馥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大门外,眺望着空无一物的北方天极,望眼欲穿。 夏侯宗见状,恨其不争的摇头道:“这还没过门,就作望夫石状,若是过了门,该如何是好喔!” 夏侯馥撇着嘴看了自家老爹一眼:“您倒是矜持,做岳丈的,亲自送女婿出门……” 夏侯宗大怒:“老夫这是为了谁?若不是怕你过了门受人欺,老夫何至于此!” “呵呵……” 夏侯馥干巴巴的笑道:“为了我?您怕是馋人家北平盟的人强马壮吧?” 夏侯宗梗着脖子回道:“怎么叫老夫馋他北平盟,等你过了门,那不就是一家人了吗?哪还分什么你我?” 夏侯馥:“老不休,拿嫁女儿当做生意呢?你等着,我这就去叫我娘来,收拾你……” 她转身就快步往里走。 夏侯宗气得直跺拐杖,一个劲儿的哀叹道:“女生外向,女生外向哟……” 夏侯馥看也不回头看他。 …… 申时。 张楚抵达太平关。 他先回了北平盟总坛,招来骡子,定下了于四堂四部一院之外,再立一风影部,纳无生宫两千人马入内,统归梁源长管辖,主管捕风捉影之事,为风云楼掩护的一系列事宜。 按照张楚以往一贯的做法,这种其他势力整体来投的情况,肯定是要将其全部打散,分门别类安插到四堂四部一院的各个无关紧要的位置上,断其联系,先同化一段年月,再择优提拔的。 但这一次,领着这些人马前来相投的人,是梁源长。 张楚不愿为了这两千人马寒了梁源长的心,只能出此下策。 正好无生宫的人马,最擅长干的就,就是些煽风点火的活计。 让他们去干密探的工作,倒也算得上是物尽其用。 这样,北平盟以后就一明一暗两支密探组织。 张楚心里有杆秤。 北平盟内权力分配,只是一时的事。 他迟早是卸任北平盟盟主之位的。 但他和梁家的情谊。 是一世的事。 只要他还活着一日。 老张家和老梁家之间的香火情,就断不了。 就算他撒手西归了。 这份香火情,也不能断…… 第764章 三足鼎立 马车在街角停了许久。 转个弯就是张府…… 张楚坐在车厢里,看着窗外的自家院墙,犹犹豫豫的有点不敢回家。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知秋和桃子她们。 也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们夏侯馥的事。 这些年为了子嗣的事情,知秋一直都在旁敲侧击的让他纳妾纳妾。 他每次都严词回绝了。 因为他知道,生不出孩子,不是她们的问题。 问题在他自己身上。 现在不声不响的来这一么出…… 有点欺负人啊。 “楚爷,要回总坛吗?” 车位的侍卫队长察觉到了自家大哥今日的异样,善解人意的低声请示道。 张楚迟疑了几秒,到底还是道:“算了,回府吧。” 逃避不是办法。 错在他,她们要怎么闹,张楚都认了…… …… 张府厅堂内。 知秋坐在堂上左边的次位上,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碗:“红云呐,老爷走了吗?” 立在堂外的红云回应道:“没呢,还在外边慎着呢……” 红云轻笑了一声,摇着头感叹道:“男人啊,长到多大都还是孩子。” 红云没接腔。 这话,知秋可以说。 她不能说。 顿了顿,知秋又道:“四姐后来,还走在了你前头,心里不是个滋味儿吧?” 红云勉强的笑了笑,回道:“夫人折煞奴婢了,夏侯宗师,出身高贵,又贵为飞天宗师,奴婢岂敢与夏侯宗师相提并论……” 话是这般说。 但话还没说完,她的眼眶中就浮起了雾气。 人心都是肉长的。 她跟了张楚这么些年,虽从未逾礼。 但她心里有他。 她知道,他心里也有她。 但碍于身份,谁都没说破。 也不能说破。 就这么拖着。 就这么拖着……也挺好。 反正,她也只求能继续陪着他。 但如今见到后来居上……要说不遗憾,不委屈,肯定也是假的。 知秋叹道:“别这么说,你跟着老爷走南闯北这么些年,风里来雨里去,论功劳,比我大,老爷是什么人,你也知晓……这次,就我做主了,到时候你和四姐一起进家门儿。” 红云连忙摇头:“这不成,我要进了门,老弟兄们该如何看他?就这么着吧,对谁都好……” 知秋气极道:“能怎么看?要是这点事儿,都能让他们质疑老爷的为人,那就白瞎了他们跟了老爷这么多年!” 红云依然摇头:“不行的,不行的……” 知秋一拍座椅扶手,拔高了声音喝道:“好了,出了这个家门,我什么都不管,但进了这个家门,就我说了算!” 红云还待说话,大门外已经传来清脆的铜铃声。 知秋一摆手,笑吟吟的说道:“别说话了,看看咱家的猪,拱完白菜回来是个啥嘴脸!” 红云闭口不言。 不一会儿。 二人就见张楚一手抱着锦天,一手抱着太平,笑嘻嘻的走进院子里来,隔着老远,就高喊道:“桃子,今晚吃啥啊?我饿了……” 夏桃欢喜从伙房探出一颗小脑袋,噼里啪啦的说道:“您饿了吗?晚上吃水晶肘子、小鸡炖蘑菇、还有粉蒸羊排,锅里还热着早上吃剩的包子,要不您先对付……” 厅堂内知秋看着自家的傻妹妹,秀气的柳叶眉一阵抖动,终于忍不住长长的“嗯?”了一声。 伙房门口的夏桃听到这声儿,就像是受惊的小白兔一样,“嗖”的一声就把小脑袋缩回了伙房里。 张楚见状,脸上的笑容一僵,脚步登时也变得有些沉重。 但旋即他就又轻快的往厅堂里走,一边走,一边不着痕迹的给厅堂外仿佛门神的红云递去一个询问的眼神,一边说道:“若拙这阵子长得真快啊……” 红云得了知秋的吩咐,佯装没看见他他的眼神。 张楚脸上的笑容顿时更僵了,腿肚子都有点转筋…… 堂上的知秋,端起茶碗喝茶,不去看他。 张楚规规矩矩的走到厅堂中心站定,最后的勇气就是放下怀里的两个小不点,强笑着低头道:“出去玩儿吧,注意别走远了,要吃饭了。” 李锦天点了点头,拉起张太平会一溜烟儿的往外走:“大娘,我和弟弟出去玩儿啦,红云姑姑再见……” 待两个半大小子出门去后,知秋终于撇过脸,轻轻的将茶碗往堂桌上一放。 “咚。” 轻悄悄的声音,落在张楚耳中,却和衙门的惊堂木重重落下一样,身子猛地一抖,脱口而出道:“我说,我啥都说……” “噗哧。” 知秋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且有前俯后仰的趋势:“哈哈哈……” 张楚心下又是感动,又是恼羞成怒:“好哇,合着你们这是在合起伙儿来给我演三堂会审呐!” 知秋白了他一眼:“谁让你跟外边磨磨蹭蹭,半天不回家的?” 张楚小声比比:“我那不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们交代嘛……” “交代?” 知秋眼神睥睨的看着他:“要什么交代?家里没筷子了?” 张楚木然的摇头:“不是。” “那是家里没布料了?” 张楚木然的摇头:“不是。” “那就是家里安不下床了?” 张楚再次摇头:“也不是。” 知秋一拍手:“那还需要什么交代?” 她是真不在意这件事。 哪家的男人,不是有点本事就想三妻四妾? 远的不说,就张猛家的那些个莺莺燕燕,都能凑两三个戏班子了! 骡子倒是没纳妾,但他在外边养的小的,哪也是遍地开花,就她知道的,就有六七个。 就她们家的男人老实,守着她们姐妹仨,从来不在外边乱来。 连她想往这府里塞人都塞不进来…… 而且张楚今日的反应,也是真令她感动。 这事儿搁在其他头上,哪个不是大刺刺的,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她们家男人,在外边是多了不起一个人物。 为了这点事儿,回家却战战兢兢的,跟做了贼一样。 这要不是真敬着她们,怎能如此…… …… 张楚还能说什么呢? 只能说这个时代,真是一个对男人再宽容不过的时代。 “我跟你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张楚郑重的对知秋说道。 知秋摇头,指了指门外的红云:“那可不成,还有红云呢!” 张楚顺着她的手指回过头,对上了红云慌乱的眼神。 刹那间,他心头千回百转。 而后,所有念头尽数消失,郑重其事的说道:“红云和四姐一起进家门……最后一次!” 说他是又当又立也好。 得了便宜还卖乖也罢。 反正这就是他的真实想法。 他是不懂的拒绝,不愿辜负了佳人对自己的情意。 可也不愿意因为自己心软,伤了知秋她们的心。 知秋叹了一口气,认真的说道:“您其实真不必如此的,咱家又不差盐、又差米,再多几个姐妹也养得起,娘在的时候,心心念念的都是咱老张家开枝散叶,这么些年了,咱家还只有太平一个,要真是因为我们姐妹几个,误了老张家的香火,百年之后,我们姐妹有什么脸面下去见娘……” 她是这个家的当家人,这个事儿,她看得比张楚还重。 张楚笑了笑,轻声说道:“这有什么没脸见的,咱家又没有皇位要继承,有太平继香火就够了,强求不得……” 他倒是看得开。 知秋摇头:“这怎么能叫强求呢?您多努力努力,指不定就……” “好了好了!” 张楚尴尬的摆手,心道这当了娘的女人就是惹不起,开车都开得这么光明正大:“这事儿我说了算,以后要再有这种事儿,你趁早替我挡了。” 这话听起来像得了便宜还卖乖。 偏生知秋还真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夏侯馥这事儿,他真是预先没反应过来,不然,可能预先就把话说明白了,也不会有如今这一出儿。 她叹了口气,转而道:“那四姐和红云进门这事儿,您是怎么安排的?我得提前做准备。” 张楚:“腊八过后吧,到时候我会请大姐和几位兄长,一同前往燕北州提亲,红云这边,就把老兄们全请来,他们就是红云的娘家人……” 知秋颔首:“我来安排。” 厅堂外,红云面红如霞,双眼泪光朦胧。 …… 张楚与夏侯馥的婚事,并未公之于众。 是以暂时还未在燕西北江湖掀起什么波澜。 北平盟如今的工作重心,依然还在筹备九州武林大联盟上。 十一月二十日,最后一批由北平盟号召起来的燕西北江湖中人,启程奔赴摩天峰。 这期间,燕西北江湖平静如水,没出现什么大的幺蛾子。 张楚松了一口气。 十一月底。 天魔宫消化完天倾军旧部,外加临时招募的八万难民辎重军,合共二十万大军,挥师北上。 值得一提的是,西凉州经过今岁旱灾侵袭,外加天倾军李家和天魔宫轮番折腾,西凉州的百姓,死的死、逃的逃,已是十去五六,某些灾情严重的郡县,甚至已经沦为廖无人烟的鬼域。 西凉州,已经完了…… 而镇北王府在太白府修养半月,同样召集了多达十余万的难民辎重军,再加上后续入关的十万北蛮铁骑,对外号称八十万大军,实质兵力,也已接近四十万。 面对二十万天魔宫大军,镇北王府派出了二十万混成大军南下,构建防线,迎战天魔宫。 地点…… 就在武曲县一代! 至此,玄北、西凉二州的战争潜力,已被消耗一空。 哪怕是背靠天极草原的镇北王府,也很难在现有的四十万大军之外,再召集成建制的军队。 至此,燕西北之局势,彻底明朗。 东,有朝廷的二十万征北军。 西,有天魔宫的二十万大军。 北,有镇北王府的四十万大军。 三大势力,或许也可以称之为三大门阀,三大军阀,互为犄角,鼎足而立。 而被这三方势力夹在中心的北平盟,虽未参战,却也将麾下的红花部,扩张到了五万。 相比动轴十万计的三大门阀。 北平盟这五万人马,似乎不值一提。 但事实上,北平盟这五万人马,却是燕西北最精锐的一支兵马。 镇北王府的四十万大军,乃是由镇北军残部、天倾军残部、北蛮人,灾民辎重军构成,战斗力参差不齐,内里矛盾重重,若非有霍青居中镇压,说是一盘散沙也不为过。 征北军的二十万,乃是由四支禁军的残部构成,且不说编制混乱、士气糜烂等等一系列问题,单单是赢雍和冉林二帅的指挥权冲突问题,便严重拖了征北军的后退。 至于天魔宫那二十万大军,更不消说,那是李正接连吞并无生宫、天倾军残部组建而成的一支军队,即便有李正居中镇压,仍改变不了其乌合之众的本质。 只有北平盟这五万兵马,乃是张楚一步一个脚印拉出来的,内部建制纯净,向心力强,因为有夏侯家和巨鲸帮支援的三千好手加盟,战斗力也极为客观,只需一场战火,便能迅速蜕变成一支精锐强军! 是以。 燕西北之局,看似是三大门阀一较长短。 但真正的关键,还在于北平盟的进场时机! 不是北平盟的立场。 北平盟的立场,已经很鲜明了。 或站征北军。 或站天魔宫。 亦或者自称一系。 反正不可能站镇北王府。 对此,镇北王府亦是心知肚明。 镇北王府屯兵武曲县,要说其中没有防备北平盟的因素在内,谁人会信? 当然,这是一个飞天宗师可以决定战争胜负的世界。 但霍青和司徒极对峙。 双方都无法对底层的兵马动手。 天魔宫和朝廷的勾连……已经是昭然若揭了。 霍青敢对天魔宫动手。 司徒极就敢对镇北军动手。 至于北平盟,就是一个马蜂窝。 时值九州武林大联盟即将成立,张楚即将出任九州大联盟副盟主的消息,已经传遍九州。 这个节骨眼儿上,除非张楚率先动手,进攻其他势力,将战争定义为私人恩怨。 否则。 任何非江湖势力,敢对北平盟动手,都将会被视为对九州武林大联盟的挑衅! 换言之。 这一战,张楚占据着主动权! 他可以在作壁上观。 也可以选择在关键时刻进场收割渔翁之利!, 而他的对手,哪怕明知道他心怀不轨,也只能被动的防御。 这是一个非常非常大的优势! 第765章 分身乏术 腊月初三。 二十万镇北军兵分三路,突袭天魔宫大营。 天魔宫大败。 溃军一度败退玄北州。 是日。 十万征北军自封狼郡杀出,突袭镇北军左翼。 镇北军前锋回援。 与征北军战于太平关以南。 鏖战半夜,双方各自鸣金收兵。 翌日。 天魔宫重整旗鼓,卷土重来,与征北军一东一西,遥相呼应。 镇北军双线作战。 太白府镇北王府大营增兵十万。 三方七十万人马于北饮郡至封狼郡的四县之地杀成一团。 杀声震天。 烽烟滚滚。 武曲县几度易手。 血染运河。 尸淤断流。 张楚御空全程观战。 以他之见。 第一日,天魔宫的二十万兵马,应是天魔宫那帮不谙兵事的江湖草莽在瞎几把指挥。 二十万兵马,各自为战,进退失据,更无阵形可言。 以致一触即溃…… 不过也幸好,他们败得太快,阵形也太过松散,逃起来,镇北军根本追不上。 这才能保存大部分有生力量。 到第二日。 天魔宫的兵马,明显是纳入了征北军的指挥体系。 张楚从他们的对战机的把握,以及转进时机之中,分明看到了冉林的指挥风格…… 这已经足以石锤天魔宫与官府之间的勾连了。 其后征北军与天魔宫一东一西夹击镇北军的套路,张楚也琢磨出了一点道道。 这,应该就是冉林应对霍青以空间换时间,而实施的“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得”游击战法。 玄北州之局势,已成泥潭。 征北军陷在其中,只能被镇北王府一点一点的耗死。 相比为了保持“玄北州还未尽陷敌手”这点政治上的象征意义,死守南四郡,眼睁睁的看着征北军被镇北王府一点点耗死。 冉林这一手退守燕北州,联手天魔宫将镇北军封锁在玄北州,化被动为主动。 玄北州毕竟只是一个州。 战略纵深有限。 经历五载北蛮入侵,以及今岁的旱灾侵袭之后。 战争潜力也极其有限。 只要能将镇北军封锁在玄北州之内,断绝其粮草和兵源来路,无论霍青作战指挥的段位有多高,也玩儿不出什么花活儿。 至多一载,镇北王府就会被镇北军硬生生拖垮! 北蛮人? 北蛮人在玄北州打了,自身的战争潜力同样已经耗得七七八八。 如今不过是看在九州花花世界的面子上,才会和霍青这个宿敌联手,提供铁骑为霍青征战。 一旦他们在霍青的身上看不到希望。 他们立马就会反手一刀捅死霍青,再榨干玄北州的资源,退回天极草原! 冉林这一手,不可谓不高明,当得起名将之称! 但张楚依然不看好冉林。 他也算得上是久经沙场的宿将,知晓再高明的战略,也需要优秀的人来执行。 冉林的这一手是高明。 可执行战略,都是些什么人? 征北军的残兵败将。 天魔宫的乌合之众。 这种兵马,能当得起什么大用呢? 就算他冉林能化腐朽为神奇,稳扎稳打将这四十万人马磨砺成可堪一战的强军。 但兵法有云,久守必失。 他们可以打退镇北王府一次。 打退镇北王府两次。 这对镇北王府来说,都算不上伤筋动骨。 而镇北王府…… 只要能赢他们一次,冲出玄北州! 就虎入深山,龙归大海了。 张楚看得明白。 但他也没什么好的办法。 镇北王府挑选的开战时机,很巧妙。 九州武林大联盟成立在即,他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出兵和镇北王府开战,节外生枝。 要打,他肯定也要等到坐稳了九州武林大联盟副盟主之位,抓稳大义之后。 而且时候也还没到…… 他出兵,只有一个先决条件。 那就是能赢。 而且还必须是一战定乾坤。 他不可能拿麾下儿郎的性命,去和镇北王府打消耗战…… 而这一战。 三大军阀虽然打出大决战的气势。 但镇北王府一方,至始至终都留有十万兵马在太白府大本营。 留给他张楚的。 只要他一举旗。 那十万兵马立刻就会突袭太平关! 换言之。 他虽还未举旗。 但其实他已经进场。 替冉林和李正他们,牵制住了镇北王府十万兵马。 这已经是眼下最好的态势。 …… 不出张楚所料。 武曲县之战,最终以三方各自鸣金收兵收场。 二十余万镇北军,退回太白府大本营修正。 十数万征北军,退出燕北州修成。 十余万天魔宫大军,进驻武曲县。 黑幽幽的鸦羽大旗,插在了武曲县低矮的城头上…… 表面上看。 天魔宫似乎是此战最后的赢家。 但散落在那数百里山林、平原之间的二十余万亡魂,肯定会有不同的意见。 狼烟起。 哪有赢家…… …… 腊月初六。 张楚赶赴摩天峰前夜。 孙坚带着一份特别的贺礼,秘密进入太平关。 …… 亮堂堂的旭日殿上。 一颗用石灰硝制过的死人头,摆在张楚的案几前。 张楚看了好几眼,不记得自己曾见过此人。 他将目光移到堂下毕恭毕敬的垂手而立的孙坚身上,淡声道:“这是谁?” 他倒是没有多想。 纵然前方他不允天魔宫的人马北上,让他与李正的交情,出现了间隙。 他也不相信,李正会在这个档口,送一颗无关紧要的死人头来恶心他。 孙坚摘了恶鬼面具,一张许久未见阳光的反正面颊,在灯火照耀下,反射着不太健康的灰白色:“回楚爷,此乃剑藏的首级。” “剑藏?” 张楚听着耳熟,可回想好几息,还是未想起来此人是谁是:“何人?” 堂下的孙坚闻言,一时竟无言以对。 这就是楚爷现在的境界吗? 连从他手中夺走了玄北武林盟主之位的人物,都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人头都送到他面前了,他竟还记不起此人是谁来…… 他一揖到底,木然的回应道:“回楚爷,此人是新任玄北武林盟主。” “哦。” 经他这么一说,张楚终于记起此人是谁了。 云外宗当代传人,乐清扬的衣钵弟子…… “怎么,你大哥打得过乐清扬了?” 张楚轻声问道,语气依然平平淡淡的,没有多大起伏。 孙坚毕恭毕敬的回道:“正哥与那老狗交手五十合,那老狗负伤遁逃,不知所踪。” 张楚闻言,微微皱了皱眉头。 他是不齿乐清扬的为人。 但乐清扬的实力,他还是认同的……好歹也是前玄北江湖第一飞天,二品宗师,九州江湖上都有名有姓的人物。 李正入飞天才多久? 都打得过乐清扬了? 不过他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也正常。 那乐清扬要是个有血性的飞天宗师,以他二品之神,也不至于混得这般蹉跎。 再者说,眼下西凉州那片人间地狱,于李正应当是如鱼得水,他接连鲸吞了无生宫与天倾军,境界有所提升才是正常的。 只是…… 入魔越深,越不可自拔。 这算好消息吗? “多此一举。” 张楚轻声道。 孙坚:“您大人有大量,自是不会将这种不值一提的小人物放在眼中,但这总归是正哥贺您登上九州武林大联盟副盟主之位的一份心意,万请您不要嫌弃。” “呵呵。” 张楚笑了笑,轻言细语道:“你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孙坚连忙一揖到底:“属下惶恐……” 张楚沉默了片刻,轻叹道:“你们在玄北州少杀点人,就是最好的贺礼了。” 说着,他随手拿起案头上的一摞文书,扔到了孙坚脚下。 孙坚捡起来,快速翻看了几眼,慌忙单膝点地,惊惶的高呼道:“属下惶恐……” 这些文书。 乃是北饮郡与封狼郡几个门派、豪商,因天魔宫屠戮无辜之事,联名奏请北平盟主持公道的文书。 天魔宫虽聚兵马与镇北王府开战。 但并未起义。 也就是说,天魔宫仍是江湖门派。 而张楚虽早已卸任玄北武林盟主一职,但他即将上任九州武林大联盟副盟主之事早已传遍九州,这些被天魔宫祸害的苦主,自然是找北平盟哭诉。 当然,他们也只能找北平盟哭诉。 找新任玄北武林盟主藏剑? 藏剑自张楚晋升二品后,就偃旗息鼓了,只当没玄北武林盟主这个位置。 找朝廷? 朝廷跟镇北王府打得如火如荼,自顾都不暇了,那会因为他们这些屁民,去找坐拥十几万兵马的天魔宫的麻烦。 就是张楚。 现在也不可能因为这些事,真去找李正的麻烦。 只能装聋作哑,权当没收到这些文书。 当然,这也说得过去。 毕竟,他要后日才正式成为九州武林大联盟的副盟主。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起来吧。” 张楚端起茶碗抿了一口,不咸不淡的说道:“人又不是你杀的,你惶恐个什么劲儿。” 孙坚没敢动。 他久离太平关,少与张楚接触,再见面,只觉得自家这位大佬越来越深不可测,不怒之时已如惊雷暴殛,令人心惊肉跳。 他强撑着回道:“正哥久不理宫中俗务,宫中事务皆有属下一并打理,而今麾下儿郎造下杀孽,属下当有驭下不严之罪。” “想帮你大哥背锅啊?” 张楚轻叩着茶碗,背靠着座椅,淡淡的笑道:“我北平盟的规矩,你不是不知,这口锅,你觉得你背的动吗?” 孙坚不敢再言。 按照北平盟的规矩,此等滥杀无辜,千刀万剐都是轻的! 他是忠心。 但他不头铁。 “咔。” 张楚合上茶碗,轻轻放到案头上,道:“惩罚,不是目的,改过才是目的。” “这些文书,你带回去,呈给你大哥看看……” “替我告诉他,他要还认我这个大哥,就好好拾到拾到他手下那些垃圾。” “我明日启程,赶赴摩天峰。” “等我回来,要还有这种文书出现在我面前……” 他轻叹了一声:“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的道理,不用我再教你们吧?” 平心而论。 天魔宫这一次北上。 李正没有再对大开杀戒,屠戮无辜。 伤天害理的,是他手下那些人渣滓。 是碍于形式,以及他和李正这么多年的交情。 张楚才没有直接越过李正,让风云楼做事。 但如今他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 李正要还管不了他手下那些人渣滓。 张楚就只能帮他管了…… 孙坚听闻,连忙回道:“您放心,属下这次回去,一定劝正哥整顿军纪,违者杀无赦。” 张楚叹声道:“但愿吧……好了,兵荒马乱的你来一趟也不容易,我命人准备了杂碎汤,你吃完歇歇再走吧。” “哎。” 孙坚长出了一口气,腆着脸笑道:“属下在西凉州的时候,就惦念这一口,是咱张记杂碎汤吧?” 张楚没好气儿的瞪了他一眼:“你还想老子亲自去给你做杂碎汤?滚吧!” “哎,属下这就滚,您多保重!” 孙坚站起来,作着揖,麻利的退出了旭日殿。 张楚独坐在殿上,与案几上的死人头四目相对。 许久。 他忽然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这鬼世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啊…… 就在他起身准备回府之时,殿外的甲士快步进来,揖手道:“盟主,梁副盟主回来了!” 张楚一喜,立刻回道:“快请他过来。” “喏。” 甲士揖手,匆匆离去。 不一会儿。 风尘仆仆的梁源长,风风火火的冲进旭日殿中,“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那边还有一大堆事儿呢!” 张楚没好气的撇了撇嘴,说道:“你真好意思,我明儿就要离关了,你倒好,愣是在燕北州逍遥到现在才回来。” 梁源长猛地一挑眉梢:“你的事是事儿,我的事儿就不是事儿了?” 张楚:“你少跟我上纲上线,我啥意思,你不懂?” 梁源长不屑的“嘁”了一声,大步走到手边首座上,刚要催促张楚快点说事儿,目光就瞥见了案几上人头,惊讶的问道:“咦,这是谁的人头?” 张楚:“藏剑的,李正派人送来的。” 梁源长闻言一笑:“乐清扬那老货栽了?” 张楚点头:“不足为奇。” 梁源长:“还是有点惊讶的,我现在,应该还打不过那老货。” 张楚摇头:“你和李正的路不一样。” 梁源长再次“嘁”了一声:“不需要你安慰我,打得过就是打得过,打不过就是打不过,我梁源长混了半辈子江湖,这点勇气,我还是有的。” 他说的是承认自己不如人的勇气。 张楚笑了笑:“闲话容后再叙,你无生宫的人马,无须再费心思,我已经尽数安排妥当,等人到齐后,骡子会帮你整合,整合完毕后再交到你手上,明日我就要赶赴摩天峰,家里边,就拜托大师兄你了。” 梁源长郑重的点头:“分内事。” 第766章 夹枪带棒(求订阅) 腊月初七。 张楚启程前往燕北州,与夏侯馥汇合后,结伴往中原州飞去。 山河浩荡。 晴雨皆有。 一日看遍千里花。 至日落时分。 二人顺利抵达摩天峰。 摩天峰上,张灯结彩,皮红挂绿。 半山腰处,一处可容纳数千人的会场已经布置完毕,灯火通明隔着好几里地都清晰可见。 隔得近一些后。 就能听到漫山遍野的熙熙攘攘之声。 有饮酒欢聚的大笑声。 亦有呼朋唤友的高呼声。 还有随处可见的一个个拉长了脖子围观他人比武切磋、叫好喝彩的人堆儿…… 就张楚所见。 摩天峰上这些江湖中人,除了奇装异服与随身配兵之外,好像与那些赶集的农夫农妇,没啥区别。 这确是一场盛会! 一场必会载入九州江湖历史,供后人传诵的盛会! …… 二人在山脚下落地。 也如同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农家夫妇逛庙会那般,顺着登山的人流,左看看、右瞧瞧。 遇到一些贩卖民间小食,或者贩卖一些稀奇古怪物件的摊位,还会停下来,尝一尝、玩一玩。 嗯,这事儿第二胜天办得不错。 九州各地的风味小吃,山上都有。 张楚甚至在还嗅到了杂碎汤的香气,也不知道是去过玄北州的商家盗版来,还是张猛的手笔…… 二人登上山顶之时,已是月上枝头。 忙得不可开交的第二胜天,见了左手一串冰糖葫芦,右手一个糖人儿,身后还跟着几个拎包的北平盟下属的张楚和夏侯馥二人,好悬没气死。 “你说你们两个,玄北州忙没工夫过来接客也就算了,来了还东逛西逛不干正事儿,真拿你们六哥当傻小子累呢?” 张楚不好意思的嘿嘿直笑。 夏侯馥却是半点愧疚的意思都没有,反倒冲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随手把冰糖葫芦递给他:“叨叨啥,这不是给你带见面礼了,喏,一半人儿我可舍不得给他!” 第二胜天无语的看着面前只剩下一半的冰糖葫芦,满脸怨念的看向张楚:“你家这口子无赖成这样,你也不管管……” 张楚笑得更尴尬了。 第二胜天见他不还嘴,不可思议的睁大了小眼睛,震惊的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们,你们,你们……真成了?” 张楚:“呵呵呵……” 夏侯馥见状,随手把冰糖葫芦喂进嘴里? 空出手来一个箭步冲上去,使劲儿的在第二胜天胖嘟嘟的面颊上乱揉:“干你屁事,干你屁事……大老爷们不干正事儿? 一天天就关心我们这点事儿。” 张楚无言的看着第二胜天连连败退。 天下之大。 估计也只有夏侯馥能这么在第二胜天脸上动土吧。 以后这夫纲? 怕是不好振啊…… 兄妹二人打闹好了一会儿? 第二胜天才挥手打开夏侯馥的魔掌,说道:“好了好了,你们这点事儿咱们回头再说? 老二? 先随我去见见几位江湖同道。” 张楚将手里的大包小包递给身后的部下,给夏侯馥递了一个眼神,纳闷的跟上第二胜天急匆匆的步伐:“什么同道?” 第二胜天左右看了两眼? 低声道:“几个不要脸的老不死? 大姐正跟他们打嘴仗呢……” 张楚顿时明了了? 笑呵呵的问道:“来摘桃子的?” 第二胜天亦嗤笑了一声:“你懂的……” 张楚:“大姐是个什么态度?” 第二胜天:“能是什么态度? 当然是让他们打哪儿来? 回哪儿最好? 但这些老不死的,辈分高,实力也不弱,如今拼着老脸死缠烂打,不大好应付。” 张楚虚了虚双眼? 轻声道:“都有些什么人物?” 第二胜天:“南善州‘天外仙’王太白、东胜州‘沧海老人’吴芝仙……” 张楚摇头:“我问的是? 他们都是些什么境界。” 第二胜天想了想道:“王太白是一品? 成就一品的时间? 还在大姐之前,但这老货,四十多年前就已经不管事儿了? 江湖上都以为这老货早就不知道死哪儿了,没想到今儿又蹦出来了。” “至于吴芝仙等人,都是二品,实力恐怕只比老八弱上一筹……” 张楚听到这里,默默的将心头“蛮干”的念头划掉。 如果只是几个二品,他真不惧正面刚一波,干脆利落的将这些不要脸的老货轰走。 大姐他们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恪于故交、旧识的面子,不好说重话,当不了恶人。 他能说,他能当。 反正他的故交旧识,已经死得差不多了。 九州江湖虽大,却也只有御字小团体这姐弟七人,与他有羁绊…… “要不然。” 张楚沉吟了片刻,轻声道:“把我的位子让出来吧,反正有没有这个位子,于我而言都没有太大差别。” 第二胜天闻言,笑着随手拍了拍他的肩头,说道:“不需如此,我们既敢筹备这个大联盟,就有应付这些老不死的办法……待会儿你看我的眼神行事。” 说话间,二人已经穿过人群,行至一间大殿前。 大殿是新建的,还散发着淡淡的木质清香味。 无须通报。 二人径直走进阁楼内。 就见灯火通明的阁楼之内,一袭黑色长裙武九御坐在殿上右侧的主位上。 左侧坐着一个须发皓白,衣衫、鞋袜亦是洁白胜雪,面部线条硬朗,气质淡泊的老者。 一黑一白,犹如黑暗中的两支火炬,交响生辉,乍一见,视觉冲击极其强烈,不自觉的便忽视了坐在两侧的十来人。 张楚的目光在殿上二人身上停留了许久,才用眼角的余光扫视两侧的众人。 赵明阳坐在右侧首位。 其余人,业以须发皓白的老者为主,张楚一个都不认识…… 不。 也不是一个都不认识。 坐在左侧门口处的乐清扬,张楚还是认得的。 见了乐清扬。 张楚对殿内这些人的身份,大概有底了。 “老二来了。” 武九御笑着与张楚打了一声招呼,尔后指了指身侧的白衣老者,不咸不淡的说道:“来见过咱们九州江湖五十年前的第一高手,王太白,王老前辈。” 张楚闻言,抱拳认认真真的对殿上的王太白行了一礼:“晚辈张楚,见过王老前辈。” 王太白虚着双眼,捋了捋雪白的轻须,笑吟吟的颔首道:“久闻北平盟张盟主大名,今日得见,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后生可畏啊。” 他的话音刚落,坐在左侧首位上那人便笑着接腔道:“是啊,年纪轻轻便能居一州江湖之鳌头,号令群雄,奔走四方,倒是让我们这些前辈,好生惭愧。” 正式场合的座位,乃是有讲究的。 大离以右为尊。 居右者,为主。 张楚已然猜出了说话这人的身份,却故作不知的偏过头看向身侧的第二胜天:“六哥,这位没规矩的‘老前辈’,是哪位?” 此言一出,坐在说话那人的脸色登时就不好看了。 正要发作,殿上的武九御忽然咳嗽了一声,端起身侧的茶碗喝茶。 那人顿时脸色一僵,不敢发作。 第二胜天见状,心头发笑,面上却故作不悦:“哎,二弟你怎能如此无礼,这位乃是在东胜州有‘沧海老人’之称的吴芝仙,吴老前辈。” 张楚诧异的认认真真说道:“六哥你怎么能怪小弟失礼呢?明明是这位吴老前辈,先打断我给王老前辈见礼的,我给王老前辈见礼,有他什么事儿呢?难不成是端着前辈高人的架子,迫不及待要在我们这些晚辈的面前显摆?” 他这一杆子,直接将殿内所有的“前辈高人”都打翻在地,一时之间,所有“前辈高人”的脸上都不怎么好看。 不待他们说话,张楚又偏过头来,望向吴芝仙,笑道:“吴老前辈是吧?” 吴芝仙绷着脸,不阴不阳的冷声道:“不敢当。” “敢不敢当,您的岁数都在这儿摆着,唤您一声前辈,我不吃亏。” 张楚笑吟吟的说道:“不过呢,我要告诉吴老前辈的是,我张楚,现在不是玄北江湖的武林盟主,以前做玄北武林盟主的时候,也不是哪个前辈高人赏我的,是我张楚,领着自己麾下的儿郎,一刀一枪打出来的,这事儿,燕北州的洪天王和西凉州魏盟主,应该最有发言权……哦,瞧我这记性,洪天王和魏盟主,今儿都没在。” “不过乐宗主在,他应该也说得清楚……是吧,乐宗主?” 众人看向门口的乐清扬。 乐清扬脸色一阵阴晴不定,好几息后才艰难的说道:“确如张盟主所言。” 他能怎么办? 他也很无奈啊! 县官不如现管啊! 张楚一拍手,笑道:“所以呢,王老前辈要真是羡慕晚辈,那玄北武林盟主的位子,晚辈尽可让与前辈,正好,我们玄北武林如今没有盟主,正是群龙无首之时,吴老前辈若肯来,晚辈定携我们燕西北诸多江湖同道,恭迎吴老前辈大驾!” 在座都是有身份的人物,自是不会自降身份,行那市井泼妇的抢言攻讦之举。 但让张楚这番抢白,却是大开地图炮,一顿夹枪带棒、含沙射影、指桑骂槐的言语,一次性便将在座所有“老前辈”都怼进了角落里。 你们以前没能上位。 那是你们没本事。 现在给你们机会上位。 你们敢上吗? 知不知道洪无禁和魏长空是怎么死的吗? “啪啪啪……” 寂静无声中,武九御突兀的鼓起了掌,一边鼓掌,一边对左侧的王太白轻笑道:“我这二弟,年少气盛,不知深浅,让王老见笑了……” 众人:…… 你这是在道歉吗? 你分明还在鼓掌! 王太白面上倒是风轻云淡,不见丝毫恼意:“年少有为,有几分傲气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过刚易折,张盟主这把刀,还得藏一藏。” 武九御“啧”了一声,颔首道:“王老说得在理,不过我这个做大姐的,可不就是给弟弟妹妹们做刀鞘的么?有我在一日,他的刀就折不了!” 王太白看了她一眼,忽然笑道:“隐帝下了好大的一盘棋啊!” 武九御微微摇头道:“不敢当,比起王老稳坐钓鱼台,风起云涌不加于身的境界,我还差得太远……” 顿了顿,她偏过头看向殿内众人:“诸位且先下去歇息吧,大联盟之事,容我再与王老商议商议。” 众人起身:“吾等告辞。” 众人鱼贯退出大殿。 一出门,第二胜天就不顾周围还有众多“江湖前辈”在场,一把搂住张楚的肩膀,大笑道:“哈哈哈,干得漂亮,把我想说的话都说了!” 身后,赵明阳也快步上来,搂住张楚的另一个肩头,笑道:“还是你嘴皮子利索,我早就坐得不耐烦了,凭白耽搁我练枪!” 第二胜天“嘁”了一声:“你几时练过枪?” 赵明阳笑道:“以往当然是懒得练,但这会儿,突然就特别想找个人,试试我新创的枪法……” 张楚夹在二人中间,看了看第二胜天,再看了看赵明阳,也笑道:“走,喝酒去!” 他知道。 第二胜天和赵明阳,这是怕他方才那些话得罪这些“老前辈”得罪得太狠,给他撑场呢! 第二胜天:“喝个屁啊,你燕西北那么多江湖同道冲着你这位大联盟副盟主的面子千里迢迢来这里,你不得去接待接待?” 赵明阳点头:“同去同去,可不能寒了各位同道的心。” 大殿外。 众多“老前辈”沉默着目送哥仨勾肩搭背的渐渐远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化成了一片深重的叹息。 没人家人多。 还没人家心齐。 还想摘果子? 摘个屁! …… 哥仨口头说着去接客、去接客,但出门转个弯儿,就把小菜儿和小酒儿安排上了。 不一会儿,钟子期、白翻云、夏侯馥和剑无涯,就闻着味儿过来。 夏侯馥一落座,就径直问道:“和那些老不死的扯了些什么?” 张楚找了一副碗筷摆到她面前,摇头道:“没扯什么有用的,关键还得看大姐和那个王太白,怎么说。” 赵明阳笑道:“这你就说错了,其实大姐和王太白其实才没什么好说的,他们已是一品,大联盟于他们,连锦上添花都谈不上,关键还是在于刚才那些老家伙身上,他们要是够齐心、够强硬,大姐也只能让步。” 第二胜天借口道:“对,方才那事儿,老二你办得着实漂亮!” 张楚:“你们只是不好说而已,他们倚老卖老,我正好装熊孩子!” 第二胜天佯怒道:“你这是拐着玩儿的骂我们老?” 赵明阳:“对,指桑骂槐,喝酒喝酒……” 张楚自知失言,端起酒正要一口吞下,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来,一把夺过了他的酒碗:“你明儿要办正事儿呢,少喝点酒。” 话说完,夏侯馥便一仰头,将酒碗里的酒饮尽。 张楚看着自己空荡荡手,脸色木然。 酒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哥几个愣愣的看了看张楚,再看了看夏侯馥。 面瘫如钟子期,都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悟自身剑的剑无涯,都长大了嘴。 唯有第二胜天“哧哧”得匿笑,胖嘟嘟的脸颊涨得通红。 “啪。” 夏侯馥将酒碗拍到酒桌上,见众兄弟震惊的脸色,豪迈的一拍张楚的肩头:“等这事儿过了,大家都来玄北州,喝我和老二的喜酒!” 张楚被她拍得身躯一抖,蜷缩着身子,委屈得像个小媳妇儿。 第767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 月上中天之时,武九御才总算是摆脱了王太白,寻到张楚他们几个。 “摆平了!” 武九御疲惫的坐到锦塌上,很没形象的提起酒壶仰头饮下一大口。 第二胜天关切的问道:“大姐,怎么说的?” 兄妹几人都望着武九御。 武九御一挥大袖,轻声道:“正副盟主之位不变,四大长老,尽归他们。” 正副盟主之位,自不消说。 盟主赵明阳。 副盟主第二胜天,张楚。 而四大长老之位,也是早早就敲定了的:钟子期、白翻云、夏侯馥、剑无涯。 再加上武九御这位太上长老。 这就是九州大联盟原定的所有高层。 别觉这是什么不公平的暗箱操作。 须知九州大联盟,本就是武九御挑头组建起来的。 外界的所有压力,都是武九御一肩扛了。 包括前来摩天峰赴会的各路江湖人马,那也是张楚他们哥几个串联起来。 前期的所有准备工作,也是他们姐弟八人在出人出力东奔西走…… 既有付出,自该有所收获! 总不能,他们姐弟八人辛辛苦苦拉扯出九州武林大联盟,不向自己人,却向着外人罢? 天下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旁人有意见,觉得自己够格在大联盟高层之中占据一席,那你自己为什么不站出来挑头组织九州武林大联盟? 九州武林大联盟代表的,可不仅仅只是权力! 还有庇护九州江湖的义务! …… 赵明阳闻言,忧心兄弟们有意见,抢先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也没什么,这个盟主,我最多只做三年,等我成就大宗师之后,盟主之位就让与老六和老二,到时候大家顺位来做副盟主就行了。” 的确是没办法。 王太白那伙人,实力够强、辈分够高,在江湖上的人望也不差。 他们要在江湖上做成一件大事,或许很些困难。 但他们要在江湖上坏一件事,就不要太容易了。 “嗨,多大个事儿啊。” 赵明阳的话音刚落,白翻云就满不在乎的借口道:“就算让那几个老货做了长老他们又能做出点什么?难不成,他们还能把手伸进我东二州?还是能把手伸进老二的燕西北?” 张楚当即举起酒碗? 向白翻云示意道:“他们要敢去东二州搅风搅雨,五哥尽管开口,我北平盟什么都缺? 就是弟兄多!” 白翻云举起酒碗? 大笑道:“好说!” 钟子期也端起酒碗? 默默的和身侧的赵明阳干了一碗,表示挺赵明阳。 至于剑无涯,两眼放空? 头顶上时不时有剑气闪过? 思绪早就不知道飞到哪去了。 夏侯馥看了张楚一眼,想了想,还是问道:“大姐? 难不成咱们就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往我们大联盟里掺沙子?” 武九御抿了一口酒水? 目光在她和张楚之间扫了一眼? 眼神中似有笑意的轻声道:“放心吧? 就是为了让他们老实点? 才给了他们四个位子? 王太白的脸面是好使,但也不能一直在我面前使!” 张楚听言,想不定问道:“大姐,这些人都是冲着万民意来的?” 这不是疑问,而是再一次确定。 武九御颔首:“作为交换? 王太白向我承诺? 未经我允许? 他们不会插手盟中的各项事务。” 张楚点头:“依您看来? 他们之中,有人有希望冲击大宗师之境吗?” 武九御笑了笑:“若无老八,吴芝仙倒还可以试试冲一冲……” 张楚看向赵明阳? 笑道:“老八,听到没有,你可得努把力!” 赵明阳喝了一大口酒,淡淡的说道:“交给我!” 第二胜天见席上的气氛有些沉闷,端着酒碗起身:“为庆贺我们九州武林大联盟顺利成立,大家干一碗!” “干!” 众人纷纷起身,八只酒碗凑到了一起。 …… 翌日清晨。 武九御飞入云霄,一掌排开百里阴云。 冬日澄澈的阳光如瀑布垂落摩天峰,宛如黑暗中的万丈华光,瑰丽奇雄! 九州群雄,鱼贯登山。 旌旗成潮,花团锦簇。 打头的,便是北平盟玄武大旗。 一身华服的张猛,在数位气海供奉的簇拥下,昂首挺胸,骄傲的扛着玄武大旗走在群雄的最前方。 北平盟乃燕西北江湖之鳌头,势力横跨玄北、西凉、燕北、南山四州,盟众十万,又有两位飞天宗师坐镇,乃是当之无愧的九州江湖第一盟! 北平盟不走最前方。 哪家势力能走最前方? 北平盟之后。 乃是巨鲸帮的水蓝色巨鲸旗与天魔宫的黑色鸦羽旗。 东胜州乃是巨鲸帮清一色,麾下帮众逾万,又有白翻云这大名鼎鼎的“浪里白条”坐镇,东胜江湖的各个武林门派、世家,帮会,无不仰巨鲸帮鼻息。 在北平盟还未崛起之前,九州江湖之大,也就金钱帮能稳压巨鲸帮一头! 而天魔宫如今聚兵十万,李正也崭露过击败的乐清扬的实力。 只要李正一日还承认,他天魔宫乃是江湖势力,他天魔宫便一日是九州江湖的霸主级势力…… 巨鲸帮与天魔宫,也是除北平盟之外,九州江湖唯二独霸一州江湖的霸主级势力! 其外,或还有实力足以与这二者媲美的江湖势力。 但不是如金钱帮那般,流通九州。 便是如赵明阳的白鹿山庄,剑无涯的一夕山庄那般,实力够、威名也够,却未广收门徒、大肆攻占地盘的闲云野鹤势力。 于是乎…… 天魔宫与巨鲸帮之后。 就轮到各大门派,各大世家、山庄,陆续进场。 白鹿山庄。 一夕山庄。 磨刀堂。 九宫剑派。 八门拳宗。 六谷十二门。 钟氏。 夏侯氏。 风家…… 辰时末,群雄入场完毕。 场内场外,近十万人! 巳时。 第二胜天与张楚,簇拥着赵明阳从摩天峰之巅,落于会场之中。 近日的赵明阳,身穿青色蛟龙出海劲装,背负两杆大枪,雄姿勃发,气息如渊如海。 第二胜天居于赵明阳右后侧,身着文士儒衫,玉冠裹头,手持九彩令旗。 张楚居于赵明阳左后方,一身戎装,血红色的披风迎风烈烈,腰悬四尺长刀。 三人在礼官的指引下,一板一眼的祭祀天地、昭告九州。 礼毕。 一身白衣,纤尘不染的王太白现身,手捧前代九州武林盟主魏无仙随身印信“九蛟印”,于万众见证之下交于赵明阳之手。 赵明阳高举九蛟印,长声高喝:“诸君见证,吾在,九州江河在,吾亡,九州江河仍在!” 九州群雄揖手,齐声高喝:“为赵盟主贺!” 张楚立于高台之上,目光所及,是一马平川,万众景从。 一个恍惚。 他似乎又看到了破败的梧桐里。 又看到了那些破衣烂衫的弟兄。 呵…… 好一个一将功成万骨枯! (第五卷天下风云出我辈终) 第768章 风云变幻 大礼毕。 接下来,对底层的江湖儿郎们而言,是三天三夜的流水席。 对那些身居高位的江湖名宿而言,则是一场权力盛宴。 正副盟主与四大长老之位,虽然已经敲定了。 但长老之下,还有各级执事,以及可以入围九州江湖权力中心的“成员单位”。 毕竟。 御字小团体这姐弟八人虽强,但也不可能就凭他们八人统领偌大的九州江湖。 他们吃肉,也总得分点汤给其他人尝尝味儿…… 但这些。 就和张楚无关了。 现阶段,他还没有出燕西北争霸九州江湖的念头。 无论大联盟内部怎么瓜分权力,也无人可以将手伸进他燕西北。 玄北州还有一大堆儿事等着他回去处理呢,他哪有空在这跟这些个无关紧要之人磨牙。 他要走。 赵明阳和第二胜天抛下众多俗务,亲自送他和夏侯馥出摩天峰。 第二胜天:“这边这么多事,真要急着回去?” 张楚笑呵呵的说道:“这边的事情,不还有你和老八吗?你们商量,后边把结果告诉我一声就成。” 第二胜天锤了他一拳,还要说话,就听到赵明阳道:“老六,就让二弟先回去吧,他家里那些麻烦事儿,你又不是不知道!” 顿了顿,他笑吟吟的对张楚和夏侯馥说:“回去了抓紧时间处理那些麻烦事儿,等这边的麻烦事儿都摆平了,我们姐弟六个,一起到玄北州喝你和四妹的喜酒。” 第二胜天不忿的在一旁小声比比道:“说得像是这些麻烦事,你会来一起处理一样……” 姐弟八个,要论打架,个个都是把好手。 但要办正事儿,也就他和张楚还能站得出去。 现在唯一一个能办事儿的人都溜了…… 还不是他一个人当牛做马! 三人无视了第二胜天的怨念。 夏侯馥笑嘻嘻的说道:“你们可是娘家人,可不能就想着来喝喜酒,我和老二,还等着你们一起去我家提亲呢!” 赵明阳和第二胜天闻言,齐齐看向张楚。 让他们去提亲,这没啥。 但这个话,怎么是老四在说? 老二啊。 你这个家庭地位,堪忧啊! 张楚缩了缩脖子?唯唯诺诺的点头道:“这些事儿,听四姐的……” 赵明阳和第二胜天闻言,齐齐摇头。 瞎了。 气管炎石锤了…… “走了走了?再不走?今儿就回不了太平关了!” 夏侯馥注意到二人诡异的眼神?不高兴的拉着张楚转身就走。 张楚一边御空飞行,一边扭头对二人高喊道:“我们等你们来啊……” 赵明阳和第二胜天目送二人远去后,转身往山上飞去。 好半响?赵明阳突然说道:“九州这么大?能有个人,管得住他,也挺好的。” 第二胜天斜睨他一眼?冷笑道:“咋的?听你这意思?你还想造大姐的反?” 赵明阳冷不丁缩了缩脖子?回过神来慌忙一把按住第二胜天?急声道:“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啊……” 第二胜天:“呵呵呵……” …… 一望无际的沙丘之中。 一支黑布掩面兵马,正在急行军。眼窝深陷。 黑色的面巾,掩不住深陷的眼窝。 裸露在面巾之外的皮肤,相较大离人更加的苍白。 从天空之中望下去,就如同一条黑色的蛟龙?在浑浊的泥潭之中翻滚?翻滚…… 他们即将掀起的浪潮。 已然逼近。 不在沙海。 便在九州。 黑色的蛟龙之中。 黑色的帅旗?迎风飘荡。 帅旗之下。 一员身高八尺?身披黑色全身甲的勇将,倒提着一杆方天画戟驱马前行,他出神的眺望着阴郁的东方天际?有别于其他黑甲士卒的褐色眼眸之中,暗淡无光。 老友。 我回来了…… 你。 做好准备了吗? …… 张楚与夏侯馥抵达太平关时。 天已经黑尽了。 张楚打发了夏侯馥先回张府去找知秋,自己回到旭日殿上,招来骡子。 “你上哪儿去了?” 张楚见骡子风尘仆仆,像是刚回来的样子,问道:“局势又有什么变化吗?” “刚去了一趟北边……” 骡子:“楚爷,镇北王府又出兵了!” 张楚一抬眼:“多少?” 骡子:“倾巢出动!” 张楚拧起眉头:“冲着谁去的?” 骡子摇头:“暂时还不确定,有十五万人马,奔着武曲县去了。” “有还二十五万人马,就囤积在我们太平关以北二十里外,像是冲着封狼郡去的,又像是冲着我们来的……我就是分不清,才亲自去了一趟!” 张楚身躯后倾,靠到椅背上,脑子急速转动:“霍青这是急了啊,燕北州那边怎么样?朝廷增兵了吗?” 他吃不准,镇北王府突然变幻战略,是哪儿出了问题。 就现在的局势而言,与天魔宫和征北军拼个鱼死网破,对镇北王府无益。 在此之前,镇北王府也一直是打得消灭天魔宫和征北军的有生力量,以时间换取决战之机的主意。 怎么突然间就变卦了呢? 难不成是因为大联盟? 但也不对啊! 霍青又不是现在才知道大联盟之事。 况且就算大联盟成立,短时间内也不会影响到燕西北的战局。 镇北王府怎么突然就急了呢? 骡子摇头:“暂时还未收到朝廷增兵的消息……” 张楚的眉头越皱越紧。 骡子口中的“暂时还未收到”,不是说朝廷并未给征北军增兵。 而是指,消息可能还在路上,还未送抵风云楼总部。 毕竟,在这个只能依靠人力传输消息的时代,情报也是有时效性的…… 但这样一来,他就无法准确的判断当前的形式。 万一,镇北王府打得是先推平太平关,在和征北军、天魔宫一决高下的主意呢? 虽然张楚觉得,这个可能性极小。 他刚刚走马上任大联盟副盟主,现在和北平盟开战,极为不智…… 但他不敢赌! 眼下的局势,一旦判断错误,就可能是灭顶之灾! 张楚沉吟了几息后,陡然起身:“传我命令,红花部着甲,即刻随我出关!” 骡子猛地站起身来,大声应喝道:“喏!” 第769章 枕戈待旦 五万红花部众趁夜出太平关。 取道向北。 急行军半个时辰。 亥时,红花部众抵达前线,距二十万镇北军不过多四五里地。 两军鸡犬相闻。 却谁都没有率先打响第一枪的意思。 张楚弃马御空,于两军中心的缓冲地带间徘徊了数圈,将地势尽收眼底。 确认没有遗漏后,他才拨转遁光,落回本部人马阵前,传令安营扎寨。 后方太平关。 骡子连夜组织起辎重队,源源不断的将粮秣和守城器械送至大营内。 床弩、八牛弩、投石车、火药、火油等等一系列军械。 北平盟这年可算是攒了不少。 多的不敢说,但二十万人级的大战,打上十天半个月,都不会掏空北平盟的家底儿。 这也多亏了当年守卫锦天府那一战,张楚吃够了弹尽粮绝,只能拿人命去填的苦头。 他们这些年才会像松鼠一样,勤勤恳恳的攒下这些家底儿…… 以前不敢拿出来。 只因这些军用器械,大多都属于朝廷管制的违禁品。 朝廷一经查获,便会以谋逆之罪论处。 北平盟虽不惧朝廷查探。 朝廷也不大可能会以这种“小事”,对北平盟下刀。 但正所谓小心驶得万年船。 小心点,总不会错。 事到如今。 连朝廷都快退出燕西北了。 这些压箱底儿的家底,自然也倒了见天日的时候…… …… 金戈铁马,吹角连营。 张楚安坐在帅帐之上,手捧圆月弯刀,专注的用沾了烈酒的棉布,擦拭着刀锋,内心平静似水。 高手过招。 谁先露怯,谁就先败一城。 张楚自知,自己离霍青那个段位还有不短的距离。 但他的牌,比霍青好! 这一局,鹿死谁手…… 还不一定! 所以,他没有怕的理由! “报!” 顶盔掼甲的大刘高喝着,快步冲入帅帐,揖手道:“盟主,镇北王府来使,在营寨外求见。” 张楚头也不抬的淡声道:“带进来。” 大刘:“喏!” 他转身就往外走。 张楚:“回来。” 大刘连忙回身重回帐下,揖手道:“属下在。” 张楚看了他一眼,轻声道:“红花部在外,你便是主将,此时此刻,你应该是在巡营、查漏补缺,而不是守在我帐外,干传令兵的活计!” “我让你做红花部的部长,是想让你独当一面,不会为了培养一个高级传令兵,明白吗?” 大刘脸色一滞,旋即便沉声道:“属下明白? 定不再让您失望!” 张楚挥手:“下去吧!” 大刘:“喏!” 大刘急匆匆的退出帅帐。 不多时。 一名传令兵,领着一个身穿青色文士衫的老者,步入帅帐:“禀盟主? 镇北王府使带到!” 青衣老者一揖到底:“老奴杨有财? 给张盟主请安。” 张楚闻声抬眼一看? 哟,还是熟人。 “是杨老啊,久违了? 快请坐!” “多谢张盟主!” 杨有财再作了一揖? 拘谨的坐到太师椅上,根本都不敢坐实了,只能臀部微微挨着点椅面。 张楚随手将圆月弯刀归鞘? 笑吟吟的问道:“贵府少帅? 可还康健?张某人立下的碑? 劈着还顺手罢?” 杨有财眼神微凝? 藏在袖中的手掌捏死了拳头? 才维持住脸色不变。 他强笑道:“托张盟主的鸿福? 我家少帅,一切安康,临来前,还命老奴向张盟主问安。” 他不敢答石碑之事。 张楚若无其事的笑了笑,也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我挺好的? 就是有些想念太白府和锦天府……不知杨老星夜前来? 有何教我?” 杨有财连忙道:“不敢当? 张盟主何等身份? 老奴不过卑贱下人,岂敢在张盟主面前班门弄斧,老奴此来? 只为替我家少帅,向张盟主带一句话。” 张楚颔首道:“有什么话,杨老但说无妨。” 杨有财:“西域诸国聚百万联军,兵指九州,三十万前锋大军,已渡过不毛沙海,不日就将踏足九州大地,朝廷不闻不问,置燕西北三州之地于水深火热之中!” “我镇北王府,愿倾三代之力,抵御西域诸国入侵,万请张盟主看在三州千万黎民生计,不要阻我镇北王府平定三州烽火,若三州无法共力,我镇北王府万难抵御西域联军!” 西域联军? 这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张楚猛然皱眉,旋即就又松开了。 仓促之间,他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但真的,假不了。 假的,真不了。 时间,自会见证…… 倒是霍鸿烨这番说辞。 似曾相识啊…… 呵! 人也是他。 鬼也是他。 真当我张楚……没脑子吗? 刹那间,张楚眼神锐利似刀,似欲在杨有财身上捅出百八十个透明窟窿。 但面上却还带着笑意:“少帅既有此为国为民之心,张某自当景从……不过,你们霍家在抵御西域联军入侵之前,是不是应该屠尽你们军中的北蛮人明志?” 杨有财瑟瑟发抖,一言不敢发。 张楚抚着身前矮几,语气越发和蔼:“还请杨老替我转告你家少帅。” “抵御西域联军这件事,你们霍家能做,征北军、天魔宫能做,我北平盟自也能做!” “若是少帅不肯屠尽军中北蛮人明志,那也请镇北王府看在三州千万黎民百姓的份儿上,尽快罢兵投降,由我们来平定三州烽火!” “若是少帅既不肯屠尽军中北蛮人明志,又不肯罢兵投降,那么,张某只能联手征北军与天魔宫,先打翻你们镇北王府,再回头与西域联军一决生死!” 杨有财听到此处,忽然不抖了,满脸怒意的高声问道:“老奴是否可以视张盟主此言,乃是在向吾镇北王府宣战!” 敢当着他的面咆哮出声,张楚自知这老货已心怀死志。 不过他仍没有改色,只是轻轻的颔首:“你们若要如此认为,那这就是我北平盟的战书罢!” 杨有财起身:“老奴定将张盟主之言,一字不漏的转呈我家少帅!” 张楚端起茶碗,低头吹了吹茶汤上的浮沫:“不送!” 杨有财一拱手,转身大步离去。 张楚端着茶碗,低头饮了一口。 “啪!” 忽然,茶碗在他掌心之中炸开。 他怒不可遏的一掌拍断矮几,“竖子,安敢如此欺我!” 帐外的侍卫闻声,快步冲进帐中,拔刀四顾。 张楚怒喝道:“出去,退开百十丈!” “喏!” 众多侍卫领命,一窝蜂的退出帅帐。 张楚平复片刻,抬手打了三个响指。 不多时,一名身披士卒甲的矮胖身影,悄无声息的撞入帅帐之内,单膝点地,俯首听令。 张楚:“速速派人,前往西凉边境,查探沙海动向,若发现沙人大军踪迹,火速回报!” “唯!” 矮胖身影起身,一步跨出从帐帘缝隙之中穿了出去。 几息后,张楚再次高喊道:“来人!” 几名侍卫闻声急匆匆的步入帐中。 张楚的目光在几名侍卫之中徘徊了几圈,迟疑了片刻,又无力的摆手道:“算了,下去吧!” 他本是想派传令兵,即刻去征北军和天魔宫,请两方的主事之人前来商议三方合围镇北王府之事。 却又觉得气头上作这样重要的决定,太过愚蠢。 天魔宫的兵马,难堪大用。 征北军裹足不前,战意全无。 此时三家合围,定然是又拿他红花部的五万弟兄做前锋。 这个账,算不过来啊! “喏。” 几名侍卫揖手,躬身退出帅帐之内。 张楚双手捂面,用力的揉搓,让自己冷静下来,清醒的思考。 “论信息渠道,镇北王府的确有可能比风云楼更灵通一些。” 他低声喃喃自语道。 霍青经营玄北州数十载,布下的暗子无数。 连无生宫百年基业,都能被其窃取。 有一些超出风云楼的情报渠道,也很正常。 风云楼是很牛逼。 每年吞掉北平盟数十万两白银的经费,没道理不牛逼。 但张楚从未自大到,认为自己手下的风云楼便是九州第一情报组织! 风云楼布局的时间毕竟还短了些。 短短十余年的时间,风云楼不可能在每一个关键的地方都埋下钉子。 因此,镇北王府能获取到一些风云楼无法获取的情报,也很正常。 但关键在于时间上。 西域联军,至今尚未踏足九州。 否则,风云楼不可能连一点捕风捉影的消息都没收到。 在这个时间段,镇北王府就已经知道西域诸国组建百万联军,意欲入侵九州? 连前锋大军军有三十万之众这么准确的数目都能探查到? 要说这是靠情报系统获知的,这也太惊人了! 大离可没有手机、电话、电报这类天涯若比邻的便利玩意,瞬息之间就能知道万里之外的消息。 最快的消息传送方式飞鸽传书,一州之内也得一到两日才能将消息传达到位。 若是二州之间传输情报,最快也得三到四才有望将消息送达。 三四日…… 西域诸国的前锋大军,至今都还未踏足九州大地。 算路程,再弱的军队,一日也能行六七十里。 也就是说。 人西域诸国的前锋大军,还在沙海腹地之内,距西凉州还有三四百里之时。 镇北王府就已经发现了西域诸国前锋大军的踪迹,并且查清楚,这支兵马只是前锋,后边还有百万大军…… 这可就太牛逼了! 张楚眼神渐渐阴郁,一个不太好的念头涌上心头。 “难怪身处劣势,还敢造反……” 他低低的喃喃自语道:“原来这才是你的底牌吗?” …… 杨有财在一队士卒的簇拥下,快步走进帅帐。 帅帐之上,披头散发、满脸胡茬的霍鸿烨斜卧虎座之上,身畔滚落几个空酒壶,整座帅帐内都弥漫着浓郁的酒气。 杨有财见状,心头叹息了一声,揖手道:“公子爷,老奴回来了。” “哦。” 霍鸿烨一口一口的饮着酒,漫不经心的问道:“张楚怎么说?” 杨有财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张楚言,若要他罢兵,须得我们先屠尽军中北蛮士卒明志,否则,他就将伙同征北军与天魔宫,一齐与我镇北王府开战!” “是吗?” 霍鸿烨轻笑了一声,淡淡的说道:“有长进啊!” 杨有财迟疑了几息,到底还忍不住问道:“公子爷您是不是早就知道那张楚不可能罢兵?那您为什么还要将西域联军即将踏足九州的消息告知于他?这于我我们镇北王府无益啊!” “有吗?” 霍鸿烨状似困惑的反问了一句:“我怎么会知道他不可能罢兵……” 顿了顿。 他忽然又轻笑道:“如此也好,他总是犹犹豫豫,前怕狼、后怕虎,七尺男儿做事,怎能能老是举棋不定呢?既然他下不了这个决心,那就我们帮他下!” 杨有财沉默好半晌,忽而幽幽的说道:“公子爷,这引张楚入场,可与王爷定下得方略相悖啊!” “嗨……” 霍鸿烨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早下场是下,晚下场也是下,难不成你还以为,那张楚还有可能被我们收买?” 杨有财想反驳他的说法,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张楚当然是不可能被收买。 他对镇北王府的敌意,早就毫不掩饰了。 但他早下场,晚下场。 这中间的区别,可大了去了…… “就这样吧!” 霍鸿烨喝了一口酒,淡淡的说道:“传我命令,三军和衣而眠,明早三更造饭,五更拔营!” 说道此处,他忽然笑了:“若是一切顺利的话,明日清晨,我们便能在太平关过早了!” 杨有财闻言一惊,连忙说道:“公子爷,王爷的军令,可是令我们驻守此地,堵住征北军,待他击破天魔宫后,再他合围太平关,一战定西北啊……” “啪。” 一只酒壶,在他脚底下炸开。 打断了他还未说完的话。 霍鸿烨起身,目光生冷的一字一顿道:“我、意、已、决!” 杨有财心下惊悸,只能揖手道:“老奴领命。” “呵……” 霍鸿烨嘲讽似的冷哼了一声,再度躺回虎座上,高呼道:“来啊,取酒来!” 第770章 战起 寅时。 上弦月西垂,星辰渐稀。 张楚盘坐在帅帐之内,打坐调息,让自己的状态保持在巅峰。 武林大联盟成立后,九州江湖万民意凝聚成蛟。 他和赵明阳、第二胜天这三位武林大联盟的正副盟主,分到了九州江湖气运的大头儿。 但不知道是他们的修行还不够。 还是九州江湖的气运,还需要一定时间萌发。 反正九州江湖的气运加于他们三人之身后,并未形成立竿见影的效果。 连距一品大宗师之境只剩下一步之遥的赵明阳,都没能借势直接踏破天堑,直入一品。 张楚记得清楚,当年霍青得国运金龙加身之后,可是直接便破境入了一品。 论境界。 当下的赵明阳,比之当年的霍青,应该是只强不弱! 张楚思考过这其中的差异。 最后得到了一种推断,那就是新生的江湖气运蛟龙,还很弱小。 或许可以将新生的江湖气运蛟龙,视作一颗种子。 他和第二胜天、赵明阳身上种子下,就是这颗种子的虚影。 他们三人统领九州江湖,把持着九州江湖的走向。 九州江湖的存亡、盛衰,皆在他们三人的一念之间。 江湖气运蛟龙这颗种子成长所需的阳光、雨露,自然也是由他们三人提供。 某种意义上,他们三人便是江湖气运蛟龙的铲屎官…… 有付出就有回报。 江湖气运蛟龙在他们兄弟三人的“饲养”之下成长。 江湖气运蛟龙自然也会回馈于他们兄弟三人…… 张楚做出这番推断的依据,来源于大离朝的气运金龙。 他记得,风四相曾提起过。 两百多年前,前任九州武林盟主魏无仙与祖龙赢易争仙。 赢易之所以会败,便是因为当时大离朝新立,国运还未到达巅峰,远不及在乱世之中成长到巅峰的九州江湖气运强大。 他们风家那头麒麟玉尊,便是大离朝开创盛世,应运降生的祥瑞之兽。 连国运都有兴盛的过程。 江湖气运,没道理没有! 张楚期待着江湖气运蛟龙成长,助他攀升更高的境界。 毕竟,凭他现在的实力,杀不了霍青…… …… 朦朦胧胧之中,张楚听到一阵阵滚雷般的轰鸣声。 沉重的心绪,将他从浅层次的入定中唤醒。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一名侍卫快步冲入帐下,疾呼道:“盟主,镇北军杀过来了!” 张楚终于反应过来,山呼海啸般的轰鸣声,是马蹄声! 他心下猛然一沉…… 镇北王府动手了? 镇北王府怎么敢对我们动手! 谁给他们的勇气? 霍青有把握打得过大姐了吗? 还是说,他请到外援了? 刹那间,诸般心绪涌上张楚心头。 但紧接着,诸多念头便被他强行压到了心底。 镇北王府已经动手了。 再去思虑镇北王府为什么敢动手,毫无意义! 眼下该思考的是,怎样打赢眼前这一仗! “慌什么!” 张楚徐徐起身,镇定的训斥道:“给我披甲!” 话音落下,侍立在帐外的几名侍卫迅速冲进帐内,七手八脚的取下悬挂在一旁的甲胄,给张楚着甲。 以张楚如今的实力,凡铁铸就的盔甲,于他自是毫无用处。 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红花部以军法治众,红花部众在外,皆披坚执锐。 他身处红花部之内,即为主帅,自该以身作则。 …… 滚雷般的马蹄声,排山倒海的逼近。 红花部的大营内,却乱成一团。 将校们的呼喊声、怒斥声,在大营内此起彼伏。 到处都是兵甲凌乱的士卒,在像无头苍蝇一样满乱窜。 凌乱的兵甲撞击声和脚步声,将慌乱的情绪疯狂放大。 这场战争来得是那么的突然。 张楚没做好心理准备。 红花部的弟兄们,同样没做好这个心理准备。 这种时候。 无论是老卒,还是新丁。 心头都在惊惶。 脚下都在颤抖。 张楚披挂好光明甲,自帅帐中步出,一把拔起帐前十丈高的玄武帅旗,一步一步的等空。 明亮的金行真元自他体内透出,宛如一轮小太阳一般,将大营内照的得恍如白昼。 金色的光芒。 并不温暖。 却足够令人心安。 “都别慌!” 张楚擎着大纛立在大营上空,缓缓说道:“有我在!” 他的声音,并不恢弘。 却像是有魔力一样,将山呼海啸的马蹄声,挡在了寨墙之外。 慌乱的情绪,得到了平复。 他们的心脏,依然在疯狂乱跳。 他们的脚,依然在止不住的颤抖。 但他们心头,却有了底气! “一营的弟兄,到我这边集结!” “二营的弟兄,都给老子滚过来!” “我是刘建峰,三营的弟兄们赶紧过来……” 张楚在大营上空停留了片刻。 直到一个个火盆亮起,将大营照得灯火通明。 直到杂乱无章的人潮,渐渐出现五个方阵的雏形。 他才抓着帅旗,往北方的营寨大门掠去。 “嘭。” 张楚抓着帅旗,重重的插入营寨大门上方的基座中。 追着帅旗赶过来的大刘和焦山,分列于他身后。 呼啸的北风。 卷着浓郁的战马体味,迎面扑来。 目光所及。 已能看到宛如星海般的火把海洋。 “准备得怎么样了?” 张楚淡淡的可道。 大刘回应道:“轮防次序,已经发到各营主将手中!” 焦山借口道:“床弩、八牛弩、投石车、猛火油、炸药,都已经布置完毕!” 张楚回过头看了大刘一眼,低喝道:“这一战暴露出来的可题,你自己要好好总结,多跟焦山学学。” 大刘连忙回道:“是,属下定当反思,引以为戒。” 张楚回过头,继续眺望越来越近的镇北军。 红花部的兵马,是由大刘的掌管。 守城器械,是由焦山这员老将在掌管。 镇北军的动向,大家都是同时听到的。 焦山能将复杂的守城器械,布置到位。 而大刘掌管的兵马,却乱得一塌糊涂。 张楚不怪大刘。 毕竟他自己,也没能料到镇北军会敢主动出击。 但该敲打的,还是得敲打。 如果这次之后,大刘还不能有所长进。 张楚就必须得考虑,换一个人来带红花部。 大刘的忠诚,是毋庸置疑的。 这也是张楚会将红花部交给他带的主要原因。 但统兵这件事,并不是只有忠诚就够的。 还得有能力!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这种事。 张楚见过太多太多了。 绝不想发生在自己的麾下。 …… 昏暗之中,张楚看不清来袭的镇北军到底有多少人,略一犹豫,便轻声呼唤道:“天风!” “卑下在。” 一员作普通士卒打扮的中年人影,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一侧。 连身为六品气海的大刘,都没有发现他是什么时候靠近得。 “说说镇北军那边的情况。” 张楚头也不回的可道。 “禀主上。” 天风垂着头颅,快速回道:“镇北军倾巢出动,只余三万辎重兵留守大营。” 张楚拧起眉头,沉声可道:“百十里内,可有发现征北军的人马?” 天风:“回主上,百十里内,并无第三方人马。” 张楚的眉头顿时皱成了一个“川”字。 不是声东击西? 还真是冲他来的? 他没有再可天风,有没有发现霍青的踪迹。 因为这已经超出了天风的能力范围。 张楚沉吟了片刻,断然道:“这一战,焦山为主,大刘为副。” “不计消耗,据寨而守,寨破结阵!” “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后撤,不得反攻!” 大刘:“喏!” 焦山:“喏!” 第771章 人心一杆秤 山呼海啸的兵潮。 犹如惊涛骇浪拍打海岸边的礁石那样,狠狠撞在了红花部大营的寨墙上。 很诡异的是…… 如此浩大的场面,竟然没有震天的喊杀声。 只有零零星星的“乌拉”“乌拉”怪叫声,在赤潮中此起彼伏。 而寨墙上的喊杀声,刚兴起不久,便在沉默的人潮冲击下,渐渐熄灭。 憋屈。 无比的憋屈。 憋屈得令人几欲疯狂的憋屈。 就像是烈性传染病一样,在交战双方的士卒们心头迅速弥漫开来…… 这不对! 我们不应该和他们作战! 但我们此时此刻又的的确确在和他们作战! 还必须得杀了他们…… 他们不死。 我们就得死。 我们不想杀他们。 但我们也不想死…… 到底是哪儿出了错? …… 到底是哪儿出了错? 张楚也在问自己。 镇北军的将士们,不愿与他作战。 这一点,他知道。 他相信霍青也知道。 但这对于一名高明的统帅而言,并不是什么难题。 若是易地而处,他都能想出不下于十种办法,激励镇北军的作战意志,令他们忽略旧日的袍泽之谊。 他都能做到。 霍青没道理做不到。 而现在的情况是,镇北军的统帅,不但没有解决这个问题,反倒任由这种同室操戈的悲哀情绪,在战场上蔓延。 一直军队,士气低落成这样,这仗还怎么打? 张楚思来想去,觉得想得再多,于眼前的战局也无益…… 战争既已打响。 就只能手底下见真章。 他深吸了一口气,一步踏出,凌空而起,金色的金行真元透体而出,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护体刀罡,将他包裹起来。 也照亮了黑暗的战场…… 他一现身,死气沉沉的战场登时就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那样,陡然停顿了。 大部分镇北军将士,都不由自主的停止了手头的动作。 其余镇北军将士见状,手头的动作也渐渐放缓,渐渐停下。 镇北军当中的北蛮人和天倾军旧部倒是不愿意停战。 但镇北军停手了。 寨墙上的红花部弟兄们,也就没顾忌了。 一直未动用的炸药包、猛火油。 瞬间就像是不要钱一样的,一股脑的往下扔。 登时就打得这些人狗血淋头,狼狈后撤。 数十万的战场。 因张楚一人而罢战。 这当然不只是因为张楚与镇北军将士们的那点儿袍泽之谊。 真正的原因。 还是对错。 还是正义与非正义。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杆秤…… 大势裹挟之下,那一杆秤或许无法决定他们的言行。 但这并不意味着…… 错的,就能变成对的! 错的! 终究是错的! 战场上那些“乌拉”“乌拉”的怪叫声,时时刻刻的提醒着他们? 他们做错了…… 镇北王府与北蛮人结盟这件事,真的是在所有镇北军将士的心头狠狠的捅上一刀,再无情的撒上一大把盐! 他们曾经是大离军人。 他们曾为了保家卫国、驱逐北蛮而浴血奋战。 抛头颅、洒热血。 一寸血躯一寸墙、十万头颅十万砖。 他们勇猛向前。 他们至死方休。 但到头来。 他们填了那么多袍泽的性命才赶出关去的北蛮人? 却再一次被他们的统帅? 迎回了九州大地。 他们还得和北蛮人一起? 与祖国作战…… 他们还有何颜面,面对张楚这位昔日曾一起并肩作战,一起抛头颅、洒热血的袍泽弟兄? 他们还有何颜面? 向这位至今仍与北蛮人势不两立的袍泽弟兄挥刀? 每个人心中? 都有一杆秤。 或许它总是被人忽略,被人蔑视。 但它,至始至终都存在! …… 张楚的目光? 徐徐扫过偌大的战场。 弦月尚未落土? 张楚只能看到星海一般的火把海洋。 但他知道。 下方? 有无数眼睛? 期盼的望着自己。 期盼他能? 纠正他们的错! 他再次深吸了一口气? 沉声高喝道:“霍王爷,咱们就别白白耗费弟兄们的性命了,我就在这里,杀了我,玄北州再无你敌手? 杀我了? 南下大路也由你走!” 他的话音落下。 下方的赤潮之中? 有零星的北蛮语飙出。 张楚听不懂。 但用脚指头思考? 也能想到这些北蛮人肯定没说人话。 他与北蛮人,还真是互相不共戴天…… 张楚拧起眉头,怒喝道:“我们大离人说话? 有你们这些蛮夷什么事?” 他怒而大喝,声音就像是霹雳一般在战场之上炸响。 下方的赤潮安静了片刻。 没过几息,就传出一声声怒喝:“是啊,我们大离人说话,有你们这些北蛮子什么事?” “去你娘的!” “干他们!” “杂碎,老子早就瞅你们不顺眼了!” “杀人者,前军怒狮营卫将白攀,狗杂种,来干我啊!” 一声声怒喝中,突然有血淋淋的头颅飞起。 阵前反戈,一触即发。 “张楚!” 就在这事,一声大喝,压下了人潮之中的骚动。 张楚闻声定神看去。 就见人潮分开。 星海般火把汇聚成一条火龙。 簇拥着一杆赤红的“霍”字帅旗,徐徐走出大军。 霍字帅旗之下,有一位身披绛紫色的蛟龙铠,跨坐在一匹洁白如雪的骏马的英俊武将。 张楚一凝眉,身形一闪,出现在了霍字帅旗前三丈之处。 “是你在统兵?” 张楚打量着霍鸿烨,发现他今日格外的……精神。 一如当年金田县外那个白袍折扇的浊世佳公子。 他好些年没见过霍鸿烨这般精神了。 “怎么?” 霍鸿烨笑吟吟的问道:“我不配?” 张楚没应声。 他定定的看了霍鸿烨许久,突然说道:“你想寻死?” 霍鸿烨似乎有些莫名其妙,诧异的问道:“你这么看不起我霍鸿烨?” 张楚依然不答,再次反问道:“为什么?” 霍鸿烨徐徐拔出腰间的战刀,摇头道:“你今日话真多……不是说要一战定胜负吗?我来了,杀了我,我这二十来万镇北军弟兄,就是你的!玄北州,也是你的!” 张楚迟疑了几息,淡淡的说道:“你喝多了,回去醒了酒,再来与我说话。” 他转就走。 他与霍鸿烨,算不上朋友。 但也算不上仇敌。 这是一本烂账…… 就算是要杀霍鸿烨。 他也希望堂堂正正的杀他。 而不是霍鸿烨自己来送死…… 然而他刚转过身,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怒喝。 “为什么!” “为什么你也看不起我!” 张楚微微侧过身。 一道亮紫色的刀光,擦着他的身躯狠狠劈在了大地上。 “轰。” 土石飞溅之中,张楚猛然转身,就见到一道浩大的紫色刀光朝着自己当头劈来。 他可以继续避让。 但他找不出避让的理由。 “呼……” 凄厉的破空声中,张楚似乎听到自己轻叹了一声。 他抬起一只,呈抓轻轻一捏。 仿佛巨人手掌般的黑色大手凭空出现,捏住浩大的紫色刀光。 “嘭。” 紫色的刀光,如同被捏爆的鸡蛋那样,炸成了一束烟火。 烟火之中。 一道紫色的人影,倒飞了回去。 热血,在夜空下飞扬…… 绚烂得像灯光喷泉一样。 张楚神色木然的一步一步上前,在几名甲士的簇拥中,找到了吐血不止的霍鸿烨。 霍鸿烨只是四品。 接他二品一掌。 五脏具碎,神仙难医。 “为什么?” 张楚问道。 霍鸿烨看着他,殷红的血液,染红了他沧桑的面颊。 但他却在笑。 眼神也干净。 没有阴鸷,没有仇恨,也没有愤懑,没有不甘。 只有释然。 只有解脱。 “我要说……” 霍鸿烨断断续续的说道:“我不愿…当卖国贼,你信吗?” 张楚认真的思考。 霍鸿烨目光灼灼的看着他,眼神中光亮,却在一点一点得熄灭。 好几息后,张楚才点头道:“我信!” 短短两个字。 掷地有声。 霍鸿烨笑了,尔后奋起余力,仰天大喝道:“传我命令,镇北军归降北平盟,保家卫国,驱逐北蛮,就在今朝,弟兄们,杀……噗!” 最后一个“杀”字落下。 他猛然吐出心血,胸膛迅速塌了下去。 下一秒。 利刃入肉之声四起,有人高喊道:“保家卫国,驱逐北蛮,就在今朝!” “保家卫国,驱逐北蛮,就在今朝!” “保家卫国,驱逐北蛮,就在今朝……” “弟兄们,杀啊!” 震耳发聩的怒喝声中,张楚慢慢蹲下身子,伸手轻轻合上霍鸿烨的双眼,轻轻的说道:“你们,还真是一个老师教出来的学生……” 第772章 大帅 “杀啊!” “砍死他们!” “兄弟们,随我杀……” 张楚伫立在战场中央,守着霍鸿烨的尸身。 杂乱马蹄声掺杂着嘶吼声、金铁交击声,充斥了他的双耳,仿佛这便是天地间唯一的主旋律。 震耳发聩,光影迅疾。 他却能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却能看清每一个挥着战刀从他面前掠过的镇北军将士的长相。 他心头说不出的茫然…… 这一刻,他只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幽魂。 在人间漫无目的的流浪。 无人见他。 他也与人间格格不入。 寨墙上。 几员按耐不住的卫将,私下里找到大刘。 刘建峰:“我说大刘啊,楚爷怎么还不下令,让我们出关去冲杀那些北蛮杂碎啊?” “是啊,楚爷不是把我们给忘了吧了?” “难不成是战前集结的时候出的纰漏,盟主还生我们几个的气呢……” 大刘一挥手,打断了他们七嘴八舌的势头,轻声道:“都消停点吧,这是镇北军的耻辱,他们只有自己洗干净了身上的耻辱,以后才能堂堂正正的做人,盟主是不会让我们插手的。” 论能力,他或许不足以胜任红花部部长的职位。 但论对张楚的了解,他却是北平盟内仅次于骡子的人。 刘建峰目光望向下方的战场,咂巴着嘴轻声道:“这么好的机会,可惜了……” 正经军人,谁还不想乘胜追击、痛打落水狗啊? 顿了顿,他虚起双眼,轻声问道:“往后这玄北州,应该就轮到咱们说了算吧?” 大刘想了想,笑道:“应该是吧……” …… 兵荒马乱之中。 一道青光自南方掠至,一眼就找到身上散发着明亮的金光,就是一座灯塔般的张楚。 青光落在张楚身畔,显露出夏侯馥的身影来。 张楚看了她一眼,见她穿着一身红锦百花袍,腰悬长剑,显然是有备而来,“你怎么来了?” 夏侯馥随口答道:“不放心你,来瞧瞧……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目光所及,看到的都是追逐北蛮人的赤甲镇北军。 而后方,红花部的弟兄们好整以暇的作壁上观。 这显然和她来时预料中的情形,完全不一样。 张楚轻叹道:“一言难尽……” 夏侯馥听出张楚不愿多谈? 当即便不再追问,目光转向地上的尸体:“这人是谁?” 她不认得霍鸿烨。 但霍鸿烨一身绛紫色蛟龙铠,一看便知肯定不是杂鱼。 张楚木然的回道:“镇北军少帅? 霍鸿烨。” 夏侯馥心头一惊? 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杀的?” 张楚摇头:“他自杀的……” 夏侯馥一时无言以对。 好半响后? 她才问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张楚叹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此时接手镇北军,可以说是后患无穷。 霍青会视他为眼中钉。 朝廷会视他为肉中刺。 无论他想不想夺镇北军的兵权。 无论他想不想聚兵谋反。 他们都不会放过他。 因为接手了镇北军这十几万人马之后。 他已经是燕西北实质上最强的军阀…… 可他连北平盟盟主都不想再做下去。 但他能怎么办呢? 霍鸿烨用自己的死? 换来了镇北军十几万弟兄的清白。 这个盘。 他无论如何也得接着! “哎……” 张楚长叹了一口气? 轻声说道:“你先回去吧,家里就大师兄一人,我不放心。” 夏侯馥轻轻的“嗯”了一声? 犹豫了几息? 轻声道:“你也别太忧虑? 万事我们一起扛? 我们扛不动? 还有大姐? 还有老八、老七、老六……” 张楚勉强的笑着,揉了揉她的头顶,轻声道:“回去吧。” …… 镇北军临阵反戈,打了被他们夹在中间的数万北蛮大军一个措手不及。 北蛮人连有效的抵抗无法,更别提反击。 至天明。 数万北蛮大军已被征北军斩杀殆尽? 逃生者寥寥无几。 金色朝阳。 自东方天际升起。 倾洒在尸横遍野? 插满了残旗的战场上。 阴霾尽散。 一种名之为希望的东西? 自凋零中升起。 十几万镇北军将士? 自发的聚集到张楚周围,目光中饱含着忐忑、期盼、惶恐的望着他。 就像一群无家可归的流浪儿…… 张楚看着他们。 看着一双双小心翼翼的眼睛。 看着一张张被北风吹皴的肮脏脸颊。 激烈的情绪,在他心头翻涌。 他斟酌。 再斟酌。 好一会儿? 他才开了口,说道:“弟兄们,打扫战场,回家!” 寂静之中。 一双双眼睛被水汽淹没了。 他们下意识的咬住嘴唇,握紧手里的战刀。 却怎么都按耐不住胸中激荡的热血…… 终于。 有人单膝点地,拄着战刀,俯首从胸膛中发出高呼:“末将,拜见大帅!” 如梦初醒。 下一息,所有镇北军将士,推山倒玉一般单膝点地,歇斯底里的高呼:“拜见大帅!” 排山倒海的声浪。 好似海啸一般,一浪接着一浪,一浪高过一浪的在山林间回荡。 久久不息…… “又来了又来了……” 寨墙之上,刘建峰像是触电了一般的连连低语道。 大刘闻声一回头,便见刘建峰满脸的鸡皮疙瘩,浓眉下的大眼睛中,似乎有两团火。 他没有惊讶。 他这才发现。 自己也在颤抖…… 腰间的战刀撞击甲胄,发出“嘚嘚嘚”的细密碰撞声。 他由衷的笑了。 大哥,就是大哥! …… 武曲县战场。 天魔宫再一次溃败。 若非司徒极来得及时,挡住了霍青。 连李正都得死在霍青的刀下。 但败局已定。 以北蛮兵为主力,混合数万天倾军旧部的杂牌军,追着只剩下八万多的天魔宫残部,一路追杀到西凉州境内。 而此时,征北军刚刚运动到封狼郡附近。 但由于镇北军主力掐着封狼郡往北饮郡的交通要道,征北军无法完成对武曲县那一路人马后路的穿插。 没了东西呼应之势,无论是征北军,还是天魔宫,都不是镇北王府的对手! 而天魔宫彻底溃败之后,亦再无人能阻镇北王府南下。 一旦让让镇北王府贯通玄北、西凉两州之地,获得广袤得战略纵深,霍青,就真的成势了! 这时候,镇北军主力的变化,还未传入霍青和司徒极、冉林等人的耳中。 第773章 非常人 晌午时分。 苍凉的山林内,已遍布密密麻麻的墓丘。 里边躺着的,都是镇北军将士。 北蛮人不配立墓。 他们只配躺万人坑。 红花部阵亡的弟兄,要带回太平关安葬。 只有镇北军的将士,要在此间长眠。 镇北军,扩充得太快了。 快得连一份详尽的士卒籍贯册都没有。 快得连同一伍的士卒,都还来不及了解袍泽的出身。 张楚无法送这些战死他乡的弟兄落叶归根。 眼下的玄北州,这些弟兄可能也没有家了。 或许还算好。 男儿走四方,走到哪里,葬在哪里,天下的青山都一样。 至少,他们还有这多袍泽弟兄作伴。 黄泉路上,就不害怕了 “送少帅!” 张楚擎着镇北军的军旗,立在密密麻麻的墓丘前方,高声唱喏道。 镇北军前后左右四军主将抬棺,中军主将高举着“霍”帅旗走在前方,在十数万镇北军将士的注目下,一步一步走向张楚身前的墓坑。 棺椁是就地取材,用玄北州最常见的红松木造的。 就和张楚身前的墓坑一样寒酸。 远远配不上霍鸿烨的身份。 霍鸿烨乃是列侯之子,世袭王之孙,乃是够资格修冢的。 但张楚觉得,相比另寻风水地,修墓建冢,风光大葬。 霍鸿烨会更愿意躺在这片洗刷耻辱之地,与他的部下们一起永眠 他望着霍鸿烨的棺椁落入墓坑中。 看着中军主将取下“霍”字帅旗覆盖在棺椁上。 看着一把把浮土,渐渐淹没霍鸿烨的棺椁。 心头分不清是喜是悲。 他与霍鸿烨算不上朋友。 也算不上仇敌。 但这么多年处下来。 但这么多恩恩怨怨走过来。 纵使不是朋友,也算是故人了 又一个故人,没了。 这江湖,越来越没滋味儿了。 “你死的时候。” 一道苍老的声音,突兀的在张楚身畔响起:“本王也会给你修这样一座墓。” 张楚眼神空洞的偏过头,才发现,霍青不知何时来的,就站在他身畔,距他不过数尺之地。 他还是老样子。 皓首赤衣,形如百战老卒。 但不知是不是错觉,张楚总感觉眼前的霍青,背脊佝偻许多,身形也没他记忆中的那般魁梧,负着手的样子,有了几分真正的老人模样。 他也在看霍鸿烨的墓。 没看张楚。 张楚忽然笑道:“后悔吗?” 霍青微微颔首 不咸不淡的说道:“有点。” 张楚曾以为 到了他有资格与霍青对话的哪一天,他肯定会有很多话 要质问霍青。 但真到了这一天后 他才发现,其实自己并没有那么多话要对霍青说。 毫无意义 直到 霍鸿烨的墓丘拢起,霍青才再次开口问道:“听说 鸿烨 走之前,告诉你,他不想做卖国贼,是吗?” 张楚上前 以手作刀在霍鸿烨的墓碑上刻下“镇北军少帅 霍鸿烨之墓”,闻声头也不回的回道:“你会因为他这句话,斩断与北蛮和西域诸国的联系吗?” 霍青没有迟疑,径直回道:“不会。” 张楚:“那你问这个,有什么意义呢?难道你也想告诉我 你也不想做卖国贼?” 霍青并没有因为他这句话而发怒,只是淡淡的说道:“你不配。” 张楚:“我配不配 你没资格决定。” 霍青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苍老的眼眸如同深渊一般深邃 一眼看不到底,却令人不寒而栗。 “滚吧。” 他轻声说道。 没有威胁。 张楚没动 再度问道:“何日攻打我太平关 我提前做好准备 迎一迎你” 霍青轻蔑之极的“呵”了一声,浑浊的眼眸中却透出阵阵森冷之意:“你算什么东西?” 张楚听后,心头却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怒。 亦或者,该替霍鸿烨感到悲哀。 霍青这不是在羞辱他。 他是在述说一个他眼中的事实。 即便是他张楚已拥兵二十万。 即便他张楚已是二品之境。 霍青依然没将他张楚视为对手。 连霍鸿烨算是死在他的手上,他都不打算来找他张楚报仇。 换言之。 霍鸿烨的死,都无法令他怒而兴兵,改变他的布局。 某种意义上。 这或许也算是一种纯粹。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计代价。 连亲孙子的命,都可以计入代价之内。 哪怕 他是真的很哀伤于孙子英年早逝。 非常事。 果然只有非常人才能做得出来。 但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争天下? 他这一脉都已经断根了,就算是争得了天下,又有什么用? 还是说 报仇? 张楚不知道。 他也不急着深究。 是疣子,总会自己冒出来的。 且行且看便是 他与霍青错身而过,下令道:“弟兄们,回家了!” 侍卫牵来青骢马,张楚跨坐到马背上,向太平关行去。 十数万镇北军将士,默默的跟在他身后,与红花部合流。 山林间。 很快就只剩下那个赤衣老人,背着手,伫立在漫山遍野的墓丘前。 大军行至一个山丘之上,张楚回首望去。 就只见呼啸的北风,拂乱了霍青花白的长发,说不出的苍凉 他摇了摇头,回首继续前行。 他觉得,自己还是该庆幸。 庆幸,自己有二品的境界。 庆幸,自己有武林大联盟副盟主的护身符。 若他还是条杂鱼。 霍青肯定随手就把他打杀了。 也就因为他不是杂鱼,没那么好杀。 杀了他还势必会引起大联盟的反噬。 霍青才没有动手。 霍青惧不惧大联盟反噬,张楚不知道。 但他知道,霍青肯定不愿意因为他,改变自己的布局。 只是,这份庆幸中。 夹杂了太多的愤怒和不甘。 还有什么,比报不了仇更令人感到悲哀得呢? 当然是仇人就站在你跟前,你却连率先出手的勇气都没有。 在绝对的实力差距之下。 连他修的“无双意”,似乎都成了一个笑话。 “一品之境啊!” 张楚眺望着南方的广袤河山,突然觉得,自己还应该更努力一点。 和平。 要么靠法律。 要么靠武力。 第774章 一念风雷动 “噗……” 淤血,犹如霰弹枪一样在山洞的石壁上击打出一片深深浅浅的坑洞。 李正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面前坑坑洼洼的石壁。 而后在面无表情的伸手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眼神越发的阴戾。 很好! 你还是让我活过来了…… 那日,他硬接了霍青半掌,耗尽半数精血,才保住了一条残命。 之所以说是半掌。 是因为司徒极来得及时,挡下了霍青那一掌大部分掌力。 但即便只是半掌。 那也是一品大宗师的半掌! 天下间,还有哪个三品飞天宗师,面对一品大宗师还敢悍然反击? 唯有他李正敢! 都说飞天九境,一境一重天! 跨越四重天对敌,这自然是作死…… 但只要能活下来,也会收得到无法想象的大收获! 都说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每一位飞天宗师修的意虽有天差地别。 但武道一途,终究是殊途同归。 练武之人,还有什么是比“生死搏杀”更直观的言传身教呢? 霍青打在李正身上半掌。 不单单只是打在他的身上。 还打穿了他晋升二品的大门! 先前。 他从浪翻云、夏侯馥围杀洪无禁那一战中,领悟到了弱者为魔的精义。 只可惜。 无论是浪翻云、夏侯馥。 还是洪无禁。 都不够凶,不够狠。 也不够恶! 他们能给他启迪,却无法推动他击穿大境界的壁垒。 霍青。 够凶,够狠。 在李正的眼中,霍青才是天下第一大魔头! 霍青那半掌带给他的震撼,带给他的感触。 是任何人都给不了他的。 这或许真就应了那句话,很多时候,教会你最多的,并不是你的亲人,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敌人…… 霍青言传身教地教会了他,什么叫杀人放火金腰带,什么叫谁凶谁恶谁正确! 境界的大门,已经开了。 剩下的积累…… 对魔道飞天宗师而言,哪有什么积累! 不过是多杀点人而已! 李正艰难的起身,拖着门板大刀,踉踉跄跄的走出深幽的山洞…… 黯淡的天光落在他苍白的面颊上,透出一股死人般的青灰色。 他是保住了一条性命。 但也仅仅只是保住了一条性命。 此时此刻,他体内剩余的真元,连一条完整的经络都走不完。 想要恢复如初…… …… 就在李正拖着残躯从山洞之中步出,决意在燕西北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助自己成就二品飞天之境时。 太平关的旭日殿内,也正在进行一场足以左右燕西北大局走向的北平盟高层会意。 与会者。 自张楚而下? 有北平盟副盟主梁源长,二长老石一昊。 红花、青叶、厚土、三川四部部长:骡子,大刘? 张猛? 吴老九。 玄北、燕北、西凉三堂堂主:牛十三? 谢啸青,石一天。 供奉院院长王迎兴。 除去相隔太远,无法赶回来的南山堂堂主石一龙。 以及由原无生宫旧部组成? 目前还在筹备当中的风影部之外。 北平盟的高层? 算是都到齐了。 如今北平盟的高层人员,相较于当初成立之时,还是有很大的变动。 大长老谢君行? 战死? 大长老之位空悬。 供奉院原院长吴老九? 调任三川部部长? 原三川部部长荆舞阳? 退出北平盟高层序列。 原西凉堂堂主谢啸青? 调任玄北堂堂主。 原燕北堂堂主石一天,调任西凉堂堂主。 原燕北堂副堂主牛十三,升任燕北堂堂主。 原燕北堂副堂主石一天,升任南山州堂主。 这中间发生了很多事。 谢君行战死,孙四儿出走。 现在这个局面? 乃是张楚权衡各方面的利益后? 敲定的架构。 石氏成为北平盟内太平会这一系外最大的赢家? 也有他刻意弥补石族的因素在内。 无论当初石氏参与成立北平盟打的是什么主意? 但哪怕光看在这些年石氏勤勤恳恳的为北平盟做贡献,不曾生出过破门出盟的心思,张楚也不好再像以前那样一力打压石氏。 飞天宗师? 得有飞天宗师的气度! 目前这个组织架构,张楚大抵上用着还是比较顺心的,短时间内,没有再进行大幅度调整的准备。 …… “西凉堂基本上算是完了,前有天魔宫,后有李家,如今又不知道从那个裤裆里钻出这么一群沙人,西凉州的百姓,是死的死,逃的逃,眼下连各个郡府都快成鬼城了,咱们的弟兄在西凉州连自个儿吃饭都成问题,更别提打理什么生意,盟主啊,您就是允了我们回玄北吧,要不然,去燕北也行啊,再不走,我怕手底下了几千号弟兄,全得扔在那个鬼地方。” 大吐苦水的是石一龙。 这厮听说张楚要召开高层会议,愣是一路披星戴月地赶了回来,跑死了三匹马,就为了撤堂这事儿。 张楚微微颔首,不置可否的说道:“西凉堂的问题,我们稍后再说,十三,燕北州那边情况如何?” 牛十三恭敬的回道:“回盟主,燕北那边的,因为大批玄北和西凉灾民的涌入,我个人感觉,比往年还要繁盛一些,除了吃的有些贵,其他的都还不错,入冬以来,我们燕北堂的盈余,比往年上涨了五成!” 石一龙一听,眼珠子都绿了。 燕北堂,就是从他们手底下换走的。 作为交换,他和石一天一个做了西凉堂的堂主,一个做了南山堂的堂主。 如今他在西凉州成天过这提心吊胆的生活,石一天在南山州那边也迟迟打不开局面。 而牛十三这厮却在燕北州过得这般滋润…… 肠子都悔青了。 “盟主……” 他当即又要开口道。 张楚却是一摆手,提前打断了他的话:“我说了,待会儿再说你们西凉堂撤堂的问题。” 石一龙连忙闭嘴。 一丁点不甘都不敢露出来。 张楚继续问道:“征北军的情况如何?” 牛十三迟疑了片刻,不确定地说道:“回盟主,征北军的情况,属下也说不清楚,但给属下的感觉,征北军像是要跑……” 张楚早就从风云楼的信息渠道里,得知了这个事,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还是装作疑惑地问道:“此话怎讲?” 牛十三摇头:“属下说不明白,反正给属下的感觉,先前和镇北军开战的时候,征北军成天都跟火烧屁股一样,如今西域联军进入西凉州后,他们却一副没事儿人一样…” 顿了顿,他解释道:“在旁人眼里,征北军的这些迹象,可能是胸有成竹的表现,但属下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头,他们要是真胸有成竹,就该西进,把沙人赶回沙海里吃沙子,盘在燕北州装大尾巴狼算怎么一回事儿。” 张楚沉着脸,点了点头,说道:“我会尽快派人核实。” 心里头,他却是有些欣慰,牛十三做了这么久的西凉堂堂主,还是有长进。 他偏过头,看向石一龙:“燕北州那边呢?霍青手底下的残部,天魔宫的残部,还有那些沙人在西凉州的动向,你都清楚吗?” 石一龙赶紧回道:“大致清楚,那位霍王爷,现在正跟沙人一起围剿天魔宫的人马呢,看样子,是准备在西凉州盘踞了,对了,属下来时见到过天魔宫的人马,看他们的路线,估计最后还得退回到咱们玄北州来。” 张楚挑了挑眉梢:“沙人封锁了中原州和冀西州的交通要道吗?” 这些事,他是真不知道。 眼下的局势乱成这个样子,风云楼在西凉州埋的线也断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几条独苗,根本无法传回有效的信息。” 石一龙:“回盟主,沙人不是封锁了通往中原州的要道,而是他们一冲进西凉州,就直接在中原州边上屯了十几万兵马,还有一路,进了冀西州,西凉州内的沙人,估摸不到十万,以属下看来,就沙人这个势头,应该是想直接攻打京城……” 张楚听言,尝试着在脑海中复盘燕西北的局势。 但没过多久,他就放弃了这个尝试。 脑仁疼…… “好了。” 张楚叩击案几轻声道:“燕西北的局势,大家应该都了解得差不多了。” “现在来说说我们自己的问题。” 顿了顿,他话锋一转道:“我接手了镇北军,这个大家应该都知道吧?” 堂下众人齐齐点头。 张楚颔首:“加上红花部,我们北平盟如今有二十万兵马!” “有这二十万兵马在手,无论燕西北的局势如何败坏,都会有我们北平盟的立足之地!” “现在,我们首先要解决的,就是粮食问题!” 他双手拄着案几,站起来,一句一顿道:“关内的粮食储备,养不起这二十万人,不尽快解决这个问题,不等别人打上门来,我们自己就得饿死!” 大殿内沉默了片刻过后。 梁源长开口了:“我风影部,可以提供五千石粮食。” 张楚惊讶的看了他一眼。 他不知道梁源长手里竟然还握着一批粮食。 不过他倒也没有太惊讶。 他知道,这五千石粮食,是无生宫的家底儿。 无生宫是专注造反三百年的砖家,有这点家底儿,很正常。 大离一石合九十多斤。 五千石,差不离也就是近五十万斤粮食。 听起来很多。 但砸进山下那二十多万人马嘴里,连水花儿都不会冒一个! 不过这个头,大师兄开得很好! 张楚当即向梁源长拱手道:“感谢大师兄鼎力相助。” 梁源长看了他一眼:“你我弟兄,自不必如此客套。” 张楚点头,不再说话。 几息过后。 坐在梁源长对面的石一昊,犹犹豫豫的开口了:“我石氏可以支援盟里三千石……” 他是真不想开这个口。 乱世,粮食可是比金子还宝贵的东西。 但他不开口又不行。 先前玄北大旱,张楚急得九州到处乱跑,都没跟他开这个口。 如今既然开了这个口,哪还有他拒绝的余地? 更何况,连梁源长这位副盟主都表态了。 他要再装傻,自己也没脸继续在这间大殿内坐下去。 张楚看向石一昊,开玩笑般的笑道:“不是我要打石兄的秋风,不过眼下盟里的确是要揭不开锅了,石兄想想办法,多匀一点给盟里,等这一关挺过去了,我定会双倍奉还!” 石一昊听着张楚的软化,心头叹了一口气,说道:“盟主都这般说了,属下自然不敢不尽力……五千石,我会想办法尽快运进关内,还请盟主见谅,我石氏是还有些备荒的存粮,但毕竟还有那么多族人,属下也不能不管他们的死活。” 张楚拱手:“应该,石兄援手之情,我定然铭记。” 石一昊开口了,下方的张猛也就不忍了:“盟主,属下在东云州那边还存了一批粮食,不多,就三十万斤,属下下去之后,就传信让那边的执事运过来,不过这事儿还得麻烦十三你搭把手。” 牛十三毫不犹豫的笑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有什么小弟帮得上忙的,尽管招呼……盟主,我燕北堂也能支援盟里二十万斤粟米,多的,您就得给属下一点时间,属下去想法子。” 张楚的目光,惊讶的在张猛和牛十三之间来回的旋转。 这俩货……长能耐了呀! 特别是张猛这个狗东西,存粮都存到东云州去了! 前不久还告诉过自己,他偷偷摸摸在南山州那边置了几个宅子,保管谁都查不到和北平盟的联系…… 人都说狡兔三窟。 这狗东西到底偷偷摸摸挖了多少窟窿? 凭着一帮商人下属,能做到这个份儿上,这布局的能力,不比骡子弱了! 张楚心头寻思,下去之后得逮住这狗东西,好好的掏一掏,面上却没露分毫异色的点了点头。 他再看向堂内的其他人。 谢啸青第一个跳起来,满脸苦色的叫道:“世叔,您别看我啊,我见天儿在您眼皮子底下晃悠,我手底下有多少存货,您比我还清楚,我哪拿得出粮食来啊……” 张楚僵硬的扯了扯嘴角。 这家伙以前是多机灵一个小伙儿,怎么就好的不学,非学扮猪吃老虎呢? 他懒得点破这个小家伙儿的生存哲学,目光横移。 这一次,剩下的人全跳起来了。 石一天:“盟主,您也别看我啊,我们西凉堂还想找盟里救济呢……” 大刘:“盟主,您是知道我的,我手底下都是些大肚汉,一个比一个能造,上哪儿存粮去?” 吴老九:“盟主,您也知道我的,我们三川部,都指着盟里发粮……” 王迎兴:“盟主,我们供奉院的情况您也是知道的……” “好了!” 张楚一摆手,打断了他们七嘴八舌的叫苦:“有就有,没有就没有,我还能去你们家里掀你们家米缸咋的?” 他提粮食这事儿,并不是真指望他们能解决关内的粮食危机。 真指望他们,来年关内得饿死一半人! 事实上。 他领着镇北军踏入太平关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信向第二胜天和浪翻云求援。 他事先没有做好准备,凭如今燕西北这副模样,谁都养不起这二十万大肚汉。 他召他们前来商议这个事,只是让他们有所付出,有参与感。 该他扛的,他从来没有试图过推诿给这些部下。 该大家一起扛的,他也不会傻乎乎的全拦到自己头上。 这不是有担当。 这是蠢! 有付出,才会有热爱…… “粮食的问题,暂且搁置到一边,下边,我们再来商议商议……” 张楚的目光渐渐变得严肃:“我们北平盟的下一步,该如何走!” 堂下众人闻言,也迅速调整好坐姿。 他们知道,这,才是今日会议的重头戏。 骡子坐在梁源长的下手,目光悄悄得在堂内众人的脸上扫过,与张猛同样有些诡异的目光撞到一起后,二人又异常有默契的同时移开。 “要不然……” “干脆就反了吧!” 他们在心底偷偷的嘀咕道。 第775章 天命在你 骡子和石一昊等人退下了。 旭日殿内就剩下张楚与梁源长。 张楚长出了一口气,歪到大椅上,两条腿搭在案几上。 梁源长也拉过一把椅子搁在身前搭着两条腿,双手抱着腹部,仰望着旭日殿的梁顶出神。 他们有很多话要说。 但谁都没急着开口…… 场面像极了那些刚激情四射的给员工做完动员会,一回头办公室就颓废的砸到老板椅上,一根接着一根死命抽烟的失意企业老板。 好半晌,梁源长才轻轻的开口道:“今儿,可不像你做事的风格。” 他说话的时候,目光依然望着梁顶。 张楚也没看他,径直回道:“没办法,一下子多出了十五万大军,总得试探试探底下人的想法,别外边还没怎么着呢,他们已经给我准备我皇袍等着我摇旗了……” 这话,若是出自旁人之口。 梁源长是断然不会信的。 但从张楚口中说出来。 他信。 因为张楚已经不只一次找他商量,关于北平盟盟主之位的交接问题。 他估摸着,若不是这世道败坏到这个地步,太平关离不开他张楚,北平盟也离不开他张楚。 这家伙早就撂挑子跑路了…… “很失望吧?” 梁源长问道。 张楚歪着头,目光凝视着大殿外阴郁的天光,叹声道:“有点……你要说骡子、大刘和张猛他们,有点这种想法,也就罢了,怎么连石氏都想凑这个热闹呢?” 方才他问起,北平盟接下来该怎么走。 骡子和张猛,出的主意明里暗里都是趁乱扩军积粮。 而石氏那两个混账,出的主意明里暗里都是趁乱抢钱抢地盘。 表面上,倒是谁都没提造反这一茬。 然而至始至终都没人提一嘴,主动向朝廷靠拢…… 就已然表明了一切! 北平盟是江湖势力没错。 他张楚是大联盟副盟主也没错。 但如今北平盟已拥兵超过二十万,哪还是一条“江湖归江湖,朝堂归朝堂”的潜规则,就能护得住的。 要想长治久安,继续在九州立足。 唯有积极向朝廷靠拢…… 向朝廷靠拢的意思,并不是说一定要让朝廷赏他张楚一官半职什么的。 而是说必须要表明立场。 亦或者,交出一部分兵马交给朝廷以明志,也是可行的。 否则。 等到朝廷腾出手来,必然会收拾北平盟! 但没有人提过这一茬儿。 难不成是石一昊和骡子他们都蠢吗?都看不出眼下北平盟真正的危机所在吗? 能走到他们现在这个位子上的,哪有蠢人! 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从龙之功?谁不想呢?” 梁源长淡淡的说道:“你做够了北平盟盟主?你想急流勇退,这是你的事?你不能强求人人都和你一样惜福?跑江湖的,有几个不想出人头地?不想扬名立万?但现在是你坐在这个位子上?他们打又打不过你,争也争不过你?只能盼着你再往上走一步?他们也能水涨船高……” 张楚被他这番话给气笑了:“听你这话里的意思,还是我挡了他们的路?” 梁源长终于底下眼,意味深长的看了看他,说:“你本来就挡了他们的路。” 张楚不语。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之后?梁源长再度开口道:“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会走到眼下这一步?明明你连北平盟盟主的都不想继续坐下去……” 张楚还真没思考过这个问题。 他沉吟许久,开玩笑一般的说道:“难不成是我做人太成功,得道者多助?” 梁源长想了想,点头道:“这应该也算一部分吧?” “一部分?” 张楚纳闷儿的问道:“那你说,还有什么?” 梁源长看他?认真的一句一顿道:“依我看,天命在你!” 这个话题…… 就太沉重了。 张楚沉默了片刻?忽然笑着一字一顿道:“去、他、妈、的、天、命!” 梁源长用一种仿佛看着一个赌气的少年般的眼神,看着他?轻笑道:“我知道你肯定不会认,可这玩意?怎么说呢?不是你的?你争不到,是你的,你逃不了!” 张楚不屑的笑了笑。 梁源长:“不信?” 张楚:“当然不信。” “那好。” 梁源长坐正了身躯,认真的说道:“我们来捋一捋。” “你不是想退隐江湖吗?” “可以!” “你现在就可以带着弟妹她们走!” “等你走后,我就解散了红花部,再将镇北军移交给朝廷。” “凭你的人脉余威,只要没了红花部和镇北军,单单一个太平关,我梁源长还守得住!” “但没了太平关牵绊,你就能真过上你想过的那种安生日子吗?” “李正你管不管?” “你大姐他们,你管不管?” “北蛮人打上你家门,你管不管?” “沙人入主九州,奴役九州百姓,你管不管?” 张楚沉默不语,心头却也在想着,万一这世道,真如梁源长所说的那般,他会不会管。 梁源长话还没说完:“英雄造时势与时势造英雄的争论,已延续了千百年,谁对谁错,至今也无人能下定论。” “但你,我认为是时势造英雄……” “老天爷看准了你,要你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你没得退!” “也没得逃!” 张楚沉默了许久,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道:“大师兄,你与我说这些作甚?” 他不想听这些。 不听这些,他或许还能做鸵鸟。 听了这些,他心头最后一点盼头,都快被掐灭了。 天不天命的。 他依然不信。 老天若有眼,怎会允许霍青这种人活到现在? 老天连霍青都弄不死,就算存在,又能有什么用? 但看清了这些事。 他陡然发现。 他还真没得退。 李正他不能不管。 大姐他们也不能不管。 玄北州是那么多弟兄拿命打回来的,他也不可能允许北蛮人将玄北州变成他们的牧马场…… 这也要管。 那也要管。 有力才能管。 梁源长迎着张楚埋怨的眼神,笑了笑,轻声道:“师兄无用,无法再护着你了,剩下的路,得你领着我们大家一起走。” 纵使张楚如今高居大联盟副盟主,拥兵二十万。 但他从不曾忘记,他才师兄。 第776章 独苗 腊月十八。 武九御、赵明阳、钟子期、第二胜天、白翻云、剑无涯姐弟六人,齐至太平关,筹备张楚与夏侯馥的婚事。 值此兵荒马乱之际,自是不宜大操大办。 但该走的程序,肯定还是要走的。 毕竟对于夏侯馥而言,这也是人生中的第一次且最后一次。 世道再荒芜,也不该错过一道美丽的风景……不是吗? 隆重的晚宴过后。 梁源长、骡子以及知秋和夏桃他们散去。 张府厅堂里就剩下御字小团体的姐弟八人。 众人登时松弛了许多,一个个正襟危坐的坐姿很快就变成了歪七扭八一片,拇指的二钱杯也很自觉的变成一个个巴掌大的酒碗儿。 张楚举起酒碗,歉意的向钟子期示意道:“委屈你了,七哥。” 钟子期扯了扯嘴角,露出了招牌式的僵硬笑容,有些苦涩。 他端起身前的茶杯,与张楚碰杯道:“二弟不必介怀,自家事,自家知。” 今日的酒席上,大家伙儿喝的都是酒。 唯有钟子期喝的是茶。 大家伙儿都怕这家伙饮醉后发狂,伤了张府的家眷,一致决定,让他看他们喝酒。 二人仰头一口饮尽。 钟子期放下手里的茶杯,一句一顿的说道:“说起来,我还有件事要麻烦二弟。” 他的语速很慢,且吐字特别的清楚,清楚的近乎生硬,给人一种语言障碍人士的感觉。 张楚笑道:“说什么麻烦,就太见外了。” 众人纷纷放下酒碗,眼神略带这几分惊异的看着钟子期,想看看这个三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响屁的家伙,要说点什么。 钟子期的话,向来很少。 哪怕是他们姐弟八人相聚时,他大多数时候都只是在听,能不说话,他绝对不会说话,就算是一定要说话,也惜字如金。 很多时候,他都是揣着双手,直挺挺的来,再揣起双手,直挺挺的走,全程一个字都不会说。 但大家都知道,这家伙的确是个面冷心热的人。 迎着众人的目光? 钟子期迅速涨红了脸,磕磕巴巴的“听说、听说”,听说了好一会儿? 都没听说出个所以然来。 看得众人都替他着急。 白翻云忍不住替他说道:“你是想让老二给你引荐一下那位天魔宫魔主吧?” 钟子期使劲儿点头:“对? 对? 对……” 众人又默默的齐齐偏头,望向白翻云。 白翻云端起酒碗喝酒,佯装没看到众人的目光。 众人偷笑。 张楚也陡然回想起来? 当初第二胜天说过? 白翻云和钟子期的交情,其实很深…… 果然。 万事都不能光看表面。 赵明阳喝着酒,徐徐说道:“也对? 老七和你那位小兄弟? 是九州江湖唯有的两位魔道飞天宗师? 他们俩碰个面? 或许对双方有大有裨益。” 他的话音刚落? 钟子期突然摇头? 一字一顿的说:“不只两个……” 众人:??? 这时,坐在上首位的武九御悠哉悠哉的插言道:“是不只他们两个,还有好些老不死的,躲在耗子洞里苟延残喘。” 钟子期使劲儿点头。 众人登时失去了追问的兴致。 老不死的嘛…… 什么时候都有。 能翻起大风大浪的,少之又少。 虽然这些老不死的当中? 不乏名动一方的枭雄人物。 但无论这些老不死的? 状态保持得有多好? 离入土还有多远的距离。 从他们松开心头那股子“百尺竿头再进一步”的锐气之时? 他们就开始老了…… 这江湖,终究是属于热血儿女的天地。 “七哥要是不急的话。” 张楚拨动着面前的酒碗,沉吟着说道:“过一阵子? 我再安排你们见个面。” 钟子期给他递过去一个疑问的眼神。 张楚苦笑着摇头道:“我已经很久未见过他了,我也不知道他目前的状态如何。” 钟子期认真的思考了片刻,忽然说道:“他,走出了自己的路。” 这回轮到张楚像他递过去一个疑问的眼神。 钟子期想了想,伸手取了三只酒碗在面前。 一只酒碗倒酒。 一只酒碗倒茶。 他点了点茶碗,指向自己。 再掉了点酒碗,指了指在座的众人。 偶尔一手端起酒碗,一手端起茶碗,将酒和茶到进空碗里。 他指了指碗里不知是酒还是茶的液体,指了指南方。 众人一目了然,大感惊奇。 赵明阳捏着下巴,面露思索之意。 白翻云挑眉道:“还能这样?” 张楚凝眉:“七哥,这是好,还是坏?” 钟子期坚硬的笑了笑,端起那碗不知是酒,还是茶的液体,一饮而尽。 张楚恍然道:“七哥,你这是在表明,力量其实没有正魔之分,关键还是在于使用力量的人吗?” 众人皆对张楚的说法感到新奇,若有所悟。 武九御淡淡的说道:“他这是在骗酒喝……” 众人不可思议的看向钟子期。 钟子期美滋滋眯着眼睛,露出一口大白牙。 众人:…… 好你个浓眉大眼钟子期! 没想到你竟是还有这一手! 人不可貌相! 人不可貌相! 众人气呼呼的端起酒碗,又与钟子期连干了几碗茶水。 待他们打闹完毕后。 武九御才道:“老二,你不必过份忧心你那位小兄弟,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心若正,修魔亦能顶天立地,心若邪,持之正亦会行它步错。” 张楚懂这个道理,也只能点头称是。 就在这时,小豆丁张太平端着两碗汤圆摇摇晃晃的走进堂内,嫩声嫩气的说道:“四娘、大娘娘,吃汤圆。” 张楚望了望堂外,不自觉的凝眉问道:“你哥呢?” 张太平怯怯的小声道:“哥哥蹴鞠去了……” “你干嘛?” 夏侯馥见状,不满的薅了张楚一把:“别吓着孩子!” 她够起身子,满脸姨母笑的从小太平的托盘里端了一碗汤圆,顺嘴还在他脸蛋儿上啃了一口,“好孩子,给你大娘娘送过去。” 张太平乐淘淘的端着托盘,“蹭蹭蹭”的一溜儿小跑的奔向武九御。 武九御见着小正太踉踉跄跄的朝自己奔来,心都快化了,远远的就伸出双手迎向他,“慢点,慢点……” 张楚眼神好儿,分明看到有真元的光芒在张太平周围闪烁…… “大娘娘,吃汤圆!” 张太平举起手里的托盘,一脸天真懵懂的望着武九御。 武九御一手端起汤圆,一手揽着他,坐到自己大腿上,一脸姨母笑:“这可是咱们姐弟八人的独苗啊!” 众人愣了愣,纷纷点头道:“还真是,大姐要不说,我们还没注意……” “还是老二有福气啊!” 张楚不可思议的望向在第二胜天和白翻云之间徘徊。 其他兄弟姐妹,都没成家。 但这俩,张楚记得都是妻妾成群啊。 第二胜天和白翻云注意到张楚的眼神,对视了一眼,齐齐叹了一口气,垂头丧脑的喝酒。 子嗣不是你想有,想有就能有的啊! 都怪哥们儿醒事儿太迟啊! “老二啊。” 上方的武九御忽然呼唤道。 张楚连忙答道:“哎,大姐。” “这孩子拜过师吗?” 武九御问道。 张楚:“没呢。” 梁源长倒是提过,收小太平为徒,续上老梁家和老张家的交情。 但张楚觉得小太平不是练武那块料,不想浪费了梁源长的收徒名额,就把这个机会给李锦天了,等到李锦天到了可以打熬筋骨的年龄,就正式举行拜师礼。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这可是一辈子得大事! “那就拜入我门下吧!” 武九御逗弄着膝上的小豆丁,笑吟吟的说道:“正好,我还缺个衣钵传人……” 清清淡淡的话音落下。 厅堂里却是陡然为之一静! 众人静静的望着武九御大腿上那个怯怯的小正太,似乎看到一轮初生的朝阳,正在冉冉升起。 回过神来。 众人纷纷向武九御拱手道喜:“恭喜大姐,得此佳徒……” “恭喜大姐……” “也恭喜老二了……” 第777章 当家 翌日,武九御与夏侯馥返回燕北夏侯家,作为娘家人等待张楚上门接亲。 而赵明阳和第二胜天他们兄弟五人,则留在太平关,将和张楚一起前往夏侯家接亲。 婚期,就定在了腊月二十六…… 张楚倒是想把婚期再往后延一延。 婚期往后延一日。 赵明阳和第二胜天他们,就会在太平关多待一日。 上哪儿去找这么强的保镖? 有他们五个在太平关! 便是霍青亲来! 也别想踏进城关一步! 只是他们各自都有着自己的一摊子事。 在眼下这个风云跌宕的时间点,他们还能来,就真是够意思了。 张楚哪好意思再耽搁他们的时间…… 婚礼的喜宴、聘礼、迎亲的人马等等杂务,骡子均已安排妥当,不需要张楚操心。 北平盟眼下的首要任务,编练关外那二十多万大军,张楚也已拆分任务,安排下去。 他正好偷得浮生半日闲。 每日里拉里,拉上梁源长,与众兄弟谈天说地,饮酒演武。 与赵明阳请教修行心得。 与第二胜天探讨飞天意。 与剑无涯研究刀道的尽头。 与白翻云比拼酒量…… 兴起,朝游东海架月归。 兴尽,醉卧山岗呼酒来。 这才张楚向往的生活。 …… 在太平关红红火火的准备着张楚的婚礼时。 南边的战争已一触即发。 西域联军先锋经长河府入西凉,如入无人之境,短短三日,便拿下了整个西凉州。 霍青统帅的十余万残部,于西域联军踏入西凉州的第二日,便率军相投,三十万西域联军先锋就此暴增至四十余万。 而经武曲县一败之后,缩水成六万的天魔宫残部,赶在西域联军先锋之前,横扫西凉,席卷大批流民与粮秣,推至北饮郡以北,背靠玄北州与沙人先锋军对峙。 其后。 朝廷一面发布勤王令,一面向燕北州增兵。 这也是自征北军北上之后,朝廷第一次向燕西北增兵。 南方总督童师,率二十万南方军入京,汇合五十万禁军,兵指西凉。 东方总督卢万象? 率二十万北方军由东胜州入燕北,与征北军残部会师,陈兵与西凉边境? 同样兵指西凉。 声势浩大的东南合围之势。 举国之战? 正式打响。 大离? 风云飘摇。 …… 腊月二十四。 一队紫衣内监,入太平关。 带来一封征召张楚为镇北大将军的征辟诏书,和一封封他为冠军侯的圣旨? 命他率军南下? 合围西域联军。 镇北将军,乃是四镇将军之一,正二品。 当年霍青以冠军侯之爵位统领镇北军时? 他的官衔便是镇北将军。 李钰山以伏波侯之爵位统领天倾军时? 他的官衔便是镇西将军。 这是正常的四镇将军。 而这次朝廷征他为“镇北大将军”? 多了一个大字儿? 显然就完全不一样了。 大离军制? 四镇将军加“大”字者? 位列从公! 为何从公? 三公之下。 九卿之上! 至于冠军侯之爵位,便是玄北朝廷大军主帅的惯例配置了。 这个爵位,霍青坐过,霍云坐过,王真一坐过。 但到如今。 霍青反了。 霍云死了。 王真一也死了。 现在? 朝廷又拿这个爵位来忽悠他张楚…… 得知这队内监的来意后。 张楚连夜与赵明阳、第二胜天商谈。 最后得出的结论? 有三。 第一? 他接手镇北军之事? 已经引起朝廷的警惕。 第二,这是一场交易,朝廷拿这个镇北大将军和冠军侯的爵位? 换取玄北州名义上的归属。 第三,这等高官厚禄都肯拿出来做交易,足以说明大离王朝已经是一艘破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沉了,不值得上…… 张楚慎重的思考了一夜,最终还是不决定出面,让骡子继续谎称他外出,替他接待前来宣旨的内监。 圣旨。 他本人不出面,自然没法儿宣旨。 张楚觉得第二胜天说得对,大离朝廷已经是一艘破船了,现在上船,好事儿没他的份儿,坏事儿倒是一件不少的摊到他头上。 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如今身为九州武林大联盟的副盟主,一旦接了这个圣旨,就等于自动脱离九州江湖,放弃了大联盟副盟主之位。 镇北大将军与冠军侯之位,可不是他以前担任过的郡兵曹、游击将、宁远将军等官职。 那些官职,一来都只有名无实的散官,二来都是为了保家卫国临时接任。 再加上那时,他张楚也就在燕西北还能算是个人物,出了燕西北,压根就没多少人认得他。 才糊弄得过去。 似镇北大将军和冠军侯这等高官厚爵,都已经位列大离朝廷前十了。 再拿以前那些理由糊弄天下群雄,显然是糊弄不过去…… 这个时候,从一条好船上,跳到一艘很可能就快沉的破船上,显然不划算! 至于秋后算账…… 要是大离朝廷真能挺过这一劫,了不起他解散红花部和镇北军就是了。 没了这二十万大军,张楚不相信朝廷真会来和他一位二品宗师过不去! 圣旨。 张楚没接。 但这封圣旨,倒是提醒了张楚一个事:玄北州之内,就剩下他这一方势力了! 朝廷,朝廷退了。 镇北王府,镇北王府南下了。 北蛮人,北蛮人也死得七七八八了。 玄北州…… 北平盟最大了! 都说天塌下来,还有高个的顶着。 玄北州…… 他张楚最高了! 玄北州的天要是再塌下来。 他若不去顶。 还有谁能顶? 他若不去顶。 那他与霍青有什么两样? 玄北州,可还有三四百万老百姓…… 一意识到这个问题。 张楚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第一次,对那日在旭日殿内,梁源长对他说的那些话,有了更为深刻的认识。 没有太多的时间给他思考、斟酌。 他立刻找来梁源长,促膝长谈了一番。 当天下午。 梁源长就领着红花部本部的五万人马,北上了。 他们的目的地,是雁铩郡。 他们此行的任务,是重建永明关。 过去几年的入侵战争。 北蛮人前前后后在玄北州扔了近四十多万悍卒。 这次霍青造反,北蛮人又支援了霍青将近二十万青壮。 但张楚明显感觉到,这次来玄北州的这二十万青壮,战斗力远远不及前些年进入大离的那四十多万士卒强悍! 他料想,北蛮人就算是还有余力,应该也不多了。 再要打,就不是大离的灭国之战,而是他北蛮人的灭族之战了! 张楚不觉得,天极草原深处那位金狼王,会这么轻易开启灭族之战。 就算他真有破釜沉舟的底气,张楚也不惧! 一品大宗师,轻易不能踏足他国的领土。 就算他金狼王敢来,也自会有九州的一品大宗师顶上去。 一品之下,张楚无惧……纵使他打不过,难不成还留得住他? 五万红花部众,够了! 跟着五万红花部众后方的,是尚未编练完毕的十五万镇北军。 他们将在焦山的指挥下,兵分四路,以北饮郡为起点,一个县一个县、一个郡一个郡的向北扫荡。 将散落在玄北州各个角落里的北蛮人,和那些趁火打劫的山贼土匪揪出来,溺死在茅坑里。 焦山是员老将,但他从未指挥过这么多的军队。 不过镇北军本身就有成体系的指挥系统,也有比例很高、为数庞大的老卒。 镇北军虽然犯过错,但它仍是一支值得尊敬的军队,张楚无意打乱它原有的建制,也不想玩什么夺权、安插亲信的把戏。 焦山的作用,只在于告诉他们,该做什么,该怎么做。 顺道教教他们,他张楚的规矩。 他们此行的表现,将决定他们的去留…… …… 暮时,大风。 张楚像一座雕塑那般定定的伫立在狗头山的山头,目送北上的大军远去。 也眺望着千山万水外的永明关。 他从未想过要当玄北州的家。 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玄北州当家人的大权,会落到自己头顶上。 但这一天突然到来时。 他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太多得犹豫和彷徨。 “我可不是霍青……” 张楚喃喃自语的轻声道:“这个家,我守好!” 第778章 好自为之 腊月二十五,清晨。 刚刚起身,还穿着一身月白色里衣的张楚,坐在知秋的梳妆镜前。 知秋拿着剃须刀,小心翼翼的给他剃须。 留了三年的短络腮胡,在剃须刀下一点点刮落。 出现在铜镜里的那个星眸剑目的俊美男人。 连张楚自己都觉得陌生。 知秋捧着他的面颊,在铜镜和他的面颊间来来回回的看了好一会儿,忽然感叹道:“您还是老了,满头都是白头发……” 胡须可以刮。 隐藏在黑发间的白发,却是如何梳理都没办法隐藏了。 这些年的风风雨雨,耗去了他太多的心力…… 张楚抚抚她柔软的面颊,轻笑道:“太平都三岁了,我怎么可能还不老。” 老天待他何其薄,自锦天府行来,一个个至交亲朋,英年早逝,驾鹤西游。 老天待他又何其厚,值此乱世,人命贱如蚁,而他每夜归家,还能有妻儿与他奉上一碗热饭,一盆热汤…… 他不渴求更多了。 夫妻俩温存了片刻,知秋起身从衣柜里取出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玄色袍子,一抖开。 就见这件袍子玄色为底,衣领、袖口、腰线等等部位,都用上好的大红缎料缝制,后背还用墨色的丝线,用细密的针脚绣了一件团龙暗纹,周身配以紫棠色的暗云纹,看起来庄重、英武,又喜庆…… “老爷,穿衣吧,时间紧,可别误了吉时!” 知秋拿着袍子走上来。 张楚点点头,站起身来摊开双手,在知秋的服侍下一件件的穿上长衫,披上袍子。 他抚着身上仿佛还带着知秋体温的玄色袍子,熟悉的针脚,心下微微触动,不自觉的握住知秋正在给他整理衣裳的手,想说点什么,竟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经历这么多的风风雨雨后,任他什么大是大非、天理大义,都无法再令他像从前那般动容。 倒是暮晚的炊烟、深夜的灯这类“微不足道”的小事,却总会在不经意间? 给他最深切的感动。 更何况,在娶夏侯馥与红云进门这件事上,他心底终究是有愧的。 人都有自己的认知。 虽然这个时空? 对于一夫多妻、能者多劳这件事? 很是宽容。 但张楚自己知道? 这是不对的。 无论旁人怎么看待。 哪怕是知秋和夏桃她们这些当事人都觉得这件事没什么不对。 但错误的事情,从来就不会因为谁人的赞同,而变得正确。 张楚知道这件事是不对的? 却又没有足够的勇气去拒绝……知秋她们? 实在是太纵容他了。 所以他心头有愧。 娶小老婆,还让大老婆连夜连晚的赶制新衣裳,这份负罪感? 更令他觉得? 自己实在是把知秋她们欺负得太过份了。 当然。 一个成熟男人的标志? 就是积极认错? 打死不改。 所以他现在满腹的愧疚? 却不知该说点什么。 知秋瞧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 心知他又拧巴了,笑着摊开手掌,温柔的揉了揉他的额头:“好了,您快出发吧,红云这边交给我? 叔伯们那里? 我去分说!” 张楚轻轻拥住她? 在她耳边低低的喃呢道:“嫁给我? 真是太委屈你了……” 知秋面颊靠在他肩头上,也轻轻的呢喃道:“哪有,能嫁给您? 是妾身这辈子最大的运气。” …… 迎亲的队伍,昨日清晨就已经出发,算脚程,如今都该进入燕北州了。 张楚若非是因为圣旨和收复玄北的事情耽搁了,他昨日就随迎亲的队伍出发。 原本他是不准备御空过去的。 这样显得太没有诚意。 如今事急从权,他也只能御空追上的迎亲的队伍,先保住婚期再说。 辰时三刻,张楚和赵明阳、钟子期、第二胜天三人从太平关起身,御空一路向东,追赶迎亲的队伍。 巳时四刻,四兄弟在一路足有万余兵马的军队包围之中,找到了迎亲队伍高扬的那杆玄武旗,看地界,刚进入燕北州境界内不远。 “嘭。” 四人重重的砸入迎亲队伍阵前,因为未曾收力的缘故,当场便砸裂了大地,无形的气浪,呈扇形朝着迎亲队伍前方的兵马滚滚而去。 霎时间,人仰马翻,万军辟易! 迎亲队伍中领队的张猛,见到自家主心骨来了,如蒙大赦的一溜儿小跑着奔到张楚面前,揖手道:“盟主!” 张楚的目光,在面前这一路兵马的旌旗上来回的扫荡,口头淡淡的问道:“怎么,回事?” 眼前这一路兵马很怪,只有营旗,没有将旗、帅旗。 大离的崇火尚赤,军中的戎装都是一水儿的赤甲,没有将旗、帅旗,根本分不清这是谁的兵马…… 张猛跟了张楚十年,一听自家大哥的语气,便知大哥已经怒极,正要回话,就听到一道清朗的声音,像烟雾一样,飘飘渺渺的传来:“张盟主就别为难贵盟的弟兄了,拦下张盟主的迎亲队伍,是老夫的意思。” 张楚顺着声音定眼望去,就见一个高冠博带、面容清隽的白发老者,颤颤巍巍的踏空而来。 如果不是他每一脚都踩在空气上,光看他的造型和他走路的姿势,还真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这人,张楚没见过,但他认得此人。 身畔,赵明阳的低语声,也证明了张楚的猜想:“司徒极!” 当朝太师,司徒极! 一品大宗师,司徒极! 刹那之间,张楚心头同时闪过这两个念头。 但他的眉眼间,却并未浮起分毫惧色:“司徒太师,这,是不是欺人太甚了点?” 他们一行四人。 论排行,他排老幺,本轮不到他来做这个主,说这个话。 但现在朝廷包围的是他北平盟的人,冲的是他张楚。 这个话,自然该他站出来说! 司徒极行至大军前方站定,捋着下颚的三寸清须笑道:“若非张盟主不肯露面,老朽也不至于出此下策,这总比老朽亲上太平关去拜见张盟主,更稳妥罢?” 这话听着刺耳。 但张楚却知道,这老货说得是实情……在野外堵他,总好过上太平关去堵他。 张楚不欢迎任何一个是敌非友的飞天宗师,前往太平关作客! 敢去! 就是向他张楚宣战! 张楚答话,而是偏过头看向赵明阳:老八,上! 赵明阳,才是九州大联盟的盟主。 有他在的场合,涉及到九州江湖的利益,就必须得他先开口。 赵明阳收到张楚的暗示,当仁不让的一步上前,抱拳夹枪带棒的质问道:“司徒太师的意思,可是从今往后,江湖归江湖,朝堂归朝堂这条规矩,就不算数了?” 你朝廷看上我江湖的人,下圣旨不接就直接堵人了,还有什么规矩? 司徒极堂堂一品大宗师,被一个二品宗师怼了一句,老脸上却不见丝毫怒意,依然笑眯眯的捋着胡须:“赵盟主这是哪里的话,老朽可不敢犯御帝虎威,老朽出此下策,只是想请张盟主表个态,凡事是与否,总该有个态度不是吗?躲着不见面算是什么意思?” 赵明阳闭口不言。 张楚忽而笑道:“我倒是有些疑惑,司徒太师,你真是大离朝廷的人吗?你确定你没有收受西域诸国的贿赂?还是说,逼反了我,更方便你成事?” 司徒极脸上的笑意不变,不紧不慢得说道:“张盟主贵为武林大联盟副盟主,这等小儿伎俩,就莫要拿出来贻笑大方了罢?” 张楚也继续笑道:“贻笑大方倒也罢了,左右不过是招来些嘲讽,怕就怕,张某说出了太师的心里话,太师要杀我灭口啊!” 司徒极:呵呵…… 张楚:呵呵…… 老狐狸! 小狐狸! 对峙了片刻,司徒极眼见自己亲自出马,这小辈也未露丝毫惧色,态度依然强硬得紧,当下话锋一变,叹道:“老夫何以行此不要面皮的手段,难不成张盟主真不知?直说了吧,张盟主聚兵二十万,啸聚一州,又不肯借官家的征召旨意,难不成,张盟主也想效霍李之流,祸乱九州乎?” 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要么接旨受封,要么交出兵权明志,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张楚虚了虚双眼,忽然又露出了一个笑脸:“张某要是说,我还真有那个意思,太师是不是现在就要动手留下张某?” 他当然不惧。 旁人不知道。 难不成他们还能不知道,大姐就在夏侯家? 司徒极只要敢动手,不出两刻钟,大姐就能赶到! 以赵明阳准一品大宗师的实力,加上他们三个七八层二品。 要赢一位一品大宗师自然是肯定做不到。 要和一位一品大宗师打成平手也难如登天。 但要只是拖上一时三刻,却并不是什么绝对做不到的事。 张楚能理解朝廷对他的忌惮。 但理解并不代表认同。 更不是朝廷可以仗势欺他的理由! 司徒极看了看张楚,再看了看无声无息的靠到张楚身侧,气息沉凝的赵明阳、钟子期和第二胜天三人,像是想到了些什么一样,徐徐摇头道:“再有两日,便是张盟主的大喜之日,老夫一把年纪,岂能做此恶客……只望张盟主,好自为之!” 他摆摆手,转身走入大军之中。 鸣金之声四起。 第779章 尽是俗人 迎亲的队伍一路向东。 张楚与赵明阳、钟子期、第二胜天哥四个骑着高头大马,行走在迎亲队伍中间,还在讨论方才司徒极带人包围迎亲队伍,逼张楚现身的事。 “按照常理,司徒极用这种方式逼老二现身,肯定是不智的!” 第二胜天思索着说道:“天下间能修成二品的飞天宗师,有一个算一个,哪个是能被大势所欺的懦夫?” “换做是我,哪怕在四妹家等着老二自己送上门,也比半道上堵截强,这不是逼着老二反吗?” 赵明阳点头:“是不太对劲儿,按说以司徒极的境界和地位,他要么不接手这件事,既然接手了,自然就会办得漂漂亮亮的对,但这事儿,他却办得虎头蛇尾……” 张楚觉得两位兄长说得都很有道理。 做人不能妄自菲薄。 但也不能妄自尊大。 以司徒极的境界和地位,如果真的只是想要逼他现身,可以有很多种稳妥的办法。 就算是要强逼他接朝廷的圣旨,也不是什么绝对无法办到的事情。 但司徒极却就是选择了这么一个吃力不讨好的笨办法,还办得这么虎头蛇尾。 这既然不符合他一品大宗师的境界,也不符合他当朝太师的超然地位! 如果说这就是司徒极的办事能力,那未免也太小看人了…… “我有个看法,二位哥哥看是不是这个理儿。” 张楚思索了片刻,沉声道:“我觉得,司徒极逼我现身,并不是真是冲着那封圣旨来的,他的真实目的,其实是向我示威!” “示威?” 第二胜天略一沉吟,忽而笑道:“这个说法倒是新鲜,老二你仔细说说。” 赵明阳和钟子期也饶有兴致的侧耳倾听。 人各有所长。 分析时局,显然不是他二人的长相。 “我们的所有推断,都是建立在朝廷弱势,忌惮我北平盟且急需争取我北平盟支持的前提下。” 张楚边思索边说道:“但假如朝廷其实并不像我们所看到的这么虚弱,那么,司徒极的态度,就可以理解为强硬,示威,甚至是警告!” “纵观霍青造反后? 朝廷虽然连战连败、昏招频出,但我总感觉,朝廷上下少了那么点火烧火燎的急促、惊惶气息? 就好像…就好像……就好像所有的一切? 都在朝廷的掌控之中!” “也就最近这道‘勤王令’? 还有那么点日薄西山的衰败气息。” “你们觉得呢?” 张楚看向第二胜天他们。 “不无道理!” 第二胜天也面露思索之色:“不过我总觉得,老二你还是把自己的份量,看得太轻了? 加上你玄北州? 朝廷已经丢了两州之地,就燕北州眼下的形势,我看也悬? 三州之地? 再加上即将抵达九州的西域百万联军……你麾下那二十万兵马的份量? 应该比你想象中的要重得多!” 顿了顿? 他又意味深长的轻声道:“据我所知? 近段时间不安份的? 可不只是西域诸国……” 赵明阳也点头:“我觉得老六说得对,先前霍青聚兵二十万造反,朝廷先后投入了三十多万大军都打不过,现在西凉州内足有四十万叛军,燕北州这三十万大军? 能打得过?” 听到这么耿直的加减法? 张楚不禁笑了笑? 说:“老八? 打仗不是算账,先前朝廷没能打得过镇北王府,是有诸多因素在内的? 当然,朝廷大军内部将帅不和、军队战斗力孱弱,也占了很大一部分因素。” “但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 “如今燕北州的这三十万朝廷兵马,乃是由东方总督卢万象统帅,据我所知,卢万象,也是当世名将,论指挥大军作战,应该不比霍青弱太对!” “而霍青虽然投了沙人,但充其量也就能指挥他带过去的那十来万残部,沙人不可能将他们那三十万先锋军的指挥权,也交给霍青。” “归根结底,仗,总得打过才知强弱。” “不到尘埃落定的那一天,谁也不能断言,朝廷一定就不行了!” 赵明阳、第二胜天、钟子期三人,静静的听他分析形式。 末了,赵明阳与第二胜天看他的眼神,均有些古怪。 “你看好朝廷?” 第二胜天问道。 张楚略一犹豫,轻叹道:“总不能看好沙人吧?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别扯淡!” 第二胜天打断了他:“你懂我的意思!” 张楚苦笑着拱手:“六哥抬举我了……说起来,我麾下纳了这么多兵马,盟里有没有什么风言风语?” 他没问大联盟内部,是如何看待他的。 大联盟就他们哥仨做主,只要赵明阳和第二胜天对他没意见,其他人就是有意见,也得憋着! 但上边没什么意见,却挡不住底下人的非议。 值此乱世,北平盟聚兵二十万,的确很不江湖! 关键是他张楚,还把着大联盟副盟主的位子…… 张楚望向赵明阳。 赵明阳却一脸茫然的望向第二胜天。 第二胜天察觉到两人的目光,心累的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就是我说你妄自菲薄的原因,你接手十五万镇北军的消息,传入中元州和南二州后,风言风语什么的,我是一点都没听见,倒是有几位大执事,明里暗里的向我请示过,要向你北平盟支援一批粮秣和兵刃……所以,方才这个问题,可不只是我第二胜天想知道!” 腊月初八摩天峰武林大会之后,张楚返回玄北州,坐镇太平关。 赵明阳与第二胜天留守摩天峰大联盟总坛,继续完善大联盟的组织架构。 但赵明阳虽然挂着大联盟盟主的头衔,却是诸事不管。 大联盟的事务,事实上是由第二胜天在挑大梁! 当然。 张楚回归玄北州,也等于是挑起了燕西北三州江湖的大梁。 只不过燕西北三州如今的主旋律是战争,江湖上的那点了不起百十来人械斗的恩怨情仇,覆盖在数十万兵马交战的连天烽火之下,就如同海啸中的一朵小小浪花,毫不起眼! 张楚一听,也大感心累的叹了一口气。 世人都道神仙好,有功名忘不了。 什么江湖。 尽是俗人…… “让他们死了这条心吧!” 张楚决绝的说道:“我北平盟上下就算是饿死、冻死,就算是出去讨口要饭,也不要他们一颗粮、一缕线!” 第二胜天看着他,意味深长的笑吟吟道:“年轻人,可别把话说得太绝对啊,到时候丢脸可是自己!” 张楚不为所动。 迎亲队伍再度前行了一段儿后,领队的张猛骑马来报:“盟主,前方就到南宫家的青木山庄了。” 张楚仰起头看了一眼天色,快到日中了,当即点头道:“按计划,在南宫家过午后再继续出发吧!” “喏!” 张猛领命,拨转马头前后传令。 北平盟前往夏侯家迎亲,一去一回,近六天的路程。 沿途的每一次停歇,每一晚住宿,皆已提前安排妥当。 玄北州内,由北平盟知会沿途的江湖门派、世家,出面接待。 燕北州内,由夏侯家知会沿途的江湖门派、世家,出面接待。 这可不是什么持强凌弱的霸道行为。 这是一次和北平盟、夏侯家拉近关系,彰显自身人脉、实力的绝佳机会! 说得直白点儿,在燕西北内,能和北平盟、夏侯家拉上关系,传出去,还有哪个不开眼的敢登门撒野? 实力不够。 与北平盟和夏侯家的关系不到位。 就是想接待北平盟的迎亲队伍,也没门儿! 迎亲的队伍继续前行,没过多久,一座背靠青山、绿水环绕,白墙青瓦、飞檐斗拱,破有古意的雅致山庄,就映入了张楚等人得眼界内。 但有些奇怪的是,大院外,并无人等候…… 还未靠近那座山庄,许久未曾开口的钟子期突然开口道:“有血腥味。” 赵明阳、第二胜天、张楚三人闻言,齐齐勒马。 就在这时,一骑从队伍前方飞奔而至,满脸惊恐、上气儿不接下气儿的禀报道:“盟,盟主,出,出事儿了,山庄里的人全死了,一个活人都没有!” 第780章 魔意 两行卫士簇拥着四兄弟走向青木山庄。 但凡是大家族的宅邸,都讲究一个坐北朝南。 而迎亲队伍,乃是由西向东而来。 是以张楚等人绕到青木山庄大门外时才发现……那还有什么大门。 一道沟壑,从大门二十丈之外,一直延伸到山庄内五六十丈内,所过之处,石木尽皆化为残骸,并且在大地上留下了一道深达五六尺的沟壑。 透过大门残骸的空洞往山庄内望去,还能看到一具具残肢碎尸,个个死状奇惨,放眼望去,竟是连一具完整的尸首都找不到…… 死了这么多人无人收尸,这南宫家,自然是要么被灭门了,要么举族逃命了。 张楚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凝眉道:“一刀?” 他已算得上是当世有数的刀道大家之一,自然一眼便能看出,眼前的惨像,乃是一刀造就! 杀人者,身处山庄二十丈之外,隔空一刀,轰碎了南宫家的大门,还轰杀了南宫家百十来号家族武士。 从大门内部的残肢碎尸的密集程度、衣着打扮,以及那些周围散落的残刀断剑来判断,这显然不是一次突然袭击……至少,至少在来人动手之前,南宫家已经集结起众多家族武士! 能一刀斩出百丈刀气的,自然只有飞天宗师! 更何况,南宫家前代家族,“刀剑双绝”南宫无敌,乃是燕北江湖泰山北斗级的人物,十余年前,就已立地飞天,虽说后劲不足,这么多年下来,还在二境三品与三境三品之间晃荡。 但再弱的飞天宗师,也是飞天宗师! 当世能杀飞天宗师者,唯有飞天宗师! 不过令张楚有些不确定的是,这一刀的威力,强着强矣,但这活儿做得,也太糙了! 若这一刀是出自他之手,那么原地不会留下什么石木残害,也不会有这么多的残肢碎片! 一刀之下,石木化作齑粉,尸首化作血雾。 保证光滑圆润,没多少毛边儿。 这令他有些怀疑,这是不是欲盖弥彰。 练刀的武者,但凡能练到立地飞天的,刀法再差应该也有两成,不至于如此粗暴才是。 所以他觉得,这很可能是一位修其他兵刃的飞天宗师,为掩饰身份,临时换上了并不太擅长的刀兵…… “难不成是冲我来的?” 张楚皱着眉头沉吟了片刻,很快便微微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 婚礼流程,定下不过五六日,且并未对外公布。 完整的婚礼流程,只有北平盟和夏侯家手里有。 一般人没这么容易查到南宫家会成为他大婚的节点之一。 当然,这并不是他否定这个想法的主要原因。 主要原因,是张楚不认为有哪位飞天宗师和自己有这么大的仇,会恨屋及乌到将与他根本没多大干系的南宫家灭门。 和他有解不开的深仇大恨的飞天宗师。 也就霍青和北蛮人的飞天宗师。 霍青是枭雄心性,不择手段是不择手段,还不至于如此下作。 他就算是要动手,肯定也会是直接朝北平盟下手。 而北蛮人的飞天宗师……他们就算进得来玄北州,也不敢这么干! 除非他北蛮人想打亡族灭种之战! 不过无论是谁,动机如何…… 究竟是扰了他与夏侯馥的婚礼。 江湖儿女再不拘小节。 大婚之前死这么多人,也肯定是非常不吉利的。 …… 张楚在打量南宫家的残骸时。 赵明阳和第二胜天二人亦在面沉如水的四下观察,想从现场的种种蛛丝马迹之中,判断出凶手的身份。 南宫家乃是武林世家。 这件事,归属于大联盟的职权范围之内。 说不好,他们就要发布江湖追杀令,揪出凶手,祭奠南宫家…… 以他们的眼力,自然都有自己的收获和判断,不过谁都没有急着开口。 他们都在等待张楚手下进入青木山庄内部勘察的部下,回禀勘察的收获。 兄弟四人之中,唯有钟子期没有左顾右盼。 他与张楚他们一道行至青木山庄的大门外后,往门内的惨像望了一眼,再看了张楚一眼,而后就再无动作。 只是他向来少言寡语。 是以赵明阳、第二胜天和张楚三人,都没发现他的异样。 不多时,进入青木山庄内部勘察的众多随行人员,就回来了。 这些人员,看似都是普普通通的北平盟众。 但事实上,这些都是风云楼的精锐密探。 凡是张楚大举出行,便必会有大批风云楼密探相随,时刻听候差遣,这是骡子给风云楼制定的重要行动守则之一。 “禀盟主,山庄内尸首约一百五十余具,尽是青壮男子,未发现妇孺尸骸,死亡时间,约在昨日晌午时分至昨日傍晚。” “禀盟主,山庄内未发现活人踪迹,有大肆翻找痕迹,但仍存有大批金银和牲畜,且山庄深处发现密道开启痕迹,疑似紧急撤离。” “禀盟主,未发现南宫无敌的尸首……” 众密探于张楚面前一揖到底,一条条,分门别类将勘察收获禀报于张楚。 当听到山庄内部未发现妇孺尸骸之时,张楚与赵明阳、第二胜天的紧蹙的眉头均是一松。 不是灭门就好。 不是灭门就好哇! 至于死的这些青壮…… 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上亡。 既然拿起了刀剑,自然就有将刀剑捅进他人体内的心理准备,自然也要有被他人的刀剑捅入自己体内的觉悟! 怕死…… 就别拿刀剑! 而大联盟,也是不管江湖上的恩怨情仇。 也没法儿管。 许多恩恩怨怨,都能往上追溯两三代人。 你师父杀我师祖,我师父杀你师父,双方都有不共戴天之仇这类剪不断、理还乱,谁都没办法分出个谁对谁错的恩恩怨怨,比比皆是。 怎么管? 第二胜天还有心情开玩笑道:“老二你这些部下是怎么调教的?洞察力细致入微,分析鞭辟入里,舍不舍得转让几个人给哥哥啊?” 张楚勉强的笑了笑:“六哥开口,自然没说的,等回去之后,我调几个得力的人手给六哥。” 顿了顿,他脸色一板,低喝道:“给你们一个时辰,速速找出南宫家幸存者的踪迹,回报于我!” “喏!” 众密探领命,起身四散,几个兔起鹘落,便消失在了张楚等人的目光之中。 张楚回过头,招来张猛,令他从迎亲的队伍中,分出一部分人手,收敛青木山庄内的尸骸下葬。 这一部分人手,将不随他前往夏侯家,收敛完尸骸,便直接返回太平关。 等到张楚将这些事务都安排妥当之后,一直沉默的立在一侧的钟子期突然开口道:“二弟,聊几句。” 张楚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尔后反应过来,挥手让周围的众多卫士退下。 很快大门外就只剩下赵明阳、钟子期、第二胜天和张楚四人。 钟子期沉默的看着张楚,向来古井无波的深邃眼眸,突然有些闪烁,似乎是在思考,要不要对张楚说什么。 张楚三人见状,也不催促,只是心头更好奇了。 这个闷葫芦平日里三杆子打不出个响屁来,这会儿怎么突然还玩上忧郁范儿了? 过了好一会儿,钟子期抬起一只手,指着山庄内那些尸骸,轻声道:“此地,有魔意!” 第781章 罪孽 沉默。 良久的沉默。 赵明阳和第二胜天都在看张楚。 张楚却不知道自己该看谁…… 他们毫不怀疑钟子期的话语。 论对魔道武者的了解。 九州无人能出钟子期之右。 钟子期也没有任何哄骗他们的理由。 九州之大,魔道飞天不出一掌之出。 而燕西北这边活跃的魔道飞天。 唯有李正一人! 张楚其实很想问问钟子期,还能不能从现场,看出点其他的东西。 比如,李正为什么要杀南宫无敌。 又比如,李正杀了南宫家的这些家族武士,为什么没有吞噬他们的精气神…… 他仍坚信,李正不是疯狗。 李正不会无缘无故的杀人,他杀人,总有缘由。 无论这个缘由多荒诞、多无稽,哪怕只是因为南宫无敌在人海里多看了李正一眼呢? 也总归得有个缘由。 以钟子期对魔道修行的了解,定能看出很多他们三人看不到东西。 但最终,张楚也没将这些问题问出口。 人,李正已经杀了。 人,已经死了。 再问这些又能有什么用呢? 再知道这些又能有什么用呢? 死去的人,永远不会再活过来。 罪孽,也永远无法消弭。 好半响。 赵明阳才轻轻的开口问道:“你那位兄弟,是不是快要失控了?” 他们是站在九州江湖最顶端的一撮人。 自不会如同那些没见识的愚夫愚妇一般,谈魔变色,视魔如虎。 否则,他们也不可能与身为九州最强魔道飞天的钟子期,同桌食、同桌饮,情同手足。 但这只限于能够驾驭自身魔意的魔道武者。 而被自身魔意所驾驭的魔道武者…… 将其除去。 便是对黎民百姓最大的善! 这是每一位正道武者的责任。 自然也是大联盟盟主的责任! 张楚茫然的摇头,表示不清楚李正的近况。 他预想到过,李正可能有彻底入魔,沦为杀戮兵器的一天。 但潜意识里,他只盼这一天永远也不要到来。 第二胜天打量着张楚的神色,犹豫着说道:“要不然,这件事,我和老八来处理吧……” 赵明阳也点头:“我们兄弟,不必勉强。” 按照他们筹备大联盟时的分工。 燕西北江湖,归张楚打理。 不过这件事,还让张楚来处理,未免太残忍了点。 张楚闻言,却是没有丝毫犹豫的摇头道:“两位哥哥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的弟兄,还是我自己来教……” 赵明阳和第二胜天一听,哪能不知张楚心头是如何想的,顿时齐齐轻叹了一声。 “若事不可违,不必勉强。” 第二胜天轻声道。 赵明阳也点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 张楚心头感动两位兄长对自己包容,郑重的抱拳道:“两位哥哥放心,我会处理好!” 言罢?他目光移向钟子期。 钟子期略一犹豫?说了一句:“碧海无涯,舟楫可渡。” 张楚若有所悟的拱手:“请七哥教我?何为舟楫?” 钟子期伸出手?在他们三人之间转了一圈,很认真的说:“你们?便是我的舟楫。” 话音落下,三人同时一愣?心中大为感触。 这闷葫芦要是突然煽起情来?可比什么凄凄切切的诗词猛烈得多。 …… 玄北州,玄岭郡。 一队百十人的精骑,纵马掠过荒芜的冻土地。 一杆白底黑纹的玄武大旗,在他们中间迎风猎猎飘荡。 系在马背上的一颗颗蓬头垢面的狰狞首级?沿途洒下一滴滴殷红的血液?在泛黄的冻土地上,拉出一条条刺眼的墨迹。 “刘大人,前方便是王家屯。” 精骑之中,有人大喊道。 立在玄武大旗下,身披校尉甲的魁梧百户举目眺望?于起起伏伏的山丘之中,找到了一片破败的房屋。 “按原计划?入屯歇马一个时辰,再战!” “喏!” “喏!” 众骑士闻声?畅快的高声应喏道。 “驾!” “驾!” 众骑士策马狂奔,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行至王家屯外。 破败的房屋中间?静悄悄的一片。 时值晌午?屯内既无炊烟,也无人声牛羊声。 看起来,似乎已经荒废许久。 众骑士下马,牵马入屯。 一路走。 一路看。 便见残垣断壁之间,到处都是烟熏火燎的痕迹。 他们知道。 这是被北蛮人劫掠时,纵火所致。 这样的村寨。 他们在北伐的那几年里,见过太多太多。 但那是在北四郡。 然而这一次,他们从太平关一路北上。 又见了太多太多这样荒废的村寨。 北伐四载。 北蛮人都不曾打入的南四郡。 却在短短半年间,就被祸害成了这般模样。 他们知道这是谁造成的。 所以他们一路前行,队伍中的声音越来越小。 连刚刚获得的二十级斩首之功,都无法冲淡他们心头浓烈的负罪感。 “造孽啊……” 人群中,不知是谁哀叹了一声。 引起一片片叹气。 姓刘的百户见状,横扫了一眼,大声道:“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麻利儿的造反饮马,吃得饱饱的,才好去杀北蛮子赎罪!” 他的声音很大。 但得到的,却依然是一片有气无力的回应声。 刘百户见怪不怪,也没有再振奋军心的打算。 他知道。 虽然弟兄们现在有些消沉。 只要见着了北蛮人,他们每一个都会立刻变成饿狼,嗷嗷叫的往上扑…… “跟着将军,会有还完的那一天吧?” 刘百户也在心头哀叹了一声。 众骑士在屯子里挑了一件占地较大的废墟,收集起一些柴火,架锅造反。 二十多颗血糊糊的北蛮子头颅,被他们像是扔垃圾一样堆在一旁。 这些头颅,他们要带到永明关去,垒成人头塔。 血债,只有用血来还…… 不多时,久违的炊烟,终于重新在屯子里弥漫开。 众骑士三五成群的围坐在一簇簇篝火旁,沉默的拿着随身的干粮在篝火上烤炙。 百十来人的队伍,却是有清脆的甲胄碰撞声。 “嘭。” 废墟外突然传来一声异响。 刘百户一把抓起倚在身畔的战刀,豁然而起,怒喝道:“什么人?” 众骑士纷纷扔下手里的干粮,抓起身边的兵器站起身来。 残破的大门从外踢开了。 一个满脸沧桑的高大汉子,支着一把张开的猎弓一步一步走进院子里来,满脸凶厉:“你们是谁的兵马?” 透过洞开的大门。 刘百户看到了密密麻麻的人影。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破烂单薄的衣裳,包裹不住他们瘦骨嶙峋的身躯。 他们手里拿着菜刀、柴刀、镰刀,锄头、爬犁等等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家伙事儿。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着寒冷和饥饿。 每一个人的眼神中,都燃烧着同归于尽的熊熊烈焰。 和他手下的弟兄们相比…… 这些人,才更像是饿狼。 哪怕是死,也要从敌人身上撕下一块血肉的饿狼! 刘百户感到莫名的惊惶。 他手足无措的扔了手里的战刀……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扔了自己的战刀。 转身抓起身后竖立的玄武大旗,舞动着,张开了像拿着猎弓逼入院子里的高大汉子示意:“大兄弟、大兄弟,别乱来、别乱来,你快看,我们是北平盟楚爷的兵马,你快看,这是我们北平盟的玄武旗……” 高大汉子定定的望着那杆飘荡的大旗,手里的猎弓慢慢松弛。 几息后,他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你们怎么才来啊,乡亲们都要死完了啊……” 很难想象,七尺高的汉子,竟然会哭得像是没了爹娘得孩子一样,满脸都是眼泪和鼻涕。 他的哭声。 就像是一个信号。 霎时间。 门外的所有人,都松开手里的家伙事儿,相互依靠着痛哭出声。 “呜呜”的哀鸣声,在苍凉的北风中回荡。 就像是送葬。 刘百户怔怔的看着门外那些人。 他们眼神中令他感到惊惶的火焰,已经熄灭了。 但他心头堵得就像是有人往他心窝子里塞了一块大石头。 真是,造孽啊…… 第782章 姐弟 张楚抵达夏侯家时,夏侯馥穿着明艳的嫁衣,站在大门外迎接。 她脸上洋溢着孩子般干净、明净的笑意。 就像是一束春日的阳光。 驱散了张楚心头连日的阴霾。 他跳下马,一步跨越数十丈的距离,出现在夏侯馥的面前。 “你怎么出来了!” 他握起夏侯馥的手,佯装恼怒的轻声道:“这不是胡闹吗?” 按照婚嫁的规矩。 在新郎掀开新娘的红盖头之前,男女双方是不能见面的。 夏侯馥老老实实的说道:“想见你……” 很不矜持的理由。 却令张楚心头暖烘烘的,不由的便抬起手,轻轻抚了抚她的面庞。 冰冷的手指,瞬间便在夏侯馥的光洁的面庞上激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夏侯馥却没躲,反倒像是温顺的猫咪一样,偏过脸轻轻蹭了蹭他的手掌。 哪还有半分“烟海客”的风范…… 这二位旁若无人的发糖,可是憋坏了大门外列队迎接的夏侯家众人,以及迎亲的北平盟众人。 若是寻常的婚嫁,这种场面,肯定是要哄笑一番,搞点喜庆的气氛的。 但这二位。 谁能哄笑? 谁敢哄笑? 甚至于,谁敢直视这二位发糖? 赵明阳、钟子期和第二胜天三人,倒是够资格哄笑。 可只有他们才明白,历尽劫波,还能有人相伴立黄昏,有多难得。 所以他们只是立在远处,嘴角洋溢着淡淡的笑意,静静的注视着这一幕。 温暖的情绪,也在他们心间静静的流淌…… …… 夏侯家大堂内。 夏侯馥的父亲夏侯宗,与她大伯夏侯仁于堂上正襟危坐。 众多夏侯家的族老,分立两侧。 除开夏侯宗与夏侯仁之外,大堂内落座的,唯有武九御一人。 在夏侯馥的引领下,张楚与赵明阳、钟子期、第二胜天兄弟四人,缓步走入堂内。 一入大堂,赵明阳、钟子期和第二胜天三人,便止步站定。 唯有张楚一人,整理衣衫,径直走入大堂中心,撩起衣袍下摆,郑重的双膝跪地,叩头道:“小婿拜见岳丈大人!” 他的额头刚刚触地。 堂上正襟危坐的夏侯宗已经挂不住脸,满脸笑容的一步上前,扶住张楚:“贤婿多礼了,快快请起!” 堂内的众多夏侯家族老见状,均是满脸笑容的捋着胡须,大点其头。 寒暄之后。 众多夏侯家族老就像提前商量好的一样,迅速退场。 大堂内很快便只剩下夏侯宗、夏侯仁?以及武九御、赵明阳、钟子期、第二胜天、张楚、夏侯馥兄妹六人。 “咳咳。” 夏侯仁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两声?捋着三寸清须,笑眯眯的说道:“侄女婿?听闻你镇北军旧部后?粮秣军械上出了缺口,我们是一家人?遇上困难可万万不能见外,我们夏侯家在燕北州立足三百余年?多少还是有些人脉的……” 的确是一家人。 这么隐晦的话题?没玩儿任何弯弯绕,就这么直白的说了出来。 张楚面上依然挂着笑意,但心下却是有些皱眉。 怎么…… 谁都对镇北军那十五万人感兴趣? 踏踏实实的过安生日子,不好么? 他的目光不做痕迹的在夏侯宗与武九御之间徘徊了一圈儿?就见武九御百无聊赖的嗑着葵花籽儿?仿佛压根就没有听见夏侯仁在说些什么。 他拿不的确这只是夏侯家的意思,还是夏侯家与武九御达成的共识,斟酌了几息,笑道:“多谢大伯,小侄目前还撑得住?若真有撑不住的那一天,一定向娘家求援……” 他知道说出来?肯定没人信。 可他接受镇北军旧部,真是出于袍泽之谊。 嗯?或许也有不愿负霍鸿烨以命相托的因素在内…… 但真没有更多的原因了。 “这……” 夏侯仁老脸上的笑意,登时有些勉强?不自觉的望向武九御。 武九御叹了一口气?抛下手里的葵花籽?拍手道:“老二啊,这件事,的确是我与几位世叔商议后定下的。” 张楚苦笑。 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他不愿以功利的心态去揣测武九御。 但他真不知该如何拒绝武九御。 “大姐,为什么?” 张楚问道。 武九御干脆利落的说道:“天下大乱,群雄并起,我们九州江湖,也需要一面大旗,非你莫属!” 这很大姐。 张楚彷徨了许久,哀声道:“大姐,别拿我那些弟兄当劈柴,行么?” 他当然可以以北平盟盟主的身份反抗、拒绝。 但他仍选择像弟弟一样哀求自家大姐。 不是因为他惧怕武九御。 只因他是真的很尊敬像大姐一样护着他们的武九御。 堂上的夏侯仁与夏侯宗闻言,只觉得尴尬。 而赵明阳与第二胜天等人闻言,心头却是大为动容。 热血与情义这些东西,终究是与年龄有关的…… 武九御闻言,不禁莞尔,轻笑道:“世事如铜炉,谁不是薪柴呢?” 她放松了语气,很温和,真如同教育自家不成器弟弟的长姐。 “但他们有我!” 张楚也真像是个叛逆的弟弟那般,固执的说道:“我在一日,就能护他们一日!” 武九御的语气,越发的温和了:“你能护得了他们一时,难不成还能护得了他们一世?” 都说长姐如母。 那家做家长的,不是总将自己觉得对的路、好的路,强加于家人身上? 虽然家长选得路,往往不符合年轻人的理想。 但时光总能证明,他们才是对的人…… “护得了要护!” “护不了也要护!” 只是张楚,终究不是个还没长大的少年。 他有自己的主意,且很难为外力所动。 “大姐……” 赵明阳终于忍不住开口了,“要不然,就别为难老二了吧?” 武九御目光不善的看向赵明阳:“怎么?连你也觉得我太霸道了?” 赵明阳从心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我们肯定知道,你这是为老二好,但毕竟……我们不是他对么?他那些弟兄,跟着他南征北战,好不容易才有了如今的安稳生活,再让他亲手将他那些弟兄推进火坑里,着实太残忍了点儿!” 他得话音落下。 第二胜天与夏侯馥都连连点头称是。 钟子期虽没有开口,但他拍了拍张楚的肩头,摆明了也是挺张楚。 武九御见状,也不恼,随手拈起一颗葵花籽,轻轻巧巧的送进红唇中,笑道:“那就作罢吧……不过,以我的经历,该来的,是挡不住的,该往前走的人,也是没办法驻足不前的。”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早做准备。” 张楚觉得这话听着耳熟。 仔细一想。 哦…… 大师兄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 第783章 国运 锦天府。 焦山和一帮子将军立在南城门楼子上,无语的看着四面八方汇聚过来的镇北军各部。 他在思考一个问题。 很认真的思考一个问题:打仗,兵马越打越多……算好事儿吧? 嗯。 应该算是好事吧。 但前提是,北平盟得养得起…… 一想自家盟主发间那越来越多的白发,焦山就觉得压力山大,一连想了好多的理由,却连自己这一关都过不了。 不知过了多久。 焦山又一次抿了抿干裂的嘴唇,痴呆的问道:“现在,有多少人了?” 立在他左右的五位镇北军主将交头一合计,迅速报出了一个数字:“快有二十万人了……” 这一幕很神奇。 能在镇北军中做到一军主将的,自然最弱也得是气海大豪。 而焦山,至今还只是个七品。 但一群披坚执锐的气海大豪拱卫着一位力士,场面却异常的和谐。 五位气海大豪的眉眼间,是一丁点不情不愿之色都没有。 “二十万?” 这个数字就像是一座大山,沉甸甸的压得焦山说不出话来,好半响才又问道:“还有多少弟兄没有归建?” 五位主将又一阵交头合计,尔后答道:“还有七个营的弟兄没有规建。” 焦山忍不住重重的一拍额头。 镇北军辖前、后、左、右、中,五军。 一军满编起营人马,四营步卒,一营马卒,两营辎重兵。 没营满编四千人。 加上各营主将亲兵,以及中军帅帐亲兵,合共十五万人。 现在只回了五分之四的人马,就已经有二十万人。 等到剩下的那七营兵马规建,人数不还得直奔二十五万去? 先前镇北军十五万人,就压得盟主愁白了头,四下筹措粮秣。 现在又多出十万。 盟主还不得四处求爷爷告奶奶求粮秣? 可道理焦山都懂,但要他驱逐这些跟随四散的镇北军前来投军的这十万多男丁,他又如论如何都开不了这个口。 这些男丁,不是被旱灾和北蛮**害得活不下去,来求条活路的。 就是冲着自家盟主的那杆玄武大旗来的乡亲子弟兵。 他能驱逐哪个? 驱逐哪个,都是举着自家盟主的招牌,往粪坑里扔! 不是说,玄北州的青壮,都已经被霍青抓壮丁抓完了吗? 这是从哪儿又冒出来的十来万人? 一时之间,焦山只觉得头大如斗,六神无主! “罢了……” 焦山最终放弃了挣扎,高呼道:“来人!” 一名身背令旗的传令兵?应声出现在焦山背后:“标下在!” 焦山有气无力的说道:“火速回转太平关?禀报盟主,我部扫荡八郡功成?所到之处蛮军授首、父老景从?各郡子弟蜂拥来投,现兵力已增长至二十五万?粮秣告罄,请求盟内调拨粮秣支援……若盟主不在关内?则转禀厚土部部长罗大山。” 传令兵领命?转身急驰而去。 五员镇北军主将听令,面面相觑,均感沉重。 北平盟内的窘境,他们如何不知? 但他们至今仍是戴罪之身?收拢这些被他们祸害得活不下去的家乡子弟?乃是为了他们自身恕罪。 哪还有立场再问盟内要这要那? 只能将重担交给大将军了…… …… 风雪摧残永明关。 梁源长迎着风雪,立于永明关上,凝视着北方阴沉沉的茫茫草原。 在他身后。 是五万顶着风雪,开石筑关的红花部弟兄。 风很大。 雪很冷。 但无人叫苦。 所有的红花部弟兄,都在默默的做着自己手头的事。 他们不懂什么大道理。 但他们有一个非常朴素的认知:自己人?总得帮着自己人。 越是关键时候,越是得帮着自己人。 现在就是自家盟主?最需要他们帮衬的时候! 既然如此。 再苦。 再累。 都当仁不让! 残破的永明关,正在快速恢复它本该有的巍峨与雄壮。 …… 狗头山?太平关。 白翻云与剑无涯并肩伫立在山顶之上,俯览着偌大的太平关。 太平关内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在冰天雪地之中?就如同一锅沸腾的红汤那样的**、温暖。 但在他二人的眼中?太平关内除了无处不在的喜庆红色之外?分明还涌动着一层浓郁的金光。 如同潮汐一般。 从山脚开始。 千丝万缕汇聚成河,奔流往上。 在山顶汇聚成骇浪,拍击到一层无形的盖子上。 重新散落成千丝万缕的金光,落于山脚。 循环往复。 却有越演越烈之势! 那种席卷山河的磅礴、浩荡之势,连在东海见惯了潮汐潮落的白翻云,都为之动容! 雄浑的生机! 正在这座其貌不扬的小山峰内部酝酿。 就像是白雪下伏蛰的种子。 只等春风一到。 它就将破土而出,开出最鲜艳的花朵! 不知过了多久。 白翻云与剑无涯终于痴呆的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惊骇! 他们认得这满山的金光! 这是万民意…… 不! 万民意是松散的,不成型的。 就像芸芸众生一般。 这应该是……国运! 唯有国运! 才能如此凝练! 唯有国运! 才拥有此等足以改天换地的伟力! 但是大离未亡! 北平盟哪来的国运? 是因为大联盟副盟主的位子吗? 不! 单单一个大联盟副盟主的位子,聚不起如此浩瀚的万民意! 江湖,终究只是湖! 万万黎民百姓,才是海! 对了! 还有玄北州! 大离王朝舍弃了玄北州! 而北平盟的人马,已经占领了玄北州! 更重要的是,北平盟于玄北州,万众归心! 这是不是等同于,北平盟统合北平盟的江湖与朝堂? 这……不就是国得概念吗? 何为国? 是领土面积吗? 若是如此,海岛诸国的国土面积加起来,也不及九州一州之地,他们为何能是国? 是人口数量吗? 若是如此,越人一族加起来,也不及九州二郡之地,他们为何能是国? 他们为何能出一品大宗师? 谬矣! 民心所向、万众归一,才应是国! 如此。 即便北平盟尚未举王旗,已然是国! 玄北州的国! 既生国。 自生运! 第784章 伟人 腊月二十七。 驻扎于西凉边境的朝廷兵马一部,趁雪借道玄北州,迂回穿插,突袭西凉西域先锋军驻扎于宁远府的左翼! 战争就此打响。 三十万朝廷兵马,兵分三路,杀入西凉州,与西域先锋军交战。 阴郁的雪云低垂,昏暗似暮晚。 大地上,近七十万人在不过四郡之地的狭窄地域内杀得昏天暗地! 杀声……震千里! 适时,张楚正在返回太平关的路上。 他听着从西方天际传来的遥远马蹄声、喊杀声,久久无语。 “就这么打起来了?” 第二胜天驱马行至张楚身畔,满脸不可思议的眺望着西方天际:“朝廷有胜算?” 御字小团体的姐弟八人,无论表面上有多俗气,但骨子里,个个都是视金钱与权力如粪土的神仙般人物。 也就是张楚和第二胜天这哥俩的骨子里,还带着些俗气,还在关心时局世事。 张楚勉强的笑了笑,说道:“朝廷有没有胜算,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拖得时间越长,局势对朝廷越不利。” 第二胜天“哦?”了一声,虚心求教:“此话怎讲?” 张楚捋了捋头绪,轻声道:“西域联军,远渡沙海而来,辎重与补给,都是大问题,最好的解决方式,莫过于以战养战,然九州大地一年的出产就这么多,他们多一分,大离的国力便弱一分,眼下时局不稳,四海蛮夷皆有染指九州之心,唯有速战速决,以雷霆之势碾灭西域联军,震慑四邻宵小?方是朝廷唯一的出路!” 顿了顿?他有些苦涩的笑道:“当然,这是大势?具体操作?就只能拿人命去填,也许填着填着?就有了胜算,填着填着?就有了胜利的机会……” 第二胜天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忽然问道:“老二,你很同情朝廷么?” “同情?” “我哪有同情朝廷的资格……” 张楚摇头:“只是觉得朝廷在前边顶着异族大军死战,我却在领着这么多兵马作壁上观……挺孙子的!” 第二胜天笑道:“听你这话里的意思,朝廷若是得力?你还肯跟着朝廷一起打异族?” 他用了一个“还”字儿。 显然指的是这些年朝廷坑他北平盟的那些往事。 张楚沉思了片刻?认真点头道:“应该会吧……九州又不只是他们赢氏一家的九州,你、我,吃的不都是九州的饭,喝的不都是九州的水么?” 他这个答案,令第二胜天愣了许久。 好半响?他突然释怀的笑了笑:“原谅哥哥狭隘,先前?我时常在想,大姐为什么会选你来做这杆棋?为什么会是你,为什么不是老八、不是我、不是老五?” “现在哥哥才明白?大姐为什么会选你!” 他向张楚挑起一根大拇指:“你?的确是个伟人!” 张楚没好气儿的一把拍下他的大拇指?“少忽悠我,我自个儿是个什么成色,我自己心里能没点逼数儿?” 第二胜天认真的看着他,说道:“哥哥没跟你开玩笑,我说的都是心里话!” 张楚依然摇头:“那就是哥哥太抬举我,可能只是咱们的经历不一样,思想有些出入而已……” 第二胜天想了想,说道:“没人告诉过你哥哥的出身吧?” 张楚好奇的摇了摇头:“是没人提起过……” 第二胜天扭过头眺望西方阴郁的天际,长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其实咱哥俩出身差不多,哥哥小时候,家里也很穷,上边一个兄长,一个姐姐,都因为生了病,没钱医,折了……” 说到这里,他开玩笑似乎的说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风寒,竟然也他娘的能病死人!” 张楚却点头道:“我信!” 他娘当年要不是因为那场风寒,熬干了身子骨,也不至于走得那么早,扔下他一人,直面死亡。 第二胜天笑了笑,似乎没把这个当做一回事:“哥哥人还没饭桌高,就在一家小饭馆的后厨洗碗……没工钱,就为了一口饱饭吃。” “再大点,就在前堂跑堂、接客,什么三教九流的人物,都笑脸相迎,出了差错,挨了客人一个耳光,也得笑脸相迎……” “那饭馆很小,饭菜都卖得很便宜,常来下馆子,基本上都是那条街上的街坊。” “有卖梨的。” “有卖炊饼的。” “还有银匠、铁匠等等。” “说起来,都是些苦哈哈,平日里在外边见了人,哪个都得笑脸迎人,哪个都得点头哈腰,哪个都得一口一个‘爷’的叫着。” “但就是这些个苦哈哈,最他妈的难伺候!” “兴许是平日里一口一个‘爷’的,叫得多了,终于能当一回大爷了,就想变本加厉的赚回来。” “酒太热,要扇我的耳光。” “酒太凉,要扇我的耳光。” “酒他妈的不热不凉,还要扇我的耳光!” “只有一个做半掩门儿营生的大姐,见天儿被那些狗娘养的玩意折磨得不成人形,但见了总是一口一个弟弟、弟弟的叫着,隔三差五的,还总会给我带点小玩意,有时候是几颗干瘪的果子,有时候是几块发霉的糕点……她只有那些了。” “那时候,哥哥就知道,这世间上,大抵可以分为两种人……” 似乎是发觉自己的语气,太过于沉重了,说到这里,第二胜天笑了笑,只是笑得有些勉强。 他竖起一根手指:“第一种人,受了委屈,就得变本加厉的施加给他人!” 说完,他竖起二根手指:“第二种人,受了委屈,自己扛着自己忍着,并且不愿他人再受到和自己一样的委屈。” 说到这里,他又笑了笑,有些感慨的说到:“哥哥曾努力想活成第二种人,但也不知道怎么的,活着活着,就活成了第一种人。” “而老二你,是第二种人……” “所以,哥哥敬你是个伟人!” 张楚恍然。 难怪这胖贼的飞天意是钱和拳。 难怪这胖贼都这么牛掰了,还常年一副富家员外打扮…… 原来如此。 幸福得人用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 第785章 强按头 腊月二十八,大婚之期。 清晨时分。 迎亲的队伍穿过封狼郡,进入北饮郡地界,太平关已遥遥在望。 换上一身儿喜庆大红衣袍,长发用一顶银冠整整齐齐的拢在头顶,干净利落中透着英气的张楚,驱马走在花轿前方。 赵明阳与第二胜天,如同哼哈二将一般,一左一右的拱卫在他两侧。 今日,张楚是主角! 眼见狗头山已出现在视界之中,赵明阳调笑道:“老二,做新郎官儿的感觉,咋样?” 他是个老光棍,还真不知道成亲是个什么滋味儿。 张楚抿了抿唇角,“嘿嘿”的笑道:“还不赖……” 第二胜天见赵明阳面上似有憧憬之色,不由的转过头瞄了一眼后方的两顶轿子,尔后回头笑眯眯的调侃道:“老八,你要是羡慕,也可以成亲啊,倒时候我和老二也可以陪你去迎亲。” 赵明阳闻言眼神一缩,喏喏的说道:“都一把年纪了,还成什么亲啊,就这样吧,就这样也挺好的,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第二胜天拉长了声音“哦”了一声,似乎有悟的大声道:“原来你是嫌人家老啊!” 赵明阳一听,脸色瞬间一变,慌忙道:“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啊!” 张楚:??? 难道我错过了什么吗? 就在他左右观察,力图从二人脸上看出点什么的时候,心头忽然一动,不由自主的望向太平关方向。 万丈金光,在他眼帘之中爆发。 直冲斗牛! 接天连地! 张楚顿时就惊呆了! 浑浑噩噩中。 他似乎听到了一声高亢、清越的龙吟…… 他僵硬的抬起头,就见到一条活灵活现的五爪金龙,于狗头山山顶冲天而起,蜿蜒着?直直朝自己冲来…… “一、二、三、四……五!” 他愣愣的数了数那条金龙的爪子数目?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他娘的,分明是国运金龙啊! 还来得这么猛! 比当年霍青裂土封王时的那条金龙虚影?至少强十倍! 绝顶四品之下。 是看不到万民意的。 但这一次?所有人都清楚的看到了这条纤毫毕现的五爪金龙! 看着它,自西而来。 笔直的没入张楚的体内! 再看着张楚?浑身金光大作。 徐徐腾空而起…… 这一刻,张楚只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一只大鸟?凌驾于时光的长河之上。 见证。 沧海桑田。 人间百年。 王朝更迭。 众生兴灭…… 万千思绪?在他脑海之中涌动。 无穷灵感,在他意识之中碰撞。 然而此时此刻,却只有一个念头,贯穿了所有的思绪和灵感:要来的?还真他娘的躲不了啊! 迎亲的队伍停下来。 赵明阳与第二胜天茫然的仰望着像一轮小太阳般冉冉升起、光芒万丈的张楚?心中的问号,都足够写一本十万个为什么了! 队伍当中。 武九御不知何时走下了软轿,抱着双臂,笑吟吟的望着半空中的张楚。 她虽然也不知,这条摆明了奉张楚为主的气运金龙?从何而来。 但她早就笃定,自己不会看走眼…… 该来的?挡不住。 该往前走的人,也没办法驻足不前。 ……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啪啪啪……” 喜庆的爆竹声?响彻太平关。 所有人都很为张楚感到高兴。 没有酒席。 值此时节,北平盟就算还有存粮?张楚也不可能拿出来办流水席。 但不要紧。 太平关的老百姓们。 自发从家中搬出座椅整整齐齐的排列在街道上。 一家出一两道菜。 一家拿两幅碗筷。 热热闹闹的?替张楚办了婚宴。 虽然其实他们的存粮也不多。 但不要紧。 这点粮食?勒一勒裤腰带,总能省出来的。 他们太平关,怎么着也不能在娘家人儿面前丢人呐…… …… 仪式过后。 张楚携换过衣裳的夏侯馥和红云坐在旭日殿内,接受各方使者的道贺。 虽然事先北平盟并未广邀亲朋。 但该知道的人,总会知道。 该来道贺的人,也总会来道贺。 燕西北三州之内,所有开山立派的门派、山庄,各郡衙三主官、各地豪商权贵,尽皆派了人前来贺喜。 正在交战的朝廷与西域诸国,也分别都遣了使者,携重礼来道喜。 运送贺礼的马车,一度堵死了进关的马道,一个多时辰动弹不得! 盛况比之昔日张楚飞天宴之时,还要有过之! 而作为今日主角的张楚,却是完全没有他先前的那种期待感,全程都恍恍惚惚的…… 一条突如其来的气运金龙。 改变了太多太多的东西。 民间势力聚万民意。 九州大联盟聚气运蛟龙。 唯有王朝,可以聚气运金龙…… 可问题是,大离朝还在。 九州上怎么可能会诞生第二条有主的气运金龙? 这还不是关键。 关键是。 这条气运金龙来得如此明目张胆,只怕今日前来贺喜的各家使者,都看到了! 捂都没法儿捂。 等消息传开了。 朝廷该怎么想? 九州的老百姓们该怎么想? 他现在去跟朝廷解释,他张楚真没有造反的心,还来得及吗? 赢家人,肯放过他吗? 这他娘的分明是驴不喝水强按头,逼着他张楚造反啊! 但就算是造反。 北平盟,有造反的条件吗? 论兵力。 北平盟不过三十万兵马。 而朝廷虽然在玄北州折了三十多万大军。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人朝廷至今还有一百多万军队! 论粮秣。 北平盟供养现目前这三十万兵马,就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若不是御字小团体哥哥们慷慨解囊,只怕早就断炊了。 而今岁玄北州和燕北州虽然遭了旱灾,但朝廷在其他几州内却是获得了丰收。 再加上往年积攒的家底儿,怎么着也能支持百万大军打个一年半载吧? 再论高等级战斗力。 北平盟算上夏侯馥这位新媳妇,也不过三位飞天宗师,最强的还是他这个二品。 而朝廷上有以一己之力镇压九州两百年的祖龙赢易,下有三公九卿超过双十之数得飞天宗师。 这他娘拿什么造反? 命吗? 张楚坐在旭日殿上,看着一个接一个上前来道喜的贺客,却只觉得如坐针毡,恨不得下令将这些个贺客全赶出去。 第786章 得道者多助 梁源长的贪婪殿内。 武九御和赵明阳、第二胜天等人坐在殿内,开着茶话会,气氛很是融洽。 第二胜天:“大姐,方才那条气运金龙那么粗,老二是不是可以冲击大宗师了?” 武九御磕着葵花籽儿沉吟了片刻,不确定的说:“应该是快了,只要那条气运金龙不衰,大宗师于他已是一片坦途……” 第二胜天看向赵明阳,羡慕的叹气道:“真羡慕你们啊,我离大宗师之境,还有好几座山呢……” “你还羡慕?” 白翻云没好气儿的接口道:“我这个离大宗师还隔着好几片海的,说什么了吗?” 众人笑。 钟子期突然说道:“你若是肯将心思放一半到自身武道上,也不至于如此。” 白翻云脸色一变,鄙夷的瞪了钟子期一眼:“稀得你说?我要是将心思都放在练武上,当年就该我追着你砍三百里!” 钟子期自讨了个没趣儿,微微苦笑看着武九御,向白翻云扬了扬下巴:大姐你也不管管? 武九御低头认真嗑瓜子儿,权当没看到钟子期的眼神:你们哥俩的恩怨,你自个儿掰扯吧,我不帮忙…… 钟子期只好埋头继续喝茶,打定了主意再不开口。 白翻云用眼角瞥了钟子期一眼,轻轻的“哼”了一声,故意拔高了声音说道:“说起来,老二怎么还没过来?来贺喜的人这么多吗?我还等他喝酒呢!” 第二胜天笑吟吟的说道:“来贺喜的人多不多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这会儿肯定在赌气呢!” 白翻云惊讶的看向第二胜天:“赌气?赌什么气?就燕西北这一亩三分地内,还有人能给他气受?” 赵明阳面上也带着笑意,微微摇头道:“没人给他气受,他跟自己赌气呢。” 白翻云:??? 第二胜天当即就将在他们姐弟几人在夏侯家的对话,告诉了白翻云,末了说道:“他一心想关起门来老婆孩子热炕头,这下好,来了这么一出儿,现在就是想安生都没法儿安生了。” 赵明阳感慨的摇头道:“也不能这么说老二,没坐在他的位子,谁又能感同身受?北平盟这么多弟兄,老二又是个心善的,玄北州的百姓受苦受难他也见不得,这么多人命担在肩上,自然不得洒脱……太平关?太平关?他只是想太平啊!” 第二胜天想了想,点头道:“老八说得在理?现在就看他自己怎么想了?要是他执意不肯接受南方江湖和四妹家的资助,谁也拿他没办法。” 白翻云突然插言道:“不用担心?他挺不住的。” 众人齐齐望向他:“这话怎么说?” 白翻云:“这几日你们陪他去迎亲,有个事儿?你们还不知道。” “他先前?不是派了镇北军旧部,去扫荡玄北州了吗?昨夜镇北军旧部回报,他们已扫荡八郡功成,现在足有二十五万兵马……” 此言一出?在座的众人无不一惊。 连武九御的停下了磕葵花籽的手?认真倾听。 第二胜天失声道:“二十五万?哪来的二十五万?我们出发前,不还只有二十万吗?” 五万人马,可不是一杯酒、一顿饭。 纵然他们已是飞天宗师之尊,凌驾于人海战术之上。 他们依然明白,五万兵马代表着什么意义。 白翻云:“听清楚了?不是一共只有二十五万,而是只镇北军旧部一部?就已经有二十万人马,加上他北平盟本部的五万人马?是三十万兵马!” 众人面面相觑。 几天的功夫,二十万就变成了三十万? 放印子钱利滚利也没这么快吧? 赵明阳:“多出的这十万人马?哪儿来的?” 白翻云叹道:“要说咱们还是低估了老二在玄北州的威望?举回来禀报的传令兵说?他们出了太平关后,兵分四路四郡四郡的向北推进,每到一地,都引得当地青壮争相来投,打都打不走,就这,昨儿个老二手下那弟兄听到后,脸还拉得跟条苦瓜一样,领着传令兵来问我求粮……” 众人震撼的面面相觑,还真有大开眼界的感觉。 武九御撒开了手里的葵花籽儿,拍着手掌轻声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这就是老二这些年积累的人望厚积薄发了,平心而论,就他这些年干的那些‘蠢事’,换了你我,谁会做?” 第二胜天毫不犹豫的摇头:“我从不做无益之事!” 他是个利己主义者。 但他从不掩饰自己利己主义者的行事准则。 他利己得光明正大! 也就在对御字小团体这些兄弟姐妹时,不计成本。 可这也都是御字小团体的兄弟姐妹们,以心换心换来的。 白翻云想了想,说道:“我应该也不会做,有那功夫,我喝喝酒、练练武,它是不舒服吗?” 他是闲云野鹤的懒散性子。 也就练武这一件事,他做得比较认真。 这或许也是他能立地飞天的原因。 赵明阳倒是犹豫了许久,才说道:“换了我,我可能也会做这些事,但我肯定做不到老二这个份儿上。” 钟子期端着茶碗喝茶,这种问题不需要他表明态度,大家都知道他会怎么选。 剑无涯双目没有焦距的凝视着一处,眼神之中似有剑光闪烁,显然早就不知道神游到何处了! 武九御用修长的食指轻轻点点身旁的茶案,轻声道:“这就是为什么唯有老二能做这杆大旗,我们,都不行……助人者,人亦助之!” 第二胜天点头:“老二是个伟人,这个我认!” 他的话音刚落,赵明阳就接着问道:“老五,这事儿老二知道吗?” 第二胜天:“这事儿还用问?他肯定还不知道,他要是知道了,早就跑这儿问我们要粮了,他跟我们可没什么不好开口的。” 武九御轻叹了一声:“所以说,有些事真的不是我要逼他,该是他的,终究是他的,躲都躲不掉……” 赵明阳看了她一眼,缓缓摇头道:“这事儿,还是让老二再缓缓吧,我估摸着,他没这么容易认命。” 第二胜天赞同道:“是的,老二这性子,说得好听点是稳健,说得不好听点就优柔寡断……” 赵明阳一摆手,板起脸拿出了做兄长的威严:“都说了,别这么说老二,我们没坐在他的位子,怎么能体会到他的难?” 第二胜天:“好吧好吧,我不说了,后边你也别来找我去劝他……” …… 另一边。 张楚正在接待一名很特殊的贺客。 “……此乃刍吾神兽,本乃我家将军之坐骑,骑之可日行千里,水火不加于身……” 殿下,一名肤色黝黑,眼窝深陷,白巾缠头,既像是大离人,又像是沙人的大胡子中年男子,滔滔不绝的指着窝在铁笼中的异兽,向张楚介绍道。 殿上。 张楚放下手中的书信,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堂下铁笼中那头人面虎身,体型如水牛一般,懒洋洋的窝在铁笼里打盹儿的异兽一眼。 而后不耐的打断道:“你家将军,还有交代什么吗?” 殿下的大胡子中年男子愣了愣,连忙回道:“启禀大帅,我家将军还令小人禀报大帅,他近来军务缠身,无法亲来太平关喝大帅的喜酒,改日定当前来赔罪……” 张楚微微皱了皱眉,再次打断了他的话:“也替我转告你家将军,说他来,我无论何时都等着他……好了,你下去吧,替你家将军喝杯喜酒再回!” 殿下的大胡子中年男子闻言,以手抚胸,微微欠身道:“谢大帅,小人定将大帅的话带给我家将军。” 张楚目送此人退出大殿,忽然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整个人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疲惫的瘫在了座椅上。 堂下的夏侯馥与红云见状,齐齐起身走到他身后,一左一右的给他按摩肩膀和太阳穴。 “爷,这老虎是谁送来的?” 红云压低了声音,轻柔的问道。 张楚拿起案几上的信笺递给她:“看看吧。” 红云接过信笺,展开。 夏侯馥拉长了脖子,伸过去看了一眼,就见信笺就写了一句话:赶紧给我生个干儿子。 落款处,写着“姬拔”二字。 “姬拔?” 红云惊讶的说道:“他投了沙人?” “不会!” 张楚头疼的锤了锤额头,“那家伙就是个没脑子的夯货,怎么可能会有投靠沙人这么远大的志向!” 夏侯馥给红云递了一个眼神:这个姬拔是谁? 红云却没顾得上给她解释,连忙问道:“可方才这人……” 张楚笃定的打断了她的话:“他肯定是有什么不得已得缘由。” 此刻他才想起来,当初在锦天府与姬拔分别之时,姬拔是向西走的。 玄北州以西,可不就是沙海么? 红云想了想,说道:“这应该也不是什么坏事吧?有他在沙人之中领军,沙人要是想对咱们玄北州不利,他肯定会想法子知会我们……” 张楚叹道:“我不稀罕他给我提供什么情报,我就怕,我就怕这货又是一个霍鸿烨啊!” 他认得的人中。 每一个身不由己的,没一个得了善终…… 第787章 穿越两百年的对决 “姬拔……” 张楚回想着与姬拔相交的点点滴滴,忽然想起了当年初见风四相之时,风四相似乎提到过关于《太阳真功》的特异之处。 当时,风四相那话里的意思,好像是这门功法有大来头。 《太阳真功》,是姬拔赠他的功法。 他当时好像还生出过探究的心思。 只是这些年诸事繁杂,他又不喜欢调查朋友的家世背景,这件事才一直搁置。 现在看来,是时候启动对于姬拔家世背景的调查了。 “咦……” 张楚突然反应过来,“这事儿风四相都知道,没道理大姐不知道啊!” 就在这时,立在他身后的红云突然开口道:“来都来了,偷偷摸摸的作甚,进来吧!” 张楚闻言一抬眼,却是骡子在殿外探头探脑的往里张望。 听到红云的话,骡子这才讪笑着磨磨蹭蹭的进殿来。 看着骡子那缩头缩脑的样儿,张楚没好气儿的瞪了他一眼,转过头,指着骡子给夏侯馥介绍道:“正式介绍一下,这货大名罗大山,绰号骡子,跟了我十多年,我和知秋她们一直拿他当弟弟待,平日里盟里的大事小情,都是他在替我打理。” 夏侯馥肯定是认得骡子的。 但以前大家身份不一样,张楚从未郑重其事的给夏侯馥介绍过他,当然也没仔细介绍过骡子与他关系。 如今夏侯馥过了门,也算是太平关的主人之一,骡子的身份,自然得郑重其事的介绍一下。 夏侯馥点头,笑着拱了拱手,“见过罗叔叔。” 骡子慌忙揖手:“嫂嫂客气了,您以后管我叫骡子就成,家里人都这么叫我。” 夏侯馥笑着颔首。 张楚插言道:“好了,以后有的是时间客套,看你缩头缩脑的样子,又是有什么坏消息要告诉我,说吧!” 他太了解这货了。 旁人都是报喜不报忧。 而这货,向来是报忧不报喜。 反正只要是这货来找自个儿,十回里有九回都是坏事儿。 嗯,当然,这也不能怪骡子。 谁叫他至自个儿甩手掌柜当得这么潇洒呢,骡子要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也不敢来烦他。 “是有个事儿?本来是想留待您新婚过后再说的。” 骡子也觉得这个节骨眼儿上来给大哥添堵,有些过份?讪笑的说道:“但趁着六爷、五爷他们都在?我还是觉得得提早禀报您,免得您后边再走冤枉路……” “啥事儿?说吧!” 张楚有气无力的说道。 他瘫在座椅上。 像极了一条“生活就像是那啥,不能反抗就只能试着享受”的死鱼。 骡子吞了一口唾沫?“嘿嘿”的干笑道:“说起来?这事儿其实还是个好事儿……” 张楚双目无神的望着他:你觉得我会信呢? 骡子见状,不由的低下了头:“这个,您先前不派焦山领着镇北军的弟兄们北上扫荡八郡嘛,昨儿个焦山回信?说他们已经攻城?就是,就是……他们从十五万人马,扫荡成了二十五万人马,请求盟里调拨粮秣资源。”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到最后声音都只剩下苍蝇大小。 若不是大殿内无人,张楚听力又好?几乎都听不清他说什么。 不过张楚宁可没听清他说什么。 “啥玩意?” 他一拍案几,咸鱼翻身似的一下子蹦了起来?使劲儿掏了掏耳朵:“你大点声儿,再说一遍!” 骡子这回不敢在小声了?抬起头来?言简意赅的说道:“镇北军扫荡八郡功成?引得各方子弟来投,麾下兵马已由十五万扩充至二十五万,请求盟里调拨粮秣支援!” 张楚满脸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管这叫好消息?” “嘿嘿……” 骡子干笑着又吞了一口唾沫,声音又小了下去:“应该算好消息吧……” 张楚重重的坐回座椅上,彻底变成死鱼,双目没有焦距的凝视着房梁,有气无力的说道:“二十五万人……我就这一百来斤肉,你们要是看得上,就杀了我吧!” 骡子只是笑,不敢吭声。 倒是立在座椅后的夏侯馥轻笑了一声,像哄小狗一样捂住张楚的额头,使劲儿揉了揉:“多大点事儿,也犯得着你这么发愁,不就是粮么?盟里没了,我娘家还有,我娘家不够,还有燕北州那么多门派世家……这常言不都道,养猪千日,杀猪一时么?” 张楚震惊的望着这婆娘。 常言……是这样道的? …… 张楚和夏侯馥前后脚走进贪狼殿。 一进门,张楚就找了把椅子,重重的把自己扔到了椅子上,仰着头,仰望着房梁,一副被命运玩坏了的模样。 贪狼殿内的武九御等人静静的看着他。 几息后。 众人突然无良的爆笑出声。 张楚支起脑袋,扫视了一圈,顿时就明白,这些人早就知道这事儿,就等着看他的笑话呢! “还笑……” 张楚无语的叹息道:“又是十万个顶个能造的大肚汉啊,我就是把我这一百来斤给卖了,也养不起啊!” 第二胜天笑得前俯后仰:“多,多大个事儿,只要你张老爷举旗,登高一呼,南二州的粮食,我立马就给你调过来!” “不错!” 白翻云也“嘿嘿嘿”的笑得分外阴险:“只要你举旗,东二州的粮食,要多少有多少!” 众人都等着看他的笑话。 看他怎么把自己说出口的话,吃回去! 张楚沉默。 粮食他想要。 这旗,他依然不想举…… 半响,他义正言辞的一拍桌,正色道:“今儿,咱们不聊粮食的事儿,我们来聊聊其他的!” 现在你们人多,我不好开口。 等你们散了,我一个一个的求上门去,你们还能乱棒打我出来不成! 反正已经没脸了! 干脆就死皮赖脸! “哈哈哈……” 众人齐声大笑。 谁还不知道这家伙心里打的是什么小算盘? “说真的……” 张楚厚着脸皮,强行无视了他们的笑声,望向武九御道:“大姐,你知不知道《太阳真功》这门武功?” 武九御收敛了笑意,轻描淡写的说道:“姬氏的《太阳真功》?我听说过,没见过……” 张楚精神一振:“大姐知道姬家?” “姬?” 说起正事儿,众人也就不闹了,第二胜天咀嚼着这个姓氏,皱眉道:“这个姓儿,听着有些耳熟啊!” 赵明阳接口道:“前朝那个‘姬’?” 第二胜天一拍手,恍然道:“对,我说怎么听着这么耳熟,这可不就是前朝大周的皇姓么?” “大周?皇姓?” 张楚震惊的看着武九御:“大姐,你可别告诉我,《太阳真功》的‘姬’,是这个‘姬’!” 武九御点头道:“《太阳真功》的确是昔年姬氏镇族的气海八柱功之一,相传此功修到极致,配以他姬氏以特殊手法采集的太阳真火为引,一念生,焚山煮海!” 张楚听在耳中。 此时此刻只想用一句“卧槽”来表达心头的震惊。 《太阳真功》是前朝皇族镇族神功? 这么说来…… 姬拔那货岂不是正儿八经的前朝皇族? 但前朝皇族,怎么会沦落到从军镇北军? 又怎么会和沙人扯上联系? 张楚绞尽脑汁的回忆他与姬拔相处的点点滴滴。 忽然想起来,姬拔好像是曾说过,他生于一个大家族,祖上也曾阔过,不过好像得罪了朝廷,只能分散成无数支脉,避世而居,传到他这一代,已经很没落了,村子里时常缺衣短粮,他实在是没办法,才出来投军奔前程…… 他记得,他当时好像还调侃姬拔来着,说他祖上可能是前朝大官。 这官儿。 也太特么大了吧! 不过当时那货好像还说过,他好像只是个连祖宗叫啥都不配知道的支脉子弟吧? 也对,破船还有三分钉。 姬拔若真是姬氏嫡传,怎么着也不能混到要依靠霍家那不入流的地火之种突破气海的地步。 或许也正是因为那货后来的实力和经历,才获得了认祖归宗的资格…… 张楚思量着,心头又无数个问号,却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他沉吟了许久,才开口道:“大姐,前朝灭国之后,祖龙没有屠杀姬氏一族吗?” 封建时代,几乎所有新兴王朝立国之后的第一件事,都是大肆清洗、追杀前朝皇室。 这是常识。 武九御微微一笑,答道:“这就涉及到一桩秘闻。” 众人一听“秘闻”二字,齐齐噤声,将目光投向武九御。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 武九御没看口,看向赵明阳。 赵明阳略一沉吟,开口道:“大姐说的,可是两百年前,祖龙赢易与大周末帝姬启争龙之旧事吗?” 第二胜天惊讶的对赵明阳说道:“你又知道?” 赵明阳鄙夷的看了他一眼:“早就跟你说了,多读书!” 第二胜天撇了撇嘴,没搭腔。 武九御微笑着颔首:“你知道,就由你来说吧!” 赵明阳点头,组织了一下语言,悠然道:“相传,当年周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九路反王,三十六路烟尘,持戈混战九州。” “祖龙赢易出身南善强豪之家,以三百家丁佃户起事,攻必克、战必捷,一路向东,连战连胜,鲸吞了九路烟尘、五大反王成龙,于东胜州登基称帝,立国号为大离。” “适时,祖龙联纵南二州、东二州与北二州六州之地,大周王朝尚存中元州与西二州三州之地。” “二帝约战于渭山之下。” “帝启战败,残部退守中元州,相持半年。” “而后帝启掘开历代帝王陵寝,携历代帝王棺椁、姬氏宗庙与天子玉玺,西渡沙海,消失于西域。” “祖龙自此掌控九州,但却只得到了一个被打烂的九州,一怒之下,将大周王朝剔出九州正统序列,将姬姓,打为胡姓。” 说到此处,赵明阳端起茶杯饮茶,示意说完了。 众人却只觉得一片空虚。 就这? 一嘴的故纸堆味儿,跟个老太婆的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也算得上是秘闻? 张楚倒是听得认真。 他沉吟了片刻,若有所思的问道:“这么说来,赢家人,不是不想清洗姬家人,而是被姬家人也溜了?” 赵明阳点头:“可以怎么说。” 武九御突然插言道:“老八所说,只是野史所载,还有些内情,不列正史、不入野史。” 众人一听“内情”二字,顿时又来了精神。 武九御放下手里的葵花籽儿,拍了拍手道:“当年赢易于东胜州称帝之时,大周尚存,也就是说,当时九州之上,同时存在两条真龙!” 众人闻言,心头一想,还真是这个道理。 尔后众人的目光,便若有若无的瞥向张楚。 此时此刻,可不就恰似彼时彼刻吗? 张楚也想到了这一点,目光越发肃穆。 武九御依然风轻云淡:“然一山不容二虎,一海不盘双龙。” “两条真龙立于世,必有一兴一亡!” “兴者,吞噬亡者,才合新旧交替的天地至理。” “当年姬启战败,残部仍据九州龙气。” “赢易投鼠忌器,隔江以高官厚禄诱之。” “不曾想,姬启竟刚烈至斯,自掘大周历代帝王陵寝,以天子驾为源,以历代帝王尸身和天子玉玺残余真龙之气为引,遁逃西域,纳西域诸国之王气化败亡之龙,漂泊于九州之外。” “新龙生,而旧龙未亡。” “导致九州真龙之气巨损,新朝气运受创。” “这也是赢易与魏无仙争飞升之机战败的因由。” 说到这里,她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趣事,调侃道:“说起来,赢易的随身配兵,名曰帝恨,取的便是为山九仞、功亏一篑之恨,估摸着他这两百多年来,日日夜夜都在期盼着将姬启碎尸万段的那一日罢!” 有了赵明阳那个版本的对比。 武九御口中的“秘闻”,就真真让在座的众人感到震撼了。 也令张楚的内心,越发沉重了。 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好像真无意识的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一阵鸦雀无声的安静之后。 赵明阳突然从武九御的话中,发现了一个问题,惊讶的出声道:“大姐,听你话里这意思,难道那帝启至今也还活着?” 众人蓦地一惊,不约而同的睁大了双眼。 不会吧? 老怪物有祖龙一个就够了。 难不成还有一个? 赵明阳这个问题,令武九御也不由得陷入的了沉思。 好一会儿后,她才不确定的说道:“从赢易的反应来看,姬启应该还活着,他二人都是九州真龙之身,相互之间有感应,姬启若亡,只怕赢易早就发兵屠灭姬氏……” 顿了顿,她又点头道:“嗯,这是极有可能的,当年姬启西遁,卷走的可是大周朝四百年积累,再有西域诸国的王气为源,源源不断的转化为败亡龙气,足以支撑他延寿,我记得,姬启好像还要比赢易还要年少一些,赢易都能活到如今,姬启自然也能!” 张楚捏了捏下巴,若有所思的问道:“那大姐你觉得,这次西域诸国组建联军入侵九州,这背后,是不是姬启在穿针引线?” “我有个好友,姓姬,当年曾赠我《太阳真功》,如今应该就在杀人先锋军中。” 武九御想了想,点头道:“你若不提,我还真没联想到这一茬儿……若真如你所说,那这百万沙人联军,还真有可能是时隔两百年后,姬启与赢易之间的再度决战!” 她的眉头轻蹙,目光中渐露沉思之色:“这二人各具一半九州真龙之气,无论谁击败了谁,都可以吞噬对方的真龙之气,晋而为完整得真龙……” “是了,飞升之机!” 她突然一拍茶案,豁然而起,杏眼圆睁的惊叹道:“好大的手笔!” 众人皆露目瞪口呆之色。 贯穿了两百年的布局……人的谋划,竟能达到这般地步么? 好半响,大殿内才响起赵明阳低低的声音:“大姐,身具九州真龙之气的,可不只祖龙和帝启,你是不是算漏了二弟?” 此言一出,殿内众人齐齐转头看向张楚。 看得张楚后脑勺的寒毛都立起来了。 第789章 天意弄人 翌日。 张楚送别几位兄长。 第二胜天最后离开太平关。 张楚送他出关时,第二胜天私下对张楚道:“大姐和老八的话,你要放在心上,但怎么做,终究还是你自己的事,无论如何,六哥都挺你,粮食的事,你也不必太过焦虑,待我回转摩天峰后便派人征集粮食,第一批粮食,我力争在元宵节前送抵太平关。” 张楚心下暖流涌动,却碍于言语,无法表达,只得拱手道:“六哥高义,小弟铭记五内,不敢相忘。” 其实类似于这样的话,他今早已经听了六遍。 每一个人。 包括最不善言语的剑无涯,临走时都传音给了他一个时间地点,让他按时派人前去接应。 剑无涯没说是接应什么。 但张楚知道,肯定是粮食。 第二胜天摆了摆手,不在意的说道:“你我兄弟,提谢字儿就太见外了,不过你自己也得多注意,你聚了气运金龙,朝廷不会放过你的!” 张楚心思沉重,点头:“我省得。” 第二胜天:“有什么消息,尽管派人到摩天峰寻我,我会尽管赶来……好了,别送了,哥哥走了!” 他拍了拍张楚的肩头,转身化作一颗褐色的流星,朝着中元州方向掠去。 张楚背着双手,目送第二胜天消失在南方天际,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想起昔日初见第二胜天时,自己问他的那个问题:人与人的交往,本就不能一概而论,我为人如何,与我是否能与你们一条心,是两回事。 他清清楚楚的记得第二胜天当时的回答:只要我们诚心待你好,拿你当自家人,你就能拿我们也当自家人。 时间说了真话。 …… 张楚径直回到家中。 正在逗弄小太平的夏侯馥听到他的脚步声,将小太平交给知秋迎上来,低眉顺眼的问道:“老爷?六哥走了吗?” 这声听惯了的“老爷”?不知怎么的,从夏侯馥嘴里说出来?张楚就听着特别的刺耳。 他伸手主动挽起夏侯馥的手臂?向知秋走去:“别跟知秋她们学,夫妻都有自己的相处之道?你乐意叫我老二就老二,不乐意叫张楚、叫夫君也成?进了张家门?你也还是‘烟海客’,那天不高兴了,你还可以到处走走、散散心……呃,就在九州内走走好了?九州之外就别去了?太远了,我找不到。” 抱孩子的知秋听到他的话,“嘿嘿”的偷笑道:“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啊……” 张楚没好气儿的“嘁”了一声,懒得理她。 夏侯馥撒开他的手臂?一个箭步上前气势十足的一掌拍出:“妖女,安敢编排本宫?吃本宫一掌!” “哈哈哈,四姐别闹?孩子在呢!” 知秋笑道前俯后仰的,连连告饶。 夏侯馥双手叉腰?扬起下巴道:“知道错了?行吧?今儿就绕过你?下次再敢编排本宫,定斩不饶!” 张楚终于忍不住朝这俩大孩子翻了个白眼,上前从知秋怀里解救出一脸无辜的小太平,揉了揉他的头顶:“找你哥玩去吧!” “是,阿爸!” 小太平似模似样的向张楚一揖到底,转身慢悠悠的往院子外边走去。 张楚瞅着他小大人似的背影,偏过头问知秋:“夫子新教的?” 知秋点头:“应该是吧,前儿个晚上还打了盆水,非要服侍妾身泡脚……” “这可不行。” 张楚踌躇了几息,说道:“把他蒙学的时间缩短一半,另一半时间,跟着他石头哥去校场观武……生在咱们这个家,就算练武练不出个什么名堂,也不能像那些读书读歪了的腐儒一样懦弱可欺!” 知秋温顺的点头:“是,妾身这就去安排……” “嗯。” 张楚背起手,往厅堂内行去。 知秋见状,习惯性的就去给他沏茶。 夏侯馥跟着走进张楚进厅堂,问道:“六哥走的时候,没说些什么吗?” “说了。” 张楚回道:“他回去之后就想法子筹粮,争取在元宵节前,送抵关内。” “也不只是六哥,大姐、老八、老七,五哥、三哥,都说了,回去之后想法子给我们筹粮……” 夏侯馥嗔道:“您宁可给几位兄长添麻烦,也不肯要我娘家的支援,您对我娘家人这么大意见吗?” 张楚闻言哭笑不得的说:“这都哪跟哪儿,这压根就不是一码事好吗?” 大姐和几位兄长,给我们筹粮,是情义、是人情。 你娘家人要给我们粮,是对我造反的投资啊! 夏侯馥依着他坐下来,笑道:“您啦,就是太要脸皮,就不能吃干抹净不认账?” 张楚朝他翻了个白眼,“你可真是你们夏侯家的好闺女,刚出阁,就这么帮你男人坑你娘家,不怕岳丈大人和岳母大人伤心吗?” “嘿嘿……” 夏侯馥眯起是双眼,笑得像只狐狸精,“我现在可是叫张夏侯氏,张字儿在前,夏侯在后!” “再说,夏侯家又不只是我爹娘的夏侯家,我这些年做牛做马,给他们可挣了下不少家业,我现在又不是要金山银山,只是要些粮食,九牛一毛而已!” 道理可能是这个道理。 但张楚想了想,还是摇头道:“算了,人无信而不立,若真到了山穷水尽那一步,咱们再论。” 人这一生,或许就是不断修正自己的一人。 张楚年轻的时候,也曾做过蝇营狗苟的营生,也曾干过敲诈勒索的勾当。 但这些年一路走来,这做人却是越来越方正,越来越古板。 听张楚这般说,夏侯馥也就不再勉强了,转而问道:“昨日大姐和老八说的那些话,你是怎么考虑的?” 张楚知道她指的是昨日大姐和老八说的关于九州龙气之事。 还知道她她绕了半天,其实就是为了问这个。 事实上,这件事令他也很困扰,昨晚一夜未能成眠。 但他昨夜想了一晚上,还是未能下定决心。 这个事儿,太大了…… 是以夏侯馥如今提起来,张楚再次犹犹豫豫的踌躇了许久,到底还是说道:“兹事体大,容我再考虑考虑罢……” 夏侯馥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您的心思,我明白,但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您想不想安稳的问题,而是旁人还容不容得您安稳的问题。” “若真如大姐和老八所说,朝廷必然会对付您,每一次有志于逐鹿九州的枭雄之辈,也都会对付您!”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张楚也叹了一口气,靠在椅子上,徐徐说道:“你说的道理,我何尝不懂,但我能怎么办呢?真就为了这个,率先反了?跟大离干?” “可造反不是做买卖,买卖不成仁义还在,造反……是要死人的!” “我手下那帮弟兄,骡子,大刘,张猛……如履薄冰的跟了我这么多年,风里来雨里去,好不容易才有了如今的安稳日子。” “若是造反,他们每一个都有可能会死!” “哪个,我都舍不得他死……” “怎么我就想让大家伙儿都好好活着,活到八十、活到九十,活到白头发白胡子一大把,拄着拐棍都颤颤巍巍时,还能坐到一起喝酒、一起吹牛逼,一起回想当年的热血岁月……怎么就这么难呢?” “我的要求,真这么过分吗?” “天命?” “我去他妈的天命!” 夏侯馥安静的看着他,看着他疲惫、暗淡的脸色,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她轻轻的问道:“您想解散镇北军和红花部,保平安?” 张楚苦笑着问道:“是不是有点后悔嫁给我这么个没出息的小男人了?” 夏侯馥浅浅的笑道:“我有没有告诉过您,我就喜欢你身上这股子小家子气?” 张楚:“嗯?” 夏侯馥轻声道:“我这些年,到过天极草原以北的永恒冻土,西域以西的海峡,不归林以南的森林部族,还有东海之外的海岛诸国……出彩的人物,见了不知凡几。” “初时,这些人物的确让我感到拜服,感到热血沸腾……” “但见得多了,却令我渐渐感到害怕。” “这些人身上的人味儿,都太淡了,他们的人生,活得就像是一笔笔买卖。” “若娶妻能让他们更上一步,无论那个女子是美是丑,喜不喜欢,他们都会毫不犹豫的娶其为妻。” “若换个妻子能让他们更上一步,无论以前的妻子多贤惠,有多爱他,哺乳孩子伺奉老人做得有多好,他们都会毫不犹豫的将以前的妻子赶出家门,迎取新的妻子。” “嗯,在西域那边儿,妻儿就和牛羊一样,是可以直接带到市场上,让旁人像挑牲口一样挑选的,看看牙口,问问年纪,砍砍价格……” “连对待妻儿都这样无情,更别提手下了!” “只要能获取更大的利益,是多少人,他们都能眼睛都不眨一下!” “这就是大人物啊!” 她凝视着张楚,得意得就像是一只偷到了蜜的狐狸,“您不一样,您的成就,已经比很所谓的英雄、枭雄都还高,但您身上的人味儿很足,太平关这个地方儿的氛围,也很好,比很多大家族都好!” 张楚佯怒道:“原来你不是喜欢我,是喜欢太平关啊!” “当然!” 夏侯馥毫不犹豫的说道:“嫁给您,您是我的,太平关也是我的,双倍快乐!” 张楚笑了笑,没有搭腔。 他知道她在很努力的插科打诨了。 但气运金龙的事,就像是一口大黑锅一样沉甸甸的压在他的心头,都快成了心病。 此事不解决,他没法儿快乐。 就在这时,一阵嘈杂的呼喊声,从大门方向传进了厅堂之内。 张楚皱起眉头,高喊道:“来人啊!” 红云急匆匆的走进厅堂之内:“老爷。” 她还兼着张府大总管一职。 张楚:“外边在吵什么?” 红云:“来了一群燕北和西凉的江湖中人,吵着要见您。” 张楚不耐的问道:“见我?什么事要见我?” 红云:“您稍待,妾身这就去瞧瞧。” “算了……” 张楚有些挠头,寻思着,是不是让骡子和大刘重新寻一个老弟兄过来任大总管,红云怎么说也是张府的主人了,再让她干这些下人的活计,总觉得不大合适,“还是我自己去瞧瞧吧!” …… 越过玄关。 张楚远远的就望见大门外跪着一群头戴孝帕,身后打着各门各派旗号的江湖中人。 他心下顿时更加不爽了。 任谁大清早的,就被一群披麻戴孝的人堵门,心情都不会好到哪儿去!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便望见骡子带着一队甲士匆匆赶到。 骡子没看着张楚。 他看着在张府外跪了一地的这些个江湖中人,包子似的圆脸儿上写满了怒意,双眸都快要喷出火来:“不是让你们候着听信儿吗?跟我玩儿这一出儿?给脸不要脸吗?” 骡子很罕见的连面子功夫都懒得做了,张口就大骂道。 人群中,有人哀嚎道:“罗部长,我们等得,可我鱼龙堡的冤魂等不得啊,三十六笔血债啊……请张盟主为我等主持公道!” “请张盟主为我等主持公道!” 众人齐声高呼。 声音在内力催动下,传遍了几条街。 “混账!” 骡子暴怒,用力得挥手道:“还他娘的愣着作甚,把这些不开眼的混账都给我带下去!” 他带来的一众甲士听言,立马如狼似虎的一拥而上。 “等一下!” 就在这时,张楚面沉如水的步出大门,飞天宗师的威压,霎时间覆盖全场,谁也动弹不得:“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巡视了一圈儿,目光最后落在了骡子的身上。 骡子见大哥现身了,脸色顿时更加难看了。 他了跟了张楚十多年。 张楚一眼便看出,他现在有种东窗事发的慌乱,心下越发不悦了。 “禀盟主……” 骡子强撑着深吸了一口气,正要说话,人群之中突然又传出一声高亢的哀嚎:“禀张盟主,那天魔宫李魔,无故屠戮我百花剑派二十七口,万请张盟主为我百花剑派做主,为我百花剑派二十七口冤魂做主啊!” “万请张盟主为我等做主!” “请张盟主诛李魔,还江湖清明……” 张楚木在台阶上。 杀李魔? 你们来请我杀李魔? 第790章 交代 张府,祠堂。 淡淡的烟雾缭绕中,张楚负手立在供桌前,仰着头怔怔的望着供桌上的三排灵位。 供在最上边的,是他娘张氏,与那个他只在张楚的记忆中见过的爹张儒明的灵位。 再下,便是那个他同样只在张楚的记忆里见过的兄长张钧的灵位,乌潜渊的灵位,大熊的灵位,大柱儿的灵位,还有他那个未能见一眼这个花花世界的孩子…… 曾几何时,李正的灵位,也摆在这儿。 直到李幼娘得知李正还活着之后,他的灵位才从这儿撤了出去。 以前,他隔三差五就会来这里,给他们上一炷香。 心情不好的时候,或者是遇到什么难以抉择的事情时,他也来这里,和他们说说话。 但今日他站在这里,却已经记不起上一次来,是什么时候。 他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太忙。 还是潜意识里不愿看到这些灵位触景伤情。 亦或者是,这些人走的时间长了,有些东西,变淡了? 总之,他就是想不起,自己这阵子为什么没来这里,陪陪这些人。 这间祠堂,向来是不允府里的下人们入内的。 他以前偶会来打扫。 他不来,知秋也会来。 知秋不来,李幼娘也会来。 近来,他没来。 知秋兴许是被小太平绊住了,也忘了来。 李正的灵位从这里撤出去了,李幼娘自然也没以前那么上心了。 都落了一层灰了…… 再深的情义,也敌不过时间吗? 骡子轻手轻脚的走进祠堂,看了一眼张楚镶嵌在众夺灵位中的背影,心头莫名的一酸,慌忙低下头,道:“楚爷,那些人的诉状,都已整理完毕。” 张楚没问头,轻轻的开口,声音却有些沙哑:“李正杀了多少人?” 骡子有些沉重的回道:“六百八十九口!” 张楚沉默了片刻,问道:“燕北南宫家的人来了吗?” 骡子有些莫名其妙的回想了一下,回道:“未曾……” 张楚久久无语。 他不开口。 骡子也只能这般杵着。 好半响,骡子才听到大哥说道:“骡子,你来教教我该怎么做好不好?” 大哥的声音,听起来好疲惫。 当年锦天府守城战大哥在城墙上鏖战了三天三夜,也没见他这么疲惫。 骡子叹了一口气,声音也不由的低沉了下去:“我哪有什么资格教您怎么做……” 又一阵寂静。 许久后,张楚才再度开口道:“派个人,去叫李正来见我!” 骡子闻言,心头顿时觉得一阵阵轻松,轻松之下,却又越发的沉重。 轻松,是轻松大哥终究还是给正哥留了余地。 只要正哥接到信儿,哪怕不来见大哥,只要收了手,这事儿就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操作空间。 沉重,却是沉重李正的反应。 现在这个李正,他也觉得陌生,他无法确定李正接到大哥的信儿后,会是什么反应。 若是李正接到大哥的信儿,还不罢手……这事儿,就真的再也搪塞不过去了! 大哥待那家伙,当真是仁至义尽了…… “我这就去办!” 骡子作了一揖,沉声道。 “骡子。” 张楚叫住了骡子。 骡子揖手:“您还有什么吩咐。” 张楚依然没回头,只是低沉的说道:“这次,你就别去了,如今的李正,已不是我们那个兄弟了……” 骡子闻言,不由的看了一眼他的背影。 他只回了一个“是”字儿。 但聪明如他,已经从张楚这句话里,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也知道了,张楚是如何看待如今的李正的。 骡子揖手告退,却又听到大哥道:“来都来了,给他们上柱香再走吧……” 骡子一愣,目光终于落到了那些灵位上。 浓郁的愧疚之感袭上心头。 有多久没来给老夫人和大熊哥上柱香了? 半年? 一年? 两年? 枉他们当年那么照顾自个儿…… 他垂着头,默默的上前自供桌上取出三支清香,点燃后郑重的拜了三拜,插进香炉里。 而后再度告退。 这一次,大哥没有再叫住他。 他退出祠堂后,再回头。 就见大哥立在一片淡淡的烟雾中,背影如夜色般浓重…… …… 五日后,西凉州。 一道乌光穿过苍翠的山林,闪电般的掠入深幽的山洞中。 猫在山洞外一片枯叶下等候许久的孙坚见状,再次耐心等待了足有半个时辰之后,才小心翼翼的从枯叶中爬出来,故意加重了步伐,一步一步走到山洞前,止住步伐,作揖道:“启禀魔主,属下‘伥鬼’有事求见!” 许久,山洞内才传出一道嘶哑的声音:“何事?” 正所谓狡兔三窟。 自武曲县兵败之后,天魔宫,李正是回不去了。 这座隐秘的山洞,便是他提前预备的一个据点。 唯有亲手操办此事的孙坚知晓。 孙坚保持着揖手的姿态,低声道:“家里边传来消息……老爷,请您回去一趟。” 山洞内一片寂静。 片刻之后,李正苍白的面容,缓缓自从黑暗中露出。 隔着三丈远,孙坚便已嗅到了他身上那股子逼人的血腥气。 有别人的。 也有他自己的。 一道深可见骨的弧形豁口,从他左肩胛处,一直拉到了右胸下,几乎将他的胸膛刨开,至今还跟婴儿嘴一样,涓涓的往外渗着鲜血。 孙坚只看了一眼,便认出这乃是弯刀造成的伤痕,心下顿时有些震惊。 他知道,以大哥的实力,等闲伤痕弹指间便可结痂。 这豁口至今仍在渗血,足见留下这道伤口之人实力之高! 燕西北三州内,使弯刀的,唯有盟主一人。 但这道伤口显然不可能是盟主留下的。 出去盟主。 便只有北蛮人或者沙人。 而北蛮人被盟主拒于永明关外,根本没法儿入关…… 不过弹指间,孙坚便已猜出他这身逼人的血腥气,从何而来。 大哥……这是突袭了沙人大营么? 李正看着孙坚,淡淡的问道:“老爷寻我……何事?” 孙坚压低了声音,小声道:“您这些时日杀的人太多,那些活口找到家里边了,请老爷出手对付您……家里边的意思是,就算是您这阵子脱不身,回不去,也不要再在燕西北大开杀戒了,不然老爷对那些满江湖的人,没法儿交代。” “交代……” 李正咀嚼着这两个人,忽而大笑出声:“哈哈哈……交代?” “我给他交代,谁来给我个交代?” “哈哈哈……” 他声嘶力竭的大笑声,双眸之中的血光暴涨,显然已经是怒极! 孙坚大惊失色,慌忙低头作揖,不敢抬头。 好一会儿,李正突然收了笑意,暴戾的怒喝道:“你去告诉他,交代没有,命有一条,他要,自来取!” 言罢,他炸开一团乌光,原地掠起,眨眼间便消失在了南方天际。 孙坚慢慢直起身来,满脸苦笑。 就您给的这个交代,我敢带回家去? 你们两位大佬打架,别带上小弟我啊…… 我小胳膊小腿儿得,哪个都惹不起啊! ps1:求订阅,天冷了,风云想买条秋裤,请求老爷们订阅众筹资助一下…… ps2:没多少章了,看盗版的老爷们,可以回来订阅留念了。 8。手机版阅读网址:8 第791章 我命由我不由天 弥漫了九州的烽火,并未影响到京城的歌舞升平。 这座七百年古都,在岁月的长河里,经历了太多的风风雨雨。 连带着生活在这里的百姓,也都浸出了一股子深入骨髓的从容与优越。 在老京城人的眼里,无论外边怎么乱,反正只要贼军还未打到皇城根儿下,就便是天下太平! 市井街头,到处都在议论燕西北的战事。 张口“霍逆”。 闭口“老儿”。 言辞中的轻蔑之态,仿佛只要给他们一杆枪,他们单人独骑便能平了燕西北的四十万沙人先锋军! 古老而厚重、高颂的城池之内,仿佛便是世外桃源 一间市井茶馆儿内。 说书人手持惊堂木,唾沫四溅的连说带比划的讲述着新近编写的霍青兵败玄北州的话本,博得一阵一阵的叫好儿声。 临街的雅座上,一名长发挽了个发髻,用一支荆簪固定在头顶的青衣中年静坐在竹帘后。 他倾听着说书人精彩纷呈的说书,目光怔怔的凝望着窗外人来人往的街景,两根修长的手指,无意识的拨动着掌中的白瓷茶盏,氤氲的热气在他面前缓缓的蒸腾着 因为青衣中年人的存在,狭小而喧闹的雅座内,竟然有了几分芝兰茶室的馨雅味道。 一名头戴古银抹额,面如冠玉的清秀白衣青年,穿过喧闹的大堂,轻轻掀开竹帘,躬身入内,垂手低声道:“皇爷,消息复核了,八日前,玄北太平关上,确有气运金龙腾起!” “哦?” 青衣中年人漫不经心的轻声道:“是吗?” 白衣青年垂首而立,目不斜视、气息轻柔均匀,如同石木雕塑一般,没有半分波澜。 “那日,霍青在太平关吗?” 青衣中年人淡淡的问道。 白衣青年恭声回道:“回皇爷,那日霍青在西域先锋军中。” “呵呵不中用的东西,争来争去,竟为他人做了嫁衣。” 青衣中年人脸上,终于露出了浅浅的嘲讽笑意。 白衣青年眼观鼻,鼻观心,权当自己是个瞎子、聋子、哑巴。 “下去罢。” 青衣中年人淡淡的说道。 “小臣告退” 白衣青年一揖到底,躬身退出竹帘。 青衣中年人终于回过头,望向掌中茶盏中平静如古井的碧绿茶汤,目光似乎穿过了两百年的时候,与那双暴烈桀骜的双眼,对视在一起。 “新龙已成势,老东西,还不回来吗?” 清唳的鹰鸣声,划破阴郁的长空。 苍茫的大地上,一条持着两条膀子,身披金甲的雄壮的汉子自苍白的宫殿群中奔出,抓起挂在胸前的鹰哨,大力吹响。 苍鹰疾驰而下。 雄壮汉子探出一条足有常人大腿粗的雄壮胳膊? 沉稳的接住半人高的苍鹰。 锋利似刀刃的鹰爪,竟没能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一道白印! 雄壮汉子从紧随而来的鹰奴手中,接过一快巴掌大的血淋淋鲜肉喂进苍鹰的嘴里,而后解下鹰爪上的竹筒,将苍鹰交给鹰奴。 “啪。” 两根铁铸般的手指,捏碎了铁水封口的竹筒。 雄壮汉子取出竹筒内的布帛? 展开看了一眼? 脸色顿时一变,慌忙收起布帛,转身急匆匆的往宫殿群深处奔去。 越往深处行。 温度越低。 很快? 雄壮汉子口鼻中呼出的热气? 便凝结成了尺余长的白气儿。 这是一种有别于冰天雪地的寒冷。 冰天雪地的冷,第干冷,冷在表面。 厚实而暖和的衣裳? 武者澎湃的血气? 均能抵抗这种寒冷。 而宫殿中的这种冷? 是一种深入骨髓,令人心底发毛的阴冷。 以雄壮汉子光着膀子都可无视鹰爪? 至少也是八品武者的实力? 竟都被冻得浑身冒鸡皮疙瘩 但这样冷,雄壮汉子却反倒放轻了步伐,轻手轻脚的往身处行去,似乎唯恐惊醒了什么。 他的确是怕自己的脚步。 惊扰到了这地下沉眠的列祖列宗。 不多时。 雄壮汉子抵达一座通体以玄冰雕琢而成的冰殿外,双侠下跪,叩首道:“老祖宗,孙儿姬泰求见。” “咔咔咔” 两扇玄冰大门缓缓打开,一道苍老的声音,从冰殿内部传出,“泰儿啊,进来罢!” 雄壮汉子躬身入内。 冰殿内,却并非是一副冰天雪地场景。 而是种满了许多喜寒喜阴的奇花异草。 涓涓的寒气,在地面上流淌着。 宛如仙境一般。 雄壮汉子却是见怪不怪、习以为常,熟门熟路的转过一株株奇花异草,于一颗仿佛榕树般的巨大雪梅之下,找到了他要找的人。 一位皓首白须,干瘦得只剩下一层皮包骨头的老人,头顶帝冕,静静的躺在摇椅上,身上裹着一件厚厚的雪熊皮毛,垂落在外的衣袖,还依稀分辨出,那是龙袍。 帝王的装扮,已经无法再给这位老者增添帝王威仪。 雄壮汉子见了,也只觉得心酸。 作为最受宠的曾孙,他知道,老祖宗已经近两百多年未曾卸下过帝冕和龙袍。 非是老祖宗不愿卸。 而是不能卸。 他老人家的性命,全靠这天子驾和列祖列宗残余的龙气支撑着。 对旁人来说,代表至高权力与威仪的帝冕、龙袍,对老祖宗而言,不过是挣不脱的枷锁 老人睁开浑浊得几乎分不清瞳孔和眼白的双眼,目视着哽咽的雄壮汉子,勉强的笑道:“泰儿啊,何事要见我?” 雄壮汉子跪于老人膝前,从怀中取出布帛,回道:“老祖宗,九州回报,玄北州出现气运金龙!” 老人淡淡“哦?”了一声,问道:“新龙势成了吗?可是那镇北王霍青?” 雄壮汉子回道:“并非霍青,而是一个名叫张楚的江湖草莽!” “张楚” 老人轻声念诵了一遍这个名字,竟也不觉得惊讶,而是轻笑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啊是时候回家喽!再不回,可就真回不去喽!” 雄壮汉子闻言,慌忙道:“老祖宗,何不再等等?眼下赢氏反贼国力尚存,九州又生了新龙,您老现在回去,岂不是两面受敌?” “好孩子,事情不是这样看的!” 老人从熊皮下伸出一只干枯的手掌,轻抚着雄壮汉子得头顶,缓缓的说道:“既生新龙,便意味着他赢家已为九州气运所弃,此乃大势,任他赢易再有千般手段,也不可再改,此时再不回,待新老交替、主从易位,吾族,便真要腐朽在这万里黄沙之中了!” “再者说,他赢易不惜自损国运,布下这么大一盘棋,不就是为了引祖爷爷入局吗?” 老人笑:“他赢易都有我命由我不由天的气概,祖爷爷,自不能令列祖列宗蒙羞” “可是,可是您的身体” 雄壮汉子虎目含泪的看着他油尽灯枯的身躯,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老祖宗为了维持他们的族运不堕,撑得太久太久了。 老人畅慰的笑道:“痴儿,何必做此小女儿姿态,当年他赢易占着天命,祖爷爷尚能赢他半子!” “而今大家都是弃子,再较高低,不过是从头再来过祖爷爷,何曾惧过他赢易!” 直到这时,这位仿如风中残烛的老人,才终于崭露出一丝丝一代帝王蔑视天下的霸烈气概! PS1:最后一个月了,让我们,陪张楚拼杀完这最后一合吧! PS1:拜托老爷们,推荐票、月票,都投起来! 第792章 二品二境 腊月二十九。 冬日明净的眼光,穿过石室天顶的透明琉璃,轻柔的披打在张楚宽松的白衣上。 张楚盘坐在蒲团上,双目微闭,呼吸绵长。 “嗡……” 冥冥之间,似有一声低沉的气爆声,好似涟漪般荡开,席卷太平关。 刹那之间,时间、空间,似乎都按下了暂定键。 张楚睁开眼,却发现自己的视角,竟高于肉身之上。 他一低头,却发现一条金光闪闪的五爪金龙正拖着自己,腾空而起。 转眼间,他便已来到了太平关上空。 来自于整个玄北州的海量信息,汹涌而至。 众生。 山河。 五行。 四季…… 林林总总,或高深、或粗浅的意念、理念,化作庞大直观、可知的信息,涌入他的脑海。 本该像是电脑cpu过载一样冲击他自身存在认知的庞大信息流。 却在张楚的飞天意化身的防火墙拦截下,精简成于他有益的信息,填充到他的飞天意之中。 每一个飞天宗师,都有自己的飞天意,也都在身体力行的践行着自己的飞天意。 某种意义上,每一位飞天宗师,都是自身飞天意领域的专家! 一位强大的飞天宗师,往往是花费了十数年,甚至是数十年来领悟自身的飞天意,并且将其推演至一个很高很高的高度! 例如张楚的无双意,乃是他于大势之中悟出,起初只是一路更倾向于战略而非战术的飞天意,其后他不断领悟破军之勇、善人之仁、王侯之霸,再加上他以北平盟为手足,不断践行自己所领悟的这些“意”,一步一步走到了二品的高度! 但也只是自身飞天意领域里的专家…… 武者从习武,到领悟势,再到势破意出这个过程,其实很像是张楚前世的求学过程。 大多数的学子,知识面最宽广的时候,其实是在基础知识积累阶段的末期,也就是高三。 那个时候,语文、数学、英语,物理、化学、生物,政治、历史、地理,每一门知识,都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而大学,就已经是开始将这些知识,转化为实用技能…… 但要说大学生的知识面,就一定比高三学弟宽广多少吗? 大学僧:这个…哈哈哈…… 在其后的硕士,博士阶段。 那就是在大学专业的基础上,更进一步,在本专业内向着人类前沿知识阵地,发起进军了。 那些能在学术上名留青史的各领域大拿,无不是在自身专业内,取得了前人不曾取得过的成就! 宇宙浩瀚,知识无穷无尽,以人类有限的生命长度,放弃知识的广度,着手于知识的深度,无疑是最明智的选择。 飞天宗师的修行,也是如此。 世界何其大,道何其多! 若是每种飞天意都去涉猎,那最终的结果,只能样样精通,样样稀疏,最终困死于三品境内! 当然,那种同时涉猎多种飞天意,并且真以无上毅力和智慧肝出一定水准的飞天大佬,最终取得成就,也是他人难以企及的。 无论在那个世界,都是真有着这种旷古绝今的妖孽存在的。 张楚当然不是。 他也很有自知之明,从未想过涉猎其他飞天意,一心只肝自己的无双意。 而他此时此刻的处境,便是诞生于太平关、其主名为张楚的气运金龙,在将它领域内的所有的意念、道理,降维反哺给他的主人。 就像是开了挂一样…… 放弃知识的广度,着眼于知识的深度,乃是受限于人类自身有限的生命长度之下的无奈之举。 若是可以,每一位有志于在学术上取得成就的学者,谁会只选择一两门专业? 知识是事物的反馈。 这天地间,有什么事物是独立于天地之外,单独存在的? 比方一颗树,从学科上来看,当然是植物学的范畴。 但要研究这棵树的生长,阳光、雨露、土壤、地理位置等等,却都是植物学之外的范畴…… 若是终南山下那座古观音禅寺内的那株唐太宗李世民亲手所植的千年银杏树,还得涉及历史学。 在这样磅礴而璀璨的知识海洋倾注之下。 张楚因为提升得太多,导致有些外强中干的境界,从补足底蕴,到再向一品之境发起进军。 也不过几个弹指之间。 一个人闷头苦修,小心翼翼的揣摩天地。 那有天地亲为师,直接教导来得快捷和踏实? 这,或许才是国运的正确打开方式……万民意都能助飞天武者突破境界,国运如果还和万民意一样,那为何还要聚万民意化国运? 当然,这么简单粗暴的拔苗助长,肯定也是有着弊端存在的。 相较于天地之浩渺。 张楚自身的存在,实在是太过渺小。 就如同一只小蚂蚁,立于摩天大厦脚下。 哪怕有着气运金龙这个外挂般的降维转化器。 哪怕有着飞天意这堵坚定不移的防火墙。 依然无法缩小两者体量的天差地别。 只能以生而为人最原初的存在意念——“我”,来硬扛磅礴的知识量冲击。 等闲人,肯定是扛不住的。 扛不住天地,自然只能被天地同化,回归于天地。 但能修成飞天宗师的,哪个不是心志坚定之辈? 张楚自锦天府奔出,一路经历了这么多劫难,这么多的风风雨雨,他当然也能扛得住。 可即便扛得住。 依然还有一个无法忽视的问题存在……那就是太过于庞大的知识,对自身人格的改变。 这种改变,是潜移默化的。 因为一个三观健全的成年人,会不自觉的选择自己能接受的信息,屏蔽掉自身不认同的信息。 但接收的信息太多,依然会慢慢的改变、修正一个人的三观。 通俗点说,就是善者更善,恶着更恶。 张楚身是飞天宗师,对自身的飞天意,再敏感不过。 他发现了自身飞天意的变化。 不过他没有做出什么举动,来扭转这种变化。 因为他发现,自身的飞天意,并没有在向坏的方向发展…… 不知过了多久。 兴许只过了一个弹指。 也兴许是一炷香,一个时辰。 张楚的视角,终于回到了自己的体内,完成了这次突破二境二品的晋升。 他睁开眼。 一品之境,已在眼前。 第793章 九霄龙吟惊天变 新年的第一个炸弹。 不是西域百万大军进入九州大地。 也不是燕北州的朝廷兵马南撤,退守中元州,彻底抛弃燕西北三州。 而是在位二十余年的启明帝退位,还政于太祖高皇帝赢易,新年号“溯元”。 短短三日。 皇榜就贴满了九州所有郡府……包括已经可以宣告沦陷的西凉州在内! 在九州大范围内,这一道皇榜,并未引起多大的波澜。 大离的识字率极低。 连皇榜都得官府派出专人,给百姓宣读。 是以大多数百姓,能弄清楚,眼下是那一朝那一年,就很不错了。 至于大离立国到底有多少年,大多数百姓,都是没有一个准确的概念的。 若要问。 得到答案,只会是“好多年”、“好几百年”这种模糊的回答。 不知大离立国几载。 自然也不清楚太祖高皇帝赢易,高寿几何。 是以启明帝还政于太祖高皇帝赢易的皇榜传遍九州后。 大多数百姓只会啧啧的感叹几句“这老皇帝还真能活”、“竟然还有老祖宗抢孙子基业的,真是活久见”,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有操那心的闲工夫儿,还不如多做干农活儿,都开春了,田坎还没搭呢。 至于那些懂这份皇榜背后意义的人,心头除了惊骇,自然还是惊骇。 太祖高皇帝赢易,依然在世的信息,在大离上层,并不是什么今天隐秘。 何谓大离上层? 当然是飞天宗师。 无论在朝还是在野,只要踏足飞天境,社会地位、影响力、可调配的资源,都是实打实的上层阶级。 但飞天宗师,又岂是常人能接触到的? 别看张楚现在打交道的,基本上都是飞天宗师。 那是因为他自身的实力,摆在这里。 在他还未立地飞天之前,接触过的飞天宗师,可不也只有风四相这个飞天吊车尾一人? 那还是因为他有个玄北武林盟主的架子,风四相才屈尊纡贵,现身相见…… 在大多数人眼中,飞天宗师依然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人。 是以,太祖高皇帝赢易依然在世的信息,在九州大范围内,依然算是隐秘。 这一回,赢易从幕后走到台前,不知道惊掉了多少强豪权贵的眼珠子…… 他们或许不明白,赢易是凭什么活了这么多年的。 但他们明白,赢易至今还活着,代表着什么意义! 用这一段时间在各个强豪世家之中流传的一句话来说,那就是:赢家人这是,真不准备给人活路啊…… 对那些有着潜龙之姿的强豪世家而言,如果说还有什么是比一位永生不死的帝王坐江山,更坏的事。 那便是,一位永生不死,还性格强势、手段酷烈的铁血帝王一直坐江山。 不但永无出头之日,还活得提心吊胆,如履薄冰。 人世间,怎么允许有这么牛逼的人物存在? 暗潮涌动间,大离朝的根基,真正开始有了不稳的态势…… 赢易或许是没有察觉到烽火之下汹涌的暗流。 亦或者,是他根本就不在乎! 反正他重回帝位之后,便一边大刀阔斧的加赋,压榨九州的国力,一边集结百万大军,向西域诸国宣战。 一丁点徐徐图之的意思都没有。 连演都懒得演一下…… 或许也是。 这个帝国,对于这位隐匿于时间长河之中的前前前前前前前前代帝王,是陌生的。 而这位帝王,对于这个他一手缔造,像养孩子一样养了两百多年的帝国,却是了如指掌。 当然是上马就开干! …… 张楚一直在关注在局势的变化。 西域百万兵马入九州的时候,他去看了。 接天连地的人潮,蔓延出数十里之遥,宛如汪洋般浩瀚,他们漫过沙海,就像是黑海,淹没大地。 宛如末日! 压得人踹不过气来! 在百万大军后方,是数量更加同样庞大的牛羊群。 这是他们跨越沙海的口粮。 也将是他们后边征战九州的军粮。 要打赢这百万西域联军。 大离要压上国本。 而这次西域诸国组建联军入侵大离。 又何尝不是赌上了国本。 战争,最考验一个民族的忍耐力。 打这场灭国,乃至于灭族之战,九州与西域的百姓,都要拼劲所有…… 谁先扛不住。 谁就将输了一切。 经过长时间的跋涉,这些西域兵马的士气原本是非常低迷的。 但当他们的前锋,踏足黄土之时。 兴奋的呼喊声。 就像是病毒一样,迅速蔓延了数十里的人潮。 那场面,简直就如同山崩地裂一般! 纵是蝼蚁。 百万的数量摆在这里,也足以令强者头皮发麻! …… 燕北三十余万兵马南撤的时候,张楚也去看了。 于征北军撤出玄北州时的万马齐喑的场面相比。 这次的燕北大撤退,更加的惨烈! 四十余万条血气方刚的汉子,在燕北与西凉交界的两郡之地内,与四十余万沙人先锋军鏖战半月,扔下了近十万袍泽弟兄的尸身…… 他们渴望复仇! 他们渴望胜利! 他们渴望光宗耀祖…… 但现在,他们只能撤退。 扔下尸骨未寒的十余万袍泽,扔下他们曾为之浴血奋战的国土,灰溜溜的逃跑。 有人见过几万、十余万男儿汉,一起掩面悲泣的场面吗? 张楚这次就见到了。 赤色的人龙,向着南方徐徐前进,“呜呜”的哭声,就像是北风漫过平原时的呼啸声。 若有军魂。 应该也在哭泣吧…… 张楚目送着他们远去。 心头压抑得要命。 无论什么时候。 他都是由衷敬佩这些豁出性命保家卫国的将士的。 肮脏,只是大离的统治阶层肮脏。 这些底层将士的血,还是滚烫的。 只可惜。 他们的血热,敌不过统治阶层的意志。 张楚不会将朝廷抛弃燕西北的罪责,归结到这些将士的头上。 虽然因为他们的撤离。 他玄北州。 他北平盟。 将直面这百万西域联军…… 三十万,对阵一百四十万。 三位飞天,对阵至少两位数的西域飞天。 张楚看不到,胜利的希望。 也找不到,后退的理由。 ps1:求订阅,求月票,求推荐票…… ps2:晚点还有第二章。 第794章 蛟龙者 上元节临近。 今年的上元节,太平关内没有灯会。 大战前夕的压抑气息,已经席卷燕西北三州。 太平关这个世外桃源。 也终于不再世外桃源。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所幸,御字小团体的兄长们支援张楚的粮草,陆陆续续抵达太平关。 再加上扫荡玄北功成的镇北军一部回归太平关,建营扎寨。 太平关内才没有生出什么大乱子来。 这个时节,再没有什么能比粮食和兵马,更能让人感到心安了 上元节前夕。 第二胜天筹措的粮食,先期部分,由南山州转道东胜州,再经由燕北州、封狼郡,顺利抵达太平关。 不过五千石粮食。 巨鲸帮、夏侯家和北平盟,却出动了不下于一万精锐好手沿途护送。 这都还是钻了沙人联军刚刚进军燕北州,人生地不熟,对燕北州各处交通要道把控力薄弱的空子。 等到沙人联军彻底占领燕北州。 再想走燕北州、封狼郡这条线,就只能开战,杀出一条血路来了。 这已经不是什么杞人忧天的事。 而是局势这么发展下去,必然会发生的事。 就目前玄北州的情况,就算西域联军和北蛮人,都不来侵扰,也至少要撑到六七月份,地里的第一批庄稼成熟,才能缓过一口气来 若得不到外界的支援,就是把张楚这百十来斤剁碎了全扔进锅里,他也养不活太平关和北平盟上下这近五十万人。 第二胜天筹措的粮食抵达太平关,还从东胜州给张楚带来了一条消息:赵明阳,要突破了,定于二月初二龙抬头之日破境,邀张楚与夏侯馥前去观礼! 求助下,app 可以像偷菜一样的偷书票了,快来偷好友的书票投给我的书吧。 这个消息,并没有令张楚感到惊讶。 或者说,赵明阳要是还拖着不破境,他才会惊讶,怀疑他们是弄了一个假的大联盟 不过这个消息,倒是令张楚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九州大联盟酝酿的蛟龙之气,开始萌发了! 一个势力从无到有,从来都不只是挂起一块招牌的事。 虽然招牌也很重要。 可如果没有相应的组织机构,招牌打得再响亮,那也只是个空壳皮包公司。 摩云峰武林大会,举办的很成功。 与会的江湖群雄,也都对大联盟表示拥护。 赵明阳、第二胜天、张楚这哥仨,也顺利的收割到了大联盟落成的第一波蛟龙之气。 但大联盟的组织架构、理念,要推行到九州江湖的方方面面、犄角旮旯,肯定是需要一定时间的不一定得所有江湖中人都认同大联盟的统领,但至少,得大部分江湖中人知道有这么个组织存在吧? 这个过程,既是大联盟由虚转实、由起到盛的过程。 也是九州江湖的蛟龙之气,从无到有、从弱到强的过程。 蛟龙者,桀骜不驯也! 张楚独占玄北鳌头这么多年,不也是直到此次镇北军打着北平盟的旗号,深入村镇一线身体力行的替他张某人开展宣传工作,才一朝鲤鱼跃龙门,万民意化国运的么? 现在赵明阳要破境了,可不是九州江湖的蛟龙之气,在开始发力了么? 意识到这个,并没有让张楚感到高兴。 反倒令他有些隐隐的有些担忧 他自个儿,可也是蛟龙之气的受益人之一! 他这才刚刚突破到二品二境,都还没能完全掌控暴涨的力量。 再这么来一波。 可别直上一品了啊? 这真不是张楚矫情,得了便宜还卖乖。 突破这种事。 就像是老爷们相亲一样。 一直相,感觉也很不错,可就是没法儿亲,肯定会让人感到焦灼,甚至产生放弃的念头儿。 可要是第一次见面就亲上了,女方技术还倍儿好,老爷们肯定又得怀疑人生了:自己是不是被接盘了,或者是,自己是不是反被人玩儿了 总得有个循序渐进,水到渠成,才会让人感到欢喜,感到安心。 现在张楚心慌的,就是太快了 他晋升二品还不到三个月,就突破二境。 若是再直上一品 那哪还是第一次见面就亲上了。 分明是还在饭桌上,就亲上了。 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正常人遇到这种事儿,不得怀疑自己是不是遇到颜色主播了,暗地里可能有无数色眯眯的眼神盯着自己看? 不过无论怎么说。 赵明阳成就一品大宗师,都是天大的好事! 他们姐弟八人,乃是一体的。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以前是大姐武九御一人,为他们这些弟弟妹妹撑起一片天,给他们成长的时间和空间。 眼下天下大乱、老怪频出,单凭大姐一己之力,已然独木难支。 赵明阳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成就一品,简直就是及时雨! 张楚敢不要脸的说,收益最大的,必将是他! 谁叫他最扎眼呢 目送最后一车粮食入库,张楚背着手,心情不错的转身向着马车走去。 准备赶回家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夏侯馥。 然而他刚登上车辕,眼角的余光便瞥见骡子领着一队甲士,步履匆匆的直奔着自己而来。 虽然还不知道骡子找他什么事儿。 但他已经先一步开始叹气了 得,高兴得太早了。 他转过身,从马车上走下来。 骡子快步行至他的面前,揖手道:“盟” “得了。” 张楚扶了他一把,有气无力的说道:“又出了什么事儿,说吧!” 骡子见了张楚的脸色,本就沉重的心情,顿时更加沉重了。 但这事儿。 他已经瞒过大哥一回。 虽然上次大哥没跟他计较,连重话都没说他一句。 但他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再瞒大哥第二次了:“盟主,上回那些人,又来了” 张楚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什么人?有话说,有屁放,利索点,别吞吞吐吐的!” 骡子吞了一口唾沫,难堪的说道:“就上次上您家,状告李魔的那些人” 张楚凝眉,不耐的说道:“不是让他们回家等消息吗?又来做什么?来教我做事吗?” 骡子越发难堪的微微摇了摇头,低声道:“不是,是李魔又开杀戒了!” 张楚沉默。 时间突然一下子变得无比缓慢。 骡子焦灼的张了好几次口,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想再给李正说说好话。 但就连他,此时此刻也不知道该如何替李正说好话 大哥肩上的担子,已经够重了。 在这个时候,李正还一而再、再而三的给大哥捣乱。 兄弟,没这么个做法儿 好一会儿,张楚才开口,徐徐稳道:“你要不提,我还忘了问你,上次让你给他带话儿,他是如何回复的。” 骡子不由的低下了头,张了张嘴,早就编好的谎话却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只能道:“他说,交代没有,命有一条,你要,自去取” 初八,孙坚偷偷摸摸回来找过他,将李正的原话告诉他的同时,苦苦哀求了他许久。 他自己也觉得,将原话告诉给大哥,不太妥。 就把这事儿给瞒下了。 而张楚,当初让骡子派人带话李正,也不是指着李正回话,而是希望李正能看在他的面子上,就此罢手。 此刻提起此事来,他才知道,上次的事,竟然是这么个结果 张楚在原地木了许久,到底,终究是重重叹了一口气,摇着头,像是在告诉骡子,又像是在告诉自己:“骡子,我没办法了,真的兄弟一场,我最后能为他做的,也就是不让他再继续造孽了。” 骡子一听,顿时慌了神,连忙说道:“盟主,您让我走一趟,我去劝劝他,旁人的面子他不给,我亲自他,他一定会给我骡子两分搏命的,实在不行,我就是拖,也一定将他拖回来,给您赔罪” 张楚用力的抿了抿唇角,笑得无比的勉强:“到什么时候,我都能给他机会,是他自己,不给自己机会去吧,派个人,告诉他,二十五号,我带着刀,在锦天府外等他。” “他可以不来” “但我不想再在九州内见到他。” 第795章 晨曦 睡梦中,夏侯馥习惯性的一伸手,却摸了个空。 她四下摸了摸,睁开了双眼,黑暗中,她看见身畔空荡荡的,本该躺在自己身边的枕边人,不知何时不见了。 她放出感知,安静的搜寻了一遍张府,蓦地披衣而起,点燃烛台,推门而出。 转过长长的亭廊。 一束橘红色的烛光从厅堂内倾泻出来,照亮了一小片庭院。 夏侯馥轻手轻脚的走到厅堂门外,就见只穿着一身月白色里衣的张楚,坐在堂上。 他翘着二郎腿,左手手肘压在膝盖上,手里捏着一支尺长的崭新玉制烟锅,右手抱着左臂,目光出神的凝视着地面。 可即便是在出神的状态下,他都深深的皱着眉头。 连她走到堂外,他都没有发现…… 不知怎么的,看见张楚这个样子,夏侯馥心头忽然有些沉重。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沉重。 她在门口站了许久,见张楚迟迟没有回过神,才探出脚,踏入了厅堂内,“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她行至堂上,随手将手里的烛台放到堂桌上,双手接过张楚手里已经熄灭的烟锅,腾出烟锅里的白灰,重新装上了一锅烟丝。 张楚回过神来,看着她,勉强的笑道:“还是把你吵醒了……” 夏侯馥轻轻摇头,将烟锅塞进他手里,主动拿起堂案上的火折子,替他点燃:“既是夫妻,就别说这些……我怎么不知道,家里还有这东西?” 张楚看了看手里的烟锅,眼神越发的黯淡,但他还在笑:“你说这个啊,这是先前给余老二准备的新年贺礼,他没用上,便宜我了……” 夏侯馥抿了抿嘴。 这个男人,真是一身的故事…… 她拉过一把椅子,坐到张楚身边,依着他,轻声道:“遇到了什么难事,能和我说说吗?” 张楚犹豫了几息,轻声道:“外边的烦心事,就别带回家了,陪陪我吧!” 夏侯馥轻用鼻息吐出了一个轻柔的“嗯”字儿,就这么依着他,不再说话了。 长夜似乎没有尽头。 等不到天光…… …… 李幼娘清晨起身时,已经没看到张楚的影子。 她奇怪的问夏侯馥:“四姐,老爷呢?他昨晚不是在你房中睡的吗?” 夏侯馥坐在餐桌前用着早点,闻言回道:“老爷闭关了,别管他了,锦天还没起床吗?” “怎么这么着急?好歹过了早再闭关啊。” 李幼娘嘟囔着坐到餐桌前,起筷夹起两个热腾腾的肉包子放到身旁空位的晚盘里,“锦天还在洗漱,马上就来……” 夏侯馥“嗯”了一声,埋头对付碗里的馒头。 …… 石室内。 张楚托着下巴,盘坐在暗淡的天光里。 不知过了多久,他抬手曲指一弹。 只听到“铿”的一声清越出鞘声。 一道金光自从石室角落里弹出,好似精灵般围绕着他盘旋了两圈后,停在了他的身前,化作一柄金光四溢的黄金弯刀。 张楚轻抚着黄金弯刀的精美华丽的刀身,黄金弯刀似乎也在回应他一般,轻轻的颤动着。 这口黄金弯刀,得自南山州不归林。 乃是一位二品越人飞天宗师以自身飞天意所炼的弦月神兵。 弦月神兵,应对二品二境的境界,威力远超昔年霍鸿烨送他的那口紫龙刀。 是以,即便这口黄金弯刀的形制与刀意,都与张楚自身的刀道不太相符,还是取代了紫龙刀,成为了他的随身佩兵。 如今,他也已是二品宗师,早已有资格打造契合自己的神兵。 只是近段时间诸事缠身,他才把这事儿给压下了。 到今日,他不知该如何面对李幼娘和李锦天,闭关遁逃,才得了空闲…… “多谢你相伴一程。” 张楚轻抚着黄金弯刀的刀身,低低的呢喃道。 黄金弯刀静静的漂浮在他面前,还不知自己即将面对什么。 半晌。 张楚忽而轻叹了一口气,抚刀的手,曲起手指,轻敲刀身。 磅礴的飞天意,随着他这一指,汹涌的涌入刀身。 刹那间,金光乍亮! 夹杂着金行元气的锋锐刀意,宛如风暴一般炸开,却又被张楚以浩瀚真元,强行限制在一处,不允其爆开。 浓烈的金光,最终化作刺目的炽烈白光,付之一炬。 “哐当……” 黄金弯刀跌落在地,刀身上流转的璀璨金光,已经泯灭殆尽。 金灿灿的刀身,蒙上了一层灰暗的光芒,就如同一块被氧化多年的破铜烂铁。 张楚叹息了一声,双手捧起弯刀,以自身真元将其摄在空中,不令其坠落。 下一刻,宛如红莲般的熊熊烈焰,凭空生出,将黄金弯刀包裹在内。 暗淡的黄金弯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通红。 张楚慢慢闭上双眼,将自身飞天意化作涓流,一点一滴的慢慢流入烈焰中的黄金弯刀之中。 兼爱。 非攻…… 夹杂在他飞天意中的,还有他一生的经历。 红莲烈焰之中的黄金弯刀。 一点一点的变直,直直再没有一丁点弧度。 刀身上华丽的纹路,也一点点消融。 不知道过了多久。 兴许是一天。 兴许是两天。 兴许是三天…… 当张楚将自身的飞天意,悉数烙印在刀内之后,他抬手,从丹田内摄出一物——一道朦朦胧胧的白虎虚影。 他一伸手,将白虎虚影按进了刀身当中。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声猛虎怒啸声,响彻寰宇。 仍旧逼着双目的张楚皱了皱眉头。 刹那间,红莲烈焰,再度大炽,几乎冲破石室。 …… 当张楚睁开双眼时,红莲烈焰已经熄灭。 一柄通体乌黑,长三尺三寸,宽一寸二,吞口处显现出白虎吞刃的长刀,静静的漂浮在他身前。 从形制上来看,这应该是一柄……唐直刀。 张楚看了一眼,便自嘲的笑道:“还真是,初心不改啊……” 他上手抚摸着口直刀。 却发现,这口刀,竟然是没有开刃…… 不是什么需要什么勇者之血,霸王之气,才能开刃的古怪套路。 而是这口刀,根本就没有刃。 若不是还有刀尖。 说就是一把铁尺,也有人信。 这把刀,是张楚以自身飞天意为凭炼制而成,是他飞天意的映照。 刀无刃。 便说明他心中,无杀人之念。 “你可是兵器。” 张楚敲击着刀身,轻声道:“没有刃,还算什么兵器?” 黑刀静静的悬浮着,没有半分回应他的意思,彷如死物。 张楚也没有再更改的意思。 到了飞天宗师这个层次,兵器有刃无刃,没有任何区别。 就好比长枪,捅得死的人,没有枪头也能捅死。 捅不死人,有枪头也捅不死…… 他伸出右手,左手在右手中指上轻轻一划。 鲜血溢出。 张楚探出右手,抹过黑刀刀身。 热血启灵。 霎时间,磅礴的刀意冲霄。 清越的刀鸣声,响彻太平关…… 张楚轻轻拍了拍黑刀,打断了它的得瑟:“好了,你以后就叫……晨曦好了。” 世事如长夜。 你便为斩破黑暗的第一缕微光。 太平盛世到来之日。 便是你归入沉寂之时。 黑刀轻颤。 似在为自己的新生而喜悦。 张楚轻抚着刀身,目光深处的迷茫,亦在冰消雪融。 有些事情…… 是到了该作出决定的时候了! 第796章 好久不见 古老的城池,沐浴着夕阳,静静的伫立在大地上。 山河依旧在。 只是故人远。 唯余沧桑气。 述说是与非…… 张楚南来,逆着北风,压着斗笠一步一步走向锦天府。 守城的镇北军将士,望见了张楚。 却没人将这位背影萧瑟、形单影只的人影,与他们想象中那位气吞万里如虎的大帅,联想在一起。 张楚混迹在入城的人流中,穿过城门洞子,进了锦天府。 锦天府早不复当年繁华。 却也比张楚想象中人丁零落,恍如鬼域般的荒凉情形,要好很多。 这毕竟是一座郡城。 还是一座失去了原住民的郡城。 随便找个地儿搭起一座草棚,就能落户锦天府,对那些但凡有点上进心的县城、村镇百姓,还是有很强吸引力的。 在大离提升社会阶层,可比张楚前世那个盛世,还要难无数倍。 奴仆的儿女,依然是奴仆。 佃户的儿女,依然是佃户。 商贩的儿女,依然是商贩…… 想往上攀升一个社会阶层,往往要需要数代人的积累,才能有那么一丝丝机会。 现在有个一举打破好几个社会阶层,成为郡府百姓的机会,自然能吸引大量穷苦的老百姓前来搏一搏。 什么? 活不下去? 就玄北州如今这个样子,在哪儿能轻而易举的活下去? 左右都是苦熬。 当然得找个收益最大化的地方苦熬。 这点朴实的算计,老百姓们还是有的。 当年。 金田县遭灾,张楚前身背着老母亲混杂在难民中,涌入锦天府,也不是打得这个主意么? 更何况。 相比更北的雁铩郡、止戈郡、逐马郡三郡的郡府,锦天府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优势。 那就是张楚乃是锦天府人氏。 他总会顾着锦天府的…… 事实,也是如此。 …… 穿过北城。 进入城西。 张楚看到了张记杂碎汤铺,余二那俩继子正在忙活着收摊。 他找到了在黑虎堂旧址上重新建起来的黑虎堂,跳墙进去,在大堂内坐了坐。 直到天黑尽了。 他才从黑虎堂出来。 循着当年回家的石板路,慢悠悠的往张府的方向走去。 终于有人认出了他。 看着他萧瑟的人影,没人敢出声。 只能呼朋唤友,远远的辍在他身后。 人越来越多。 不一会儿。 锦天府北平盟分舵的人,就来得七七八八了。 那个当年跟过余二的分舵主马和,也没勇气上前来见礼。 数百号人,就这么远远的跟在张楚身后。 看着他,进入张府。 …… 张楚站在庭院里,打量着这座和他记忆里的张府一模一样的院子。 他似乎还能看见他娘,端着筲箕坐在伙房门前择菜。 似乎还能看见大熊,肩上打着面巾,双手端着铜盆,亦步亦趋的跟着他进进出出。 似乎还能看见李正,端着他那比脸还大的饭碗戳在伙房外,他娘端出来一盘菜,他就先往自己碗里扒拉一个菜。 热闹的人声,逐渐取代了寂静的夜晚。 张楚立在人潮之中。 看着他们进进出出。 看着他们嘻嘻哈哈。 看着他们打打闹闹…… “嘭嘭嘭。” 敲门声,将张楚从人潮中拉了出来。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眼泪已经打湿衣襟。 “何事?” 他头也不回的问道。 马和站在门槛外,一揖到底:“楚爷,弟兄们给您备了酒菜,现在送进来吗?” 张楚:“送进来罢。” 马和:“是。” 不多时,一桌热气腾腾的酒菜,就送到了院子中心。 摆在正中心的,却是一盆红艳艳的杂碎汤。 马和站在酒桌旁,朝着张楚一揖到底:“这烧刀子,没当年青花街老陈家的烈,您兑付着,喝两口……” 到底是老人。 哪怕不知道张楚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却知道,张楚现在想吃什么,想喝什么。 张楚挥了挥手:“有心了,下去吧!” “喏!” 马和再次一揖到底:“属下就在门外,有什么招呼,您尽管吩咐。” 张楚“嗯”了一声。 马和躬身退出张府,拉上了院门。 张楚坐到酒桌旁,拉过一把椅子,解下腰间的晨曦刀,将其倚到椅子上。 而后起筷,吃了一口杂碎,喝了一碗烧刀子。 是没当年老陈家的烈…… …… 张楚在院子里坐了一整夜。 当黎明的天光,再一次洒满锦天府时。 他才起身,抓起身畔的晨曦挂在腰间,一步一步的向着城外行去。 他不希望李正来。 但他知道,李正一定会来。 因为,是他叫的。 …… 离城十里,张楚寻了一块干净的青石落座,比起双眼,安静的等待。 晌午十分。 一道凶戾的威压浩浩荡荡的自南方席卷而来。 黑幽幽的真元光芒。 宛如帝王出行的华盖一般,遮蔽了半座锦天府。 张楚睁开双眼,放出自身威压。 漫天黑光散去。 下一刻。 一道身披黑色鸦羽的纤长人影,出现在了他十丈之外。 二人四目相对。 久久无语。 许久。 李正才率先抱拳,面无表情的说道:“楚爷,好久不见了。” 张楚注视着他猩红的眼眸,和他背上那口爬满了血色纹路的门板大刀,微微颔首道:“是有好久了……” 接下来,又是一阵寂静。 事到如今。 却是谁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能说点什么。 好一会儿后,张楚才终于开口道:“东海、草原、西漠,你挑一个,去哪儿都行,要人要物,我都给你!” 李正笑了。 笑得无比的僵硬,无比的阴戾:“你还是这么霸道……” 张楚盯着他:“那你听不听呢?” 李正敛了笑容,轻声道:“以前,自然听,这次,不听了……” 张楚:“为什么?” 李正抬起手,指着南方:“你说我为什么?” 张楚知道,他指的是哪儿。 他摇头:“你走,事,我来办!” 李正:“这么多年,你办了什么?” 张楚沉默了。 好半响,他才轻声道:“没得商量了?” 李正笑道:“这事,本来就没得商量。” 张楚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手缓缓落在了晨曦刀上:“那就手下见真章吧,你赢,你说了算,我赢,我说了算!” 第798章 兄弟 “你真要跟我动手?” 李正看着张楚,不敢相信的说道。 听到这句话,张楚心头的邪火儿,就像是有人往篝火堆里洒了一盆汽油那样,“蹭”的一声就上头了:“我真要跟你动手?你以为你做了什么?只是吃了一顿霸王餐,只是跟人打了一架?你是在杀人啊!杀人你懂不懂?就是这世间,在没有这个人,他们的娘,没了儿女,他们的儿女,没了爹娘……” 李正也红了双眼,怒声道:“就那个猪狗,活着有什么用,北蛮人来的时候,他们站出来过吗?沙人来的时候,他们站出来过吗?他们只会缩在龟壳子里作威作福!与其如此,还不如成为我踏破二品关隘的资粮,也算他们为燕西北,做出一分贡献!” 听着这种歪门邪道的理论,张楚更怒了:“你还有理了,你要是有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兴师动众的跑上太平关求我杀你?为什么从没有人,哭着喊着要求谁来杀我?都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不是明白,解决问题,不是只有杀人这一条路可以选的!” 李正听到张楚这毫不留情面的话,也是怒得瑟瑟发抖,他伸出手,颤抖着朝张楚比了一个大拇指:“你了不起!你仁义!大家都敬着你啊!你知不知道,我这六年是怎么过的?六年,六年!你知道吗?你知道吗?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什么都忘了!婶子是怎么死的?大熊是怎么死的?花姑是怎么死的?你干儿子是怎么死的?你全忘了!你只想做你的北平盟盟主,继续高高在上,让所有人都供着你、敬着你,你的命金贵,你忘了,我不怪你!但我没忘!我忘不了!只要我还活着一天,我就和姓霍的势不两立,我不求你帮我,我只求你,别当我的路,这都不可以吗?这都不可以吗?啊?” “我全忘了?” 张楚怒极反笑,“当年你他妈的一了了之,我他娘领着这么弟兄、这么多人,去狗头山安家,到处都是张着嘴要吃要喝的自家人,到处都是见不得人好儿的豺狼虎豹,我能怎么办?我他妈能怎么办?你们一个个都不拿自己的命当命,都他妈只顾着自己爽快,都觉着反正有我兜底是吧?那我呢?我呢?你们替我想过没有?报仇?这么多人跟着我,我他妈怎么去报仇?我倒是可以学你们,只顾自己痛快,了不起也就是个死,那他们呢?饿死吗?把自己卖了去给人当牛做马吗?这么多年,你知道我是怎么撑过来的吗?我他妈都想找个门槛跪一跪,求个人,拉我一把、帮我一把,但这个门槛在哪儿呢?我怎么找不到呢?我他妈只能看着一个个老人,豁出性命去当死士,我他妈只能看着一个个老弟兄,一个接着一个死去……” “你问我?” 李正同样怒极反笑:“你不才是大哥吗?你现在来问我?你要够强,须得着来问我?” “哈哈哈……二品了是不是?” 张楚三尸神暴跳,一把抽出晨曦刀:“觉得自己可以无法无天了是不是?弟弟……你还未够班!” 话音落。 他的声音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再出现,他已在李正身前。 “铛……” 宽阔的门板大刀与不过两只宽的晨曦刀劈砍在一起,竟发出好似铜钟大吕般雄浑的金铁交击声! 磅礴的气劲,自二人脚下荡开,刮地九尺,原地迅速出现了一个直径过百丈的大坑。 门板大刀稳稳的架着晨曦刀,李正双目赤红的一字一顿道:“我够不够格,你说了不算,你既然老了,在家陪陪婆姨和孩子不好吗?这个家,我来替你当……” “哈哈哈……” 张楚还在笑:“你还是这么优秀,连粤语都听得懂,不过,你够不够格,我说了,还真算!” 话音未落。 山呼海啸般的磅礴的真元,自晨曦刀上爆发。 纵然李正早有心理准备。 依然挡不住着仿佛天地伟力般的无匹真元,手中的刀架一松,整个人顿时被震飞了出去。 魔道的确是武道捷径。 但从来都不是最强之道! 当然,或许这世间从来就只有无敌的人,没有无敌的道。 但显然,以五方神兽精气练就一口混元气,且比李正高出一个小境界的张楚,实力比根基不稳的李正强得不是一星半点! 李正身躯一离地,便知不好,当即不敢等待完全稳住身形,强行吃下反震的力道,爆发一股真元,身形拔地而起。 好似月光般的璀璨刀光,擦着他鞋底一闪而过,瞬间便将数里山林,一分为二! 没有轰鸣的爆炸声。 没有漫天的飞沙尘土。 无论是腰身树木。 还是石土。 都平滑的一分为二。 就像是利刃切豆腐那般平滑、顺畅。 可怖的刀意,刺激的李正后脑勺的寒毛都立起来了,暴虐的魔意,几乎要吞没他的理智:“你来真的?” 他像是野兽嘶吼那般的咆哮。 语气中满是不敢置信之意。 张楚收刀,抬头看他:“你已经入魔了,我只能先废了你的武功,再带你会太平关……” 他一跃而起,化作一道乌光,追向李正。 同样是黑。 李正的黑色真元,令人不自觉的联想到干涸的血痂,黏稠而血腥…… 而张楚的黑色真元,却会令人联想到山水画,中正、淡雅而宁静…… 面对张楚仿佛山岳倾倒、大江决堤的浩浩荡荡之势,李正竟有一种再度面对霍青的错觉。 但这一次。 他再没有丁点遁逃的想法。 怒意,已经吞没了他的理智。 “废我武功?你要废我武功?” 他挥刀,卷起千丈黑黝黝的刀气,劈向张楚:“我李狗子就算是对不起这天下所有人,但唯独对得起你张楚啊!” 张楚挥刀,皎月般的雪亮刀气宛如彩虹倒悬,一击便将黑黝黝的千丈刀气断为两截:“难道我对不起你?你走了六年,你儿子我养了六年……我那点对不起你?” 狂怒的李正闻言一怔,双眸中的血色飞速消退:“你说什么?我儿子?” “碰。” 黑色的遁光一闪,张楚出现在了李正身前,一记左勾拳,轰得他向地面坠去。 “说你不听!” “嘭!” “听又听不懂!” “嘭!” “懂了又不做!” “嘭!” “做你又做错!” “嘭!” “错了你还不认!” “嘭!” 黑色的人影,在半空中不断闪烁。 每一次出现,都是一记结结实实的勾拳,打得另一个黑衣人,在空中翻来覆去,始终落不到地。 “轰……” 张楚单手拎着李正重重甩打在了地面上:“就这样,还想给锦天做爹?” 李正仰天躺在自己砸出的凹陷里,双目没有焦距,一脸怀疑人生的仰望着天空。 嗯,天真蓝…… 第799章 江湖再无李魔 从那天起。 燕西北再没有一个叫李魔的人…… 消息传开。 九州江湖都沸腾了! 副盟主张楚,为燕西北江湖主持公道,出手斩杀了九州第一魔道枭雄! 这可是自九州大联盟成立以来,做下的最轰动的一件大事! 从这一天起,九州江湖开始知道,大联盟不是一个笑话,一个空架子。 也是从这一天起,张楚的名字,真正开始深入九州江湖的每一个角落,而不再只是一个符号,一个走了狗屎运的土豹子。 九州……太大了! 地大物博,豪杰辈出。 大多数一城一池、一州一郡的好汉,放到了九州这个大舞台,都会黯然失色。 而那些曾令一周一地为之震撼,为之欣欣鼓舞的事迹,放到九州这个大舞台上,也总会有那么几分小家子气…… 可总得在整个九州,都有几分名气,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一流人物。 若没有这这份名气,实力再强,也是很难得到整个九州的广泛认可的。 从这个角度而言,连赵明阳都差那么点意思。 他的实力,强则强矣,但他流传九州的事例,太少太少了。 甚至于,在他坐上大联盟盟主之前,九州江湖七成以上的江湖中人,都是不知道九州江湖还有这号人物存在的…… 倒是第二老魔的名头,在九州江湖上很响亮。 只是第二胜天行事,全凭一己好恶,所以他在九州江湖上的名声,也是毁誉参半…… 大多数江湖人提起第二胜天,都是一副便秘的古怪表情。 上一个能在九州江湖得到广泛认可的人,是武九御。 就在九州沸腾,无数中下层江湖中人奔走相告,庆贺九州江湖终于出了一个敢于主持公义的人物时。 鲜少有人知道,太平关多了一个身缠铁索的铁面人。 他凭空出现在张府门外。 整日不声不响,就像一座石狮子一样,默默把守着张府的大门。 直到某次,一伙心怀不轨之徒,瞅准了北平盟的飞天宗师们都不在太平关的机会,摸进太平关时。 九州江湖才惊觉,北平盟竟不知何时又多了一位飞天宗师! 当然,这是后话。 李魔倒台。 最高兴的,除了那些恨李魔入骨的仇家之外。 就属天魔宫的实际管事人,“伥鬼”孙坚了。 他在通过骡子,得知了李正还活着的消息后,几乎是在第一时间整顿好天魔宫的家底儿,举家来投北平盟。 当然,这是在外人眼中。 在孙坚的眼中,这哪是什么投靠,这分明是终于可以回家了…… 两位大佬终于不撕逼了。 最高兴的,当然是他这个夹在中间,两头儿都不好做人的人。 以孙坚一人之人,当然是无法压服天魔宫那些无法无天的魑魅魍魉。 在得到瞬间的消息之后,张楚思虑许久,派遣供奉院倾巢出动,打着他的旗号,前往西凉边境,接手天魔宫的家底儿。 处于他的角度,他当然是不想要天魔宫那些人渣。 凡是天魔宫的人,十个里杀九个,肯定有冤枉,但十个里宰八个,肯定又有错漏。 接手这些人,纯粹是坏了他北平盟的风气! 但大离与西域诸国开战在即。 张楚自知大联盟副盟主这块招牌,肯定挡不住祖龙与帝启多久。 一旦这二人做好将九州的锦绣山河打烂的心理准备,必会向他下手……连将九州打烂都不在乎了,还会在乎区区一个大联盟? 九州江湖的名头是大,但和九州万万黎民百姓相比,也就是是个大点的池塘,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来! 到时候,派这些人渣去打前锋也好啊! 无论这些人渣以前做过什么恶,但只要他们肯和沙人作战,那就有改造的余地嘛。 太祖爷不就曾说过吗,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天魔宫好歹也还有六七万上过战场的兵马呢。 至于放李正回太平关,也是张楚思虑许久后作出的决定。 真不是他心软。 他再心软,也不可能拿妻儿开玩笑! 是那日在锦天府外李正的表现,令他看到了挽救李正的希望。 那日,他与李正对喷。 无论喷得有多上火。 李正都没真跟他动手…… 别瞧李正一刀劈出千丈刀气,看起了杀气腾腾。 张楚即是二品飞天,又是刀道宗师。 他很明白,李正那几刀看起来杀气腾腾,但实际上压根就没动真格的。 但凡那日李正动过一丝杀念。 等待他的最好的结果,都是武功尽废。 若是李正还敢给他上演一出儿大变野兽…… 那说不得,张楚就得先斩去他的四肢,再废他的武功了。 钟子期曾说过:魔海无涯,舟楫可渡。 张楚觉得,李幼娘和李锦天这两条大船,应该渡得了李正。 李正是不幸的。 贫苦半生,受尽了人清冷暖。 好不容易看到幸福的光芒,却被一把大火烧光了所有的希望,绝望之下,堕入魔道,永远都没法儿回头了。 但李正又是幸运的。 老天至少保住了他在这人世间仅有的两个亲人。 让他不至于在这人间炼狱,永不超生。 现在这个样子,或许并不是最好的结果。 但于李正而言,应该已经是他半生所求…… 处理完李正的事,算是了了张楚的一块心病。 从今往后,他再也不用担心,李正又在哪里大开杀戒…… 昔年的兄弟一场,也终于能有始有终。 但处理了李正之后,引发的一系列连锁反应,又令他有些麻爪了。 李正…… 不,是李魔。 李魔是天魔宫之主,也是西凉江湖的一杆大旗。 虽然天魔宫巅峰时,李正也不一定指挥得动西凉江湖。 但大旗,就是大旗! 无论这杆大旗指挥得动,指挥不动麾下的兵马! 现在,这杆大旗,折了。 连带着旗座子,都改姓北平盟了。 西凉江湖还能怎么办? 嗯,西凉江湖依然存在。 虽然西凉州已沦陷多时。 但武者作为既得利益阶层,还是能活得很滋润的。 但西凉州毕竟是已经沦陷了,到处都驻扎着沙人的兵马。 他们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交流、集会,再推举出一杆新的大旗出来。 8。手机版阅读网址:8 第800章 张府二三事 李幼娘牵着李锦天从大门里出来。 往日皮得跟颗铜豌豆一样,打不服拧不干的李锦天,今天也很老实的让李幼娘牵着。 实话说,这孩子皮是皮了点儿,但情商很高,这几天,他就总觉得小娘很不对劲儿…… 到底是哪儿不对劲儿,他也说不上来,像是很高兴,又像是很难过。 他跟小娘斗智斗勇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她这样。 所以为了自己的屁股着想,他这几天都出奇的老实。 站在大门外。 李锦天望眼欲穿的望着街角偷偷摸摸跟自己招手的小伙伴们,小心翼翼的问道:“小娘,我能去和大胖他们玩吗?晚饭前保准回家……” 李幼娘松开手,轻声道:“去吧……跟铁面叔叔打声招呼再走。” 李锦天有些纳闷的看了一眼一旁的铁面人,心道小娘这几天吃错了什么药了,怎么每天拉着自己出来跟这个人打招呼。 府里的护卫多了去了,这些年她也没刻意让自己天天跟谁打招呼啊。 不过他这会儿着急着出去玩儿,也不敢跟自家小娘较真儿,乖巧向一侧的铁面人挥手道:“铁面叔叔再见……” 话还未没说完,他已经风一样的撒着欢朝他的小伙伴儿们冲了过去。 铁面人的手,抬到一半就僵住了…… 李幼娘看着这一幕,心头就跟刀绞一样。 父子面对面的站着,却无法相认,这是招了什么孽哦…… 待到李锦天走远后,李幼娘才轻声的呼唤道:“哥……” 她的声音,委屈得几乎要落下泪了。 她为他感到委屈。 铁面人回过看了看她。 当年脑袋大,身子小的黄毛丫头,如今已经变成了一个风姿绰约,素雅清丽的小妇人。 曾经他对她的未来,最好的想象,如今在她的身上,都能看到。 没什么不好的。 他知足了。 “你别为难楚爷了。” 他轻声道:“这是我应得的。” 李幼娘执拗的摇头,说道:“过几天,我再求求老爷。” 李正回来了。 从大名鼎鼎的天魔李魔,变成了张府门外一个无名无姓的守门人。 但他的回归,并不意味着,他们父子就能相认。 李锦天是李正的儿子没错。 但也是张楚从一尺长,养到半人高的干儿子。 就算是只小狗儿,养了这么些年,也该和亲生骨肉一样了。 张楚怎么可能让李锦天,来背负李正那一身的罪孽…… 江湖上的买卖,只能占一时的便宜,吃亏的人迟早会来拿会他失去的东西,哪怕他拿不回来,他的后人也会拿回来。 一张黑铁面具,只能隐藏李正的身份一时。 埋葬不了李正的过去…… 李幼娘不是江湖人,她不明白这个道理。 李正自己明白。 可再明白,也挡不住他想听李锦天叫他一声“爹”的渴望。 他已经错过了李锦天人生中的六年。 他不想再错过李锦天的余生…… 是以,面对李幼娘的执拗,李正只能沉默以对。 …… 张楚坐在厅堂上,手里握着一卷先贤大作,慢慢的翻看着。 知秋坐在他左侧,手里捧着一件衣袍做针线活儿,安静的陪着他看书。 “老爷,这父子俩一直这么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她捏着缝衣针,在发间轻轻的撩了撩,状似随意的轻声说道。 张楚撇了她一眼,轻笑道:“你跟我这儿磨蹭半天,就是想说这个吧?” 知秋不禁莞尔,也笑着说道:“幼娘这几日,茶不思饭不想,您这个做夫君的不心疼,妾身这个做姐姐的,还心疼呢,这可是妾身第一次和您说这个事儿,您多少也得给妾身几分薄面……妾身也看了好几日,正哥儿的确是有心悔过,您就给他机会吧!” “你们怎么都觉得是我不肯给他机会?” “是他自己没给自己机会。” 张楚翻了一页书,头也不抬的说道:“是他的那些仇家,不会给他机会。” “人总得为自己做错的事负责……他能有现在,已经是老天爷开恩,他该知足了。” 他对李正,下不去重手。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能认同李正做过的那些事。 张楚一直坚持着帮亲不帮理的行事准则。 因为他遇上难事的时候,帮他的是亲,不是理。 可任何事,都总得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李正做过的那些事,显然已经超出了帮亲不帮理的范畴…… 哪怕是张楚,也不能因为他与李正的交情,就昧着良心将李正做过的那些事当成粉笔字抹掉……又怎么可能抹得掉,还有那么多人,日思夜想着将李正碎尸万段,报不共戴天之仇。 知秋轻叹了一声,不再劝了。 有道是夫唱妇随。 张楚做事,她很少很少插言。 但一般来说,只要她开了口,张楚多少都会尊重她的意思。 这一次,她开了口,张楚仍然不肯定改变主意。 她便知道,这事儿,不是她该插言的。 她也只能轻叹一口气,继续认真的缝衣裳。 张楚受不了屋里的忧郁气氛,没话找道:“前些个儿,你不说要给石头张罗一房媳妇儿吗?有信了吗?” 知秋嗔道:“您当这是上菜市场买菜呢?不总得好好挑一挑啊?咱家又踏实又孝顺,一般人家的闺女,哪配得上咱们家石头!” 张楚听得发笑,心道这做父母的,果然都觉得自家的儿女最优秀:“是得好好挑一挑,不过也不能太挑了,石头心眼实成,太精明的女子,他驾驭不了。” 知秋:“您拿我们女人家当牛马呢?还驾驭!就因为石头心眼实诚,才得找个精明点的闺女陪着他,不然,这以后他在外边被人欺负了,都不知道回家告状!” 张楚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个道理:“那也得两个人互相喜欢,我可告诉你啊,可不能干拉郎配的憨事,那两个人的日子要是过不到一起,可就是既害了人闺女,也害了石头!” 知秋不耐的回道:“哎呀,妾身晓得,您一个大男人,没事儿操这份儿心干嘛啊?我这个做大娘的,难不成还能害了石头不成?” “你还嫌弃我。” 张楚“嘿嘿嘿”的笑:“明儿个,我和四姐就要启程去东云州,这一走就又是两三日,好不容易才推了盟里的事务在家陪陪你们,你还嫌弃我!” 知秋“嘁”了一声,“您还真以为自己还是当年那个俊俏公子哥儿呢?就您现在这副半拉老头样儿,妾身巴不得您在外边住上个一年半载的,免得见天儿在这家里呼来换去,支使着我们姐五个伺候您……”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哟。” 张楚无赖的笑道:“这次去东云州,我就跟那儿多杵一段时间儿,见天和老八、老七、老五他们喝酒聊天,要高兴,出海随便找个岛当一回野人都行,多快活!” 知秋不说话了,侧过脸直勾勾的看着他,那眼神儿分明在说:你敢!腿给你打折了! 第801章 夏侯家 翌日天还未亮,张楚与夏侯馥便启程赶往东云州。 一进入燕北州。 映入眼帘的就是漫山遍野的沙人士兵。 他们分散乡间田陌。 奔腾在驰道马道。 耀武扬威。 不可一世。 随处可见尚未完全熄灭,还在冒黑烟的村落。 到处都是被沙人士兵像放羊一样,驱赶着汇聚成一团的燕北州百姓…… 张楚出门时访友的好心情,还没走到一半就毁于一旦。 他拉长着脸,眉眼间阴郁得就像是暴风雨前夕。 时间是有魔力的。 张楚是有着一颗来自于异时空的灵魂,也曾感觉举世无亲,茫茫无故。 但在九州生活了这么多年,所见所闻、相交莫逆的,尽皆是九州人。 他的身上、心头,也早就深深的打上了“九州人”的烙印! 平日里九州内部有矛盾、有恩怨,大家刀剑相向,拼个你死我活,谁都不会留手。 杀了谁,张楚都问心无愧。 但而今见到这么多九州人,被沙人像宰杀牛羊猪狗一样,赶到一块杀,圈到一起杀……张楚才感切肤之痛! 他以前和沙人没仇。 但从这一刻起,有了! 只可惜。 他不是个独行侠。 不然,他现在就该落地,砍死这些祸害九州百姓的狗杂种。 “大局”这种东西,他以前是不屑的。 总觉得,这是上位者拿捏小人物的借口。 到他自己也成为上位者之后,才知道“大局”这两个字后边,隐藏了太多的不得已…… 夏侯馥注意到张楚的神色变化。 但她并未开口劝解张楚。 只是挽着张楚拳头捏着滋滋作响的手臂,一路向着东方飞去。 直到行至夏侯家附近的时候,她才开口道:“天色还早,我们回家歇歇脚,喝口茶再继续赶路吧?” 张楚望了望刚跃出地平线不久的日头,心想夏侯馥才过门不久,就这么过门不入,太失礼数,便点头道:“来都来了,是该去拜见岳丈大人。” 夏侯馥很高兴,但看着他阴沉得似乎马上就要下暴雨的脸色,她没敢笑出声来。 二人转向,飞向夏侯家。 还未落地,张楚就望见夏侯家内一副兵荒马乱之象。 宽敞的大院内,到处都是披坚执锐的武者在四下奔走。 张楚粗略一估算,竟不下五千! 二人落在大门外,往里屋走。 闻讯赶来的夏侯仁宗与夏侯仁,拄着拐杖,走得飞快。 张楚见状,撩起下摆恭恭敬敬的双膝跪地,给夏侯宗磕了一个响头:“小婿拜见岳丈大人!” 新年太平关的事务太多,他分身乏术,没能来夏侯家拜年。 这就是他与夏侯馥大婚后,第一回回门,礼该从此大礼。 夏侯宗见状,一个箭步上前,满脸堆笑的扶起张楚:“贤婿见外了,一家人哪来这么多礼数!” 张楚起身,抱拳道:“新春未能来给岳丈大人百年,小婿心中有愧。” 夏侯宗挥手道:“不碍事、不碍事,一家人,不用说两家话。” 翁婿二人见完礼,张楚才转向夏侯仁,恭敬的揖手道:“见过大伯。” 夏侯仁,是夏侯宗这一辈儿的长房老大。 也是夏侯家的当家人。 当然,在夏侯家上一代飞天宗师逝世,夏侯馥立地飞天,取代夏侯家镇族长老的地位后,夏侯仁这个夏侯家当家人,是有些名不副实的, 不过夏侯馥通常不管事儿,大部分时间都在外游历,所以夏侯家,大体上还是夏侯仁说了算。 这也和夏侯家家风纯良恭顺,夏侯宗很尊敬夏侯仁这位兄长有关。 否则,即便是夏侯馥不喜俗务,夏侯宗也可凭借父女这层关系,代其夺权,执掌夏侯家。 嗯,若是放到张楚前世的八点黄金档里,完全可以拍出一部八十集的家族夺权狗血大剧! 张楚这一揖,腰都还未弯下去,夏侯仁已经一步上前,扶住张楚:“侄女婿愣多礼了,咱们家没这么多规矩。” 这话有讲究。 夏侯家树大根深,规矩肯定严谨的。 但以张楚二品飞天宗师之尊。 连夏侯宗这个岳丈大人,都不敢生受他的大礼。 他这个大伯又怎么敢真让张楚一揖到底! 张楚自然明白这一点,顺势起身,勉强的笑道:“多谢大伯。” 顿了顿,他看向身畔行色匆匆的披甲武士,轻声道:“大伯,这些是……” 夏侯仁叹了一口气,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一言难尽,咱们里边说。” 张楚点点头,回了一个“请”的手势,是以长者先行。 而后不做痕迹的偏过脸,深深看了一眼夏侯馥。 夏侯馥双手抱拳在胸前,佯装愁眉苦脸的做了一个祈求的姿势。 很可爱。 张楚没好气儿的捏了捏她的小脸儿,也就不跟她计较了。 …… 张楚陪着夏侯仁和夏侯宗走进夏侯家的待客厅堂。 夏侯馥很有眼力劲儿的借口沏茶,半道儿上就拐弯儿溜了。 人,她已经忽悠来了。 剩下的,她不好再插言了。 一边是夫家,一边是娘家。 她明着帮谁都不对…… 她这个做法,令张楚心里舒坦了不少。 爷仨走进厅堂,分主次落座,寒暄了几句后,夏侯仁开始给张楚解释起外边这些披甲武士的由来。 原来,自西域诸国百万联军踏足九州开始,他们燕北州的这几家儿地头蛇,就知道坏菜了,暗地里串联,厉兵秣马,预备自卫。 其后,果不出他们所料,朝廷彻底抛弃了燕北州,连带着州府,各郡郡衙、府兵,都悉数撤回了中原州。 燕北州一夜之间,就成了无主之地。 沙人大军进入燕北州,如入无人之地。 他们世世代代扎根于燕北州,生于斯、长于斯,没法儿逃,也不愿逃,当然,更不愿意降了沙人,令列祖列宗蒙羞。 只能以各族族地为根据地,组建游击军,预备节节抗击,奋战至死。 目前,沙人的军队,主要还在各郡郡府、县乡镇肆虐,暂时还未触碰他们这些江湖门派世家。 但他们得到消息,三日之前,统领西凉州沙人大军的统帅姬拔,同时给他们西凉州内所有族中出过飞天宗师的门派世家,发去勒令函,命他们交兵投降,否则大军压境,屠灭九族。 等到西凉州的武道世家完蛋了。 就轮到他们燕北州的这些门派世家了。 “侄女婿,我们这些老不死的,也知你一肩承担玄北州已是极为不易,但凡有办法,我们都不愿再给你添麻烦。” “但事已至此,投你北平盟是战,不投你北平盟也是战,万请侄女婿看在燕北不分家的份儿上,施以援手……” 夏侯仁起身,面对张楚一揖到底。 第802章 太平我来定 “姬拔?” 从夏侯仁的口中听到这个名字,张楚心头忽然有一种诧异的感觉。 他早知西凉州那三十万沙人先锋军的统帅,是姬拔。 只是他的目光,就顾着关注霍青和朝廷的动静儿,没关注过姬拔,因为姬拔至今仍只是个四品,哪怕有手握三十万大军,对他构不成威胁……潜意识里,他也不愿将姬拔列入敌人的范畴。 此刻从夏侯仁口中听到姬拔的名字,他仿佛才意识到,这个旧友,已经成为了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冥冥之中,或许真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暗中编织着一切。 李正归回太平关。 姬拔回归九州。 夏侯馥入张家门…… 这一切的一切,好像都是在助他张楚成势。 根本不管他自己,有没有这个雄心壮志! 这就是天意的霸道之处吗? 天地万物。 我不给的,容不得你伸手要! 我要给的,容不得你拒绝! …… 夏侯馥捧着几盏相差进入厅堂内时,就见张楚沉默着坐在椅子上。 堂上的老父亲与大伯,一脸焦灼的望着张楚,却又一副不好开口的样子。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心道难不成是老父亲和大伯提出了什么令张楚为难的要求? 她当即强笑了一声,说道:“大伯、爹,你们聊完了没有?要聊完了,我们可就要继续赶路了,时间不等人啊!” 堂上的夏侯仁闻言,没好气儿的扭头看向夏侯宗:瞧瞧你教出来的女儿,出阁才多久,胳膊肘就一点都往家里拐了。 夏侯宗感到哥哥的目光,老脸有些挂不住,佯怒的瞪了夏侯馥一眼。 夏侯馥低头双手给张楚奉茶,权当没看见老父亲的目光。 二老见状,心头齐齐叹了一口气:这闺女,是指望不上了…… 张楚沉吟着,端起茶盏浅浅的抿了一口,说道:“大伯和岳丈大人都说了,我们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既然大家伙儿都这么看得起我张楚,再推脱下去,就真矫情了,此事,就这么定下吧!烦劳大伯代小侄,请燕北江湖的诸位飞天宗师二月六日往太平关一行,我们商议商议细则。” 夏侯仁与夏侯宗闻言,强忍住心头喜悦对视了一眼。 竟然成了? 连他们都不敢相信,竟然就这么成了! …… 夫妻二人从夏侯家出来,继续赶路。 还没走出多远,夏侯馥就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疑惑,问道:“夫君,您今个儿,怎么突然就想通了?” 张楚听到她用“想通了”这三个字儿,微微苦笑道:“也真是难为你们了,由着我矫情……” 夏侯馥挽起他的手臂,轻声笑道:“这有什么为难的,夫妻本就是一体嘛!” 张楚长出了一口气,就像是叹息:“要说想通,这事儿我肯定是没法儿想通的,不管你们信不信,但我对京城那把椅子是真没有任何想法,更别说那把椅子还得拿那么多人命去换。” “我刚刚只是想明白了一个道理。” 他用手,指着远处的黑烟:“你看这乱世,总得有个人来平定吧?” “这个人,可以是张三、李四儿、王麻子,当然,也可以是我张楚……这个责,我不想担,但我不应该逃避。” 他自嘲的笑了笑,“反正,他也没给我其他的选择。” 不为江山皇位。 不为荣华富贵。 只为了早一日天下太平…… 这就是他和老天爷达成的共识。 夏侯馥双眸亮晶晶的望着张楚,只觉得这个用最平淡、最无奈的语气,说出最热血的话的男人,真是帅到炸裂! 原来。 我踏遍万水千山。 竟是为了等到你…… …… 夫妻二人先去了巨鲸帮总坛,和才刚刚起床的白翻云一起喝了一碗鲜活的鱼片粥,然后兄妹三人结伴,继续赶路。 兄妹三人抵达白鹿山庄的时候,已经接近晌午了。 已经到场的武九御、钟子期、第二胜天和剑无涯姐弟四人,早已在白露山庄外一处视野开阔的凉亭内等他们。 第二胜天远远的见了三天,没好气儿的步出凉亭,连声埋怨,说老八为了等他们三人,都快要压制不住自身真元了。 三人只得连连赔罪。 走进凉亭内,武九御倒是没怪罪,还笑着点头道:“也不算太迟,到了就好……老八,老五、老四、老二都到了,可以开始了!” 张楚看了一圈,没找到赵明阳的身影,便捅了捅身畔的第二胜天问道:“老八在哪儿呢?” 第二胜天抬手一指白鹿山庄后方的千丈大山。 下一刻,一道无形的风暴,以千丈大山为中心荡开,所过之处,空气中竟出现了一道道肉眼可见的“涟漪”。 这还不算什么! 风暴拂过张楚时,张楚竟有心神摇曳之感,神智一阵阵模糊。 他下意识的一步上前,挡在夏侯馥的身前,再一仰头,就见到一道青翠欲滴的光柱,从大山的山顶之上冲天而起,直入青冥。 刹那之间,竟压下了正午的阳光,给方圆数十内的天地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青色。 光影效果炸裂。 张楚仰着头,强忍着刺目的光辉,定定的望着青色光柱的尽头,不愿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但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武九御的声音:“注意看下边,要开始了!” 张楚应声一低头,就见大山之上,突然出现了无数道青蒙蒙的人形虚影。 或坐或立。 或抚琴。 或吟诗。 隐隐的,还能听到悦耳的古筝声,和清朗的诵读声。 张楚心下又觉得震撼,又有些迷惑。 不知这是哪一出儿。 他偏过头望向同样已经走出凉亭的钟子期、第二胜天等人,便见他们的脸上,也是一派迷茫之色。 他们也看不懂,这些青蒙蒙的人影是个什么意思…… 一品大宗师,太少太少了! 二十年都难出一位! 有幸见证一品大宗师的晋升仪式的飞天宗师,自然也是少之又少。 张楚当年倒是见过霍青晋升一品之境,但他记得,当年霍青好像是一蹴而就,根本没这些异象。 如今想来,当年霍青应该是压下了自己的晋升仪式…… 好在,武九御的声音,适时响起,给他们解开了迷惑:“看仔细了,这是老八借助白鹿山庄,在给你们‘演道’,演他的道!” “道?” 张楚似有所悟,他经过两次气运金龙灌体,也隐约间,摸到过“意”的边缘,那是一个更加开阔、也更加玄妙的世界。 如果说,“意”是一条只能供一人行走的崎岖羊肠小道。 那么,他曾看到过的那个世界,则是一条钢筋水泥为底,面上铺着厚厚一层沥青的单向八车道! 只要能走上那条路,拖拉机都能飙上六十码! 当然,路更好走了,或许也意味着,目的地更加遥远了。 甚至是,永生都不可能到达…… 原来,那是“道”吗? 张楚很认真的观察那些青蒙蒙的人影,但没过多久,他就有些纳闷儿的捅了捅身侧的第二胜天:“六哥,老八平日里,都不练枪的吗?” 第二胜天露出了一个滑稽的表情,头也不回的笑道:“应该是……不练的。” 张楚:…… 那还看个蛋啊! 我一介武夫,难不成跟他学怎么弹琴,怎么吟诗,怎么睡大觉? 老八走出的,到底是什么道? 这么奇葩! ps:再次求订阅,求票票…… 第803章 开悟 口里说着看个蛋。 但眼睛还是很诚实的、目不转睛的望着山上那些青蒙蒙的人影猛看。 大姐不都说了么? 这是赵明阳借助白鹿山庄在给他们演道,演他赵明阳的道。 他赵明阳自己的道,他自个儿心里还能没点数?还需要演? 这分明是刻意演化出来,给他们这些弟弟妹妹看的,希望能对他们的修行产生帮助的 外人可没这种待遇…… 只是张楚看了好一会儿,越看越糊涂。 山上那数十道青蒙蒙的人影,怎么看到,都像是一群书生。 还是那种家里贼有钱,有钱到扫帚倒了都不用扶,就知道琴棋书画、风花雪月的废物书生。 张楚横看竖看,都看不出这些闲得蛋疼的人影,和武道有什么关系。 可他自己又非常清楚。 这是他自己的问题……一个成功的案例摆在面前,观摩者却连这个案例有哪里过人之处都看不出来,这不观摩者的问题,难不成还是案例主人公的问题吗? 他不自觉的望向武九御。 武九御却没有再开口的意思。 他只能回过头,继续仰望那些青蒙蒙的人影,努力从中找出能与武道共鸣的相通之处。 小半个时辰之后。 所有青蒙蒙的人影,渐渐在山顶上凝聚成一道足有二三层楼那么高,宛如巨人般的身影。 这道巨大的身影,不再如先前那些青蒙蒙的人影那般看不真切。 而是如同4k蓝光影像一般,连衣衫的针脚都分毫毕现,那眉眼,活脱脱就是一个大号的赵明阳。 只不过相比赵明阳那一身的儒雅、俊逸之气,这道巨人般的人影,要更加的朴实无华一些……丢到人群里,就再也找不到的那种朴实无华。 巨人人影周围,悬浮着一道道虚影,有古筝,有书卷,有梅花……甚至还有一张贵妃榻。 就是依然没有“枪”…… 这一回,众人真是心服口服了。 还好他们不是练枪的。 否则“九州第一枪”的名头让这么号惫懒货色给夺了去,那可真是一辈子的阴影。 直到这时,武九御才终于开口了:“老八的飞天意,名之……‘无为’!” 飞天宗师的飞天意,乃是绝对不可告知外人的隐秘! 飞天宗师相交,也非常非常忌讳打探他人的飞天意。 因为这世间,没有无敌的飞天意。 一旦自身飞天意被敌人所知,就很有可能会被敌人针对,战败身亡。 比方说。 有的飞天宗师,是临摹一座山岳入心。 一旦被敌人所知,敌人完全可以毁了那座山岳。 有的飞天宗师,是抓去一条河入意。 一旦被敌人所知,敌人完全可以令那条河流改道。 再比如,张楚以前的飞天意,乃是无双,有进无退,有我无敌。 一旦被他的敌人所知,敌人完全可以针对,敌人完全可以想辙先逼他服软。 是以御字小团体的姐弟八人虽相交莫逆,但彼此间从不打探他人的飞天意。 张楚和夏侯馥都成两口子了,张楚都还不知夏侯馥的飞天意是什么…… 直到此刻,张楚和第二胜天等人才第一次知道,赵明阳修的是什么意。 “无为?” 张楚愣了愣,心头的第一个念头是:这他妈也能作为飞天意? 可下一秒,他的脑海中又闪过一个念头,震撼的失声道:“这竟也能作为飞天意?” 这一刻,张楚心头真有种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茅塞顿开之感。 他对“道”的认知,瞬息之间拔高了数个层面。 无数的感悟,纷至沓来。 好不容易才稳住的境界,竟又有蠢蠢欲动之势。 表现在外的心思,便是他体内的真元,忽然有了不可控的趋势。 一边疯狂的吞噬周遭的天地元气,转化真元。 一边像漏气的气球一样,大量的往外泄漏真元。 瞬间便引起了众人的主意。 不待众人开口,武九御已经轻描淡写的一挥手,隔绝了张楚与周围天地元气的联系,轻笑道:“不用管他,继续观礼罢。” 第二胜天目光掠过钟子期和剑无涯,终于和白翻云对上了眼: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赤果果的羡慕。 天资高了不起啊? 天资高就可以为所欲为啊? 天资高就可以不顾他人感受随便开悟啊? 你别说,还真是…… 二人眼红的往前走了几步,强迫自己不再去看张楚,免得忍不住手痒,爆锤那个目无尊长的东西! “嗯,再不打,就要打不过了……” 二人心头这样嘀咕着。 但很快,他们就没功夫再寻思这个问题了。 因为一道道藏头露尾的猥琐气息,出现在了他们的感知范围之内。 第二胜天的胖脸上,渐渐浮起了一丝冷峻的笑容:“终于有个能出气儿的人来了……” 白翻云一伸手,将倚在凉亭内的三叉戟摄入掌心,同样冷笑道:“等他们好久了!” 当了半天哑巴的钟子期,也突然开口道:“十五个,南边五个,东边三个,北边儿三个七个!” 第二胜天毫不犹豫的说道:“我去北边儿!” “我去……” 白翻云最慢了一步,临时改口道:“南边儿的交给我!” 钟子期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说:“我去南边。” 白翻云登时就火了:“老魔头,你敢看不起我?” 钟子期不吭声。 夏侯馥拉了一把身侧发神的剑无涯,迟疑的看了看钟子期,再看了看白翻云,说道:“那我和六哥去北边儿,老三和七哥去南边儿。” 白翻云听后,脸色这才好了几分,冲着夏侯馥满脸夸赞的说道:“这成了家的人,就是不一样,不想某个孤家寡人,做事从不顾虑别人的感受……” “五哥!” 夏侯馥嗔怪的瞪了白翻云一眼。 白翻云撇过头,“好吧,给你个面子,我不说了!” 众人一跃而起,化作五道遁光四散。 他们此次前来观礼,本就不只是单纯的看戏,还有为赵明阳护道的目的在内。 飞天宗师每次突破大境界,都必须陷入物我两忘的深层次入定当中。 这个时候,可以说是一位飞天宗师最脆弱的时候。 强如赵明阳,也无法在突破的时候,抵挡旁人的侵袭。 他这毕竟是晋升一品。 要是晋升过程中被人中断,就算性命无忧,失去了这次晋升机会是极为可惜。 再强的二品,也只是二品。 再弱的一品,也是一品! 眼下这个时节,不想九州内再多出一位一品大宗师来的人,绝对不只一个两个。 当然。 论人数上,第二胜天他们五人,肯定是不及周围那些藏头露尾的飞天宗师人多势众。 但来的这些飞天宗师当中,并不是每一个都对赵明阳心怀不轨,赵明阳的人缘儿还没差到那个地步。 他们大多数都只是被赵明阳晋升的动静儿吸引过来凑热闹的。 他们此去,只需要震慑一下这些吃瓜群众。 或者从中挑出一两个心怀不轨之辈,往死里打一顿。 就算是完工了…… 不是什么人,都有勇气和他们姐弟八人作对的。 武九御伫立在凉亭外,目送五人离去,没动弹。 十几息后。 她突然提起拳头,朝着九天之上轰出一拳。 可怖的拳劲,呼啸着冲天而起。 刹那之间,天开云散。 忽然,九天之上,万道暗金光芒乍现,宛如幕布般,包裹住可怖的拳劲,强行将其弥消。 武九御见状,眉眼间没有丝毫意外之色,只是轻声道:“你再敢往前一步,我便屠你百万联军,你信是不信!” 不见人现身。 只闻一道苍老的声音,在武九御面前响起:“孤带着善意而来,御帝何必如此激动。” 武九御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几息后,那道苍老的声音,再一次在她面前响起:“这位,便是玄北州那位黑帝吗?” 武九御眯起狭长的眸子,淡淡的说道:“他是谁,他自会告诉你,你若再不走,今日你我便只有一人能生离此地!” “呵呵……” 那苍老的声音淡淡的笑道:“御帝这是在威胁孤吗?” 武九御忽然转过脸,望向南方,笑道:“太祖皇帝,不如由你来告诉他,本座是不是在威胁他……” “哦?要朕代为转达吗?那朕可就说了啊……” 刀光乍起。 天地万物黯然失色。 唯剩此刀! “是又如何!” “轰!” 五颜六色的耀眼光辉,在九天之上爆开。 一道顶天立地,头戴四方平天冠,身披天青色九龙袍的巍峨身影,在光辉之中一闪而逝。 浩浩荡荡的波澜波浪,仿佛惊涛骇浪般直落而下。 武九御再次一拳轰出,山岳般的拳劲奔涌而处,撞击在蔓延不知多少里的斑斓波浪的瞬间,金阳般炽烈的金光,在拳锋上爆开。 不闻响彻云霄的轰鸣声。 漫天波澜的波澜,却阳春化雪般顷刻间消散一空。 两个弹指之间,三位当世绝强者已交手一合。 胜负未分。 各自的立场和态度,却已都在这一拳之中! 武九御身后,入定的张楚被这一阵惊天动地的动静惊醒,一回头,才发现第二胜天等人,早已消失不见。 不待他发问,武九御的声音已在他耳边响起:“老六和老四去了北边,你且先去帮手。” 张楚看了一眼她高挑的背影,揖手道:“是,大姐。” 第804章 隐匿 离开气息混沌如洪流地的白鹿山庄,方圆百里内一道道好似白昼黑烟的鲜明气息,便同时出现在张楚的感知中。 “一、二、三、四、五……” 张楚数了数,哟,竟然有二十二道! 其中有五道气息,不但明着放出了自身气息,还放出了自身的威压。 张楚能很清晰的分辨出,这五道气息,哪一道是钟子期,哪一道是第二胜天,哪一道白翻云…… 至于另外的十七道气息,大多都是二品,三品的只有寥寥数人……大概是九州八成二品宗师,都赶来了罢。 唯一令张楚感到有点意思的,是其中有两道如同淤泥下的泥鳅一样,将自身气息混杂在其他飞天宗师气息之中,一道在南,一道在北。 一个接近三境二品。 一个已经是三境二品! 这二人隐藏得极好。 若非张楚现在已经能隐隐约约的感知到其他飞天宗师的飞天意,他也无法发现这二人。 方才这一次开悟后,世界在他的眼里,更清晰了。 张楚心头明白,自己距一品之境,已经不远了。 呼,这叫什么事儿啊…… …… 第二胜天和夏侯馥在一出山顶上。 张楚轻轻落到夏侯馥身畔。 夏侯馥偏过头看他,目光带着几分期盼之意的小声问道:“感觉怎么样?” 张楚冲他笑了笑,轻声道:“还不错。” 第二胜天满脸嫌弃的瞪了一眼交头接耳的二人。 张楚告饶的向他拱了拱手,问道:“什么个情况?” 第二胜天冷笑道:“还能什么个情况,一个个都苟着死活不露头,以为我们都是瞎子呗!” 他和夏侯馥放出自身威压,就是为了告诉来的这些个飞天宗师:我们已经知道你们来了,该滚就滚吧…… 但这些人个个都猫着不露头,就有点难办了。 他们又分不清谁是谁。 总不能随便挑一个开揍吧? 九州的飞天宗师就这么多,多少都有点联系。 揍错人了,可就尴尬了。 张楚笑了笑,横眼一扫,淡淡的说道:“乐宗主,我玄北江湖的脸,是让你拿到东云州来丢的吗?” 第二胜天惊异看了张楚一眼。 我他娘的只能隐隐约约的感应到这些人的方位。 你竟然能直接认出他们人来? 同为二品飞天宗师,你凭什么这么优秀? 张楚目光灼灼的望向北方。 他能说,这些飞天宗师的飞天意,在他的眼里,就像是白鹿山庄上那个青光巨人那般扎眼么? 不一会儿,就见一道白衣如雪的人影,自山林中踏剑而起,隔着几里地,都能嗅到那股子装逼气。 然后这个逼气十足的人影,现身之后却是尴尬朝着张楚他们立身的山头,连连揖手道:“余不知是赵盟主在此登龙门,多有冒犯之处,万请第二盟主、张盟主海涵!” 第二胜天闻言,径直冷笑了一声。 来的时候不知道。 到了之后还不知道? 张楚见状,挥手道:“竟然如此,就请乐宗主回去吧,待我大兄破关之后,定当设宴,宴请乐宗主。” 乐清扬连忙揖手:“当不得赵盟主宴请,待赵盟主一品宴定下,余定当到贺!” 张楚揖手相送。 乐清扬转过身,逃也似的往北方掠去。 “老二,你和这老倌儿如此客气作甚,要我说,就该先揍他一个满头青包,再与他分说。” 第二胜天对着张楚,这般说道。 但他的声音,却传出了好几里地。 张楚清晰的看到,那一道道烽火狼烟般的气息,一阵阵骚动。 他趁热打铁道:“列位都是体面人,我就不一一点名,列位也都给自己留下些脸面,我六哥脾气不好,撕破脸,大家面儿上都不好看!” 几息后,一道道遁光,在山林之中亮起。 第二胜天与夏侯馥见状,都微微松了一口气。 他们不惧与人动手。 但能不动手,就把这些人给撵回去。 当然是再好不过的。 张楚的脸色,却没什么变化。 他的目光,瞥向一处,那一道泥鳅般的气息,正在趁着众多飞天宗师离去时搅乱的气机,飞速朝着白鹿山庄方向冲去。 似乎是察觉到了张楚的气息,有所变化。 那道气机前行了一段距离后,忽然又偃旗息鼓了…… 夏侯馥察觉到了张楚的异样,低声问道:“夫君,怎么了?” 第二胜天闻声,也朝张楚看过来。 张楚摇了摇头,没说话。 过了十几息后,那道气息似乎是觉得张楚并没有发现他,是他自己在吓自己,又继续向着白鹿山庄方向前行…… “铿……” 长刀出鞘的声音还未落下,张楚人已经弹射了出去,身躯在半空中形如张开的大弓,一刀劈向隐藏在山林中的那道隐晦气息。 同一时间。 山林之中也爆射出一到土黄色的皎月刀芒,于树冠之上架住黑色的刀芒。 “嘭……” 耀眼的光辉,席卷山林。 十里苍翠的山林,顷刻间的便毁于一旦。 说时迟,那时快。 第二胜天和夏侯馥怎么都没想到,张楚会暴起动手。 眼见张楚突然就弹了出去,他们俩还愣了一下。 直到那片山林之中也射出一道刀芒。 他们二人才反应过来。 没有任何犹豫。 第二胜天长身而起,直接开大,人刚刚冲起十丈高,身上的员外袍已经炸裂,八尺高的伟岸肌肉男,重现人间! 嗯,他这套武功,是比较废衣服。 “狗贼,看打!” 山岳般磅礴、巍峨的拳劲,呼啸着轰然落下。 夏侯馥拔剑,三尺长的窄刃长剑,在弹指间挥剑数百次,铺天盖地的剑鸣声,竟勾勒一片繁杂、喧闹的市井百态,张楚隔着老远,心神都竟有那么微微一个刹那的失神。 心神攻击? 他心头暗道了一声“卧槽”,第一次发现,自家老婆原来这么厉害! 小觑了小觑了…… 拳劲与剑芒交错落下,一次性将那片山林笼罩起来。 “轰!” 只听到一声天崩地裂般的巨响,山林震颤,一条形如黄龙的风暴,宛如瀑布倒卷,冲天而起! 第804章 人杰地灵 “嘭……” 拳劲、剑芒、黄龙,在山林上空同归于尽。 无穷沙土掺杂在五颜六色的光幕中荡开。 天地昏黄! 遮云蔽日! 给第二胜天和夏侯馥掠阵的张楚见状,却不退反进,硬着光芒挥刀挺进:“哪里走……给我破!” 他怒喝着,双手握着晨曦刀,力劈华山而下。 彷如黑曜石般晶莹而有质感的漆黑刀气暴涨,狠狠的劈进了五颜六色的光幕里。 黑玉刀气落下,宛如利刃劈中败革,遮云蔽日的光芒平顺的破开,精准的劈向光幕之中的人影。 光幕之中的人影不愿硬抗,侧身闪避。 黑玉刀气落于下方山林之中。 仿佛利刃切豆腐那般,顺畅之极将的一座百丈高的山包,从中劈开。 一道人工一线天,就此诞生! 趁着张楚挥刀破开光幕的档口,第二胜天已经飞身而上,包抄了光幕中那人的后路。 而夏侯馥一见方才动手的动静,便知这场厮杀不是自己能插手的,已经很明明智的退回山包上,不给那人从她这里突围的机会。 待尘埃落定之时。 张楚已经和第二胜天,一东一西将那人夹在中间。 直到这时,张楚和第二胜天他们,才看清这人的样貌。 黝黑之中带着点灰白的肤色,深陷的眼窝,上翘的八字胡,缀满金银鲜红对襟长袍……沙人? 张楚与第二胜天的目光,同时一冷,心头杀机暴涨…… “大离人,放我离去,我这就走!” 这沙人飞天的目光在第二胜天与张楚之间徘徊了一圈后,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生硬大离话说道。 张楚正要询问此人来此作甚,有何目的。 那厢的第二胜天已经不耐的抢先开口道:“废什么话,老二,我主攻,你掠阵!” 张楚话都到嘴边儿了,也只能咽回去,点头道:“此人是三境,六哥小心!” “三境?呵!” 第二胜天挑了挑薄薄的唇角,不屑之意溢于言表! 以他现在这副八尺高的魔鬼筋肉男形象,露出这个冷酷的表情,荷尔蒙炸裂,an爆了! “狗贼,常常大爷新练的招儿!” 第二胜天双臂往下一震,爆喝道:“九龙披挂!” 话音未落。 大地上陡然卷起九条土龙,百川归海的涌向第二胜天。 那沙人飞天见状,毫不犹豫的一纵身,扑向第二胜天,欲意打断第二胜天的大招。 这才是飞天宗师动手的常态。 傻子才会像个中二病的憨批一样,傻傻等你蓄完势,硬跟你拼大招! “哈哈哈,蠢货,上当了吧!” 那厢的第二胜天见状,却是大笑着双拳轰出。 刹那间,九条屠龙盘旋着绕过他的身躯,与他身前交汇成一条爪子都足有马车大小的狰狞土龙,张牙舞爪的扑向杀将过来的沙人飞天。 张楚:…… 夏侯馥:…… 这胖贼的新心眼,估计只有针尖儿那么大吧? …… 白翻云所处的位置。 离张楚他们这边最近。 这边一动手,他那儿立刻就察觉到了。 他这边也和面临着和方才的第二胜天、夏侯馥一个情况。 就是来的人,个个都猫着不露头。 进又不进,退又不退,就这么和他对峙。 白翻云原本是打算就杵在这儿,跟这些人耗时间的。 反正只要拖到赵明阳晋升完毕,这些人自然就会退去。 但这会儿张楚他们那边一动手。 白翻云一下子就心痒痒了。 他一跺三叉戟,嘬着牙花子冷笑道:“哥儿几个,怎么着啊?是退啊,还是继续跟这儿和我搭搭手啊?” 躲在暗处那三人,同样感知到了北边儿的动静。 御字小团体这些人,真动上手了…… 得得得,还是扯吧! 为了去看一眼一品大宗师的晋升礼跟这群人结仇,太不值当! 三名飞天宗师心头有了计较,不一会儿,就退了个干净。 白翻云不屑的目送三道遁光消失在西方天际,一歪嘴儿:“he~tui,无胆匪类,耽搁大爷时间!” …… 另一边儿。 钟子期加剑无涯这对儿闷葫芦加闷葫芦组合,也已经在山头上杵了半天了,同样没有一个人现身。 察觉到北边儿的动静。 钟子期摸上了腰间的黑剑,正要说话。 剑无涯的已经先他一步,以手作剑,打出万道剑芒,将一处山谷中的所有树木尽数铲平,逼得藏身其中之人,不得不冲天而起。 那人正要说话。 就对上了一双已经有些泛红,和一双冷得像剑刃一般的双眸,话到了嘴边却又不敢说出口,最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转身就走:罢罢罢,认栽了还不行么? 不是他从心,而是这俩人,实在是太不好惹! 钟子期虽极少在外行走,但他“杀生魔”的名头,可是连北蛮的明月国师都知晓! 他可是连白翻云都追砍了三百里! 谁敢惹他? 而剑无涯虽受宅男的性子所累,没有万民意支持,至今仍是三境三品,但他的剑道之高绝,在九州飞天宗师圈子里也是公认的! 如果说,九州飞天境内,还有人可以越大境界杀人。 那么一定是剑无涯! …… 白鹿山庄。 北边的动静儿,并未影响到赢易、武九御和姬启的三方对峙之局。 他们三人,可以说是当世最强的三人了。 赢易最强。 武九御次之。 姬启再次。 总得来说,是赢易与姬启,都不愿看到,御字小团体内,再出一位一品大宗师。 是武九御的立场,已经很鲜明。 但赢易与姬启这对老冤家,却无法达成共识。 姬启是很不愿意看到御字小团体内,再多一位一品大宗师,但他更不愿让赢易得偿所愿。 无论赢易是出于何种目的,不想看到御字小团体内多出一位一品大宗师。 反正只要能让赢易感到难受,就是他的胜利。 而赢易,也不愿因此将武九御逼到姬启那一方。 他清楚武九御的帝王之志。 甚至可以说,武九御的帝王之志,乃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 但他更清楚,武九御虽有帝王之志,但她绝对不会通过任何蝇营狗苟的手段来取,更不可能与姬启这种败家之犬联手。 可如果他动了赵明阳…… 就难说了! 这就造成了现在的三方对峙局面。 谁都不肯离去。 却又谁都不肯率先动手。 不知过了多久…… 一道清朗的声音,忽然传至白鹿山庄之外,“九州果真是人杰地灵之地,小王初来乍道,竟然就能谒见神帝英姿,不枉此行,不枉此行啊!” 武九御回过头,便见数里外的大海之上,一道身穿暗金色狩衣,头戴高帽,手中捏着一柄白玉小折扇的卓然身影,踏鲸而来! 第805章 太难了 见到来人。 冥冥之中,三道目光一下子就变得诡异了起来。 大海上那道卓然的人影似乎感觉到了他们的诡异目光,巨鲸在离陆地还有里许距离的海域处,突然就停住了。 巨鲸上那道人影不自然的摇了摇手里的小玉扇,掩饰出内心的毛骨悚然,强笑道:“三位,不用如此看小王罢?小王可没坏规矩……” 他立在鲸背上,没有半分登陆的意思。 武九御等待了十几息,见隐藏在暗处的赢易与姬启仍没有开口的意思,心想自己也算是此地半个主人,便轻笑道:“来者是客,瀛皇不必如此多礼,且上岸一叙,让武九一尽地主之谊……且放心,太祖皇帝与帝启定会给武九几分薄面,决不会有什么过激的举动。” 巨鲸上那道人影干巴巴的笑道:呵呵…… 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我信你我就是天字一号的大傻瓜! 场面一度极其尴尬…… 半晌,半空中突然响起姬启苍老、冷淡的声音:“九州纷乱,是我九州内部之事,瀛皇还是不要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为好!” “是吗?” 巨鲸上的那道人影忽然轻快的摇了摇玉扇,笑吟吟的说道:“以老大人的身份,说这话,易皇兄肯定有不同的意见……巫王兄,你肯定同意小王的看法罢!” 话音落,一道不知高不知是几百丈还是几千丈,头插雉翎、面带五彩枯木面具的巍峨身影,陡然从南方数十里外的山林之中冒了出来,远远的望去,宛如一座顶天立地的山岳:“不知尊卑的小辈,你父在世之时,见了本尊尚需拱手称一声老大人,你何德何能,敢称本尊一声王兄?” 东云州西邻南善州。 而呈带状的不归林,横向封锁了东云、南善、南山南往的路径。 赵明阳的白鹿山庄,正好坐落在距离不归林不远之地,距离不归林、南山州,都只有一抬脚的距离。 那道宛如山岳般巍峨的身影所在的山林,正是不归林延伸进东云州的一角。 “说得好!” 轰隆的声音在白鹿山庄高空之中炸响,一枚金光璀璨的硕大拳头从天而降,伴随着无穷龙吟之声响起:“该罚!” 巨鲸上那道人影见状,脸色巨变,想也不想的翻身而起,带起百丈之巨的藏蓝巨鲸,在天空中划过了一条弧线。 “轰。” 金光璀璨的拳头落于海面上,掀起二三十丈高的滔天巨浪,远远望去,宛如一道高耸入云的雪白巨城! “哗啦啦……” 巨鲸混在巨浪之中,重重的砸回大海里。 “噗……” 震耳欲聋的水声之中,竟然还能清晰的听到一道似乎是吐血的声音,“巫神也来了,你为什么不对他动手,就会欺负我这个年少体弱的,还能不能讲点武德了……” 又惊又怒的声音,初时还十分清晰。 但到话音落下之时,已经微不可闻。 待到风平浪静。 海面上哪还有人影…… “呵呵。” 高空中响起不屑的冷笑声:“巫王,你是自己走,还是朕送你走?” “你很好!” 南方的巍峨人影仰望着高空,一句一顿的说道:“大祸临头还能如此霸道,本尊倒要看看,你大离江山几时完!” 高空中那人不咸不淡的说道:“那就要看你,有没有那么长命!” “哈哈哈……” 巍峨的身影大笑着,渐渐缩小,唯剩豪迈的大笑声,在天地之间回响:“周失其鹿,群雄共逐之,南善出龙,八百家奴佃户起事,八载而鲸吞天下……大周之昨日,便是你大离的今日!” …… “大周之昨日,便是大离之今日吗?” 张楚低低的呢喃着巫神的话,心头并没有感到鼓舞,反倒有些揣揣不安。 他不知道祖龙赢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只能确定,赢易在下一盘大棋。 一盘很大很大的棋。 而他自己,已经被入局…… 现在这些人这么个搞法儿,可别刺激得赢易提前掀盘子啊! 造反,可真是太特么难了…… “老二,还寻思啥呢?快并肩子上,干死他!” 第二胜天的大吼声,将张楚从出神中唤醒。 他一抬眼,才发现第二胜天这会喘得跟牛一样,一身腱子肉汗渍渍的,连头发都已经打湿了。 这胖贼毕竟还是二品二境,就算他那套《恨地无环功》再生猛,能越境战平这名二品三境的沙人飞天已是极为不易。 偏生这胖贼自忖是在自家地盘上,人多势众,招招不计消耗强攻,结果打得敌人手忙脚乱的同时,也把自己一身真元耗得七七八八了。 所以说,与人厮杀,实力固然是决定因素,但心态对实力的影响,也是不容小觑。 以第二胜天的实力,他若是肯稳扎稳打,就算是无法越境打死这名沙人飞天,他一身真元消耗殆尽时,对方也应该再无一战之力才是。 “哈哈哈……当哥哥的不开口,我这个做弟弟的,那敢乱插手!” 张楚当即大笑着,解下晨曦刀的刀鞘,反手抛给后方的夏侯馥。 那厢的第二胜天,正用一顿又快又猛的组合拳,强行拖住这名沙人飞天,不使其逃脱的机会,闻言没好气儿的大吼道:“还磨蹭,再磨蹭,我可就拖不住这厮了啊!” “来了来了……狗贼,吃你爸爸一刀!” 张楚微微蓄势,一个闪身,在半空中带起一道圆润的弧线,从侧面切入战团。 “铛!” 沙人飞天手中的弯刀,精准的格挡住了晨曦刀。 同时另一只手还在与第二胜天以快打快。 张楚见状,想也不想的就是一记撩阴腿,带起呼啸的直取要害! 江湖秘技,致命打鸡! “嘭。” 沙人飞天见状,猛地向前一弯腰,避开要害部位的同时,抓刀的手臂以肘为枪,狠狠的点向张楚的大腿,口头还气急败坏的疾呼道:“大离人,不讲武德!” “哈哈哈,狗贼,你刚才不是挺猛的吗?” 第二胜天酣畅的大笑道,手中攻势一改,组合拳变擒拿手,奋起余力一把拧住沙人飞天与他以快打快的左臂,固定住他的身形,无缝从主攻切换为辅助。 沙人飞天大骇,想也不想的便合身撞向第二胜天,在避开下劈的晨曦刀的同时,弯刀在他掌心中一转,划向第二胜天的手腕,欲逼他松手。 张楚见状,不顾发麻的右腿,闪电般的弹出左手,使出一招金蛇缠丝手,像蟒蛇一样缠上这名沙人飞天的右臂,奋力往自己怀里一拉。 弯刀的刀锋,擦着第二胜天的手腕掠过,剃下了几根寒毛。 不过局面一下子就变成了张楚和第二胜天,一左一右,将沙人飞天呈“太”字型拉开。 如此惊心动魄的时刻,三人搞清楚状况后,竟不约而同的愣了愣。 这是弄啥呢? 嗯,有一说一,飞天宗师打架打成街头无赖式的摔跤,也是极其罕见! 从气海境开始,武者的作战方式,就开始从短兵相接,转变成气劲对攻。 至飞天境,无不是隔空对轰。 到了武九御和祖龙赢易他们那个境界,可能都对轰数十合了,还连对手的面都没见上。 毕竟,相较于无坚不摧的气劲,飞天武者的肉身,还是太过脆弱。 哪怕练有硬功、护体真功,大多数时候也只能挡一挡余劲……不是挡不挡得住的问题,而是肯不肯去挡的问题。 这就和穿防弹衣是一个道理,有点军事常识的人都知道,高科技的防弹衣是能够挡得大多数枪械射出的子弹的,但会有人因为自己穿了防弹衣,就不闪不避的、傻乎乎的往敌人枪口上冲么? 你有几条命够死的? 但凡是皆有例外。 第二胜天,就是飞天宗师中的一个异数。 单看他惯以双拳对敌,从不使用兵器,便知第二胜天所练《恨地无环功》,乃是一门极其霸道的肉身横联功夫。 所以他的肉搏功夫,在飞天宗师之中也是一顶一的厉害。 当然,打架这事儿得看双方。 对手不配合,不给你近身的机会,你肉搏再厉害也没用。 但现在第二胜天和这名沙人飞天的真元,都在方才那一阵隔空对轰中耗得七七八八了,只能短兵相接了。 而张楚,因为第二胜天在和这名沙人飞天近身缠斗的原因,也没办法开大招,隔空轰杀,只能冲上来短兵相接…… 一来二去,就造成了这么尴尬的局面。 三个二品宗师,却打得跟街头泼皮摔跤一样,说出去都丢人…… 什么? 丢人? 不存在的! 张楚与第二胜天对视了一眼,哥俩很有默契的同时抬腿,双倍撩阴腿,双倍致命打鸡! 沙人飞天见状,脸儿都绿了! 哪还顾得上去想辙甩开二人,或是用弯刀劈砍谁…… 慌忙跃起,奋力挣脱双臂的同时,双腿踏向两只撩阴腿。 “嘭……” 四脚相撞,都觉腿麻。 张楚见状,顺着沙人飞天的拖拽之力,顺势往沙人飞天面前一拉,右手挥刀劈向他的脖颈。 那成想,第二胜天也打得这个主意,他借着沙人飞天的拖拽之力将魁梧的身躯甩到沙人飞天面前,抡起钵儿大的拳头,就向着沙人飞天的门面上招呼去,结果把自己的脖子挡在了晨曦刀的前边。 感受到脑后刺骨的锋锐之意,第二胜天惊得后脑勺都汗毛都竖了起来。 张楚也吓得手一抖,慌忙撒手,间不容发之际,将晨曦刀射了出去。 晨曦刀擦着第二胜天的后脑勺飞出去,哥俩重重的撞成了一团。 “姥姥的,老二你干嘛?” “卧槽,胖贼你干嘛?” 哥俩同时怒吼出声。 “铛。” “铛。” 张楚还没看清眼前什么状况,就觉得眼前一黑,鼻子猛算,霎时间脑子里就像是做了一个全堂水陆的道场,磬儿、钹儿、铙儿一齐响,疼得他眼泪都出来了。 却是这名沙人飞天被这哥俩不要脸的打法激得发了性,两记头槌,给他们俩的鼻子,一人来了一记狠的。 哥俩均是疼得捂脸痛呼。 好在,都是刀光剑影里走出来的江湖中人。 突如其来的剧痛没能让两人撒手,反倒激发了二人骨子里的狠劲儿,死死的攥住沙人飞天的两条胳膊。 昏天黑地当中,二人非常默契的故技重施,再次提出两记撩阴腿,双倍致命打鸡! 不求建功,只求给自己争取点时间缓一缓。 “duang……” 熟悉的肉感,却告诉二人,自己这一脚,好像没踢空。 “啊……” 沙人飞天歇斯底里的惨嚎声,验证了他们的触感。 二人强忍着疼痛,捂着脸抬头,就见沙人飞天正作扬天哀嚎状。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的胸膛上,插着一柄细长的窄刃长剑! 他们能感觉到,手里攥着的手臂,迅速僵硬了…… 哥俩愣愣的顺着窄刃长剑的剑身,慢慢往后移,就见夏侯馥一脸不屑的站在自个儿面前。 “两个大老爷们!” 夏侯馥酷酷的一捋额角的鬓发,眼神睥睨的看着二人说道:“杀个人杀得比妇人生孩子还难产,我真看不起你们!” 哥俩臊眉耷眼的垂下了眼皮。 第二胜天还暗暗的向张楚递了一个眼神:老弟,你的婚后生活,还好吧? 张楚回了一个眼神:可能,应该,或许,还好吧? 第二胜天的身躯迅速缩水,从八尺高的魔鬼筋肉人,变回了大腹便便的六尺黑胖子。 就这,这胖贼还没忘给张楚递过去一个幸灾乐祸的眼神儿。 更雪上加霜的时候,一个提着三叉戟的身影,出现在他们视线范围内,隔着老远,就阴阳怪气儿的说道:“哟呵,几位爷,这是嘛呢?” 张楚默默的给第二胜天递了一个凶狠的眼神过去:杀人灭口? 第二胜天狠狠的点头:杀人灭口! 张楚一伸手,坠落在下方山林中的晨曦刀,自动飞回他的面前。 他一把攥住刀把子,反手麻利的一刀,将沙人飞天的头颅剁下来,然后松开手,朝着飞过来的白翻云一个虎扑。 第二胜天紧随其后,肥痴的身影份外的生猛。 第806章 享受吧 顶天立地的青光巨人终于开始收缩了…… 张楚和第二胜天等人急忙往回赶。 然而一群人还未抵达白露山庄,远远的便望见到赵明阳的身影,漂浮在白鹿山庄上空之上。 成就了一品大宗师的赵明阳,看上去似乎也没什么太大的改变。 要说分别。 可能也就是如今的赵明阳,身上属于武人的锐意,更淡了,看起来更加的平和,更加的朴实。 哪怕是张楚和第二胜天等人,都无法再在赵明阳的身上,找出武人的痕迹…… 若是换个时间,换地地点,遇到如今的赵明阳,他们决计不会再将其当作习武之人。 这个看起不大的改变。 或许正是赵明阳成就一品大宗师后,最大的改变! “二位,久侯了!” 赵明阳凌空虚立,捏手朝高空之上一揖到底。 姬启苍老的声音自高空传来:“能亲眼见证赵盟主得证大道,成就帝王之尊,孤心甚慰!” “呵呵,你心畅慰,那你倒是给赵盟主加封帝号啊?” 姬启的声音刚刚落下,赢易讥讽的笑声便紧接着在天地之间响起。 “你也知道,该由孤来给赵盟主加封帝号?也是,就凭你手里那方伪造的传国玉玺,九州天地好像并不认可……” 姬启毫不示弱的反唇相讥。 “哈哈哈,那你敢动用那物件,给赵盟主加封帝号吗?” 赢易不屑的大笑。 “现在不能,不代表孤拿下冀西州后,还不能!” 姬启平静的回道。 “二位……” 赵明阳苦笑着打断了两位帝王的嘴仗:“赵某志不在入列传,帝号不帝号的,以后再说……可否先让赵某说两句?” 赢易与姬启这才偃旗息鼓。 古时习武之人立地飞天,王朝皆为以王侯之礼厚待之。 而能成就一品大宗师者,王朝皆会为其加封帝号,以示尊重。 这并非逾越。 寡民之国,举国之力也只能供养出一位一品大宗师,而这位一品大宗师,若为王族,便当为王,即非王族,也当加封王号,与国主平起平坐。 例如巫神,便本应称呼其为巫王,“巫”既是他的道,也是他的王号,只是他自己不喜越人王族的加封,才自号巫神,压了越王一头! 武九御的“御”字之帝号,也是由此而来。 而方才瀛皇称呼赢易与姬启为神帝,也不仅仅是因为这二位都曾为九州天子,还有对这二位的实力的尊敬在内。 天地气运钟于九州。 九州武道最盛之时,曾有过十二位一品大宗师同临九州大地的巅峰记录,史称十二神帝! 而九州之外,距离九州越近的国度,该国武者破境便越容易。 距离越远,破境的难度,也会成倍的增加。 夏侯馥曾到达过西域以西的那些蛮夷之地。 昔日摩天峰聚会上,她就曾说过,在那些地域,气海便已是极致,以她的境界,抵达那些地域之后,还遭到了那片天地的排斥,自身境界也有掉落之忧…… “赵某今日入一品!” 赵明阳长声道:“承蒙列位到贺,改日赵某定当设宴,答谢列位到贺之谊。” “恭喜赵盟主,贺喜赵盟主!” “待赵盟主定下黄道吉日,在下定当到场为赵盟主贺……” 赵明阳的话音落下,纷杂的声音,便凭空在白露山庄上空响起。 却是那些被钟子期、赵明阳、白翻云等人联手驱赶的飞天宗师,在隔空道喜。 他们只是退出了五十里外,并未真的离开。 见证一位一品大宗师的诞生,这是何等稀罕之事,他们怎么可能真的离开? 赵明阳摆了摆手,不见真元光芒闪过,半空中却像是冥冥之中有一只大手按下了静音键那般,登时就安静了下来。 “趁着列位都在,赵某请列位为赵某做个见证!” 赵明阳郑重的说道,清朗的声音,渐渐宏大,宛如雷霆,声震百里。 恰好赶到白露山庄外的第二胜天和张楚闻言,心头了一声不好,暗道这家伙不会是要撂挑子吧? 果不其然,只听到赵明阳说道:“即日起,赵明阳不再担任九州武林大联盟之盟主,盟主之位,传于原副盟主张楚担任,原副盟主,张楚,玄北北平盟盟主,统领燕西北江湖日长,素有贤名,义薄云天,赵某相信,九州江湖在他的带领下定会比在赵某的带领下更有盼头,列位若有异议,尽管道来,若无异议,赵某即刻传位!” 赢易:“朕不同意!” 姬启:“孤有异议!” 武九御:“呵呵……” 赵明阳也无动于衷。 张楚正要说话,一只胖乎乎的大手就已经冲上来捂住他的嘴。 第二胜天:胖爷一个不留神,已经让老八这狗贼溜了,你还想撂挑子?别说门儿,窗户都给你封死喽! 半空之中。 近二十道意志,真正激烈的交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利益。 但当着武九御和赵明阳这两尊一品大宗师,谁又敢站出来当这个出头鸟儿? 这一刻,他们只后悔自己为什么来凑这个热闹! 要是不来,不就什么事儿都没有! 赵明阳等待了十几息,见无人提出异议,便直接快刀斩乱麻道:“既然列位无异议,那即日起,张楚便为我九州武林大联盟,盟主!!” 青色的流光划破长空。 张楚下意识的伸出手接住,随即就反应过来,自己接住的是什么! 他僵硬的一低头,就见古铜色的九蛟印,安安静静的躺在自己双手之中,那圆润的包浆,不知道被人盘了多少年。 “吼……” 一声似虎啸,似龙吟的长吟声突然响彻九霄。 一条粗壮的青色四爪蛟龙,自赵明阳身上腾空而起,在他头顶上盘旋了一圈儿后,猛地一头扎向张楚。 抱着张楚的第二胜天见状,连忙撒手。 张楚无奈的看着迎头撞来的四爪蛟龙,心头不是只该喜,还是该忧。 刹那间,时间的流速仿佛一下子就变慢了千百倍。 “呼……” 张楚长出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罢了罢了……只希望,大姐和老八,挡得住吧!” 他缓缓闭起了双眸。 命运就像弓虽强干。 既然挡不住! 那我就试试……享受吧! 青蛟入体。 黑幽幽的光柱,直上九天! 第807章 也不是什么坏事 黑幽幽的光柱,自张楚身上冲天而起,直上九天! 可怖的澎湃威压,化作实质般的黑色浪潮,弹指间便将四周的凉亭、桃林,尽数泯灭成齑粉。 白鹿山庄,顷刻间便化作了黑色的汪洋,从外界根本就看不清张楚的身影。 强如第二胜天、白翻云等人,都逃得比兔子还快……所幸为了这次晋升礼,赵明阳已经提前清空了山庄内的仆役,不然这一波,不知得造成多少人的伤亡。 突如其来的变化,将所有人都惊呆了! 百丈的巨鲸,不知何时又出现在海面上儿,探头探脑的望向白鹿山庄。 巨人般的华丽身影,不知何时又出现在南方的山林边缘,只画出一只巨大的脑袋,眺望着白鹿山庄。 这……成就一品大宗师,也是看黄历的吗? 怎么还兴扎堆儿突破的? 武九御反应最快,一跃而起,单手呈爪横扫四方,掀起万丈火光,席天卷地。 那些个苟在五六十里外看热闹的飞天宗师们见状,立刻化作鸟兽散,几息间就跑了个精光。 “老八,你盯着姬启,赢易教给我!” 武九御飞到黑色光柱上空,面无表情的垂手而立。 她没说话。 但她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想对张楚动手,先过我武九这过关! 赵明阳陡然回过神来,手一张,一杆青光流转的大枪,突破黑色汪洋冲天而起,精准的落入他的掌中。 他仰起头,目光穿过云层,望向那道银发稀疏的干枯身影,笑得很是平和:“您老,不会让赵某难做吧?” 姬启的目光,凝视了前方那道穿过云层的粗大黑光许久,浑浊的眸子中,竟然有些许笑意。 在赵明阳的注视中,他徐徐伸了个懒腰,笑道:“赵先生且安心,孤就是来看看热闹,不会对张盟主不利,倒是赢氏逆贼,定会有所行动,赵先生还是多做提防为好!” “太祖陛下那边,自有我大姐提防,不必赵某操心。” 赵明阳口头这般回道,双眼却是依然目不转睛的盯着姬启。 姬启也不在意,目光再度盯着那道粗大的黑色光柱看了许久,竟还点了点头,道:“这才像话嘛!” 另一边对峙的武九御和赢易,却没有发生类似于这样的对话。 二人都只是沉默。 …… 冥冥之中。 张楚又看到了梧桐里。 看到了那些破衣烂衫的弟兄。 他们咧着嘴,对自己笑得就像是一只只没心没肺的二哈。 每一个人都很鲜活。 大熊,李正,骡子,余二,张猛,大柱儿…… 鲜活得连他们身上那股子汗臭味儿都非常逼真。 但张楚很清楚,这只是自己的记忆。 因为那些破衣烂衫的弟兄们,虽然穷、虽然弱,但他们不是没心没肺的二哈。 他们是饿狗,是恶狗! 为了几两银子,就能跟人拼出脑浆子的饿狗! 眼皮子都不眨一下,就能挥刀像更弱者的恶狗! 也只有在他的记忆里…… 他们才会有这么良善,滑稽的笑容。 但哪怕他知道,这是在自己的记忆里。 他依然想和这些人说说话。 但他张了口。 却无人能听见。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雄赳赳,气昂昂的,冲进一条破烂的巷子里。 再没回头。 画面一转。 梁重霄出现了,阿福搀着他。 张氏出现了,李幼娘搀着她。 知秋和夏桃出现了,姐妹俩抱成一团,瑟瑟发抖。 乌潜渊出现了,黑发,笑得很是矜持。 虽然空气中依然弥漫着梧桐里特有的那股子下水沟里才有的臭味儿。 但天光却变得很橙澈。 像是初夏的太阳,却一点也不刺眼。 张楚恍然发现。 那个时候,竟是他这一生,最快乐的时候…… 画面再一转。 北蛮人来了。 他们骑着高头大马,披着黑色的皮甲,乌泱泱的、凶神恶煞的,像一朵阴云一样,遮蔽了锦天府的天空。 连天光都从初夏,一秒切换成了严冬。 苍凉,冷厉…… 大柱儿死了。 被无数支羽箭,射成了刺猬…… 大熊死了。 被一支儿臂粗的弩箭,挂在了城门楼子上。 接着。 便是五百里南迁路。 十几万人的尸骨铺成的南迁路…… 张楚就像是个遗世独立的幽灵一样,穿梭在这世间。 他眼睁睁的看着大柱儿被射成刺猬。 他眼睁睁的看着大熊被弩箭挂在城门楼子上。 他下意识运转真元去帮大柱儿挡那些羽箭。 他下意识的站到大熊身前,去帮他挡那根黑幽幽的弩箭。 但他的掌心中,喷不出真元。 但弩箭,穿过了他的身体,射在了大熊身上。 他瑟瑟发抖的,一路走,一路看。 看着一道又一道人影,倒在了南迁路上。 再然后。 破破烂烂的太平镇出现了。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扩张成灯火辉煌的太平关。 昔日倒在他手下的那些敌人也出现了。 白世忌。 万江流…… 一个接着一个,又在他面前死了一遍。 末了,他再一次看到了瘦骨嶙峋的乌潜渊,躺在病床上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再一次看到了不负少年,满脸风霜之色的霍鸿烨,眼神亮晶晶的对他说着,“我不愿做卖国贼……” 武九御、赵明阳、第二胜天他们也出现了。 饮酒,畅聊,打闹…… 张楚一路走,一路看。 一点灵光。 在他心中萌发。 渐渐成长为参天大树。 …… 外界。 黑色光柱敛去。 一道巨大的、顶天立地的,生的和张楚一模一样的黑色人影,出现在了白露山庄的上空。 不同于先前赵明阳的那道青光人影,身旁萦绕的,是古筝,是书……虽然和武道不沾边,但至少还占了一个雅字儿! 这道黑色的人影,周围萦绕的,竟然都是些食物! 还不是些什么名贵菜式! 瞧瞧都有些什么。 一筲箕热气腾腾的包子。 一盆飘洒着点点葱绿的绿豆汤。 一碗红艳艳,哪怕是看画像都觉得舌下生津的杂碎汤…… 漂浮在周围的众人,直接就懵了! 第二胜天还伸出一根手指,捅了捅身侧的夏侯馥:“老四,你家老二,这么好吃的吗?” 夏侯馥没好气儿的白了第二胜天一眼,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她回想了片刻,自家夫君,好像、似乎,是挺好吃的…… 而在场能从这一道道虚影之中,看出点什么的六人,却都没觉得好笑。 赵明阳脸上露出了“果然如此”之色。 武九御偏过脸,不忍再看那一道道虚影,幽幽的长叹了一声。 赢易与姬启沉默着,隔空对视了一眼。 原来,你所求的,竟只有这些吗? 如此,也好! 若是最终不能胜了这贼老天,让你成了事。 也不是什么坏事…… 第808章 见证历史 黑幽幽的汪洋渐渐散去。 一头迎风飘荡的雪白长发,在黑色的光晕中,分外的扎眼…… “老二……” 第二胜天与白翻云同时惊呼出声。 夏侯馥也惊呆了,身形一晃,闪电般的冲向张楚。 “你怎么了?” 她手足无措的上下检查了一遍张楚周身的零部件,发现都还在后,撩起他雪白的长发,颤声道:“你的头发,怎么全白了……” 张楚偏过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头发,伸手抚了抚她的头顶微笑道:“只是头发白了而已,不用担心。” 夏侯馥一抬头,才发现他的面容,也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她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明媚的眼眶,迅速被水汽淹没了。 张楚笑了笑,一手半拥住她,一手轻轻拭去她眼角溢出的泪花,温言道:“好啦,没什么的,我这不是好好的站在你面前吗?” 夏侯馥拉起他衣裳,掩住面颊。 她能以女子之身,成就飞天宗师之尊,各种艰辛与苦楚,岂是一个“难”字儿便能诠释的。 她也曾孤身仗剑远赴万里之外,饱览山河瑰丽与人间百态,半生经历,比世间上九成九的男儿皆要丰富多姿。 缠指柔也锻成百炼钢了…… 她会因为张楚白头落泪,只因在意。 世间文字八万个,唯有情字最伤人。 张楚无奈的半拥着她,抬头仰望高空。 天地,在他眼中已无秘密。 隔得太远,肉眼无法看到云层之上的二人。 但他能一道巍峨、堂皇如撑天巨柱,令人远远一望便不由的心神拜服之意的金红色气息。 与一道弥漫着衰败之气,似沙漠之中死而不倒的苍凉白杨树,又似一眼望不到底的深幽死水潭的暗金色气息。 当一个人,境界还未到的时候,很多东西无论旁人怎么与你解释,总是如同雾里看花,看不真切。 可当你到达那个境界之后,那些曾经你看不真切的东西,就会拨开云雾见明月,明明白白的摆在你的面前。 就如同云层之上这二人。 赢易那巍峨、堂皇如撑天巨柱般的气息背后,是一股恢弘的自强不息之意! 就像是一颗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 人所能想象到的拼搏与奋斗的精神,这颗大树上都有! 问题是,这颗大树太拼了,争夺了太多的本不该属于他的阳光和玉露。 生长至今,已近妖化…… 而姬启那道衰败的气息之后,是一股很怪异的坚韧不拔之意。 之所以说它怪异,却是因为在这股坚韧不拔之意的下方,还埋葬着一股强烈的意志,张楚辨认了好几息,才发现那一道类似于“唯吾独尊”的霸烈意志。 这一股,早经死去,如今只剩下一堆无法推到的高颂残骸,还在诉说着它曾经的辉煌。 而姬启如今身上的这股坚韧不拔之意,却是在这座残害上的基础上,重新构造出来的。 所以,这股坚韧不拔之意,才会显得违和与妖异! 姬启无疑是个天才。 能在王朝倾覆之际想出这样的法子偷龙转凤,强行稳住自身境界,吊住命,他当然是个天才! 但是,这么做的破绽,也是致命的! 就好比果木嫁接。 嫁接的主体,已经半死不活,失去了继续成长的可能。 那么无论嫁接的新枝生长得多么健壮,多么灿烂,主体曾经达到的巅峰,都将是新枝永远也只能仰望的高度…… 等到某天,姬启麾下百万大军灭尽,他大周朝五百年积累下的所有底蕴耗尽…… 他就将坠落成最弱的一品大宗师。 如三品守门员风四相…… 当然,在他麾下的百万大军,还能源源不断的给他补充龙气之前,他依然是天底下最强的一品大宗师之一! “挑了一个自强不息取代唯吾独尊,结果却挑出了一个人妖……” 张楚在心中喃喃自语道:“这就是你选我这么一个不想做皇帝的人来造反的理由吗?” 他在仰望高空。 高空之中的二人也俯视着他。 二人皆是老而弥坚的枭雄人物。 但此刻注视着张楚身上那道清澈平和、生机勃勃的“道”,心下却也忍不住感叹道:年轻真好…… 年轻,往往代表着心底干净。 没有那么多的尔虞我诈。 就好比少年少女,连色色的目光,都像是路边的小野菊一样,令人觉得小清新。 而成年人色色的目光,却总会令人不自觉的联想到某种冷血的爬行动物,阴腻腻,让人毛骨耸人…… ———— 他们也曾年轻,也曾意气风发。 如今,他们都已经老了…… 三人在对视。 武九御、赵明阳,以及远方的巫神、瀛皇等人,目光也不断在三人之间来回的移动。 若张楚能成事。 那么。 这三人代表的,便是九州大地过去、现在、未来三代天子! 过去的仍未过去。 现在的仍然存在。 未来的还未到来…… 若张楚能成事。 就这一幕。 有没有来者,尚不知晓。 但肯定是前无古人! 一种见证历史的仪式感,弥漫在现场众人的心头。 不知过了多久。 张楚终于开口了:“二位,今日就此作罢如何?” 赢易冷淡的低语声,从高空之上传来:“也罢!” 堂皇、巍峨的金红色气息,浩浩荡荡向着中元州方向行去。 似帝撵华盖,浩浩荡荡。 又似千军万马随行,雄壮威武! 直到金红色的气息,消失在西方天际之后。 张楚才听到姬启的声音:“张盟主,玄北西凉隔得近,你我不妨多亲近亲近……” “不必了!” 张楚冷淡的回道:“末帝陛下若对我玄北州有意,尽管发兵来打,我张楚定会奉陪到底!” 此言一出,周围的众人都拿异样的眼光看张楚。 第二胜天和白翻云,还偷偷摸摸的冲他挑了根大拇指:牛逼! 末帝。 是末代皇帝的意思。 当着姬启的面儿,骂他亡国之君……这就是一伸手朝人脸上招呼啊! 姬启竟也未动怒,只是轻描淡写的“呵呵”了一声,说道:“年轻人……” 末了,暗金色的气息在云层之上消声觅迹,大抵是回西凉州了。 下一次再见,便是你死我活了。 白露山庄外的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沉默了几息之后。 白翻云突然张开双臂,欢呼着冲向张楚。 第二胜天跃起,大笑着一个猛虎扑食抢在了白翻云的前头:“狗贼,竟然就这么抢在了哥哥前头,以后你得罩着哥哥……” 张楚没好儿的冲二人翻了个白眼,任由二人扑在自己身上,像蹂躏毛绒玩具那样抱着自己的脑袋便是一顿狂搓。 他挣扎的抬起头来,望向空中的赵明阳:“老八,毁了你的白鹿山庄,不好意思啊……” “你我兄弟,说这些就见外了。” 赵明阳淡笑着说道,但顿了顿之后,他的脸色却又突然一正,很是认真的说道:“不过亲兄弟也得明算账,这白鹿山庄我经营了十几年才有先前的样子,你这一哆嗦,就全给我弄没了,你得赔我!” 张楚一愣。 武九御一脸“果然如此”的扶额。 连钟子期和剑无涯,都忍不住挑起了嘴角。 张楚很快就回过神来,大手一挥,豪气的说道:“不就是一个白露山庄么?去玄北州,我赔一个两倍大的给你!” “哈哈哈……” 第二胜天的匿笑,终于忍不住变成了大笑:“老八啊老八,你终于遇上对手了!” 第809章 太平盛世 “这地儿现在也没法儿待了,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不如先到我那边,尝尝我大哥藏了快十年的竹叶青,那可是好东西,我管他要了好几回他都不肯给我……” 打闹了片刻后,白翻云提议道。 张楚没吱声。 第二胜天撇了他一眼,若无其事的笑道:“你那儿有什么坐头,要我说,还是去太平关吧,太平关热闹!” 白翻云恍然,连忙笑道:“老二那儿,是比我那儿热闹,就去太平关罢!” 武九御与赵明阳等人,哪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也不说话,就笑吟吟的看着张楚。 张楚松了一口气,四下拱手:“承蒙哥哥们照顾了……” 他和夏侯馥都出来了。 梁源长又还在督建永明关。 太平关就李正一人。 要说不担心家里,那肯定是假的。 但兄长们都在,自然是大家说去哪里就是去哪里。 他今天已经捡了一个天大的便宜,哪还好意思再提…… 做人不能只想着自己,会没朋友的! 可能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他没什么事都想着自己。 第二胜天他们,却也在为他考虑…… …… 一行人抵达太平关。 张楚的一头白发,又引起了无数议论。 几乎是每一个人见了他,都会盯着他那一头白发猛看许久,尔后长长的叹一口气。 张楚只是笑。 其实他也不知道,大家是在为他叹气。 还是自己这个样子,令他们想到了那个在太平关走完最后一程的家伙。 他更希望是后者…… 只要还有人能记得那个家伙。 他就依然还活着。 …… 张府饮宴。 白翻云抱着人头大的酒坛子,每个正行的一条腿搭在酒桌上,大声道:“话说老二,老八领悟的是‘无为’之道是,你领悟的是什么道?怎么化道的时候,化出的竟全是吃食?” 除了武九御与赵明阳之外其余几人,闻言齐齐望向张楚。 他们也都很好奇…… 因为以他们对张楚的了解,张楚的道,不应该是“美食”这类无厘头玩意儿! 张楚攥着烟锅子,每每的抽了一口,吐着烟雾笑道:“想知道?” 第二胜天一拍桌子:“这不是废话吗?” 张楚笑了笑,放下烟锅子,闭门沉吟许久,一挥手。 星星点点的光芒,从四面八方涌进张府的厅堂之内。 忽然间,厅堂内墙边消失了。 澄澈的天光,从头顶之上的垂落。 张府的厅堂,一下子就变成了人来人往的闹市。 “炊饼,炊饼,又香又大的炊饼……” “脆梨,又大又甜的脆梨……” “杂碎汤了啊,一个大钱一碗的杂碎汤,吃了又暖又顶饱啊……” 嘈杂、喧闹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街上的行人,每个人都穿着厚实而又不臃肿的棉衣,不紧不慢的行走着,眉眼之间的富足、安乐之意,就连瞎子都能看出来! “老六,中元州那边,有这种地方吗?” 白翻云看了良久,有些挠头的问身侧的第二胜天道。 中元州那边有没有这种地方他不知道。 反正他东胜州,肯定是没有这种地方的。 就算是州府,也没有! 不是说州府没有富人。 而是州府也有太多太多的穷人…… 而在大街上奔波的,大多都是穷人。 他们永远都是一脸菜色,畏畏缩缩,行色匆匆。 第二胜天拧着眉头沉思了许久,说道:“京城或许有这样的地方,其余地界,也没有这样的地方……至少我没见过!” 二人顿时明白了。 白翻云提起怀中的酒埕,叹道:“老二大胸襟,大气魄,我是服了!” 第二胜天亦端起酒碗,赞叹道:“当浮一大白!” 二人痛饮了一大口酒,低头反思,为什么同是飞天宗师,老二却这么优秀…… 半响。 张楚睁开双眼,一脸怅然。 澄澈的天光消失,喧闹的长街化作无数光点消散。 武九御拈起一粒葵花籽儿送到口中,轻声道:“老二,这条路,可不怎么好走……” 张楚点头:“我知道,但还是想试试,万一……万一做成了呢?” 武九御笑着点了点头,不复多言。 就在这时,向来一聚会就神游天外的剑无涯,竟然突然开口了:“老二,你太平关,还有空房子吗?” 张楚愣了愣,点头道:“有啊!三哥你要吗?” 众人惊异的齐齐望向这个三棍子都打不出个响屁的闷葫芦,不知道他今儿抽了什么风。 剑无涯面无表情的在怀里左摸摸,右掏掏…… 但他掏了好半响,却什么都不掏不出来…… 最终索性接下头顶上束发的玉冠,面颊涨得通红的轻轻推至张楚面前:“来一间,我,我也想看看太平盛世……” 张楚使劲儿抿了抿唇角,收起面前的玉冠,强笑道:“好,我一定给三哥准备一间清静的院子!” “太平盛世啊,谁不想见见呢?” 赵明阳洒脱的端起酒碗,一口饮尽:“正好我的白露山庄教老二你给毁了,你就在你太平关周围,赔我一个山庄吧,先说好啊,我的山庄周围,必须种满桃花!” 众人闻言,又是一惊。 牛羊才不敢独行! 猛兽何曾群居? 这可能就是……人格的魅力吧? “这感情好!” 第二胜天拍手道:“正好老二现在是大联盟的盟主,干脆我将摩天峰大联盟总坛也搬到太平关来算了,以后大家比邻而居,想喝酒一抬脚就到了,多热闹!” “六哥你别添乱,我正要说这事儿呢!” 张楚看向武九御:“大姐,我已踏足一品,这大联盟盟主的位子,于我已成鸡肋,而六哥现在正是缺气运的时候,要不然,我再把大联盟盟主的位子,传给六哥罢?”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没错。 但桌上的众人听后,心头却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感。 怎么别家争破了头的武林盟主位子,到了自己这群人手里,就成了谁都瞧不上眼的萝卜白菜呢? 那赵明阳好歹还做了仨月的武林盟主呢。 老二这才做了多久? 有六个时辰么就在想传位? “你当九州江湖的气运,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么?” 武九御苦笑道:“江湖二十年一代,正常情况下,九州江湖的气运,足够两辈人出一位一品大宗师,我与王太白,就整好差了两辈。” “能将你也推进一品,都是因为你自身国运昌隆,天意垂青。” “再传于老六,也后续乏力……” 第二胜天接口道:“大姐此言有理,正好老二你马上就要拉杆子跟朝廷和西域联军干,有这个大联盟盟主之位在身,有益无害,你就先担着吧,等什么时候,你完全不需要这个位子的时候,再给我!” 张楚沉吟了片刻,一点头道:“也行,那就先让五哥顶替我原先的位子,做副盟主……” 他话还没说完呢,抱着酒埕的白翻云就嚷嚷着打断了他的话:“那我可得把丑话说在前头啊,风头我可以出,但事儿我可不管啊,你可别指望我能和老六一样,给你当牛做马!” 这么不要脸的话,他竟然还说得倍儿理直气壮! 气得张楚和第二胜天都想锤爆这货的狗头。 果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啥也不是! 第810章 谈判 到月上树梢,一群人已经喝得四仰八叉了。 醉得最厉害的白翻云和第二胜天已经抱成一团睡着了,拉都拉不开! 剑无涯也抱着个空酒坛子,滑到了酒桌下,身上的衣裳全打湿了…… 除了以茶代酒的钟子期和从来不知“醉”字怎么写的张楚,尚且保持着清醒,连武九御和赵明阳都有了三分醉意。 张楚眼见拉不动,索性命人清走厅堂里的桌椅和残羹冷炙,安置上床榻,将醉倒的第二胜天、白翻云和剑无涯扶到床榻上,盖好被子,让钟子期守着火盆看着这哥仨……也不知道明早第二胜天和白翻云睁开眼,看见对方的脸,会不会叫出声来。 末了,张楚笑着对武九御和赵明阳说道:“大姐、老八,有没有兴趣陪小弟永明关一行?” 赵明阳盘腿儿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仰着脸目光发直的仰望着房梁,似醒实醉,闻言不假思索的拍手笑道:“好哇!” “去倒是可以去!” 武九御斜倚在大椅上,修长的五指间还攥着一个白玉长颈酒壶,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酡红的裙摆散在地面,在明亮的灯光照耀下,红的刺眼,宛如一朵怒放的牡丹:“永明关?倒是可是陪你走一遭,不过你得答应大姐一个条件……” 张楚毫不犹豫点头道:“条件不条件的,就太见外了,有什么吩咐,大姐但说无妨!” 武九御笑吟吟的摇头道:“先不告诉你,到时候,你会知道的!” 张楚依然没有犹豫:“没问题!” 似这类打埋伏的要求,换个人,他肯定不会同意! 但开口的人,既然是武九御…… 那就没问题了! 她,可是大姐啊! 武九御放下酒壶,略有些酿跄的站起身来,单手拎起还盘腿儿坐在太师椅上的赵明阳:“那就走吧!” 张楚目光看向钟子期:“七哥,家里边就拜托你了!” 钟子期点头:“安心……对了,你把李魔请来,我与他聊聊。” 张楚点头:“大姐稍等,我先去叫人。” 他转身快步出去。 不一会儿,就带着一身麻布灰衣,面上依然扣着黑铁面具的李正,步入厅堂。 不需要相互介绍。 作为这世间有数的魔道飞天宗师,打钟子期一踏入太平关的地界,他与李正之间就互相知道对方的存在。 …… 三位一品大宗师,同出太平关。 千里之遥,转瞬即达。 张楚上次来,永明关还是一片大工地。 这次来,永明关已然接近完工。 纵是在夜里,关墙上也依然灯火通明,隔着老远,都能望见关墙上来来往往的巡逻队伍。 红花部的弟兄,从未令张楚失望过。 三人落在关墙之上,张楚放出自身气息,不多时,身披甲胄,满脸困倦的梁源长,就从下方军营之中冲天而起。 乍一见满头银丝的张楚,他险些没有认出来。 还好,他认得张楚的气息,与张楚身畔的武九御和赵明阳。 梁源长落到关墙,主动抱拳向武九御和赵明阳见礼:“梁源长,见过隐帝,见过赵盟主。” 武九御浅笑着颔首,轻声道:“大师兄多礼了。” 这称呼,却是随了张楚。 赵明阳直到这会儿酒都还没醒,咧着嘴像个傻子一样的点头道:“一家人,不说两句话!” 待他们见完礼之后,张楚才上前,将手里的油纸包递给梁源长:“喏,桃子给你准备的卤鹅,还热着呢!” 梁源长接过油纸包,目光盯着他那一头白发,皱着眉头呵斥道:“你这是怎么搞的?别人练武越练越年轻,你倒好,把自个儿搞成这副模样!” 张楚笑着摇了摇头,轻声道:“不妨事……” 他这一头白发,却是因为破镜之时,重走了一遍这些年走过的路。 有些事。 哪怕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 他依然无法释怀。 重走一遍。 依然觉得撕心裂肺…… 有些人。 太平关内已很少有人再提起。 但张楚的心里,一刻也未曾忘记。 梁源长看着他淡淡的神态,又忍不住看了看他那一头在夜风中轻轻飘荡的白发,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了一声长叹。 张楚安慰的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转过身,眺望苍茫的天极草原。 下一秒,可怖的威压,冲天而起。 梁源长惊骇的抬起头,就见皎洁的月光下,依稀可见一道巍峨如山岳的淡淡人影,那清楚可见的扎眼白发,可不就是眼前的张楚么? 武九御与赵明阳见状,同时放出自身的威压。 又是两道巍峨的人影,冲天而起。 三人人影并立,宛如一条绵延的山脉! 不可逾越,不可征服! 望而生畏! 梁源长仰望着这三道人影,内心顷刻间就被慢慢的羡慕和嫉妒给填满了。 如果说,只是白头就能变得这么强…… 我也可以啊喂! 不多时,一金一银两个宛如星辰般的光点,出现在北方天极,飞速朝着永明关掠来。 张楚面色不变。 来的路上,武九御已对他细说过。 北蛮人,是一个的国度。 政治和军事,归属金狼王。 而宗教信仰,则归属于大巫祭。 金狼王与大巫祭,皆是一品大宗师! 而且,在一品大宗师之中,这二人的实力都属于极强之列。 比越人的巫神,还要强出一头! 北蛮人,也是大离四邻之中,唯一有着两位一品本土大宗师镇压国运的王朝。 之所以说本土…… 却是因为西域诸国内,加上姬启这个鸠占鹊巢的大周末帝,也有两位一品大宗师。 瞬息之间,两道遁光,便已掠至永明关外。 遁光消散,显露出一道身披黄金战甲,体格魁梧似铁塔,腰悬嵌满宝石的金狼弯刀的络腮胡壮汉。 与一道身披彩衣,面带枯木面具,手持的银狼权杖,形似老妪的人影。 二人的目光,在姐弟三人之间徘徊了一圈儿后,最终定格在了武九御身上。 络腮胡壮汉开口,声音沉若战鼓:“你的人?” 他的大离话,有点大舌头,并不怎么流畅。 武九御浅笑着摇了摇头,挑起一根修长的手指指向张楚:“他的人!” 二人同时望向张楚,目光之中满是恶意。 他们是第一次见张楚没错。 但不代表,他们不认得这个前前后后葬送了他们二三十万儿郎的仇敌! 虽然,送这些儿郎来大离送死,节约出食物供养更多的族人,本就是他们的既定国策…… 可仇敌就是仇敌! 张楚泰然处之,无视了他们目光之中的恶意。 他气海时。 就没怕过! 如今都一品大宗师了,怎么可能会怕! “二位,看够了没有?” 好一会儿,他才淡淡的开口道:“若是没有看够,我可以走近点,让你们看个真切!” “走近点?” 金狼王咧开血盆大口,大笑道:“你敢出关吗?” 一品大宗师,不得踏足他国领土。 违者,将视其主动发起灭国之战! 张楚也轻笑着,一字一顿的说道:“我凭什么不敢?” 他的话音落下。 武九御和赵明阳都无声无息的向他靠拢了一步。 态度,不言而喻! 金狼王不笑了,铁塔般的身躯瞬间绷紧,毛绒绒的大手,按到了腰间的弯刀上。 适时,大巫祭开口了,苍老的声音之中蕴含着一股岁月赋予的从容之意:“好了,张盟主深夜请吾等前来,肯定不是为了打嘴仗,有什么事,张盟主就直说罢!” 她的大离话,说得很地道。 甚至还带着一股子玄北方言的大碴子味儿。 张楚认真了一些,说道:“深夜请二位前来,只为一事……我想请二位向我承诺,十年之内,北蛮战马,绝不踏进永明关一步!” “噗……” 金狼王笑出了声:“哈哈哈,你莫不是梦游过来的?太阳之子,凭什么要听你一个大离人的调遣?” 张楚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笑:“金狼王,可是觉得张某此议很无稽?” 金狼王大笑道:“当然无稽……” “那就打!” 张楚毫不犹豫的打断了金狼王,“现在就宣战!明日清晨,我就集结四十万兵马向你天极草原发起进攻,只披甲、不携粮,抢到你们的牛马,就以你们的牛马为食,抓到你们牧民,就用你们的牧民制人粮,无边无际的打,没日没夜的打,打到你我之中,有一人倒下,有一人彻底灭亡为止!” “混账!” 金狼王暴怒,拔刀就要劈:“你敢威胁本王!” 但他的刀,最终却没能拔出来。 大巫祭按住了他抽刀的手。 张楚轻蔑的看着这二人拙劣的演技,他不相信一位王者的智慧,会如此的浅薄:“与你们北蛮人作战,我张楚何曾说过大话?” 死在他刀下,战旗下的二三十万北蛮人可以作证! 大巫祭再一次开口了:“我们可以答应你,但前提是,我们能得到什么好处?” 这才是谈判该有的架势。 恐吓…… 只能针对弱者。 “好处么?” 张楚淡漠的笑道:“要说有,十年内我麾下的弟兄,同样也不踏足你天极草原一步,算不算?” 大巫祭点头,又摇头:“十年不够!” “那就二十年!” 张楚毫不犹豫的说道:“二十年,够你们养出五十万狼崽子,再度南下与我们一决雌雄!” 大巫祭定定的打量了他许久,忽然问道:“你就不怕我们反悔么?” “当然怕!” 张楚轻描淡写的笑道:“所以我这不是请了我大姐和我八哥来替我做了个见证么?” 武九御瞥了张楚一眼,但却没有出言反对。 至于赵明阳,这会儿还跟村头儿二傻子一眼,咧着嘴“呵呵”、“呵呵”的笑个不停。 大巫祭的目光扫过了一圈,躬身微微往后退了一步,落后于金狼王一个身位,不复多言。 金狼王慢慢挺直了身躯,面上的怒意敛去,面无表情的说道:“君王一诺!” 张楚:“四海为轻!” 金狼王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往天极草原深处飞去:“大离有你,九州之幸!” 张楚摇头,低低的说道:“九州没有你们,才是大离之幸!” 赵明阳不笑了,不可思议的望着远去的金狼王与大巫祭:“他们就这样答应了?” 张楚笑道:“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好处,他们已经拿到手了,现在不过是收点利息而已!” 赵明阳震惊的看着张楚,像是不认识他一样:“好处?什么好处?” 张楚没好气儿的翻了白眼,伸手一指西方天际。 武九御若有所思的笑道:“好大的一盘棋啊!” “棋是赢易与姬启在下。” 张楚笑着回道:“但我们这些观棋者,下不了棋,还不能当个没品的瞎指挥两手吗?” 武九御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你可不是臭棋篓子。” “是吗?” 张楚沉思了片刻,摇头道:“还是他们教得好……” 8。:8 第811章 部署 翌日清晨。 张楚打着哈欠,从夏桃房里出来,见院子里静悄悄的,就知道兄长们肯定是都已经回去了。 “连招呼都不打一声……” 他习以为常,不过还是略有不满的嘟囔了一声。 这武者立地飞天,可能与前世买车是一样一样。 没买车之前,在朋友家玩得太晚,想着几十公里路,打车又贵,转公交又麻烦,歇一晚也就歇一晚了。 买了车之后,玩到多晚都会回家去睡,反正几十公里路也就是几脚油门的事儿…… 在飞天宗师眼里,一两千里路也就是几脚油门的事儿。 穿过亭廊,转进前院。 果真就只见到知秋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正一颗一颗的从簸箕里挑选一种他不认得的黑豆。 他睡眼朦胧的走上前去,问道:“这是啥?” 知秋回过头给了他一个笑脸,说道:“这是妾身问街头刘大娘讨的方子,说是煮烂了混在温水里洗头,能将白发染回黑色。” 张楚笑了笑,心道:憨婆娘,你男人可是飞天宗师啊,头发连等闲的刀剑都割不断,就这些玩意能染黑? 他站在知秋身边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含糊不清的说道:“那就试试吧……” 这时候,夏桃端着一盆热水从伙房里出来,小脸儿笑得跟朵向日葵一样:“老爷,洗漱吃饭了。” 过了这么多年,她的快乐,依然这么的简单。 张楚捏了捏她的脸蛋儿,从她手里接过热乎乎的面巾一边擦脸,一边随口问道:“太平呢?和锦天出去玩儿了么?” 知秋惊异的回过头看他:“太平跟着大姐走了啊,不是你让大姐把锦天带走随身教导的吗?” “我什么时候……呃,我好像还真同意了。” 张楚脱口而出道,话说到一半儿他才想起昨晚大姐说的那个“条件”,不由的苦笑道:“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都不来给我说一声?你这个当娘的,心也是真大!” 知秋笑了笑,两个浅浅的酒窝,还是那么可爱:“这有什么打紧的,那可是大姐啊!” 张楚无言,是啊,那可是大姐…… 他叹了一口气,随手将面巾递给夏桃,问道:“太平跟大姐走的时候,没哭鼻子吧?” 知秋没好气儿的白了他一眼:“在的时候不给他好脸色,现在才知道关心,有你这么当爹的么?” 张楚讪讪的笑道:“这个,严父出孝子嘛……” 知秋瞪了他一眼,倒也没和他较真。 她也明白,张楚以往没有对太平表现出太明显的爱护之意,是怕冷落了锦天。 当爹的,哪有不疼自家孩子的呢? 说话间,夏桃已经给张楚端来早点。 张楚一手端着脸大的海碗喝粥,一手捏着三个大肉包子,贴着知秋蹲了下来:“对了,你这两天得空了,在关里好好转转,给三哥寻一间大点的宅子。” “三哥要过来住吗?” 知秋手里的动作一顿,仔细的问道:“除了大点,还有其他要求吗?” 张楚想了想,说道:“清静点,最好离咱们家近点,其他的,好像就没什么要求了,等宅子挑好了,你先带着人过去好好拾到拾到,该配的家私,都给配上……对了,还有隔壁大师兄的宅子,你待会也过去指挥下人们,里里外外的打扫一遍。” 知秋:“大伯要回关了吗?” 张楚:“就是这两天的事吧。” 昨夜,他与金狼王谈妥后,就嘱咐了梁源长留下五千红花部弟兄驻守永明关,其余弟兄,撤回太平关。 在永明关驻军,没有个一二十万人,意义本身就不大。 人少了。 北蛮人若当真南下,那就是给北蛮人送点心。 人多了…… 张楚手中拢共就三十万人马! 全投到永明关,一旦西域联军进犯,他连北饮郡都守不住! 造反这事儿,真的是太难了…… …… 早饭还没吃完,张楚就瞥见一颗脑袋从影壁后伸出来,探头探脑往院子里打量……不是骡子又是谁? 张楚瞧他面色发青的模样,像是在门外吹风吹了有一阵儿了,应该是见自个儿迟迟没出门,这才按捺不住进门来。 他没好气儿的说道:“来都来了,就进来吧!” 骡子强笑着,畏畏缩缩的走进院子。 他也是没办法,他知道最近大哥有点不乐意见到自个儿,但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必须得来见见大哥,安排一下后续的事宜。 张楚也知道,将那些自个儿不愿意听到的坏消息都归咎在骡子身上是不对的,可现在就是一见着骡子就心慌,总感觉又有什么坏事要发生一样。 “来得正好,你夏桃嫂嫂今儿蒸的包子皮儿薄肉厚,整两个。” 骡子一听,顿时喜笑颜开:“那感情好!” 伙房里的夏桃听到院子里的声音,探出头看了一眼,然后很快就给骡子端了一碗白粥和一叠包子出来。 骡子连声感谢着接过包子和白粥,和张楚一样随便找了个不挡道儿的地儿蹲了下来:“楚爷,那事儿……您有决断了?” 张楚喝了一口白粥,点头道:“我已踏足一品大宗师。” 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却令骡子差点打翻手里的粥碗。 他的激动得身躯止不住的颤抖,几乎无法控制住自己。 他的武道,止步八品。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知道一品大宗师代表着什么! 事实上,随着张楚的境界越来越高,接触到的力量层级越来越高。 北平盟的眼界,也一直在不断拔高。 九州境内有多少飞天宗师。 张楚自己都只有一个很模糊的概念。 而在骡子心头,却有着数十位飞天宗师的名字……九州境内所有活跃的飞天宗师,都在他心头的小本本儿上。 这是张楚交代给骡子的任务。 骡子鲜少让张楚失望。 张楚拍了拍骡子的肩头,示意他淡定一点。 对于自己成就一品大宗师这件事,他自身的确是没什么太大感触。 远不及当初立地飞天时的恍觉人生如梦。 连当年破境入气海时的只觉天下大可去得的豪情万丈,都比不了。 人开始老去,可能就是从很难再感觉到惊喜开始…… 骡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道:“楚爷,我需要怎么做?” 张楚拿着筷子思索了几息,说道:“三个事。” “第一,玄北、西凉、燕北三州江湖归流之事,你统领五部,尽快拿出一方案来。” “第二,我欲整军,红花部我已下令回关,你厚土部尽快给我拿出一个切实可行的整军方案来。” “第三,开春了,今年的春种,是头等大事,着玄北堂即刻草拟文书,下发分舵、香堂,督促他们,辅助该地老百姓恢复生产,有困难尽快反馈至总坛。” 顿了顿,他轻声道:“我们玄北州,已经没官府了,往后,我们北平盟就是官府,以前官府管的事,我们要管,官府没管的事,我们也要管起来,我们北平盟既然当了玄北州的家,就得把这个家当好……这样,令风影部组建八支稽查队,进驻各郡郡府,专司督查各分舵、香堂,有就地免职香堂香主,分舵副舵主之权,每月述职一次,每半年轮换驻地!” 骡子沉吟了片刻,低声道:“楚爷,风影部终究是些外人,让他们来督查自家弟兄……合适么?” 玄北堂是北平盟的基本盘。 担任各郡分舵舵主、分舵主,各县香堂香主,资历最浅的,都是第一次北伐时便跟随张楚北上支援与北蛮人作战的老人。 而风影部,则是年前才跟随梁源长投奔北平盟的无生宫旧部,是张楚放在明面儿上,给风云楼打掩护的一支暗影力量。 对那些跟随张楚日久的老人来说,风影部内那些整体都带着另外一种色彩的人员,的确是外人…… 张楚沉思了片刻,还是摇头道:“总得给他们个机会,让他们融入北平盟……不过,虽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风影部内的人员,的确还有些积习难改之辈,该做的防备,你也还是得做。” 骡子沉声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楚爷,那西域联军那边儿?” 张楚把最后半个包子填进血盆大口里,一边咀嚼一边说道:“西域联军那边,先关注着,咱们本儿小,最好不跟他们打正面战……以不变应万变吧!” 骡子点头,搁下手里的白粥就要起来:“楚爷,那我就先去做事了!” 张楚朝他虚按了按:“吃完再走,好歹也是你夏桃嫂嫂亲手做出来的,别浪费喽!” 骡子笑了笑,高声道:“二嫂,有辣椒酱么?给我整点辣椒酱呗……” “大清早吃什么辣椒酱,就不怕上火?” 夏桃从伙房里探出一颗小脑袋来,没好气儿的训斥道。 她这样训斥着,但还是转身回到伙房里,用小碟子给他承了一点儿辣椒酱出来。 骡子笑嘻嘻的道谢:“多谢二嫂、多谢二嫂,我就知道,我二嫂还是心疼我的。” 太平关的老爷们。 有一个算一个。 也就他骡子一人儿能在这个院儿里说这样的话,这院儿里的人还不觉得他冒犯。 夏桃看着他笑嘻嘻的脸,没好气儿的一巴掌甩在他后脑勺上,打得他险些一头栽倒在地:“尽不习好儿……” “哈哈哈!” 张楚在一旁端着大海碗乐不可支的大笑:“桃子,干得漂亮!” 第812章 换个活法儿(求订阅) 威海县。 一个因为巨鲸帮而闻名东胜州的滨海小县城! 十五年的时间。 白乘风、白翻云兄弟二人,早已将这座县城经营得如同铁桶一般。 刀插不进,水泼不进! 江湖? 进了这座小城,是头过山虎得卧着,是条过江龙得盘着! 敢扎刺儿,三千条渔家汉子,分分钟教你做人! 朝廷? 威海的县衙,在威海内的工作范围,只限于洗地。 洗得不干净,出门儿还会被人敲闷棍! 对于巨鲸帮这个尾大不掉的江湖势力。 东胜州州府,也是很早就认了命,权当看不见……不认命又能如何?白翻云十余年前便已立地飞天,与武九御、赵明阳等人相识也及早! 别说他们一个小小的州府! 便是那位东方总督卢万象,到了东胜州后都得主动到威海县拜访白家兄弟! 好在白家兄弟出身渔家,巨鲸帮内的帮众也多是渔家儿郎,乡土观念极重,从不行那鱼肉乡里、祸害乡邻之举。 这才没有成为东胜州一大害! 威海县内。 三步一酒肆,九步一赌坊,一街一青楼。 但却没有什么乌烟瘴气的氛围。 反倒呈现出一种畸形的热闹繁华。 巨鲸帮的买卖,遍布东二州,说是日进斗金,都太过谦虚。 哪看得上这点散碎银两…… 这些,纯粹是白乘风宠溺自家兄弟,刻意给白翻云打造的安乐窝! 白翻云不喜权力地位,也不喜黄白俗物,平生唯有两大爱好。 第一个,便是练武。 第二个,便是呼朋唤友吃喝玩乐…… 说来也是异数。 常人泡在这种烟花之地,哪怕是有所成的气海武者,不出半年也得废。 而白翻云,却愣是在这样的烟花之地里泡了二十多年,一路从气海境,硬生生的泡成了天下间有数的二品宗师! 换做往常。 白翻云外出后归回威海的第一件事,定然是先去赌坊摸上一把的骰子。 到午夜从赌坊出来找个青楼泡个澡,美滋滋儿的睡上一夜。 第二天清晨,才从青楼打着哈欠出来,找个地儿喝早茶。 威海县的所有人,都知道二爷的性子。 他们昨日亲眼看着二爷化虹离去。 今日又亲眼看着二爷化虹回来。 但今日就怪哉了。 好些个与他相熟的赌坊老板,上来请他到自家赌坊内消遣,都被他摆手斥退。 丽春院的头牌小凤仙拿绣球砸他,也被他不解风情的一拳给轰成了渣! 这令人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都不敢跟他打招呼了。 他们第一次从二爷的脸上,看到了一种陌生的神情……有点像是迷茫。 “见鬼,我这是吃了哪门子的兽药,竟然会在二爷的脸上看到迷茫?” 无数威海百姓,都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 白翻云无视了一双双诡异的双眼,心不在焉的走进巨鲸帮总坛。 “二爷。” “二爷,您回来了。” “二爷,您那只东海青熬得差不多了,明个儿就能试飞了……” 来来往往的巨鲸帮帮众,见了他都殷情的见礼,打招呼。 白翻云敷衍的“嗯嗯啊啊”应付着,一路走进大堂。 发间已有丝丝缕缕白发的白乘风坐在大堂上,正低着头翻阅这个月的账本儿,听到进门的声音一抬头,见了白翻云也是不由的一愣。 旋即失笑道:“怎么,今儿手气不好?这么快就输光了?” 白翻云随便找了把椅子坐下,依然心不在焉的摇头道:“不是,我还有银子……” 白乘风轻笑着摇了摇头,低头拉开长案的抽屉里,从中取出一摞银票:“喏,我这儿还有一万两,你先拿去花,不够的话,自己再去帐上支。” “真不是……” 白翻云摇头的幅度更大了,“我真的还有银子,上个月从帐上支的一万两,还剩三千两没花!” 他也不知道怎么的,以往觉得没什么,甚至是理所应当的言语,今儿个听在耳中,突然就觉得特别的扎耳。 “不是输光了?” 白乘风又愣了愣,接着便又无奈的笑了笑:“说吧,又看上那家儿的姑娘了?我稍后就让王媒婆上门去给提亲……不过先说好啊,说不成你也不能急眼啊,这种事,本来就讲究一个你情我愿,你也不差一个女人,没必要让乡亲们在背后戳我们老白家的脊梁骨!” “哥,真不是这些狗屁倒灶的破事儿……” 白翻云涨红了脸,磕磕巴巴的却说不出个所以然。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连在亲哥的眼里,都竟是如此的不着调。 人总有长大的那一天。 等到了那一天,再回望自己做过的那些不够成熟的事,每一件都是无法直视的黑历史。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 白乘风终于来了兴趣,放下了手里的账本,十指交叉,饶有兴致的看着白翻云问道:“那是什么事儿……跟我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东胜州所有人都知道,他白乘风对自家兄弟,向来是言听计从。 旁人背着他们兄弟,是怎么议论的,白乘风也都知道。 不过他不在意。 他就白翻云这么一个弟弟。 白翻云也就他这么一个兄长。 他今岁已五十有六。 早年为了博出位,拼杀得太狠,留下了一身养不好的暗伤。 如今每每到了阴雨之际,周身便疼得厉害。 他知道,自己没多少年的活头儿了。 他不遗憾,这辈子,美人烈酒、荣华富贵、权势地位、儿孙绕膝这些老爷们能享受到的好处,他白乘风都享受到了。 老天待他白乘风不薄了! 他唯一放不下的,就是自己这个弟弟。 白翻云是二品飞天宗师,他还有很多很多年可以活。 但他至今仍没有个一儿半女的……以后也很难再有了。 等自己走了。 就剩白翻云孤零零的一个人活在这世上了。 自己的子女孙儿与他再亲近,始终也隔着一层。 他没道理不宠着自家这个兄弟…… 白翻云吭哧吭哧的憋了许久,终于憋出一句话来:“哥,咱巨鲸帮,还有多少家底儿?” 白乘风一头雾水,心头这家伙什么时候也开始关心起巨鲸帮的家底儿了:“你关心这个做什么?放心,你就是想把全城的窑姐儿都赎回家,也肯定够!” “别闹!” 白翻云正了正坐姿,说道:“我说正事儿呢!” 白乘风见状,不由的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思索着说道:“银子……银库里还有二百多万两。” “弟兄……三堂九支加起来,凑个万把人也不难。” “其他的,就没法子拿到桌面上来说了。” 白翻云起身,在堂内徘徊了两圈,忽然大喊道:“来人啊,取酒来!” 白乘风抱起双臂,饶有兴致的看他表演。 不一会儿,就有帮众取了一壶酒和酒具来。 白翻云一把抓起酒壶,仰头对嘴就一口干了壶中酒,而后长长的“哈”了一声,吐着酒气说道:“哥,我想换个活法儿!” 白乘风问道:“怎么换?” 白翻云:“把帮里的家底儿都给我,我带去太平关,和张老二一起干一票大的!” 白乘风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看着白翻云。 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家这个弟弟。 而后,他的脸上浮起了畅慰的笑意。 他轻轻的点头,说道:“好!” ps:快完本了,想拿这个月的全勤,剩下的这点章节就得计算着更新,想爆更也没法儿爆了,但目前的订阅情况,看着是真的揪心,看样子,过年是买不起羽绒服回家了,风云从不卖惨,但最近的情况,真的是挺难的,只能请看盗版的老爷们,赏个脸回起点订阅一波。(章节二百字算有效数字,以上字数,未计入收费字数) 第813章 高处不胜寒 二月初七。 太平关北平盟总坛旭日殿内。 燕西北三州江湖十二位飞天宗师,外加北平盟三大飞天宗师,齐聚一堂,商议三州江湖合流之事。 殿下,十四位飞天宗师左右两排正襟危坐,言辞犀利的争相交锋。 殿上,穿着一身胜雪白袍的张楚,支这一条腿坐在芦苇席上,耷拉着眼皮对着面前的酒肉自斟自饮,任由殿下的诸多飞天宗师商议,始终一言不发。 玄北州,他是地主。 来者皆是飞天宗师,他也不好拿大不露面儿。 但以他现在的实力和地位,他要是开口……那就不用商议了,所有人听他说就好! 如今他倒是有些理解,为什么每次聚会,大姐总是在一旁嗑瓜子儿了,倾听他们聊天…… 这可能就是高处不胜寒吧。 “……你们一个个长得奇形怪状的,想得倒是都挺美的!还组建长老堂?统管燕西北三州江湖?要是这样的话,你们玩儿就好了啊,还带上我北平盟作甚?一个空名头就想拿我北平盟三十万弟兄当枪使?怎么就不先拉泡稀屎照照自个儿,看看自个儿配吗?” 殿下,梁源长阴阳怪气儿的开启了群嘲。 殿上,张楚面无表情的端起酒杯“滋”了一口,似乎是没听到,但嘴角却忍不住的上扬。 嗯,果然今天让大师兄来当喷子,是个明智的决定。 他跟这儿听了好半天,要不是碍于身份,他早就开喷了! 而梁源长开喷,就没什么问题了。 “哎,梁副盟主此言差矣,” 左侧,西凉二品飞天宗师马极,神色有些僵硬的抚须道:“我等此议,可不是为了自己谋利,而是为了我西凉江湖数万儿郎计,说起来,梁副盟主也是出身我们西凉江湖,想来不忍心见西凉江湖的儿郎们落得个无家可归的境地吧?” “你要不提这一茬儿,我都快忘记了!” 梁源长依然是那副阴阳怪气儿的语气:“我在西凉待了近二十年,怎么从未见您马宗师站出来主持过公道,怎么到了这会儿,您却突然关心起西凉江湖的同道们来了?难不成,他们上您家讨吃讨喝了?” 殿上的张楚闻言,又忍不住挑了挑唇角。 西凉江湖的江湖女儿们,有没有到马极家讨吃讨喝他不知道。 他倒是知道,马家堡外围,驻扎了三万西域士卒…… “混账!” 听到梁源长这般不留情面的讥讽马极,终于有西凉飞天宗师忍不住爆喝道:“我等主持西凉江湖时,你梁源长还只是条丧家之犬,是谁给你的勇气,与马老前辈这般说话的?” 马极是西凉江湖唯一的二品宗师。 地位,与张楚还未立地飞天之前乐清扬在玄北江湖的地位相当。 不过这马极不似乐清扬那般爱惜羽毛,既想做婊子,还想立牌坊。 这老货可是一直在亲自操刀与昔年的天行盟打对台,争夺对西凉江湖的控制权。 当年魏长空也不过是凭借着魏家的家世与人脉,才勉强压住了这老货一头。 后来无生宫率众西进攻打天魔宫那次,也是这老货在背后上窜下跳的穿针引线。 若非李家起事突然,席卷了大半个西凉州,惊的这老货不敢动弹。 就李正那脑子,天魔宫早就姓马了…… “啪。” 梁源长正欲针锋相对,一只拇指大的酒杯儿就在大殿中心炸成了粉碎,惊得殿内的众人齐齐一颤,不约而同的转头望向殿外,这才想起,殿内还有这位爷在。 他一直不开口,殿内的众人潜意识里还真拿他当吉祥物了,忘记了,他本身的立场就不正,也正不了这一茬儿。 “就事论事,那就就事论事。” 张楚面无表情的领着细颈酒壶继续喝酒,就像是那只酒杯不是他扔出去的一样:“资历、境界什么的,就别扯了,毫无意义。” 潜意思:我都这么强了,我说什么了吗? 呵斥梁源长的那个张楚连名字都还没记住的西凉飞天宗师心下一阵阵惊惶,慌忙起身揖手道:“盟主所言极是,是下愚见识浅薄、不知进退,冒犯了梁副盟主,万请梁副盟主原谅则个!” 言罢,他面向梁源长,一揖到底。 梁源长绷着脸,不吭声。 殿内众人静气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出。 一品大宗师之威……恐怖如斯! 同坐在殿内的夏侯馥见状,轻笑着打了个圆场:“言语冲撞而已,不值当计较,刘掌门不必往心里去!” 作揖的那个飞天宗师温言,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直起身来时,额头上有丝丝缕缕汗迹:“多谢梁副盟主、夏侯大家体谅。” 夏侯馥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末了回过头,向殿上的张楚拱手道:“盟主,时间紧急,我们这么多人迟迟拿不定出个主意,也不是个事儿,要不然,还是请您拿出个章程来吧?” “是啊是啊,夏侯大家所言甚是!” “还是盟主趁早拿出个章程来,免得我等再凭白的浪费时间。” “是啊是啊,家里边儿都还等着我回去主持大局呢……” 一帮飞天宗师满心的“呵呵”说不出口,脸上还得强装出一副赞同的模样。 他们当然知道这两口子是在创双簧,但他们知道又能怎么样? 张楚都已经开口了…… 谁还能再让他闭上嘴? 张楚看了夏侯馥一眼。 夏侯馥暗中回了他一个明媚的笑脸儿。 “那,我可就真说了啊?” 张楚放下酒壶,状似犹豫的轻声道。 “盟主尽管吩咐,我等自然无所不从。” “早该如此,我等也不必浪费这么多时间。” “您再不开口,我们这么多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得商议到什么时候……” 殿内众人很有眼力劲儿的争先恐后的给他捧哏。 “呼……” 张楚轻出了一口气,轻声道:“各位的疑虑,我方才都听在耳中,无外乎两点。” “一是怕我玄北江湖,拿各家儿郎当枪使。” “二是怕我北平盟,趁机吞并各家的家底儿。” “我们一件一件说。” 张楚拨动着手里的酒壶,徐徐道来:“先说我们玄北江湖会不会拿西凉江湖和燕北江湖的儿郎当枪使这件事,我想先请二州的宗师们弄清楚一件事,这西域联军,可还没进入我玄北州……” 潜意识就是:是你们求着我们收留你们,帮助你们,不是我们腆着脸求你们来玄北州安家! 殿下西凉江湖和燕北江湖的飞天宗师们闻言,默默的对视了一眼,心头低低的叹了一口。 道理是这个道理没错。 可谁会甘心沦落成一个高级打手啊? “再来说第二件事。” 张楚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他的语气虽平和,但言辞却是半分情面都没留:“我北平盟若想要吞并谁,请相信我,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亦或者将来,都不需要用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手段。” 潜意思就是:我不想吞并你们,你们就是白担心,我要想吞并你们,你们担心也没用! 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浮云! 殿内的众多飞天宗师,个个都是人精,哪能听不懂张楚话里的意思,一时之间,个个脸色都不大好看,却有不好发作,也不敢发作! 顿了顿,张楚一锤定音道:“言尽于此,到底该作何决定,还请诸位自行考量,不过我已决意尽快整军备战,还请诸位尽快给我答复,方便各家子弟尽快入伍。” 错过这个村儿。 可就没这个店儿了! 眼下的局势,已然明朗。 朝廷、西域联军、北平盟三方枕戈待旦。 一旦战起,必将席卷九州! 届时,江湖归江湖、朝廷归朝廷的铁律,再也无法成为他们置身事外的免死金牌。 要想在这场大劫之中保全自身,就势必得在三家之中挑选一家作为栖身之地。 西域联军是异族。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沙人对他们来说是这般。 他们对沙人来说,也是这般。 至于朝廷。 投到是好投。 可一旦投了,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 这些人都做惯了大爷,谁愿意去给别人做马前卒冲锋陷阵? 只有北平盟这条出路,最适合他们。 也唯有北平盟这条出路,还有后路。 不待殿内的众人作出反应,张楚已经起身,大步离去。 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哪有时间再陪着这些闲杂人等继续磨牙。 赵明阳的白鹿山庄地盘,都还没选定呢…… 第814章 安国军 快马频出太平关。 将一封封加盖着张楚私印的文书,散落到玄北州每一座城市。 不知有多少舵主、香主,拆开文书看了两眼后,一脚踢翻身前的书案鲤鱼打挺而起,仰天大笑三声:堂主(帮主)终于想通了! 只要张楚肯摇旗,他们每一个人都是急先锋! 北平盟这个在所有人眼里都很庞大,但实际想比大多数人想象中还要庞大的庞然大物,就是一头突然被人抽了一鞭子的犀牛,疯狂的奔跑了起来。 各郡各县的铁匠、木匠、石匠,在最短的时间内被集结起来,送至太平关。 大批大批的铁料、木料、牛角牛筋,一车一车的拉到太平关,在最短的时间内打造成战甲、刀枪,强弓劲弩,积压到军械库里。 各分舵、各香堂的红花部众,驻扎于各郡、各县的镇北军将士,也齐齐打起包,从四面八方奔向太平关…… 那些送到各个舵主、香主手里的文书中,没用任何严厉、紧迫的用词。 在篇幅上,督促他们组织所属地百姓恢复生产的篇幅,也要远超过叙述性的北平盟即将揭竿而起之事。 但所有的舵主和香主,在接到文书之后,却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透支手头的力量,支援总坛。 连那些弃武转文多年的四联帮时代老人,都重新拿起刀枪打熬筋骨。 他们不会向张楚请战。 但若是自家大军作战受挫,他们必将携刀奔赴太平关。 …… 二月中旬。 赵明阳与剑无涯,先后进驻太平关。 太平关的防卫力量,空前强大。 二月底。 北平盟三十五万大军整编完毕。 原镇北军、红花部以天魔宫部,悉数就地裁撤,改编为安国军。 安国军下辖四军,三个主力军,每军十万兵马,一个卫戍军五万兵马。 第一军靖远军,主将由原镇北军前军主将晋起担任,副将牛十三、焦山。 第二军定疆军,主将由原镇北军右军主将项飞英担任,副将孙坚、谢啸青。 第三军荡狄军,主将由原镇北军左军主将任鹏海担任,副将大刘、石一天, 第四军卫戍军,主将由原镇北军中军主将石文杰担任,副将王天风、刘建峰。 四军之下,是营一级。 三个主力军,皆是一军四营,每营二万五千人。 营下一级,是卫。 每营五卫,一卫五千人…… 就能力来说,军一级的十二员主将、副将,张楚其实都不是很满意。 无论是原先镇北军的那五员主将。 还是他麾下的那些旧部。 有一个算一个,没一个能胜任他们现在的职位! 张楚自己的那些旧部就不说了。 统兵经验最丰富的大刘和孙坚,虽然都有统帅过数万兵马的经验,但都做得一塌糊涂。 焦山统兵倒是历来中规中矩,虽然没有什么太过亮眼的操作,不过也没出过大的纰漏,但他最多也就统领过两三外兵马。 他们的能力摆在这里,张楚就算是有心扶植他们做统兵大军,也不敢拿三十多万将士的性命去给他们积累军旅经验! 原镇北军的五位主将,能力其实也不够,他们最多的时候,也只曾统领过三四万兵马。 而且霍青尚在,重用他们为将,隐患巨大。 怎奈矮个子里拔高…… 最终就形成了这种一个原镇北军主将加上两个旧部搭班子的组合。 他没明着给八员副将褫夺主将军权的权力。 但四名主将的心头其实都清楚,一旦战时他们有任何异常举动,自己的两员副将,定会立刻拿了自己,接替自己指挥大军作战。 他们能理解张楚的顾虑。 可张楚这种做法,多少都令他们心头有些疙瘩。 但张楚也是没办法。 他是老行伍能,岂能不知将帅不清,乃是军中大忌? 可这四名主将,毕竟是霍家人一手带出来的老兵。 谁知道他们暗地里和霍青还没有勾连…… 万一到时候与霍青开战,他们阵前反戈,那不是给自己找刺激么? 当然,私下里,他还是一一叮嘱过一干老部下,除非这四员主将勾结霍青,否则绝不可违背主将的军令…… 安国军成军第二日。 靖远军与荡狄军开赴西凉边境,驻扎操练。 定疆军开赴燕北边境,驻扎操练。 只余下卫戍军的五万人马,驻守太平关。 而安国军的成军,也意味着,北平盟正式反出大离! …… 三月初,春暖花开之时。 姬启拜霍青为征南大将军,统三十万兵马南进,攻打冀西州。 大离朝廷封卢万象平南大将军,统二十五万兵马,由中元州穿插冀西州,迎战霍青。 大战就此爆发。 三月中旬,张楚收到密报,霍青攻势受挫,姬启从燕北州抽调二十万兵马,增援霍青欲一举拿下冀西州。 姬启以西凉州为大本营,燕北州驻军拢共不到四十万。 如今再度抽调了二十万后,燕北州只剩下不到二十万兵马。 他星夜召集四大主将,商议一夜后,决定主动出击,拿下燕北州! 第815章 惊蛰 三月初五,惊蛰。 和煦的春风,轻快的掠过凉亭飞檐上的八角风铃,掀起竹帘,嘻嘻哈哈的搅乱馨氲檀香轻烟。 今日换上了一身宽大的素净米白色长袍,雪发用一顶小银冠挽在头顶的张楚,席地倚着软椅,手中拿着一本由当朝太师司徒极批注过的儒家经典,安静的翻看着。 红云跪坐在他对面,迤地的酡红石榴裙,就是山间盛放的烂漫山茶花,鲜艳得一点都不俗气,白净的素手,有条不紊的洗茶,烹茶,一举一动尽显女性的柔美之感。 明媚的阳光,穿过竹帘,在二人身上洒下斑驳的投影。 时光的长河,静谧的流淌着…… 可惜,一个不速之客,打破了这段静谧的时光。 “咚咚咚……” 张楚看着梁源长带着泥土的靴子踩在整洁的蔺草席,一步一个脚印,心头就跟吃饭吃出了一根头发一样的别扭,什么好心情都没了。 偏生这个人还是自己大师兄。 打不得,骂不得…… 梁源长走进凉亭,一点儿也不客气的将红云赶到旁边去,自己一屁股坐到张楚对面,端起红云给张楚烹的茶,一口喝了个干净:“听说你要进军燕北?” 张楚无奈的放下书,点头道:“昨晚决定的,明日出征。” 梁源长怪异的看着他:“你这是抽的什么风?怎么会突然想到主动进军燕北?” 以他对自家这个师弟的了解,这家伙就是生了一副牛魔王的身板儿,却张了一副吃草的牙口。 只要不欺负他欺负得太狠了,他能和任何人相安无事到天荒地老。 这回竟然出动出击了,可真是铁树开花啊! 张楚捏起巴掌大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盏茶,端起来浅浅的抿了一口,轻声道:“西凉州驻扎的沙人军队,太多,打不动,燕北州就是我们和外界联系的唯一生命通道,所以进军燕北,势在必行!” 梁源长打量着他沉吟了几息,突然问道:“又没粮了?” 张楚微微凝眉:“你从哪儿听到的?” 梁源长放下手里的茶盏,说道:“没人告诉我,是你自己的话里有破绽,眼下是进军燕北州的好时机,但更是我们坐山观虎斗,暗自积蓄力量的好机会,你这一打,火立马就得烧到我们自个儿身上……以你的性子,只能是有什么逼不得已的理由,才会兵行险着!” 张楚面露苦笑:“果然瞒不过自己人啊……靖远军和荡狄军的求粮文书,在我的案头已经压了五天了,可盟里实在是拿不出粮了,再这么下去,不出半月,前线的二十万弟兄就只能空着肚皮和西凉州的几十万沙人对峙了。” 梁源长面露惊色:“都到这一步了吗?前两日不才有一批粮食进关了吗?” 张楚脸上的苦涩之意越发的浓郁了:“都是沙子,哄关内的老百姓的……” 梁源长沉默了几息,蓦地长叹了一口气,轻声道:“那是只能打了!” 外人只能见到张楚这个大联盟盟主,北平盟盟主有多风光,多不可一世。 又有几人知,他肩上的担子有多重? 顿了顿,梁源长又问道:“你准备带多少兵马?” 张楚轻叹道:“就手里这点余粮,还能带多少兵马,就定疆军吧,刚好他们就驻扎在封狼郡,不用来回跑冤枉路……” 梁源长:“燕北州还剩多少沙人军队来着?” 张楚:“二十万。” 梁源长又端起面前的茶盏:“十万人打二十万人,有胜算吗?” 张楚沉思着说道:“多少还是有几分吧,五哥在东胜州集结了一万好手,我岳父和燕北的几大武道世家私下也串联了两三万兵马,只要我们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打通向东的交通线,与他们合兵一处,就有十五万人了,有燕北州的地利、人和两大优势在,十五万打二十万,问题不大!” 他自己也是沙场宿将,这点信心还是有的。 梁源长迟疑片刻,犹犹豫豫的说道:“我有个事儿,得找你帮帮忙。” 张楚低头喝茶:“说吧!” 梁源长看了他一眼,说道:“就是你师姐母子三人,她与我们的关系,经不住查,我担心……” 张楚放下手里的茶盏,慢慢凝起了眉头:“据我所知,从燕北州撤走的官吏以及官吏家眷,并未进京,而是都是停留在中元州与燕北州接壤的凤台郡郡府,那里是朝廷与燕北州的沙人军队对峙的桥头堡,冉林的征北军就驻扎在那里……这事儿,可不好办啊。” 难办,并不是单单是因为征北军。 而是因为梁源缘的婆家。 若只是带回梁源缘母子三人,随便去个飞天宗师,都能将她们带回太平关。 可梁源缘说到底是人段家人,一双儿女也都姓段,只带她们母子三人,不管段家人,一个处理不好,就会令梁源缘和她那一双儿女反目成仇,好心办坏事。 可要说将段家人都带弄会太平关,且不说段家人自个儿答不答应,就是他们答应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段家人家大业大的,只是梁源缘她公爹这一脉,就有好几十口子,要在二三十万大军和数位飞天宗师的眼皮子底下,将他们弄出来,谈何容易! 梁源长如何能不知道这件事不好办。 若是这件事好办,他自个儿就办了,哪还会来找张楚。 “我知道这事儿不好办,但再不好办,我们也得想法子办啊,总不能,等到某日朝廷将她们母子押到阵前来威胁我们师兄弟二人罢?” 他叹声道。 张楚不说话,面无表情的拨动着面前的茶盏。 梁源长见状,心下一沉…… 好一会儿,张楚才终于开口,徐徐说道:“这事儿,我可以想想法子,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梁源长瞳孔微微一缩,面上却未露半分异色的回道:“你说,但凡我能办到的,决无二话!” “这可你自己说的啊!” 张楚一本正经的说道:“我的条件就是……把你藏的‘剑豪’,分我半斤!” 梁源长一愣:“就这?” 张楚终于笑出了声:“你以为呢?” 梁源长这才反应过来:“你早知我说的是这事儿?” 张楚“哈哈哈”的笑道:“看你磨磨唧唧的兜了半天弯子,我都替你着急!就这事儿,我一个月前就已经在着手安排了,要是等你现在才想起来?黄花儿菜都凉了!放心吧,我们的人已经混进凤台郡府城了,都是精明强干的好手,保准不会出岔子,等我们在燕北州干起来,吸引了征北军的注意力,他们就带着人转道东胜州,那边我会跟五哥打好招呼,让他派人接应,不出意外的话,中下旬,你就能在关内看到师姐她们了!” 梁源长:“那段家人……” 张楚:“放心吧,愿来的,他们都会法子送过来,这么大个太平关,怎么着也不会差了他们一口吃的,至于那些不愿来的,日后就是被大离清算,也怪不到师姐母子头上!” 清官难断家务事。 他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梁源长也没说的了。 这事儿就是换了他来处理,他也不能办得比张楚更好了。 他终于长长的舒出了一口气。 这事儿,压在他心头大半个月了,一直不知道该怎么与张楚说,都快成他心头的一块心病。 张楚肩上的担子,已经够重了,他不愿意再拿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来给张楚添麻烦。 这次是得知张楚要攻打燕北州,这才终于按耐不住前来找张楚想法子。 “你说你,如今好歹也是九州有数的绝顶人物!” 梁源长鄙夷的看着张楚:“成天还打我那点老窖的主意,你好意思?” 张楚撇了撇嘴,重新拿起书卷,头也不抬的说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就混成天下第一,你也还是我大师兄。” 第816章 真话 翌日清晨。 张楚和往常一样睡到辰时才起,在李幼娘的伺候下洗漱穿衣,再和知秋、夏桃、夏侯馥她们一起用了早点。 这个普普通通的清晨,看起来和以往的每一个清晨都没什么两样。 但这座府邸内的主人们都知道,这个清晨,和以往的确不太一样…… 用完早点。 张楚笑着和女人们说了一句“我出去了”,转身往大门外行去。 知秋手快,一把按住了忍不住要起身的夏桃和李幼娘。 却没防住夏侯馥,扔了碗筷就一溜烟儿的跟在自家男人身后往外走,不由的叹了一口气……男人出远门,是不能送的! 夏侯馥像个小尾巴一样,亦步亦趋的一直跟到了影壁后。 眼看着大门就快到了,张楚停住了脚步,转过身仗着身高的优势捏了捏她的脸蛋儿,笑道:“好了,就送到这儿吧,再送,就要露馅了!” 夏侯馥恋恋不舍的望了一眼大门外的马车,不甘心的问道:“真不让跟你去啊?” 张楚指了指里边:“你也走了,家里怎么办?” 夏侯馥拍来他蹂躏自己脸蛋的手,梗着脖子说道:“有老八坐镇太平关,那个不开眼的敢来这里放肆?” 张楚把她的脑袋按下去,不容反驳的说:“你今儿就是说破大天去,我也不可能带你去,我这又不是出去跟人打架,是出去打仗!几十万臭烘烘的臭男人扎堆儿,杀得遍地都是脑浆子、心肝脾肺肾,我一个老爷们见了,回来都夜夜做噩梦,你一个女儿家去作甚?” 夏侯馥闷着头,不吭声了。 张楚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硬起心肠转身大步走上马车。 垂落的车窗帘,一点点覆盖夏侯馥可怜巴巴的小脸儿。 张楚闭起双目小憩。 马车像往常一样,向着山顶下方的北平盟总舵使去。 不知前行了多远。 马车内的张楚忽然说道:“这些日子,都想了些什么?” 李正的声音,从车辕处传来:“想了很多,可还是什么都没想明白……” 二人之间,就隔着一道薄薄的车窗帘。 张楚没问他,他是怎么知道自己今日要奔赴封狼郡,领军攻打燕北州的。 也没问他跟上来做什么…… 人与人之间的交往,真的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 表面兄弟,千言万语往往都词不达意。 而至交好友,往往一个眼神就能抵得上千言万语。 就好像此时。 从李正拉开驾车的弟兄,坐上车辕的那一刻。 张楚便知道他想干什么。 “想不通,就慢慢想,你以后最多的,就是时间了……” 张楚淡淡的说道。 李正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道:“我们都是从梧桐里那个鬼地方出来的,为什么你总像是什么都懂?做什么都对?为什么我想什么都不对?做什么都是错?” 张楚忽然轻笑了一声:“先前你不还觉得我是假清高,假仁义吗?现在怎么又觉得我都对了?” 李正轻声回道:“他们说了真话……” 张楚终于睁开了双眼,伸出手挑起车窗帘,望向街边儿来来往往的行人。 他们的脸上,依然有些许菜色。 他们的衣衫,也不见得整洁齐全…… 离他想象中的那个太平盛世,还有很远很远的距离。 但他们的背脊,都挺得很直。 没有畏畏缩缩的模样。 他们步子,也都走得很稳。 不像是后边有人在追。 张楚放下了窗帘,重新闭起了双眼,轻声道:“你的刀,没带罢?” 李正轻描淡写的声音,透过车帘飘进了车厢内:“你放心,不会有人活着认出我。” 张楚轻轻的从鼻腔里吐出了一个“嗯”字儿…… 马车上行。 张楚忽然又想起了当年。 当年也是这般。 他在前边走。 李正和余二在后边跟着,像是他的影子一样。 没想到,时隔多年。 李正又再一次站到了他的影子里。 这,难道也是一种轮回吗? …… 两道芝麻大的人影,自狗头山后山冲天而起,直上青冥,在云层之上,化作两道黑幽幽的遁光,闪电般的朝着封狼郡掠去。 军令和粮草,已先一步送完封狼郡。 张楚留在太平关持续露面。 一是了为迷惑敌人,出奇制胜。 二是为定僵军争取时间,完成预先部署。 眼下。 姬启从燕北抽调的那二十万大军,已悉数投入冀西州的战场内。 短时间内,就算是他姬启肯放弃攻略冀西州的战略目标,撤军回援燕北州,也得先问问卢万象,肯不肯给他这个机会! 大军作战,双方都在竭力把自己变成一个巨大的磨盘,把敌方的军队装进去。 几十万人马一旦散出去,哪里还是一道军令就能收回来的。 至于西凉州沙人本部的兵马…… 他姬启要是敢动。 中元州驻扎的数十万大离兵马会不会趁机北上,张楚不敢打包票。 但张楚敢保证,驻扎在北饮郡的靖远军和荡狄军,一定会趁机南下! 当然,围魏救赵、围魏救赵,围魏不是目的,救赵才是目的。 如果定疆军不能在燕北州取得实质性的进展,张楚也不可能令靖远军和荡狄军南下,与西凉的沙人大军死战。 血亏…… 巳时。 张楚抵达封狼郡定疆军大营,令下三营,兵出七万五。 只留下一营人马守卫封狼郡门户。 七万五千兵马,不携带任何攻城器械和扎营辎重,只携带三日干粮,轻骑东进。 一路上,连闯二府,过八县。 每战,皆由军中气海强者强行破门,再以大军贯之,屠尽城中沙人。 血战一天一夜。 终于翌日晌午时分,于清平郡郡府之外,与挥师北进的白翻云一万巨鲸帮儿郎,和燕北诸武道世家所集结的三万武士,合流一处。 彼时,燕北州的沙人主力终于反应过来,集结十五万残兵,直扑定疆军! 十万人打十五万,外加上数量未知的西域飞天宗师。 若张楚不亲自下场,胜负难定…… 但这战,定疆军必须要胜! 唯有此役胜了,北平盟才有未来! 第817章 破敌之策 定疆军前行,迤地十余里,宛若苍龙匍匐于地。 探马,一骑接着一骑的冲入中军,将沙人大军的动向禀报于张楚。 两百里。 一百里。 八十里…… 越是靠近,两军的行军速度越慢,派出的斥候也越来越多。 阵战还未开始。 属于斥候的战争,已经开始了…… 驰道上。 山林间。 何处不是斥候的埋身地…… 许多斥候,就这么无声无息的从世间上消失,就像是他从未来过这人世间。 要到很多年后,他们的尸骨,才会被后人发现…… 两军推进不到五十里时,沙人大军竟先一步停止行军,安营扎寨,半点“财大气粗”的气势都没有。 张楚飞到天上,隔空观察沙人军阵许久,回转定疆军后便下令安营,就地伐木扎寨。 走这一趟。 他有两个收获。 第一,对面这支沙人偏师的统帅,很是员老将,战法很是稳重。 阵前安营扎寨,徐徐图之,这或许是得自姬启的授意。 但行军布阵,是骗不了人。 第二,姬启没有来…… 大军在外,行军布阵皆是机密,一旦被敌手获悉,必然会被敌人针对自身军阵破绽布阵。 然而方才他在沙人大营上空伫立了许久,刻意放出自身气息,都不见有人来驱赶他。 张楚心下大定。 这不是他第一次上战场。 但以往,他都只是作为一名将领,在带领着麾下的袍泽弟兄们冲锋陷阵。 这是他第一次作为一名统帅,指挥大军作战。 指挥的还是一支十万人级的大兵团。 不是每个人都是韩信,能言多多益善的…… 这几日,他的心头其实一直都没什么底。 每每想到,自己的任何一个失误,都有可能会葬送成千上万的士卒,他的心头就沉甸甸的。 现在好了。 既然姬启不在。 那么他,就是战局的保障! 不是他怕了姬启。 姬启是极强。 这一点,张楚在白露山庄完成一品的晋升礼后,就知道了。 但张楚并不惧他。 姬启要胜他张楚,或许轻而易举。 但要杀他张楚……除非他重新坐上京城那把龙椅! 否则,绝无可能! …… 方圆百里的地势模拟沙盘,很快就出现在了张楚的面前。 定疆军主将项飞英,副将孙坚、谢啸青,及各营营将、卫将,率众前来相助的白翻云、燕北各大武道世家的代表人,齐聚一堂,一起打量着沙盘上的这片地域。 这是一片地形十分复杂的地域。 一片没有人烟的深山老林,呈带状连接了定疆军大营和沙人大营。 一条驰道、一条马道,一左一右,皆可行军,直抵对方军营。 而在山林中间,燕北大运河,横穿而过。 将山林、驰道、马道尽皆一分为二。 若是忽略起伏不定的山势,和杂乱无章的山林。 这倒是很像是某种张楚连名字都已经回忆不起来的游戏地图…… 只是游戏追求真实,地图当然是越复杂越好玩。 而战争寻求的是胜利,地势当然是越简单越有利于作战。 如此复杂的地形,对统帅对战局的把握,以及敌我双方的态势判断,都是一次非常严峻的考验! 敌我双方加起来三十万大军,散出去就是一望无际的人山人海。 别说临战变阵,传令兵能不能及时将军令准确送达,都是个问题! 这种战局,必须战前就得将作战计划制定尽善尽美、面面俱到,将变量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 “大帅,依末将之拙见,我军应当将决胜之地,定在此处!” 今年四十出头,肤色黝黑,面容刚毅的项飞英手持一杆令旗,指着沙盘上的某一处,毕恭毕敬的对张楚说道。 那是马道运河桥东侧的一处坡地。 东面略宽,西面略窄。 自西向东上坡。 沙人大军兵力胜过定疆军,将沙人大军引到此地决战,可借助地势,削减沙人的兵力优势。 不失为良策。 帅帐上方的张楚看了一眼,不动声色的问道:“如何行军!” 项飞英既然开口,心中自然早有腹稿,张口便答:“兵分二路,虚实相伏,实路以虚引,半渡而击,再合兵一处,击溃敌军!” 张楚思索着问道:“水路该如何?” 项飞英答道:“回大帅,眼下正值运河枯水期,我军只需在上游广布游骑,不教敌军筑堤即可!” 张楚手持一根马鞭,轻轻的拍击着左手手掌思索了片刻后,松开眉头,和颜悦色的颔首道:“项将军之策,我很满意,不过细枝末节之处,还需再细细考量……再议!” 项飞英揖手:“谢大帅!” 终于摘下了恶鬼面具,恢复了本来容貌的孙坚,看了项飞英一眼,大胜道:“大帅,依末将入燕北后所见,沙人虽人多势众,但论战斗力,远不及北蛮铁骑,末将愿领偏师,夜袭沙人大营,待营破,大帅再引重兵击之,定可一战定胜负!” 项飞英新附,张楚无论对他的作战计划有多不满意,都不会表现得太明显,寒了他的心。 但对孙坚这种没脑子还自觉勇猛的夯货,张楚就不会再给他什么好脸色了,就淡淡的回了两个字儿:“再议!” 孙坚讪讪的笑着揖手行礼,不敢再多言。 “大帅……” 一名又一名营将、卫将轮番开口,各抒己见。 这是定疆军成军之后,第一次作战会议。 无论是原红花部的老人,还是原镇北军的中上层将校,谁还不想在张楚面前露一下脸呢? 两帮人马隐隐的还有些较劲的意味。 原红花部的老人,仗着自己跟随张楚多年,深知张楚的脾性,各种建立在自家弟兄武力上“奇谋妙计”频出。 原镇北军的中上层将校们,则仗着自己领军多年,深知兵事,也是各种正奇相合、虚实相应的破敌之策频出。 张楚居中,自然将两帮人马的暗中较劲都看在眼中。 他也不说破,任他们较劲。 也不管什么新人旧部。 什么一碗水端平。 该敲打就敲打。 该勉励就勉励。 他觉得。 这既是一个他们之间相互熟悉的过程。 也是他熟悉他们的一个过程。 同时还是他熟悉这片战场的过程。 一人计短,二人计长。 或许就有什么他想不到的盲点或妙计出现呢? …… 一个时辰之后。 众将鱼贯退出帅帐。 只余下白翻云还在留在帅帐之中。 张楚疲惫的扔下手头的马鞭,笑道:“五哥,做将军的滋味如何?” 白翻云“嘿嘿嘿”的笑道:“过瘾!” 张楚点头:“你先熟悉熟悉,等这一阵打完了,我就把各家凑的那三万人,调给你指挥,让你过够将军瘾!” “得了吧!” 白翻云却是摆手道:“你要说给我个三五千人,我还肯接着,即使出了毛病,我也还兜得住,几万人就算了,就方才他们说的那些弯弯绕,我听着都脑仁疼,以前总说我们江湖中人人心鬼蜮,今儿我才知道,原来这些带兵打仗的,心思才真叫复杂,那一个个套儿下得那叫一个利落,要搁我和他们作战,一天死上十回都还有富余!” 玩战术心都脏! 张楚哈哈大笑道:“以五哥你的实力,哪用得着想这么多,任他千军万马,一叉捅翻便是!” 白翻云也哈哈大笑道:“还是你懂你五哥!” 顿了顿,他又问道:“方才你那些部下的计策,我也听了,我觉得还是有几个不错的,就算干不赢,怎么着也能保个本,你怎么一条都不采纳?” 张楚闻言,苦笑着轻叹了一口气:“我知道有他们的计划,都还不错,好好完善一下,只要实施得当,不出什么岔子,赢面很大……只是这些家伙,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按照他们那个打法儿,就算能胜,也定然是惨胜,咱们这十万人,最终能活下来两三万都算是沙人没种!” “这不是我想要的!这是我北平盟对外的第一战,我不单要胜!还要胜得漂亮,胜得干净利落!” “干净利落”四个字,掷地有声! 若是方才那些将领还在帐中,定会齐声为他喝彩。 白翻云却不惯着他,皱眉道:“老二,你是不是太多虑了,干仗哪有不死人的?” 张楚:“我知道打仗肯定是会死人的,但我们这些做大的的责任,可不就是让下边人少死点人?” 白翻云想了想,点头道:“这样的话,我大兄好像也跟我说过,不过我通常是不管这些的,大家都是拿命出来混,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打赢了,有我的,当然也有他们的,打输了,命没了,那也是谁都怨不着谁!” 张楚笑了笑:“个人有个人的处世之道,五哥你的处世之道,只适合你,不适合我。” 白翻云想了想,点头道:“可能你才是对的!” 张楚:“为什么这么说?” 白翻云不屑的“呵”了一声:“要是我是对,为什么没有这么多人跟着我?” 我,白翻云,明白人儿! 顿了顿,白翻云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说道:“好了,你自己一人儿琢磨吧,我喝酒去了,想好该怎么打了,再告诉我!” 张楚连忙说道:“五哥,军中禁酒……” 白翻云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就像是在看一个白痴:“就你这儿,既无酒也无肉还没窑姐儿,你就是请我喝酒我也不喝,我回威海去喝,放心吧,天黑之前保准回来……顺道看看粮食到哪儿了!” 张楚眉开眼笑,起身相送:“这可太麻烦五哥了!” 白翻云:“呵呵……你敢笑得再灿烂点吗?” 张楚送白翻云出帅帐,目送他化作一道湛蓝色遁光消失在东方天际后,才转身回到帅帐。 可看到帅帐中心的沙盘,他又忍不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要赢得漂亮。 还要赢得干净利落。 谈何容易啊! 他脑仁隐隐作痛的举步迈进帅帐之中,围绕着沙盘转了一圈,又一圈儿。 他亲自下场,以飞天之力破沙人二十万大军。 那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飞天不下战场的潜规则。 百年内,唯有霍青昔年在太白府外破过一次。 霍青为什么没有被金狼王庭报复,张楚不知道。 或许是因为霍家人太少,相比报复霍青,金狼王庭更害怕激怒一个无牵无挂、不择手段的一品大宗师。 又或许是因为,这本身就在霍青和金狼王庭的交易之内…… 反正张楚不愿拿太平关做赌注,去赌姬启有没有掀桌的勇气。 退一万步。 就算真要梭哈,也应该等到桌面上的筹码足够多的时候再梭! 九州逐鹿之战这才刚刚开始。 现在就坏规矩。 以后的路只能越来越难走。 张楚重新拿起了令旗,不断对着沙盘比比划划,大致估算各项参数。 驰道与马道之间的距离。 各处预定战场之间的距离…… 一个又一个作战计划,在他的心头浮现。 诸如官渡之战、水淹七军、潘阳湖之战等等经典战例,也像是灵光一样,时不时在他的脑海中闪过。 但这些念头,总是很快就在一项项参数面前败下阵来。 “支援距离太长,pass!” “设伏空间不够,psaa!” “容易被沙人中心开花,pass……” 张楚的脑仁真的很疼…… 真的很想丢下手里的令旗,大喊一声:老子不干了,爱几把咋的就咋的! 但多年的苦难经历磨砺出来的坚韧,至始至终支持着他,按捺住心头的烦躁习俗,继续思考。 他告诉自己,只要自己的作战计划,能多活一个弟兄,都是赚到了…… 直到,帐外的卫士,捧着油灯进来。 张楚才发现,天要黑了。 他疲惫的扔下令旗,坐到帅帐上方,扶额休憩。 卫士见张楚脸上的疲惫之色,很贴心的将油灯放在沙盘边缘,方便自家大帅坐在椅子上观看。 张楚定定的望着沙盘,目光渐渐失去焦距。 油灯的火光与沙盘上代表山林的绿植,渐渐融合。 不知过了多久。 张楚突然如梦初醒,猛地站起身来,“噔噔噔”的冲出帅帐,一把攥住守卫帅帐的甲士,问道:“多久没下雨了?” 年轻的甲士,被突如其来的大手给吓懵了。 第818章 “心慈手软”(求订阅) 张楚立在层层叠叠的枯叶之中,凝视着一片枯叶轻轻落入手掌中。 这是一片沧桑的枯叶。 它经历了秋风的萧瑟。 寒风的摧残。 最终如愿以偿的在春风中沉睡…… 张楚默然的摩挲着枯叶。 不多时。 项飞英缓步行至张楚的面前,双手高举过顶一揖到底。 在他的双手手掌之内,也静静的躺着一片枯叶。 这片枯叶的边缘,有发黑的烧灼痕迹,但只烧了这片枯叶不到四分之一部分,火就熄灭了。 事实胜于雄辩…… 眼下正直开春,虽然雨水不多,但地气已经开始潮湿。 是以虽然山林间看起来到处都是枯枝枯叶,但实质上根本就点不燃,就算是架起干柴点燃了,干柴烧尽后也会很快就熄灭。 这情况,想放火烧山,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张楚凝视着项飞英手中的枯叶沉吟了几息,一伸手,丝丝缕缕的湛蓝的荧光从四面八方涌来,迅速没入他掌心之中。 项飞英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收回手,淡淡的说道:“再试试!” 项飞英反应过来,连忙再从地上拔起一根枯草,取出怀里的火折子将其点燃。 这一次,枯草很顺利的从头烧到尾,化作一撮灰烬。 项飞英欣喜的说道:“大帅,可行!” 张楚颔首,环伺这片春意萌发的山林,怕是看不到今年的盛夏了,人类果然是最残忍的生物。 他轻叹了一口气:“现在的问题,就是如何将沙人的大军,引入山林中的马道和驰道了。” 他没想着,将沙人大军引入山林之内。 这么做效果虽然可能会更好,但必须要制定一份非常复杂的作战计划。 但大军交战,作战计划越是复杂,破绽便越多。 对面那支沙人大军的统帅,看起来也不像是拿愚蠢当勇猛的蠢货。 而起,要达到火攻破敌的目的,其实也不需要将沙人大军引入山林之中。 纵越山林的驰道和马道,最宽处也不过九丈之地,数以万计的兵将一旦涌进来,就跟沙丁鱼罐头似的,人挤人、人挨人,无论是进还是退,都无比的艰难。 而绵延数十里的山林,一旦燃烧起来。 别说是烤箱般的恐怖高温。 单单是火灾产生的浓烟,都能在短短几分之内,将绝大多数兵将活活熏死! 至于沙人大营内的飞天宗师…… 别说有他张楚在,对方敢不敢出手灭火。 就算他敢。 绵延数十里山里的火灾,也不是什么飞天宗师都能灭的…… 人力终有尽时。 哪怕是一品大宗师,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这事儿简单!” 项飞英振奋的拍着胸脯说道:“大帅您就将此事交给末将罢,末将今晚就带着弟兄们出击,定将敌军引进山林!” 昨日献计失利,如今还不想办法在新东家面前露个脸,更待何时? 张楚略一沉吟。 按理说,项飞英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他也应该放权,将此计全权交予项飞英执行,不再过问,以施笼络。 但张楚犹豫了几息后,还是问道:“如何将敌军引入山林两路,项将军可否仔细说说?” 项飞英闻言,心下的确也有些诧异,不过他倒也没多想,只当是昨日献计失利,新东家不信任自己的能力,这脸面,是别人给的没错,但归根结底,还是自己挣的! “打胜仗难,打败仗还不容易?” 项飞英笑道,恭敬之中带着几分亲近之意:“他沙人不是窝在大营里不肯定出来吗?末将今日就带着三万弟兄过去,轮番闹营,他们若出营交战,弟兄们就退,等他们归营,弟兄们再接着闹,他们总有娄不住火儿的时候!” 张楚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轻笑说道:“主意不错,不过以我昨日对沙人大营的观察,这支沙人偏师的统帅,是个十分谨慎、十分稳重的统帅,要是你的扰敌之策起不了作用,你又待如何?” 在他看来,项飞英此策,目的还是太过于明显。 半夜闹营,只要敌军统帅脑子没毛病,便必然会猜到敌人有诡计。 一旦敌军统帅有了提防,后续的步骤,就不可能再按照设计者所设计的步骤那般,每一步都走在节点上。 象棋之道,便取自于两军对垒。 老话都说,胜负心太重的人,是不适合下棋的。 因为胜负心太重的人,步步都想赢,每一次落子,不是为了将军,就是为了吃掉对方的棋子。 而真正的象棋上手,都会隐藏自己的进攻目的,落子就如同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形似废棋。 等到杀机毕露之时,已是置对手于死地之时,是时,对手便是想救,也无力回天了! 项飞英闻言一笑:“他要是不接招也简单,黎明时分,我领着弟兄们强攻一次,让他们以为,这就是我们闹营闹了一夜的目的,到时候佯败上一场,除非他们是真打定了主意过来做缩头乌龟的,否则,必然会出营追击!” “就算他真是属乌龟的,还不出营追击!” “咱们重新拉出三万人马来,白天接着闹!” “闹上三天三夜,就算敌军统帅还苟且得住,这二十万沙人士卒的士气,也必定崩盘!” 张楚终于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项飞英不会知道,就因为他后边这一席话,张楚在心头把“勇猛有余、谋略不足”八个字划掉,重新写上了“可堪一用”四个字儿。 “此计甚好,不过你细枝末节之处,你还得再多思量思量,弟兄们跟着我们出来打仗,就是把脑袋交给我们这些做将军的,我们多想一点,底下的弟兄,就能多回去几个。” 张楚点着头,谆谆教导道:“我们的命无价,弟兄们的命,也金贵啊!” 依照项飞英所说之策,闹上两三天,若是沙人统帅还不上钩,那就不是他稳不稳健的问题了,而必然是姬启给他下了不允交战的死命令! 项飞英闻言,突然就明白了张楚这两日的言行,所为何事。 这位新东家,当真是和传闻中一样的“心慈手软”啊! 不过,能在这样的大帅帐下为将,日后睡觉好像都能更踏实一些啊…… 第819章 就这? 张楚与项飞英归营,于十万大军之中挑选三万精兵,令其饱食一餐后回帐睡觉。 张楚飞上高空,于云层之上静坐了一整日,监控五十里外的沙人大营。 直到夜幕降临时,二十万沙人大军,依然没有出营的意思。 张楚归营,以一碗劣酒,送项飞英与三万精兵出营,趁月奔袭五十里外的沙人大营。 三万精兵出营三十里。 已获悉定疆军动向的沙人大营内,便亮起宛若星海般的密集火光。 张楚收敛自身气息站在空中,借着沙人大营内的火光,鸟瞰沙人大营内的动静儿,就见密密麻麻的人影从帐篷内冲进来,在大营内集结成阵。 层层叠叠的雪亮刀光,在密集的火光照耀下,就像是夜空下的浪花。 却问题是,张楚横看竖看,都看不出沙人大军有出营的意思…… 得知敌军来袭,召集大军集结,却不准备出营??? 如果这还是这支沙人偏师统帅的慎勇性子在作怪,那未免也慎勇得太过分了点吧? 你们可是足足有二十万大军啊! 需要这么成熟稳重么? 张楚心下微沉。 他现在并不清楚这到底是因为这支沙人统帅过分慎勇,还是有姬启的死命令在上边压着。 他只知道,若是任由这个沙人统帅一直这么拖下去,局势只会对他们越来越有利,对定疆军越来越不利! 看来。 必要的时候,可以转佯攻为强攻…… 想猥琐塔下,稳健吃兵? 不可能! 老子就是把你从塔下拉出来,强行开团,也必须要争取前期优势! 项飞英率领三万精兵奔袭至沙人大营外两百不开外,就勒令止步,不肯再前进了。 再往前,就到了敌人的弓弩能够得着的范围了。 白天张楚才与他说了,要拿底下弟兄的命当命,他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去打自家新东家的脸? 那不是给自己找小鞋穿吗? 他催动胯下骏马,在阵前来回游曳着,大声咆哮道:“弟兄们,拿出你们干饭的劲儿,扯开喉咙给老子搦战!” “营寨里的沙人哔哔(消音),滚出来受死啦!” “里边的儿子们滚出来,看你们爹哔哔你们娘啦!” “你们娘叫得这么惨,你们都不出来看一样吗……” 漫天污言碎语的叫骂声中,还夹着着山呼海啸般的破铜烂铁敲打声。 三万条壮汉一起扯着喉咙发出的震天喧闹之声,登时就将方圆十余里内的夜空,搅和得比乡下好几个红白乐队一起开唱的宴席场面,还要恐怖! 连半空中的张楚都被吵得嘴角直抽搐。 儒雅随和如我,怎么带会带着这么一批小嘴像抹了蜜一样的小弟打天下? 在他的注视中,沙人大营内集结完毕的二十万兵马,一阵阵骚动,好像是被营外这三万定疆军将士突如其来的骚,给闪到了腰。 大晚上的不睡觉,雄赳赳气昂昂的冲过来……就这? 不一会儿,就见一大批火光出现在了沙人大营的寨墙上。 随之出现的,还有漫天谁也听不懂的叽里呱啦鸟语。 鸡同鸭讲的“热闹”场面,一发不可收拾…… 半空中的张楚见状,嘴角抽搐得更厉害了! 他也想问一句……就这? 三万人堵着你们二十万人骂娘,你们的应对方式,竟然是派出几万上墙对喷? 下边的统帅,你站出来! 我要问问你,是那个军官学院把你教的这么优秀的? 张楚很无语。 但他并不着急。 三万白天已经得到充分休息的精兵,拖着二十万沙人士卒无法休息。 这个账,算得过来! 一个时辰之后。 营寨外的骂战还在继续。 而大营内集结成阵的十数万沙人,已经开始解散,回营歇息。 很显然,这支沙人偏师的统帅,已经“看穿”了定疆军的饶敌之策,并且不准备上敌人这个恶当。 张楚眼睁睁的看着沙人大营内的火光分散,熄灭,渐渐归于平静。 而后,一道命令,精准的从半空中穿入项飞英的耳中:“攻营!” 正在阵前策马来回奔腾的项飞英温言,目光一凝,毫不犹豫的拔出腰间的战刀,挥刀向杀人大营一斩,声震四野:“击鼓,进军!” “咚咚咚咚……” 急促的鼓点,在漫天的污言秽语之中,依旧清晰可闻。 三万精兵齐齐拔出腰间战刀,高举盾牌,齐声怒吼道:“杀啊!” 整齐的喊杀声,瞬间便压过过了营寨上杂乱无章的叽里呱啦叫骂声,传遍整座沙人大营。 喊杀声一起。 沙人大营内刚刚才睡下没多久的十数万沙人士卒,瞬间就像是受惊的兔子那般,一窝蜂的从营帐内冲出。 当兵打仗的,除非是在精疲力尽的情况下,天崩地裂都能睡得着之外,其他任何时候,都鲜少有人能在营外喊杀声震天的情况下,还无动于衷的继续闷头睡大觉! 哪怕明知道敌人是在闹营,是在佯攻,也不行! 战场之上虚实相映,很可能上一息还是雷声大雨点小的佯攻呢,下一息就变成你死我活的强攻了! 谁会为了睡觉,就拿自家的性命去赌敌人有没有玩花样? 不怕睡着了,就再也醒不来吗? 但真熬到站着都能睡着的精疲力尽状态之时,又还能下几成战斗力?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时候被闹营的统帅明知有诈,也不得不令部下出击的原因。 闹营,真是是一种无论对生理还是心理,打击都极大的流氓手段。 打,还有赢的可能。 耗,只能生生把自己耗死! 当项飞英率领的三万精兵先锋,刚开始和寨墙上的沙人士卒交上手时,大营内的十数万杀人士卒已集结完毕,其中一部,已经在奔赴寨墙的路上。 张楚见状,毫不犹豫给大军后方指挥作战的项飞英传音道:“鸣金,撤兵!” 项飞英忠实的担起了传令兵一角,想也不想的便大喝道:“鸣金,撤兵!” “铛铛铛……” 穿透力极强的急促金铁交际声,迅速传入领兵作战的所有定疆军士卒耳中。 凶猛的攻势瞬息扭转,人潮黑压压的退去。 一干刚刚扑上寨墙上的众多如狼似虎沙人士卒,登时就傻眼了……就这? 第820章 万事俱备 “哔哔,哔哔哔哔……” 叽里呱啦的暴怒叫骂声,排山倒海的从寨墙上倾泻下来。 已经退出百步之外的定疆军弟兄们听不懂鸟语,但他们用脚指头也能猜到,里边那些沙人嘴里肯定没个好话。 “哈哈哈……” 也不知是那个憨憨最开始笑的,但很快就掀起了浪潮,回击寨墙上的叫骂声。 语言有区别。 笑声没有。 嘲讽、欢乐的笑声,很快就淹没了寨墙上的叫骂声。 寨墙上的沙人士兵们一听,顿时更怒了! 甚至有不少头铁的沙人,受不了这个委屈,暴怒的从寨强上跳下来,挥舞着弯刀,怒吼着冲向项飞英他们。 然后…… 当然是直接就扑街了。 哪还有什么然后。 半空中的张楚,其实也想笑。 不过他是受过特殊训练的,一般不是笑。 除非忍不住…… “哈哈哈……这个项飞英,还真有点东西!” 他忽然觉得,自己或许还是有点看轻了这些老将。 张楚放心的转身离去。 这里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 只要项飞英把握住这个节奏,再来个两三轮,就算这支沙人偏师的统帅还稳得住,底下的沙人士卒,心态也会崩溃。 他该去做该他做的事了…… 片刻后。 张楚落在山林间的一片凹地里,轻轻一挥手,一座凝实的土桩破开枯叶,拔地而起,并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凝结成一方洁净的石台。 他一步迈出,身形出现在石台,盘膝坐下,缓缓闭起了双眼。 不一会。 草木中。 泥土里。 渐渐析出无数蚂蚁大小的蓝色荧光小点,从四面八方涌向他。 蓝荧荧的光点,单个还不及萤火虫显眼。 但当成千上万个蓝莹莹的光点汇聚到张楚四周之时,灿若天河涌动! 还好,深幽的密林,阻挡了蓝色的光芒。 若不靠近张楚百丈之内,很难发现这山林内的异动。 不知过了多久,密集的蓝色光点渐渐变得稀疏。 开始有山林之外的蓝色光点,飘进山林之内。 张楚立即罢手,身畔的万千蓝色光点,顷刻间便消散一空。 调整了几息之后。 他的体表再度亮起一层朦朦的火红光芒,化作千丝万缕的火红光芒,一点一点的消散在山林间。 火光并不明亮。 但胜在持久,源源不绝。 若是此刻有人在山林中,就会感觉到山林内热了许多,而且空气越来越干燥,即使什么都没做,也会想喝水。 张楚此举的道理很简单。 他将山林内的水行元气,抽到一个低于平均值的状态,再将体内的火行元气散入这片山林,填补抽走水行元气后留下的空白,在短时间内,将这片山林变成一片火行元气远远超过水行元气的极端地域。 道理很简单。 但天下间能做到这一步的人,却不多。 想做到这一步。 首先,得水火齐修。 其次,得够强…… 长夜,一点点过去。 黎明前,张楚听到大队人马经过的声音。 他知道,这是去替换闹了一整夜的那三万弟兄的人马……准备强攻了! …… 率众推回山林边缘的项飞英,看着前来轮换的三万弟兄,牛眼亮得像一对儿灯泡儿。 闹了一夜,他的脸上非但没有半分疲惫之色,反倒亢奋的像是吃错了药。 “将军,让我领着弟兄们上吧!” 领军前来的孙坚,眺望着匍匐在黑夜中的沙人大营,脸色也是说不出的兴奋。 “想啥呢?” 项飞英不屑的看了他一眼:“我领着弟兄们跟着闹了一夜,临了让你来摘果子?” “净想美事儿!” 孙坚闻言,挥手屏退了身畔的亲兵,而后竖起眉毛,压低了声音叫骂道:“姓项的,你别不知好歹,这沙人大营可不是块好啃的骨头,我上,赢了功劳有你一半儿,输了,我去给你顶缸,这种美事儿让你遇上了,你就偷着乐吧!” 他知道,项飞英早就憋着一口气,想在自家盟主面前露脸。 可他又何尝不是? 他毕竟在天魔宫待了一年多,虽说都是一家人,不用分得那么清楚。 但知道这事儿的老弟兄们,心里对他多少都还是有点膈应……他感觉得出来。 可这事儿,他又不好明说…… “当我是当从军的傻小子呢?” 项飞英不屑的“嘁”了一声:“你老孙就是在哥哥在打短工的麦客,就你的出身,指不定那天就调走扶正了,这份功劳落你老孙头上,那就是锦上添花,可对咱们这些底子不大干净的袍泽弟兄们来说,这可就是我们以后挺直了胸膛做人的本钱,所以,今儿个这份儿功劳,你老孙就别甭惦记了,哪凉快哪待着去吧,待下回,咱哥俩再商量!” 孙坚心里苦,但他不说。 “弟兄们!” 项飞英转过脸,一边紧了紧腰带,一边拔高了声音大吼道:“都给老子把裤腰带系稳喽,待会儿见了沙人,就用你们手里的家伙儿事儿拼命的替老子招呼他们,谁到上了寨墙才尿裤子,以后出去别说是我老项的袍泽弟兄,我老项丢不起那个人儿,但大家伙儿可都老子记住了,只要撤退的鸣金声一响,你就把刀子都送到哔哔的沙人心窝子前了呢?也立马得给老子撤出来,否则,死上边了,可别怪弟兄们没拉你一把……” …… “咚咚咚……” 急促的战鼓声再次响起。 沙人大营内的反应,却像是发条老旧的机械一样,不但慢,还怨声载道。 他们已经被闹了一整夜,次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 潜意识里便以为,这次还一样。 直到三万条龙精虎猛的汉子,发出明显比先前更加凶猛的喊杀声,他们才一个激灵,明悟这次敌军只怕是来真的! 然而等到他们反映过来时…… 定疆军的云梯,都已经搭到寨墙上了。 破门的冲车,也已经推到营寨的大门前了…… 这一战的重点,便是沙人大营的营寨大门。 这一扇大门,既然是挡在定疆军面前的一道难关。 也是沙人士兵们心头的最后一道防线。 只要破了门。 张楚和项飞英的谋划,就成了七成! 第821章 死有余辜(求订阅) “嘭……” 厚重的包铁辕门倒塌,激起一地的灰尘。 喊杀声震天的战场,似乎都随着这两扇厚重的辕门倒塌而一静! 十夫长张铁,领着麾下九名弟兄,高举盾牌紧紧的护卫冲车旁,像是他这样的甲士,冲车周围足足有上百个。 听到辕门倒塌的声音,李铁本能的心下一喜,在他从军六载的经验之中,攻破帝军的辕门,往往和“大胜”这两个字挂钩。 只要胜了,往后那位本家大帅就能高看他们定疆军一眼了吧? 只要胜了,往后他们就能重新挺起胸膛做人了吧? 一念至此,张铁不由的踮起脚尖,借着晨曦的微光竭力往沙人大营内望去。 然而就这一眼,竟吓得他差点尿了裤子…… 他看到的,不是沙人胡乱逃窜的慌乱大营。 而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黑压压人潮。 而是一双像鬼火一样绿莹莹的眼珠子。 汗水,刹那间就打湿了盾牌的握把。 酸软的麻意,令他几乎提不动手里的盾牌。 但身为一名军人的本能,却促使着他死死的压抑着心头逃命的欲望,像一枚钉子一样牢牢的戳在原地! 他在等百夫长的命令。 只要百夫长说“进击”。 那就算是死! 他张铁也要死在进击的路上! 就在这时,清越、急促的鸣金之声,穿入了他的耳中。 张铁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 “兄弟们,撤!” 他扯着喉咙,拼命的叫喊着,身形却不进反退,顶着木盾往前冲。 “大哥,撤了,你上哪儿去?” 他手下的一名弟兄扯着他的衣甲,扯着喉咙大喊道。 “你们先走,我给你们殿后……” “要走一起!” “大哥,走啊……” 下一刻,大地颤动,山呼海啸般的脚步声顷刻间便压下了将校们此起彼伏的呐喊声。 黑压压的人潮,自大营内涌出,将撤之不及的定疆军士卒尽数碾成碎片。 就像是咆哮的洪峰,吞灭所过之处的每一株草,每一颗树,将大地都渲染成的洪水的颜色…… 他们被折磨了一整夜。 在西域,并没有“闹营”这种攻心的战法,打仗都是点齐人马,挑个开阔的地方,白刀进红刀子出的干! 你人多,你够狠,你就赢。 你人少,不够狠,你就该死! 怎么还会有不然人睡觉这么无耻的打法? 他们已经被折磨得快要疯了! 现在,就算是他们的王,也无法阻止他们撕碎面前的敌人! 而众所周知,他们是一支联军。 是存在于西域广袤大地之上大大小小的二三十个国家共同拼凑起来的联军。 他们的王,并不在这里。 统领他们的将军,他们不熟悉他,他也不熟悉他们…… 失控了! 全失控了! 哪怕沙人的将军们拼命的弹压,也挡不住红了眼睛的沙人士兵们。 二十万沙人大军,至少有十五万冲出了大营,加入到追击定疆军的行列之中。 那扇辕门。 的确是他们心头的最后一道防线。 只不过并不是保护他们的心灵不被敌人伤害的防线。 而是关押他们心中那头嗜血野兽的防线…… 现在,这道防线已经没了。 …… 姬辛立在寨墙上,望着西去的黑压压人潮,突然瘫软在地,失神的呢喃道:“完了,全完了。” 他便是这二十万沙人大军的统帅。 他在得知早张楚亲自领军入燕北时,就已经打定了主意,只拖住北平盟这十万大军,决不与之交战,一切皆等到曾祖父腾出手来后再说…… 他不是这些成天就只知道就挥舞着弯刀吆五喝六儿的没脑子沙人。 他是正经的大周皇族! 他知道“一品”这两个字儿,代表着什么! 别说张楚还带了十万大军过来。 就算只有张楚一人来了。 他也没有赢得可能性! 二十万大军…… 二十万大军有个屁用! 真逼得张楚动手,二十万大军还不够他一只手宰的! 但他万万没想到啊,那张楚堂堂一品大宗师,打起仗来竟然如此不要脸! 闹营? 闹营是配你堂堂一位一品大宗师该用的战法吗? 你张楚要想攻营,不该直接堂堂正正的打上门来,一掌就辕门打成灰烬吗? 姬辛心头又是绝望,又是后悔。 他虽然到现在都不知道,北平盟会用什么法子收拾追上去的这十几万兵马。 但他笃定,张楚既然会挖空心思的将这些兵马引出了大营。 那么,他肯定早就布置好了收拾这些兵马的手段…… 早知如此。 还不如早先就一波流直接平推上去。 二十万人打十万人。 怎么着也能逼得他张楚出手。 现在好了。 二十万兵马丢了。 还没能逼得那张楚出手。 回去该怎么向曾祖父交代啊! 一念至此,姬辛便忍不住一拳砸在寨墙上,恨恨的说道:“九州人,真是太狡猾了!” …… 十几万沙人,一窝蜂的追着三万定疆军将士,一头扎进了狭窄的马道之内,踩死了多少同胞,估计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 顺利得连领着几十号的军官在最后边殿后的项飞英都不敢相信。 预先的计划,其实是走又宽又直的驰道,而不是狭窄的马道。 他只是看这些沙人追得估摸着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才试探着把他们往马道里带,当时他心里头还计划着,若是不成,就刹一脚,回身跟他们打一个回合,再引着他们走驰道。 压根就没想到,这些沙人竟然会想儿子一样,听话的跟着他们往马道里冲。 逢林莫入和穷寇莫追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的吗? 我是不是太看得起你们了? 天渐渐亮了。 红彤彤的朝阳,在东方天极露出小半张脸,将充满希望的晨曦光芒,洒满大地。 定疆军的弟兄们,迎着清澈的晨曦,逃的都更有劲儿了! 当然,后边追着他们砍的十几万沙人,追得也更有劲儿了! 通过施加暴力而赢得的满足感,是世间上最令人上瘾的东西。 眼下,追着三万定疆军将士砍的沙人们,就觉得爽炸了! 一个接着一个倒在他们弯刀下的定疆军将士,就像是吊在驴子脑袋前的胡萝卜,诱惑着他们不停歇的往前冲。 一追一逃间。 两支人马已深入山林好二三十里地。 很快,他们就抵达马道上连接运河两头儿的桥梁位置。 这是一座不足六丈宽的石拱桥。 桥下的运河河水,因为山势狭窄的因素,却比其他河面更加湍急。 定疆军的将士们,顺利的跨过了这条石拱桥。 但就在沙人即将抵达这座石拱桥的时候。 只听到“轰”的一声炸响。 石拱桥在一阵烟尘之中,坍塌了。 湍急的运河,成了横亘在十几万沙人和三万定疆军将士中间的一条天堑。 众所周知,西域干旱少雨。 绝大多数沙人,都是旱鸭子。 追击的沙人们,一个急刹车,停在了石拱桥残骸边缘。 他们看了看湍急的河水,再看了看望着对岸的定疆军将士们,略有些黝黑的灰白面颊上,写满了欲、求、不、满……看来,今天的快乐,就到此为止了! “呵呵……哈哈哈……” 他们笑不出来了。 项飞英笑了,而且笑容逐渐狰狞。 他从怀里逃了一枚响箭,对着天空拉响。 “嗖……啪!” 下一秒,一枚响箭接着一枚响箭,从马道两侧一路向着沙人大营的方向响过去。 沙人们一脸懵逼的左看又看:你这是在……请我们看烟火表演吗? 不过很快,他们就懵逼了。 因为他们看到了浓烟。 密密麻麻的浓烟。 两侧的山林间都有! 这回,他们终于明白过来了,怒吼着,转身往来时的路跑。 但他们十几万人,将狭窄的马道挤得水泄不通,追击时所有人都在奔跑,还不觉得拥挤。 但现在停下来了,想再重新动起来,又哪有那么容易…… 不乏有聪明人,眼见同胞们动不起来,纵身跳进运河里,赌一把会不会被淹死。 项飞英无动于衷。 无论是跳河,还是往来路逃窜。 都不是一条能供十几万人走的生路…… 山林内的数十个引火点。 很快就连成一片,化作焚城烈焰。 黑色的浓烟,迅速遮蔽了清澈的朝阳…… 张楚立在高空之上,面无表情的俯览着下方的浓烟。 “大场面啊!” 白翻云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畔。 张楚回过头看了他一眼,笑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白翻云笑了笑:“刚到……这下边,是沙人?” 张楚笑着点了点头,轻声道:“应该有十四五万沙人在里边。” 白翻云听了他的话,看了看底下的浓烟,在看了看他脸上风轻云淡的笑意,不知怎么的,忽然就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老二啊!” 白翻云忽然笑着,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有没有跟你说过,其实你狠起心来,下手也蛮毒的!” 张楚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他想了想,问道:“五哥,我听说,东二州那边儿,以前常有倭人上岸烧杀抢掠,是咱巨鲸帮起来之后,才慢慢好转的是吧?” 巨鲸帮的前身,应该叫做:东胜州渔家子弟反倭人自卫联合会。 白翻云骄傲的颔首:“是有这么一回事……” 张楚指着下边的浓烟:“那五哥你把他们也当成倭人好了。” 白翻云想了想,大力的点头道:“那的确是死有余辜!” 张楚低下头,再一次望向下方的浓烟,轻语道:“无论是下边的沙人,东边儿的倭人,还是南边的越人,北边的蛮子,只要带着刀剑踏上我九州领土……都死有余辜!” 白翻云向他挑起一根大拇指,笑道:“二爷尿性!” 第822章 同行 火势冲天。 此起彼伏的哀嚎声,很快就再也听不到了。 十几万沙人。 就这么被一把火给葬送了。 此后,这燕北州差不离就该姓张了…… 然而高空中的张楚,却只觉得索然无味,别说成就感,连激动,都像是自己在哄自己。 “难道是因为这场战争压根就没有悬念吗?” 张楚扪心自问。 是的。 这场战争,从姬启不决定入燕北之时,胜负就已经分明了。 他和定疆军的弟兄们付出的所有努力。 都不过只是在力求让这个过程好看一点儿。 张楚忽然有些理解赢易、霍青他们那种思维方式了。 人间,或许真的不是他们这些无敌之人,该待的地儿…… “该灭火了,请五哥助我一臂之力!” 张楚伸手,对白翻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白翻云笑着点了点头:“小事一桩!” 他修的是水行真元,控水于他,就如同本能一样。 二人一南一北分散,落于运河河水之上。 在天上时,二人对地上的大火还没有太直观的认知。 此刻下来了,才发现山林间的烈焰,窜起一二十丈高,遮天蔽日的浓烟,好似雾霾一样笼罩了整片天地。 可怖的高温,将这段区域内的运河河水都靠得像开水一样直冒热气…… 连张楚顶着护体罡气落下来,都觉得周身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乱扎一样。 更遑论那些力士境和气海境的武者! 他们就算能屏住呼吸扛住浓烟的伤害,也不可能顶得住这恐怖的高温! 张楚没有迟疑,伸手在湍急的运河中一招,霎时间,一条足有的桥墩粗的透明水龙,破开河面冲天而起,在浓烟之上蜿蜒着,化作滂沱大雨倾泻而下。 霎时间,水滴落在烈焰中发出的“哧哧哧哧”声,取代了烈焰高涨好似的狂风过境的“呼呼”声,成为了火场之中的主旋律。 炙热的白雾升起,火势不减反增,四周的温度也跟着直线上涨,就跟蒸笼一样。 张楚见状,猛地的一皱眉头,加大真元输出,将更加庞大的水量送入半空中,补充到水龙中。 雨势渐大…… 火势终于一点一点的小了下去。 “五哥,你那边还顶得住吗?” 张楚给上流的白翻云传音道。 白翻云扯着喉咙,大声回道:“快扛不住了,你加把劲儿,完事了来接手!” 张楚笑。 不入一品,单挑这等规模的水火之灾,还是有点勉强…… 半个时辰后。 山林大火熄灭,可怖的高温也降了下去,唯有遮天蔽日的浓烟,迟迟没有散去的意思。 张楚飞上高空,看了一眼浓烟的覆盖四十余里的广度,瞬间就熄了令定疆军乘胜追击的念头……就这个广度,普通人穿过去,不害一场大病,也会落下好不了的病根儿。 等他穿过浓烟区域,去查探沙人大营的动向,才发现……哪还有什么沙人。 就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大营。 里边的沙人,早就提桶跑路了。 就这个点,估计都跑出三四十里外了…… 张楚轻叹了一口气,暗道这样也好,不用再费一兵一卒,就能收复燕北州全境。 现在,就看冀西州那边的情况了。 要是朝廷的大军能坚挺一点。 他们两家就能把联手把这百万西域联军,关入兽笼中! …… “咳咳……” 灰头土脸的白翻云找到张楚时,一看到下方的空荡荡的沙人大营,也惊呆了:“这就……打完了?” 三十万人的大战。 我就回东胜喝了一趟花酒就打完了? 不说一场大战,怎么着也都要打上十天半个月么? 卧槽,评书误我! 张楚:“差不多就这样了,短时间内只要冀西州那边的朝廷大军扛得住,燕北州这边应该是没仗可打了……咱们回太平关,拉上老八和老三,喝两杯?” 白翻云一挥手:“酒什么时候都可以喝,不过老二啊……你觉得我巨鲸帮怎么样?” 张楚不明所以的看了他一眼:“这还用得着我说,你巨鲸帮在东二州是什么地位,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儿吗?” “哈哈哈……” 白翻云大笑道:“那依你看,我巨鲸帮有没有起事的条件儿?咱们兄弟联手,直接把燕北二州和东二州一并拿下!” 张楚皱眉:“起事?你为什么想要起事?好好的安生日子过着不好吗?难不成五哥你也想去坐一坐那把龙椅?” 白翻云摇头如拨浪鼓:“没有没有,我啥人你还不知道么?耍钱喝花酒我在行,做天下?可拉倒吧,就巨鲸帮那一亩三分地,我都从来没管过!” 张楚不解的看着他:“那你图个啥呢?” 白翻云面露踌躇之色,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有些感叹的轻声道:“我想换个活法儿,我不想以后老到走不动的时候,回忆自己这一生,只有刀光剑影和骰子女人……” 张楚释然了。 白翻云无儿无女,晋升一品大宗师也无望…… 人生啊! 这会轮到张楚犹豫了。 巨鲸帮在东二州的影响力,较北平盟在玄北州是有所不如。 毕竟他北平盟的影响力,是北平盟的弟兄们把脑子拴在裤腰带儿上,跟北蛮人一刀一枪的打出来的。 东二州虽然也有过倭人海患,但那都只是小打小闹,北二州的百姓,并没有玄北百姓这么深刻的领悟。 但白氏兄弟在东二州稳扎稳打近二十年,底蕴深厚,而且还有他们御字小团体的这杆大旗在…… 正好,东二州的驻军,年前都已经被东方总督卢万象抽到燕北,与沙人大军作战,如今都已跟随卢万象,去了中元州,东二州内部兵力空虚。 再加上眼下他北平盟和姬启的西域百万联军,牵制着朝廷的主力大军,朝廷没有多少余力进军东二州,打压白翻云…… 白翻云若是起事,是真极有可能在极短的时间就内席卷东二州! 这对北平盟来说,无疑是非常非常有利的! 兵源有了! 粮草有了! 国运也有了…… 也已经不是潜龙了! 都已经算得上是飞龙在天了! 这就是张楚犹豫的原因。 作为北平盟的盟主,碰到这种瞌睡来了正好遇到枕头的好事儿,他应该毫不犹豫的一口答应,并且极力撺掇白翻云,促成此事。 但处于兄弟的角度……他却是应该极力劝阻白翻云,不要来趟这滩浑水。 他要不是没得选,他自己都不会来趟这滩浑水。 对旁人,都应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遑论对自家兄弟…… 张楚犹豫再三,最终还是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五哥,还是算了吧,这不是条什么好路,赢了,咱们的日子也不会有太大的变化,可要是输了,就得拖家带口远遁九州之外,一个不好,还会死很多很多本不该死的人……真没这个必要!” 他这般说道。 白翻云听后,却是露出了由衷的笑容:“来时,我与我大兄说过这个想法,当时我大兄就告诉我,若是你一口答应此事,更甚至是撺掇我,那么此事就得作罢,你这个人,也不能再深交,但你若是一意劝阻,此事,倒是可为……” “你没让我大兄失望,也没让我失望!” “你张楚,值得我陪你走这一遭!” 第823章 想做的事(求订阅) 三月初九。 北平盟定疆军,以火攻焚西域十五万大军于燕北州,沙人余部连夜撤离燕北。 燕北州,就此落入北平盟之手! 九州哗然! 燕西北之外的六州百姓,第一次发现,北平盟这个不起眼的小东西,竟然这么厉害! 同时,他们也是第一次意识到,这天下,真的大乱了…… 九州之乱,始于玄北州,泛滥于西凉州。 但无论是先前的北蛮人作乱。 其后的镇北王府反叛,天倾军李家反叛。 乃至于如今的西域百万联军踏足九州之地。 都还能勉强的理解为关外蛮夷入侵,边疆大将作乱。 这并不稀奇。 那一朝,没有蛮夷入侵? 那一朝,没有边疆大将作乱? 疥癣之患罢了! 但眼下北平盟这个九州的民间势力起事,攻占燕北州,所代表的的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 于沦陷之地起事,杀出重围,自立门户的民间军团,已经完全可以称之为……义军! 何为义军? 反无道王朝的正义之师! 大离无道吗? 在其他地域或许还不太好难界定。 但在燕西北三州。 大离王朝就是无道的王朝! 因为大离王朝抛弃了燕西北三州的万万百姓…… 北平盟从二十万沙人大军手中夺下燕北州,那就是义军! 谁也不能否认! 也正是随着这一战,九州三足鼎立的态势,开始从上层慢慢的,蔓延到普罗大众之中。 各地权贵强豪,都开始蠢蠢欲动。 空气中弥漫的火药味儿,连底层的百姓们都快嗅到了。 大离朝,好像是真要完犊子了! …… 攻占燕北州,打通向东的水路交通,对于北平盟,乃至对于整个玄北州的意义,都是不言而喻的。 来自于东二州的粮食,海鲜,通过水路源源不断的送入玄北州。 饱经磨难的玄北州,就像是一棵捱过漫长旱季与冬季,掉过了所有的叶子与枝桠,只剩下一节光秃秃树干的大树,终于盼来了春天的甘霖,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活过来了! 各郡府下形如鬼域的县城,终于开始有了人气儿。 许多已经消失了大半年的人和物,也终于出现在了街头。 虽然日子依然很艰难。 但玄北州的百姓们,已经有了能够支撑他们继续捱下去的盼头:再撑一撑吧,等到楚爷做皇帝了,日子肯定就好起来了…… 而回归太平关的张楚,既没有称王称帝,也没有挂出“替天行道”之类的旗帜,甚至连一个大将军的头衔儿,都没给自己封一个。 对此。 安的弟兄们,心里头是憋着一口气的。 因为张楚连大将军的头衔都不给自己封一个,安的存在,自然也就有些不伦不类。 他们总不能对外自称北平盟麾下的安吧? 不过他们心头憋着的这口气,大抵还是冲着自己:若不是自己这帮人不争气,大帅(盟主)怎么会连个大将军的头衔儿都不给自己封? 连带着,各军主将,都像是吃错了药一样的,接连派人上书张楚,请求张楚允许他们去燕北州征兵扩军。 张楚好不容易才稳住现有的盘子,那肯再让他们折腾! 先苟住,坐看赢易和姬启掐个你死我活,是不香吗? 可他又不好把话说得太直白,打消了麾下部将的积极性,就使出了一招拖字诀,无论谁上书请求征兵,他都好言好语的勉励,告诉他们时候不到。 哪成想这些铁憨憨竟然回错了意,只当这是在“劝进”,一个个上书得更勤了! 更有甚者,直接把张楚安插到各军的心腹,赶回太平关,让他们“劝解”张楚。 可把张楚烦得不行,见天走到哪儿,都有一大群老人眼巴巴的跟着。 冲着这些跟了自己至少十余年的老人,张楚是真的有火儿都发不出来。 最后一气之气,直接离了太平关去各郡督促春耕,每日早出晚归,谁也不见。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 深夜。 知秋捧着烛台,转到前院,果然见到厅堂内的灯,还亮着。 今日,张楚该去她房中安歇,但她在房中等了半夜也未见他进房来,料想他肯定是前厅,果真如此。 “老爷。” 知秋提起灯笼,轻轻迈进厅堂内。 厅堂上,捧着一盏茶凝视着一处出神的张楚,被知秋的轻呼声唤回神了,见了她便不由的强笑道:“我还以为你已经就睡了……” 知秋轻轻摇头,是以他不用解释。 夫妻连心。 她如何能看不出来,张楚自燕北州归来之后,就满怀心事? 她走到堂上,将烛台轻轻放到堂桌上,接过张楚手中早就被他喝干的茶盏,续上水,重新塞回他的手中:“您的心事,能与妾身说说吗?” “对你,哪有什么不好说的事。” 张楚笑了笑,起身扶着她坐下,而后坐回椅子上,重新捧起茶盏喝了两口,蓦地叹了一口气:“我其实也没什么心事,就是觉得现在的日子,过着没劲……” 知秋轻轻皱了皱秀气的眉头,温言问道:“怎么,是盟里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吗?要不然,明儿个妾身叫骡子过来,好好与他说说。” 张楚微微摇头:“没有,盟内一切顺利,大家都很努力的在做事,骡子一个人,都快掰成几个人用了。” 他自嘲的笑了笑:“倒是我这个做盟主的,成天无所事事,这也不用管,那也不用管。” 知秋明白了。 有些话,她和张楚是不用说得那么明白的。 但她明白了,也没什么解决的办法。 北平盟正在做的事,夏侯馥已经和她说过很多遍了,她知道自家夫君现在的处境,是只能往前冲,不能再往后退了。 她只能就静静的陪着他,希冀自己的陪伴,能略微缓解他心头的苦闷。 好一会儿后,知秋突然说道:“老爷,要不,妾身再给你纳几房妾罢?” 张楚吓得一哆嗦,失声道:“你们还嫌把我榨得不够干净吧?就算我是飞天宗师,我也只有两个腰子啊!” “噗哧……” 知秋笑了一声:“看把你吓的,妾身就是跟您开个玩笑而已,您娶了四姐进门,还想纳妾?四姐不把您五条腿都打断!” 张楚没好气儿的冲她翻了个白眼:“大半夜的,你拿大爷逗闷子呢?” 不过经过她这么一岔,他心头倒是舒畅了许多。 日子是很苦。 但她们,都很甜。 知秋捂着嘴偷笑了一会儿,尔后正色道:“纳妾的事,妾身的确是在跟您开玩笑,但以您现在的身份,天下间您不能做的事,已经不多了,您要有什么想做的事,尽管去做……只要能让您觉得这日子,不那么难过。” “想做的事吗?” 张楚认真想了想,好像还真有。 第824章 南斗主生 北斗主死 泛黄的厚实硬壳文书,平铺在玄色的云纹长案上。 张楚握着莹润的青玉印章,重重的摁在了文书的左下角。 青玉印章再抬起来时,文书上已经多了了一枚“北平盟主”四字红印。 一模一样的文书,云纹长案上有四份。 张楚收起印章,看了一眼面前的四份文书,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说道:“你派人,将这四份扩军文书送到四军主将的手中罢!” 立在殿下的骡子,捏手一揖到底,大袖迤地:“是,楚爷。” 礼毕,他上前从取走四份文书,收入大袖中,尔后再揖手问道:“楚爷,各军的屯田地,您有想法吗?” 张楚敲击着作揖扶手沉吟片刻,“就北四郡吧,靖远军进驻雁铩郡、定疆军进驻止戈郡、荡狄军进驻逐马郡、卫戍军进驻武定郡,就于各郡郡府附近,寻找合适屯田地,千亩为限……这件事,你抓一下,不要饶民。” 他这一纸文书下去,安国四军很快就会从原有的十万人、五万人,齐齐扩充至十五万人。 新兵皆从刚刚才被沙害的燕北州招募,难度不大。 拢共六十万大军,只凭玄北和燕北二州之力,绝难供养。 依靠外援,也不是长久之计。 张楚思考彻夜之后,决意自给自足。 待四军补足兵员后,便以营为单位,每军各派出二营人马,也就是五万人屯田,三月一轮换。 玄北州接连遭受兵灾、旱灾,百姓死伤惨重,特别是被北蛮人占据长达四年之久的北四郡,到处都是大片大片的无人区。 派驻大军北上屯田,裨益有四。 一者,有望缓解北平盟长久以来的粮秣的压力。 二者,大军北上可担负起卫戍北疆的重担。 三者,可安民心,引导南四州的百姓往北四郡迁徙,修生养息。 四者,屯田即练兵,大后方的安定环境,能给扩充得太快的安一个沉淀的环境。 骡子闻言,很罕见的对张楚露出了为难之色。 张楚见状,问道:“怎么了?有什么困难么?” 骡子怨念满满的偷偷瞄了他一眼:“倒不是为难……就是楚爷您能不能在五部之外,再另立一个屯田部,属下实在是分身乏术了,我都好几日没回家见我老娘了。” 我虽然叫骡子,但您也不能真拿我当骡子使啊! 张楚恍然,无良的大笑道:“哈哈哈,你也真是够可以了,撑不住也不知道说一声?没长嘴啊!” 他一贯是只抓北平盟的大方向、只管大事,北平盟的日常政务,以及一些乱七八糟的小事,他都是一股脑的扔给骡子处理。 北平盟里,和骡子一样有能力的人,不及骡子忠心,别的不说,单单是骡子风里来雨里去跟了他十年这份儿感情,就鲜少有人能比肩。 和骡子一样忠心的人,又不及骡子有能力,打太平会时代开始,帮会里大大小小的事务都是骡子在主持,而且大都打理得井井有条,翻车的次数屈指可数。 这习惯一旦养成了,就很难再改了…… 骡子蓦地地叹了一口气,轻声道:“您也不容易啊。” 我撑不住了,还能找您说说。 您撑不住了,还能找谁所说? 张楚倚着大椅,不在意的笑道:“我有什么不容易的,被你们这么多人供着、敬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出入车马百人随行,这天底下,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坐我屁股底下这把椅子呢!” 骡子看着他:可您不想坐啊…… 张楚无意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很快就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思索道“说正经的,另立一个屯田部,也不是不行,可让谁来统领呢……要是余老二还活着多好,他肯定乐意做这个活计。” 也是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以北平盟现有的组织架构,来带领玄北与燕北两州,已经有些不太妥当了。 北平盟现有的组织架构还是江湖帮派那一套,做的却是朝廷的活计,到现在都还能玩得转,都得亏了骡子和张猛这些老部下得力。 但如果再这样下去,不单各部的职能会越来越混乱,做事的人也会越来越不堪重负。 可要说彻底更改组织架构…… 张楚忽然轻轻叹了一口气,瞬间将这个刚刚才涌起的念头打消。 那个家伙,留在这个世界的痕迹已经越来越少了。 北平盟,得保住…… “让石一昊来统领屯田部怎么样?” 张楚问道。 骡子直接摇头:“不妥,屯田部虽还未立,但其中的权力和油水,都是看得见的,石一昊毕竟不是我们自己人……容易坏事。” 张楚想了想,觉得是这个道理。 他倒是不怀疑石一昊对北平盟的忠诚,他石氏乃是北平盟的发起成员之一,这些年来,张楚也不曾亏待过他石氏,石氏早就和北平盟紧紧的捆绑在了一起,北平盟若是垮台,下一个倒霉就是他石氏,这点道理,张楚相信他石一昊肯定看得明白。 张楚只是有些不相信那货的人品……屯田部面对的,不是安的底层将士,就是各郡的老百姓,若不能放下身段,恐怕会将这件一举多得的好事,办成天怒人怨的恶事! “石一昊不妥,还有谁能担此重任……啊,你给我推荐推荐!” 张楚头疼的揉起了太阳穴。 北平盟根子上,毕竟是个江湖帮派。 还是个派系林立的江湖帮派。 是江湖帮派,那就得讲实力,讲资历,讲人情,还得平衡各个派系之间的利益。 而屯田部部长这个职位,又是个实干的职位,还必须得又能力,能服众…… 他一时半会儿,上哪儿去找符合这些条件的人啊。 骡子瞧着他头疼的模样,“嘿嘿”的阴笑了两声,说道:“属下倒是有个人选,就怕您舍不得?” 张楚都懒得呵斥他,一抬手:“有话说,又屁放,再跟我卖关子,小心我揍你!” “那我可就说了啊!” 骡子一揖到底,用眼角观察着他的脸色变化,小心翼翼的说道:“属下觉得,四嫂很适合这个职位。” 张楚猛地坐起来,没好气儿的俯视着下边那个人模狗样的货:“可以啊骡子哥,挖人都挖到我后宅去了!” “四嫂堂堂飞天宗师之尊,您将她留在家里带娃,委实是浪费人才了,属下斗胆,请夏侯先生,出山主持屯田部!” 骡子的脑袋垂得更低了,但声音却是越来越大,估摸着殿外都听到了。 张楚没有点破他的小心思,只是迟疑着说道:“四姐也是个闲散的性子,我没听她说起过,对这方事务感兴趣……” 若是夏侯馥的话。 各方面倒是都不成问题。 骡子连忙回道:“您放心,只要夏侯先生肯出山,要人,我和猛哥给人,要物,我和猛哥给物,保管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了,再让她老人家走马上任!” 只要您能别再我加码了,要我干啥都行。 再这样下去,我自个儿都快觉得我这是在夺您的权了。 您手里可不只是一个北平盟了啊。 是两个州啊大哥! 你敢不敢不要这么心大? “老人家?” 他低着头,张楚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自顾自的冷笑道:“这话要让你四嫂听到,她不锤爆你的狗头才是怪事!” 骡子反应过来,连忙改口道:“口误口误,我这是在对夏侯先生表示尊敬呢!” 张楚敲击着案几,沉吟了一会儿。 这事儿交给夏侯馥,的确很合适。 若是真成立屯田部的话,屯田部的部长,肯定是要在北四郡之间来回巡视,督查各军的屯田进度。 这事儿若是交给其他人,恐怕时间都得浪费在马车上。 交给夏侯馥就不一样了,她一天之内便能巡查完北四郡,晚上还能回家睡觉…… “行吧,这事儿容我先回家与你四嫂商议商议,她若肯出山,咱们再接着往下议。” 张楚勉为其难的说道。 骡子大喜:“那晚上我上您家吃饭去?” 张楚无语的看了他一眼,你这是在跟我尥蹶子吗? “屯田部的事儿明儿个再议,这事儿倒是给我提了个醒,我欲在五部之外,再新立一个军部……就叫北斗部吧!” “北斗部,专司统筹、部署安对外的所有战事,这个部长,就先由我兼任着,你稍后再起草一道文书,连带着扩军文书一起下达给四军,让他们一军出两名作战经验丰富的营一级将领,进入北斗部,组参谋团。” “另,参谋团成立后,各军每月有可推举二十名优秀的中下级将校,进入北斗部,进行为期一月的军事学习,待结业之后,再返回原籍任职。” 说道这里,张楚点了点头:“屯田部也不好听,干脆也就改名南斗部罢。” 北斗主死,南斗主生。 粮食活人。 刀兵杀人。 没毛病! 骡子不犹豫,想也不想的就一揖到底:“是,楚爷。” 只要张楚不给他加码,说啥事儿他都无脑赞同。 然而他还没高兴太久,就听到张楚说道:“这事儿,可能还得你代为操持一下,我从明日开始,就要陆陆续续闭关了,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我不会再来旭日殿了。” 骡子一下子就懵了。 您刚才不还说,明儿商议屯田部……不,是南斗部的事吗? 怎么明天就要开始闭关了? 您连我都忽悠? 张楚被他怀疑人生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笑道:“哈哈哈……你别这样看我,我今儿来这里,就是想处理完扩军和屯田的事,好安心去闭关,根本没想着还有成立南斗部和北斗部这一茬儿。” 之所以要在闭关前,下达扩军和屯田的军令。 一来是因为扩军这事儿,的确是早些扩军,部队早些形成战斗力,为了示敌以弱拖着此事,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二来,却是因为屯田的军令一旦下达,赢易和姬启便会知道,他张楚短时间内不会再向往扩张。 这个姿态。 既是在给赢易和姬启这对老冤家决战的时间。 也在是在他北平盟争取继续实力的时间。 同时还是在给他自己,争取闭关修行的时间…… 论实力。 大离气数未尽,哪怕失去三州之地,依然是地表最强王朝。 姬启伏蛰西域两百年,鸠占鹊巢,积蓄下的力量也不容小觑。 若以三足鼎立论。 北平盟无疑是三者当中,最弱小的一方……甚至可以说,根本就没有与这二者相提并论的资格! 但偏生,北平盟有张楚。 但偏生,张楚的背后有武九御、有赵明阳,还有偌大的九州江湖。 三位一品大宗师,无论走到哪儿,都是一块实打实的硬骨头! 无论是赢易,还是姬启,想啃他北平盟,都得磕掉两颗大牙! 没了大牙,岂不是便宜了宿敌? 说到底,这二位谁都把他张楚当成一回事! 这一点,当初张楚在白鹿山庄外晋升一品的时候,就已经看出来了。 当时这二人若是真拿他张楚当个人物,完全可以趁着他破境,出手强行轰杀他。 大姐一人,只能挡得住赢易或姬启之中的任中一位。 而与他前后脚晋升一品的老八,却挡不住他们之中的任中一位。 可这二人谁都没有出手! 他们只是冷淡的坐视他张楚踏足一品之境。 你说这二人相互忌惮? 以这二位视两百年的悠悠岁月为棋局,九州山河、百万大军为棋的不世枭雄心志,一句“忌惮”,就解释了这二位坐视新棋手入局的行径,未免也太小觑了这二人! 你说天命? 这二位若是信天命这玩意儿,他们谁也活不到现在! 他们既然能活到现在,必然是只信奉自己的意志! 正是基于这个判断,张楚才敢趁着朝廷和西域大军在冀西州交战的时候,悍然进军燕北。 也正是基于这个判断,张楚才会笃定只要他摆出“蜗居”之势,赢易和姬启都不会主动与北平盟开战。 他估摸着,这二人的眼里,只有对方。 至于他张楚……可能也就是个随手就能收拾掉的小角色罢了。 第825章 道在何方 “人之初,性本善……” 稚嫩的朗朗读书声,从大门内传出。 张楚站在大门的台阶下,愣愣的仰起头看了看大门上的门匾。 是白鹿山庄没错啊! 可白鹿山庄内,哪来的稚子? 听声音,好像还不只一个两个…… 难不成……赵明阳竟然还和曹老板是同道中人? 可就算是情场浪子离家暴露本性,这速度未免也太快了点吧? 张楚带着一脑子的问号的走进山庄。 大门后没有影壁,迈过大门就是一片空旷的院落。 院落中,错落有致的栽种着一株株高大挺拔,嫩叶青绿的乔木。 张楚站在院门口,环伺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本应该在树下的那一尊尊怪石。 那些怪石和院子里这些乔木,都是先前修建这座山庄的时候,他亲自去山林挑选来安置到这个院子里的,他自然清楚。 走了几步,张楚就远远看到了鹤立鸡群一样站在一大群孩童中间的赵明阳。 今日的赵明阳,没有穿他以前贯穿的那种款式简单,但料子极好的素青色长袍。 而是穿着一身俭朴的灰色长衫,发髻都只用了一张形似抹布的褐布包头……俭朴得近乎寒酸! 这样的赵明阳…… 说出来,或许对他有些不尊重。 但张楚是真觉得,眼前的赵明阳,有一种老妓从良,洗净洗尽铅华之后的清丽、从容之感。 以前的赵明阳是什么样子? 温和的,高洁的,令人如沐春风的……君子! 君子这两个字,古来便只和玉石这种高洁之物挂钩。 而寻常百姓…… 封疆大吏出京师,都是自称“代天子牧民”。 何物才能用“牧”字儿? 牛羊…… 高洁的玉石与浑浊的牛羊。 这便是君子与普通人的区别。 而眼前的赵明阳,身上已再也找不到那股子玉石般莹润的高洁之气。 但也没有尘世的浑浊之气。 他现在……就像是一株崖柏! 一株历经三百年风吹,三百年雨打才成型,又经三百年风吹,三百年雨打才于寂灭中重生的崖柏! 平凡、朴素,却令人震撼! 张楚都被赵明阳的变化给惊呆了! 这才短短大半个月没见,赵明阳身上怎么就会发生这种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大半个月里,他都经历了些什么? 送888现金红包 关注vx公众号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张楚看到赵明阳。 赵明阳自然也看到了他。 “好了,今天的课业就到这里了。” 赵明阳合上手里的书卷,轻笑着对周围的小豆丁们温言道:“大家今天回去,别忘记了温习今天的课业。” 小豆丁们站起来,似模似样的作揖道:“夫子再见!” 赵明阳点点头,迈步走出露天课堂,小豆丁们这才雀跃着一呼而散。 几个小豆丁从张楚身边路过,也不认得他这位太平关的主人,只是很有礼貌的减缓了步伐,向他揖手道:“先生好。” “你们好……” 张楚笑着摆了摆手。 几个小豆丁这才起身,快步往着山庄外奔去。 张楚注意到,他们身上的衣裳,料子都很差,有都还打满了补丁,小小年纪,一个个双手便已经有些粗糙…… 不用问,张楚也能猜到这些孩子,应该都是附近的农家子弟。 不知怎么的。 张楚竟然隐隐的有些羡慕这些小家伙儿。 他们现在的环境,可能很不好,缺衣少食,小小年纪便不得不背负起生活的重担。 但他们的老师,可是赵明阳。 若是有这个缘法,能抱紧赵明阳这条又粗又壮的金大腿,无论九州的未来走向何方,都将有他们一席之地。 想想他当年,小老头早早的就江湖恩怨江湖了了,留下还什么都不懂的他,领着一群同样什么都不懂的弟兄,傻乎乎的一头扎进这江湖,扎得是满头血…… 赵明阳走过来,笑道:“你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我要再不过来,只怕你都桃李满天下了,我还啥都不知道呢!” 张楚没好气儿的冲他撇了撇嘴角:“都说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么好的事儿,你怎么就把你二弟给忘了呢?” 赵明阳冲他招手,示意他跟上自己,头也不回的说道:“怎么?几斤野菜干,你张大盟主也看得上眼?” 张楚跟上他的脚步:“谁跟你提脩礼的事儿,我是说你办学,怎么就没想到把我家那个小混世魔王也弄来听上几堂课?” 赵明阳回头:“若拙不是随大姐走了吗?” 张楚:“我家不只有太平啊,锦天你没见过吗?” 赵明阳摇了摇头:“那孩子啊,他性子太过跳脱,做不了我这门学问。” 他的语气并不强烈。 似乎只要开口商量商量,就能有得商量。 但张楚听后,却瞬间就熄了让自家儿子也来抱赵明阳这条金大腿的念头。 可惜了,那孩子没这个缘法啊…… 二人进了茶室。 赵明阳招呼张楚落座,挽起袖子亲自取出茶炉,烧水沏茶。 张楚见状,惊讶的问道:“庄里的下人们呢?” 山庄里的下人,都是知秋一手安排的。 知秋做事细致,不可能出这种纰漏。 赵明阳头也不抬的回道:“哦,都去开荒种地了,你秋天再来,就能吃上哥哥亲手种下的瓜果了。” 张楚左看看他,右看看他,弄不清楚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我北平盟现在是不富裕,但也不至于让你赵明阳,亲自去种田啊! 那是你赵明阳该干的事儿吗? 琴棋书画诗酒茶,外加葛优躺,不才该是你赵明阳的画风吗? “老八,你是被夺舍了吗?如果是,你就眨一眨左眼,如果不是,就眨一眨眼右眼!” 赵明阳很认真的看着他,眨了眨右眼。 张楚:…… “哈哈哈……” 赵明阳大笑道:“果然,在你的心中,你八哥也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纨绔子弟……” 张楚想了想,反问道:“不是吗?” 又不是他一个人这么认为。 大家都这么认为啊! 就和钟子期的外冷内热,剑无涯的天然呆一样,深入人心啊。 “问题就在这里……” 赵明阳的笑得依然很开朗:“我的确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纨绔子弟。” 茶炉上的铁壶,刚开始冒热气。 张楚心道要喝这盏茶,有得等了。 他无语的一掌探出,轻轻贴住茶炉,霎时间,茶炉下不温不火的火苗,陡然窜起:“你可别告诉我,你也想换个活法儿……” 赵明阳看了看张楚贴着火炉的手掌,笑道:“怎么,老五让你难做了?” 张楚:“五哥跟你说起过那事儿?” 赵明阳点头:“先前一起回东胜州的时候,他提过一嘴。” 张楚沉吟了片刻,微微摇头道:“他没让我难做,处于我的立场,他还帮了我大忙……我只是觉得,我已经在这滩浑水里,也就罢了,五哥没必要陪我来趟这滩浑水。” 赵明阳想了想,点头道:“可能你是对的。” 张楚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我以为你会说一通大道理,告诉我,我的想法是错的。” 赵明阳:“就因为我是教书匠?” 张楚:“那你这弄的,又是那一出儿?” 适时,茶炉上的水,终于开了。 赵明阳从案几下方取出茶叶,放进茶杯里,再提起铁壶,将开水倒进茶盏里…… 这么糙的茶艺,张楚也是有日子没见了。 他满脸嫌弃的取过来自己的那一盏茶,捧在手里轻轻吹动茶汤上漂浮的茶沫。 这时候,赵明阳开口了。 “我很早就知道,我能上一品。” 叙述性的语气,没有半分炫耀的意思。 但这话里的意思,却比吹什么牛逼都来得牛逼! 张楚很实诚的冲他输了一根大拇指:“牛逼!” 这是真的牛逼。 即便他自己现在已经是一品大宗师了,也依然认为这非常牛逼。 赵明阳看他:“可我等到了六十多岁,还被困在一品之下……” 张楚吃惊的看着他:“你都六十岁了???” 要换个人,肯定都觉得这天儿已经聊死了。 赵明阳还能笑着说道:“看不出来吧,我后年就到古稀之年了。” 古稀之年,也是七十岁。 可这货看起来,说才四十出头,也有人信! 张楚端起茶杯喝茶,掩饰自己的无语。 他一直以为,自个儿和赵明阳他们差的是岁数儿。 没想到,自个儿和赵明阳他们差得其实是辈数儿。 赵明阳接着说道:“不过即便我等到了六十多岁,还被困在一品之下,我依然坚信我能晋升一品。” 张楚放下茶杯,认真倾听。 “直到我以大联盟盟主之位为跳板,跨过这一道天堑,再回头看,才发现我以前……一直都错了。” “若是九州江湖的蛟龙之气,推了我一把,我可能到死,也上不了一品。” 赵明阳有些感慨的偏过头,望向茶室之外婆娑的树影:“无为……不是不为!” 无为,便是赵明阳的道。 张楚恍然,指了指院子的露天课堂:“这就是你的所为?” 赵明阳笑了笑,轻声道:“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此间再小,亦可为我这一门学问的起源之地。” 张楚再次向他挑了一根大拇指,调侃道:“那么大一个九州江湖大联盟,你不管,却有兴趣跟这儿陪一群黄口孺子办家家酒,我这一生,很少服人,你赵明阳,算一个!” 在调侃赵明阳的同时,他自己也在反思。 赵明阳已经在他的“道”上,又迈出了一步。 那自己呢? 是不是还在原地踏步? 他心头思索着,笑着道:“那你这儿还需要不需要再添些座椅、书本什么的?我稍后命人一并送过来。” 赵明阳摇头:“不必了,我有手有脚,若是缺座椅,伐木制座椅,若是却书籍,削竹即书籍,你不必操心。” 顿了顿,他似乎是怕张楚曲解,又道:“这不是与你见外,这就是我自身的道……” 张楚点头,示意理解:“我明白你的意思。” 赵明阳:“别说我了,你今日过来,就只是来蹭我一杯粗茶的?” 张楚笑了笑:“那你可就太看不起我了,我还准备蹭你一餐饭。” “好说。” 赵明阳大气的道:“野菜米汤,竹笋炒腊肉,只要你张大盟主下得去筷,尽快留在此间宵夜。” 张楚想了想,说道:“还是算了吧,就你说的这点饭菜,估计也不够我一人吃的……我准备闭关,就想来你这儿和你聊聊。” 赵明阳思忖了几息,问道:“没把握?” 张楚一听便知他已经猜到自己为什么要闭关,颔首道:“牵一发而动全身,后果难料。” 赵明阳看了他一眼:“一定要做?” 张楚轻笑道:“我盼这一天,已经盼了六年!” 赵明阳沉默着给自己续上了一杯茶水,喝了几口,轻声道:“需要哥哥做什么……” 张楚伸手指了指太平关的方向:“我若败,只求哥哥替我护住这一关百姓。” 赵明阳颔首:“我在,太平关在!” 张楚闻言心下大定,起身面朝赵明阳一揖到底:“我代这一关百姓,多谢兄长高义。” 赵明阳正襟危坐,生受了张楚这一礼。 二人又闲聊了一阵,眼见天色见晚,张楚起身告辞。 赵明阳没有送他。 “老二。” 待张楚行至茶室门口时,赵明阳忽然又开口叫住了他。 张楚回过头,便见赵明阳指着面前的茶炉,说道:“欲速则不达。” 张楚似有所悟,笑着拱了拱手,转身出门,一纵身,身形冲天而起,狗头山尽收眼底。 适时,夜色尚浅。 而太平关内已经挂起路灯,晚市还未结束,夜市又要开始了。 忙碌了一天的关民们,呼朋唤友的出门,寻一处茶寮落坐,二两兑酒的劣酒,一碟茴香豆,就能解一天的乏。 世道很苦。 人活在其中,总得苦中作乐。 张楚在半空坐了下来,俯览着下方的太平关,轻声念诵着:“太平盛世,太平盛世……要如何,才能算是真正的太平盛世呢?” 九州烽火尚未熄灭。 现在就思考这个问题,着实是太早了些。 但奈何,他的武道要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就必须在自身的“道”上,再更进一步。 至少,至少也得像赵明阳那般,找到自身的道之所在,再身体力行的去推行……才有可能有所收获吧? 种子都不播下。 难不成指着天上掉瓜果吗? 只是太平盛世这个目标……着实太宏大了些。 如何将其落地。 恐怕是历朝历代每一位帝王都在绞尽脑汁作答的问题。 而每一位帝王所交出的答卷,似乎也都不尽相同。 太平盛世、太平盛世…… 有衣穿、有饭吃,有三尺卧榻之地,就是太平盛世吗? 好像是。 又好像不是…… 张楚苦思冥想了许久。 直到夜幕降下,沸腾的夜市中传出的酣畅笑声将他从沉思中唤醒,似曾相识的夜景令他回忆起一些久远的记忆,他才陡然醒悟。 这个千古难题…… 似乎早已有一群伟人,交出了最接近完美的答案了呢。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张楚微笑着轻声自言自语道,语气渐渐坚定:“若这都还不是太平盛世,那世间哪还有什么太平盛世!” 心念一定。 太平关上空浮沉的氤氲国运之气,蜂拥而至。 第826章 玄北见闻 北平盟这个小老弟分兵玩起了种田。 关注公众号:,关注即送现金、点币! 朝廷和西域联军自然和再没了后顾之忧。 双方几乎是同时大举向冀西州增兵,战争的烈度,直线上升。 短短月余间,那方山河就化作一座巨大的血肉磨盘,以每天数万人的速度将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化作堆积如山的残肢碎片。 相传冀西州的秃鹫和豺狗,成群结队,都敢冲击山村了…… 四月初,朝廷和西域联军在冀西州投入的大军,就已经超过百万之众! 一场争夺战略要地的破击战,双方愣是打出了大决战的气势! 但最终,冀西州血战,还是以西域联军,冲破朝廷的封锁,突进南善州告终。 而朝廷的兵马,只能退守冀西州中元门户…… 至此。 大离朝的南北西垂,都可以宣告沦陷了! 时间一转,就进入了五月。 五月,仲夏之月。 …… “驾!” 谢鸿卓驱马,漫步在马道之上。 马道两侧,皆是平原。 目光所及,尽是一望无际的青绿苗田。 这些开春后才种下的春小麦,到如今都已经抽穗儿,那漫山遍野的毛绒绒麦穗,连谢鸿卓这等不事生产之人,见后都满心的喜悦。 马道之上,并不孤寂。 因为麦田里到处都是人。 一个个孔武有力,哪怕穿着粗布麻衣,依然像厮杀汉多过于像农夫的人影。 他每过一处,这些在田地间劳作的魁梧大汉,都会抬起头来看他一眼,目光马背上悬挂的长剑上停留几息之后,才会收回目光低头继续做自己手头的事。 这些谢鸿卓都知道。 他还知道,这些魁梧大汉,都是北平盟的人。 不过他并不发怵。 北平盟可是九州江湖正道之牛耳,定然不会行什么无理之举。 他谢鸿卓行的正、坐得端,为什么要害怕北平盟? “贤弟!” 一道似乎有些熟悉的呼唤声,传入谢鸿卓的耳中。 他惊讶的一低头,就见到一道同样穿着粗布麻衣,头戴遮阳斗笠的人影,从田地间奔出,快步向自己冲过来。 因为跨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缘故,谢鸿卓没能看到这人的脸,见他来势迅疾,心下一惊,本能的就伸手去摸剑。 但他的手刚刚落到剑柄上,他就发现周围田地里的众多魁梧壮汉同时直起身来看向自己,朴实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 “危!” 谢鸿卓手一僵,长剑死活都不敢抽出来。 幸好这时戴斗笠的那人高声呼喊道“弟兄们别误会、别误会,这是我的结义兄弟谢鸿卓”,田地里那些个魁梧壮汉的目光才一松,重新弯下腰去,除草的继续除草,施肥的继续施肥。 不过这时,谢鸿卓的注意里已经没有在那些魁梧壮汉身上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摘下斗笠,露出一张黝黑国字脸的英武中年人,都惊呆了:“大,大哥?” 英武中年人上前,攥住马匹的缰绳,爽朗的笑道:“可算来了,想死哥哥了……” 谢鸿卓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面前这个英武中年人,见他身上的麻衣打着补丁,挽起的裤腿上裹满了泥土,赤着脚,连靴子都没一双…… 这还是那个名震金稷郡,洒脱豪迈的“信手刀”王英豪么? 谢鸿卓只觉鼻腔一酸,险些落下泪来:“大哥,你给我的信上,不说你已是北平盟的副舵主吗?怎么……” “副舵主?” 英武中年人愣了愣,陡然反应过来,哈哈大笑着转过头,望着田地里阴阳怪气儿的高喊道:“马舵主,咱晚上吃点啥啊?” “瘪犊子!” 田地里扬起一张麻布裹头的敦实脸颊,隔着老远便叫骂道:“晌午不是才吃了狍子肉,这太阳都还没落土你就又惦记着晚上了?真是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老子这儿还有泡狗屎,你吃不吃!” “哈哈哈……” 田地里的登时就响起一片善意的哄笑声。 英武中年人不怂,跳着脚就骂道:“你个老货,坏得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背着兄弟们藏了一刀腊肉,吃独食不怕嘴里生疮么?” “哈哈哈……” 田地里的哄笑声顿时更大了,魁梧汉子们似乎对这一折子正副舵主互掐的大戏,很是喜闻乐见。 那敦实的汉子拄着锄头,站在田地里不耐的挥手道:“去去去,见天就惦记老子那点老窖……你既然来客人了,就先回去罢,肉是没有,不过老金带了几个弟兄弄鱼去了,你这位小兄弟要是运道好,晚上能有鱼汤喝,对了小兄弟,把你马背上那根破铁片收起来吧,在这片地界儿用不着,也吓不了人,马也看紧了,这帮犊子最近见荤腥见得少了,见了耗子眼珠子都冒绿色儿,要不见了,可别来找我赔,找我我也赔不起!” “哈哈哈……” 谢鸿卓都懵了:“啊?这……” 他愣了愣的看向马头前的英武中年人。 英武中年人撇了撇嘴,“你还是听他的吧,这老货虽然长得磕馋,可谁让人家是‘正’舵主呢?” 那敦实汉子闻言,叉着腰站在田地里“嚯嚯嚯”的仰天大笑道,那家伙,就像他身边不是的轻轻绿绿的麦苗,而是百万大军:“就凭你还想某朝篡位?学会大爷侍弄庄稼的本事再说吧……你走不走?不走再去担两担大粪过来!” 英武中年人连忙说道:“我走,我走还不成吗?” 敦实汉子:“he,tui~这才担了几担大粪啊就当逃兵,真是白生了这么大个子!” 英武中年人听了,非但没有跟他较劲儿,反倒牵着马跑得更快了。 “吁……” 田地里的魁梧汉子们长声喝倒彩。 等走得远后,英武中年人才低声叫骂道:“老东西,真拿老子当牲口使了,老子这一下午,屁股挨过地吗?就算老子是气海,也经不住你这么折腾啊……” 仍处于懵逼状态的谢鸿卓,这时才回过神来,慌忙从马背上跳下来,与英武中年人并行。 然而隔得近一些后,他才嗅到英武中年人身上那股子上头的恶臭味,一个没忍住,转头:“呕……” 英武中年人无奈的看了他一眼,说道:“臭吧?我也觉得臭……可咱们的米面瓜果,都是这玩意儿浇出来的,你说怪不怪?” “呕……” 谢鸿卓一听,心头更恶心了,连忙摆手道:“大哥,你别说了,呕……” 二人边聊边走,没一会儿功夫,就到了一座高大的城池外。 谢鸿卓扬起头,眺望着城门那还带着些烟熏火燎痕迹的三个大字,感叹道:“这就是锦天府么?” 他身畔的英武中年人点头道:“这就是锦天府!” 锦天府,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郡府。 在九州近百个郡府之中,它既不是最大的,也不历史最长的,更不是最富裕的。 搁以前,连玄北州内的很多百姓,都不知道自家地盘儿上,还有锦天府这么一座城市。 但现在不同了。 锦天府的名头,频繁的在九州百姓耳边响起。 如今连南二州那边的百姓,都知道玄北州有一座郡府,叫锦天府! 它已经不在普通。 就因为张楚是从锦天府走出去的! 就因为北平盟是从锦天府起家的! 此时正直太阳落土。 大量在城外劳作的百姓,扛着锄头在城门口排着队等待进城。 这些人见了英武中年人,都亲近的与他打招呼。 还有几个大娘,揭开自己的竹篮,露出竹篮里的野果子儿、菌子、鸟蛋之类的山货,执拗的要英武中年人拿些去吃。 虽然她们竹篮里的收获,本身就少得可怜…… 他们一起进城。 与英武中年人打招呼的人,不但没减少,放到越来越多了。 连带着跟在谢鸿卓,都得了不少的夸赞。 什么小伙子生得真俊,哪里的人,娶妻没有…… 谢鸿卓跟在兄长身后,一路走,一路看。 他闯荡江湖多年,但这样的景象,他还真是第一次见。 以往在燕北州那边行侠仗义,虽然也会受到当地老百姓的拥戴。 但那种拥戴之中,透着客气,透着畏惧。 而这座城里的人对兄长的拥戴里。 却透着亲近。 对自家兄长,自家子侄的那种亲近…… 兄长身上的米田共味道,是真的上头。 但这里的百姓对待他的态度,也是真令人羡慕。 “哈哈哈……这里就是哥哥的老窝了,贤弟别嫌弃,随便找地方坐。” 英武中年汉子推开一扇虚掩着的院门,指着里边对谢鸿卓说道。 谢鸿卓看了一眼,这座院子斜对面,似乎就是北平盟在锦天府的分舵,不过怎么挂着“黑虎堂”的门匾? 他走进院子,也没与自家兄长客气,随便就抽了一根条凳出来,坐在院子里。 英武中年汉子一边打水在院子里冲凉,一边絮絮叨叨的与他说着话。 “你来迟啦。” “你要是早些来,哥哥还能有好酒好肉招待你!” “以前玄北州的日子,虽然也苦,但咱北平盟内部的日子,还是滋润的!” “现在不成了,咱盟主提出了‘勤俭节约、同舟共济’八字方针,各个分舵的给养都削减了一大半,省下来的钱粮支援各地老百姓……听说,如今连他老人家自个儿一餐都只有两菜一汤了!” 谢鸿卓听到这里,不由的嗤笑了一声,反问道:“这种骗底下人的话,哥哥你也信?” “信?为什么不信?” 换上了一身儿清净衣衫的英武中年人,擦着头上的水珠子走到院子里坐下:“远的不说,就说这锦天府的日子,就是哥哥亲眼看着,一天一天好起来的!” “去年玄北州和西凉州闹旱灾你知道吧?那会儿这城里就没多少粮食了,再遭后来霍青造反那么一闹,那日子眼瞅着就过不下去了,卖儿卖女都卖不出去,当时,这城里的老百姓们,都是成群结队的往城外走,都觉着城外有活路,可出了城,也还没粮啊……” “是咱北平盟,救活了这一城的老百姓!” “那一车一车的米!” “一车一车的面!” “哪来的?” “还不是咱盟主到处求爷爷,告奶奶求来的么?” “还不是咱北平盟的老爷们,勒紧了裤腰带从牙缝里抠出来的……嗨,我与你说这些作甚,贤弟,燕北州那边儿还好吧?” 谢鸿卓摇了摇头,轻叹道:“不怎么好……至少,没玄北州这边好!” 英武中年汉子闻言,跟着叹了一口气:“这的世道,哪儿的日子能好呢?” 谢鸿卓又不由的笑了笑,调侃道:“哥哥,你北上有年头了吧?” 英武中年汉子:“好像也没几年吧?算算,我是咱盟主成立北平盟那一年北上的,到如今……四年了?” 谢鸿卓笑道:“就哥哥你这一口大碴子味儿的玄北话,说是在玄北州待了十几年也有人信啊,燕北话你还会说吗?” “燕北话?” 英武中年人试着说了几句燕北话,却发现舌头捋不直了,一拍大腿道:“的马老头误我,成天跟他们打嘴仗,我他娘的连家乡话都不会说了!” 谢鸿卓:“你们那马舵主……我看着挺普通的,他怎么能压你这么多年?” “看着普通?” 英武中年人混不在意的哈哈大笑道:“那你可就走眼了,那老货肚子里东西,多着呢!” “那老货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人,他跟了咱盟主十多年了,他亲大哥,就是咱盟主在锦天府收的第一批兄弟,就去年年底,咱盟主带着红花部五万弟兄北上,朝廷和霍青五十万大军却连屁都不敢放一个那事儿,你知道么?那就是来给他亲大哥送行来了,那回可是真牛逼大发了……” 顿了顿,他又感叹道:“说起来,他们这批人也是真不容易,跟着咱们盟主风里来、雨里去,到现在没剩下几个了,这舵主的位子,该他坐!” 谢鸿卓听他一口一个“咱北平盟”,一口一个“咱盟主”,忽然觉得眼前的兄长,是那么的陌生。 却又那么的真实。 能让洒脱豪迈,一掷千金的王英豪,挑大粪都甘之如饴。 这可能就是北平盟的魅力所在吧…… 第827章 老天爷派来 一份梅菜扣肉,一叠蒜苗炒蚕豆,一碗小菜豆腐汤。 骡子端着粟米饭,只觉得无处下筷。 坐在他对面的张楚,却吃得很从容。 “吃不惯就放下吧,没必要勉强。” 张楚夹起一筷梅菜拌在粟米饭里,头也不抬的说道。 骡子讪讪的将饭碗搁到矮几上:“瞧您说的,您都吃得惯,我有什么吃不惯的……楚爷,咱还没到哪儿份儿上,您何必这样苛待自己呢?” 他在张楚面前,从不隐藏心迹。 是怎样,就是怎样。 这是他的特权,也是他的聪明之处。 张楚笑了笑:“这算什么苛待啊?这些可都是你二嫂亲手做的,哪家儿酒楼的山珍海味都比不上!” 骡子想点头,但看了看面前寒酸的菜肴,又觉得心酸:那您也不能天天就吃这个啊…… “你刚说,朝廷也有南下的意思?” 张楚边吃边说道。 他吃得很慢,很用心的在享受“吃饭”这件事带来的简单快乐。 嗯,反正对于他来说,吃什么都行,吃什么都吃不饱…… “姬将军给我们的密报上,是这样说的。” 骡子正色道:“详情我已经派人前往凤台郡核实,最迟后日清晨,就能确认。” “姬拔……” 张楚微微凝眉,问道:“那家伙送来的密报上,还有没有写其他东西?” 骡子摇头:“就说了一句他会伺机配合我们,怎么配合,在哪儿配合,都没说,他身处沙人大营之中,我们的人又没办法混进去接触他。” 张楚思索着伸出手,将骡子面前那碗粟米饭端起来,将没动过的半碗饭分到自己碗里:“你还是得想个办法接触他,问一问他的计划……” 骡子点头:“我会尽力安排……楚爷,您还不准备出关吗?” 此间,是张楚的闭关之所。 自三月初,他与太平关的夜色之中,忆起盛世二十四字真言之后,他便开始断断续续的闭关。 期间他签发了数份公文,下达至北平盟玄北堂各分舵香堂,令他们参照执行,“勤俭节约、同舟共济”只是其中之一。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这二十四真言乃是可以作为治世纲领的金玉良言,用其作为一品境的大道之基,绝对是绰绰有余。 这一点,张楚深信不疑。 但怎奈何玄北州历经磨难,已如百岁老人行将就木之躯,经不起任何虎狼之药,张楚纵有治世的金玉良言在手,也只能徐徐图之。 当然,从“大乱之后必有大治”的角度出发,眼下的玄北州,却又是最适合张楚践行他这一脑子跨时代的二十四字真言的地域。 两月光阴转瞬即逝。 张楚下发到玄北堂各分舵香堂的数份公文,均已初见成效。 连带着他自身的境界,也再往上迈出了两个台阶,一品二境,已然可以展望…… 这种速度,即便是重领悟轻苦修的飞天境内,也实属惊世骇俗。 然而张楚自身却处之泰然,一派理所当然的架势……若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还不能成功,他张楚也修不到一品! …… 早先便说过,飞天意并非越宏大越好,而是必须得符合自身实际。 就比如,如果有那位心比天高的旷世武道奇才敢在立地飞天之时,玩上一出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大喊“天上地下,唯吾独尊”的把戏,那么他必然……死定了,没救了,等死吧! 这么宏大的飞天意,没有举世无敌的实力,谁立谁死! 连飞天意都这般严谨,一品大宗师悟道,自然是慎之又慎。 正常情况下,越是志存高远的宏大“道”,越是难以落地。 这就好比高考写作文一样。 给高三学子们一个“如何打赢中米贸易战”的命题,他们能驾驭吗? 只怕九成九的高三学子,都会战战兢兢的选择自己认知中的一个点来破题,力图以点破面…… 一品大宗师的道,也是如此。 若不是这世间月大多数的飞天意都先天不足,没有提升为大道的潜力。 若非这世间,有太多的争端,需要强大的武力傍身。 飞天宗师们肯定都会追求最简单的飞天意,以期早日领悟更高境界……最好是一加一等于二,一加二等于三这类简单又有迹可循的飞天意。 而张楚的“太平盛世”之道,实在是太宏大了…… 历代帝王君主,集当世所有文武人杰之力,尚难交出一份能在历史的长河中脱颖而出的答卷。 就凭他张楚一人,以及他手下这些大猫小猫,想要解开如此宏大的命题,单是寻找破题的点,都不知道得花费多少年的功夫。 而一品大宗师修行,必须要先铸造自身的道基,而后一步步去践行,才能稳步提升自身道行的,攀升更高境界。 某种程度上,一品大宗师修行很有点做工程那味儿。 甲方是老天爷。 乙方是一品大宗师。 甲方给项目。乙方出图纸。 甲方按照乙方的工程进度打进度款。 乙方拿着甲方的进度款,扩大生产规模,壮大自身的规模…… 当然,甲方给了项目之后,乙方也可以不出图纸,瞎几把干……可能不能拿到工程款,会不会做成豆腐渣工程,这就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到的事情了。 太平盛世的图纸……谁能出? 就算是把持大离朝政两百年的祖龙赢易,只怕都不敢说自己能出一份尽善尽美的图纸。 而在人生大事上追求完美、追求宁缺毋滥的态度,却是人类的天性。 是以,大多数新晋一品的大宗师,都会在铸就道基这一阶段,停留上很长一段时间。 道越宏大,停留的时间越长。 比如赵明阳的“无为”之道,现在都还处于摸索的阶段…… 但偏生。 张楚有一脑子来自于另外一个遥远时空的记忆。 在那些记忆里,已经有一个伟大的政党,从七十载的执政经验中,提炼出了那宝贵的治世二十四字真言! 并且张楚对这二十四字真言,深信不疑! 但偏生。 玄北州的百姓们,都发自内心深处的爱戴着张楚,拥戴着张楚,愿意遵循他所划下的道路前行。 庞大的万民意,源源不断的转化成国运之力,加持到张楚的身上,推动着他修行以火箭离地的速度,直上青冥。 根据购物真理:贵的东西除了贵,其他的什么都好,便宜的东西,除了便宜,其他的什么都不好。 一品大宗师的道,和实力之间的关系,差不多也是这个样子:宏大的道除了难悟了点,其他什么都好,简单的道,除了好悟了点,其他什么都不好…… 众所周知,一品三境,又被称之为登仙三步…… …… “朝廷的动向,没什么核实的必要了。” 张楚心平气和的咀嚼着粟米饭,淡淡的说:“算日子,赢易和姬启也该对我们动手了。” 骡子惊愕的看着他:“您去过南边儿?” 张楚微微摇头:“没有。” 骡子:“那您怎么知道朝廷和西域联军要……” 张楚夹起夹起一粒蚕豆送进嘴里,轻声道:“地里的麦子,要熟了……” 骡子愣了愣,恍然大悟。 各郡的小麦,都是开春后种下的春小麦,七月中下旬就可以进行收割。 眼下已经是五月底,离七月中下旬,已只有月余时间,而数十万大军调动,怎么着也要大半月的时间。 后勤是安最大的短板,一旦补上这一块短板,六十万安很快就能转化为攻城拔寨的钢铁雄狮。 “盟主,赐虎符吧,属下这就去调集屯田军,奔赴前线!” 骡子豁然而起,捏手一揖到底。 张楚伸手虚按了按,“不用着急,我们还有时间,眼下地里的庄稼要紧!” 骡子毛骨悚然:“楚爷,您还不着急?朝廷和西域联军加起来,可是有一百五十万人马啊!” “怎么?” 张楚轻轻的笑了笑,“你以为,打仗就是你拉出你的人马,我拉出我的人马,大家伙儿找个开阔点的地方,摆开阵势打上一场这么简单?” 骡子看着他:难道不是? 张楚笑着摇了摇头:“战争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兵书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现在战争才刚刚开始露出苗头,我们还有时间布置。” 还有东西,骡子自己没能看出来。 张楚也没有与骡子说。 冀西州血战……只怕把赢易和姬启都打醒了! 人接受自己已经变得很强大,乃至于天下无敌,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 绝对不是某天一个人打赢了当前的天下第一,他就能以天下第一的心态去做人做事。 比如张楚,明明他已经跻身天底下至强的一品大宗师之列,天下之大,比他强者一双手都能数得过来。 但就因为这个过程太短。 他常常意识不到自己已经强得可怕这个事实。 而一个已经习惯了无敌于天下的人,要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再无敌,同样需要一个过程……甚至于一次惨痛的失败! 纵观赢易与姬启这一盘穿越了两百年时光的对弈,气魄大则大矣。 但从旁观者的角度出发,便能很明显的看出到这二位棋路中弥漫的那股子“视天下英雄于无物”的狂气! 他们的眼里只有对手。 挖孔了心思,只为再续两百年前那一场未能完成的决战。 至于其他人。 无论是武九御,还是霍青、李钰山之流,在他们眼里都只是棋子! 何为棋子? 棋手只担忧自己落错子,从不会担心自己手下的棋子,会反咬自己一口! 如今他们终于如愿以偿的续上两百年前那一场决战了。 才发现,对手比他们预料中的,还要更加强大! 冀西州血战,从过程来看,似乎是姬启胜了,赢易败了。 但从结果来看……哪有什么赢家。 朝廷在冀西州折损兵将二十多万,还丢了冀西州以及南下的交通要道,还令姬启盘活了这盘困棋,此消彼长,固然是失败中的失败。 而西域联军虽然得了冀西州和南下的交通要道,但也同样在冀西州折了二三十万兵将,还丢了大后方的一个燕北州,断了东进的道路不说,还折了燕北州内的二十万大军……等于是拿五十万兵将,打了一个一比一置换,这算哪门子的胜利? 比败在自己重视的对手手下,更令他们难以接受的。 恐怕是他们打得头破血流,便宜却让那个他们压根就没正眼看过的小老弟北平盟,不做声不作气儿的捡走了! 这种失败,已经足以令两位王者从无敌的虚幻随心所欲感中,挣脱出来…… 不怕敌人狂妄。 就怕敌人心平气和。 北平盟接下来要面对的,只怕就是真刀真枪的硬仗了。 但张楚不紧张。 三足鼎立局势的精髓,不在于以一挑二,而在于分化联合。 只要朝廷和西域联军,还有矛盾。 北平盟就还有机会! 赢易和姬启……有和解的可能吗? …… “您还看过兵书?” 骡子惊异的看着自家大哥。 他现在也有和李正一样的疑问了:为什么大家都是从梧桐里那个鬼地方出来的,您却总是什么都懂? 张楚笑笑:“你不知道的事情,就多了……好了,这事儿我心头有数了,你代我去找一趟猛子,督促一下军备,六月之前,务必将各郡的军备缺口,尽数补齐。” 骡子点头,揖手道:“那属下就先退下了。” 张楚忽然喊住了他:“骡子。” 骡子转过身:“您还有什么吩咐……” 张楚边想边说道:“明日我要出去一趟,若是……回不来,往后盟内和关里一切事务,就由你做主了,我大师兄和我那几位兄长都会罩着你,到时候,你要还想博一个封妻荫子,领着弟兄们归顺朝廷,要觉得没意思,将安交给朝廷,解散了北平盟,回锦天府去当个富家翁,我家里的人,也劳烦你多搭把手,她们有李正、我大师兄和我几位兄长照料,无论谁得了天下,应该都不会为难他们,就是家里没个男人,李正又不是个会做人的,要有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还得你帮他们出头。” 骡子一听,泪都要出来了:“楚爷,咱们不去了行么?咱现在家大业大的,犯不着与他一个丧家之犬过不去,老天爷自然会收了他……” 有些事,张楚虽然从未在他们面前提过。 但他们个个都清楚,大哥心头从未放下。 张楚笑了笑,轻声道:“我们这群人,半生的颠簸和苦难皆由他一人而起,我这个做大哥的,总得代大家去问他讨个公道。” “可能,我就是老天爷派来收他的……” 第828章 一笔勾销(求订阅) “……我去玩…上学啦!” 清晨,李锦天背着书袋欢快的从张府大门内冲出来。 李幼娘紧跟着冲出来,站在大门前冲他的背影凶神恶煞的高喊道:“下了学就会来,敢在外边野,打断你的腿!” “知道啦!” 李锦天头也不回的挥手道。 李幼娘横眉竖眼的目送他远去,末了恶狠狠的看向大门一侧的铁面人,那眼神似乎在说:看看你生的好儿子。 铁面人目视前方,巍然不动:我是一颗蘑菇,我是一颗蘑菇…… 就在李幼娘准备转身回府的时候,正逢知秋整理发饰从府里出来,好奇的问道:“大姐,这么早上哪儿去?” 知秋轻笑道:“我和练青布行的老板说好了,今儿去给石头挑选大婚的衣裳料子。” “给石头挑衣裳料子吗?” 李幼娘想了想,快步往府里行去:“大姐你等等我,我和你一起去瞧瞧。” 知秋:“那你快点……” 李幼娘点着头,迅速消失在大门后。 知秋站在台阶上等她,笑着与早起街坊四邻打招呼,忽然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样,扭头望向街头张府围墙的拐角处。 狭巷里的张楚,提前后退了一步,避开了知秋的目光。 他静立了片刻,蓦地轻叹了一口气,转身往窄巷的另一头走去。 …… 热血浇灌过的土地,似乎格外的肥沃。 连野草蔓藤,都长得比别处更茂盛。 张楚提着两埕酒,沿着依稀可见的土路一步步向前。 每一步落下。 四周的野草和蔓藤都无声无息的化作齑粉。 【送红包】阅读福利来啦!你有最高888现金红包待抽取!关注eix公众号【】抽红包! 黄土地,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成石地板。 不多时,一大片凄凉的坟丘出现在张楚的视线中。 这一片坟丘,呈锥形阵向两侧延伸,立在最前放的坟丘,比后方的坟丘要更高大一些,墓碑上刻着:镇北军少帅霍鸿烨之墓。 张楚走到霍鸿烨的墓碑前站定。 坟丘中的野草蔓藤迅速化作齑粉,所有的坟丘四周,都升起一层石壳,将泥土垒成的坟丘包裹起来。 张楚沉默了半晌,抬手拍开两埕酒,一坛洒在霍鸿烨的墓前,一抬喂到唇边,一口饮尽! “我无权代那些死去的人原谅你!” 他说道:“但今天过后,你我的恩怨,一笔勾销!” 言罢,他转过身,一跃而起,化作一道黑色的流光,朝着西南方掠去。 …… 千山过境。 转眼间,冀西州西域联军大营,已出现在张楚的眼前。 驻扎着二三十万的大营,兵戈之气冲霄,好似一头荒古凶兽,匍匐于苍凉大地之上,仰头长啸。 张楚落于大营之上,冷厉的兵戈之气好似狂风过境,掀起他满头银白色的长发乱舞。 张楚面不改色,只当是吹了吹凉风。 然而他腰间悬挂的晨曦刀不受这个委屈,“哐当”、“哐当”的跳跃了两下,陡然“铿”的一声弹出鞘。 霎时间,云霄之上似乎有一声威猛的虎啸声响起。 下方大营中的所有西域士卒,都只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心悸,就像是只身立于旷野之上却被狼群包围…… 张楚没管晨曦刀,耷拉着眼皮泰然处之。 没过多久,一道须发花白的黑袍人影踏空而起。 张楚看向来人……半载未见,他又老了许多。 来人也看向张楚,眼神说不出的复杂。 “你来早了……” 霍青徐徐说道。 张楚面无表情:“不早!” 霍青看了看他,低声道:“能不能再容我两年,等我搬倒大离,这条残命……双手奉上!” 张楚忍不住笑了,“你是真把人命当成买卖在做啊!” 霍青不答,径直说道:“有兴趣听一听,我为什么要反出大离?” 张楚不笑了:“没兴趣。” 人都有自己的苦衷。 比如霍青,戎马半生,忠心耿耿,到头儿来,儿子,儿子被朝廷逼死了,孙子,孙子被朝廷抓到京城为质。 这谁能想得通? 搁谁谁都会造反! 但这和我张楚有什么关系? 你有的苦衷。 我也有我的……血仇! “没得商量?” 霍青皱起了眉头,浑浊的眼眸深处已隐隐有怒意在涌动。 他不惧张楚。 张楚是一品大宗师。 他也是一品大宗师。 他踏足一品的时间,还早张楚六年! 他有什么理由怵张楚? 他肯好言好语的与张楚商量。 只是不想平白的冒险。 他的目标不是张楚! 当初霍鸿烨死在太平关外,他未对张楚出手,也是因为这一点……当然,那个时候他忌惮的,是武九御。 他已经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只要能报仇,他什么都不在乎! 张楚一伸手,晨曦刀乖乖的落入他掌中:“我与你,本来就没得商量!” 霍青再也压制不住心头的怒意,爆喝道:“竖子狂妄!” 他虽不是举世无敌。 但当世够资格被他视为对手的,寥寥无几! 他能压着火好言好语的与张楚商量,已经是给足他张楚脸面了! 真是……给脸不要脸! 张楚冷笑:“这就……狂妄了?” 话说到一半,他的人影已从原地消失。 下一秒,雪亮的刀光,划破长空。 霍青见状,一拳轰出,山岳般磅礴的黑色拳头喷涌而出,迎向刀光。 “轰!” 黑色拳劲炸裂,化作暗金色的光浪,铺天盖地的朝着四下拍开,雪亮的刀光,犹去势不绝的斩向霍青。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只听到霍青又惊又怒的咆哮上,在高空中炸响:“枪来!” 亮金色的光芒,自下方西域大营之中冲天而起。 “嘭。” 巨大的枪影一闪而逝,雪亮刀光顿时四分五裂。 黑黝黝的遁光,与雪亮刀光之后电射而至。 “铛铛铛……” 急促而密集的兵戈交击声响彻天地,仿佛有同数百个铁匠一起开工。 两道根本分不清谁是谁的黑色遁光,在高空之上相互缠绕,上下纷飞。 可怖的气劲如同海啸拍击在海岛上迸发出的滔天银白色浪花那般遮天蔽日,将高空中本就稀薄的云层,尽数撕成粉碎。 偶有一道落在大地上,不是山崩,就是地裂! 西域大营之中的二十多万沙人士卒,都被这末日般的景象给吓破了胆,争先恐后的冲出大营。 可出了大营,又能去哪儿呢? 第829章 杀人者(求订阅) 晨曦刀狂舞,刀气纵横三十里。 澎湃的刀势,宛如银河落九天,倾泻而下。 逾急! 越狂! 舒进生平郁结气! 盘龙枪疾抖,枪芒灿若星罗棋布,却又乱中有序、坚若磐石。 好似平原之上分洪的万千铁桩,任你长河翻覆,却也逃不过被这万千铁桩分化、绞灭的下场。 尽展老而弥坚意! 乍一交手,张楚便试探出了,霍青的真元,远不及他雄浑! 当即打定主意,不计消耗加大真元输出,以绝对的真元优势,冲垮霍青的枪势,速战速决,免生变故。 然而数百招已过。 张楚一身真元,都已耗去半数。 霍青看似摇摇欲坠的长枪铁围,依然还是摇摇欲坠。 始终冲不垮! 张楚一怒之下,强行逆转真元,咆哮道:“给我破!” 一口鲜血喷出,晨曦刀挥洒出黑幽幽刀气,瞬间变成了青中带点灰的黯淡刀光。 他一身黑幽幽的真元,乃是五行真元合一的混元真元,至刚、至阳、至强,攻伐无双! 而逆运混元真元,则至阴、至柔、至邪,可破万法! 面对这一道青蒙蒙的黯淡刀光,霍青心头陡然警铃大作,想也不想的奋起余力一枪捅出。 他没喊出这一枪的名头。 但是这一枪刺出的瞬间,天地呜咽,千里缟素! 决绝之极! 刚烈之极! 此枪一出! 若一去不回! 便一去不回! 此乃,弑帝一枪! “嘭……” 刀枪相交。 一点强烈得刺目的强烈黑光大亮。 山河变色! 世界仿佛被人按下了静止键! 不知道是过了一息,两息,还是三息。 可怖的爆炸突然在张楚与霍青之中炸开。 无处释放的能量,化作一道接天连地的光柱。 一头直冲斗牛。 一头直下九幽…… “噗。” 张楚再次吐出一大口鲜血,身躯就像是被一辆重卡迎面撞中,无力的倒飞了出去。 旧力耗尽,新力未生之际。 一只暗金色的拳头,陡然从大地之上冲天而起。 与这枚好似山岳般磅礴的拳头相比,还在倒飞的张楚,就如同一只蚂蚁那般渺小。 张楚扭头,目光平淡的望向这枚拳头的来处。 就在他手中的晨曦刀再次亮起黑色的刀光时,一只火红的拳头,从另一侧的冲出,半路拦下了这一枚拳头。 “嘭。” 两道都未全力以赴的拳劲,同归于尽。 “观棋不语真君子,姬前辈若是手痒,余可陪姬前辈热热身!” 武九御铿锵有力的声音,适时响起。 回应她的,只有一个冷冷的“哼”字儿。 张楚稳住身形,目光环伺四周。 就见东边有一道金红色的庆云。 北边有一片暗金色的湖泊。 东北方,赵明阳手持书卷长身而立。 南方司徒极隐藏在一片璀璨的青光之中…… 很好! 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了! 他抓起衣袖,胡乱摸了摸嘴角的血迹,手中晨曦刀一震,指着西方那一片暗金色的湖泊,怒喝道:“姬启,你横插一手,是要与我开战吗?” “小朋友,好大的口气!” 姬启淡淡的笑声,从西方传来。 “好大的口气?” 张楚狞笑道:“你信不信,你若敢再动一个手指头,我现在就投了大离?” “张盟主若肯入朝。” 赢易幸灾乐祸的笑声,从东方传来:“朝廷愿以王爵之位待之!” 端坐在一座小山包上的姬启闭上嘴,不敢再言语了。 谁都知道,赢易这是在拱火…… 反生无论张楚和霍青谁胜谁负,死的都不是他的人。 霍青的作用,只在于引他回九州。 现在他已经回来了。 活着的霍青,对赢易而言,已经没用了。 张楚大笑,笑中有泪,狂态毕露:“今日乃是我与霍青的私人恩怨,我与他,今日只能有一个人活着,无论是谁,胆敢插手,皆是我张楚一生之敌,我定当倾尽毕生之力,与之死磕到底……不死不休!” 这一回,便是赢易,也收敛了笑容。 任何威胁,都得分人。 以张楚今时今日的实力和身份,说出这样的话,普天之下,没有一人敢轻视。 至于张楚做不做得到…… 那边吐血不止的霍青,已经是最好的例子! …… 张楚再一次提着刀,朝霍青扑过了去。 霍青一手到提着盘龙枪,一手捂着胸膛,抬起头来看张楚,花白的胡须,已经鲜血染红,但他浑浊的双眼之中,却没有半分惧色。 张楚双目血红的狂笑着,笑得自己头皮发麻,一身的鸡皮疙瘩:“方才那一招,是不是留给赢易的?” 唯有帝薨,才会天地呜咽,万里缟素。 霍青面无表情的点头。 张楚挥刀,一刀斩向霍青。 霍青举枪相抗。 “嘭。” 霍青连人带枪,狠狠的砸进了大地之中。 他已然没有余力了。 方才张楚那一阵劈头盖脸的乱砍,其实已经耗去了他七成真元。 剩下的那三成,已然尽数在最后那一枪里…… 非是他弱。 而是张楚太强了! 连张楚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有多强! 他所修的《五方五帝归元功》,绝对是天底下最难修的功法之一。 但修成之后,真元的强度,也绝对是天底下最强的真元之一。 不谦虚点,把两个“之一”都去掉也是可以的! 五大神兽本源。 寻常飞天宗师寻其一已不易,更何况五大神兽本源齐聚! 而他如今所修的“太平盛世”之道,也可以说得是人世间最宏大的道之一。 换个飞天宗师,即便也有济世之心,走上此道,也只能于弱水三千之中,取其一瓢。 而张楚以二十四字真言破题,立下的道基何等的宏伟、壮丽! 至强的真元,加至强的道。 这就好比最尖端的硬件,配上最尖端的系统……计算力的增加,何止一加一这么简单! 张楚追着霍青,落入地面上。 晨曦刀疯狂的劈砍。 霍青奋起余力挥枪,拼命的格挡。 山岳,被击穿。 大地,被二人耕出了一道长达数里的豁口。 “铿……” 金属的断裂声,清晰的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霍青双手横持的盘龙枪,已经断为两截。 晨曦刀穿过断口处,劈进了霍青的脖颈。 殷红的鲜血,像泉水一样往外溢。 霍青直勾勾的看着面前的张楚。 双手颤抖着。 盘龙枪落地。 他死死的攥住张楚的衣领。 浑浊的眼眸中,光芒正在飞速流逝。 张楚看着他。 喘着粗气。 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霍青终于松开了攥着他衣领的手,慢慢的垂下了头颅。 凄凉的寒风,掀起他蓬乱的花白头发,像八月间河边的柳絮一样轻轻飘舞…… 张楚整个人剧烈的颤抖着。 他深呼吸。 深呼吸。 仰起头,声嘶力竭的仰天咆哮道:“杀霍青者,锦天府张楚是也!” 第830章 凤凰双命 紧赶慢赶,好不容易飞入冀西州境内的梁源长和李正,同时止住脚步,仰望天空。 滂沱大雨,倾泻而下,绵延数千里。 一品大宗师陨落,天地同悲。 每一位一品大宗师,都曾是这片天地的宠儿…… …… 浓密的雨幕,遮蔽了人的视线。 霍青的尸身无声无息的倒地,张楚抽回晨曦刀,踉踉跄跄的后退了几步,用刀身支撑着身躯保持站立。 海量的五行元气,从雨水中,从山林里,从大地下,从霍青的尸身中析出,汇聚成浩瀚的元气长河,注入他的体内! 而张楚头顶上本就磅礴的国运之力,也如烈火烹油一般,刹那间再往上窜起数百丈,几乎已可与赢易身后那一片好似华盖般染红半片天空的金红色的庆云一较高下! 这是张楚最虚弱之时。 也是他最强大之时。 倾盆大雨,覆压天地。 唯余数道一品大宗师的气息,在雨幕之中时隐时现。 张楚知道,来的人,一个都没走…… 诸位一品大宗师之间的气氛,的确有些尴尬。 赢易和姬启自然是都想动手,趁着张楚虚弱之时,出手将其除去。 这个当初他们谁都没瞧得上眼的竖子,真要成气候儿了啊! 可惜,现场并非只有他二人在。 武九御与赵明阳也在。 更关键的是,赢易与姬启都不相信对手。 赢易必须得考虑,万一自己出手,姬启却和张楚联手的潜在风险。 从张楚一贯的行事风格来看,他是不太可能与异族联手,但保不齐就会与姬启达成共识,先联手推到他大离,再决胜负呢? 而姬启也在担忧,万一自己出手,赢易却横插一杠子,促使北平盟与朝廷联手,先将他打出局再说。 相比他领着百万沙人踏足九州,北平盟和朝廷之间,可没什么解不开的仇怨。 这并不是他们多疑,杞人忧天。 而只是一名合格的统治者,应该有的政治嗅觉。 事实也是如此。 只要他们之中任何一方出手,另一方拦截,张楚都必会联手拦截的那一方,先灭掉出手的那一方。 无关大局和身份。 被人打了,要是连屁都不放一个,那还算什么老爷们! 睚眦必报也是讲资格的。 以前张楚没这个资格。 像霍青。 他就忍了这么多年…… 但现在,他已经有了! 惊心动魄的对峙之下,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张楚消耗的真元,也在一成一成的恢复。 正经的飞天宗师,别说是一品,就是三品,耗尽周身真元之后,没有个十天半个月的,很难恢复到巅峰状态。 因为天地间绝大多数地域,五行元气都是均匀的分部的,一定范围内的某种天地元气数量,是有限的,抽干了某一片地域内的某种天地元气之后,它需要一定的时间来恢复到原有的浓度。 张楚不用。 他五行元气都可以吸收…… 所以,他的真元恢复速度,是其他飞天宗师的……很多倍! 当然,眼下他能恢复得这么快。 也和他本身真元就没有耗尽有关。 他先前那副无力的模样,不过是在钓鱼,看赢易和姬启谁先忍不住动手……反正,他就算是表现出游刃有余的姿态,赢易和姬启也不会信,反倒会怀疑他是不是已经接近极限了,还不如直接露出一副贼去楼空的模样,让赢易和姬启吃不准他现在的状态。 在体内的真元恢复到五成之时,张楚终于开口了:“二位,看够了吗?” 纵是在漫山遍野的雨声之中,他的声音依然清晰可闻。 “看倒是看够了……孤倒是想亲自掂量掂量张盟主的斤两!” 姬启苍老的轻笑声透过雨幕,传入张楚的耳中。 他最终还是不准备放过这个机会了。 因为他麾下尽是沙人,先天便与嫉异族如仇的张楚,没有任何缓和的可能性。 张楚冷冷的笑了笑,偏过头望向东方天际:“太祖陛下,你也想出手掂量掂量草民的斤两吗?” 他知道,姬启这话是说给赢易听的。 但这并不妨碍,他在姬启心头也插上一刀:跟我动手,你不怕便宜了赢易吗? “朕自然也想瞧一瞧你这位气运之子的成色,不过既然这条丧家之犬愿为朕之马前卒,朕自然恩准!” 刨去毫无意义的嘴仗,他的态度很鲜明了:姬启你大着胆子上,我保证不插手。 张楚紧了紧手中的晨曦刀,扭头望向姬启:“哦?末帝陛下,你怎么看?” 末帝,是亡国之君的意思。 是侮辱,不是尊称! 意思就是:傻逼,他的话你也信? 姬启还未开口,武九御已经先一步开口道:“我说,你们当着我的面欺我二弟……是拿我当死人吗?” 赢易状似无奈的轻笑声传来:“小九儿,我们三人之事,你怕是不好插手……” 此一时,彼一时。 先前张楚与霍青乃是私人恩怨。 赢易与姬启动手,武九御出手相阻,这无可厚非。 但现在,乃是他们逐鹿九州三人组之间的恩怨。 武九御乃是九州武林大联盟的发起人,太上长老。 他若强行插手……就等同于九州武林大联盟,也要举旗造反! 武九御冷笑了一声,还待说话,张楚已经先一步开口道:“大姐,此事你看着便好……末帝陛下,划下道儿来了吧,我都接着!” 他笃信姬启不会如此不智。 赢易方才表现得……太急了点。 三足鼎立,可真是太好玩儿了!! 果不其然,姬启沉默片刻后,还是说道:“没意思……张家小儿,你我还是战场上见高低吧!” 他姬家的王朝,终究是赢易覆灭的。 他的死敌,终究也只有赢易一个。 张楚持刀揖手:“送末帝陛下!” 万钧重的金行元气,徐徐抽离。 张楚直起腰身来,望向东方天际,似笑非笑的轻声道:“祖龙陛下,还不走吗?” “走?” 一只山河倾覆般磅礴的拳头,从天而降:“你拿那条丧家之犬,与朕相提并论?” 看来,姬启是真的走了。 张楚人刀合一,卷起刀气风暴撕碎了这一道拳劲,身形穿过拳劲冲天而起。 “祖龙陛下倒是雄才伟略,可……你他妈倒是别拿人命做局啊!” “这天下,是朕的天下,朕恩准你们活,你们才能活,朕若不允,都得死!” 赢易一句一顿的有力声音,伴随仿佛背景音乐一般的龙吟之声,仿佛战鼓一般在天地之间炸响。 刹那间,千万道仿佛要间空间都斩破的金红色剑气,笼罩天地。 这是张楚第一次见赢易出剑。 给他的感觉,没有丝毫剑道的轻灵感,每一剑都极沉,沉得拼尽全力、沉得咬牙切齿,像是一个一剑下去,便要将山岳,从中分开。 他深吸了一口气,叉开两条大腿站稳身躯,鼓动周身真元一刀斩出。 晨曦刀落下,澎湃的刀气好似山洪爆发一般疯狂迸发而出。 “轰……” 狂暴的气劲在半空之中炸开,天地仿佛都在震颤! 四泄的能量,好似暴风过境,强行上高空中的雨云排开,地面上大片大片的山林被夷为平地…… 乍一交手,强度便已超出方才张楚与霍青交手时的最强招对拼! …… 张楚被震飞数里,衣袍已经破烂成百家衣,精壮的上身血痕纵横,密密麻麻的不下五六十道。 “tui~” 张楚稳住身形,一歪嘴吐出一口带口中的鲜血,目光灼灼的凝视着飞身前来的赢易。 只一合,他便知道赢易,绝对不是霍青可以比拟的! 这老不死的,境界只怕无限接近一品三境了! 人间没有一品三境。 一品二境,便已经是极限。 再想往上攀升,就只能飞升上界…… 也是这一合,张楚知道了,眼下自己绝对不是赢易百合之敌! 但赢易想要杀自己,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而立之年便有此实力……” 雨幕排开,一身儒雅青袍,身量魁梧的中年人影,一步步出现在张楚的视界中:“你确比朕当年,还要出色!” 这是张楚第一次见到赢易本人。 比他想象中的要年轻。 也比想象中的更有雄俊。 不愧是马背上得天下的祖皇帝! 张楚活动了一下身子,冷笑道:“所以,你现在便要杀了我,以绝后患么……是不是太晚了点?” 说话间。 武九御与赵明阳已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张楚左右。 而司徒极的身影,也同样默默的出现在了赢易的身后。 三对二。 虽然以赢易的实力,以一敌二,依然有富余。 但毕竟多出了一位同境强者牵制,想下杀手,哪有那么容易…… 赢易看了看张楚,再看了看张楚身后的武九御和赢易,忽然笑道:“你的确是个变数,朕曾以为,这一劫的气运,会落在霍家头上,没想到,最终竟让你这个升斗小民之子捡了便宜!” 张楚面无表情:“你没想到的,可就多了。” 赢易失笑的摇了摇头,洒脱的转身离去:“这锦绣山河,若是最终落到你的手上,你当善待……” 这是赢易第二次对张楚说这样的话。 张楚依然在冷笑。 他不认同赢易说“善待”二字的资格。 却也不得不承认,赢易,当真是一位极富个人魅力帝王! 他够狠! 数以百万计的百姓,说舍弃便舍弃。 但他也够洒脱! 于他而言,赢固然是理所应当,但若是输,却也不过是过眼云烟! 他没有那种“我死后哪管他洪水滔天”的无耻想法。 也没有那种“哪怕拼个鱼死网破也绝不让对手好过”的狭隘思想。 张楚敬佩他的洒脱。 但若是有机会斩下他的头颅,他照样不会有任何的犹豫。 若无此人。 九州之幸! …… 霍鸿烨的坟墓旁,再次立起了一个又矮又小的小土包。 小土包没有墓碑。 虽然里边葬的,是必将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过往。 …… 御字小团体姐弟八人,外加梁源长,李正二人,再一次齐聚旭日堂。 所有人都在埋怨张楚不地道,这么大的事也不提前打声招呼,他们使上了吃奶的劲儿赶路,还是没赶上趟。 张楚哈哈哈大笑着,四下拱手致歉,连声说以后不会了…… “老二,你还不举旗吗?” 白翻云抱着一坛酒,耷拉着两条大腿瘫在太师椅上,边喝边道:“南二州那边,都已经有的有人自立为王了!” 张楚不在意的抱着酒埕灌下一大口,醉眼朦胧的摇头道:“他立他们的,与我何干。” 今日,当醉一场。 “与你何干?” 白翻云面色不虞的说道:“赢易和姬启现在摆明了不会放过你,你不举旗,明显也没什么好处了,还不如给你趁此机会,高举大旗,给你麾下那几十万弟兄一个名分,他们总不能不明不白的为你作战罢?” 嗑瓜子儿的武九御适合抬头,言简意赅的说道:“老五说得对!” “对,老五说得对!” 她一表态,殿内的众人,便齐齐点头附和道。 张楚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个理儿。 举旗,没坏处。 不举旗,也没好处。 “那?我先给自己封个将军?” 张楚试探着问道。 众人一脸嫌弃的齐齐看向他。 你手下都有六十万人马,就给自己封个将军? 哪一朝的将军? 效忠谁的将军 张楚见状,不待众人反对,当即拍板决定:“就这样,先封个将军当当,就叫安国大将军好了。” 这事儿,他有自己的考量。 面对这么个“不思进取”的大咸蛋,殿内的众人还真无言以对。 就在这时,武九御忽然说道:“老二,给我个北平盟副盟主的位子吧。” “没问题啊。” 张楚诧异的看向武九御:“不过大姐你怎么会突然想来做北平盟的副盟主呢?” 是啊! 你可是连大联盟的盟主都懒得做的人! 众人都好奇的看向上方的武九御。 虽然张楚与赵明阳都已踏足一品之境,但座位排序还是和以往一样,张楚挨着剑无涯坐。 武九御嗑着瓜子儿,轻描淡写的说道:“我有凤凰双命,我入北平盟,大离的国运也会转移一部分到你北平盟,届时,你的龙气也能发得更快一些。” 凤凰双命? 此言一出,连与武九御相处最长的赵明阳,都不由的一愣。 他也是第一次听闻! 但旋即,所有人都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张楚回过神后,却是苦笑着问道:“大姐,我能反悔吗?” 武九御不禁莞尔:“你说呢?” 殿内的众人这才反应过来,齐齐大笑出声。 张楚无言以对。 龙气发得更快一些? 大姐你这是釜底抽薪啊! 做弟弟的没职业选择权啊? 第831章 烽火连三月 六月中旬,朝廷以冉林为帅,统三十万大军逼近燕北州。 玄北州以南,五十人沙人大军屯兵玄北边界,兵锋直指北饮郡太平关大本营。 张楚请武九御前往靖远军与荡狄军坐镇,命二军坚守不出,他自己统帅驻守太平关的十万卫戍军,奔赴燕北州,与燕北州内的定疆军合兵一处,迎战朝廷的三十万大军。 适时,北四郡的麦子还未到收割之时,二十万屯田兵,尚不能回援。 是以,靖远军与荡狄军二军合共二十万,卫戍军与定疆军加在一起,也只有二十万大军。 以四十万之众,迎战朝廷与西域联军合共八十万大军。 张楚没有赢的把握。 但他却有必须要胜的理由! 好在根据姬拔秘密从西域联军当中送出种种情报分析,姬启这一战打的似乎是坐山观虎斗的意思,没有真要进军玄北州的意思…… 这个局势并不能让张楚松一口气,但还是能让他将更多的精力从靖远军与荡狄军那边分出来,投入到燕北战局当中。 兵法之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事关上百万玄北州百姓的生死存亡,张楚就算是再相信姬拔的判断,也会保留对姬启的怀疑。 战争。 于六月二十四日,在中元州边境打响。 依然是身处劣势的张楚,主动出击,以一路偏师,猛攻冉林大营的左翼。 张楚企盼和平是真的,但他骨子里的攻击性,也是真的。 但凡是他统军,他不是在进攻敌人,就是在进攻敌人的路上。 论战术谋略,张楚离真正的名将之流,或许还差得很远。 但他对战场态势的把握,以及他骨子里那股子一旦抓住战机,就算是崩掉两颗大牙也要一口咬死敌人的狠辣劲儿,却已经令冉林这等当世名将,都忌惮万分。 冉林是领教过的。 昔年的北疆大捷,若非张楚从袭营的蛛丝马迹之中,判断出敌军主力已奔袭己方大营,当机立断率军回援,与大营主力夹击敌军主力……只怕那一战赢得就不是大离,而是北蛮人了。 是以,冉林这一战也是有备而来! 张楚的偏师猛攻,一头撞上了冉林打造的铜墙铁壁。 猛火油、檑木滚石、弓箭手阵、床弩、投石车等等手段组成了一道由远及近,密不透风的防御网。 哪怕张楚派出的偏师,拿出了火药箭和炸药包这些个大杀器,依然一头撞了个头破血流,惨淡收场……似这类大杀器,只要在人前出现过一次,那么它就永远的失去了左右战局走向的能力。 而更高层面的火枪和大炮,以张楚脑子里那点贫瘠的科学知识和九州现有的生产力水平,又无法大规模的产生列装。 这一场自张楚征战沙场以来极为少有的失利,不断打消了张楚以奇谋打开局面的主意,也打掉了他心头速战速决的浮躁。 他沉下心来,排兵布阵,稳扎稳打的与冉林对弈。 今日你劫我粮道。 明日我断你水源。 今日你杀我斥候。 明日我屠你偏师。 时间,就在双方你来我往的胶着之中,偷偷溜走。 转眼间,就七月中旬了。 虽然战局一直没能打开,每日消耗的钱粮也都是一个天文数字,但对张楚而言……收益良多。 这一战,算是他真真正正统帅数十万大军与敌交战。 这世间应该再也找不到冉林这样小心翼翼,又怕触怒了你,还得尽心尽力,花样百出的老师,手把手的教你怎么将几十万大军如臂指挥。 这一个来月花费的钱粮,物超所值! 值得一提的是,今岁天公作美,光照充足、雨水充沛,北四郡的麦子获得了大丰收,单是安种植的四千亩小麦,平均亩产都达到了六百五十斤。 若是在加上北平盟的自主田,以及在北平盟的组织下恢复生产的各郡百姓的田地,今岁玄北州收获的主粮总量,按照九州一百五十一斤合一石的计量,已然超过七万石。 七万石主粮! 可能被鲜血浇灌的土地,真的特别肥沃…… 当然,七万石主粮,对应玄北州的上百万百姓,和张楚麾下的六十万大军,仍有几分杯水车薪之意。 但相比先前,粮食全赖他们御字小团体姐弟八人从燕北、东胜、东云、南山、南善等地筹措的境况,已经好太多太多! 这个时代的百姓,就像是山间的野草,无论是阳光、玉露,还是土壤,只要任中给他们一丁点儿,他们就能以令人瞠目结舌的坚韧生命力,顽强的生长繁衍,并且还能供养一大票不事生产、挥霍无度的上位者。 今岁的大丰收,就像是久旱之后的一场甘霖,将他们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相信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能再次漫山遍野的怒放! 手中有粮,心头不慌。 张楚和冉林的对峙,更悠然了。 而与他对峙的冉林,可就没他这么悠然了。 朝廷派他领兵来攻打燕北州,肯定是出于多种考虑后得出的最优结果。 其一,冉林的指挥能力没得挑,排除掉霍青,当世唯有童狮与卢万象能与之不向上下。 其二,冉林乃是大离朝廷当中,唯一与张楚打过交道的将帅。 其三,冉林多次出将燕西北,熟知燕西北的情况。 为将者,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基于这些考量,朝廷派冉林统兵前来,肯定是对冉林抱有极大期望的……不说什么灭了北平盟这种不现实的话语,至少,得把燕北州夺回来吧? 这是对冉林的重托,也是对冉林的赏识和看重。 但处于冉林的角度,可就不这么想了……这分明是将他架在火山烤啊! 打? 怎么打? 打输了,除非他肯降了北平盟,否则张楚肯定不会放他继续活着。 可若是打赢了,逼得张楚出手,他同样没活路! 以他对张楚的了解,他要是真把张楚麾下的人马打得狠了,张楚真干得出来孤骑破十万军,斩将夺旗这种事! 这还怎么打? 太祖陛下会因为他,与张楚大战吗? 或许会吧! 兴许太祖陛下,等的就是这个由头。 若是张楚先坏了规矩,想来武九御和赵明阳也很难再与张楚联手,对抗太祖陛下。 他们若是再出手,就等于是给太祖陛下将刀子架到一众江湖飞天脖子上的理由。 这就和为什么两军交战,为什么都是底下的气海、力士们在领军厮杀,而上头的飞天宗师们却绝少下场是一样一样的。 飞天宗师,实力太强了,机动性也太强了,个顶个的难杀。 要是大家都不顾脸面,朝对方手底下的普通人下手。 那恐怕一场席卷九州的王朝更迭之战打完,人间就直接重回刀耕火种、茹毛饮血的上古时代了…… 这是一条绷在所有飞天宗师脑中的弦。 任何敢尝试去跨越这条线的飞天宗师,都必然会引来九州所有飞天宗师的群起而攻之! 飞天宗师虽然拥有远超常人的武力,还可以自由自在的翱翔在天地之间,似乎与传说中的仙人也没什么两样…… 但飞天宗师毕竟不是仙人,没有仙人无穷无尽的寿命,自然也不会有仙人淡漠七情六欲的心智。 就目前九州主流的万民意推动立地飞天之法,大多数飞天宗师在凡尘俗世的羁绊,比普通人还要更加的庞大! 丧心病狂如霍青末期,在霍鸿烨死后,都没有大肆屠杀各地官府机构,借此报复赢易。 但是……这和他冉林有什么关系? 就算祖龙陛下后期活生生打死张楚替他报了仇呢? 他能活过来吗? 拿自己的命,去给别人做局……那是死士! 其他同僚能不能为了朝廷,不惜性命,冉林不知道。 反正他没这么愚忠! 他统兵抵达燕北边境之后,便战战兢兢的稳扎稳打,哪怕有能在一瞬间扭转整个战局的战机出现,他也视若无睹。 总之,就一个原则: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哪怕朝廷连下九道金牌,催促他与张楚决战,他都是雷声大雨点小的草草应付了事。 是以他与张楚对峙一月有余,耗费了不少钱粮,却连燕北州的山河长啥样,都没能看见…… 他这种划水的态度,当然引起了朝堂上衮衮诸公的不满。 京城内关于冉林的流言蜚语,也这就四下乱飞。 什么冉林脑后生反骨,昔日之霍青、李钰山,便是今日之冉林。 什么冉林早与北平盟暗通款曲,不日就要率军投了北平盟…… 流言之喧嚣,冉林在前线都听闻了。 冉林心里苦,但他不说。 终于,战事拖到七月底,朝廷终于绷不住了。 三十万大军在外征战,每日消耗的钱粮,可都是一个天文数字。 玄北州穷,朝廷也不富裕啊! 七月二十七,朝廷秘密换帅。 京师禁军统领童狮,接替了冉林,指挥这三十万大军。 童狮到任之后,虽未对外公布,营盘之上高挂的也依然还是“冉”字帅旗。 但朝廷大军一反常态,主动出击搦战的变化,还是让与冉林对峙月余,深悉冉林战法的张楚察觉到了敌军内部可能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变化。 他尝试示敌以弱,退军五十里。 朝廷的兵马毫不犹豫的挺进五十里。 那股子呼之欲出的进攻,与冉林细腻的沼泽战法,截然不同! 他验证了自己的猜测,当即调整了自己作战思路,派出大量斥候,勘察周围地势,寻找决战之机。 八月初九。 张楚经过周密布置,派出十万人,夜袭敌军大营,兵败。 严阵以待的朝廷二十余万主力,趁夜反扑,行至一片葫芦形的山谷之中时,张楚以大火封谷,四周三万弓箭手、数万斤炸药强击之。 一战,葬送朝廷二十余万主力! 一战,张楚跻身当世名将之流! 此战过后,大离国力急转直下。 第832章 大结局 朝廷兵败燕北州的消息传开后。 最先做出反应的,不是朝廷,而是西凉州的西域联军! 百万西域联军,兵分两路。 一路走西凉州到中元州的交通要道。 一路走冀西周到中元州的交通要道。 猛攻中元州! 同一时间,筹谋已久的白翻云,以“白云武”的化名,在东胜州以三万渔家子弟起事,高挂“天下太平”大旗,以中心开花之势,迅速席卷整个东胜州,所到之地,该地百姓打开城门,夹道欢迎。 短短半月间,东云州八郡便尽入白翻云之手,兵力就跟银子上了赌桌连过三关那样,迅速膨胀到了二十万! 张楚到底还是没劝住这家伙。 不过这家伙左右还是听了几分劝,弄了一个不伦不类的化名起事。 虽然连东胜州的百姓,都知道这个自称“白云武”的家伙,就是白家二爷,不然也不会主动给他开城门。 不过有了一层皮后,就算是事败,大姐和赵明阳也有理由庇护他兄长白乘风一大家子…… 但这家伙也是真的不靠谱。 打一起事,就一天好几骑的往北平盟派兵,碎碎念的催促张楚去东胜州商量两方合流之事。 这家伙想换个活法儿是真的,惫懒也是真的,起事的时候,就已经为两方合流之事打好埋伏了,不然也不会打出“天下太平”的旗号。 张楚没办法。 先从定疆军中挑选一百人精干的将校,派去东胜州,将白翻云那二十万人马的架子拉起来。 就他那二十万人马,名头听起来倒是挺唬人的,但就那些个昨儿个还在撒网打鱼、抡着锄头耕地,今儿个就摇身一变,变成义军的兵马,说他们是乌合之众都太抬举他们了! 按照最残酷的打磨手段,把这二十万人马丢进战场的绞肉机中,剩下五六万,差不多就是合格的士卒了。 他自己麾下的大军虽然膨胀得也快,但那是有红花部和镇北军的老底子在,就这,他都练了小半年的兵,如今才终于像点样子了。 白翻云起事,并非是个例。 东云州、南山州、南善州,各地都有义军揭竿起义。 自封“天下兵马大元帅”的。 自封“天公王”、“地义王”的。 还有聚了千兵马,就敢筹备登基称帝的傻逼。 最诧异的是,这种傻逼,还就南二州最多…… 当年祖龙赢易,于南二州起家,席卷天下,开国称帝。 他肯定不会想到,两百年后,他的那些乡亲父老竟会成为反他的急先锋。 也是,他陈浩南能从球场打进铜锣湾当扛把子。 我肥尸凭什么不可以??? 在这些一个名头比一个名头唬人的草头王中,张楚反倒成为了最不起眼的那一个。 谁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手底下都已经聚兵六十万,囊括二州之地,自身也是当世最强的一品大宗师之一,若论这些草头王中谁最有可能得九州,他无疑是最有希望的那一个! 连姬启于他相比,都少了几分人望。 但至今,他却依然只给自己弄了一个不伦不类的“安国将军”头衔,连个“大”字儿都舍不得加。 …… 就在张楚还在不停揣测朝廷会如何应对当下的群魔乱舞局面之时,赢易给了他答案。 七十万禁军,兵分二路。 一路二十万,西进挡住冀西州的沙人大军。 一路五十万,北上,迎击西凉州的沙人主力。 这七十万禁军,已经是朝廷所有的家底儿了! 没有理会南二州那些个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这王那王们。 也没有理会眼瞅着,就要席卷东二州的白翻云。 连刚刚打没了他们近三十万大军的北平盟都没管。 就瞅准百万西域联军,砸锅卖铁、拖家带口准备来一波! 颇有一骨子打群架寡不敌众时,瞅准对方叫嚣得最大声的那个往死里毒打的狠劲儿! 但张楚却从朝廷近乎破釜沉舟的应对之策之中,看出了一些别样的东西。 赢易与姬启之间的恩怨。 他差不多是已经弄明白了。 两百年前,大周失其鹿,群雄共逐之,赢易趁势而起,连战连捷,席卷五州之地,大势已成! 大周穷途末路,身为大周末帝的姬启,本应该保存一位帝王最后的尊严和风范,接受天地轮回,王朝更迭的事实。 哪知姬启却是个输不起的主儿,竟以姬氏一族残存的龙气,断了九州的龙脉,西遁沙海。 导致赢易虽得了九州帝位,却未得九州龙脉,新朝也未能继承前朝气运,功亏一篑,最终在与前任九州武林盟主魏无仙的争仙之中败北,滞留人间二百年。 他苦心孤诣的设局引姬启回九州,不单单是为报两百年前之仇,还为取回姬启身上的九州龙气,成就真正的祖龙之身。 而他算计霍氏一族,也不过是为了斩断这一劫所生气运之子的根基。 张楚未曾目睹过霍青为冠军侯在玄北州的风头无两。 但从当年北蛮人入关时镇北军连战连败,一路败退锦天府,玄北州各界人马还有钱出钱、有粮出粮、有力出力的盛况来看,当年霍青为冠军侯时,霍家或许还真有潜龙之姿! 断了这一劫气运之子的根基,届时姬启回归九州,纵有百万大军,赢易挟本土优势击之,赢面至少也在八成以上……赢易本就是马上得天下的开国皇帝,没有人比他更懂怎么打这种天下大乱之战! 北平盟是一个意外。 意外到,连张楚这个主人都时常在意外怎么会走到现在这一步的……意外。 但正是这个意外,令局势发生了大幅度的便宜,最终演变成了当下这个情况。 这或许就是人算不如天算…… 但张楚作为九州当下三足鼎立中的一足,他很清楚,别看九州眼下一副草头王狂欢的模样,但事实上,大离王朝仍是九州大地上最强的一股力量。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若是不管不顾,赢易完全还有余力,打垮北平盟与西域联军任中一股……就算打不死,也能将其打个半死! 张楚自忖,他若是赢易,他会选择北平盟。 只要赢易御驾亲征,统领七十万大军威逼燕北州,北平盟必然会舍弃燕北州,退回玄北州,紧守封狼郡门户,暂避锋芒。 这样,三足鼎立的局势,就还有的打! 打上十年八载都一点不稀奇。 虽然老天爷并没有站在大离朝那一边。 但赢易没有…… 他选择了对北平盟空门大开,集中全部兵力,迎击西域联军! 张楚不知道,这是因为赢易与姬启的旧怨。 还是因为,姬启所部,都是沙人。 亦或者,两者都有。 但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 九月中旬。 正当朝廷的大军与西域联军与中元州至西凉州一代血战之际。 已攻占了东二州的白翻云,领着麾下已经膨胀到四十万的太平军进入燕北,以“白云武”的身份入北平盟任副盟主,四十万太平军并入安作战序列。 北平盟麾下的地盘,登时扩张到四州之地,兵马也由六十万,直接突破百万大军! 这一回,老天爷再没有管张楚有没有称帝。 澎湃的国运之力,直接蜕变龙气! 张楚头顶的气息,也直接转化为黑帝庆云! 得知这一信息的西域联军大惊,急忙从南方战场上,分离出三十万大军北上驻守。 姬启不是不知道,东二州那个搅风搅雨的“白云武”,就是御字小团体的老五白翻云。 只是正所谓“污眼看人基”,在野心家的眼里,看谁都像野心家! 兄弟情?志同道合? 这世间上有那些玩意? 私底下,他们心里只怕都在偷着乐,等着看兄弟相残的戏码呢? 他们怎么会想到,白翻云竟然会怎么废物,竟然带着四十万兵马就这么投了北平盟? 就像是他们不相信,张楚是真的不想当皇帝一样…… 姬启想要撤军,回防大后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庞然大物。 但咬着西域联军主力的朝廷大军,却丝毫没有松口的迹象。 姬启惊怒交加之下,还跑到大离军阵前,大骂了一场:你是不是傻?没看到后边的北平盟都肥成什么样了吗?到现在还不联手先削弱北平盟,你还咬着我作甚?三足鼎立的游戏,是这样玩儿的吗? 然而,他明明感知到了赢易的气息。 赢易却连见都懒得出来见他一面。 张楚得知了这个情报之后,也再没有含糊,一声令下,七十万大军自燕北州向西挺进,打进西凉州。 在朝廷与北平盟百万大军的夹击之下,与朝廷僵持了一月有余的西域联军,终于溃败了。 本就是联军模式,内里统属混乱,全靠姬家在西域经营两百年的淫威压着才拧成一股绳的西域联军,这一败,就是兵败如山倒。 张楚从高空上往下俯瞰,就见黑压压的人潮,像是洪流过境一样向着西方拼命遁逃,这些从沙漠中走出来的沙人,此刻比任何时候,都更想回到沙漠。 到了这步田地,就算是武侯再生,也没办法将这些溃兵再整顿起来了。 朝廷和北平盟的大军一南一北的追着溃败的西域联军,进入长河府。 就在张楚以为,姬启会又一次逃回西域的时候,姬启却悍然动手了。 他已经不能再退了。 再腿,也不过是老死病榻! 以前张楚常常在想,一品大宗师若是对普通人出手,会是什么样子。 到这一日,他终于见到了。 一拳! 只一拳就屠杀了咬得最紧数万朝廷兵马! 炸开的血浪,就如同一朵绚烂的彼岸花,绽放在一望无际的苍凉大地上。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赢易、张楚、武九御、赵明阳、司徒极,以及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九州江湖另一位太上长老王太白,六位当世一品大宗师一拥而上,不过十合,就将姬启生生打爆。 这位早就该归入历史档案中的前朝末帝,就此化作了历史的尘埃。 喷涌而出的金色龙气,一分为二。 大头归入了张楚体内。 小半归入了赢易体内。 场面顿时极度尴尬。 张楚,武九御,赵明阳。 赢易,司徒极。 外加一个吃瓜群众,王太白。 赢易看了看张楚,今日的他,穿了一袭赤色的龙袍,儒雅的面容,隐藏在冕旒之后。 半年未见。 赢易乌黑的长发,就白了一半。 威严的龙袍,也掩饰不了他身上那股子由内向外的暮气。 大离国运急转直下,这位早就该衰老的老人,终于老了…… 而与他相对而立的张楚,哪怕一头与他的年纪极不相称的白发四下飘荡,也掩饰不住他身上那股如日东升的蓬勃、堂皇之气! 他与赢易站在一起,便是时间上最鲜明的对比。 “朕也乏了,不若,一战定胜负罢!” 赢易淡淡的说道。 他不是累了。 他只是输得起…… 张楚低头,于下方长河府内穷途末路的沙人大军中感应了片刻后,伸手一抓一拉。 一道人影冲天而起。 “老……张盟主。” 来人弱弱的开口呼唤道,他的面容枯槁,嘴唇干裂得就像是很多天都没喝过水一样,双眼中布满血丝,发间到处都是白发,连魁梧的身量似乎都有些佝偻了。 张楚没好气儿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都是练武,别人练武越练越精神,你倒好,把自己练成这副逼样!” 这话,来人曾经吐槽过他。 今天终于还回去了…… 我,张楚,睚眦必报! 来人咧着嘴,“呵呵呵”的笑。 张楚抓着他的肩膀,将其扔给赵明阳:“老八,领着这家伙一趟,给你山庄里挑几个干货的苦力!” 越穿越素的赵明阳,笑得更个老财主一样,“那我可没钱给他们发工钱。” 来人连忙摆手道:“不要钱,不要钱,谁敢要钱,咱打死他……老张,多谢了!” 张楚不耐的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滚。 待到赵明阳抓着来人下去之后,张楚才其回过头,看向赢易:“霍青死的时候,我答应过他,要将他没做完的事,做完。” 赢易淡淡的“呵”了一声,轻描淡写道:“只要你有这个本事,自来取!” 他是帝王。 生要手握日月旋转,乾坤运转。 死亦要死得万里缟素,举国同哀。 苟延残喘……他不取! 张楚点头,说了一个好字儿。 …… 清净无垢的白光,自天穹之上降下。 照亮了赢易的无头尸体。 也照亮了只剩下一条右臂,拄着晨曦刀单膝跪地,剧烈喘息的张楚。 他抬起头,望向天空中仿佛雪花一般飘飘洒洒落下的金莲,恍然道,原来真有飞升这回事…… 一道身穿八卦道袍,头戴巍峨羽冠,脚踩雪白藕丝步云履,周身纤尘不染的俊逸中年人,从明净的白光之中走出,面带微笑的俯览着下方的张楚:“道友,可愿入我门?” 张楚凝视着那人,忽然问道:“你就是魏无仙?” 那俊逸中年人怔了怔,旋即笑得越发温和了:“道友也曾闻我名?” 张楚点头:“是听说过……话说,你能下来与我说话吗?” 那俊逸中年人不解的看着他:“道友何意?” 张楚淡淡的说道:“倒也没有其他意思,就想试试,你们这些所谓的仙人,杀不杀得死!” 俊逸中年人皱起眉头,忿怒的怒喝道:“贫道好心好意来接引道友位列仙班,永享仙福,道友何故出此无状之言!” 张楚提起晨曦刀,缓缓长身而起:“好心好意?那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所谓的好心好意,九州大地上,死了多少人……你们,是拿我们当蛊养吗?” 他跃起,一刀斩出,石破天惊! 泛着浓郁金光的黑色辉煌刀气所过之处,连空间都出现了大片大片黑色的裂痕! 姬启已死! 赢易也陨! 九州大地,过去、现在、未来三帝龙气,皆聚于他一身! 他已是人间最强者! 只要立于这片大地上,便无人能击他! 甚至,向他出手,都是违背天命! 那俊逸中年人见状,大惊失色,想也不想的转身转入无量量白光之中。 辉煌的黑色刀气,落于无量量白光之中,一坐闪耀着玄奥符箓的巍峨金色大门,在刀气下浮现。 “嘭……” 巍峨金色大门,与黑色刀气同时炸开,黑白交加的光芒,席卷了万里碧空。 张楚被无匹的反震力道推动着落地。 “你都干了些什么!” 又惊又怒的咆哮声,从身后传来。 张楚扭头看了一眼,却是老脸刷白,好像死了亲娘一样的王太白。 他拼命的上升,像是扑向烈火的飞蛾一样扑向爆炸的中心。 张楚眼带嘲讽的看着他,看着他像是个疯子一样在能量泄尽的爆炸中心上窜下跳…… 尔后,他扭头吐出一口血箭,再次拔地而起,横眉怒目的爆喝道:“龙来!” “嗷……” 虚空之中,龙吟声四起。 九条金光闪烁的五爪神龙,与虚空之中浮现,盘旋着融合成了一头长达千里,鳞片、龙须、眼神,纤毫毕现,宛如活物的五爪金龙! 如渊如岳的恐怖威势荡开,连正在这边赶过来的武九御与赵明阳,都同时停住了脚步,只觉得头皮发麻,身体都不受自己控制了。 在这条庞大的五爪金龙面前,张楚就如同蚂蚁一般渺小。 然而如此恐怖的五爪金龙,却在张楚的身前,温顺的底下了头颅,仿佛是他养的小狗一样。 张楚目视着前方的神龙。 这是九州龙脉。 是他一身龙气的源头。 也是这方天地,武道繁盛的源头。 他暂时,是这条龙脉的主人。 天地钟于九州,所以九州蕴养出了这条龙脉。 也正是因为这条龙脉的存在,九州才会诞生出如此多的武者,如此多的飞天宗师。 九州四邻,尽皆受到这条龙脉辐射。 这也是为何离九州越近,诞生飞天宗师的几率越高,而那些远离九州的蛮夷之地,气海便是尽头。 张楚对着神龙,拜了三拜,轻声说道:“对不住了……” 言罢,他抄起晨曦刀,一个跳斩。 “嗷……” 凄厉的龙吟声响起,山岳般大的龙头跌落,大股大股玄黄色的鲜血喷涌而出,但血还未落地,便尽数烟消云散。 所有人目睹这一幕的人,都愣了。 连老天爷,似乎都愣了一秒,然后才发出了一道晴天霹雳,照亮整个天地,似乎也如王太白一样在质问张楚:你都干了些什么? 天地变色,狂风大作,九州各地无数山岳,突然崩塌。 天色一下子就阴暗了下来。 狂风掀起张楚雪白的长发乱舞,他抬起头,仰望着黑云翻涌的天穹,喃喃自语道:“这个世界,不需要枭雄,也不需要英雄,请将历史……还给人民。” 没了龙脉,九州的天地元气会迅速稀薄,直至再也无法产生气海强者。 而现存的这些飞天宗师和气海强者,包括他自己,境界都会一点一点的跌落……直至跌落回力士境。 当然,这个过程,会很长。 已足够他重整这片山河。 “噗……” 张楚再次吐出了一口鲜血,心神如遭重击,眼前一下子黑了下去。 好在,昏迷前他听到了武九御和赵明阳急切的呼唤声。 他放下心来。 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 大离溯元二年,春。 安兵分二路。 一路由白翻云统领,一路向东,穿过燕北州,进入东胜州、东云州,打如南山州。 一路由张楚统领,一路向西,穿过西凉州,冀西州,打入南善州。 所过之处,各路草头王不是望风而降,便是举家遁逃。 最终,两支大军在中元州回流,向着京城奔去。 当安抵达京城外之时,自祖龙赢易陨落之后重临帝位的启明帝,早已率文武百官,手捧玉玺于城门外跪迎。 张楚跨坐在已经开始掉牙的青骢马上,仰望着面前这座巍峨、古老的城池。 曾几何时,他无比想来此地见识见识九州的物华天宝、人杰地灵。 但现在,他只想回家,吃上一口夏桃蒸的大肉包子。 “骡子,你领着弟兄们进城吧?” 他偏过头对立在他身后的骡子说道。 骡子早已不是当年的骡子。 他早已留起了胡须,穿起了玄色的广袖长袍,发冠足有一尺高,每一丝皱纹里,都写着威严。 然而骡子听到他的话,却只是干巴巴的“呵呵”了一声,身躯却纹丝不动。 张楚瞪了他一眼,他也只当做没看到。 张楚无奈,牛头看向他身侧,又给他做起了刀架子的大刘:“大刘,你领着弟兄们进城……别忘了,你曾经跟我说过的话!” 大刘使劲儿摇了摇唇角,深深的看了张楚一眼,末了解下背上的晨曦刀,双手交给另一侧的铁面人,打马越众而出:“弟兄们,进城!” 大军,在张楚身后分成两股,一左一右的绕过他,默默的跟在大刘的身后入城。 张楚再偏过头看骡子,轻声道:“大刘只会打杀,城里的勾心斗角,他搞不定的。” 骡子耷拉着眼皮,不看他:“可您身边,也需要有个递碗的人。” 大哥只剩下一条胳膊了,总得有个人在他身边服侍他。 “有我在。” 嘶哑的声音,从铁面人的面具下传出。 骡子沉默着看了看张楚,再看了看铁面人。 最终浓重的叹息了一声,打马向着城内走去。 他走进黑暗的城门洞子里,前方,是花花世界。 他再回过头,看到的却是大哥和铁面人孤零零的站在马道上的身影…… 张楚目送着骡子郁郁的进城去,清清淡淡的笑道:“又只剩下咱哥俩了。” 铁面人:“以前……不也是这样吗?” 张楚拨转马头,“也是,走吧……回家!” 他轻轻一夹马腹,青骢马会意,撒开了四只蹄子,沿着来路撒着欢儿的奔去。 一如它年轻时的模样。 曾经我梦想仗剑走天涯。 现在我只想再晚也能回家。 …… 大离溯元二年,春。 北平盟副盟主武九御,于京城登基为帝,定国号“汉”,改年号“太平”,尊北平盟盟主张楚为汉太祖,立义子张若拙为太子。 此后八年,武九御励精图治,轻徭薄赋,鼓励生产,开创太平之治。 太平八年。 汉太宗武九御退位,与皇夫赵明阳隐世而局,传位少帝张若拙,改年号“潜渊”。 …… 大离溯元二年,春。 九州大联盟盟主张楚,卸任九州大联盟盟主,传位巨鲸帮太上长老白翻云。 同年秋。 北平盟盟主张楚,卸任北平盟盟主之位,传位北平盟副盟主梁源长。 携妻儿搬离太平关,不知所终。 有传言称,张盟主携妻儿乘三桅大船远赴海外,不再理九州纷纷扰扰。 大汉潜渊元年。 梁源长卸任北平盟盟主之位,转为北平盟太上长老,北平盟盟主之位,传于弟子李锦天。 …… 潜渊五年,深秋,锦天府。 “他娘的,早知道陈瞎子那个杂碎这么不讲道义,上次就该一刀砍死他!” “要我说,虎爷您刚才就不该拦着我们,帮主已经老了,就知道和稀泥,方才我们若是暴起发难,就算是砍死他,帮主也顶多骂我几句……” “好了,别说了!” 一群麻衣,腰间别着匕首的年轻汉子,簇拥着一个面容刚毅,身穿劲装的精悍汉子,七嘴八舌的走进路边的杂碎汤摊子,为首的精悍汉子不悦的轻喝道:“还吃不吃饭了?” 一众麻衣汉子这才讪讪的闭上嘴。 劲装汉子皱着眉头,面带愁色的坐落,心不在焉的喊道:“老张头,来几碗杂碎汤。” “好嘞,客官您稍坐,马上就来!” 站在大锅后的厨子兼老板兼小二,笑脸迎人的回应道,独臂麻利的操持着手里的活计,一边干活还一边对着旁边的摊子叫喊道:“正哥儿,装几叠馒头过来!” “来了。” 隔壁摊子传来一声闷闷的回应。 “嘿,还是老张头你有眼力劲儿,不消我们哥几个说话,就懂得起!” “哎,也就是少了条胳膊,要不然,跟着咱虎爷混口饭吃,怎么也你守着这个破摊子赚得多!” “要不然,往后我们哥几个就在你这儿吃白食,等我们虎爷拿下了牛羊市场后,免你的例钱?” 一众麻衣汉子嬉皮笑脸的起哄道。 大锅后的独臂汉子闻言,面色古怪的抖了抖,似乎是有些想笑,但又忍住:“好说,几位客官吃得满意就成,钱不钱的,无所谓!” “哈哈哈,虽然知道老张头你说的这是奉承话,但对爷们的脾性,得!待会多赏你几个大子儿!” “就凭你这张嘴,要是再年轻个几岁,怎么着也能混成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